《谢颂华宸王慕窈窕免费阅读全文》 第1章:灾星来了 “来人呐!杀人啦!四姑娘她……她她她……她杀人啦!” 一声丫鬟刺耳的尖叫划破谢府的夜空,顿时如同磁铁吸引铁屑一般将相府各处人吸引过来。 谢家当家太太齐氏急匆匆赶到张姨娘房门口,差点儿没吓得背过气去! “你……谢颂华你在干什么?!” 只见屋子大门洞开着,几从烛火在屋子里跳动,明明灭灭间,床上床下全是血,一个少女正跪在床榻前,手里捧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她手里扭动,竟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而床上的女子腹部敞开,双目圆瞪,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啊!”几道尖叫同时响起,身居闺中的妇人姑娘何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胆小的已经直接吓晕过去了。 而此时跪在床边的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只见她满脸紧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那个婴孩身上。 少女额头上都是汗,从旁边拿起一旁的棉布往手里婴儿的口中掏了掏,再将孩子翻转过来,拍打他的脚心。 “呜哇……” 婴儿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啼哭,少女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孩子活了下来。 她抬眼朝这边看过来,见着众人时,脸上露出一种非常诡异的神色,似乎是错愕,又似乎是惊骇,更像是觉得莫名其妙。 谢颂华来不及想那么多,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当然是孩子最要紧,“哪个是产妇家属,过来确认……” 她刚把孩子放在床单上,才想要包起来,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脑袋里一阵眩晕,还伴随着剧烈的刺痛。 “灾星啊!灾星!四姑娘杀了张姨娘!四姑娘是谢家灾星!灾星现世啊!”一个婆子的哭嚎声,将眼下都呆住的人惊醒。 齐氏立刻喝止住婆子,还没开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冲了进来,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谢家家主谢云苍立时红了眼睛。 他一个箭步跑过去,一把将谢颂华拽起来,“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这个时候已经因为脑中的刺痛感而意识模糊,连眼前的人都像是有重影似的。 而直到看清面前的人,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随着一道如同强电流似的痛感袭击全身,大量的记忆涌过来,生生要将她的脑子给挤出去似的,谢颂华吃不住这样的剧痛,立时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这时候谢颂华终于将这具身体的记忆全部接收。 之后她就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前世给她一个无父无母的身世也就算了,好歹看在她救过不少人的份上,穿越也给她安排个好点儿的身份吧! 原主谢颂华,跟她名字一样,出身倒是不错,当朝次辅谢云苍的嫡出女儿,可惜,生下来就被抱错了。 一直在一个乡下的小镇上长大,要是这样活着也不错了,毕竟养父母对她不错,谁知道忽然又被认了回来。 这丢失了十多年的女儿回来,结果生母谢家二太太对这个半道回来,一身土气、行止粗鄙的女儿却完全无法接受,只抱着那养了十几年的冒牌货,哭着闹着不肯认亲女。 最后还是谢云苍发话,将两个孩子都留下,毕竟对于相府来说,多养一个孩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这于生长在乡下,行容举止都带着乡土气的谢颂华来说,委实太难堪。 盖因不管她走到哪儿,都难免会被拿来比较,府里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每每撞见了都用看猴子似的眼光看她,一见着她不合规矩的言行,便是窃窃私语偷偷取笑,暗地里也没少拿她开涮。 于谢颂华来说,这样富贵的生活,远没有从前在镇上清贫但自在的日子舒服。 这也就罢了,谁知自她回来之后,一会儿谢家老太太生病,一会儿谢家大少爷坠马,家里大事小事不断。 齐氏只能去请了两个灵士过来查看,结果都说这位新来的四姑娘,冲撞了谢家的气运。 这不,家里还没有商量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忽然间又闹出了张姨娘这么条人命。 实际昨晚上谢颂华穿过来的时候,那位张姨娘还没死,但是也差不多了。 大着个肚子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谢颂华一睁眼,就看到对方正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嘴里喃喃着只有一句话,“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作为一名妇产科大夫,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先救人,哪里还能顾及到那么多,现在好了,灾星后面只怕还要加两个字——煞星。 谢颂华悲催地叹了口气,再看自己周围的情形。 此时她身处原主的屋子,单看屋子里的陈设,除了简单点儿,倒也没什么。 谢颂华从床上爬起来,正想要打开门去看看,就发现门被反锁了,她这是……被关起来了? 想到昨晚上的事儿,谢颂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不由己的感觉真叫人无力。 别的都还可以缓缓,她眼下最大的困境是——饿。 谢颂华顾不得许多,先找吃的要紧,翻来翻去竟在原主小心翼翼收起来的一个小包袱里,竟翻出一个绿莹莹的指环来。 她对玉器不大了解,但是从这个指环的水头和颜色来看,质属上乘,完全不像是原主的东西。 而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却并无任何关于这个指环丝毫信息。 谢颂华比了比自己的手指,试着将它套到无名指上,竟然刚刚好,就像是特意为她比着做的似的。 正欣赏着,就听到喧闹声,她便连忙将翻出来的东西收回去,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手指上的指环在暗处忽地幽幽闪了一下。 刚把东西收完,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进来一个妙龄少女,正是跟原主错换了人生的三姑娘谢淑华。 只见她穿着姜黄色对襟短袄,做成了立领的款式,领口一对扣子是镶了金刚玉,显得流光溢彩,底下一条银红挑线裙子,裙摆用金线绣了水波纹,被光照着颇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谢淑华的美貌或许只有七分,称不上是大美人,但她善打扮,再加上居宜气养宜体,这么多年金堆玉砌地养着,哪怕她亲生父母相貌平平,到现在也养出了一身贵族姑娘的气质。 与平时温婉柔和的气质不同,此时的谢淑华满脸的焦急,双眸含泪,一见着谢颂华,就立刻拉着她往外跑,“妹妹你快走,爹爹找了灵师过来,刚刚算了说什么你是灾星,要用绳子捆了你烧死你呢!” 谢颂华被她拉着到了屋外,看到院子里的两个婆子都被几个人堵了嘴捆在了墙角。 谢淑华一边拉着她快速往外走,一边跟她交代,“妹妹放心,马车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只需一路回去便好,父母亲放不下我,那头我也无法尽孝,日后就多仰仗妹妹替我尽孝了。” 谢颂华就这样被拉着一直到了后门的角门上,果然看到门外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 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谢淑华和她的丫鬟塞了上去。 手里又被沉甸甸地塞了一个小包裹,谢淑华趟眼抹泪起来,“妹妹,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这是我全部的私产,你一定要保重啊!” 她的话才说完,马车就开动起来,赶车的是个婆子,马车才使出巷子,她那一双精明的眼睛往里探,“四姑娘你放心,老婆子会一路照顾好您的。” 谢颂华一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塞上了马车,直到这会儿接触到那婆子的眼神时,才猛然清醒。 第2章:老婆子,坏得很 马车一路往城外奔去,谢颂华保持镇定地打开包袱,发现里面一个木质的小盒子,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整盒小金锭,着实是笔不小的资财。 在城门口,婆子从谢颂华这里拿了颗小金锭,置办了好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回来,不但有路上用的干粮,还给谢颂华带了两身鲜亮的衣裳回来。 终于马车稳稳当当地出了城,没多久却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婆子才松开缰绳,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钳住了。 “去哪儿?” 谢颂华冷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婆子表情一僵,随即谄笑了一声,“四姑娘莫怕,老奴只是刚才水喝多了,去那边草丛里方便一下。” “是吗?”谢颂华笑问了一句,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当然……”婆子才说出两个字,然后就发现自己身上某一处传来刺痛,然后整个人就浑身酸软下来,竟提不起一丝力气。 谢颂华慢慢地将手上的簪子收回来,脸上的笑意已经全然消失。 她费力地将婆子拖回到马车里,然后撕了件衣服,将她的手脚都捆了起来,又把她的嘴堵了,这才冷笑出声。 “既然想要我的命,那也不思量思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谢颂华将那包金子放在婆子的身边,又从婆子的腰带里找了个东西藏在了马车的角落。 然后才捡了几颗金稞子,小心地卷了藏在身上,下了马车之后随便往脸上抹了把灰,又捡了根树枝拄着往城里去。 果然没有多久,就看到几个面色不善男子,骑着马迎面而来。 对于谢颂华这种逃难似的行人,对方没有半点兴趣,可谢颂华却清楚地看到他们别在腰间包了布头的短刀。 一个孤身女子,带着巨额的财富,还在城门口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露了白,想不死都难。 谢淑华这是想借这些人的手要了自己的命,偏还要装做为了她好的样子来。 在原主的认知里,这个替换了自己人生的三姑娘,为人大方,性子和善,常常在生母面前替她说好话,碰到别人欺负自己总是护在她身前。 可以谢颂华的眼光看来,这个冒牌货分明就是个大绿茶,两面三刀、暗地拱火、口蜜腹剑,能骗的也不过就是原主这个涉世不深的单纯小姑娘而已。 原主是在张姨娘生产的时候,因为太害怕,想找人来救张姨娘,结果不小心绊在门槛上给摔死了。 谢颂华再想一想当时的情形,不由冷笑了一声,就算原主没死成,对方也有的是对付她的后招。 既然占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体,于情于理,谢颂华也该给她报个仇,才算说得过去! 谢颂华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赶路,才刚进城,忽然被人推到了一边,只见几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 才有城卫要阻拦,就听到马上的人高喊:“边关八百里加急,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说话间,那几匹马就已经跑远了,后面的人群围上来,开始议论边关之事。 “应该是宸王殿下的事儿吧!唉,这一仗打得这么难,宸王殿下奇兵致胜、以少胜多,没想到竟然在最后遭了暗算。” “是啊!据说凶多吉少,而且不易挪动,估计是为着殿下的伤势来的消息,这边应该要派御医过去了。” “……” 面对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谢颂华并没有太在意。 这个消息原主也是知道的,宸王是当朝最有权势也最得圣宠的王爷,才三岁就受了先帝的封诰,当今更是恩宠有加,甚至特赐随意出入宫禁、见帝不跪等特权。 而他本人则学识过人,又能征善战,称得上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这一次大荣骤然发兵,各方准备不及,宸王当仁不让立刻奔赴边关,率军抗敌,很快就将大荣军打得落花流水。 原本以为马上就要班师回朝,谁知却忽然受了细作暗算,竟命悬一线。 这样的英才人物,谢颂华一向非常欣赏,因此心里不免感叹了一句,这大概又是后世历史书上的一个遗憾了。 只是这样的人离她的生活太远了,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她眼下最重要的是回相府处理后面的事情。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手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这才猛然发现,那枚指环还在她的无名指上。 一身灰扑扑的样子,却带着这么一枚指环,似乎有些太招摇了,谢颂华便想将它除下来,谁知这指环卡得紧,一时间竟然退不下来,就只能先回去,等回头再看看。 从相府大门进去是不可能的,好在原主的身体底子倒是不错,按照脑中的记忆,谢颂华找了个狗洞钻了进去,然后就直接去了张姨娘的院子。 从原主来到谢家开始,张姨娘就十分受宠,人长得好看,性子也温温宛宛的。 她记得,原主到谢家之后,也就只有张姨娘有一回在路上碰到她时,笑着打了个招呼。 虽然昨晚上一切都很混乱,但是谢颂华并非没有印象,昨晚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有问题。 与平时的热闹不同,今日张姨娘的院子分外冷清,除了两个正在看门嗑瓜子的老婆子,连个丫鬟都没有。 她翻墙后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内室,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目光就落在了墙角上。 果然! 这个局不单是在害张姨娘,更是在害原主! 正在四处翻着,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警惕地往里面看。 谢颂华停下手里的动作,思索了一下,“张妈妈?” “四……四姑娘?!” 门口是张姨娘跟前的婆子,她一看到谢颂华,立刻跑了过来,“四姑娘,救救少爷吧!他是你从姨娘肚子里取出来的,好不容易挣得一条命,再这样下去,他没两天就要随他娘去了!” 谢颂华跟着她来了西厢,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孩子这会儿被襁褓包着放在床上,小小的一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旁边的桌上只有一只碗,和小半碗水。 张妈妈擦着眼角的泪花哭诉,“说是小少爷命里带煞,出生克母,又说他身带血光,不许出门,怕会影响家里的气运。” 她哭着指着桌上的东西,“给老奴送来的都是些冷饭馒头,管人要点儿米汤都不给,老奴只能给他喂点儿水,这生下来都快一天了,连口吃的都没有啊!” 谢颂华顿时气得头晕,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 她略微想了一下,当即把孩子放到张妈妈的怀里,“我来想办法,你听我的安排!” 第3章:偷金贼 谢颂华仍旧翻墙出去,一路避着人去了齐氏的正院,趁着没人躲在了角门后头。 这会儿院子里已经闹起来了,才过去就听到齐氏含着怒气的声音,“这家里如今还出了个贼了!我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个下贱胚子出来?!” 此时除了齐氏还有几位姨娘和姑娘在,这会儿也都七嘴八舌纷纷指责。 “实在是太过了,竟然……竟然偷钱!多少年也没听过这样的事儿。” “到底是乡下长大的,眼皮子就是浅。” “真是不要脸,还把谢家的脸给丢干净了。” 齐氏听到这些议论更是气愤,“去把人给我抓回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时谢云苍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进来,“什么事情闹得这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齐氏见着丈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要留下那个孽障,你瞧瞧她做的好事,昨天晚上那般残忍手段害死张氏,今儿竟偷偷溜到我屋子里把底下送上来的一百两金子偷跑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也没脸活了!” 齐氏说着,就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谢云苍闻言也不由得勃然大怒,“竟有这种事儿,反了这还,来人呐!” “爹!爹不要啊!”忽然门口跑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含着急切与哭腔打断他的话。 谢淑华一来就拉住了谢云苍的衣袖,“爹,您饶了四妹妹吧!要罚您就罚我,若不是我鸠占鹊巢,四妹妹也不至于在乡野中长大,更不至于如今为了区区一百两金子,就想与家里决断。” 齐氏闻言立刻就去拉她,“淑儿,你这是在胡说什么!你怎么能怪自己呢?” 谢淑华却垂泪叹息道:“女儿说得本就是实事,且四妹妹毕竟才来,与爹爹娘亲都不亲厚,闯了祸自然就怕被重罚,她怎知爹娘心里是真心疼爱她、会替她周全?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跑,这要跑,怎能没钱傍身呢?她这……也是没法子呀!” 她这话说出来,有的人哂笑,觉得她太天真,不知人心险恶。 也有些人叹息,觉得她太善良单纯,看谁都是好的。 谢云苍闻言有些动容,齐氏立刻道:“淑儿!她这一跑丢的是全家的脸面,三皇子马上就要选妃,你……” 谢淑华立刻求到齐氏跟前,“娘,我觉得四妹妹或许根本就不想留在咱们家,若是真把她带回来了,这今后她在家里还怎么做人? 依我看,那笔钱也够她这辈子无忧了,不如咱们就说她身体不好,去了庄子上养病,等时间长了,一句病故也就完了,这事儿也不会传出去。” 这个说法倒是得到了一致认同,只要谢颂华逃跑的事儿不影响谢家其他女孩子们的前途,她走了反倒干净。 就连谢云苍都有些犹豫,齐氏却是当机立断,“老爷,我觉得淑儿说得对,那个孽障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谢颂华隐在暗处不由冷笑,谢淑华真是一手的好算计,分明是不想让谢家追究,好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强盗的手里。 演得这般单纯无害,内心竟是这样恶毒。 算了算时间,谢颂华施施然从门后面绕出去,一直走到院门口才出声,“诶?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谢淑华闻声猛然转过脸,看到是她,顿时像是见了鬼似的,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不是……” 说到一半猛然止了话头,谢颂华却挑了挑眉,“我不是什么?” 齐氏的眉头立刻就拧作一团,原本一心要把她追回来,在听了谢淑华的话之后,她反倒完全转了念头,这个女儿,走了更好! 谁知道她竟然又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手段残忍、性情恶毒如今还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一开口,其他人便都对谢颂华指指点点起来,不是嗤笑就是指责。 就连谢云苍也怒容满面,“我原想着你到底是我谢家的血脉才将你认回来,没想到你这在外的十几年,已经全然长歪了!自你回来屡屡闯祸,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那我就不得不动用家法了!来人呐……” 谢颂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谢云苍,“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回来?我不过是去了张姨娘的院子一趟,怎么就闯祸了?” 她诧异的表情太过逼真,让谢云苍愣了愣,“你说什么?你没有偷你母亲的金子逃跑?” “偷金子?逃跑?”谢颂华满脸震惊,“我这么多年在外吃苦受累,好不容易回到了亲爹亲娘跟前,府里又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我为何要逃跑?” 她诧异地看了所有人一眼,才接着道:“就算是为了昨晚上的事情,父亲您是当朝次辅,事情都没有查清楚,怎么可能就随意定我的罪,我自问心无愧,还等着您还我一个清白名声呢!” 看到众人面面相觑的样子,谢颂华冷笑了一声,随即反问,“母亲的屋子我拢共也没来两回,那日站在门口,母亲还说我碍手碍脚,内室更是进都进不去,如何能知道母亲把钱收在哪儿? 更何况,这屋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少说也有十几个,回回我才到门口,就是一溜儿嘲笑声,我是怎么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溜进去的?如何就一口咬定是我偷了金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睁着一双大眼睛,带着点儿天真烂漫的眼神,偏偏说出来的话调理又极清晰,叫人无法反驳。 齐氏的脸上登时难看起来,眼瞅着丈夫看向自己,立刻呵斥道:“胡说!什么时候你进来听到什么嘲笑声了?你是大姑娘,她们谁敢?” 面对谢云苍严厉的目光,齐氏连忙找补,“都是这个孩子心思太过敏感,那些丫鬟婆子不过是在说笑。” 谢颂华立刻接口朗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平日里母亲规矩松泛,你们言行无忌也就罢了,日后可少在我进门的时候说说笑笑,我从小地方来,心底难免敏感,少不得就要多心,你们再这样不分场合嬉闹取笑,那可就是在打我的脸,打父亲母亲的脸了!” 谢淑华看着那般拿腔拿调的谢颂华,气得眼角通红,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谢云苍对这种内宅琐事不感兴趣,皱着眉问谢颂华,“你刚刚说你去……” 话才说到一半,外头的大管事急匆匆走进来,“老爷,京兆府那边来人了,说是东城郊有贼人抢劫杀人,似乎与咱们家有关。” 谢淑华顿时脸色一白,转脸就看到谢颂华在对着自己笑。 第4章:给不给? 京兆府的同知带着几个衙役直接送来了一具尸首,齐氏一眼认出来是后门上的刘婆子,在场的女眷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 人是被一刀毙命的,同她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辆马车,在马车的角落里找到了标记着谢家所属的木牌及一颗散落的小金锭。 京兆府的人称,在城门口,有人看到这个婆子拿着钱买干粮和衣物,是被劫财害命无疑了。 都是些养在深闺里的太太姑娘,如何见过这样的惨状,都被吓得腿脚发软。 谢颂华却将那颗带了血的金锭拿到齐氏面前,“母亲,这可是你丢的金子?” 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是什么?刚才还在说她是贼,转眼这个真的贼就死在了面前。 齐氏的脸上一片惨白,也不知是被气的也是被吓的。 谢淑华连忙将她护在身后,“四妹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敢拿这种死人东西,还这样故意来吓娘,还不赶紧把它扔了!” 齐氏扶着谢淑华的手,终于情绪稳定了些,对着谢颂华横眉冷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冤枉了你?” 京兆府的人还在,谢云苍看着妻女之间的争端,脸色有些难看。 谢颂华却立刻转向了谢云苍,“母亲误会了。父亲,这一百两金子可不是小事儿,方才说刘婆子是后门上的,一个后门上的婆子怎么到的母亲房里偷东西,这若是没有内应,怕是做不到吧!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只是偷了些钱财,要是回头窜通一气溜进父亲书房里,偷点儿什么东西带出去,那事情可就大了。” 谢云苍原本见着有外人在,想要息事宁人。 谢颂华的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当即便请求京兆府那边追查劫匪的事儿,然后便转向齐氏,“这件事情,内外院一起彻查!” 加上了外院,就不仅仅是齐氏的事儿了,这在府里传开了,丢的是她的脸。 齐氏心里有气,却也不敢对谢云苍埋怨,只能应下,转脸却冷飕飕地朝谢颂华横了几眼。 眼见着京兆府的人要走,谢颂华连忙道:“几位差爷留步。”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神色中,谢颂华朝他们行了一礼,“我是从小地方来的,但是也知道,各府府衙都是青天大老爷坐堂,我们家昨晚上出了条人命,还想请几位……” “颂华!”谢云苍忽然勃然大怒,直接打断她的话头。 谢颂华像是才发现父亲的怒容似的,猛然掩口,战战兢兢道:“是我失言了,原是想着差爷们见惯了这样的事儿查起来更快,且今日我在姨娘房里发现了一些证据,想着早点儿破了案,也叫小弟能早日得口吃的活命。” 她说是住了口,却短短几句话就将事情抖了个差不离。 谢云苍被气得变了脸色,那同知带着几个差役更是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这是我的家务事,就不劳各位了。” 听到他这话,京兆府同知立刻带着手下告辞,谢颂华却立刻开心地出声问道:“这么说,父亲也知道姨娘是被人害死的了?您会秉公查明是吗?” 人都还没走远,谢云苍只能咬牙切齿地应下,“这是自然!” “父亲英明又睿智,这样的事情,我想您一定能查清楚,小弟跟前那个嬷嬷看上去老实有余,机变不足,他这才出生,竟饿到现在,不如女儿先抱过去照顾两天吧!” 齐氏已经被这个半道上认回来的亲生女儿气得头晕,听到这话再一次呵斥,“胡闹!哪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孩子的?” 谢颂华却笑眯眯道:“母亲不用怕我劳累,小弟他生母死得蹊跷,也不知道幕后凶手是谁,现在将他交给谁都不稳妥,倒是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最清白不过,你说是吧,父亲?” 谢云苍被她烦得眉心直跳,立刻赶苍蝇似的挥手叫她离开。 张嬷嬷抱着孩子已经等在了外头,听到里头的动静,见着谢颂华出来,就要给她跪地磕头。 却被谢颂华先一步将孩子抱了,“去厨房!” 大厨房里的管事娘子听到谢颂华说要牛乳,立时两只眼睛立了起来,“府里的东西自来各有份例,四姑娘这忽然来要,我们如何给得出来?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谢颂华也不多说,直接抄起路边一块石头就要往锅里砸,“给不给?” 管事娘子顿时被她这个举动给弄懵了,“你……” “我告诉你,我是府里的四姑娘,怀里这个是府里的小少爷,别说一口牛乳了,就是要你们现在给我整桌席面来,那也使得,我劝你现在立刻给我拿出来,不然我砸了你的厨房,再到父亲那里去哭诉。 你们可不会说是得了谁的授意,要生生饿死我们姐弟俩吧?还是你们是要跟我动手?那我可就直接上大门口哭去了,说你们奴大欺主!” 她手里仍旧抄着那块大石头,一张小脸上满是冷意,看她的样子,可真干得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儿。 里头立刻出来另一个人打圆场,将那人拉到一边后又训斥起她不懂事,当即便叫人拿大缸碗装了一碗牛乳。 谢颂华也不客气,什么大米小米鸡蛋木炭通通让装一些,说是小少爷年纪小,要吃的次数多,怕来去麻烦,干脆在自己院子里烧个小炉子。 最后还不忘指使了两个厨房的婆子帮着把东西运了过去。 张妈妈一路趟眼抹泪,还没说感谢的话,谢颂华就直接襁褓中的婴儿,“别废话,赶紧喂!” 张妈妈分得清轻重,当即便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吃的。 看她手法还算老练,谢颂华便不再多言,转脸开始打量自己的这个院子。 她住的这个院子其实倒是不小,只是太简陋了些,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屋子里的家具倒也还行,只同样空空荡荡一件装饰也无,床上的被子是新的,却也简薄。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好的是大家姑娘的身份呢?就这? 不过,日子都是人过出来,谢颂华不怕穷,但是怕受憋屈。 想要她的命是吗? 那就等着瞧! 刚坐下来,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绿莹莹的指环还在,说不得日后还能换钱,万一磕坏了那损失就大了。 谢颂华想将它摘下来,却发现这指环就跟长在肉里似的,竟然纹丝不动。 她又取了些水,又找了些油,试来试去,还是动不了。 原本觉得这是个好东西,现在看着完全摘不下来的样子,谢颂华又觉得有些诡异。 干脆找了个榔头出来,想着要不直接砸了算了,正在小心瞄准,忽然听到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敢!” 第5章:妖还是精? 这忽然的出声,吓得谢颂华手里的榔头都掉了,她惊恐地转身,四处张望,“谁?!” 没有人回答,只听得到屋外头张妈妈在哄孩子的声音。 “出来!不要给我装神弄鬼,我可是坚定的马克思无神论者!你吓唬不到我!” 仍旧没有任何动静,谢颂华再等了一会儿,开始怀疑是刚刚只是自己的幻觉。 可当她的榔头再一次举起时,那个男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试试?!” 这一次谢颂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是真的有个男人在说话。 “你是谁?你在哪儿?” 谢颂华四处看着,甚至出门问了一句张妈妈,确定院子里没有别人之后,尽管觉得非常难以置信,还是将视线落在了手指上的指环上。 或许……可能……应该…… “你在指环里?” “……” 谢颂华决定再试一次,“你最好说句话,这指环我摘不下来,你再不开口,我只能用榔头砸了。” 仍旧没有声音,谢颂华再一次拿起榔头,“我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碎了别怪我。” 就在榔头快要落下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回答了,只是一个淡淡的“嗯”,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颂华将榔头放下,抬起手对着阳光观察指环,仍旧绿莹莹一汪碧水似的,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面?” “你是谁?妖还是精?还是什么别的?” 虽然从前一直坚定地信仰无神论,可她都能穿越了,好像出现别的什么东西也能理解。 只是可惜,这似乎是个高冷的妖精,对她的问题根本不做回答。 “我这指环怎么摘下来?你在这里面看得到我吗?” 可惜,仍旧没有回答。 “你该不会是寄居在我身上,汲取我精魂的吧?” 谢颂华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得聊斋,不由紧张起来。 “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终于听到这个妖精说的第三句话了,只是语气不大好的样子。 真是没教养,谢颂华再试了一下,果然还是摘不下来。 正想问问妖精要怎么把指环摘下来,张妈妈就抱着孩子进来了,脸上喜滋滋的,“四姑娘你看,小少爷喝了奶,精神多了,都睁开眼睛了呢!” 谢颂华手上接生过不少小生命,这会儿看着小家伙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由得一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张妈妈闻言眼睛就红了,“四姑娘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四姑娘,小少爷肯定没有活路,张姨娘在天之灵也得不到安息,四姑娘真就是我们小少爷的贵人呐!” 闻言谢颂华便叹了口气,原主回到谢家没多长时间,但是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指指点点看猴子似的嘲笑,印象中,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张姨娘在路上遇到时,会朝她点点头。 或许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哪怕是一点点的善念,也有因果,不然若非她穿过来,即便原主没死,结果也还是一尸两命。 “早上来不及细说,”谢颂华拉着张妈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在张姨娘的房间里,发现了没有烧完的芫花根,我记得我进去时,也闻到了一股甜香味儿,若是没有记错,似乎是梦香甜?” 见她说得认真,张妈妈也不敢含糊,“原本还有大半个月才是产期,可孩子大了,姨娘晚上总睡不好,就叫大夫来看过,后来用了梦香甜,晚上睡觉才好些,昨晚儿也是这样,原本老奴每天晚上都会守在姨娘外间的。 谁知入夜时说是老爷要来,叫老奴去厨房拿些果食来,在厨房又与那起子人扯了半天,等回来就出了事了。” “姨娘跟前没有其他人在了?” 谢颂华正问着,忽然听到外头似乎有些喧闹,七嘴八舌的声音远远近近。 张妈妈把孩子放下,“姑娘你在屋里待着,老奴出去瞧瞧。” 没一会儿张妈妈就回来了,满脸震惊。 竟是刘婆子盗窃案被谢云苍起底了,外院内院一起查,且都知道老爷发了怒,谁也不敢轻拿轻放,这最后一路追查,就追查到了谢淑华的贴身大丫鬟身上。 “那丫鬟已经跳井死了,说是心思大了,外头有了人,想着偷一笔钱叫刘婆子先拿去,好做将来立身的根本,眼下被查到头上,没脸活了就寻了短见。” 谢淑华还真是下得去手,一条人命说填就填了。 跟在谢淑华跟前,多少好处捞不到?还要去偷这些钱?层层打通下来,到手能有多少? 这么个替死鬼,遮掩起来可真不够看的。 当然,有的谎言能不能作数,单看听得人愿不愿意信。 从谢淑华阴沉着脸带着两个丫鬟找上门来的样子,可见齐氏是信了她这个便宜女儿了。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与往日截然不同,此时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进来之后非常利落地让自己的人把门给关上了。 谢颂华让张妈妈退到屋里带上门,省得吵到孩子,自己则走到了院子里,眯着眼睛看着来人。 “三姐姐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大好,这是怎么了?” 谢淑华面上绷得紧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谢颂华,“四妹妹今日早上没出去?” 谢颂华刚好双手抱胸,言笑晏晏,“你猜。” 谢淑华哪里有什么心思猜,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看着她上了马车,明明看着马车出去了,为什么她会在府里出现? 为什么那刘婆子反倒死了? 谢颂华是什么时候跑脱的? 她到底有没有猜到是怎么回事? 谢淑华看着谢颂华脸上的笑,她觉得这个答案其实已经非常明显,谢颂华她知道! “你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谢淑华咬紧了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说的。 谢颂华却仍旧是那样的笑容,看着让人想揍人,“要不,咱们试试?” “谢颂华!” 谢淑华逼近两步,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是娘亲最疼爱的孩子,甚至超过了二哥哥,你知道你回来的第一天,她说什么了吗?” 见谢颂华没有说话,谢淑华脸上露出两分快意,她故意轻叹了口气,“娘亲说,也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猴子,一进来身上的灰都能呛着人,竟说是我的孩子,简直可笑!” 谢淑华见谢颂华仍旧没有开口,刚刚的气急败坏便压了下去,她笑吟吟地看着谢颂华,“所以说,娘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的女儿只有我,永远只有我!” 谢颂华看着她的表演,等她表达完了中心思想之后才挑了挑眉,淡淡地问道:“说完了吗?” “谢颂华,我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你斗不过我的,你从那样的地方过来,大概连十两银子都没见过吧!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自己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话却让谢颂华笑了,“你若是笃定我斗不过你,这会儿在这里气急败坏什么?” 一句话就揭了谢淑华的老底,她立刻怒道:“你胡说什么!” 谢颂华微微一笑,“没有吗?没有就好,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身上留的是谢家的血,这本来就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走?你占了我的位子,抢了我的东西,还敢这样在我面前扬武扬威,你脸……可真大!” “你!”谢淑华差点儿被气歪了鼻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谢颂华吗? 见谢颂华这样强硬,谢淑华冷笑了一声,“好,那我就让你知道在这个家里,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她便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第6章:反了她还! “切!”谢颂华在她背后轻嗤了一声,“好歹打一架再走啊!我棍子都准备好了,你就来打个嘴仗?” 一句话差点儿没让谢淑华绊倒在门槛上,她转过脸看着谢颂华像是看怪物似的,“粗鄙!” 谢颂华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张妈妈却非常紧张,“姑娘,刚刚三姑娘说得没错,太太最喜欢的孩子真的就是三姑娘,二少爷是太太唯一的儿子,可论得宠,那还赶不上三姑娘呢!太太一年给三姑娘置办衣裳,那都得花上千两银子,就这还嫌少呢! 如今您这远远地住在宴春台,三姑娘却是住在颐和堂的倚兰苑里,她日日在太太跟前,光是说闲话,就能叫姑娘你失去太太的喜欢了。” 谢颂华却笑着道:“妈妈你也知道太太偏心,这人心偏了,哪那么容易掰回来?且说起来,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原是她欠我的,如今她不肯好好补偿我,难道还要我上赶着去讨好她?我原也有疼爱我的父母的,倒也不稀罕她的疼爱。” 这话是替原主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原主的心坎儿上,谢颂华只觉得胸口又酸又涩,还有些闷得难受。 “可……那毕竟是您的亲娘!”张妈妈瞧着越发心疼,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这做父母的偏心是常见的,可那一般也是在自己的孩子之间偏心,哪有偏向别人孩子,不爱自己亲生孩子的。 谢颂华看到张妈妈脸上的不忍,转而笑着道:“不过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正好借机把张姨娘的事儿闹出来。” 张妈妈不解,谢颂华想了想问道:“妈妈在府里可还要信得过的人?” “姨娘是平民出身的,来府里之后,倒是结了些善缘,姑娘有什么打算?” 这边谢颂华正与张妈妈说计划,那边谢淑华却一路哭哭啼啼回了倚兰苑。 齐氏正为刘婆子的事儿牵扯出自己女儿身边的大丫鬟而气恼,忽而听到谢淑华哭了,不由皱眉,“这是谁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到淑儿耳朵里了?” 一旁的梁妈妈有些犹豫,还是如实禀告,“似乎听说,是从宴春台来的。” “宴春台?”齐氏闻言就皱了眉,昨天要不是谢颂华那一闹,也不至于牵扯出倚兰苑的秋霜,还差点儿把张氏那个贱人的事儿搅和进来。 齐氏顾不上那么多,先紧赶着往倚兰苑去,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都缩在外面,见着她来,谢淑华跟前另一个大丫鬟冬雪连忙迎上来。 “太太来了,您快进去劝劝姑娘吧!好心好意去看四姑娘,结果竟被骂了个狗血淋……” “嚼什么舌头呢!”谢淑华忽然就出现在了门口,袅袅娜娜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弱不胜衣,明明眼圈儿红得厉害,却还含着笑容,“娘,你怎么来了?” 齐氏心下就是一软,自己这个女儿就是这样,永远这么懂事体贴,叫她怎么舍得将她送走? 她连忙上前携了女儿的手往里面走,脸上满是关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在谢淑华开口之前,她便虎起了脸,“不许骗我,你这眼睛都快成兔子眼睛了,你去了宴春台?她说了什么了?” 谢淑华便吞吞吐吐道:“真的没什么,就……四妹妹毕竟乡下来的,说话间不留意,也没坏心,娘,我们姐妹之间拌个嘴……” 她说着哽咽了一下,复又勉强露出笑容,“哪里就值得您来主持公道了?” 齐氏越发心疼,自己的女儿她自己还能不知道?若不是真受了大委屈,怎么会这样? 可她已经这么说了,齐氏也不好再问,“你好端端的,怎么跑去那里了?不是叫你这几日就报个病,在屋子里养着吗?” “秋霜的事儿虽然跟女儿无关,可女儿到底失察,两句闲话也没什么,”谢淑华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随即又露出忧虑的神色来,“女儿不怕那个,倒是另一件事,女儿着实心急。” “是什么?”齐氏不由疑惑。 “是张姨娘那个孩子!”谢淑华皱紧了眉头,显得顾虑重重,“四妹妹着实不太懂事儿,那个张妈妈又是个别有用心的,竟然撺掇着四妹妹在爹爹跟前说那么一番话,害得爹爹竟然怀疑您。” 谢淑华悄悄打量,果然看到齐氏脸上有了怒意,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张姨娘已经死了,之前的事情,说到底其实就落在了那个张妈妈和四妹妹的身上,我原想着,她到底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与她说说,她总能懂些道理,自己去父亲那里说明。 然后再将孩子送到颐和堂来,才好成全您的体面,如今张姨娘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个孩子不明不白地放在宴春台,这叫怎么回事儿呢?! 父亲后院儿里的那几个本来就不老实,没风也要刮起三尺浪,更何况如今,还有长房和三房的人,背地里怕是都在笑话娘亲呢!” 这一番话切切实实地说在了齐氏的心坎儿上,一时对面前这个女儿又是疼惜又是宽慰,她不由问道,“那她没同意?” 谢淑华闻言垂下了眼,没有说话。 立在后头的冬雪却忍不住了,“何止是没同意,还把我们姑娘臭骂了一顿,说这个时候去要孩子的,都是心里有鬼,说张姨娘说不定就是我们姑娘害死的,还说……” 冬雪说着言辞就闪烁起来,似乎不敢再往下说了。 齐氏却听得火起,“还说什么?!” “冬雪,不许胡说。”关键的时候谢淑华连忙呵斥了一声。 齐氏却已经听到了苗头,“我在这里,看你敢有一个字隐瞒!” 冬雪连忙“咚”地一声就跪了,“四姑娘还说,三姑娘这么小小年纪,恐怕做不出这样的事儿,说不定是……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她说是我?!”齐氏气得肝都在疼,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桌子。 “四姑娘说……” “冬雪!”见她还要说,谢淑华连忙去拉她,这一拉,袖子落下去,就暴露出如雪似的胳膊上的一道明晃晃的淤青。 齐氏猛然一惊,连忙将她的手拉过来,仔细一看,分明是被人掐成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冬雪立刻哭诉起来,“太太明鉴,四姑娘说太太偏疼我们姑娘,还说我们姑娘是鸠占鹊巢,是来着不走图府里的富贵,姑娘又羞又气,想给四姑娘道歉,谁知道四姑娘不领情,竟然还上手掐我们姑娘。” 谢淑华几次开口都没能打断冬雪的话,直等她这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齐氏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下就站了起来,“反了反了!这是给我找了个祖宗来,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来,去宴春台!” 第7章:张姨娘来了! 谢淑华闻言立刻“噗通”一声就跪下抱住了齐氏的腿,泪水涟涟道:“娘要是这样过去,女儿就没脸在这个家里呆了。”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齐氏连忙要扶她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待在我身边,谁敢说你?!” 谢淑华却哭得伤心,“娘若是拿这些话去质问四妹妹,您让她怎么回答?这一去,不但坏了你们母女的情分,也坏了母亲您的名声,还叫我日后无法做人了,府里上下会怎么看我呢!只当我在故意挑拨离间了!” 齐氏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不得不说,女儿说得有道理。 若是这样嚷嚷,那不是将张氏那个孩子的事情嚷嚷出来了?到时候谢颂华说出几句不好听的话,她可真要把脸丢干净了。 谢淑华见齐氏脸色转变,便凄凄泣道:“女儿受点儿委屈有什么要紧,在女儿心里,娘亲的体面才是最重要的,您疼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我都算不得您的女儿了,若是因为我的事儿,叫您蒙受不白之冤,女儿都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齐氏那股子火气立刻又蹿了起来,怒道:“难道不提这话,我就治不了她了?她既然是我的女儿,那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管教她总可以吧!” 齐氏说着便立刻出门而去,谢淑华拉都拉不住,眼看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谢淑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忍不住悄悄勾起。 一转脸却发现追到门口的梁妈妈往这边看来,她立刻又皱起了眉,担忧道:“得赶紧追上娘亲才行,这一去,怕是四妹妹更难跟娘亲处好关系了!” 梁妈妈便立刻加快了脚步,只是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老爷应该也快到家了,若是吵起来,反倒要坏事儿! 梁妈妈也顾不上许多,连忙跟着追上去,可齐氏却是铁了心,要好好教训教训自己这个乡下来的所谓的女儿。 她这一路脸上带着怒气,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最近二房这么热闹,府里上下多的是想看热闹的人,因而便故意找了各种理由跟了过来。 结果等齐氏气吼吼地带着人气势汹汹赶到的时候,宴春台一片正一片吵吵嚷嚷。 才推开门,就看到张妈妈抱着孩子正跪在外面,不住弯腰叩拜。 她面前摆了香案,香案上面也不过简陋地摆了点儿白米白面当成供品,而她此时也正哭哭啼啼地祷告着些什么。 最诡异的是,院子的树枝上都被挂上了长长短短的白布,地上撒着米。 齐氏满含怒气而来,见到这个情形也不由一头雾水,“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着齐氏过来,张妈妈如蒙大赦,连哭带爬地往齐氏面前来了,“太太!太太您来了就好了,快,快想想办法,姨娘……姨娘她来了!” 齐氏眉头一皱,当下就往后退了两步,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谢云苍的声音在后面想起,“又是在闹什么?” 众人齐齐退开,就看到谢云苍扶着谢家老夫人走了过来。 老夫人病了好些时日,一直病恹恹的,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外面走动,没想到竟然把她老人家也惊动了。 她老人家一来,府里上下其他人便也匆匆忙忙地跟在了后面。 “怎么回事?”老夫人由众人簇拥着走上前,蹙眉严厉地看向张妈妈,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在娘胎里养得好,这会儿睡得正香,吵成这样也没把他吵醒,只是似乎是被打扰了一下,轻轻扭了扭头,又抿了一下嘴。 老夫人不由神色便缓和了一些,张妈妈立刻跪倒在地,吓得面无人色地指着谢颂华的屋门,“张……张姨娘回……回来了!” 今天本来就有些阴天,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张妈妈的话说完,贴地就起了一阵风,加上此时院子里的情形,莫名就让人身上生出了几分寒意。 在场的众人不由紧了紧胳膊,面色都有些难看。 齐氏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张姨娘的灵还停在后头呢!” 张妈妈又哆哆嗦嗦地指着谢颂华的房门,“不,不是,是四姑娘!张姨娘到四姑娘身上了。” “好好说话!” 张妈妈被谢云苍一声厉喝忽然就麻溜了许多,“今儿上午,老奴就觉得不对劲了,明明门口守着人,四姑娘就自己进来了。 老奴发现的时候,她正在姨娘的房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梦啊云啊的,老奴也不懂,只是想着小少爷快要饿不住了,就请她帮帮忙,四姑娘一口就应承下来。 谁知道后面竟然还真的把小少爷接过来了,又是去大厨房要东西,又是给小少爷洗澡换尿布,跟平时的四姑娘完全不一样。 后来三姑娘来,老奴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四姑娘就跟三姑娘起了冲突。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三姑娘最温柔贤惠的,四姑娘也最是仰慕三姑娘,怎么可能吵起来呢!可等老奴追出来,就看到三姑娘气冲冲地回去了。 老奴这才觉得不对劲,四姑娘怎么忽然就转了性,谁知四姑娘就忽然幽幽地看向了老奴,然后跟我说什么她留不了多久了,让老奴要尽心照顾小少爷,她报完仇就走。后来忽然就唤老奴阿嬷,老爷您是知道的,只有姨娘是这么唤我的!” 张妈妈脸上带着惊骇,整个人都像是吓得不轻,她指着谢淑华道:“今天四姑娘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三姑娘和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亲眼目睹的。” 谢云苍眉头皱得更紧了,“简直无稽之谈!” 张妈妈立刻道:“老爷,老奴所说句句属实啊!她……她确确实实是姨娘,老奴实在害怕,才把门给锁上了!” 她这一说,众人才看到,谢颂华的房门竟然被从外面钉上了。 在场的女眷多多少少都有些恐惧,谢云苍却不大相信这些,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女声忽然响起,“阿嬷,我都要走了,你怎么还这样困着我?” 这声音一听就是谢颂华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过来。 随着声音响起,那边的房门也纷乱作响,这咔咔的声音像是直接落在了众人的心里似的,有几个胆小的女眷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第8章:吓死人了! 且这语气也不大对,平时谢颂华说话总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今天却带着一种让人觉得背心生寒的温柔。 就是谢云苍也觉得有些诡异,只不过他是一家之主,又是一个堂堂大男人,自然不能在这么多女眷的面前露怯,当下便厉喝道:“装神弄鬼。” “云郎,数年缱绻如一梦,此去一别,应是人鬼殊途,望君日日善加饭,勿以妾为念。 若非当年云郎相救,婉儿早已魂消,原想与云郎晴照榴花,赌书消茶,如今已然没有机会了。” 还是谢颂华的声音,可这些话落在谢云苍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乍响,叫他立刻变了颜色,口也不由自主轻呼出声,“婉娘?!” 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谢颂华那声音立刻便含了哭腔,哀哀戚戚起来,“云郎,婉儿好容易怀得你的孩子,自认从不与人相争,为何就有人这般狠心,竟想夺我们母子性命!云郎……” 谢云苍立刻往谢颂华的屋子快步走去,那哭泣声仍旧不绝于耳。 齐氏眉头紧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拦。 谢淑华完全蒙了,不是来讨伐谢颂华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她直觉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利于她,张妈妈说的话半真半假,与她面对面的谢颂华确实看起来与平时不大一样,但说她是张姨娘,那实在是太扯了。 “老爷!我……我害怕!这院子全是阴气,张姐姐死得又惨,咱们……咱们还是去找几个灵师过来吧!自己就不要去冒险了。” 后面一群女子里,有人发声,立刻又有旁人附和。 谢颂华的声音及时再一次响起,“云郎……我要走了!我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若是我不喝那一盅茶,若是我再小心一点儿,我也不会离你而……” 谢云苍毕竟有些武艺在身,又是一个大男人,自然比女人胆子大些,见此非但没有要后退的意思,反倒抬步往前。 此时,天边太阳最后的余晖落尽,整个小院儿陷入昏暗,夜风骤起,吹得人心里发慌。 谢云苍才迈开两步,屋门骤然被打开,众人只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里面飘了出来。 谢颂华一张脸惨败一片,冰冷没有表情,嘴唇却殷红如血,穿着一身的白色,长发披散。 最关键的是,她双脚是悬在空中的! 就像是在一个看不见的平面上滑行似的一路滑到院子中间。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女子,当即所有人都被吓得肝胆俱裂,尖叫着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胆小的甚至被吓得失禁摊在地上起不来。 事实上,此时受到惊吓的不光是她们,谢颂华才是快要被吓厥过去的那个。 刚刚在屋子里,她还在念着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小作文,忽然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装鬼?那就要装得像一点儿。” 然后她就就发现自己的身体骤然间像是失去了控制似的,甚至连眼珠子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电影似的看着自己诡异的行为。 天知道小时候看电视多羡慕那些武林高手使着轻功满天飞,可现在…… 现在的谢颂华只想让自己快点儿醒过来,这一定是一场梦! 谢云苍饶见惯了世面,这会儿也被吓得不得动弹。 他看到“谢颂华”在距他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忽而对他莞尔一笑。 这个笑容在已经阴暗下来的光线里,显得尤为可怖。 可随即,那个白色的人影就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一般,直直地落了下去,随后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变故来得有点快,刚刚争先恐后逃出去的人还没有走远,见状都愣在了原地。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张妈妈第一个放心不下,抱着孩子走过去。 齐氏下意识地想喊她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妈妈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到谢颂华的旁边,想伸手推她有些不敢,正犹豫着,忽然发现谢颂华虽然眼睛紧闭着,但是嘴里却还在念念有词。 张妈妈往前凑了凑,只听到她正哆哆嗦嗦地念着什么“富强、民·主、文明、自由……” 这是什么? 而且现在的情况跟之前说好的似乎也不大一样啊! 张妈妈鼓起勇气轻轻推了她一下,“四姑娘。” 谢颂华感觉到张妈妈的手落在身上的温度,猛然就睁开了眼睛,她回来了! 这边的动静都落在后面那些人的眼里,众人便又小心翼翼地往前面湊过来。 谢云苍当即快步往前走去。 谢颂华接收到张妈妈的眼色,立刻按照原来预定的计划,故作茫然地看向其他人,“父亲,母亲,你们……你们怎么……” 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与方才众人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 老夫人立刻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过去,“去,四姑娘苏醒了,赶紧扶去床上。” 那丫鬟也不敢违拗,壮着胆过去一伸手就发现了不对劲,“老夫人,四姑娘好像在发高热。” 谢云苍一听,立刻俯身探过她的额头,果然额头滚烫,是真发高热了。 跟在老夫人旁边的嬷嬷道:“之前有听说过这,而魂魄离体,确实会高热,那就是说,张姨娘已经走了。” 这话没有人接,谢云苍神色复杂,干脆自己把地上的谢颂华抱起来,放到里屋的床上去了,“四丫头,你知道你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吗?” 谢颂华满脸迷茫与倦怠,说话的时候,似乎舌头都大了,“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张姨娘……对,张姨娘让我救她,让我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说着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谢云苍的手腕,“对!张姨娘说,有人要害她母子,让我让我……” 谢颂华却在这个时候停住了,她脸上浮现几分痛苦的神色,然后伸手探向脑袋,“头好痛,啊好痛啊!” 谢云苍却怔怔地看着谢颂华,思绪停留在她刚刚说的话上。 有人要害婉儿,要害她们母子,她在求助! 谢云苍没办法不去想刚才通过谢颂华的口说出来的那些本该是张姨娘说的话。 婉儿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跟着进来老夫人道:“现在还问这些干什么,赶紧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明日再请两个灵师来府里做法事。” 谢云苍还在犹豫,谢颂华却越发握紧了他的手,“父亲,我……我好害怕!” 谢云苍看着她的样子,再一次想到她刚才的话,当即便站起身道:“在我的院子里给四姑娘找间屋子,暂时让她住在我那儿。” 齐氏不由惊呼,“这怎么可以?!” 第9章:搬去外院! 谢云苍却是冷冷一眼看过去,“我看婉儿的死怕是不简单,四丫头是当时唯一在场的人,若是有人有歹心,我到要看看,敢不敢去我的院子。” 这话一说,齐氏那里还敢插话。 谢老夫人看了他们夫妻二人一眼,便点头道:“这屋子我看也该请灵师过来好好做几场法事,四丫头这会儿如何还能住?她也才回咱们家,跟她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倒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叫他们父母多接触接触。” 老夫人和谢云苍都这么说了,还有谁能反对,谢颂华喜不自胜,面上却又期期艾艾地问道:“那小弟呢?” 谢云苍看到角落里由张妈妈抱着的孩子,难得的眼神一软,便道:“一起去吧!” 事情就这么落定了,谢云苍正要转身,忽然发现谢颂华一旁的桌案上有张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不过他只是静静地将那张纸收了起来,然后便吩咐人给谢颂华收拾东西,自己便和齐氏一起送老夫人回去。 谢颂华走出二门来到谢云苍的梦坡居时,也才刚刚到晚膳的时间。 梦坡居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平日里谢云苍与府里的幕僚清客们商量事情的地方,他日常办公也在前院。 后院则是用来小憩休息之处,有的时候累了,或者心中烦闷不愿意进后院的时候,他也会在此处过夜。 谢云苍的姬妾不少,却并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因而梦坡居的后院打理得非常干净舒适,可见是常常要用的。 谢云苍回来的时候,大夫刚刚写好药方,他便问起大夫情形。 大夫其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根据刚刚张妈妈说的话来胡诌,“贵府小姐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大约是遇到了点儿惊吓,加上心气郁结,常怀优思,乃至于发热,只需吃两副药,好好调理调理就能痊愈。” 谢云苍闻言便谢过大夫,转脸看到谢颂华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是有心想问问张姨娘的事儿,可想到孩子毕竟才刚刚苏醒,又经历了那种事情,这时候问,怕是会叫她心里不舒服。 因而谢云苍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反倒指着谢颂华的屋子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谢颂华笑着点头,“嗯!父亲手底下的人动作麻利呢!” 不轻不重的一句奉承,听得谢云苍也不由莞尔一笑,“好,去看看。” 这个院子没有厢房,谢颂华就睡在正屋旁边的耳房里,小小的一间,非常干净雅致,只是…… 谢云苍看了看屋子,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你的东西呢?”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开一个柜子,露出一个小箱子来,“我只有这些东西。” 谢云苍不由表情凝滞,再看立在不远处的女儿,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褙子,一头五黑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衣料十分普通,甚至一点儿绣花都没有,头上也干干净净,通身除了左手上一枚指环,竟半点儿首饰都没有。 他又回想到刚刚去宴春台的情形,院子里光秃秃,没有半点儿装饰,屋子里也雪洞似的空空荡荡,就连伺候的人也只一个张妈妈。 张妈妈还是张姨娘的人! 谢云苍没来由就起了几分火气,齐氏到底在做什么?! 谢颂华心里微微放了心,至少原主这个生父还算是个又成算的。 她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踩齐氏,一来,她此时根基不稳,跟谢云苍之间也没有那等亲厚的关系。 二来,很多事情,别人说的,不如自己亲眼见的。 因而谢颂华只是笑着道:“住在这里,我心里就踏实多了,今晚必能睡个好觉,晚膳送过来了,我陪您用膳吧!” 谢云苍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究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穿越过来这好几天,谢颂华终于吃上了第一顿古代富贵人家的饭食! 不得不说,做有钱人是真的爽啊! 一道脆皮乳鸽,外皮烤得酥脆,里头的肉却绵软多·汁。 一道酸笋汤,鲜香酸爽,在这个时节实在是叫人开胃。 还有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鱼,绵绵软软半分鱼腥味儿感觉不到,还没什么刺! 六个菜一个汤,就她和谢云苍两个人吃。 谢云苍大约是心情影响了胃口,并没怎么吃,谢颂华却是毫不客气,这些天吃厨房里送来的那些东西,嘴巴都快吃得没味道了。 好在她虽然大快朵颐,吃相却不难看,只让人觉得她吃得香。 谢云苍何曾看到过哪个女子这般吃东西的,不由有些心疼。 这可是他谢家的嫡出姑娘,这样寻常的饭菜,竟然能吃得这么香! 再看她的手,跟府里其他姑娘们的纤纤玉手完全不同,这一看就是一双干活儿的手,他只在府里的那些粗使身上看到过。 这是他的女儿啊! 谢云苍便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两块鱼,“爱吃就多吃点儿,只是如果吃饱了,别太早睡。” 明明是极寻常的一句话,谢颂华却感觉到心底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纵然原主已经离世,可这具身体,却还承载了一些浅淡的来自原主的情绪。 “你看,你父亲还是有那么点儿关心你的。”谢颂华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不幸离开的姑娘道,似乎这样也能稍微安慰到她一些。 谢颂华还病着,张姨娘的事儿,谢云苍没有再问。 但是谢颂华看到了他袖兜里揣着的那张纸,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她心里便定了定,礼貌道晚安便回房休息了。 等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了,才又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床头留着的一盏夜灯仔细地打量着手指上的指环。 在火光的照应下,这指尖的一抹翠色,似乎更绿了,透过灯光,里面看着如同液体般的通透澄澈。 这一晚上实在是太忙乱了,她没有时间细细思量,可她能确定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那日指环里的那个。 谢颂华咬了咬牙,在屋子的多宝阁上翻出块砚台来,对着手指上的指环就要往上砸。 “恩将仇报?” 果然,那道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第10章:彻查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这个精怪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虚弱?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指环里?”刚才身体被支配的恐惧再一次席卷了谢颂华的大脑,她只觉得握着榔头的手心都有些腻滑。 里头的那只精怪并没有理会谢颂华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砸下来你也会死。”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肯定。 “你以为我会信你?!” 谢颂华语带挑衅,指环却没再回答。 谢颂华又问了他几句,声音彻底消失。 好像里头的那个东西已经不在,它又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指环似的。 谢颂华再次试着取下来,可惜还是一样,纹丝不动。 可她也没敢再将榔头砸下去了,她不得不考虑他说的可能。 她不是真的谢颂华,这具身体也不属于她。 认真说起来,她与指环里的这个灵魂体其实一样,都只是个外来的。 所以……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那这精怪说得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 对于这个说法,她没有办法证实的同时也没办法证伪,因而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只是被这么一个东西跟着,到底让人心生不安。 好在这屋子着实比谢颂华之前的那个屋子舒服多了,加上今天累了一天,她也确实困了,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此时的谢云苍却没在内院,而是一个人站在外书房的院子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谢颂华屋子里顺走的那张纸。 那是当年两情缱绻时,他给张婉写的词,纸页已经泛黄,若不是现在看到,他早就已经忘记。 当年…… 他们曾有过一段不错的时光,谢云苍的情绪不由有些烦闷。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灵魂附体的事? 谢云苍一方面觉得不大可能,可另一方面,今天傍晚真真切切发生在他面前的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信。 这世上的武林高手确实能做到凌空虚度,据说宸王殿下就武功高强,能踏水而行。 但…… 但那是自家那个在乡下长大的女儿,别说武功了,怕是拿把刀都拿不动。 且今日他也仔细观察过,不管是呼吸,还是行动之间,自己这个女儿都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姑娘。 那就真的是她回来了? 她今天说的话…… 谢云苍不由有些难言的伤怀,随即他的眼神变得凛冽起来,“来人!” 他这两个字,就说明了一切,也说明了谢府内宅平静不了。 第二日一大早,张妈妈带着孩子进了谢颂华的房间,这里没有丫鬟,张妈妈便负责伺候谢颂华。 睡了一觉,谢颂华的头脑也清晰起来,她自不用伺候,让张妈妈只管顾着孩子,“咱们院子里的那几个竹筒,和屋角里的线怕是要妈妈想个办法去清理干净,不要叫人察觉了。” 张妈妈立刻笑道,“姑娘放心吧!老奴知道事情干系重大,昨晚上搬东西的时候,就趁人不注意砸了,回头想,也亏得姑娘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若非事先知道,老奴听着那声音也要吓死。” 谢颂华不由一笑,“其实还是您老找来张姨娘的随记册子有用。” 张姨娘平素爱读些诗集,说话也文气,平日里有什么感悟都会写下来,从册子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谢云苍动了情,只是可惜,对方妻妾成群,她不过是后花园里的娇花一朵罢了。 昨晚上谢颂华说话的语气用词,都是从这个小册子里化用的。 想来平日里张姨娘也没少对谢云苍说,这才会让当朝次辅,竟然真的相信了所谓的鬼魂上身,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后那一下太逼真了,凌空滑行,这又不是吊威亚。 张妈妈也叹了口气,“好在老爷对我们姨娘,到底还有几分真心。” 谢颂华却不这么认为,“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未必真的有多少深情,实际上死了也就死了,可若是这死加了一些渲染,有了些生死缠绵前世今生的因由,多少就叫人怀念。 尤其是像谢……像咱们老爷这样的,平日里对他殷勤备至的人多了去了,他也已经习惯了情爱场上的你来我往,可现在有这么一个人,死了还对他情深一片,那可就极大地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自然就要用心几分了。” 张妈妈思索着她的话,似懂非懂,“那……姨娘的仇。” 谢颂华微微眯了眯眼睛,“且等着看吧!估计就这两天了。” 她猜得一点儿没错,谢云苍到底是当朝次辅,自然有他的能力在。 后院的事情,实际上对他而言只有两种,一种是他在乎的,另一种则是不在乎的。 如今他对张姨娘的死上了心,要查起来,也不过是手段的问题。 不过倒也不用大规模地排查,作恶的那人在谢颂华的一番表演后,回去就吓破了胆,当天晚上就惶惶不安。 谢云苍的人再一进来,立刻就露了马脚。 等到第三天,消息也就出来了。 谢云苍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因而在抓到人之后,非但没有想着粉饰太平,反倒将所有人都叫去了颐和堂,并且让人来叫谢颂华和张妈妈过去。 张妈妈一时有些犹豫孩子要不要带过去,谢颂华却非常果断,“当然要带过去,他娘是为了生他死的,替他母亲伸冤的事情,他怎能不在场。” 张妈妈一听,顿时觉得有理,便拿一块细棉布将孩子包了,和谢颂华一起过来。 他们到的时候,颐和堂的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上首坐着的就是谢云苍和齐氏。 到底是二房的内务,并没有让长房和三房参与进来,因而老夫人也不在。 谢淑华倒是在场,就依偎在齐氏身边坐着,此时正在齐氏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看上去,着实感情深厚。 倒是齐氏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倦,谢云苍彻查内院,便是不叫二房三房知道,她也很是没脸。 等谢颂华给父母行过礼之后,谢淑华便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四妹妹来啦!”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站了起来,“看我!四妹妹,你坐在母亲旁边吧!” 齐氏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腕,凉凉道:“好好的挪什么位子?那边不是还有好些空着的椅子吗?” 这一句话立刻让其他人都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谢颂华很是那样一身寡淡又朴素的衣裳,仍旧通身没有什么首饰,显得寒酸而粗陋。 而就在她前面,齐氏和谢淑华母女则是盛装丽服,打扮得得体又贵气,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颂华无奈耸肩,谢淑华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忘给自己难堪。 好在她也不太计较这些东西,因而只是喊张妈妈一起往底下的位子去,谁知谢云苍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第11章:凶手 “坐这边来吧!” 众人齐齐闻言齐齐看过去,谢颂华这才发现谢云苍是在跟她说话。 谢云苍身边有眼力见的手下立刻便在他旁边加了把椅子。 谢颂华也不扭捏,当即便在谢云苍旁边坐下了,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父亲。” 谢云苍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等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才听到旁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回应,“嗯。” 谢颂华坐在了谢云苍旁边的事儿,让在座的众人纷纷侧目。 谢云苍是谢家家主,平素一颗心大部分都放在公务上,于子女头上,着实没有多少在意。 最多不过是对二公子的课业比较看重,女儿们就差了不少。 就是从前二房唯一的嫡出小姐谢淑华在谢云苍这里,最多也不过就是想起来了问一句。 重要的场合让女儿坐在身边的事情,谢云苍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似乎在他的眼里,女儿只要跟着母亲在内宅安心长大等着嫁人便可。 因而此时谢颂华自己不知道,谢云苍随口的一句话,落在其他人眼里意味着什么。 谢淑华眼睛都气红了,养了两个多月的指甲也被她在不知不觉间捏断了两根。 直到齐氏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才察觉到痛,回过神来便怯怯地朝齐氏看了一眼,语气有些黯然,“娘……” “淑儿不要多心,今天是跟张姨娘的事情相关,你爹才安排她坐在上面。” 听到齐氏这么说,谢淑华心里才好受一点儿。 也对,父亲从来都不关心内院女儿们的生活,怎么可能忽然就关心起谢颂华来?还不是因为张姨娘的死,甚至还让她住去了外院。 就让她得意一会儿,只要笼络住了齐氏,让她们亲母女越来越离心,将来有的是时间治她! 谢颂华不关心此时谢淑华在想什么,她把孩子从张妈妈手里接了过来,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坐着,这样,待会儿他能看得更清楚。 谢云苍有四位姨娘,还有几个没名分的姑娘,加上身边伺候的人,这会儿人到齐了,乌压压的几乎占满了院子。 “把人带上来。” 谢云苍的声音有些冷,外面的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随即便拖着一个头发凌乱,形容憔悴的女子过来。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过去,原主的记忆里倒是有这个人,当日来的时候,在颐和堂她与谢云苍内院的人都打过照面。 这个周姑娘在这些女子当中相貌是拔尖儿的,谢颂华还记得她有一把好嗓子,说话时如黄莺出谷似的。 “老爷!”那周姑娘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在看到谢云苍之后,眼神陡然清明起来,连忙跪着就往前行,“老爷饶命,都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下这等滔天祸事,求老爷看在我好歹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遭吧!” 这一次查张姨娘的死因,是谢云苍直接让自己的心腹查的,甚至没用任何一个内宅的人,因而虽然人心惶惶,猜测不断,但是内里的情形,实际上大家都不清楚。 这会儿看到这个周如意上来就自己认罪,众人才吃了一惊,这是……已经全部审清楚了?! 齐氏也似乎非常吃惊,当即便站了起来,“好你个周氏,亏得张家妹妹从前待你如亲姐妹般,你竟然要害她性命?!” 周如意当即砰砰磕头,痛哭陈情,“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来府上的时候,明明老爷更宠爱我,都说我分走了张姐姐的宠,谁知道没几日功夫,老爷又仍旧更爱往张姐姐屋子里去。 我们俩本来就住得近,那边动静我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张姐姐更是因此有孕,抬了姨娘,我心里嫉恨难当,才……才做了错事。” “你……”齐氏指着她,手指都在发抖,“你们本都是伺候老爷的人,老爷不爱往你那里去,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竟然起这等歹心!竟害得张姨娘惨死,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谢云苍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对齐氏说的话也没什么表示,“现在众人都在,你说说你当日所为吧!” 周如意抬眼看了谢云苍一眼,当接触到他冰冷的眼神时,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委顿在地,也不敢在求情了,只将事发当日的事情一一说清楚。 同张妈妈所说的差不多,先是买通了两个丫鬟,然后骗着张妈妈去厨房要酒菜,一个给张姨娘端醒神汤,那汤里其实加了川牛膝和夜交藤。 夜交藤本就有安神的作用,加上点上的梦香甜,张姨娘喝完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可那川牛膝却是孕妇禁用的活血通瘀的烈药。 两相作用之下,张姨娘因为牛膝骨必定很快就要发动,可她同时也会因为药和香的作用而失去力气。 生孩子这种事情,若是产妇没有力气,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张妈妈发现不对,立刻将香灭了,然后派人四处去喊人叫大夫。 谁知一直不见人来,外头也静悄悄的,张妈妈怕等不及,才自己出去了,谁知道黑灯瞎火的,竟然在桥上跌了一跤,扑腾了好长时间,好容易才没被淹死,等回去的时候,就出了事儿。 而谢颂华,周如意则表示是她自己不放心,在将闲云阁的人全部支空了之后,自己还进去看了一眼,确定张姨娘在这种情况下会一尸两命才出来。 偏偏遇到从颐和堂去宴春台的谢颂华,想到谢颂华本来就有灾星的名头,因而故意让自己身边的婆子趁着夜色假装成张妈妈,拉着谢颂华进去求救命。 一来借谢颂华灾星的名头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二来也算是让谢颂华做个见证,横竖不与其他人相干。 只是她没想到,谢颂华竟然会剖腹取子,救下了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把事情彻底闹大了。 闲云阁的位置比较偏,就只有周如意住得近,再就是宴春台,却也要绕很远,往主院更是要过河穿桥,这一番说辞,倒是滴水不漏。 和张妈妈以及原主的记忆也都吻合,后面跪着的那一长串是厨房的以及周如意口中涉及到的人。 谢云苍既然能将这些人挖出来,那说明已经对过口供了。 此时在场的众人脸上大多都是惊骇,大约谁也没有想到张姨娘的死后面竟然有这么严谨的布局。 谢颂华悄眼打量旁边的谢云苍,见他虽然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眼神却阴沉得吓人。 她思量了一下才开口,“周姑娘说得话,与我那日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只是我有两件事情不大明白,还要问一问周姑娘。” 第12章:疑问 谁也没有料到谢颂华会忽然开口,众人从惊惧中回过神,都诧异地看向她。 就是谢云苍也有些意外,“四丫头是想起来了什么?” 谢颂华有些怯怯地看着谢云苍,“我就是有些疑惑,若是说错了,父亲不要笑我。” 谢云苍这两日看这个女儿过得这么寒酸,想到她从前过了十五年的苦日子,已然动了恻隐之心。 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敢站出来说话,很是欣慰,自然鼓励她开口。 谢颂华点头,她把孩子交给张妈妈,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仍旧有些怯怯的,“我有三点不明白,第一是,我想问问周姑娘,你刚才说你去看到张姨娘躺在床上已经发动却没有力气生产,所以确定你的计划奏效,因而走了是吗?” 周如意看着那上面一身寒酸的少女,眼睛里闪过几分不屑,语气仍旧漠然,“我刚刚已经全部招认了!” “不对。”谢颂华立刻反驳,“我进张姨娘屋子的时候,她不在床上,而在地上!” 周如意的眼神立刻尖利起来,谢颂华接着问:“第二是,张姨娘房里不但点了梦香甜,而且我还发现了芫花根,这个东西我让张妈妈去问过了,大夫说孕妇禁用,有流产的风险,既然你已经用了川牛膝,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周如意听到这话时,脸上显然带着几分茫然。 谢颂华勾了勾嘴角,“好吧!看来这事儿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周姑娘与张姨娘来往亲密,去姨娘屋子里的时候,可有发现姨娘屋子里有什么异常?” 在场的人都云里雾里,谢颂华到底在问些什么?难道是觉得谢云苍拿错了人? 周如意更是一脸懵,仔细想了想之后摇头道:“没有!” “可我进去的时候,姨娘的妆台是乱的,据我所知,姨娘因为怀孕,那些脂粉都已经不碰了,那么它们怎么被翻得乱七八糟在梳妆台上呢?而且……贵重首饰都不见了。” 周如意听到这话,立刻冷笑道:“四姑娘这是怀疑我偷东西?我虽然地位不高,可我的私产不少,说句难听的,张姨娘屋子里的东西,我还看不上眼。” 看来这个周如意并非一般的通房,谢颂华听到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这一点,并且还对着自己讥笑,就知道周如意这话并没有撒谎。 谢颂华便转向谢云苍,“父亲,我要问的都问完了。” 谢云苍微微有些不解,不知道谢颂华问这么几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那边谢家五姑娘谢荔嗤笑了一声,“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这种事情也要来出风头,难不成剖开人家的肚子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不成?” 谢荔的声音不低,虽然有些人听不到,但是大部分的人都因为她这话而朝谢颂华投来讥讽的目光。 谢颂华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认真地看着谢云苍道:“父亲,若当时张姨娘一尸两命死在地上,而我慌乱地出现在现场,而张姨娘的后窗,还有一包金银首饰,事情会如何?” 谢云苍几乎只是沉吟了一秒,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立刻目光如电地转向底下的周如意,语气陡然严厉了百倍,“你还有什么隐瞒,最好从实招来!” 周如意被他这一下,差点儿没往后摔过去,可她却仍旧是满脸惊诧,“老……老爷,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谢颂华还是那样怯怯的声音,她再一次转向周如意,“周姑娘想想,若我没有将张姨娘弄到床上并且剖腹取子,那么众人进来看到的就是张姨娘摔倒在地,一尸两命,而我莫名出现在张姨娘的屋子里,同时张姨娘的财物不见了,而后窗发现了她丢失的财物包袱,大家会怎么想?” 她说着不等其他人回答,又认真地解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我进了张姨娘的屋子里盗窃,恰好被张姨娘发现,推搡之间,叫她摔了肚子,因而一尸两命,而且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我作证,因为……张妈妈也淹死了。” 谢颂华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慢,可语气特别重,刚刚还讥笑着看谢颂华的人等,神色都凝重起来。 周如意却是满脸慌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颂华转向谢云苍,“父亲,在我们那里到了农忙的时候,只有两家人是最舒服的,一是村长家,他只要喊一声,就有很多人愿意给他帮忙。第二是李老爷家,他愿意出钱,所以有些人不怕累的,忙完了自家地,都会去他那里赚几个钱。”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这个四姑娘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好端端扯他们那乡下的事儿做什么?谁乐意听? 谢颂华见谢云苍在思索,便接着道:“我对咱们府里的事情不清楚,只是觉得周姑娘果真非常有钱,能指使得动这么多人替她做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要把闲云阁的人全部支开,又要各处打探不叫人察觉,还要拿捏住张妈妈,甚至还得找一个跟张妈妈差不多身量的人,把我骗过来。” 谢云苍在场,没人敢随意喧哗,因而所有人都在听着谢颂华的话,齐氏原本对于谢颂华这么多事很是不满,听到这里,脸色陡然间就变了。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谢云苍就先下了命令,“拖出去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顿时,现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齐氏想说的话便都梗在喉咙里,一句话不敢多说。 谢云苍是正经走得科举路子,老太爷更是曾任帝师。 谢家是正正经经的清流人家,做事情一向讲究以理服人,像这种当众惩戒的事情不说没有,但是很少。 可今天…… 外头很快传来惨叫声,听得院子里的人心惊肉跳。 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站在谢云苍旁边瑟瑟发抖。 谢云苍果然注意到,便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怕。” 打到说为止,实际上才二十下不到,那头就停了。 有人来禀,“老爷,招了。” 第13章:真凶 周如意再被带进来的时候,谢颂华这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过打了二十下不到,她整个人却是被拖进来的。 今天周如意穿得是一件浅紫色的长褙子,很衬她的肤色,而此时,那紫色已经被血染成了绛红色,而她整个人也如同被水洗过了一般。 谢颂华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原来古代的板子是轻易就会要人命的! 此时在座的都是内院里被舒舒服服地伺候惯了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都吓得花容失色,冷汗涔涔。 谢云苍目光冷冷地看着底下的周如意,“说吧!谁指使得你?” 周如意几乎已没有了半分力气,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她吃力地抬起头,目光在上面各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齐氏身上。 齐氏猛然一惊,立刻站了起来,“你可不要胡说!” 说完她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果然看到谢云苍看向自己,她立刻道:“老爷,我再怎么不喜欢四丫头,那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地要去害她?” 这话倒是实话,实际上在场的人也没有人会相信这是齐氏的谋划。 太太不喜欢四姑娘是实事,可说要害四姑娘,那就太扯了。 周如意虚弱的声音这个时候飘了过来,“是孙妈妈。” 齐氏猛然一惊,连忙往后面看过去。 孙妈妈当即便哆哆嗦嗦地跪到了地上,不用说,光看她脸上的神色,也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震惊的莫过于齐氏,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你……是你?!” 孙妈妈和梁妈妈是颐和堂最体面的两位妈妈,甚至可以说是齐氏的左膀右臂。 梁妈妈负责齐氏的日常起居以及颐和堂的大小丫鬟们,而孙妈妈则协理齐氏管家。 府里上下谁不尊敬? 算起来,孙妈妈手里握有的权利还更大一些。 平日里走在路上,就是那些姨娘姑娘们都不好不打招呼的。 任谁也没想到这把火竟然会烧到了她的头上! 面对齐氏的责问,孙妈妈哭得伤心,当下也不敢隐瞒,便把事情全招了。 原来当年谢颂华两个人会被抱错,全部都是这个老货的过错。 因为当时齐氏正在路上,忽然临产,实在赶不及,加上天又黑了,只能在路旁的一处破庙生产,偏生竟然赶上另一户人也是这般情形。 两位孕妇几乎是同时生产,偏偏这个时候又传来前面在闹匪乱,这边更是匆忙。 孙妈妈不小心就拿错了襁褓布,两个孩子错用了对方准备的襁褓。 等第二天早上,大家匆忙准备登车离开时,孙妈妈发现襁褓不对,还以为是自己抱错了孩子,又悄悄把孩子给换了回来。 到现在知道两个姑娘弄错了,她才知道是她的缘故。 因而日夜担心谢颂华会报复。 又眼见着齐氏不重视她,心里便有了想法,加上她觉得张姨娘有了孩子之后,实在恃宠生娇,便利用周如意,使了这么个一石二鸟的计。 孙妈妈的招认,便将这件事情全部梳理清楚了,甚至那些被买通的丫鬟婆子都一一被揪了出来。 芫花根倒是另一桩事,那是张姨娘屋子里一个妒忌她的丫鬟做的,原因是张姨娘不愿意将她引荐给谢云苍。 事情这便算是水落石出了,谢颂华又把孩子抱了过来,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小弟啊,这些害了你娘的人,咱们都揪出来了,已经替她报了仇,往后,你可要平安健康地长大啊!” 这始作俑者竟然是太太屋里的头一号人物,在场的人都不想留了,只想快点儿听到谢云苍的处理。 谢云苍却转向了齐氏,“既然是你的人,你来处理。” 事情落到孙妈妈身上,齐氏简直就是被当众狠狠地打了一把掌,整个人都有些精神委顿。 可孙妈妈是自她小时候就陪着她的人,无论如何,这份情谊也让齐氏不得不舍下脸面求情,“孙妈妈这次竟然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叫我既惊且怒,张姨娘因此而蒙难,我心里实在万分愧疚。” 她说着跪了下来,“可是老爷,孙妈妈年纪已经大了,又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不如,就叫她去庄……” “爹!看在孙妈妈伺候了娘亲一辈子的份上,”谢淑华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同时打断齐氏的话,“您就别叫娘来处置人了,还是交由官府处理吧!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您让娘来处置,这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齐氏愣住了,她诧异地看过去,却见谢淑华正朝她打眼色,还借着袖子的掩饰,死死地按住了齐氏的手。 谢云苍的目光从母女俩身上划过,然后冷笑了一声,“你身边的孙妈妈胆敢害人命,甚至还敢害到府里的姑娘身上,你教养的女儿身边,也有出息的,你这是连颐和堂都管不好?” 这一句话着实太重了,且当着这么多姬妾的面儿,谢云苍可谓是半点儿面子都没有给齐氏留了。 齐氏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话,险些要晕过去,其他人也瑟瑟发抖,全部都跪了下来。 谢云苍冷笑了一声,吩咐人将孙妈妈打三十大板,然后将所有涉事的人都送去京兆府。 吩咐完便大步往外走,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出大气或者吭一声,全部都跪着看着地面,数着地砖上的纹理。 齐氏都跪了,谢颂华自然也得跪着。 这还是她头一回下跪,前世是个无根的人,从来没有跪拜过什么祖宗长辈。 这会儿看着他们都跪得挺顺溜,自己跪着却只觉得……膝盖疼! “你还杵着做什么?不回去?” 谢云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谢颂华疑惑看过去,发现许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反应过来他那话是对自己说的。 谢颂华二话不说,扶着椅子就站了起来,带着张妈妈跟了出去。 谢云苍走了,在场的人自然也不好再留下来看齐氏的笑话,便都纷纷找借口溜了。 一时间,颐和堂的院子里就只剩了齐氏的人。 她仍旧跪在地上,表情木然。 还是谢淑华先起来,然后要扶着她起,齐氏却陡然抬眼看她,“你为何要说将孙妈妈送官?她可是伺候了我快四十年的人!” 谢淑华闻言便又跪了下来,含泪道:“娘!难道我会不知道这一点吗?可这是最好的结局!” 第14章:分明是来讨债的! 齐氏仍旧错愕,谢淑华认真地看着她,“娘不会认为,爹爹说让您来处置孙妈妈,就真的是让您来处置吧?他为了张姨娘的死摆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还会让凶手去庄子上颐养天年? 爹爹这是在看您的态度,如果您真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爹爹真的会怀疑您的治家能力了!” 齐氏猛然一惊,想起谢云苍最后的话,这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一旁的梁妈妈也道:“太太,姑娘说得没错,咱们颐和堂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儿,老爷心里怕是有想法了,二房当家,长房三房都看着呢!且咱们自己后院的这些姨娘姑娘们,也难说没有什么想法。” 齐氏陡然来了气,“这些贱人,她们敢!” 谢淑华见状便先起身,然后和梁妈妈一起将齐氏扶到屋子里坐下。 谢淑华亲自给她捧了碗茶,“娘,您先别急着气,眼下好好安抚父亲才是正事儿,其他的都可以往后靠靠。” 齐氏没有言语,但是看她脸上的神色,显然还没能从情绪里出来。 谢淑华便又柔声劝慰,“娘,如今可不是跟父亲怄气的时候,父亲去年才刚四十,如今却已经坐到了当朝次辅的位置,谁不说,父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便是老老实实地熬资历,等首辅大人乞骸归乡,他也就坐上首辅的位子了。” 齐氏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静静地听着。 谢淑华指了指外院的方向,“到时候,那个……就长大了。” 齐氏猛然看过来,“什么意思?!” 梁妈妈见状,便起身去把檐廊下的丫鬟们都赶走了,自己则站在了门口的帘子前。 “您看如今父亲对那个孩子的重视程度,便是二哥哥,也没在父亲的外院住过呀!且张姨娘已经过世了,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更何况张姨娘过世的时候,他们感情正好。 您若是再消耗你们之间的情分,那将来,二哥哥未必能争得过那个小的。” 这一句话就踩到了齐氏的痛脚,她目光如电似的看着谢淑华,然后诧异道:“淑儿,你怎么会知晓这些事情。” 谢淑华叹了口气,“娘,女儿是您教养长大的,从前只要无忧无虑地在您的庇护下,做个千金大小姐就好,可女儿又不是傻,如今府里,女儿真正的亲人,也就只有娘亲您了,我如何能不替您考虑?” 她的神色又暗了下去,“实际上,您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原不该我来说,只是四妹妹单纯不懂事,怕是想不到这些,我也就越俎代庖了。” 齐氏闻言只觉得心痛难忍,心口的火气又起来了,“她?她哪里是我的女儿,她简直就是我的冤家,专门来找我讨债的!” 那头梁妈妈闻言便往这边看了两眼,眉头不由轻轻地蹙了起来。 谢淑华又说了许多谢颂华的好话,只是好像永远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越说齐氏越生气。 最后倒是得谢淑华好一番安慰,齐氏才渐渐情绪稳定下来。 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二房的脸,准确的说是齐氏的脸也终究是丢干净了。 虽说没叫长房三房参与,府里其他各处的人也都没打招呼。 今日院子里那么多人,而且周如意和孙妈妈是明光正道地从府里丢去官府的,人多口杂,齐氏也没有心思去管,因而不到半个时辰,事情就在府里传遍了。 齐氏这么多年以二太太的身份稳压长房和三房,自是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个气,因而当天便对外称病。 齐氏说病了,孙妈妈又被送走了,一时间各处都有些不趁手。 不过这妨碍不到谢颂华,老夫人说张姨娘走得冤屈,须得要请灵师来办一场大法事,宴春台和闲云阁是重中之重。 因而谢颂华带着张妈妈和孩子就接着住在外院里,张妈妈一回来就给谢颂华跪下了,定要谢过她的大恩大德。 这个时代的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谢颂华实在有些适应不了,当即赶忙把她拉了起来,“妈妈这是何必,说起来,小弟与我是血缘至亲,我又身涉其中,怎可袖手不管?” 怕了张妈妈的车轱辘话,谢颂华连忙转移话题,“前几日耽搁了,张姨娘的灵柩是停在后面的破院儿里的,方才听说要在井然轩停灵。 这法事做完,也就该送回祖宅了,将来小弟再要祭拜,又不知到何年何月,妈妈准备准备吧!好歹送一程。” 谢家的法事做得不小,井然轩里烟熏火燎的,谢颂华只挑了正日子带着孩子去祭拜。 在谢颂华看来,这种事情,为的是活着的人的感情依托。 孩子还小,什么都不知道,祭拜一场,将来说起来不至于遗憾就行。 张妈妈放心不下,每日都去,也是人之常情。 留了她在那里待着,谢颂华便自己抱了孩子回外院,不期在路上碰到谢淑华。 事情过去了几日,齐氏和谢淑华都没有露面,倒没想到她会来井然轩。 “从前张姨娘还替我绣过帕子,我来送送她。” 谢淑华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颜色素净,可料子并不简单,身上的首饰虽然淡雅,却不便宜,她依旧光彩照人地做着她的谢家三姑娘。 张姨娘死的第二天,谢淑华就设了个死局让自己钻,要说张姨娘的死跟她完全没有关系,谢颂华是不信的。 可她就是能这样神态自若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表情眼神没有丝毫愧疚和害怕。 对于这样的人,注定无法同路,谢颂华与她没有话好说。 可她要走,对方却不让路,“四妹妹,当日的事情你也算出够了气,眼下娘亲闹那么大一个没脸,到现在还病着,你身为亲生女儿,难道竟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吗?” 哦豁? 这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想要绑架她?! 谢颂华偷偷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分外疑惑,“咦?三姐姐说我当日出气?我不理解,我出什么气?谁给我气受了?当日不是父亲在查张姨娘的死因吗? 难道在姐姐眼里,父亲搞这么大一场,就是为了给我出气,给母亲没脸的?你竟对父亲有这么大的误会,那我晚上跟他说道说道?” “你!” 谢颂华竟然直接搬谢云苍来压她,这是谢淑华没有料到的,当即就被气得红了脸,可一想到今天自己来堵她的目的,又连忙把火气压了下去。 第15章:不劳你操心 “我不过嘴快说错了句话,妹妹怎么就这样不依不饶起来?”谢淑华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然后目光落在谢颂华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此时正睁开了眼睛,躺在谢颂华的臂弯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哟,小弟长得真好。” 谢淑华说着就想上手来摸,谢颂华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向她,“你不是要去祭拜张姨娘吗?” “不急,”谢淑华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只留她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妹妹如今在外院,难得遇到,我与妹妹说两句话。” “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就不用这么假惺惺了吧?真叫人恶心。” 饶是谢淑华再想维持笑容,这会儿也难免脸色铁青,只是她的眼睛里又到底添了些狐疑。 眼前这个人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一些,难道说,从前她在乡下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刚开始来的时候,怕留下坏印象才故意隐藏着? 谢颂华却懒得多跟她费唇舌,“有屁快放,不然别挡道。” 要不是手里抱着孩子,她一个人直接就蹿了。 谢淑华原本酝酿的那许多情绪被她这随口蹦出的这许多难听的话打得七零八落,语气也就显得干巴巴的,“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带着这个孩子?” 谢颂华没有接茬,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谢淑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觉得娘亲偏疼我,因而你心里不满,才不再与娘亲亲近。”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谢颂华很想来个否认三连,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还是原主的话,说不定还真会这么想。 “可是你想想你自己做的事情,让娘亲怎么疼得你起来?就说这个孩子!纵然她是张姨娘生的,可说到底,她法理上的母亲还是咱们太太,那才是他的嫡母。 眼下父亲发落了害死张姨娘的凶手,却只字不提把孩子抱到颐和堂的事儿,你知道这对娘亲的脸面来说,是多大的损害?” “若她有心,当初怎么会让孩子生下来之后连口吃的都没有?父亲没提把孩子送过去,那自然有父亲的道理,由得你来与我说什么?!” 莫名其妙,谢颂华翻了个白眼,脸上带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当时那样忙乱,娘亲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可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娘亲怎么下得来台,若是她去说要把孩子抱过去,父亲不同意呢?那可就真的是在狠狠地打娘亲的脸了。 眼下你也是张姨娘案的受害人,孩子又在你这里,加上你又是娘亲的亲生女儿,父亲又信你,只要你去提,于情于理父亲都不会拒绝,这个台阶不就下了吗?” 她说着语气就柔和下来,“这样一来,娘亲得父亲托付养这个孩子,那也就说明父亲还是尊重娘亲的,这体面也有了,对这孩子将来的教养不也大有裨益?” 她自认为自己这个提议乃是个万全之策,因而说完之后,脸上还带出了两分得色,谢颂华却冷笑了一说,“说到底,在你们眼里,小弟的生死都不及你们的脸面重要!” 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小婴孩的性命于她们而言不过是工具而已。 谢淑华见她竟一点儿不上道,不由恼了,“你现在咬着不松口,不过是在拿张作乔罢了,你还真以为这个孩子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劝你自己想想清楚,等法事完了,你就要回宴春台,父亲是不管内院事的,你还以为他能一直庇护你吗?你现在这样跟娘亲对着干,日后难道还能有好日子?” 谢颂华脚步顿了顿,语气森冷,“好日子你去过吧!我就不劳你操心了。” 见她要走,谢淑华连忙上前阻了她的去路,趾高气昂道:“我好声好气跟你讲,你还不识相,实话告诉你,这个孩子迟早要送去颐和堂,端看父母亲之间怎么谈,到时候,尴尬就只你一个,你让娘亲寒了心,我看你日后如何议亲嫁人!” 谢淑华没能得到她要的答案,只能愤愤不平地走了。 谢颂华一个人抱着孩子慢慢地回到梦坡居,心情也不由烦躁起来。 其实谢淑华说得不错,如今张姨娘不在,这个孩子没有了亲娘,齐氏就是他唯一的母亲,天下哪里有阻拦母亲去养孩子的道理。 她倒不是担心因为这件事情,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彻底得罪齐氏。 只是…… 张姨娘的死闹成这样,孩子若真去了颐和堂,便是能平平安安不出意外地长大,怕是也要被养废。 可她在谢家人微言轻,根本说不上话。 谢颂华神思不属,走到梦坡居听到人说话的声音才猛然回过神。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大荣那边都知道宸王病重不醒,正在集结军队,偏偏这会儿朝中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将帅,兵部几个人头发都要愁白了。” 谢颂华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莽撞了,谢云苍显然正在商议大事。 可她已经走到了中庭,也只能抱着孩子蹑手蹑脚地往后院走。 “御医那边也没有消息吗?若是这个时候宸王能醒过来,在城墙上走一圈,就能将大荣震慑住。” “听说是一直昏迷不醒,脉象也十分虚弱,皇上担心得不行,一日三遍地问呢!” 谢颂华回到内院,心里不由就跟着想方才听到的内容。 那日在外面就听到这个宸王伤重不治的消息,这么些天过去了,竟然没死? 不过刚才听谢云苍的意思,这个边关,若是没有那位宸王,就有被外敌入侵的危险。 想想书上记录的那些历史上的战争,谢颂华轻轻叹了口气,人命在战争面前,轻如草芥。 她也不由喃喃叹了口气道:“希望那位宸王殿下早点儿醒过来吧!” “还有空关心旁人。” 谢颂华再一次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不过这一次只是寻常地被吓,她竟对这个不明物种生出了两分麻木。 “你这是又好了?”谢颂华的语气甚至还带了两分调侃。 她的话显然让这指环里的精怪有些惊讶,“什么意思?” 第16章:我没看 “你不知道你前两次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发虚的么?看来你伤得不轻啊!你们这些精怪也会受伤?” 问完这句,又起了好奇心,“诶?你是这只指环成精?还是寄居在这个指环里面?你多大了?是不是得有几百上千岁了?我要怎么摆脱你?你为什么能控制我的身体?” 谢颂华问了一堆,发现对方毫无应答,不由皱眉,“你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你会不会话太多。”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显得冷冰冰的。 谢颂华却莫名的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害怕的感觉,她打量着手上的指环,“你之前说,我砸碎它,我也会死?” “嗯。” 得到他的回答之后,谢颂华小心地将孩子放在一旁的藤椅上,然后从旁边的盆景里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对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比划着。 “那就……试试看吧!” 她说着骤然发狠,真的拿起石头就往手指上砸,千钧一发之际,手上的石头砸偏了。 而谢颂华又陷入了“不能自已”的状态。 好家伙!果然对方是想什么时候占据自己的身体就什么时候占据。 这特么穿越还带bug的啊! 不过两秒,她又回来了,谢颂华气恼难当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冷静下来,“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离开?”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谢颂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实在很难不让她气急败坏。 “嗯。”这一次对方倒是很实诚,“我醒过来,就在这个指环里了,而且……这指环是我的,不知道怎么来了你手上。” 说到这个,谢颂华有些心虚,这是原主的东西,她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原主手里的,似乎原主也将这个记忆给忘记了。 不过谢颂华察觉到,如她所料,对方的气息又变得虚弱了一些,所以,尽管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可这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因此现在的情况是:他不希望谢颂华毁指环。 而谢颂华不希望他随意控制自己的身体。 “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走,那这个意思是,我们现在被迫绑在一起了,不如……立个规矩怎么样?” 大约是没有想到谢颂华会说这样的话,他竟然反问了一句,“不怕了?” “怕有用吗?”谢颂华无奈耸肩,“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只能适应环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只是声音太轻了,叫人几乎察觉不到。 “你说。” “我保证我会护着这只指环,不叫它受到损害,但你也得保证,你不能再控制我的身体!” 见对方沉默,谢颂华立刻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有什么诉求的话,我也会酌情考虑,替你完成。” “好。” 没想到对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谢颂华有些惊讶。 也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这应该是个说话算话的精怪,总之能彻底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还是一件好事。 谢颂华心情好了不少,便又有了兴致念念叨叨,“你看得到我吗?” “嗯。” “什么时候都看得到?” “嗯。” 谢颂华闻言顿时怒道:“那我洗澡呢!” “咳咳咳……”她听到对方似乎是被呛到了,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了气息,语气慢慢恢复正常,“我没看。” 是没看,而不是看不到! 嗷!谢颂华只觉得无语,这还是在身上装了个三百六十度的监视器? “你父亲来了。” 经他一提醒,谢颂华连忙将那鹅卵石放回去,然后把孩子抱起来,想了想,便仍旧坐在椅子上。 正好这会儿孩子醒了,躺在她的臂弯里竟伸出手去抓她的头发玩。 谢颂华原本要起身给谢云苍行礼,这一下也顾不上了。 这婴儿的皮肤最是娇嫩,一个不好,头发丝儿就会划破他的手。 因而谢颂华只好轻声地哄着他,“乖,小弟乖啊!快把把姐姐头发松开。” 谁知道孩子竟然以为谢颂华是在跟他玩,咧着没牙的嘴手舞足蹈地笑了起来。 谢云苍一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心底不由地就软了下来。 因为公务带来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他不由笑着走了过来,“小家伙这么小就会欺负姐姐了?” 大概是听到了谢云苍的声音,小家伙便睁大了眼睛去找声音的来源,手指也就跟着松开了。 谢颂华的头发终于得以解放,她转脸看到谢云苍正弯着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家伙,便连忙将孩子递过去,“小弟可乖了,这么些天,吃饱了就睡,就是醒着也不哭不闹的。” 君子抱孙不抱子,谢云苍还没有孙子,长这么大他也没抱过孩子,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可女儿已经把这孩子递过来了,正含笑地看着他,他又不好拒绝,只能接了过去。 谢颂华立刻起身,“这样这样,要这样抱,托住他的腰,对,就是这样。” 谢云苍的力气比谢颂华大,怀抱也宽广,孩子被抱舒服了,当下便眯着眼睛晃着胳膊笑了起来。 这么几天过去,孩子的皮肤已经完全抻开了,红色也渐渐褪去,可以称得上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谢云苍看着自己手上这个软软的婴儿,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情愫,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谢颂华见状,立刻趁热打铁,“父亲,小弟还没有名字呢!” 谢云苍一愣,看着怀中的小小孩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母亲拼死才生下他,大约也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就取名为‘安’吧!小名就叫安哥儿。” “安哥儿!”谢颂华立刻从善如流地叫他怀里的孩子。 谢颂华知道谢家三个男孩的名字,都是祖父所取,女孩儿的名字则有的是各自的母亲取的,有的来自老夫人。 因而安哥儿算是唯一一个由谢云苍取名的孩子,凭着这一点,日后谢云苍也会多留意一点儿安哥儿吧! 谢颂华就是要立刻把这个名字喊出来,必须让安哥儿堂堂正正地站在谢家! 想到这里,谢颂华想起今日谢淑华说的话来,她抬眼看向那边正含笑看着孩子的谢云苍,犹豫着要不要提一提安哥儿日后的处所。 第17章:玉如琢 话到了嘴边,忽然感觉戒指动了动,便又把那话咽了下去。 等晚上夜深无人之时,谢颂华才问道:“怎么不让我说?” “这是他们夫妻在斗法,你参与进去作甚?” 谢颂华不大理解,不过经过下午的对话,她对指环里的这个精怪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听到他这么说,便毫不介意地开口请教。 对方似乎是沉吟了一会儿,才语气平静道:“你该是个诸事不懂的村姑。” 谢颂华被气了个仰倒,正要反驳,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在骂她,而是在提醒,因而她几乎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谢云苍之所以会庇护她,其实只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 而这份恻隐之心,则在于她流落在外吃了十五年的苦,在于她回到谢家遭受的种种不公平,在于她被人陷害的孤立无援…… 所以那日在颐和堂,哪怕她在揭穿周如意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锋芒,故作不懂,只将问题摊给谢云苍看。 其实潜意识里,谢颂华自己就知道,谢云苍维护她的原因是什么。 可若是这个时候她开口说起安哥儿的未来,那就会让谢云苍开始怀疑她的立足点,开始怀疑她有什么动机。 一个什么都不懂且没有什么见识的女儿,这个时候自然应该乖乖地待在这里,只要听安排就可以了。 谢颂华不由懊恼,“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最后安哥儿被送去颐和堂?太太不会对他好的,他还这么小,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他亲父尚在,你不过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两次救了他的命,仁至义尽了。” 听到这话,谢颂华没来由就生出几分不悦,“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什么叫仁至义尽?既然没有尽到我所有的可能,就没有仁至义尽这一说。” 谢颂华想起自己前世,若不是院长妈妈心存善念,她一个出生就被遗弃的女婴,根本就不知道会被命运带往何处。 她一直感念医院里轮流照顾她,给她关怀的那些大夫们,所以才会在学成之后回到出生及长大的地方,做一名妇产科的大夫。 院长妈妈说,每一个新生命都是被上帝亲吻过来到这个世上的,他们的人生是一张白纸,他们不曾为恶,他们该被最大的善意对待。 谢颂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圣母,她向来恩怨分明。 可对待这些孩子们,她愿意伸出自己的双手,尽可能地对他们施与帮助。 念及前世的事情,谢颂华难免情绪有些激动,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对着这个精怪发火也挺没有道理,毕竟人家其实是在替她考虑。 “那个……不好意思啊!激动了一点儿。”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得到回答。 谢颂华又试着跟他说了几句话,仍旧没有回应。 得,这还生气溜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似乎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说了三个字:玉如琢。 等第二天起床,她才想起来,似乎自己昨晚迷迷瞪瞪之间,在跟那个指环叨叨的时候,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玉如琢? 倒是很像一个指环精的名字。 这一大早,外头有些喧闹声。 谢颂华有些惊讶,这个时辰,谢云苍肯定已经上衙去了,平时除了来送饭送东西的,也就只有她和张妈妈。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张妈妈便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姑娘,这是老爷拨过来伺候姑娘的,兰姑姑。” 妇人穿着一件浅石英色的短袄,底下系着一条豆青色的缃裙,挽一个圆髻,只插了两根青玉雕兰花的簪子。 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清爽,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她上来给谢颂华见礼,“四姑娘安,老爷见四姑娘跟前没个得力的人,又见奴婢还算得用,便将我抽过来给姑娘使唤,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就好。” 声音也温润如水似的,谢颂华一眼看着就觉得亲切。 “那日后就要麻烦兰姑姑了。” 兰姑姑又招手让两个小丫鬟打水进来伺候谢颂华洗漱,“前几日老爷忙着也没想到,今儿一早便打发人,从前院抽了几个丫头过来暂且用着,等日后回了后院,再令选人给姑娘使。” 意思就是这几个是临时的。 也不单是谢颂华的房间里,旁边张妈妈那边也来了几个,听兰姑姑说,管家大娘子已经在看乳娘了。 张妈妈又惊又喜,安哥儿出生都快半个月了,还一口人乳都没有喝过。 这边人多了,生活气息也就起来了,谢云苍下衙回来,才推开后院的门,就听到里头夹杂着婴儿咿咿呀呀的欢声笑语。 见他一来,顿时围在谢颂华姐弟俩身边的丫鬟们全部都退开了,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谢颂华却像是没有发现似的,欢欢喜喜地抱着孩子跑过来,“父亲,您回来啦!” 谢云苍见她抱着孩子还小跑着,连忙道:“你慢点儿!” 谢颂华却不以为意,笑着道:“安哥儿刚刚竟然笑出声了!才半个月呢!” 她说着话,不由分说就把孩子塞到了谢云苍的怀里。 安哥儿非常配合地又是“咯咯”一笑,谢云苍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谢颂华连忙道:“父亲您陪安哥儿玩一会儿,我去给您拿个东西。” 说完转身就跑了,风风火火的,果真是没有一点儿大家小姐的规矩。 兰姑姑见谢云苍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连忙走了过来,“老爷,我来吧!” 谢云苍看着正努力够他的胡子的安哥儿,到底轻轻摇了摇头,“算了。” 兰姑姑有些愕然,但不敢表现在脸上,只低声应了一声,又笑着道:“四姑娘生性活泼,在老爷跟前也不拘束,说到底还是父女天性。” 说父女天性,谢云苍何止她一个女儿? 谢云苍一边用胡子逗安哥儿,一边道:“到底是在外面过了十五年,也没有人好好教,性子难免有些野,日后你跟着她,就好生教一教她吧!” 说完又加了一句,“倒也不必太着紧。” 由此,兰姑姑是确定了谢云苍真的没有介意谢颂华的没规没矩,心里也就放了心,同时也越发重视起这位初来乍到的四姑娘。 府里得老爷这样纵容的姑娘,这是头一位。 谢颂华躲在东面的耳房里看着那边谢云苍对安哥儿的小动作,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笑容。 她不好开口,那就让安哥儿自己去“说”! 谢颂华端起旁边湃在井水里的东西,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第18章:溜出门 “父亲,你尝尝这个!”谢颂华端了一盅汤放在桌上,笑看着她,“女儿来府上头一回上灶呢!” 谢云苍有些意外,“不是已经叫了几个人过来伺候你吗?” “不是不是,”谢颂华连忙摆手,“这是我特意给父亲熬的,我看父亲最近眉头总是展不开,嘴角也起了燎泡,大约是公事上遇到烦心事儿了,加上天气又热了起来,难免动了心火。 公事上的忙女儿帮不上,但是我这个汤可是能帮父亲降降火的,你快尝尝,如果实在不好喝……” 她有些为难似的蹙眉道:“那就一口干了吧!” 谢云苍才舀了一勺送到嘴边,闻言差点儿没被呛着,“不好喝还要一口干?” 谢颂华一脸的理所当然,“良药苦口嘛!” 实际上怎么会不好喝?这可是她按照新世纪那些凉茶的熬法熬出来的,又特意多加了点儿蒲公英、茯苓等材料,虽然味道有些怪,但总体口感应该还行。 果然谢云苍第一口喝着微微蹙了眉,然后又喝了两口便笑道:“冰丝丝甜滋滋的,还有些苦香味儿,这是药?” “倒也不是,或许,可以叫它凉茶,”谢颂华笑着把他的碗收回去,“主要作用就是降火,我从前常煮的。” 兰姑姑适时在一旁插话,“四姑娘熬了大半天,可费事儿了,我们也都不懂,帮不上忙。” 谢云苍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就又慈爱了些,“四丫头有心了。” 看他并不讨厌这个味道,谢颂华便接着熬,到第四天,谢云苍倒主动问起来,“四丫头那个什么凉茶,能不能多熬一点儿?我明儿带去给同僚分一分,最近为了宸王的事儿,大家都着急上火。” 谢颂华有些惊讶,当即便点头道:“当然可以啊!我今晚上就熬出来,明早上父亲可以带过去。” 然后又好奇地问道:“宸王的伤还没好吗?” 问出口就发现谢云苍的视线立刻从安哥儿身上转了过来,她连忙道:“我那日路过外院,不小心听到爹爹和人说话,才知道这事儿的,又见爹爹这些天又忙又累的,因此才这么猜想。” 那日在商议边关的事情,谢颂华路过的事儿,谢云苍是知道的,看女儿那样无措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便笑着道:“无妨,这事儿在京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件事情就这么岔过去了,谢颂华也不再问。 等到了晚上熬好了一锅凉茶,回到自己屋子里,忽然听到那指环里的人说话了,“这两日,你想办法出府一趟。” 谢颂华诧异问道:“做什么?” 可这个叫玉如琢的精怪并没有回答她,谢颂华有些为难,“这里可不比别的地方,门口都有人守着呢!这府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出门的机会,我怎么出去呀?”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非常认真的语气道:“事关重大,我不会白让你帮忙。” 一个被困在指环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来的精怪,难道还能给她什么酬谢不成? 谢颂华很不以为然,但是想想到他昨日晚上的提醒,又觉得直接拒绝不大好,且日后还指不定要相处多长时间呢! 且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谢颂华就起身将昨夜镇在井里的凉茶取出来亲手递给了谢云苍。 眼见着他走了,兰姑姑不由笑道:“姑娘真是一片孝心,这样亲力亲为。” 谢颂华也只是笑,然后便表示自己饿了,请兰姑姑去替她拿早膳过来。 因为今日比平时都起得早,院子里一片忙乱,也确实分不出其他人手,兰姑姑当即便去了。 谢颂华眼瞅着她出了门,立刻抱起耳房里的一个白瓷罐子就跑出去了。 一路跑到侧门,还不等对方开口问,便先问道:“老爷出去多久了?” 门上的人被她惊吓到,下意识地就回答道:“刚出去没多久。” “那就好!”谢颂华说了一句,便抱着那陶瓷罐子追了出去,“老爷落了东西没拿。” 好在原主从前在乡下也勤劳,干活是一把好手,这跑起来完全不费劲儿,一溜烟儿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门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后,也只感叹了一句,“这个四姑娘,还当自己在乡下呢!” 实际上一转了个弯,谢颂华就停了脚步,贴着墙往外看,确定没有人追出来,才松了口气,“现在去哪儿?我恐怕没多少时间。” “不远,出这条街右转,往前面第三个岔路口进双碾街到四牌楼路口,再右转第一个铺子。” 谢颂华一脸懵,也不问了,直接让他语音导航。 好在这个时候还早,路上都是一些赶早出来忙着做生意的人,谢颂华虽然一个姑娘家在这里窜来窜去,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跑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到了玉如琢说的地方,此时铺子正开门,竟然是间卖字画的铺子。 她没有进去,就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微微喘着气,“你不会搞这一出,竟是要买画儿吧!我可没钱啊!” 玉如琢的声音仍旧四平八稳,语气却很认真,“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清楚,不要记岔了。” 他这第一次开口求她办事儿,又是这样严肃的样子,谢颂华也不再掉以轻心,认认真真地听他说了两遍,又复述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才走出来。 只是才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玉如琢。” 她刚刚还在喃喃复述,这会儿忽然出声,表情却陡然变得异常认真。 “怎么了?” “你不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精怪吧?” “……” 没得到对方的回答,谢颂华接着认真道:“你不会指使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不对?” 又略等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玉如琢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回换谢颂华无语了,她挠了挠头,好像……也确实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店门才开张,就来了位姑娘,伙计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看到谢颂华穿衣打扮时,笑容有一丝凝滞,只不过不是太明显,“这位姑娘,今儿要看些什么?” “有西域来的葡萄酿的酒吗?” 伙计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谨慎起来,“这位客官真会开玩笑,咱们这是字画店。” 第19章:有人跟踪 谢颂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快了,有前朝徐端大师的葡萄美酒夜宴图吗?” “徐端大师的画作倒是有几幅,不如客官进来赏鉴先?” “要上好的狮峰龙井。” “再给您配一碟春饼。” “领路。” 谢颂华跟着伙计一路到后院,心里不由吐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切口,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伙计径自将谢颂华带至一屋门前,自己上前敲门。 谢颂华注意到他敲门的动作似乎有特殊的规律在里面。 看这个样子,这似乎是个情报机构? 谢颂华心里不由犯疑,指环精怎么会与这世上的情报机构有关系? 可这会儿再想问已经没有机会了,且她人都已经来了。 门很快就打开了,后面是一个中年人,做商人打扮,可谢颂华一眼看过去,却觉得他的气质与商人非常不同。 “这位姑娘,是来买画儿的?” 回答的是那个伙计,“要求太刁钻,要掌柜的您来招待。” 说完那伙计就下去了,而谢颂华能察觉到这位掌柜的目光时不时地从自己身上扫过,光是那个眼神,就有一种骇人的力量。 “姑娘要买什么画儿?” “家中祖母今年就六十大寿了,老人家一生偏爱梅花,想找一副赏梅图,只是囊中羞涩,最好是十两银子以内的,另外要得急,三天就要送到,可还行?” 掌柜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严肃,谢颂华竟然看到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眼下虽然已经入夏,可这会儿正清晨凉快着呢,如何就到了这个地步? 掌柜的连汗都来不及擦,连忙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办。” 然后就叫人送谢颂华出去。 买画儿,不看画,不收钱,不问地址,谢颂华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大胆了,万一这是…… 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前世看过的那些警匪片…… 不会吧!不会吧! 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那个指环精! 谢颂华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脚步有些沉重,她从来都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难道来了这里,竟然还要违法乱纪了? “你怎么了?” 谢颂华走了好一段,忽然听到玉如琢开口。 她停下脚步,看着手上的指环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不是个精怪吗?怎么还与人世间的事情牵扯这么深?”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真想知道?” 谢颂华自然毫不犹豫点头,“嗯。” 玉如琢又是一阵沉默,“这里不方便,晚些时候我告诉你。” 有这句话,谢颂华的心情松快了些,才要顺着原路回去,就听到指环精开始语音导航了,“这里左拐。” “嗯?我记得来的时候……” “快,左拐。” 他的语气有些急,谢颂华来不及想更多,只能快速地往左边的胡同里拐了。 “右拐。” “从这条道穿过去。” “钻!” “左拐。” “爬。” “右拐。” 谢颂华一边气喘吁吁地听着他的指挥行动,一边忍不住问:“好好的路不走,你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在跟踪你。” 我去! 自己穿越过来老天爷是不是给错剧本了啊!怎么给了个指环精这样的bug,还有这种追踪的戏码? 等她第三次翻过一面两人高的墙,人已经累得像刚刚卸下犁具的老牛,只能扶着墙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不行了不行了,跟踪就跟踪吧!抓到就抓到吧!也好过这样累死。” 指环精没有说话,倒是有个姑娘怯怯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 谢颂华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色大袖衫的女子,正好奇地看着她。 她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这翻墙都翻到人家家里来了,这不就成贼了么? 没等谢颂华开口,那女子便立刻拉了她的手,把她往后门拉,“姑娘快些出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好不容易才爬进来的啊喂! 谢颂华连忙道:“我刚刚遇到一个变态,一直在跟着我,没办法我才翻进来的,姑娘能不能带我换一个地方出去?” 这话让女子有些迟疑,她往前院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后院的门,还是摇头,“真的不方便,姑娘你……” 她似乎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哎哟,小红起得这么早啊!看来张公子昨晚上战斗力不行啊!” 两个姑娘都是一惊,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晃晃悠悠地晃了过来。 这个叫小红的姑娘立刻无奈地笑着道:“可别提了,才刚熄灯呢!他家的那个母夜叉就让人过来把他带走了,独留我一个。” 小红一边跟那人说话,一边朝这边的谢颂华使眼色。 都到这个份上了,谢颂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来了古代赫赫有名的地方了。 怪不得这个小红跟她说不方便,虽然谢颂华也很想看看这青楼里面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可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两相取舍下,还是决定先走为妙。 谁知那男人竟然看到了谢颂华,“这个姑娘眼生得很,我怎么没有见过?小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就是黑了点儿,似乎……还是个雏儿吧!” 小红连忙拦住那人,“赵公子,这个姑娘不是我们楼里的,是过来给我们送东西的,这就要走了,您这不是才醒吗?我让厨房给您送早膳去,今早上还炖了……” 话还没有说完,那男人就把小红推开了,径自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抬起头让爷看看,小模样还真……” 说着话就开始想动手动脚,谢颂华被恶心得不行,立刻咬牙直接快准狠地曲起一根手指,一拳击向对方的膻中穴。 只听到一声惨叫,那位赵公子立刻倒地哀嚎,谢颂华连忙转身往后门逃。 那个小红人都有些吓傻了,看着地上的人,又连忙看向谢颂华,这回却不让她走了,“诶诶,你不能跑!我……这不是我干的,我……” 谢颂华急得不行,这个门栓怎么抽不开?! 真是越急越坏事,越急越抽不出来。 这边的哀嚎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随即便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来了。 第20章:怎么哪哪儿都有他的相好! 小红一看来人,也害怕了,连忙跑向那一群人中为首的妇人,将刚才的事情都说了。 谢颂华气得狠狠踢了那门一脚,这什么破门栓,为什么会打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听到玉如琢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愣了愣,不由狐疑,“有用?” 对方没回答,而那边赵公子已经被小心地扶了起来抬去了前头的院子里。 谢颂华转过身,一眼看到小红旁边的那妇人。 看上去四十岁不到,可风韵犹存,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身上穿着鲛紗半臂,露出一截白皙藕断似的胳膊,底下趿着一双坠着珍珠的拖鞋,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 便是这个时候,她脸上也不见怒意,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谢颂华。 “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叫家中的长辈知道,怕是回去要挨顿毒打了。” 谢颂华硬着头皮解释,“我……确实不知道这是哪里,实在是无意间闯进来的,还望……这位夫人大人大量。” “你一个小姑娘家,我为难你什么!”那妇人随手挽了把头发,“只是你可知道刚才那位赵公子是谁?你这打伤了他,我们这儿也交代不了呀!” “有什么不好交差的,就说是我打伤得好了,看他们家敢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声音竟然是从上面传来的! 众人抬眼就看到屋顶上靠旁边墙坐了个年轻的贵公子,手里拿了个精致的小酒壶,最好笑的是,旁边还一碟瓜子,屋顶上也被他吐了不好瓜子壳。 妇人一见便气得跳脚,“小公爷!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屋顶很难打扫的,能不能不要在上面嗑瓜子儿?” 那被称为小侯爷的人闻言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姑姑真是不近人情。” 然后他便笑嘻嘻地走到谢颂华跟前,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好了好了,就说这是我的丫鬟,不懂事打了那姓赵的,让他有事儿去英国公府找我。” 妇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胡闹了,赵家不好惹,你家太太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就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了,我总得给人一个说法。” 说完像是赶扫把星似的挥了挥手,“送小公爷回房。” 她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两个精壮的汉子架起那小公爷就走,没一会儿对方那不满的声音便越来越远了。 妇人再一次转向谢颂华,仍旧带着笑,只是眼神里已经多了两分探究,“方才的事情倒也不能全然怪姑娘,不过我们这里到底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惹麻烦。 不如姑娘先说说,你家住哪儿,姓甚名谁,为何来此处,要去哪儿,你若是能说个清清楚楚,咱们也好商量这后边儿的事情怎么办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红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场的只有这位被称为姑姑的妇人,有人给她端了把椅子过来,她就那么坐着,后面站了好些精壮的男子。 她明明语气非常和软,可谢颂华却听出了两分危险。 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按照指环精所说的试一试。 “我家公子说,姑姑还欠他二两秋露白。” “你家公子谁啊?什么有的没……”那妇人嗤笑地看着谢颂华,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了。 “你说什么?!”她忽然站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好家伙,这个指环是真的成精啊! 怎么哪哪儿都有他的相好! 谢颂华稳了稳情绪,“我家公子说,姑姑你还欠他二两秋露白。” “他人呢?他在哪儿?” 谢颂华只是抿唇不说话,那妇人立刻让其他人都撤了,院子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了,你可以说了吧?” 谢颂华还是闭口不言,妇人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了她不会再开口,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你走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这就……好了? 谢颂华又惊又喜,确定对方没有反悔的意思,赶紧往后门跑,可那个门栓依旧岿然不动。 那妇人见状便“噗嗤”一笑,“哪有人家的门栓能直接打开的啊!” 她走过来,在门栓的底部轻轻一按,然后就抽了出来,打开了门,“去吧!” 谢颂华哪里还敢犹豫,头也不回地跑了,等一直走到外头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我可以……” 才开口,就看到一个人等在了路口。 手里还拿着那个精致的酒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是刚刚那个小公爷还能是谁。 “你真不是楼里的姑娘啊!”小公爷笑着走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也对,你这气质就不像。” 谢颂华没有吭声,一路往前走,小公爷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会进君莫醉?我送你回去吧!这太阳都大了,把你晒坏了可不好。” 谢颂华还是没有回答她,她现在有点儿急,因为她…… 迷路了。 偏偏这个什么小公爷跟着她,她还没办法开语音导航。 因而只能闷着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觉得似乎方向不大对,便又再转回来。 结果她这么个哑巴似的到处乱走,那小公爷也一直这么跟着。 谢颂华就是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火气上来了,“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结果对方却是“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迷路了。” 被她怒目而视,小公爷顿时哈哈大笑,“你也太好笑了,说了我送你回去你还不要!” “你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这么好心?!” “你竟然不知道吗?我可是全京城都数得出的大善人啊!但凡有哪家的姑娘遇到事情,只要找我,我肯定出手相帮!” 这特么是得多中央空调,同时得多大的脸! 谢颂华忽然一指旁边的酒楼,“我出门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那大善人你请我吃饭吧!” “好啊!”这个小公爷像是受宠若惊,“姑娘早说啊!怎么能叫你一个姑娘饿肚子呢!真是我的失职,走走走,你要吃什么。” 谢颂华一边跟他往里面走,一面问他有什么好吃的,然后找了一张靠门的桌子,说要吃这里的招牌菜,还要一碗龙须面。 结果趁着活计端面上来的时候,猛然一个起身,一碗面就悉数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第21章:送凉茶 这是才刚出锅的面!小公爷痛得登时跳了起来,周围的伙计连忙帮着收拾,又有去拿凉水烫伤膏的。 好在他身手敏捷,并没有真的烫到,只是一身衣服算是彻底毁了。 小公爷再一抬眼,果然,人已经不见了。 他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在这个京城里,他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拒绝。 谢颂华在心里把那中央空调暗骂了一顿,才低声问玉如琢回去的路。 谁知道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可知道他是谁?” 谢颂华不耐烦道:“我管他是谁,反正我回去了也见不着,再不回去,兰姑姑和张妈妈找不到我,估计都要闹起来了。” “你……”玉如琢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接着给谢颂华指路。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总觉得玉如琢的声音里含了几分笑意,和之前都不同。 好在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出什么意外,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趁着门上的人不注意,她就溜了进去。 府里倒还清净,梦坡居里众人却都要急疯了。 兰姑姑已经好几次要去找老夫人,都被张妈妈拉住了。 张妈妈跟谢颂华相处了一段时间,到底更了解她一些,四姑娘不是一个任性的人,这忽然离开了,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 可若是传得满府都知道,怕是姑娘的名声又坏了一层,因而只一直打发小丫鬟们满府里悄悄地找。 这会儿见着谢颂华回来,一群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姑娘,你这是去哪儿了啊?” 谢颂华早就想好了说辞,“早上父亲的凉茶忘了带蜂蜜,我追出去想送过去,结果迷路了,还在路上遇到一条疯狗,蜂蜜罐子也打破了。” 刚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小公爷没来由就打了个喷嚏,这个天气还能着了风寒? 听她这么说,兰姑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这种事情姑娘其实吩咐底下人去做就行,若是叫人瞧见姑娘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又是一番事故。” 谢颂华连忙道歉,兰姑姑吓了一跳,“姑娘言重了,奴婢如何当得起,只是姑娘对府里的规矩多有不懂,奴婢才多这么几句嘴,仅是提醒一下姑娘的意思。” 见她这样说,谢颂华便知道,谢云苍选的这个兰姑姑还算靠谱。 也得益于门房上的人没将谢颂华放在眼里,这一次偷跑出去,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趁着午睡跟前没人,谢颂华立刻问起玉如琢关于今天的事情。 结果得到的答案完全出乎谢颂华的预料。 “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是高门贵族子弟?被人迫害至此?” 玉如琢用沉默代替了回答,谢颂华却非常好奇,“那你的家人呢?你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 谢颂华想起了原主的死,会不会其实原主的灵魂也在某一处呆着?无处可依? 但是随即她便摇了摇头,将自己这个念头赶走。 不行不行,一定不能想这些事儿,她还是要相信科学,眼下自己和玉如琢的事情,只能说明,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科学的边界! 谢颂华给自己定了定神,然后才正色道:“你没有骗我?” “没有。” 谢颂华想了想,便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 “我还没问呢!” 玉如琢的反应却非常快,“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说完又补了一句,“对你没有好处。” 额…… 谢颂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他都被迫害到只能依附这个指环为生了,如果被人知道的话,只怕自己也会有危险。 横竖如今还能跟他安生相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怔怔地想事情,忽然听到玉如琢出声,“多谢。” 谢颂华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在谢家站稳脚跟,还有如何安置安哥儿的事儿。 这个问题对于谢颂华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如今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将希望落在谢云苍的身上,指望他能多替安哥儿想想。 自从谢颂华搬过来以来,谢云苍除了去给老夫人请安,就没有往后院去过,几乎就住在了梦坡居。 这倒也给了谢颂华机会,抱大腿这种事儿,刷存在感是第一步啊! 听闻她的凉茶在谢云苍的同僚之间很受欢迎,谢颂华立刻便笑吟吟地表示今晚再多煮一些。 又见谢云苍只是在逗弄安哥儿,并没有开口拒绝,她便知道这原本就是他的意思。 眼下谢颂华所处的地方是古代的大户人家的内宅,可不是从前自己上班的医院,想要混出头,想靠自己专业技能是行不通的,她必须要想办法在谢家找到自己的位置,一个被人认可且实至名归的位置。 想到这里,谢颂华便让人多准备了好些材料,这凉茶既然煮了,便干脆多煮些,横竖是府里开销,拿来做人情也是顺手的事儿。 兰姑姑见状很是赞同,“姑娘才来,是该与府上各处多走动走动,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第二日一大早,谢颂华便给谢云苍带去了一大坛子凉茶,又让人拿来茶壶,各个房里都送了一壶。 这各处的反应也都不大相同。 长房安氏看着碗里散发着怪味道的黑乎乎的汤水,当即嫌弃地推开,“什么鬼东西,乡下来的土方子也敢拿给我喝?还不赶紧倒了去!没得把屋子给熏坏了。” 丫鬟闻言连忙端了下去,忽然又被安氏叫住了,“随意拣盒点心送过去,就说谢过她好意。” 三房余氏勉强喝了第二口之后,终究还是将碗放下了,皱着眉头看了眼自己的乳母,“妈妈喝着如何?” 乳母同样苦着脸,“没觉得有甚好滋味。” 余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自己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唤了过来,“昨儿打的两条络子,送去给四姑娘吧!就说难为她想着,只是这凉茶……以后还是别送了。” 至于颐和堂,齐氏一见着,立即叫人丢了出去,“既然有好东西,只管孝敬她父亲去,她那两只眼睛哪里还能看到我?!” 送茶的丫鬟哪里敢将这番话转达,只说颐和堂什么话也没说。 可那头齐氏什么都没说,谢淑华却打发了人过来。 第22章:上眼药 “我们姑娘说,劳四姑娘费心惦记着太太,只是太太不爱喝这个,倒是叫我们姑娘白得姑娘一壶好茶。 这是今儿早上太太特意叫人去给三姑娘买的素心斋的点心,想着四姑娘大约也没吃过,特意给四姑娘送来,叫四姑娘尝尝鲜。” 就这么点儿事情,也要特意过来梦坡居点个眼,宣告齐氏对她的宠爱。 谢颂华只觉得好笑,于是便笑吟吟地叫人将点心留下了。 就你会上眼药,难道她看了那么多宫斗剧是白看的了? 于是晚上谢云苍回来,便吃着了谢颂华特意珍藏的点心。 原本还吃着不错,得知是谢颂华好容易得了,不舍得吃特意留给他的之后,这点心就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这素心斋的点心确实难得,都是限量供应的,通常都要一大早派人去排队才能买得到。 这原也没什么,他堂堂谢阁老家的姑娘,难道还吃不着这一盒点心? 可问题在于谢淑华这个养女想要吃这样的东西,挥挥手的事儿就能吃得到。 而他的亲生女儿却只能从养女手里得到这么一盒,还舍不得吃地给自己留着。 谢云苍不怎么进后宅,与谢淑华没有那么多日夜相处的父女情。 这件事情就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了,毕竟此事跟前坐着的,眼巴巴地盼着他道一句“好吃”的姑娘,才是流着他的血脉的亲生女儿。 那个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说到底不过是个养女。 接着养着她,那是为着内宅夫人的情感需求,可不代表她可以凌驾在自己的女儿头上。 见谢云苍眼神有些不悦,谢颂华便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个时候过犹不及,绝对不能接着踩谢淑华,上眼药也要讲究分寸,若是叫人一眼看穿意图,反倒容易起反作用。 因而谢颂华立刻转过了话题,“爹爹看上去心情好多了,脸色也好看了。”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谢云苍笑,满心欢喜的样子。 谢云苍的心情也不由地好了起来,“之前一桩犯难的事情消弭于无形,自然值得高兴。” 这些天谢云苍似乎都是在为宸王的事情发愁,这么看来,难道宸王真的好了?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又听到谢云苍笑呵呵道:“四丫头的凉茶也不错,我这火气都下去了,衙署的同僚们也说你功不可没!” 谢颂华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凉茶在这群镇日忙着公务的大人们中间这么受欢迎,她想了想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如女儿把方子写下来,父亲你带去衙署,大家便都能喝上了。” 谢云苍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两眼,犹豫道:“实际上已经有人在问这个方子,想要买过去,你这倒是大方。” “嗐,这有什么!”谢颂华笑着摆了摆手,“这凉茶原就是给人喝了降火的,眼下既然大家有需求,不正说明它派上了用场么?明明是好事呀!” 谢云苍眼睛里就有了笑意,这个女儿虽自乡野长大,却是个实心孩子,难得的是性子也豁达,到底是自己的血脉。 只是不免心里又有些遗憾,可惜已经十五岁了。 他盯着谢颂华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 谢颂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问道:“父亲在看什么?” 谢云苍迟疑了一下问道:“可去看过你母亲了?” 这话问出来,谢颂华心里一惊,难道谢云苍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几分苦涩,随即垂下了眼,喃喃道:“母亲……不喜欢我。” 这是事实,但是她这个时候这样说,是为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潜台词是,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去讨好。 不然就该找两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过去。 谢云苍见她脸上眼底流露出来的几分委屈,便轻轻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你母亲。” 谢颂华还想说什么,指环却在这个时候动了动,她便闭了嘴,只低头沉默。 等了好一会儿,谢云苍才叹了口气道:“再说罢!你也受委屈了,且过段时间看看。” 这句话倒是真的戳到了谢颂华的心里。 张姨娘的案子查到最后是齐氏跟前最信任的孙妈妈,按道理来说,一个母亲得知别人要害自己的女儿,怎么样也该是护着女儿而斥责凶手的。 可如今齐氏还委屈上了,不但对谢颂华没有半句安慰的话,还称病闭门不出,等着谢颂华低头。 就是谢云苍一个大男人,都知道谢颂华才是委屈的那个,齐氏身为生母,竟完全反着来。 漫说齐氏于谢颂华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就是原主,在这种情况下,也该对这个生母失望了吧! 回到房间,谢颂华见没有人,便轻轻磕了磕指环,问出心中的疑惑,“我不该说吗?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不对,难不成还真要我去给她道歉?” “你没理解你父亲的用心。”玉如琢还是那般声音淡淡的。 “什么意思啊?” 玉如琢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一个女儿家。” 他说话似乎永远是这般言辞简洁,谢颂华还得慢慢思索才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好在原主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有原主的记忆,倒也不是很难跟上他的思维。 她也就明白了玉如琢的意思,在这个地方,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父亲和母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角色。 一个姑娘家从出生到出阁,不管在外行走、议亲、出阁或是日常起居饮食,都是由母亲操办的,父亲替代不了这个角色! “可我……” “一时委屈,和你的将来,哪个重?。” 谢颂华说不出话来,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是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可她来到了这里,挣脱不开。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最后还是得对她低头是吗?” 谢颂华心里的烦闷简直无处可诉,她真的很想骂一句:这操蛋的剧本! 正觉得自己一腔愤怒无处宣泄之时,她忽然又听到玉如琢轻声说了一句,“倒也不一定。” 她登时一愣,随即又惊又喜,“你有办法?” 玉如琢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有倒是有一个。” 谢颂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玉如琢是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户里长大的人,且看他那日随便的几句话就能化解危机的样子看来,只怕他的身世还不简单。 他出的主意,一定会有用。 第23章:六月六 谢颂华给各个院子里送凉茶的事儿,在谢淑华的心里敲响了警钟,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兰姑姑提的意见。 兰姑姑本是外院的人,她的意见就是谢云苍的意见,这么说来,谢云苍竟然已经开始替谢颂华考虑了吗?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她不得不小心应对,这个家里只要有谢颂华在,就会一直提醒别人,她不过是个平民出身的假小姐! 如今再想要直接下死手已经不大现实了,连孙妈妈都绕了进去,再动手,只怕火就直接烧到了自己身上,她得想办法遏制住谢颂华现在的动作! 若是叫对方真在这个府里发展了自己的势力,怕是她会陷入被动。 因而她几乎是立刻便让人注意着梦坡斋里谢颂华的动向,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毕竟如今谢颂华虽然在梦坡斋住着,受着谢云苍的庇护。 可她到底根基不稳,不说别的,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对她都不大熟。 除了谢云苍给的几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将她放在眼里。 谁都知道她只是暂时住在外院,等宴春台的法事完了,还是得回来。 老爷不会管内宅的事情,她终究还会落回到太太的手里。 在内宅,太太就是天,那么太太宠在心尖儿上的三姑娘,便是众人眼里头一等要小心伺候的人。 所以谢淑华找人盯着谢颂华,都不用什么好处,单单叫身边的丫鬟放出话来,多的是想要去讨好她的人。 因而谢颂华偷偷叫二门上的人拿首饰去当的事儿,很快就落到了谢淑华的耳朵里。 来禀告的婆子说得信誓旦旦,“那些首饰都是前些时候老爷叫人在库房里拿的,老奴看得清清楚楚,这两天,四姑娘都是叫钱婆子帮着她拿出去卖,她到也不笨,没敢拿那么大的,都是一些小珠花,钱婆子是顶了原先刘婆子的缺上来的,对内院的事情不清楚,只当是巴结了四姑娘。” 谢淑华心里冷笑,瞧瞧,眼下就有人开始买谢颂华的账了,还真将她当正经姑娘了! 不过她脸上却带着担忧道:“唉,四妹妹也真是的,不过是跟娘亲服个软的事儿,非要倔着这口气,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倒叫父亲瞧着,觉得是娘亲亏待了她似的。” 那婆子便跟着说了谢颂华两句不懂事,谢淑华却连忙摆手,“妈妈可别这么说,四妹妹才来,自然不知道咱们这种人家的规矩,等以后就好了。我也是担心她做错事,才叫这么盯着,只盼着她能早点儿转过性子来。” 等婆子唯唯诺诺地走了,谢淑华便立刻将自己跟前最信任的夏露喊了吩咐了一番之后才冷笑道:“自己递把柄出来,可别怪我针对你。” 当首饰,也亏她想得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若是传出去府里的女眷要当首饰过日子,谢云苍在外头在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与谢云苍不熟是一回事,可谢云苍是什么样的人,谢淑华却清楚得很。 别的或许还不大要紧,这脸面最是重要不过的。 你不是会攀大树么?且看你能不能攀得稳! 谢颂华仍旧无知无觉地过着她的自在日子,不得不说,这古代在某些方便还是比现代好。 比如这各个节日的氛围。 前世谢颂华在新世纪的时候,许多传统的节日都没有什么氛围了。 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连个六月初六也这么热闹。 兰姑姑笑吟吟地告诉谢颂华,这一天是一年里日头最猛烈的时候,京城这边有六月六日,有抖晾衣物书籍的习俗,可以保一年不生虫蠹。 晾晒库房里的衣物绢帛等,自然有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帮忙。 但谢家是诗书大族,单是谢云苍的藏书就不少,在花园的东南角上,还有一处专门的书楼。 每年谢云苍三兄弟都会带着府里的孩子们一起晾晒书籍,这些都是几代人的积累,于谢家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且府里的孩子们不论男女都是念书识字的,这也是一个传承的仪式。 谢颂华打从乡下来,自然没有什么机会读书识字,谢云苍一时有些犹豫,但看到她很感兴趣的样子,便还是带着她去了。 到的时候花园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且晾晒书籍的架子都已经搭好了。 众人看到谢云苍带了她过来都很是惊讶。 七姑娘谢思华年纪小藏不住话,当即便撇嘴道:“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大字不识一个,回头把书给弄坏了!” 三老爷谢非梧连忙上前拉住女儿,皱着眉低声训斥了一句,才笑吟吟地对谢云苍打招呼,又叫谢颂华不要往心里去。 谢淑华倒是来得早,正跟谢荔站在一处说话,见状便快步走了过来,语笑嫣然,“刚刚还在说,生怕四妹妹不来呢!今儿对咱们家来说可是大日子,这一座藏书楼,说是咱们家的藏宝楼也不为过了!” 谢淑华一边说话,还一边亲昵地挽着谢颂华的手。 谢云苍见她这般热络,心里又觉得舒坦了些,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谢淑华一直当嫡女养着,到还算识大体。 若是有她在中间牵线搭桥,或许她们母女之间的问题也好化解一些。 谢颂华被她挽着手,只觉得非常不自在,可若是这个时候她将对方的手甩开,倒是她不懂事了。 因而也只能忍着恶心,两个人扮演着姐妹融洽。 那边的谢思华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跟她说那么多,她听得懂么!也是白费……” “思华!”谢非梧这一次声音里带了两分严厉,谢思华只能不满地闭了嘴。 谢非梧便有些遗憾道:“可惜大哥带着孩子们出去游历去了,原本说是要在今日之前回来,谁知竟赶不上。” 谢云苍笑呵呵道:“昨日就到了城外驿站,说是今儿一大早出发,应该能赶得及。” 谢淑华嘴里在跟谢颂华寒暄,注意力却在谢云苍的话头上,闻言便放了心。 便笑眯眯道:“四妹妹你可不知道,咱们家的这些藏书,在京城这些人家里都是数得着的,不但咱们自己家人,不得待会儿还有客人要来凑热闹。” 第24章:一看就是谢家人 谢颂华你来我往,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从前在乡下可凑不着这样的热闹,今儿倒不亏父亲将我来过来!” 谢淑华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眼睛里就带了几分讥诮,随即又换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边话音才落,就听到有人来了,来人看上去跟谢云苍差不多的年级,长得有些富态,声若洪钟,“茂才兄,今年我又上你家凑热闹来啦!可不许小气。” 看样子似乎是谢云苍官场上的朋友,然后谢颂华就见谢家的晚辈们都给来人行礼,“周伯伯。” 谢颂华自然有样学样。 谢淑华便故作好心地给她解释,“周伯伯与父亲是同科进士,当年又一起在翰林院做编修,前后脚进的内阁。” 谢颂华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什么都这样同步,自然是一种其妙的缘分,可两个人这样齐头并进,不正是一种玄妙的竞争关系么? 更何况是在官场上。 这位周阁老目光扫视一圈,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这就是你那找回来的姑娘?” 谢云苍似乎对这个周阁老过来不甚开心,听到他问却还是含笑点头。 只是还没有开口,周阁老就大笑着道:“外头都在说你们家来了个乡土出身的小姐,我这瞧着,不也还好嘛!除了稍微黑了些,气质容貌一看就是你们家的闺女嘛!”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也不由往谢颂华看过来。 这一看,倒还真和他说的一般。 谢颂华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谢家哪怕条件不行,倒也不用她这么个小姐在外头见天儿乱跑,这原本白皙的皮肤底子就慢慢地出来了。 所谓一白遮百丑,皮肤白了,她五官上的优势也就暴露出来了,与大部分的谢家人一样,谢颂华鼻子非常优秀,又高又挺,还遗传了齐氏的大眼睛。 加上现在伺候的丫鬟知道打扮,将她原本留着的刘海全给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瞧着便让人觉得很有精神。 加上她已经不是原主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会儿挺直着背站着,表情管理在线,那股子乡土气自然就没怎么有了。 只是谢家人不怎么在意她,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眼下一个生人打眼看过来,一个照面就看出了好歹。 谢云苍闻言也不由看过去,便笑着点头道:“倒是如文友兄所言,我这四丫头,长相随我们家人。” 其他人还犹可,谢淑华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谢淑华长相也不赖,算是个小美女,不过她五官的缺陷就在鼻子上头,从前就经常恼恨怎么没有遗传到谢家人的这一优点。 后来知道了抱错的事情之后,就越发怕别人谈论这一点。 如今这位周大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谢颂华长得像谢家人,岂不就是故意凸显抱错之事? 不就是在提醒众人,她这个三姑娘,根本就不是谢家人?! 谢颂华对于这样的话,却没有什么想法,她只管含笑当个花瓶就行,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贞静为美。 只是等没有人注意了,谢颂华才压低了声音笑着问:“三姐姐可觉得我长得像谢家人?” 看到对方咬牙切齿的样子,谢颂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这么低级趣味,心里很爽啊! 原本以为就只是晒个书而已,把书搬出来晒就好了,谁知道竟然还有个仪式。 然后就看到老夫人由两个年轻的姑娘扶着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容,“周大人来得早,竟将你晾在这儿。” “老夫人客气了。” 老夫人对于谢颂华在这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一眼日头道:“罢了,老大怕是赶不回来了,咱们就先开始吧!要不然,等太阳落山了还有什么可晒的。” 老夫人发了话,这栋被命名为无涯阁的小楼大门就被打开了。 实则里头的书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由专门负责的人一担担地挑出来,然后放到晾书用的架子前,再由谢家的这些主子们,将这些书籍放上去就行。 老夫人自然是不用动手的,旁边就有个花榭,她只管坐在里头看着孩子们劳作就可以了。 倒是那位周大人,像是真的很感兴趣,各个书架之间走动,时不时地就会捡起一本来,细细翻阅。 每当这个时候,谢云苍便会恰好路过,两个人要么就是就着其中一两句经义谈论一番,要么就是说起手上这本书的陈年旧事。 谢颂华发现,当那位周大人表现出对那本书有特别浓厚的兴趣时,谢云苍就会有些紧张。 没一会儿,她就识破了里头的端倪,谢云苍这是怕对方把自己喜欢的书借走呢! 没想到一向在众人面前表现得老成持重的当朝次辅,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谢颂华不由好笑。 “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儿!这里面好些是孤本呢!怕是随便弄坏了一本,你都赔不起!” 谢思华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传来,谢颂华抬眼才发现对方正讥诮地看着自己。 发现谢颂华的目光,谢思华冷笑了一声,“看什么看!这上面的字,怕是人家都认识了你,你还一个都不认识吧!让你来晒书,真是笑话。” 谢思华大约是谢家这些姑娘们当中长相最出众的一个,都是漂亮姑娘天生就有优势,加上她又是三房唯一嫡出的女儿,一向比旁人都要骄纵些,就是不知道为何她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七妹慎言,这晒书日本就是咱们家的传统,不管四妹妹认不认字儿,她既是谢家的子孙,自然就该参与进来,何曾有笑话一说?” 谢颂华疑惑转脸,发现旁边这个少女便是刚刚在老夫人跟前的,似乎是长房的庶女,闺名谢荼,长相温柔可亲,说话的时候也一团和气,只是眼睛里却是极为认真的神色。 谢思华冷笑了一声,“好你个谢荼,真以为自己养在祖母跟前,就能跟我们平肩了?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我?” 谢荼脸上的神色僵了僵,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吵嚷,就听到一阵欢呼声。 原来是谢家长房大老爷谢长清终于赶了回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位谢家的少爷,以及另外两位通家之好的年轻公子。 谢颂华还没有见过谢长清,只知道他是家学的先生,负责给谢家的孩子们授课。 原本以为会是那等清隽风流的古代夫子模样,谁知道谢颂华看到的竟是个中年胖子,关键是脸色还不大好。 虚弱的胖子! 见着他过来,众人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老夫人也招呼大家一起休息。 这个时候着实是太热了一些,就是谢颂华也热得出了汗,举目看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休息的地方,就设在旁边的花榭里,里面已经放了两座冰山,十分凉爽。 人一多就热闹,尤其今日又是这种活动,因而整个花榭都显得吵吵嚷嚷的。 才坐下,就有人上来伺候,殷勤地各处张罗,端来的都是最清爽解渴的点心。 谢颂华一见着其中两个人,就知道,该来的来了。 第25章:事发 原本大家还在热热闹闹地各自聊着天,女孩子们难得出去,见不到外人,这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兄弟一来,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屋子里正热闹着,忽然就听到谢荔的疑惑的声音,“林大娘头上这两支珠花看着好生眼熟,倒像是去年花朝节时,父亲送给我们姐妹的那几支。” 她说话的时机挑得好,几个媳妇丫鬟正进来添冰碗,大家的聊天正好停下来,因而这一句众人都听到了,一时间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谢颂华目光淡淡地扫过谢荔,见她一副得逞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甚少看到这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蛋。 这里本来就是姑娘家居多,这事儿又说到自己熟悉的事情上头,一时间都议论起来。 这一看,不但是林二家的,旁边的曹忠家的手上的戒指似乎也叫人觉得眼熟。 长房大姑娘谢琼华见状不就冷笑了一声道:“我记得六妹妹前些时候不就说自己丢了首饰?” 谢荼正在跟老夫人悄声说些什么,闻言吓了一跳,不由往那两个媳妇子身上看过去。 那边谢云苍的眼神就冷冷地从谢荔身上扫过,嘴角也绷直了,偏偏谢琼华和谢荼又是长房的姑娘,他就算是家主,也不好越过房头去说什么。 只是面对旁边的周阁老,脸上就有些尴尬起来。 周文友却是带着笑意,像是很乐意看这个热闹似的。 林二家却是立刻吓得跪倒在地,“老夫人明鉴,这两支珠花是奴婢无意间在后门那条街上的兴盛当铺买来的,只觉得便宜又好看,并未做他想。 然后又见那里有几样着实不错的首饰,便邀了府里其他几个姐妹一道去挑,也不单是我们两个,还有东门上的孙娘子,秦姨娘屋子里的花娘子,我们都去了的,她们都可以给奴婢作证!” 谢荼也点头连忙解释道:“我那首饰后来也找到了,原是被我跟前几个丫鬟收错了地方,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竟传成丢了。” 谢琼华脸上带着淡淡的不爽,目光又落到跪着的两个媳妇子身上,“说来也奇,你们这几件东西,分明都是在府里点过眼的,难道是有人偷主子们的东西拿出去当卖?” 谢长清原本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此时才抬眼看向自己的长女,笑呵呵道:“今日晒书,莫要误了正事儿,是不是有人盗卖府里的东西,回头再细细的查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琼华却因此而越见恼怒起来,“这怎么能是小事?!府里的下人竟然敢偷主子的东西出去卖,要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笑话咱们家?!御下不严,治家无方!” 她说着话,目光却从谢淑华谢荔这些二房的几个姑娘身上扫过。 谢颂华略一思索,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来。 又不得不佩服谢淑华的利用人心,谢荔自然是个没头苍蝇,得罪了谢云苍还不知道,大喇喇地把这件事情扯出来。 可却给了谢琼华发作的机会,想来这位谢家大小姐,对二房当家,父亲懦弱早有不满,今日才会借机发挥。 且齐氏刚好又犯下大错,这会儿还称病不出门。 这个时候老夫人在,还有个周阁老这样的外人,齐氏的脸算是丢干净了。 因而谢长清这话不但没有劝住谢琼华,反倒让她越发恼怒。 谢云苍脸上一时有些尴尬,目光在林二家的头上扫过,目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眼神不可为不严厉。 其他人不知道这里头的底细,他还能不知道? 谢淑华便赶紧在这个时候打圆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收拾了一些平日里不带的首饰捐出去,这一看,似乎跟我的收拾出来的那些东西还有些像,说不定是就是我的东西辗转流落到当铺也有可能。” 这样临时编出来的谎话也不过是个场面上的遮掩,能瞒得过谁去? 可关键是,这会儿她这么一说,就是在给谢云苍和齐氏保住颜面,就落了个识大体的形象。 而偷偷卖首饰的谢颂华,不但犯了错,还在暗处躲着,更没有应对的说辞,两个人便高下立判了。 谢家三姑娘四姑娘这两位真假千金,谢颂华的优势在于她的血脉,实打实是谢家的人。 可她吃亏的地方就在于她在外面流落了十五年,如今回来教养学识才情等跟不上。 而谢淑华则是刚好相反,她这是在挑着谢颂华的痛脚踩。 若只是谢家人在倒还好,偏偏此时这里还有外人在,这些外人里头还有一个周阁老,对谢云苍来说,又是另一个程度的事故了。 谢颂华思忖着,便在老夫人开口之前抢先开了口,满脸惭愧道:“三姐姐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了,这原是我拿出去当的。” 一句话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连周文友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朝她看了过来,脸上玩味的笑容更甚。 谢颂华本就是乡下地方来的,过惯了穷苦日子,如今骤然富贵,这拿收拾出去当,由不得叫人不往她贪财的方向上想。 就是谢云苍脸上带了几分失望。 在他看来,谢颂华既然已经的外院住着,若是身上缺钱了,难道还不能跟自己说一声?竟然要将自己闺中用的东西拿出去当。 若是一个不好,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怕是名声都给毁了。 谢颂华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倒也没有胆怯,只是带了几分惭愧。 只见他径自走到谢云苍面前,朝他行了个礼,“父亲,这些首饰原是您给我的,我没有问过您,就拿出去当了,是女儿的过错。” 谢云苍不由怒火中烧,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太过发作,只能压下怒意,勉强道:“你这孩子,归家已经月余,竟还这般拘束,手头短了,只管开口就是,倒也不至于要当东西。”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思华道:“都是一样府里的开销,一样的月例银子,就她不够花!难不成还有人昧下她的月例银子不成?” 谢颂华脸上绯红一片,连忙道:“没,没有!我……我也不是自己钱不够花,只是……” 她顿了顿,“只是再过三天就是小弟满月了,按我从前那个地方的习俗,该给孩子打个长命锁的,我这一时间凑不到那么多钱,就想着先把首饰当了,给小弟打了锁,日后再攒点儿私房,仍旧将那些首饰赎回来。” 第26章:遮羞布! 她这一说,谢家的这些人才猛然想起,三天后就是张姨娘过世一月之期了,宴春台和井然轩的那些灵师嗡嗡的念诵声都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 别说谢云苍了,就是老夫人都有些愕然。 虽是这孩子的出生是有些不寻常,可张姨娘之死已经查明了其中的真相,如今这孩子就是谢家堂堂正正的四少爷。 偏偏因为这事儿牵扯到了二房主母的脸面,如今二房夫妻两个拿这孩子作伐子打擂台,竟叫这个可怜的孩子,连满月都无一人过问。 到头来,竟只有谢颂华这么个才回来两个月不到的姐姐记挂着这件事情。 谢长清倒是在路上听说了张姨娘的事儿,细节虽然不清楚,却也知道是生了个男孩儿的。 闻言便笑着走了过来,“三日后满月?那我这个做大伯的,倒是恰好赶上了,路上给四小子买了块上好的澄泥砚,还怕赶不上送这第一份礼呢!” 谢颂华讶然地看过去,没想到这府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记着这件事。 毕竟谢云苍之前还表现得对张姨娘那般情深,最近这段时间也常抱安哥儿,可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颂华包里不免对这个胖子有了两分好感。 她连忙笑着给谢长清行礼,“多谢大伯。” 谢长清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见谢颂华谢他还有些诧异,自家二弟的孩子满月,侄女儿来谢什么? 可看着此时的场面,他直觉大约是有点儿什么事儿,因此也只能尴尬地笑着带过。 谢淑华心里一阵慌乱,谢颂华当首饰是去打什么长命锁的?怎么可能? 在她看来,谢颂华缺钱再正常不过了,正经姑娘谁靠月例银子过日子?都是另有长辈补贴的。 谢颂华在府里根本没有人看重,谢云苍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估计也不会直接给钱,所以谢颂华去当首饰,完全合情合理。 可现在怎么……完全没有按照她的设定走? 事情扯到了那个孩子身上,怕是就有什么变数了,谢淑华当机立断,立刻叫了个小丫鬟过来去颐和堂将齐氏请过来。 谢颂华眼尖,见着那丫鬟出去,便给兰姑姑使了个眼色,兰姑姑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迟疑地看了谢颂华两眼,到底还是跟着悄悄地去了。 谢云苍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对谢颂华道:“四丫头有心了,疼爱弟弟的这份心,难能可贵,只是你这孩子也不知道与我说一声!” 这显然是不怪谢颂华不讲规矩当东西的事了,谢颂华便有些羞赧道:“这些时日父亲下了衙还在书房里待到半夜,日夜忙碌着,家里的这点琐事,怎好搅扰父亲?且女儿本就是安哥儿的姐姐,自然要疼爱他的。” 她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人会怪责她当首饰的事儿,大家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安哥儿的满月上头。 老夫人便趁机转过话题,“安哥儿?这是茂才取的?” 谢云苍点头笑道:“是,那日四丫头提起,说没个名字都不知道怎么逗他,我便取了个安字。” 老夫人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说起孩子取名的事儿来,便是要将这个话题岔过去了。 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却是坐在谢长清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谢颂华不认得。 他这一说,众人都停下来侧耳倾听,可不是!还真是有个孩子在哭。 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没多久,张妈妈就抱着安哥儿畏畏缩缩地进来了,她的脸上满是惶恐,可怀里的孩子却手脚并用挥舞着四肢大哭不已。 谢云苍这段时间跟孩子呆着到底处出了几分感情,见状连忙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张妈妈连忙道:“回老夫人,回老爷,四少爷这是……这是在……在找四姑娘呢!” 她说话的时候,谢颂华已经急忙走了过去,一边轻声哼着小调子,一边将孩子接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孩子一到她手上,就安静了下来,然后睁开乌黑的眼睛,似乎是看到是谢颂华,还笑了起来。 满屋子的人都好奇地看过去,张妈妈便笑着道:“平日里到这个时候,四姑娘会哄着小少爷睡觉,小少爷这是习惯了四姑娘哄,别人都不要呢!” 谢长清见着孩子很是稀罕,正打量着呢,闻言忽然诧异问道:“怎么叫四姑娘带着四少爷?” 一句话将这块遮羞布给扯了下来,谢颂华都想在心里给谢长清鼓掌了,神助攻啊!本来还没这么快的进程的! 她还有好多表演没用上呢! 谢淑华却是彻底的急了,周阁老在!那几个学生也在! 这要是传出去,谢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谢淑华咬了咬牙,连忙笑着站起来道:“这段时间可真辛苦四妹妹了,偏生四弟的八字重,还只跟你相合,竟累了你一个月,娘亲今早上还在说,小弟马上就满月了,四妹妹也算是熬到了头,等过了今日,就要将小弟接去颐和堂,连屋子都准备好了呢!” 好家伙,这个应变能力,还真不是盖的。 谢颂华都忍不住在心里佩服谢淑华。 她闻言讶异地挑眉道:“太太愿意把小弟抱过去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再给他们遮掩,将不会再有机会! 谢淑华愣了一下,心里恼恨不已,还好自己刚才机智,让人去通知了齐氏,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便连忙道:“这是自然,娘亲早上说要去看看小弟,怕是这会儿刚好扑了个空。” 她说着表含笑转向夏露,“你去颐和堂问问看看,别叫太太白跑一趟。” 张妈妈却在这个时候期期艾艾地开口,“刚刚在路上正巧见着太太了,太太原是从颐和堂往这边来的,见着我们……就又回去了。” 她说完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勉强起来,却还强撑着找补,“怕是忽然有要紧事儿吧!” 张妈妈眼圈儿就红了,连忙退到谢颂华后头,一句话不吭声。 任谁看了,也都只会觉得她这必定是受了大委屈了,遇上了齐氏,又受了大委屈,这戳穿谢淑华的谎言还不够? 第27章:落定! 周文友这个时候才笑着打了个哈哈起身,“哎呀,茂才兄,乔侍郎还约了我一道去西大街看字画,这算算时间我也该去了,就不打扰了。”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两本书,“这两本我就先借走啦!” 然后连忙伸手阻止了谢云苍要说的话,“放心放心,保证完璧归赵。” 他这一走,谢长清的那几个学生也不是没有眼力价的,便纷纷告辞离开。 虽然大家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个时候告辞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谢家有家务事嘛!帮着谢家圆脸面呢! 这些人一走,这里边就只剩了谢家的人了。 谢云苍的目光就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见她带着一脸茫然东张西望的样子,心里头的火气忽然就闷着发不出来。 自己这个姑娘才刚回来,她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因而他的视线便又转向了那边的谢淑华,就偏偏她多嘴,把齐氏扯进来,竟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松口顺势把孩子交给齐氏! 原本为着两个孩子的将来考虑,他已经在考虑怎么跟齐氏缓和这中间的关系,孩子终究还是要在母亲跟前养着,才能有该有的体面。 现在…… 他又看了一眼谢颂华,结果就看到安哥儿又笑嘻嘻地躺在姐姐怀里玩起了她的头发。 谢颂华便在那边小声地哄着安哥儿,同时又紧张地看着其他人,面上有些惶恐。 事情都已经闹到明面上来了,这会儿大家又都在,老夫人便开了口,“四哥儿这样跟四丫头一直放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儿,难道还真让你一个大老爷们在外院养着他们姐弟俩?你那书房是重中之重,万一没留神,带出了什么东西来,怕是要招祸了就。” 老夫人开了口,就说明这件事情不得不解决了,谢颂华难免就有些紧张,她小心地抱着安哥儿退到了刚才的位子上。 才坐下就感觉到才旁边人森冷的目光,谢颂华趁人不注意,立刻朝她做了个鬼脸。 直接把谢淑华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谢云苍听到母亲的话,脸上却有些难看,没有接过话头。 谢淑华这个时候却不好再开口了,刚刚她才说齐氏想养孩子,立刻便被打了脸,她现在就是说得再好听,也没有任何可信度。 谢颂华只一双眼睛紧盯谢云苍,她不相信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谢云苍在这会儿还能说出将孩子送去齐氏跟前的话来。 她手上一动,在这片沉默里,众人就听到哗啦啦一声响。 顶着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谢颂华脸上满是尴尬,然后将掉在地上的金锁捡起来,重新给安哥儿挂上。 可不就是她当收拾给安哥儿打的金锁么! 一个嫡母,竟然能为了一个身边犯了事儿的婆子,不顾丈夫的脸面,不过问子女的生活,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给,她怎么可能会善待这个才刚刚一个月的庶子?! 谢云苍目光落在安哥儿身上,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顾在姐姐怀里撒欢。 这便让谢云苍想到自己第一回抱安哥儿,他在自己怀里笑的情形来。 他的目光终于渐渐坚定,看向了上头的老夫人。 只这一眼,老夫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少不得还是我这个老婆子讨个嫌。” 她笑呵呵道:“眼看着二丫头就要出阁了,我那寿安堂里也要冷清下来,便叫这孩子来与我做个伴吧!横竖这一个月也期满了,四丫头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用再劳累。” 谢颂华清楚地听到身后张妈妈长舒了一口气,而旁边的谢淑华却是好一通咬牙切齿。 谢云苍自然又说了好些场面话,多谢老夫人云云。 谁能想到这晒书日中间短短的休息时间,竟然能扯出这些事儿来。 等扯完了,日头已经快上中天了,谢云苍大约是心里含了气,带着这帮子少爷姑娘们,一鼓作气,把理出来的书全部摆上了,完全不再给喘息的时间。 等折腾完,都到了午膳的时间。 谢颂华也被晒了个头晕眼花,到了梦坡斋坐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可今天的事情,谢云苍未必不会起疑,她得再检查看看有没有没收干净的尾。 谁知却被玉如琢阻止了,“事情已经成了,瞒不过的人,你终究还是瞒不过,现在起动作,是不打自招。” 谢颂华却有些着急,齐氏是真被谢淑华的人说动了往花榭里去了,要不是兰姑姑去的及时,今日怎么可能一切这么顺利。 可这件事情到底仓促,很容易就留了把柄,有心要查,不过片刻功夫。 “你父亲人在外院。” 他一提醒,谢颂华就明白过来了。 这里是外院,不管今天谢颂华做了什么手脚,可是在外院,她是干干净净的,动手脚的人是谢淑华。 谢云苍起了疑是自然的,这一起疑,谢淑华的小动作就暴露无遗。 那后头的事情,就不用查了,他一个当朝次辅,难道还要日日在内宅查案子不成? 听他这么说,谢颂华便果然乖乖地待在梦坡斋里不出去,仍旧同往日里一样。 兰姑姑端着一盘银子进来的时候,谢颂华正在给安哥儿喂水喝,小小的人,竟开始玩口水似的玩起水来,瞧着也叫人觉得好玩。 “老爷说姑娘跟前银子不称手,便叫人送了一百两过来。” 虽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可谢颂华穷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快放光了。 到底是在底下人跟前,谢颂华又只能将那份兴奋压下去,只是笑着点头,“晚些时候我再去谢过父亲。” 说着抬眼看到她眉眼间都是官司,谢颂华便叫张妈妈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姑姑这是在担心花园里的事情?” 兰姑姑便瞅了谢颂华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日之事,怕是瞒不过去。”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两个小丫鬟的嘴,难道还堵不住?” 兰姑姑便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少女,才发现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笑容里,分明是将一切都看穿了的了然。 第28章:《女戒》 她不由地便收敛了几分心神,谁说四姑娘乡下来的见识浅? 谢颂华便笑着道:“姑姑既然今日替我跑了这一趟,我这心里自然是感念姑姑的,日后咱们相处的时日还长,姑姑也就知道我的为人了。说起来,姑姑的两个儿子似乎也快到进府的年纪了吧?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说出来了,兰姑姑眉心便舒展了一些,“老爷既然将我给了姑娘,替姑娘做事本就是分内应当,如何敢当姑娘的感念。” 这段时间在梦坡居里住着,谢颂华也把兰姑姑的底给摸透了,兰姑姑两口子原本都是府里三四辈子的老人了,自齐氏当家之后,便被排挤出了内院。 因着老辈的脸面,才仍旧有些体面,但也有限得很,若非在外院当差谨慎,得了谢云苍青眼,还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了。 丈夫也只是在后廊上伺候车马,家里实际上几乎就靠她一个人支应。 因而谢颂华今日让她做的事情,也就是她的投名状,也是她奋力一搏的机会。 这件事情要是查出来,就是彻底得罪了齐氏,难有翻身的余地。 可同时也是在四姑娘这里纳了投名状,从此她才实实在在称得上是四姑娘跟前的人。 兰姑姑不由打量起谢颂华来,果真如那位周大人所说,根本不像乡下来的。 不但将自己的心思揣摩得清清楚楚,就今日这番安排,其实也几乎是将齐氏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那两个扫地的小丫鬟不过是猜测着老爷今日要借势让齐氏认下孩子,因而坐在一起碎碎叨叨了两句话,偏生就叫齐氏听见了,且竟然就真让齐氏折返了脚步而不肯再去花榭,也就造成了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局面。 兰姑姑顿觉自己今日这个选择绝对没错,怕是府里大部分的人都看错四姑娘了! 实际上还兰姑姑还真是高看谢颂华了,这主意从头到尾都是玉如琢出的。 她纵然是新世纪穿过来的,可对这古代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确实不大熟。 兰姑姑的窘迫境况、齐氏的脾气秉性、谢淑华的算计…… 这些东西搅和在一起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这其中的火候把握,以她前世在游戏里被坑都要气得祖安的性子,还真没这本事。 面对谢颂华流水似的吹捧,玉如琢的反应非常平淡,“两清。” 谢颂华滔滔不绝的奉承便卡在了喉咙里,这才反应过来,玉如琢帮她这一次是因为还上一次她帮忙跑腿的人情。 这个人还真是恩怨分明! 不过这是好事儿,一码归一码,总比牵扯不清来的妥当。 谢颂华妥当地解决了安哥儿安身立命的问题,心情自是不错,而颐和堂里的齐氏已经是连摔了三个茶盅了。 家中长辈在,因疼爱的缘故,要将孙辈抱到跟前养着,这在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可一般来说,祖母跟前一般都只是将孙女儿抱过去养,抱个孙子过去是怎么回事? 且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没有通过嫡母的手,甚至事先都没有告知一声。 齐氏这个脸,着实是丢得大发了。 因而当即便道:“拿名帖去曹太医府上,就说我心疾犯了,烦请太医过来开个方子,另外去齐府也报个信。” 梁妈妈才要答应,就被进来的谢淑华给拦住了。 “娘,不可!” 齐氏脸色实在难看,哪怕是最疼爱的女儿过来,也没个笑容出来。 谢淑华便将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娘,你这病,也病了快一个月了,这会儿还要请太医进来,岂不是要明着跟父亲打擂台?” “你父亲都已经这般不顾及我的脸面了,我难道……” “娘!”谢淑华按住齐氏的手,“您已称病近一个月,府里的大小事情暂且还是放在祖母的手里,可若您再病下去,三婶娘不好说,大伯母怕是要有动作了,毕竟那个小的要去寿安堂,祖母管家怕也是有心无力。” 齐氏脸上立刻就变了颜色。 谢淑华接着替她分析,“大伯母这些年来对您以次子媳管家一事一向颇有怨言,今日在花榭里,大姐姐便故意出来挑事儿,周阁老都还在场。” “安氏她也配?!” “暂且家里自然没有人敢提让大伯母管家的事儿,可若娘你再病下去,万一真叫父亲恼了,出面请大伯母来理事,一切可就晚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齐氏不由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官司。 谢淑华见状心里便有些埋怨,当初孙妈妈那件事情出来,若是齐氏肯听自己的建议,低个头跟谢云苍认个错,哪里会到今日这般下不来台的地步。 说到底,齐氏也是在娘家被宠坏了,这么多年在后宅里压着两个妯娌顺风顺水惯了,一时间受了打击,就昏了头了。 只到如今多说无益,便也只能接着劝,“说到底,孙妈妈做的那件事情也确实毒辣了一些,父亲生您的气也是人之常情,四妹妹到底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受了些委屈,就一个劲儿在父亲跟前诉苦,你还不肯低这个头,不越发将父亲推得远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这边齐氏好容易接受了谢淑华的建议,到了晚上,一本《女戒》就送到了倚兰苑。 谢云苍派来的人说话一板一眼,“老爷吩咐的,让三姑娘这两日就不要出门了,将这本《女戒》好好抄上十遍静静心。” 饶是谢淑华一向心思多,也没想到谢云苍竟然再一次在内宅之事上出手。 这可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留了,花榭里发生的事情,谢家人谁不知道? 晚上就得了这样的惩罚,府里上上下下还不知道要怎么猜测她! 只怕家里这上下好些人也要重新衡量她如今在谢家的地位了。 他就这么护着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谢淑华忍着耻接了书,还得谢过前来传话的人,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了门,手里的那本书却被她捏变了形。 等把屋子里的人遣干净了,才将桌上的东西扫落,谁想一个少年便出现在了门口。 “这是怎么说的?父亲好好的罚你做什么?” 来的是二房嫡子二少爷谢琅华。 谢淑华一愣,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可随即便红着眼睛往里间去了。 兄妹两个自小一处长大,情分非旁人可比,谢琅华一见便立刻追了过去。 谢淑华却停了脚步,朝后面看着他赌气道:“这是我的卧房,你还要进来么?我如今可不是你妹妹!” 第29章:满月 谢琅华闻言便有些着急,“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自小一处长大的兄妹,就算如今知道你不是我亲妹妹,但这份兄妹的情谊你也轻易抹杀了去?” 说完见谢淑华只是趴在窗前的长案上哭,便又软了心肠,只在她旁边坐下来,“自打知道这事儿,我就怕你会受委屈,这才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 你平日里那样通透的人,怎么这会儿钻了牛角尖?凭四妹妹是我们家的亲骨血,而你也是我们大家这十几年看着长大的姑娘,这份亲缘是实打实地结下的,你又何必这样自伤?” 他这么说,谢淑华才渐渐地止了哭,而后转过脸红肿着眼睛看着兄长,“二哥哥不要生气,是我一时口快,说错话了。” 谢琅华闻言便放下心来,“你一向聪明,学识也是几个姊妹当中最好的,如今可千万不要想左了,既然娘把你留下来,你仍旧在倚兰苑住着,你就仍旧是我们家的三姑娘,谁敢轻视了你?” 原本已经止了眼泪的谢淑华听到这话却又掉下泪来,“二哥哥是男子,如何知道内宅里的人心?娘亲自不必说,二哥哥自小也是真心待我的,可其他人却未必不因我的身份而转变态度的。 就不说旁人吧!你瞧瞧父亲,从前咱们这些做子女的,哪一个得他这样看重?别说我了,就是娘亲也因为四妹妹吃了排揎,要不然怎么到现在还称病呢?” 谢琅华只在信上得知府里大致的情况,里头的内情却不大清楚,不由得便问起。 谢淑华也就将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 “当众叫娘亲难堪,又说娘亲不管小弟,要将孩子饿死…… 明明是有人说她偷了金子,不知道怎么最后就扯到了秋霜……可怜秋霜就没了。 我见娘亲与父亲之间因此而有了龃龉,好心想去劝两句……就说因为我鸠占鹊巢……” 谢淑华桩桩件件地说着,谢琅华的眉头也就越皱越紧,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到底在外头养了十五年,见识教养都不行,我去向父亲说说,原本失散的孩子回来是好事儿,别反倒成了乱家的根源。” 他这话一出口,谢淑华就变了脸色,连忙道:“二哥哥,这话可不要乱说,你若是跑去跟父亲对质,旁的或许没什么,我倒是在父亲跟前又多了一条搬弄口舌的不是了。” 她凄然指着那卷《女戒》,“不过就是今日替母亲遮掩了一下,父亲就这般叫我没脸,横竖在父亲眼里,到底是因为我之缘故,才叫他亲生女儿流落民间。” 谢琅华原本还想宽慰她两句,可看到那本书,也觉得刺眼得很,从前父亲何曾过问过内宅女孩子们的事情,今日这一顿罚,着实是有些太重了。 因而立时又觉得父亲在这件事情上竟这般昏聩,沉吟了半晌,只好又再安慰谢淑华,“横竖你别多心,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和娘呢!” 谢淑华便露出两分笑容来,这是这笑容里也含着几分泪意,“我省的!不过话说回来,四妹妹与娘和哥哥你,终究是骨肉血亲,只千万莫要因为我的缘故而离心了才好,那才真是我的罪过了,一家子和和睦睦最要紧。” 都这般委屈了,还记挂着他们和谢颂华的关系,三妹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又乖巧,谢琅华便又多了两分心疼,“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三姑娘,还同从前一样就是。” “哥哥放心,我都省的,如今父母之间闹别扭,我也落了不是,还须得哥哥在中间说和。”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谢琅华从倚兰苑里出来的时候,叫人一看便是满腹的心事。 不过到底是二房唯一的儿子,说话分量就与旁人不一样。 第二日上午,谢琅华便来了谢云苍的外书房,当天晚上谢云苍便去了颐和堂用晚膳,便歇在了内院。 府里那些议论便立刻压了下去,这段时间压抑的气氛也瞬间有了变化。 在送了谢云苍上衙之后,齐氏便去了寿安堂请安,然后梁妈妈就带了人来请谢颂华。 倒是满脸的笑容,“明日便是四少爷的满月,今儿早上太太和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到底四少爷出生不大寻常,满月就不好大办,只家里人在流芳斋里吃个满月酒,也好正式把四少爷抱去寿安堂。” 齐氏肯自己下了这个台阶,那自然是最好,谢颂华要的只是将安哥儿妥善安置。 因而当天便与张妈妈一起打叠安哥儿的一应物事,预备送去寿安堂。 安哥儿进寿安堂的事情,就在这次满月酒上定了下来。 谢颂华也终于在这一天,见到了谢家上下所有人。 虽然谢家如今正房就只有三房,可人口着实不少。 长房谢长清共育有两女一子,大少爷谢温华,大姑娘谢琼华以及六姑娘谢荼。 三房谢非梧只有一子一女,皆是嫡出,七姑娘谢思华和三少爷谢恭华。 倒是二房人口最多,谢云苍共有五个孩子,分别是二少爷谢琅华,二姑娘谢芫,四姑娘谢颂华,五姑娘谢荼以及刚刚出生的四少爷谢安华,还有一位养女谢淑华。 齐氏倒也真能屈能伸,在与谢云苍夫妻之间一番交谈之后,就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尽职尽责地张罗着安哥儿的满月酒。 一顿家宴,也被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热热闹闹。 到底人多,流芳斋里便分了两桌,大人一桌,孩子们一桌。 大约是因为家里人齐齐整整的,老夫人显然非常高兴,与几个儿媳妇说话的时候,脸上都透着喜色。 老夫人这样的态度意思非常明显,之前的事情就算是彻底的翻篇了,安哥儿放在她膝下养是定下来的事儿,但这丝毫不会影响齐氏当家主母的身份。 如此一来,至少表面上,这件事情算是一团和气地解决了。 可完美的背后,总有缺憾,齐氏和谢淑华可以忍下心里的怨气,粉饰太平,可有些人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说起来,这法事也快做完了,四妹妹也该搬回宴春台住了吧?”趁着大家刚给长辈敬酒的由头,谢琼华忽然开了口。 第30章:监视 谢颂华跟谢家上下的人基本上不大熟,对这个堂姐也不了解。 从原主的记忆看,这个堂姐对她也没甚特别关照。 真正打交道只有前几日在花榭里听到的那么几句话。 不过,谢颂华就算是对古代的这些大户人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再不了解,却也能看得出来,谢琼华和二房不大对付。 谢长清身为长子,却一无所长,无半点儿官职在身不说,甚至可以说是碌碌无为,如今仅在家中教导子侄为业。 谢家老太爷曾任帝师,也曾为内阁学士。 长子这般平庸也实在出人意料。 如今谢老夫人尚在,兄弟三人自然不会分家。 有二老爷谢云苍在这里做对比,越发显得长房寥落,是以,长房的人心里有些不平之气,似乎也是应有之义。 但其他人倒还好,只谢琼华似乎尤为不忿。 谢颂华一时没有摸准她这话的套路,出于礼貌还是笑着应答,“住在梦坡居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哪里有长住的道理。” 谢琼华便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从前我没有去过你的宴春台也不知道你身边的情况,那次去看了一下,才发现四妹妹院子里竟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竟是一句话翻出了齐氏对谢颂华的冷待,桌上正在吃喝的人不由都停下了筷子。 谢琼华好似没有看到旁人的脸色,仍旧自顾自地同谢颂华说话,“这同是府里的姑娘,你这样的节俭,我倒是看不过去了,所以想着我手里虽然也不宽泛,但人手还够,等四妹妹回了宴春台,我便送个丫鬟给四妹妹使吧! 另外缺了什么东西也只管问我开口,就算我这个做姐姐的贺你乔迁之喜。” 她话说得好听,只是说完之后,那一双漂亮的凤眼却有意无意地从齐氏的脸上扫过,这哪里是要送人送东西给谢颂华,这是在打齐氏的脸。 齐氏当即便冷冷地笑了,“到还是大姐儿关心我们颂华,颂化虽然之前一直不习惯我们府里的生活,不肯叫人服侍,可如今既然回来了,自然还是要跟府里的其他姐妹一样。 你们姐妹屋子里使唤的人是有定例的,三丫头五丫头还嫌人手不够使呢!哪里有的多?四丫头这里就不用大姑娘操心了,毕竟你如今也有正经事儿在身上。” 这话里头的机锋太多,谢颂华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她倒是听明白了,谢琼华这是借着她的事儿落齐氏的面子呢! 不过这种事情她是傻了才会去参与,横竖是对她有利的事儿,她只要好好装鹌鹑就好了。 果然,齐氏像是要证明她对谢颂华一视同仁似的,吃完饭就跟老夫人商量起给谢颂华屋子里配人的事儿来。 老夫人正在逗弄安哥儿,脸上笑呵呵的,“你是当家的主母,又是四丫头的亲娘,这事儿自然你来做主就好。” 过了明路的事儿,落实下来就很快了。 谢颂华前脚才搬到宴春台,后脚梁妈妈就带着人搬东西过来,一并也送来了几个使唤的人。 也幸好有兰姑姑在,帮着指挥人手,一天功夫,就把东西都安顿了下去,还在院子的东北角设了个香案,按照之前那灵师吩咐的,设了一个小香案,圆满四十九天的法事。 这来来往往的人一多,原本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立时就有了几分生机。 谢家的定例,姑娘们跟前是一个乳嬷嬷,两个一等的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还有几个小丫鬟并两个洒扫的婆子。 乳嬷嬷谢颂华没有,兰姑姑顶了这个缺。 齐氏安排的两个一等的大丫鬟一个白芍一个丁香,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二等的一个碧桃,一个翠柳。 三等的都是刚刚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言谈间都有些怯懦的样子。 原主孤零零一个人来的谢府,跟前就没有一个可靠的人。 纵然理论上齐氏是谢颂华的亲娘,可发生了这么些事情之后,谢颂华自然不敢全然的信任。 就是一个兰姑姑,到底也是谢云苍的人,且两个人相交尚短,最多不过是利益之交。 唉,谢颂华瞅着自己的纸上的列出来的东西,如今自己手里握有的东西寥寥,要想在谢家立足,实在还路漫漫兮。 “你识字?” 玉如琢的声音再一次神出鬼没地出现,谢颂华翻开自己早前记录的一张纸,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你并不能时时出现在指环里是不是?” 她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非常肯定。 谢颂华并非第一日拿炭笔记录东西,可玉如琢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是一个破绽了。 且日前相处,她明显感觉得到这个人性格虽冷,言谈中却并非一个傲慢无礼之人,可好几次,他都是忽然就没有了声息,指环也像是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死物。 听她这么问,玉如琢犹豫了一下,才终于回答,“在指环里。” “那……” “只是看不到听不到,感知微弱。” 也就是说,他的灵魂被困在了指环内部。 “那有什么规律吗?” 他倒是一点儿没有隐瞒,“我还在找。”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谢颂华想了想,刚要问他关于京城里这些人家的一些习俗,就听到他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话音才落,果然就听到了脚步声,“姑娘跟前怎么没人伺候?” 却是白芍端着茶进来了。 她含着笑走过来,目光状似无意地自案上的宣纸上撇过,一边就把茶给谢颂华放下了,“方才似乎听到姑娘在说话?可是有什么吩咐?” 谢颂华顿时便不大喜欢这个丫头,实在是打探得太明显了一些。 “自小养成的习惯,喜欢自言自语。”谢颂华说着,不等她开口便又吩咐道,“我平日里在西次间里呆着的时候,身边不喜欢人伺候,你把这条规矩传下去,有事我自会叫你们。” 白芍闻言便连忙给谢颂华道歉,随即又道:“姑娘如今不比以往,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跟前若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是要叫人笑话的,回头叫主母知道了,不说是姑娘不习惯,倒说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偷懒儿了。” 脸上带着笑,垂手立在旁边却是一步都没挪。 谢颂华立刻就皱起了眉,“怎么?我自己的屋子里,我还不能立个规矩?” 谁知白芍却一点儿没有惧色,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太太既然将奴婢送来伺候姑娘,奴婢便有劝诫姑娘的责任,若是不合规矩,回头出去,是要闹笑话的。” “笑话?!我还不知道哪个姑娘跟前一定要有个人监视!” 白芍仍旧笑吟吟,“若是姑娘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好,那便去回了太太,只不管换谁来,规矩,就是规矩!” 她一脸坦荡,似乎当真是为了谢颂华好似的。 而谢颂华也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去说,齐氏还真能换汤不换药地给她换一个。 “那行,那我去眯一会儿总行吧!” “那我伺候姑娘休息。” 竟是要寸步不离的意思。 谢颂华被气了个仰倒,到了床上放下了床帐便立刻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她说得是真的吗?” 第31章:做个交易 “你说呢?” 这一点谢颂华还真不知道,那些宫斗剧里头的总不能当真吧! 从前读《红楼梦》时,贾母掰谎记倒是说过,他们这种大家大族的姑娘跟前不可能没有人伺候。 那这跟前有人伺候,到底是伺候到何种程度,她就着实不清楚了。 “她是在辖制你。” 听到玉如琢这话,谢颂华果然气得就要爬起来,外头的白芍立刻便出声,“姑娘有什么吩咐?” 谢颂华几乎听到这个声音就要炸,当下便冷声冷气地道:“没有!” 那白芍也不生气,仍旧含笑道:“奴婢就在外面,姑娘有什么吩咐叫奴婢一声就行。” 谢颂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只得再一次压低声音,“那……那我现在怎么办?” 可玉如琢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你识字?” 这问题问得谢颂华有些心虚,原主是不识字的,她当然识字,要不然哪能装神弄鬼装张姨娘上身? 可她认识的是现代的简体汉字,跟这个时代的文字还是有些区别的。 因而谢颂华的文化水平在这里,顶多也就是个能认得的水平。 “会写么?” 谢颂华想摇头,可随即就想到这个人的能耐,便转了念头,“写得……不大好。” 然后玉如琢便又沉默了。 就在谢颂华以为他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的时候,他才再一次开口,“你想在谢家立足?”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玉如琢的声音便透出了两分认真,“做个交易。” 谢颂华立刻想到那一次出府的经历,顿时头大如斗,“我现在可真不好出门。” 玉如琢却没有给她多思考的时间,“同意或者不同意。” 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不由就有两分烦躁。 “姑娘若睡不着,不妨起来走走。” 烦死了! 谢颂华竟然有一种坐牢的感觉。 “要我做什么?” “不会很难,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听到这个,谢颂华心里就有些警惕起来,但到底还是将这份情绪压了下去,“什么?” “第一,不许告诉任何人有关于我的任何事。” 谢颂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出来也得要有人信啊! “第二,我让你做的事情,不得有任何疑问。” “那你万一叫我杀人放火……” 谁知她还没说完,玉如琢就淡淡地打断了她,“你没这个本事。” “我……” 谢谢你啊! “第三,不得打探有关于我的任何事。” 谢颂华仔细地考虑了许久,才开口问,“那你能替我做什么?” “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谢家四姑娘。” 谢颂华一时间却有些犹豫,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倒是不怀疑对方做出的承诺,只是…… 他的那三个要求实在……有些霸道。 “如果我觉得你的要求不合理,我可以不做么?” “如果你能说服我,可以。” 这倒是让谢颂华有些讶异,这个人竟这么好说话? 心里思索着事情,不觉又翻了几个身。 “姑娘?” “滚!” 面对她暴躁的脾气,外面的白芍仍旧老神在在。 这般牛皮糖的态度,着实让谢颂华气得不轻,还得咬牙切齿放低声音,“好,我答应你,你先告诉我怎么甩掉这块牛皮糖!” 玉如琢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才缓缓道:“既然在内宅立足,就要讲究内宅的规矩。” 他这回倒是愿意多说几句了,因而这一个午觉,谢颂华就直接睡到了半下午。 白芍便又含着那点儿笑意,不阴不阳地规劝,“姑娘刚开不懂,日后午睡可莫要睡这么久,传出去就是一个懒字,若叫人说破了,回头亲事都会受影响的。” 谢颂华闻言便笑吟吟地点头,“白芍姐姐说的是。” 不等白芍回过神,便立刻道:“说起来,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好好在府里逛逛,不然白芍姐姐陪我外出走一走吧?” 说着不等她回答,便又反问,“这京中大户人家的姑娘,不会连自己家也不给逛吧?” 白芍这一时间没了话堵她,谢颂华便已经站了起来,“那就走吧!” 要说谢家可真是一等的大户人家,谢颂华从前只在旅游的时候,见过这样大的私人宅邸,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住在里面,这感受可截然不同了。 更何况,这个时代没有环境污染,天蓝水清,比逛公园还舒服。 她说逛,那可就是真的逛,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就是几棵树,几盆花都要好好欣赏一番。 这一副模样落在白芍眼里,自然又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眼底不由就带出了两分轻视,谢颂华也只视而不见。 越发逛得兴起,她身体底子好,这逛来逛去乐此不疲,一向养尊处优的白芍却受不了。 偏偏几次提醒谢颂华回去,她却只拿熟悉自己家的环境做借口,在外面又不比在宴春台,白芍想要辖制谢颂华,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等这一圈逛下来,足足逛了将近两个时辰,且这天儿也着实热起来了,她便是武装得再好,脸上的不满也有些藏不住了。 谁知道谢颂华却像是逛上了瘾似的,第二日还来。 到第三天,白芍便受不了了,借口有事儿就不陪她出门了。 谢颂华心里好笑,还一脸失落,“这么好看的园子,白芍姐姐竟然不爱逛?那便只能我自己去了。” 经过这么几日观察,谢颂华也大致将新来的这几个丫鬟的脾性摸清楚了。 白芍显然是来监视自己的,丁香却似乎只是想来这里摸鱼,就差把这俩字儿刻脑门上。 碧桃倒是爱往屋子里凑,却一向没说过什么,倒是个翠柳,好似基本上都钻在耳房里。 除了白芍,其他人对凑在谢颂华身边并不大热衷,只除了府里分东西的时候。 毕竟是姑娘,不管是料子也好,首饰也罢,她们这些丫鬟自然比不上。 而谢颂华到底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多少东西,看上去又有些脸皮薄,因而这些个丫鬟说几句好听的话,求一求,也就从谢颂华手里取了不少东西走。 至于伺候谢颂华出门,那可就算了,白被日头晒着走上一两个时辰就罢了,这位四姑娘还喜欢东问西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丢人也不够丢的。 因而当白芍表示有事不能陪着谢颂华时,便没有一个人要跟她一道出门了。 倒是兰姑姑,在看了谢颂华两眼之后,便垂了眼,转身进了屋。 谢颂华也终于在搬回来了之后,头一回一个人走出了宴春台。 不得不说,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神清气爽! 有一就有二,没几天,宴春台上下就都习惯了四姑娘每日都要在园子里逛一逛,没人陪着,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她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眼看着四十九日的法事圆满了,谢颂华也在宴春台住了半个多月,论理儿谢颂华也该每日早晚去给齐氏和老夫人请安了。 第32章:请安 这请安自然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了,这不用白芍说,谢颂华也知道是真不合规矩。 兰姑姑是每日要回家去住的,等早上开了府门再进来。 谢府请安的时辰早,因而便只有白芍和丁香两个人在伺候,对这两个人,谢颂华也没有分工,一向随着她们来。 这一日梳妆停当,谢颂华便指着丁香,“随我去祖母和母亲那里请安吧!” 说完,才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丁香也就每天和饭点儿在谢颂华跟前应个卯,除了分东西,她是半点儿积极性都没有。 放着殷勤的白芍不带,带丁香? 而且去请安这种在各个主子跟前露脸的活计,一般都是得宠的大丫鬟的事儿。 见她们各个诧异,谢颂华直接问丁香,“怎么了?你不愿意?” 躲懒是一回事儿,直接拒绝做事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丁香倒也不至于敢直接否认,因而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带着丁香出了宴春台。 按照府里的规矩是先去颐和堂给齐氏请安,一进门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都是谢淑华的声音,谢荔在一旁凑合着打趣。 只是听到通报声,里面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然后就看到谢淑华掀了帘子笑吟吟地看着她,“是四妹妹来啦?快进来。” 齐氏正由两个姨娘服侍着撤下围在胸前的布巾,另外又有人替她穿上纱质的大袖衫。 见到谢颂华过来,脸上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到底也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个声音,算是应了她的请安。 等一切停当了,便由齐氏带着这二房的女孩子们去寿安堂里请安,才走出颐和堂,齐氏便道:“你还是别多往老夫人跟前凑了,万一老夫人又病了,谁都担待不起。” 话音才落,谢荔就嗤笑了一声,见着齐氏看过去,又连忙掩了口。 这是在说她灾星的名头,怕又冲撞了老夫人。 谢淑华一脸不忍,叹了口气安慰道:“四妹妹不要多心,老夫人知道你孝顺,不会怪你的。” 等她们走远了,谢颂华还能听到那一大群仆妇的窃窃私语和刻意含糊的嘲笑声。 这就是她现在面临的家庭地位! 丁香本来就有些长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不是我说四姑娘,你明明知道自己身带不祥,就该安生些,横竖如今府里太太也关心你,与其他姑娘们一样的吃用,你便安心待在宴春台享福就好了,又来闹这样的幺蛾子。” “说的没错。” 谢颂华喃喃地说了一句,丁香正要再说她两句,就见她迈开了脚步。 可一看方向,顿时急了,“诶?你去哪儿?!” 每天大早上寿安堂里是最热闹的,除了谢云苍和谢非梧身上有公务不能每日都来请安,其他底下的孩子们每天都是要来这里过一遭的。 加上老夫人这几日心情好,越发显得热闹了。 正说笑的当口,就听到门口通报,“四姑娘来了。” 这热闹便忽然间被打断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凝滞了一下。 众人表情不一,只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齐氏的身上。 齐氏的脸色便难看了下来,语气有些僵硬,“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 老夫人倒是没接茬,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门口问道:“四姑娘人呢?” 门口负责通报的小丫鬟便在这个时候急急地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怎么了?” 小丫鬟偷偷看了一眼坐上的主子们,才道:“四姑娘说,大家都说她身带不祥,怕进来会冲撞了老夫人,所以便在门口给老夫人行了大礼便回去了。” 老夫人似乎是有些愕然,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孩子,也太实心眼儿了,那冲撞不冲撞,本来也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齐氏僵着一张脸笑,“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的好。” 倒是三房余氏笑道:“到底也是孩子懂事,也算是一片孝心了。” 谢荼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便笑着道:“时候差不多了,该去慎思馆了。” 她这一提醒,老夫人便像是才想起来,“很是,不说我都忘了,你们也别在我这里呆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谢颂华带着一脸愤懑的丁香会宴春台的路上,就看到那边浩浩荡荡一群人往桥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丁香便撇了撇嘴,“别看了,那地方你进不去,府里的少爷们都是四岁开蒙,七岁进学,姑娘们是七岁直接进慎思馆读书的,您已经十五岁了,只管安心待在宴春台,什么都别管就好了。” 这是丁香第二次说起叫她什么都不用管,让她在宴春台当蛀虫。 她如今的生活确实还不错,有吃有喝有穿有住,甚至还有仆人伺候。 可然后呢? 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等死? 且古代女子的婚嫁是不由自主的,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谢家姑娘,养到十六七岁议亲该如何? 她必须要让谢家人看到自己的价值,而在这个时代划定的条条框框里,她的价值首先得要遵守一个贵族小姐的基本价值体系。 尽管知道这个丁香这样把着自己不让出宴春台是没安好心,谢颂华还是一路赔着笑脸回了宴春台。 一回来,丁香脸上的不悦就叫其他人看出了端倪,于是就有小丫鬟凑上前去讨好地关切慰问。 丁香倒是老实不客气,对着谢颂华道:“要我说,姑娘还是安生些吧!这般去请安,姑娘脸上挂得住,奴婢这做底下人的,都跟着没脸。” 兰姑姑顿时皱了眉,这些日子以来,这宴春台是越发没了规矩。 她正要开口训斥,就见谢颂华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大半匹尺头走到丁香面前赔不是,“叫姐姐跟我一起受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前儿姐姐不是说缺条鲜亮的裙子,你瞧瞧这个好不好?” 丁香一愣,随即便笑了,伸手将料子接过去,还犹自客气,“四姑娘这也太体恤我们底下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总不好叫姐姐白受委屈。” 见她这般态度,兰姑姑眼底闪过几分失望,到底没作声,干脆进屋去给谢颂华收拾屋子,眼不见为净。 而其他丫鬟眼见着丁香明明言语冒犯,反倒得了好处,心里也就有了计较。 再看外院来的那个兰姑姑,刚开始似乎还有两分威严,结果相处下来,也是个闷葫芦不说,性子还十分呆板刻薄,谢颂华倒是跟她闹过几次别扭,分明是一点儿而威胁都没有。 因而这些丫鬟原本就不怎么恭敬的态度,也就越发不恭敬了,平日里的话也就渐渐地越发难入耳。 非但如此,半个月不到,谢颂华手里仅有的一点儿东西都被渐渐地瓜分了个干净,以至于连首饰都没剩了两件。 这一日到颐和堂请安的时候,谢淑华目光从谢颂华的身上掠过,便惊讶地问齐氏,“前些时日聚珍阁来打首饰没给四妹妹打吗?怎么四妹妹日日都这两支珠花带着?” 第33章:奴大欺主 闻言一旁的丁香立刻狠狠地横了谢颂华一眼,谢颂华便立刻道:“给了,只是我在打扮上不大经心,没想着要换首饰带着。” 齐氏顿时皱了眉,语带不满,“你这走出去,别人看着还当是我苛待了你呢!” 谢颂华当即便十分痛快地认了错,表示以后会注意。 谢淑华便似笑非笑地道:“四妹妹也终于慢慢习惯咱们家的生活了。” 谢颂华垂首敛目并不言语,看着十分乖觉又小心,倒是让谢淑华有些纳闷儿。 全家上下也就她见过谢颂华咄咄逼人的样子,其他人相信她现在这副死相,她可不信,就几个丫鬟,难道还能将她磨得没了脾气? 因而谢淑华只是在一旁不停地打量谢颂华的神色。 齐氏见谢颂华又要跟去寿安堂,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这段时间,谢颂华天天跪在寿安堂外面给老夫人请安,行完大礼就回去。 虽然其他人说起她嘴里也只是说孝顺,可背地里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笑话她入不了寿安堂的门。 齐氏不喜欢谢颂华是一回事,可到底谢颂华是她女儿。 这笑话谢颂华其实也就是在笑话她,因此心里就很不舒服。 偏偏这个谢颂华根本就像是听不懂暗示,无论齐氏怎么旁敲侧击,她只当不明白,一心要尽这份孝心。 齐氏也就只能咬牙忍着,毕竟第一日不让她进寿安堂的人是自己。 只是丁香对于这每日在寿安堂出一回丑的事情非常不满,早上寿安堂何等的热闹,几乎是所有主子都能看到这个傻子站在寿安堂门口请安,而她也就只能跟着一起丢脸。 所以当谢颂华在寿安堂门口行完大礼起身,不小心将地上的一块污泥沾到了她的新裙子上时,丁香胸中的怒气便再也压不住了。 “要死了!这裙子我今儿才上身!”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谢颂华得的最好看的一匹料子,照例给她们几个撺掇着分了。 丁香一向爱俏,这会儿衣裳才刚做好,就忍不住上了身,还没来得及出去显摆,就被谢颂华这一手糟蹋了,让她如何不恼? 加上这些天来,她日日跟着谢颂华往两个女主人跟前请安,对谢颂华如今在府里的地位那是一清二楚。 颐和堂里就没见着太太给她一个笑脸,寿安堂就更绝了,连门都没给她进。 说到底,就是乡下来的姑娘,根本不受待见。 长相一般,气质一般,琴棋书画无一知晓,管账理家样样不通,这个四姑娘在这个府里头已经无路可走了。 就这么一个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想想这么热的天,她日日要跟着出门走上这么一程子路,丁香的火气就更大了,“叫你安生待在自己院子里,偏生不安分,明知道自己带煞在身,还要过来搅扰老夫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谢颂华垂着眼,红着眼睛喃喃道:“弄坏了姐姐的裙子,是我不是,回头我赔你一条。” 丁香仍在气头上,恼道:“你拿什么赔?你手里的东西都分出去了,再说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要出门去的?!” 谢颂华大约是见她真的恼了,便也有些着急起来,“姐姐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有意的,要不然你换一件,我不是还有一匹布么?” “你还好意思说?!今日三姑娘就已经说了你头饰不见换过,难道我们还要叫你衣裳不见换的?拢共就剩那么一匹了,还不得给你裁身衣裳出来!” 谢颂华便着急道:“那……那要不,等下一季,下一季东西下来了,我紧着姐姐先挑?你别生气了。” 丁香闻言便有些心动,只是看她脸上那般讨好的样子,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当下便道:“我不管,等秋季的料子下来了,你得还我两匹。” 谢颂华似乎是听到她提出来一个可行的条件,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好!先随姐姐挑两匹。” “这还差不多!”对于这位四姑娘的态度,丁香还是很满意的,便随口敲打道,“我告诉你,你安生听话,咱们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若你不识抬举,这府里可没有你立足之地。” 她话说得傲慢,谢颂华没敢反驳。 却听到一道少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好大的口气!什么时候,我们府里的姑娘们行事,竟还要一个丫鬟来抬举了?” 丁香闻言脸色陡变,转脸就看到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横眉冷目地从里面走出来。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谢家二房庶女谢芫,同谢荼一道养在老夫人屋子里的。 因她已经说了人家,明年就要出嫁了,所以一向不大出来走动。 谢颂华原本以为会是谢荼出来,倒没想到会是她。 只不过看这个样子,这位谢家二姑娘,似乎更适合出这个头。 丁香吓得脸色煞白,立刻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道:“没,不是这样的,二姑娘你听错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连忙转向谢颂华,“四姑娘,您替奴婢说句话吧!奴婢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谢颂华却像是被吓坏了,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丁香顿时如同兜头一盆冰水,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尽。 只见谢云苍正从后头走过来。 今儿十五!谢云苍休沐在家,自然会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丁香几乎是立刻就将乞求的目光转向了谢颂华,可谢颂华只是一如既往有些呆呆的样子,甚至转脸看向了谢云苍,“父亲,您怎么来了?” 而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寿安堂里的人,老夫人直接差了身边的芍药过来问话。 谢芫给父亲行过礼之后,就冷笑着将刚才听到的话转述了一遍,谢云苍的目光便落到了谢颂华的脸上,顿时眉间便起了浅浅的沟壑。 “带进来!” 他三个字一落下,丁香便吓得瘫软在地。 谢云苍迈进了门槛,却见谢颂华仍旧站在原地,不由蹙眉,“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谢颂华便迟疑道:“女儿……怕进门会冲撞了祖母。” “你在梦坡居住了那么些天,也没见你冲撞了我!” 谢芫便推了谢颂华一把,“还不赶紧进去。” 这会儿寿安堂里请安的人都到了,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又是一场热闹可瞧。 老夫人目光从只几个人身上转过,便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云苍直接一指谢颂华,“你来说!” 谢颂华脸上顿时有些惊惶,目光惊惧地看了一旁的丁香一眼,“我……” 第34章:审问 谢芫便道:“还是我先说吧!” 也不等其他人回答,便将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听到丁香敢这样跟谢颂华说话,屋子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外头一跪一站的主仆俩。 长房安氏看热闹不嫌事大,顿时啧啧出声,“这奴才训起主子来这般颐指气使,我这还是头一回见,这哪里是奴才,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去给四丫头供着呢!” 安氏是巴不得给齐氏找不自在的,见缝就要插两针。 丁香立刻磕头求饶,“老夫人老爷太太容禀,这是个误会,奴婢如何敢指使四姑娘,其实……其实是四姑娘说她不大懂府里的规矩,怕行动间漏了怯,这段时间一直要我们对她严加管束学习规矩来着。” 说完她大约觉得这个理由找得特别好,连忙转向谢颂华,“对吧?四姑娘?” 后面三个字尤其咬牙切齿。 谢颂华好像被她吓得不轻,甚至哆嗦了一下,然后才结结巴巴开口,“我……这……啊……嗯!” “这啊嗯是什么意思?”谢思华嗤笑了一声,“四姑娘你这是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谢思华的话说出来,把丁香下了个半死,只能不停地给谢颂华打眼色,嘴里苦苦哀求,“四姑娘,你好好说话呀!你说说清楚啊!四姑娘……” 谢云苍眉头皱了皱,“把兰姑姑叫过来。” 这边立刻便有人过去了,到了宴春台,见着是寿安堂那边的人,众人都吓了一跳。 白芍连忙笑吟吟地迎过去,“这位妈妈,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吗?我们兰姑姑正在忙,能否晚一些?” 说话间便塞了颗碎银子过去,那妈妈悄无声息地收下了,才冷着面孔道:“耽搁是万万不敢耽搁的,老爷在那里拿住了丁香审呢!立时就要带兰姑姑去问个清楚。” 说完了便又压低了声音将今天的事情抓重点跟白芍说了一遍。 白芍闻言便笑道:“妈妈可能不知道,我们院子里兰姑姑是管事姑姑不错,但平日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可能还更多一些,不然我一道去吧!万一有什么疏漏,也好在老爷跟前分说分说,也省得妈妈待会儿再跑一趟。” 得了许可,白芍便赶紧去拉兰姑姑,“姑姑快走,一大家子人都在寿安堂里等呢!可别叫我们姑娘受了委屈。” 说话间已经将手上的一只赤金镯子塞到了兰姑姑的袖子里,又压低了声音道:“姑姑可要分清楚情势,这次的事情一起来,怕是整个院子都不得安生,横竖平日里姐妹们对姑姑你也并无半点儿不尊敬,您就在宴春台拿着您管事姑姑的份例,安安生生的咱们大家皆大欢喜。” 见兰姑姑不说话,白芍的眉目便冷了下来,“姑姑为何会去外院,您不会自己不清楚吧?得罪了太太,难道还能在府里头好过?姑姑应该不是笨人。” 眼见着那个赤金镯子已经滑到袖袋里面去了,白芍才彻底放下心来。 宴春台里其他的丫鬟平日里也没少欺负谢颂华,这会儿无不是慌手慌脚,哪里还有心思在屋子里呆着,都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谢云苍也没那个时间慢慢捋这等内院里的事情,见着人来了,直接便问道:“你是我给四丫头的人,你来说说,这段时间在宴春台,这个丫头是不是奴大欺主?” 兰姑姑顺着他的手指看了地上的丁香一眼,然后才上前一步给谢云苍行礼,“回老爷的话,奴婢在宴春台并不贴身伺候,姑娘也并未与奴婢说过这几个丫鬟的事情。” 丁香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才微微落下,再看白芍对自己打的眼色,便更有几分把握了。 “这么说,你这个管事姑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谢云苍顿时抬高了声音,声音里便有了几分怒意。 方才在寿安堂门口的事儿,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到这会儿,谢颂华还是一句话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原本在梦坡居她虽然也不是那样口齿多伶俐的孩子,可也不至于如此。 白芍便在这个时候开口道:“老爷容禀,四姑娘一向不大爱说话,奴婢几个想着,从今往后,我们都是姑娘的人,事事总要以姑娘的需求为先。 四姑娘从乡下来,头一个要紧的,就是京里的府里的规矩,因而这一向都在以奴婢们的见识尽量教导姑娘。” 齐氏凉凉道:“这也是这几个小丫头有心了。” 兰姑姑却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姑娘回了宴春台确实这一向不大爱说话,一日里也没两句话与奴婢说,不过……” 听到她前面的话,丁香和白芍的脸上便越发放松了,可听到后面这两个字,又微微悬起了心。 兰姑姑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姑娘在院子里确实不大爱说话,但看上去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奴婢便寻了些纸张过来,叫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记下来。 但姑娘又怕给其他人瞧见笑话她的字难看,奴婢便寻了只匣子,帮姑娘保存,并保证不翻看里头的东西,是以,老爷现在问的问题,奴婢也只能将这东西拿出来了。” 说完恭恭敬敬地递给谢云苍。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了,原本还有的一点议论声也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兰姑姑递上去的那沓纸上。 丁香和白芍面露惊容,怎么可能?!谢颂华什么时候拿过笔写过东西?! 而其他人则是难以置信,谢颂华一个乡下来的小土妞竟然认识字?! 就连老夫人也忍不住凑到儿子身边去看那纸张上的内容。 谢云苍的眉头却随着对纸张上内容的阅读而越来越紧,到最后甚至露出了几分深思。 屋子里其他人的情绪也就不由地被调动了起来,恨不能伸长脖子去看看纸上写的是什么。 毕竟谢云苍是什么人?当朝次辅,今日为着一个谢颂华发落小小的丫鬟,已经是极为屈尊降贵的事情了,谢颂华得是在那纸上告多大的状,才能叫这个当朝次辅神色这般变化? 更别提,旁边老夫人的神色看着也严肃了起来。 谢云苍最后将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身上,“四丫头,这纸上的东西确实都是你写的?” 第35章:处置 谢颂华抬起眼,看了谢云苍一眼,又仍旧垂下眼去,“嗯。” 众人发现谢云苍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古怪起来,他目光定定地打量了谢颂华几眼,然后便转向旁边的老夫人,谢家两位权利至高者目光一个对视之后,便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谢云苍再一次转过脸,语气又与方才的严肃不同,甚至还带了几分罕见的温和,“四丫头,这里的都是你的血亲,谢家也是你家,在自己家里,无需那般小心,今日你身旁这丫头对你言语冲撞,是为父亲眼所见。 之前你在梦坡居住着,我瞧着你性子尚算活泼,为何如今竟这般唯唯诺诺起来,可是有人辖制你?” 谢颂华还没说话,齐氏便开了口,“老爷,这等小事,还是让我来处理吧!这些丫鬟没用好,也是我的过错。” 齐氏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如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讲究礼法规矩,而内宅的事情归属女主人管辖,这就是规矩! 孙妈妈的事儿也就罢了,到底牵涉到张姨娘,并且事涉人命。 安哥儿抱到寿安堂的事儿可以说是为子息计。 那如今发落一个丫鬟,若是谢云苍也越俎代庖,日后她在内宅的威信还往哪里找去?! 谢颂华闻言连忙道:“父亲母亲不要误会,我院子里的丫鬟都挺好的,丁香姐姐就是说话难听了些,平日里非常安分,从来不给我惹事儿。 白芍姐姐也就是太讲规矩了点儿,不叫我吃多了,是怕我长得太胖,不叫我睡多了觉,也是怕传出去有人说我懒,不叫我穿得太鲜亮,怕显得我暴发户似的,也不叫我……” 一开始听到她这话,几个丫鬟都放下心来,到底四姑娘胆子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敢告状。 谁知道听到后面就慢慢地不对味儿来了,白芍的一张脸慢慢地变得惨白起来。 谢颂华口口声声说的是规矩,可什么人家的规矩是这样繁琐的,几乎是吃喝拉撒睡全部给管得死死的。 谢云苍还没说话,老夫人倒是冷哼了一声,“我老婆子一向要求府里的姑娘们讲究规矩,不可跌了姑娘家的体面,却还不知道我府里的规矩已经这般严苛了。” 白芍顿时冷汗涔涔跪倒在地,却也不敢辩解,只一个劲儿讨饶。 谢颂华却还一脸茫然,“白芍姐姐说的不对吗?” 谢云苍却没有看她,而是转向了下面坐着的齐氏,“你来处置。” 齐氏脸上的难堪几乎要绷不住,这是立刻将宴春台这一班丫鬟的素质摆在了明面上。 好在谢云苍到最后好歹还记得要将处置的事情交给她,才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干净了颜面。 齐氏的发落也很简单,白芍是不能用了,直接打了二十大板扔去庄子上,前途算是完了。 丁香自然也要处置,只是眼看着要发落了,谢颂华像是骤然清醒,连忙求情。 她言辞恳切,倒像是真心维护这个丁香。 宴春台的丫鬟明显都有问题,可若是全部发落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齐氏便只罚了她一年的月钱,并将她的月例银子减了一等,以示惩戒。 至于其他两个二等丫鬟,也受了些罚,不过有白芍在前,其他人自然是感恩还来不及,哪里敢有半分怨言。 这件事情发落完了,老夫人便让众人都散了,谢颂华却被留了下来。 一时间众人都忍不住好奇,眼看着几个年轻的姑娘还忍不住回头看,谢长清便重重地咳了一声,转身问跟前的书童,“什么时辰了?” 一句话吓得这帮还要上学的少爷姑娘们立刻急匆匆跑了。 谢淑华却一直不放心,忍不住频频往后看。 谢荔站在她旁边,也看了两眼才道:“这个谢颂华,真是蠢货,竟然能被丫鬟欺负到这个份上!” 谢淑华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才幽幽道:“倒不见得,瞧瞧这一次,父亲不是又替她做了一回主,把白芍赶了出去不说,还将其他的都敲打了一番。” “这有什么!”谢荔不以为然,“一个姑娘家,竟然还要长辈这般来替她打理院子里的人,看似得了便宜,实际上也叫祖母和父亲看到她的能力,长远来看,三姐姐还觉得她能落着好?” 谢淑华怔了怔,仔细思索了一番,才露出几分笑意,又忙收敛了下去,“倒是我想浅了。” 她说着,又朝老夫人的屋子看了一眼。 而此时谢芫也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下去,寿安堂内彻底安静下来。 “你识字?”老夫人又将那一沓纸拿起来,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谢颂华坐在座位上似乎有些无所适从,闻言脸上便有些羞赧,“从前在那头,村上的先生赁了我们家隔壁的屋子教书,雇了我帮忙收拾屋子,偷着学了些字。” 听到她这么说,谢老夫人便点了点头,“怪不得,明明字都会写,却写得这样糟糕。” “家中没有纸笔,我,我都是拿树枝在地上划着学的字,这个,是用炭写的。” 谢老夫人便叹了口气,脸上似有些赞赏,“也是你命苦,偏生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已经算是有些悟性了,到底没正经上过一天学。” 谢云苍却不欲扯这些,“你上面写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得知的?” 谢颂华连忙道:“这些天,白芍姐姐管我管得严,我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好在她倒是愿意让我在府里转转,也不跟着我,我便乐得自在每日总要逛足一个多时辰。” 她说着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府里做事的下人许多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府里的小丫头,也就乐意跟我说说话,这些便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 “你这上面写得不甚清楚,你给我解释一下。”谢云苍将那沓纸递给谢颂华。 谢颂华便有些腼腆地接过去,嗫嚅道:“我……” “这里只我们三个人,没人笑话你。” 听到谢云苍这话,谢颂华像是壮起了胆子,“我就是无聊想到什么写什么的。” 她拿起第一张纸,“这是我头一天逛花园子,看到几个婆子闹口角,觉得好玩记下来的,无非是责权不清,收益不明。” 她见上面两个人没有什么表示,便又拿起第二张纸,“这是逛到最后面那片矮房子,一个老妈妈跟我说,那都是府里生了病暂迁过去养病的,但我发现再那里养病可难得很。” 她又接着讲她的府里的见闻,言语清晰,神态娇憨,一看就是带着好奇凭本心记下来的。 等她终于拿到最后的那张纸,谢云苍的眼神就变得有些锐利起来,“其他的我倒是都看得懂,这张怎么写得这样潦草,好些都不能辨认。” 谢颂华又有些羞赧,好似不大好意思,“这个是粮价。” 第36章:不对劲 见谢老夫人和谢云苍面露异色,谢颂华便浅笑道:“因那边家里尚有几亩田地,是以每年田中出产够一家人的口粮外,还有些盈余,多少能卖点儿粮,因而我从前也常关注粮价,那日无意间听到几个底下人在谈论买粮食的事情,就留意了一耳朵。” “哦?听到什么了?” 听到谢云苍这么问,谢颂华也不藏着掖着,“我记得,往年早稻收成后,若是丰年,一石稻谷只能卖五钱银子,而歉年有时候甚至可以卖到七钱,今年三四月一直无雨,我以为今年的收成应该不怎么好才对。” 她说着,脸上便露了几分笑意,“没想到竟是我猜错了,京中物价必然比我们那边贵,可这最近的稻谷也不过五钱一石,听那些婆子说,今年的粮价一直都比较便宜,从年初到现在都未涨过价,想来,自我上京后,南边儿的天气应当不错,三四月的旱情到底是扛过来了。” 她含笑说完,才发现谢云苍的脸色不大对劲,不由便受了笑容,“父亲,怎么了?是我……说得不对吗?” 说完便又有些惶恐起来,“我……” 谢云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不,四丫头说得很对,你自民间来,知晓稼穑之事,是好事儿。” 说着便站了起来,朝谢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恕罪,忽然想到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儿子先走一步。” 老夫人的目光自谢颂华手上的几张纸上掠过,若有所思,随即点头道:“正事要紧,莫要耽搁。” 谢颂华还有些懵懂的样子,等谢云苍走了之后,才喃喃道:“祖母,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老夫人压下心里的疑惑,含笑道:“四丫头不必紧张,你父亲说得没错,你这是在自己家,不必这样拘谨。” 然后便留下谢颂华细细地问起她从前在养父母家的事情来。 听说她每日还要负责家里的洗衣做饭等活计,顿时脸上露出几分不忍。 等最后谢颂华瞅着机会告退时,又道:“先头那些灵师的也不可尽信,我倒觉得你性格淳和,自今天起,不必忌讳那些无稽之谈,想与祖母说说话,只管过来。” 得了这句话,也就是赦免了之前所谓的冲撞之说,谢颂华知道自己又往前迈了一步。 回去的路上心情不由大好,眼见着没人才出声叫玉如琢,“你这也太牛了吧!你怎么知道京中粮价的?” 玉如琢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信送出去了?” 谢颂华算了算,才想起昨天送信的时候,玉如琢似乎是没有动静,大约是又被困在指环里了。 便点头又问,“你让我写的那都是些啥呀?为什么上面我每个字都认得,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 谢颂华撇了撇嘴,想到之前跟他约定的规则,到底还是把心里的好奇给压了下去,便问起另一个问题,“粮价真的有问题是吗?” 这一回,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就当是送你父亲一份小礼。” 谢颂华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问起来,玉如琢又不肯说了。 她不由地就想起刚才谢云苍急匆匆的样子离开的样子。 梦坡居里,谢云苍确实很急。 他立刻将跟前第一幕僚云先生请了过来,“先生可知京中粮价?” 云先生已经年过半百,见他这般急切,不由疑惑,“京中粮价一向控制得很好,这个时节早稻刚至,应当价格有所下降,按往年来说,约莫在六钱左右一石。” 说完便又疑惑问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谢云苍眉头皱得更近了,“可今年南方一带三四月间干旱无雨,偏偏到了五六月间,又有多处报了涝灾,上京的运河有几处出现决堤,今年的漕粮根本还未来得及运送上来。 加上大荣作乱,前几日内阁还在商议,要将地方上的粮食直接陆运至边关,这京城的存粮已然不多,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应当是太仓放的粮,而此时京城的粮价,竟然还比往年低了一成。” 听到这话云先生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阁老是怀疑有人在借机屯粮?” “我在内阁分管兵部,户部的事务并不大熟悉,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不由得我不这么想。” 谢云苍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此事干系重大,你速将京城几大仓的情况摸清楚。” 等云先生走了,谢云苍便连忙写了两封信交由家丁送出去。 府里养了这么些清客幕僚,都无一人发现市面上粮价问题,竟还是自家这个闺女无意间点破了这点异常。 真不知道该气恼还是该庆幸。 不由又想到今日在寿安堂门口遇到的事情,齐氏也着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纵然四丫头年纪大了些,可到底是亲生骨肉,竟怠慢至此。 且如今看来,这孩子虽然失于教养,资质却并不愚钝。 “来人,去慎思馆传句话。” 谢颂华再一次回到宴春台,气氛截然不同。 才推开门,就看到丁香等一众丫鬟跪在地上,看样子是已经跪了挺长时间了。 见着她来,丁香为首,立刻俯首请罪,“四姑娘,奴婢等人知错了,多谢四姑娘饶恕。” 谢颂华的目光自她们几个人身上滑过,只是轻轻地笑了,却并不出声。 径自从她们面前走过,站到了正屋前的台阶上,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有的时候大声的训斥反倒不如无声的威压。 兰姑姑才内室搬来一把椅子,谢颂华便安然坐了,又喝了两口茶,才笑道:“你们……都知道错了?” 丁香这会儿都被吓得有些腿脚发软,“知……知错了!奴婢们都知道错了。” 相对于白芍来说,她们这几个人着实是福大命大,若非当时谢颂华求情,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眼下这些人里头,显然以丁香为首,她连忙膝行上前了两步,“四姑娘,奴婢等人之前尊卑不分,言行无状,若非姑娘垂怜,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体面,日后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只为姑娘马首是瞻。”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那倒也不必,日后的事情,日后再看,能不能相处得好,还两说呢!” 听到这话,几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这个意思是……还没完?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谢颂华站了起来,转向兰姑姑,“把东西都发给她们。” 第37章:规矩 兰姑姑立刻从屋子里面拿来了一沓纸,然后一一分发给她们几个人。 “这上面是你们这段时间以来,在姑娘跟前犯下的事儿,包括但不限于谋取姑娘的私产、怠慢姑娘日常起居、私下败坏姑娘名声……你们自己看看吧!” 看到白纸黑字上记录的每一条,几个丫鬟都不住地瑟瑟发抖。 感情这段时间以来,四姑娘不是真的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知无觉,而是偷偷地记着暗账呢! 这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一天哪个人对姑娘做了什么,几乎都列得清清楚楚。 这里头的人自然不是都认得字的,那不认识的,兰姑姑便一一念给她们听。 一时间大家都鬼哭狼嚎似的求饶起来。 谢颂华温声道:“既然今日在寿安堂把你们保了下来,眼下我自然不会在怪责于你们,但这并不代表此后就相安无事了。 你们若是认这上面的事儿呢!就签个字画个押,照样在我宴春台伺候,日后若表现得好,这份东西,我便会还给你们。若是不认,现在就可以说出来,咱们好好分说分说。” 这还分说什么?! 今日白芍被打的那二十板子,可没有避着人,多少人都瞧在眼里的。 便是没被那板子打残,扔到庄子上的丫鬟,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当下也不用催促,一个个的签字画押利索得很。 “好了,既然你们都认了,也就代表着,日后你们就是我宴春台的人,那我也跟你们讲讲我宴春台的规矩。”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只是眼神却带着几分慑人的光,“第一,都给我牢牢记住了,我是你们的主子,我的话,就是规矩。 第二,管好自己的嘴,关上院门什么都可以说,便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可以提,大家好商量,但是走出这个院子,就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第三,既然你们是我的人,我希望你们遇到事情,不要藏着掖着,我能替你们解决的,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若我不能解决,咱们再另想办法,我到底是主子,怎么说能想的办法也比你们多些。” 她说完,便微微抬高了声音,“都听明白了?” 得到了一致而肯定的答复后,谢颂华便让兰姑姑一个个登记她们各自的身世、家庭关系、过往履历以及个人特长。 之前被昧走的东西自然也无一人敢留,不到半个时辰,便都乖乖的给送了过来。 “姑娘可真是……女中诸葛,不过半个月,就将咱们院子收服得妥妥帖帖,奴婢心悦诚服。” 谢颂华正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听到兰姑姑的声音,便将炭笔放下了。 “姑姑过誉了,还没谢过姑姑这段时间跟我打的配合呢!到底叫你受了委屈。” 兰姑姑闻言便摆了摆手,“若非之前跟姑娘相处了近一个月,奴婢怕是真会心里打鼓,可之前姑娘明明不是这般胆小的人,奴婢自然便知道姑娘是心里有了成算。” 她说着,便将方才记录下来的这些丫鬟的记录交给了谢颂华,“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理解,要说过分,奴婢私以为往日里丁香比白芍明显更过分,她镇日里懒惰不做事不说,也一向冒犯姑娘,更是贪墨姑娘的私产最多,怎么……” 谢颂华笑道:“确实是丁香更过分,但姑姑想想之前咱们这院子里,这两个大丫鬟,谁更有威信?” 见她了然,谢颂华便接着道:“实则白芍处处辖制,是想让我对府里的生活感到失望、厌倦、憎恶,长期以往,我便是不想办法逃走,也必然会做出不妥当的事儿。 且她不论是从长相、气质、能力还是背景来说,都比丁香好上许多,这样一个人,放到我屋子里,对她自己来说,不是太浪费人才了吗?她能心甘情愿地过来,是为什么?” 兰姑姑点头,“白芍的外祖母是管后院金银器皿的钟妈妈,算是府里体面的老人了。” “没错,她既然能来,说明她认准了在宴春台呆不长,换句话来说,她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捞个功劳。” 听到这里,兰姑姑脸上的表情陡然变了,“姑娘是说……” 谢颂华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没让她把话说下去,“姑姑心里有数就行,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咱们一起,定能把日子过起来。” “奴婢相信姑娘。” 等兰姑姑走了,谢颂华脸上的表情才小心翼翼慢慢地放松下来,然后忍不住握紧拳头激动如仓鼠,若不是怕惊动外面的人,恨不能就地打两个滚。 等那等兴奋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谢颂华才有些自我陶醉的碎碎念,“唉!本宫简直就是钮祜禄·颂华!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我还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然,我也可以去横店闯闯啊!真是失策!” “扭葫芦是什么?” 玉如琢的声音忽然响起,把谢颂华吓了一跳,“就……就是一种拥有顽强生命力的植物。” 也不知道这个借口能不能说得过去,但好歹玉如琢是没有追着问了。 “还需要你写一封信。” 今天能圆满取得这样的成功,最大的功劳还是在玉如琢身上,谢颂华不会不清楚这一点,闻言便笑眯眯道:“行!你说,我来写。” “不,要借你身体一用。” 谢颂华愣了一下,“啥?” “你放松,”玉如琢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我只写一封信。” 原本之前说好了,他不能再使用自己的身体,谢颂华心里又怕排斥。 可对方才刚刚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这会儿就急着拒绝似乎不大好。 玉如琢的耐心似乎不错,一直也没有再开口,似乎就在等着谢颂华考虑清楚。 “很……重要吗?” “是。” “要多久?” “半刻钟。” 半刻钟,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谢颂华想了想,到底还是同意了,先自行走到了书案旁,兰姑姑用过的笔墨还摆在上面,“那……好吧!” 话音才落,身体的控制权就不在自己的手上了。 第38章: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谢颂华还是觉得非常不习惯。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动,也能感觉到握在手里的那支笔在游走,可她的眼睛却是闭上的。 这个家伙竟然闭着眼睛写字,这是为了防她? 呸!她才不稀罕呢! 谢颂华心里有些不爽,这是一种不被信任的不爽。 这个人可真是…… 可随即想到之前与他的约定,谢颂华又觉得不该计较此事,毕竟人家有言在先。 玉如琢说半刻钟,就真是半刻钟。 等谢颂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时,那封信已经封好了口。 大概是因为玉如琢方才的举动,谢颂华便有些不想触碰这封信,因而只是站在桌前,“怎么送出去?” 玉如琢的回答却有些玄乎,“晚些时候自然就送出去了。” 不过这玄乎的回答,到了晚上就有了答案。 谢颂华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鹰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怎么还有这么酷的东西啊!” 那是鹰隼啊! 能养得起这种东西的人…… 玉如琢家应该很有钱吧?! 谢颂华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装钱的匣子,眼神幽怨。 算了,人要知足。 好赖她现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比如再去颐和堂请安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寒酸了。 齐氏看谢颂华的目光也不再如前些时候那般带着赤裸裸的不喜,而是含了几分复杂。 谢淑华笑吟吟地替齐氏带好了发冠,便笑着问道:“昨日父亲和祖母将四妹妹留下来,是说什么体己话呢?”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被谢淑华这句话吸引了,纷纷朝谢颂华看过来。 谢颂华却是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抬眼看了一眼众人才道:“三姐姐都说了是体己话了,怎么好往外说呀!” 一句话把谢淑华给噎得要死,却愣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倒是一旁的谢荔转移了话题,“诶,三姐姐手上这只臂钏倒是没见你带过,这珊瑚的颜色,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怎么也得值上百两银子吧!”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今日谢淑华的打扮,因着天气热的缘故,她穿着一件天青色坦领,梳着疏疏落落的堕马髻,头上只一支带银铃铛的珍珠流苏。 妆容也尤为清雅,在这大夏天里,看着便叫人觉得心里熨帖。 偏胳膊上又套了支带珊瑚的银色臂钏,那一点红就显得尤为亮眼,衬得胳膊如削了皮的藕段似的。 对比之下,谢颂华简直就像是个杵在旁边的丫鬟。 就连一旁姿色明显平庸许多的谢荔也比谢颂华打扮得精致富贵得多。 谢淑华便笑着道:“谁耐烦去记什么首饰多少钱?去年送进来的东西了,一直也忘了带,不知道被谁忽然翻了出来,瞧它白放着,倒不如拿出来带带。” 这波炫富,简直满分! 谢颂华酸啊! 她到现在也就一百两多点儿的私房,那一百的整的还是谢云苍给的。 这边谢淑华随随便便一个首饰就是上百两,听她这语气,还根本没放在心上。 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忍住!都已经被酸到了,再被看出来,又输一次! 谢颂华便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到她们那一番对话似的,倒是让谢淑华讨了个没趣。 一行人照旧往寿安堂走,看到谢颂华迈过门槛,谢荔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进来干什么?” “当然是给祖母请安咯!” 谢颂华一脸理所当然,然后便紧跟着齐氏的脚步进去了。 谢淑华不由捏紧了拳头,等进了门,才发现整个寿安堂上下对谢颂华的到来没有丝毫讶异。 也就是说…… 老夫人已经准许谢颂华进门了?! 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表面上看起来宽和,实际上对府里这些年轻姑娘们的要求非常高,一应规矩教养自不必说,平日里的为人处世都十分看重。 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三老爷谢非梧是她最疼爱的幼子,三房唯一的姑娘谢思华却仍旧不得老夫人的欢心。 谢颂华昨日那般表现,为何老夫人竟还愿意给她体面? 谢淑华不由得就朝谢颂华多看了两眼,却见她这会儿已经笑吟吟地坐到了谢芫的下手。 “昨日还没有来得及谢过二姐姐。” 谢芫便朝她友好地笑了笑,“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说话间三房的人便都到齐了,老夫人与齐氏说了两句府里的事情,便转向了大老爷谢长清。 “还有一个多月便是乡试了,二郎今年打算下场,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我说,不如将其他这些人的课业暂且停一停,你这一个月便专管二郎的功课?” 谢长清便笑着道:“很不必如此,二郎的课业一向扎实,此次下场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且他本身已经十分懂事,若是太过重视,反倒给他压力。” 老夫人闻言便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是他的先生,都听你的。” “时候差不多了,儿子就带孩子们先去慎思馆了。” 他这一开口,在座的谢家子弟们都站了起来,齐齐给老夫人行礼,要跟随谢长清一道去慎思馆上课去了。 谢芫和谢琼华还坐着。 她们是女孩子,且已经满了十七岁,便不必去慎思馆上课。 除此之外便只有谢颂华了。 她不由地便想到了前世读书的日子。 虽然没有父母管着,可从小到大,她的功课也从来没有落下来过。 从小学开始,在班里就名列前茅。 可现在她却只能看着别人去上课,甚至连踏进课堂的资格都没有。 谢荔经过谢颂华的时候,便低低地嘲笑了一声。 谢淑华听到便皱了皱眉,然后转身安慰谢颂华,“四妹妹……若是想跟我们一起上学的话,不如去求求大伯?看看他愿不愿意收你。” 已经走出座位的谢思华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京城谁不知道咱们大伯收学生条件苛刻,且还有名额限制,若不是谢家子孙,等闲是进不了慎思馆的。 你让她去求大伯,这不是在为难咱们大伯么?” 谢淑华便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非常遗憾地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七妹妹话虽然不好听,但说得也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谢长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四丫头今日也该开始进学了。” 第39章:怎么是他? 一语惊人,满室寂静。 谢淑华的手还停在谢颂华的肩膀上,甚至都忘了收回去,脸上惊讶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谢荔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个鸡蛋。 谢思华则是直接嚷嚷出声,“她?要跟我们一起上学?” 谢长清的声音含了两分笑意,“这是自然,四丫头也是谢家的姑娘,当然要进慎思馆了。” 老夫人笑着点头道:“说得没错,不过四丫头从前没有底子,你们这些姊妹们,就该多帮帮她。” 众人表情各异,心里却无一不是惊涛骇浪,震惊了好一会儿,才都老老实实地应了,可眼神却忍不住往谢颂华身上飘。 谢颂华眼角眉梢都含了几分笑意,立刻便起身跟着大部队一起往慎思馆去。 不管是在什么时代,读书都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这个时代虽然不要求文凭,女子也无需参加科考。 可她也只有读书了,才能了解这个时代,融入这个时代,甚至参与到这个时代。 她的视野才不至于紧紧局限在那小小的一方院子,她才能通过书籍,去站得更高。 慎思馆在花园的西南角,占地不小,且有一道门可以直通外面。 谢颂华头一回来,许多东西不懂。 谢荼便笑着走了过来,“四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便问我吧!” 然后便十分周到体贴地一一告知谢颂华何处是作何使的。 阔大的院子里,有专门的茶房、静室、还有丫鬟小厮们待的地方,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书房,里面的藏书都是谢长清挑选出来的,这里的学生可以随意借阅,只是一定得记得还回来。 隔着一道院墙,里面还有专门设置的膳堂和休息室。 女孩子们只要上午上半天学,男生却是一整天都在这里学习。 课堂设在中间的正屋,是将左右五六间屋子全部打通了,且窗户也比寻常正屋更多。 谢颂华一进去,就觉得整个课堂上,光线明亮充足,里面的摆设也非常简洁有条理。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这课堂竟然没有分男女,所有人都在坐在一起,仅仅是分了两边,中间隔了一道珠帘。 谢家人倒罢了,毕竟谢颂华也来了有些日子,便是不大熟,也都认得。 其他几个坐在另一边的年轻男子,谢颂华只认得其中两个,那日六月六见过,只是不知道身份和名字。 谢荼拉着谢颂华直接坐到了最后面的两张案几后,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妹才来,且安心等一会儿,我们却是要先温书了,大伯会逐一考较我们的功课,我就先不跟你说话啦!” 谢颂华连忙点头,再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地低声诵读,倒是有点儿像前世的早自习。 没一会儿谢长清便进来了,不过她身旁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公子,谢颂华一看清那人的脸,顿时瞪大了眼睛。 中央空调?! 虽然这会儿他的打扮与那日放浪形骸的形象相差甚大,可谢颂华还是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他怎么会来谢家? 而此时同谢颂华一样,课堂上其他人的目光也被站在上面的那个年轻公子给吸引住了。 在慎思馆读书的这些少年们,自然出身不一般,都是贵家公子,气质长相皆非常人。 可此时站在谢长清旁边的少年一来,倒是生生将那几个少年给比了下去。 不得不说,此人似乎天生就带了几分贵气,不是打小生存环境的潜移默化,养不出这份气质。 谢长清有些肥胖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前几天已经跟大家打过了招呼,从今天开始,小公爷就来慎思馆与大家一起读书。” 小公爷! 果然是他,没想到竟然连谢长清都是这样称呼他的。 “大家叫我容时就好,日后还请多指教。” 果然,这一笑起来,那股子中央空调的味道就出来了,谢颂华下意识地就将刚才谢荼给她的书往上挡了挡,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与她相反,其他的谢家姑娘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叶容时身上。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今天这些人一个个精心打扮的样子,原来是等在这儿呢! 想想有这么多人灼灼的目光,这位小公爷应该看不到这么不起眼的自己吧! 在一番简短的介绍之后,叶容时就挑了最后的一张桌子坐下,好死不死,就在谢颂华的左手边,中间就隔了一道珠帘。 谢颂华只觉得身下的凳子坐着就不大舒服了,只能半偏着身子坐着。 好在叶容时正在忙着跟他前面的那个人套近乎,倒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课堂里几个谢家的姑娘都一边看书,一边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瞟。 谢长清便一个个地考较功课。 先将男生那边的考较完了,才来女生这边。 从后面往前转,第一个就是谢颂华。 “四丫头从前可念过书?” 谢颂华连忙打叠起精神,才发现不少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想来也是,便是那几个不认识的,也应该从谢家人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份。 一个乡下来的农女,竟然跟这般少爷小姐们一起读书,可不就是个大新闻么?! “读过一点儿。” 这个答案显然让谢长清有些惊喜,“哦?四丫头都读过什么书啊?” 这才是最要命的,谢颂华自认文化底子并不低,可奈何前世学的那些东西在这里似乎变得一文不值了。 除了语文的几首古诗几篇古文之外,其他的各个学科没有一科用得上。 而她仅会的那几篇,这么多年也忘得差不多了,且与这个时代的系统教育也不搭边。 大约是看到她为难的样子,谢长清便又换了个问法,“三千百读过?” 谢天谢地,这她还真读过,见她点头,谢长清便又笑了声,然后给了她一本论语,“那你就从这本开始看吧!遇到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说着又往前去检查谢荼的功课了。 眼看着谢长清慢慢走到了第一排,忽然叶容时的声音传过来,“诶!你是谢家四姑娘?我才……知道!” 一句话就将这边几个少女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视线纷纷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第40章:这人真的是来读书的? 叶荣华就那样含着一丝浅笑看着谢颂华,在旁人眼里,这个笑容只是显得这位小公爷平易近人,性格温和。 可落在谢颂华的眼里,分明就不是那么回事。 谢思华就坐在谢颂华前面,眼珠子一转,便解释道:“小公爷有所不知,我四姐姐才出生就跟三姐姐抱错了,她一直在乡下长大,最近才找回来,跟我们重新序齿呢!” 她说着便含着几分讥讽地扫过谢颂华的脸,才又道:“若我四姐有什么不懂规矩冒犯了小公爷的地方,还请小公爷多体谅。” 叶容时闻言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颂华,“哦!原来如此,你是才从乡下来的,怪不得……” 他这一句话,就让前面几个人都忍不住掩口笑了。 谢淑华的目光自谢颂华身上扫过,嘴角便翘起了一丝弧度。 谢颂华却被他那意味深长的一个“哦”字闹得忐忑不安,这个人该不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吧! 还是先道个歉要紧,“是是是,我不懂规矩,小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噗……” 前面谢思华一听这话,就笑了出来,“四姐,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你又还没得罪小公爷!” 谢颂华懒得理她,只朝叶容时心虚一笑,然后赶紧装着看书的样子。 前头谢长清已经问到了谢淑华,问的是什么谢颂华也听不懂。 不过看谢长清面上露出的满意之色,再看谢淑华回答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应当回答得不错。 而且右边那几个世家公子动作虽然不明显,但显然都已经被她吸引住了,有事没事地都要看她两眼。 “切!”前面谢思华就不屑地咕哝了一句,“就喜欢出风头。” 这也是她出不了这个风头吧!谢颂华心里暗想,这一次便果真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手里的书。 当初读书只学过《论语》里几则比较脍炙人口的,其他大部分都没有学过,而且这个时代的书…… 竖排繁体不说,还没有分句读。 谢颂华不得不接受这么个现实,在这里,她真的就是个半文盲。 “诶,你要是不懂的,可以问我呀!” 谢颂华微微一扭头,就发现叶容时拿了一摞书放在胳膊肘下面垫着,整个人歪在椅子上,明明一样的矮凳,愣是给他坐出了沙发的效果。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颂华,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风流,简直把纨绔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谢颂华不理他,老老实实啃书本。 “诶,不对,你这里断错句了。” “这样读意思就错啦!” “不不不,这个字念‘莫’不念没。” “……”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避不过其他人,前头便有窃窃的笑声响起。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在跳,他是个古人了不起么?! 她这不是才刚开始学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颂华干脆不再轻声诵读,转而拿出纸笔,我抄写总行了吧! “你的墨还没研好,太淡啦!” “你这个字……确实不咋好。” “不要急,慢慢来,诶,对对对,手腕要打直。” “……” 谢颂华忍到极限,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却极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礼貌,“小公爷,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叶容时还没说话,前头谢思华就道:“四姐姐你也真是的,小公爷这是在指点你呢!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福气,你怎么还这样不识抬举?” “小公爷既然这么好为人师,方才我看大伯检查七妹的课业,似乎也有些问题,不如小公爷你就……” 话还没说完,谢颂华就停下了,因为她转眼就看到旁边的叶容时竟然已经支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这人真的是来读书的? 不过他睡了,倒是能叫自己安静下来,谢颂华才得以继续学习。 在慎思馆呆了一上午,谢颂华也大概地知道了在这边上课的情况。 同时她也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在这里,哪怕是资质最差的谢荔,学识也比她好得多,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方才交上去的一篇字,就是那样好脾气的谢长清,都勉励了一句,“四丫头的字还是要多练练。” 自然又是引来一番嘲笑,好在一上午也被嘲笑得多了,谢颂华已经麻了。 谢荼收拾好东西,见谢颂华还在写,便安慰道:“四姐姐,你从前在那头,没有条件学,虽说晚了一些,但还要循序渐进得好,不要太累了。” “嗯,多谢五妹,你先回去吧!我写完这篇就走了。” 谢荼是在寿安堂里和老夫人一起用膳的,自然不好等她。 谢颂华咬着牙,把《学而》抄完,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已经僵掉了,这毛笔字比从前的硬笔字可难写多了,靠得就是腕力。 等她收拾好东西出来时,慎思馆的人已经走光了。 走回去的路上,丁香便对谢颂华道:“今天上午,三姑娘跟前的侍墨来向奴婢打听姑娘昨日的事情呢!” “哦?你怎么说?” 丁香沉吟了一下才道:“奴婢只说姑娘回去将我们这些人都罚了一遍,让我们好自为之。” 谢颂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丁香便解释道:“奴婢从前是在颐和堂做杂事的,好不容易攒了点儿银子给了梁妈妈,才换了来宴春台的差。 来之前大家都说,来宴春台,重要的是要记住自己还是颐和堂的人,这样才能有前途,奴婢后来见白芍那般作为,才知道大约我们在宴春台都是呆不长的,所以才……” 见谢颂华仍旧不开口,丁香也就不再遮掩,“所以就想着能多捞一些是一些,至于姑娘……反正也没有人要求奴婢做什么,与其奴婢往前凑等日后叫人拿住话头,还不如就混日子等着白芍做成好事。” “那现在呢?” 听到这句话,丁香脸上的神色松了些,“姑娘也知道,奴婢是打小卖进来的,在府上并无根基,想是当初老爷过问了一句宴春台的人手,梁妈妈才把我放了进来,如今既然打定主意在姑娘跟前做事,自然一心向着姑娘。” 谢颂华不免就多看了她两眼,之前懒惰骄纵成那样,却不想,竟还有两分头脑。 也正是因为当时兰姑姑告知自己这个丁香是外头买进来的,她才选了白芍做那只儆猴的鸡。 “你怎么走路这么慢?她们都早走了!” 叶容时的声音响起,把谢颂华吓了一跳,抬眼就看到他正闲闲地倚在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这边,身边无一个人在旁伺候。 第41章:天凤命格 谢颂华第一反应是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在,才稍微放下心来。 再看一旁的丁香,这丫头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姑……姑娘,小,小公爷,这……” 也难怪她吓成这样,就现在这个情况,纵然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端看叶容时这个样子,以及这话里的随意,也很难让人不去想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儿别人不知道的关系。 见谢颂华满脸警惕的样子,叶容时不由“噗嗤”一笑,“现在倒是怕了,那天拿面烫我的时候,怎么就胆子那么大?” 谢颂华自知理亏,又怕有人瞧见,只得先认错,“那天是我的错,我郑重向小公爷道歉。” “道歉我倒不大在乎,我是想跟你说,那天……” “小公爷!”谢颂华急急地打断他的话,生怕他说出在君莫醉遇到了自己。 叶容时似乎被她这个样子逗笑,“那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谢颂华狐疑地抬眼看去,见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眸清澈,并不似作伪,便连忙冲他行了个礼,“那就……多谢小公爷,不过,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说完拉了丁香一把,急匆匆地就跑了,任由后面叶容时怎么叫她,也只当没有听见。 走得那样急,恍若后面有鬼追着似的。 叶容时都不由怀疑自己,这是魅力下降了吗? 至今他还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的姑娘对他如此避之不及的样子。 侍墨眼看着叶容时进了慎思馆,才有些后怕地快步离开。 差不多到倚兰苑门口,终于追上了谢淑华。 “不过是落了本书,怎么磨蹭这么久?就这我怎么提你?” 谢淑华一上午的心情都遭透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老夫人和父亲竟然会让谢颂华去慎思馆上学! 谢长清那个只会看二房脸色过日子的蠢材才不会开这个口! 那只能是梦坡居或者寿安堂的授意,思来想去,她能想到的就兰姑姑交上去的那一沓纸。 那一沓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为什么在那一天之后,寿安堂的态度就变了? 侍墨在谢淑华跟前伺候的日子不短,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 当下便立刻道:“不是奴婢有意偷懒,是方才……” 她看了看左右,做出谨慎的样子来。 谢淑华顿时又皱紧了眉头,“有话说话,做出这等样子来做什么?” 待侍墨在她耳边将所见之事说出来之后,她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你说的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谢淑华犹自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仔细一想,今天叶容时来了慎思馆之后,谢家的几位姑娘他几乎都没有正眼看两眼,却一直在跟谢颂华说话。 都说英国公府的小公爷是全京城最贴心的少年郎,对年轻的姑娘们都甚为和气。 所以他这是怜贫惜弱,对出身乡野的谢颂华反而更加关心? 这么一想,谢淑华就更加烦躁了。 原本还以为靠着往宴春台塞几个丫鬟,就能牢牢地把谢颂华压制住,更能让谢家明白,谢颂华根本就上不得高台盘,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贵女。 那她也就失去了与自己竞争的资格。 都说皇室马上要为几位到了年纪的皇子选妃,更有消息放出今年宫里要摆菊花宴。 上次淑和公主便对自己释放出善意,这里头是什么意思,谢淑华心里如何不清楚。 她是国师亲自批过的天凤命格,而淑和公主自小养在贵妃膝下,她的态度,就直接代表了贵妃和三皇子的态度。 就连齐氏都暗地里跟她说过这件事情,老夫人也先后有过两次暗示。 如今朝中的局势,太子和三皇子势力相当,虽然太子是储君,却一直不怎么得圣上喜欢,反倒时常将三皇子带在身边,贵妃娘娘更是宠冠六宫。 且太子资质平庸,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反倒三皇子文武双全,气度无双。 贵妃三皇子一派分明有意那个位子,而她的天凤命格正好是他们的助力,毕竟国师当时的批命,许多人都知道。 可问题……就在这里! 国师当时亲口批命,可不是对着她谢淑华,而是对还在齐氏肚子里的谢颂华! 只不过在三岁那年,玉京观的道玄大灵师来谢府,又一次说起她的贵人之相。 若不是抱错一事忽然传扬出来,她都要开始准备做皇子妃了! 这事儿刚出来的时候,谢淑华简直要崩溃,毕竟因为这个命格,她在府里的众姐妹中,样样都是头一份儿。 她以为她立刻会被送走,谁知道齐氏因为对她的疼爱割舍不下不肯放手,老夫人和谢云苍竟然就同意了。 谢淑华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对于谢家来说,哪怕她不是谢家的血脉,也照旧是谢家的三姑娘。 她和谢颂华不管哪一个做了皇子妃,都是谢家的荣耀。 可是对于谢淑华来说,谢颂华却永远是那个潜在的威胁。 好在谢颂华回来的这段时间里,粗蠢、怯懦,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气度,哪里有半分做皇子妃的可能? 因此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云苍,在刚开始两天的观察之后,便都放弃了谢颂华,由着她在府里自生自灭。 就是齐氏这个亲娘,对这个半道上归来的女儿也没有半点儿耐心。 可谁知道,事情忽然就慢慢地变了。 谢颂华不但借着张姨娘的死得到了谢云苍的重视,还走进了寿安堂,走进了慎思馆。 如今,竟然连小公爷都对她有了兴趣。 英国公夫人可是贵妃娘娘的堂姐! 谢淑华心乱如麻,只觉得事情已经完全开始偏离了轨道。 她甚至连去颐和堂的心思都没有了,便直接进了倚兰苑。 “姑娘,这是怎么了?”冬雪立刻迎了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淑华回过神,立刻问道:“白芍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听到问这个,冬雪无奈地摇了摇头,“送去庄子上的人回来了,白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觉得四姑娘性子懦弱,以为害她的另有其人,还想着让四姑娘再去跟太太求求情,还让她回来。” “蠢货!就这竟然还想到我跟前来伺候!”谢淑华越发烦躁,“想办法让她死在庄子上,别叫乱开口。” 眼见着冬雪下去了,她忽然又将侍墨叫了过来,“今天你看到的事情,找个机会透露出去。” 第42章:看病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向来不长脚却遍地跑,加上有人故意渲染,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谢颂华私底下和叶容时说话的事儿就广为人知了。 虽然察觉到谢家几个姑娘看她的眼神不大对,但谢颂华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从她回来,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何时对过? 更何况她眼下事情多着呢! 丁香守在静心堂的大门口,又是紧张又是忐忑,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就四处逡巡一遍,生怕会有人路过。 而此时谢颂华已经进了院子推开了里头一间屋子的门,屋子里床上的女子一见着来人,顿时眼睛一亮,就要起身,“姑娘您终于来了!” 谢颂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认真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才道:“姑姑这回可是信了?” 谢颂华是那些天在府里随意闲逛,才发现静心堂这么个所在,与这边遇到的婆子闲聊了两句,方知这里是专管府上患了病的下人的地方。 准确地来说,是管那些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患病的下人。 若是在外头有住处,病了自然是家去,何必要来这里。 谢颂华本就是大夫,来了两次到底于心不忍,便偷偷溜进来瞧过,才知道那些底下人被丢到这里来,基本上就是个三不管。 手里有点儿银子的,还可以叫人帮忙传个大夫抓两副药,若是没什么钱,也就一个等死罢了。 只是她也没有什么钱,最多不过是借着前世的医术,帮着看看诊,抓药还是也得要这里的人自己来。 其他人得了个免费来看诊的,自然是欢天喜地,当即便想办法着人去帮忙抓药。 只这个梅姑姑,一边咳嗽还一边讽刺,根本不给看,谢颂华也不计较,只是留了一道简单的方子就走了。 久病之人性情古怪也是难免,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夫,难道这还不知?倒不至于与病人计较。 今天再过来,看到这个梅姑姑这个反应,知道她大概还是用了自己最后的那个方子。 “姑娘救苦救难,这院子里已经有两三个得姑娘看顾的都已经回去当差了,我吃了姑娘的方子,也觉得身子没那么沉了,当日确实是我小人之心,还望姑娘海涵。” 谢颂华抿唇一笑,叫她将手伸出来,在对方开口之前道:“姑姑且先别说,我先替姑姑号个脉。” 左右两只手都细细地听过,又认真看了她的气色之后,才问道:“姑姑初时应当只是咳嗽,并无其他症状吧?或是十日,或是半个月之后,才开始慢慢添了发热、体虚、盗汗等症?及至如今,恐怕已浑身无力,咳疾也愈发重了?” 所幸当初趁着值夜班,看过许多原版中医药典,这文绉绉唬人的词句倒是信手拈来。 梅姑姑一听,脸上顿时充满了希望,“这位姑娘果真能治好我的病!” 谢颂华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作答,梅姑姑立刻道:“只要你能治好了我这病,多少诊金我都给。” 这个梅姑姑是二门上的管事,平日里的油水丰厚得很,可她得了咳疾,瞒也瞒不住,如今一个月过去,替她的管事娘子已经差不多得心应手,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此时自然满心急切。 谢颂华又看了她之前用的方子,心下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取了自己怀里的炭笔出来,刷刷地在纸上写着一副新的药方。 梅姑姑却一把抓住谢颂华的手,“一事不凡二主,姑娘能在外头走动,不若替我将药一起抓过来!” 她说着又恳切道:“必不白费姑娘的力!” 谢颂华又看了看她,点头道:“姑姑若是信得过,我明儿就让人给姑姑送药过来。” 梅姑姑如同见到救世主,自然满口应下。 当即便从床里内侧抓了两颗碎银出来,“劳烦姑娘!” 果真是有钱人啊!谢颂华满心激动,这么一出手,就是将近五钱银子,太大方了! 晚上谢颂华在灯下练字,兰姑姑便满脸官司地端着茶进来了。 这等端茶递水的小事儿,如今已经交给了底下的丫鬟,她此番大约是为了下午的事儿了。 且兰姑姑在谢府后头的胡同里有自己的住所,一般不会留宿。 谢颂华心知肚明,便让她坐在下首等,一直到手上这一篇字写完,才搁下笔。 然后皱眉看着自己这一张字,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是真难看啊! “练字这事儿急不得,姑娘已经很用功了。”兰姑姑眼底便含了两分赞赏。 自从谢颂华上学以来,早起半个时辰诵书,夜里一个时辰练字,平日下午没事儿的时候,也都是捧着书本在手里。 便是读书的男子,也就这般用功了。 “我起步晚,比不得旁人,自然要多努力些。”谢颂华见字干了,才放到旁边的那一摞纸上,转脸笑问:“姑姑是想问下午的事情吧?” 兰姑姑也不藏着掖着,“姑娘是府里的主子,如何好去给下人看病?更何况,正经人家的姑娘……”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这种东西,谢颂华知道她的未尽之意。 药婆属于三姑六婆的一种,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是叫人瞧不起的职业。 谢颂华身为阁老府的嫡出小姐,如何能与这样的身份绑在一起?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在这深宅大院里,多少腌臜手段没有?我才来没多久,就从张姨娘那里领教了一番,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灯光下,少女肌肤如蜜,莹莹的一双如水清眸里,闪着坚定的光。 兰姑姑骤然发觉,其实四姑娘的五官并不逊色于府里任何一位姑娘,甚至比其他几位,更多了几分坚韧鲜活。 谢颂华的这话,兰姑姑没法反驳,因为如她所说,这样的事情,深宅大院里太多了。 “可姑娘也不该去给……” “姑姑有所不知,虽然从前我在那头跟着一位婆婆学了些医术,可这医术不比旁的东西,唯有自己亲自经历了许多病例之后,才能从中得到自己的经验,要不然怎么那些大夫年纪越大越值钱呢?” 兰姑姑被她的话说笑了,“什么叫越值钱?拿人比货似的。” “姑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好了嘛!”谢颂华见她神色松动,便知道自己说动了她,“横竖我去静心堂都是带着面纱的,没有人看到我的样子。” 兰姑姑终于放下心,“既然姑娘心里有成算,奴婢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姑娘到底还是少露面的好,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叫奴婢去办。” “这不是正有事儿要劳烦姑姑?”谢颂华说着,便将梅姑姑的药方拿了出来,“再没有比姑姑更信任的人了。” “你认字,还懂医,一般农女,可没你这个本事,你到底什么来头?” 玉如琢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这陡然出声,不免又把谢颂华吓了一跳。 第43章:凭什么质问我? 听到他这话,在最初的惊吓过后,谢颂华不免又有些忐忑,“我,都是跟从前的邻居学的。” “当我是你身边这些人?!” 玉如琢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森然,莫名地就让谢颂华感觉到几分寒意。 随即她就有些恼了,“你凭什么质问我?我不也没有再探究你是什么人吗? 按你的意思,咱俩现在是被迫捆绑,我确实受制于你,可你也依赖着我,我既然答应了你不刺探你的信息,那麻烦你也尊重尊重我!” 她说话的时候,情绪不免有些上来了,外头丁香听到声音,便忙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这一打断,她也不得不按下性子,打发了丫鬟。 屋子里再回复平静之后,谢颂华也就没了方才的火气。 她确实不知道玉如琢是谁,可那天出门替他送信的事儿,在君莫醉的事儿,还有粮价的问题,以及那天的那只鹰隼…… 这个人明明一直被困在自己手指的这只指环里,可他却仍旧能向外传递消息。 甚至于,传递消息的她本人,都不知道玉如琢传了什么出去。 这样一个人,哪怕没有身体,谢颂华也不怀疑他有对付自己的手段。 而她,说到底不过是异世界里穿过来的一缕幽魂。 “我……”她再一次开口,声音里有些无奈,“我只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 良久,她才听到对方的声音,却只是一个极简短的“嗯”。 谢颂华还想说什么,玉如琢便又说了一句,“后窗。”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连忙将灯熄了,让外头的人以为她已经睡了,才蹑手蹑脚地轻轻打开后面的窗格。 一个黑影倏然而至,谢颂华一时间避之不及,只觉得胳膊上一阵刺痛,然后便是被那只鹰隼翻动翅膀带起来的风刮得闭上了眼。 好在这玩意儿还算通人性,停稳了便站在窗户上不动了。 果然,她的脚上绑了一只金属的小筒。 谢颂华从里头拿出一卷纸,纸上还绑了一个小小的玉牌,谢颂华也没有细看。 才拿稳,那隼便窜入了夜空,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此时天上挂着一轮半圆的月亮,照着屋子里,倒也能够视物。 谢颂华将那小纸卷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语气淡淡道:“你要怎么看?” 写字他可以闭着眼睛写,难不成这读信,他还能闭着眼睛读?除非对方在这纸上印着盲文。 到底还不是要求着我?有本事你别看! “无妨,直接看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谢颂华老实不客气,果真解开那吊着玉牌的绳子,将纸卷打开了。 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不由傻眼。 “泰山沐晨钟,游涨海平潮,金榜灿名淖,且问济雨时,凋树西风倒。”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颂华又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意思。 她读书再少,也知道一首五言至少得是四句吧!这五句是什么鬼? “烧了吧!” 得,这种高人的行径,她怎么可能看得懂。 谢颂华在火折子上把这小小一张纸烧了,再看到搁在一旁的玉牌问道:“这个呢?” 她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双碾街上有家天保医馆,你让人拿着这个去抓药,不要钱。” “不要钱?!”谢颂华立刻惊讶出声,“你可别骗我。” “不要瞎打听。” 听到这话,她不由撇了撇嘴,“我才不要打听,只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酬劳。” 谢颂华再三思索,“替你传信的酬劳?” 可惜玉如琢已经没有了声响,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沉寂了。 而谢颂华拿着那个小小的玉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双碾街她上次出门的时候经过的,那条街上可繁华了,两旁的铺子都很不一般。 这个天保医馆能开在那里,必然不是什么小铺子。 她能拿着这个东西去随意抓药? 那那些名贵的药材呢? 如果她揣着这个牌子,直接上去要两支百年老参,人家怕是会把她打出来吧! 想到这里,谢颂华觉得还是暂时不冒这个险,这个牌子先妥当收起来比较好。 因为晚上睡得晚,第二日早上起床,头就有些糊,谢颂华用冷水洗了把脸,才能集中精神开始诵书。 等读了半个时辰,丁香才带着碧桃打了水敲门进来。 才坐下,就听到碧桃的惊呼声,“姑娘,你的手!” 谢颂华一愣,这才发现袖管卷起来之后,自己左手手腕上有三道深深的血痕。 昨晚上被那畜生抓伤了,她虽然觉得很痛,可又觉得尚能忍受,也就没有再开灯处理。 今早上又忙着功课,竟忘了这茬儿,这会儿才发现这般严重。 “昨天不小心弄到的,”具体的她没有说,只这么含糊带过,“好像……也没药吧!” “这些常用的膏药按道理是该分一些给姑娘的,奴婢晚些时候去梁妈妈那里问问看。” 碧桃一边小心地替谢颂华处理伤口,一边道。 最后到底是撕了条绸子裹了起来,不叫人看出来就行了。 到了慎思馆,谢颂华如今也要和旁人一样接受谢长清的检验,因而也加入了默读的队伍。 只有叶容时还是一副睁不开眼睛的样子,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谢长清就过来了,照例是从男生那边开始检查。 等到了叶容时那里时,这个人书都没找到,谢长清几个问题问出来,他只管自己回答。 原本以为他是胡乱说的,谁知谢长清听了他的话,却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小公爷才思敏捷,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很好。” 说着他忽然去了前头的讲台上,拿了本书递给叶容时,“这本书或许更适合小公爷现在看。” 谢颂华伸长了脖子也没能看清那书封面上的内容,只得作罢。 而谢长清已经来了她旁边,“四丫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这句话何解?” 这是谢颂华来慎思馆这么多天,头一回被考校功课,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第44章:落水 前世也不知道多少次被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了,可像现在这么紧张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谢颂华定了定神,老老实实翻译,“先师说,对待朋友要尽心去劝勉他,恰如其分地引导他,可若是对方并不听从,那就作罢,不可自取其辱。” 她翻译完之后,便有些惴惴不安,果然,就听到谢长清含笑问:“这么说来,先师这倒显得有些滑头,若朋友的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作为朋友,难道不该劝诫其回头吗?” 他这一句话问出来,课堂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谢荔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然后用压低了的声音对谢淑华道:“还真以为认得两个字就是学问呢!” 谢颂华没理会其他人,只是有些无奈,这怎么还带考延伸阅读的? 不过,她到底是做过无数篇阅读理解的人,区区发散思维难不倒她,“我认为,人之于世,关键便在于所思所想,在于内心的自我,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也不存在想法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每一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式,这无关对错,仅仅在于个人的选择,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又何来一定要劝诫回头? 朋友之交,在于互相欣赏,求同存异,若这一点都做不到,我觉得,便不能称之为朋友。” “这是在胡说什么!依这么说,这世上都不要讲究什么规矩了,那些作奸犯科的人,自有他们自己的想法,难道也不要管了?圣人若是知道你这样胡乱注解他老人家的话,怕是得要被气活过来!” 谢思华语带讥讽,强行歪曲谢颂华的意思。 她话音才落,叶容时带着赞赏的声音响起,“我倒是觉得四姑娘这个解,解得最妙,若我有这般自以为是,不理解我还想要改变我的朋友,那我非得先他打一顿再说。” 谢长清闻言便笑着点头,“小公爷这般补充倒是恰到好处。” 说着他用手里的书轻轻敲了一下谢颂华的肩膀,“坐下吧!” 尽管谢荔和谢思华几个人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但是谢长清这么说,显然是认同的谢颂华的解释。 “诶?”谢长清才要往前面走,忽然狐疑地翻了翻书,忽而笑道,“竟没注意,四丫头应该才学到里仁篇,竟问了你颜渊篇的问题。” 谢颂华内心无数个白眼儿,要不是这段时间着实花了些功夫在这本论语上,她今天可真要抓瞎。 放学与谢荼一起回去,才走到桥上,就听到身后传来谢荔阴阳怪气的声音,“四姐姐可真是厉害,这才来多久,竟引来小公爷这般袒护!你有这样的手段,怎么也不教教姐妹们?” 说话间谢荔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谢颂华莫名其妙,随后就见紧跟着而来的谢思华也嗤笑道:“这样的手段我可不要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腌臜技俩,一个大姑娘家,竟往人男子跟前凑,这是怕嫁不出去,还是怕少了男人?” 谢颂华只觉得面前杵着的是两个摆足了架势的小学鸡,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是这个样子倒是真的挺好笑。 而一旁的谢荼却是气得脸色铁青,“五姐七妹!你们说的这叫什么话?都是大家姑娘,嘴里……”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荔一把推开了,她直接逼问到谢颂华面前,“你给我说清楚,你跟小公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语气、这个调调,闹了半天,原来叶容时是这个谢荔的暗恋对象啊! 中央空调,害人不浅! “我与小公爷还能是什么关系,自然是同窗。”谢颂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理所当然。 “你还要狡辩,那为何你第一日来慎思馆,就与他偷偷私会?” 谢颂华心下惊诧,还来不及反应,谢荼便上来要拦住她,“五姐,你注意说话!这里是慎思馆!” 可谢荔分明是含怨已久,这会儿见谢颂华一直不说话,便当她是心里有鬼,当下一把推开谢荼,只直直地盯着谢颂华。 谁知谢荼脚下没有站稳,被她一推下意识地就去扶旁边的桥墩,可她与谢荔都在拱桥的最顶点,她一个用力,两个人就一起往谢颂华身上栽过来。 谢颂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斜喇喇里一直手往自己腰眼儿上推了一把,登时便没能站稳,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摔去。 “噗通”、“噗通”下饺子一般,牵三挂四,谢家四姐妹竟然齐齐落了水,同时带下去的还有两三个陪读的丫鬟。 谢颂华吓得快要灵魂出窍,她不会游泳! 那头岸上传来谢淑华的惊叫,“快,快来人呐!落,落水了!四妹妹他们落水了!” 这片湖本身也不大,是谢家仿着江南园林的景造出来的一片景观湖。 可偏偏为了方便这些年轻人读书,慎思馆与谢家主院就隔了这一整片湖,谢颂华她们刚刚经过的桥,就在这湖中心。 好在这里离慎思馆不愿,落后一步出来的谢淑华一见这情况,便立刻喊了人,慎思馆这边的人立刻听到了动静,冲了出来。 谢长清原本已经去了后面自己的屋子,这会儿也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一见着那边的情形,也慌了手脚。 “快,快下水救人!”谢长清连忙招呼人,“有谁水性好?再拿杆子去桥上让她们抓着上来。” “大伯!这,几个妹妹都还没有出阁……” 谢琅华的声音唤回了谢长清的一丝理智,对了,她们姐妹几个都还没出嫁! 若是叫家丁护院甚至是此时在这里的学子们救上来,名节可全部都完了,便是由婆子们救上来,这夏日衣裳单薄,浑身湿透的样子,也…… 谢长清当机立断,转向跟出来的学生们,“二郎三郎留下,你们先回去,不许出来!” 说着便吩咐谢淑华等人,“去寻些好抓取的东西,待会儿想办法把人拉上来,二郎和我跳下去救人。” 实际上这会儿已经有两个在慎思馆负责灶上及洒扫的婆子下去拉人了,只是不得章法,那边仍旧一片混乱。 这边谢长清一拿定注意,谢淑华立刻分派人手,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就有了条理。 叶容时脸上没有了平日里脸上常带的笑容,而是浅浅地皱着眉头看着那边的湖面。 一旁兰家的公子一把拉过他往里面去,“事关谢家世妹们的闺誉,咱们也不好贸然帮忙,还是先赶紧进去吧!” 叶容时却神色难辨地往湖面上看了一眼,没有再发现有什么异常,难道,方才看错了? 第45章:有人要害我! 虽然这些学子们恪守礼法,都进了院门,并且也不再往外看。 可外头那么大的阵仗,声音如何隔绝得了? 更何况,能来这里上学的,本来就都是能跟谢家称得上是世交的人家,要不然也不可能男女同室上课。 这会儿见她们落水,心里多少都是挂念的。 因此虽然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但是心思都在院墙外的湖面上。 显然那边园子里又听到了动静,嘈杂的人声又大了些,来帮忙的人越多,自然救上来的概率就越大,外头也听到说救上来了的声音,这些人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还好三妹妹出门晚,正好瞧见了,不然怕是要酿成大祸。” 有人出声感叹,颇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另有人点头赞同,“也不知道几个世妹是在吵什么,竟然一起跌落到水里去了,竟只一个三妹妹幸免于难。” “三妹妹本来性子就沉稳大方,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 一旁的叶容时闻言便皱了眉,继而声音闲闲道:“几位世兄什么时候出去看到她们姐妹几个吵架了?怎么就知道她们是因为争吵而落得水?倒是不知谢先生平日里还教人这般口舌。” 他这一句话立刻叫方才几个年轻人面红耳赤起来,才要分辨两句,就忽然听到院墙外有一人惊骇的呼声,“四姑娘呢?!怎么不见四姑娘?!” 刚刚爬上岸的谢长清闻言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就炸响了,他几乎是立刻冲到栏杆前。 可这湖面分明已经恢复平静,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谢荼正在谢琅华的怀里哆嗦,闻言一脸茫然,然后同样趴在栏杆上往水里看,可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看出个人来。 “二哥哥,二哥哥……”谢荼哆嗦着嘴唇,话都说不完整,“四妹妹……四妹妹不会……不会沉下去了吧!” 一句话把谢长清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找!赶紧找!识水性的都给我下去找!” 谢琅华将谢荼扶着在一旁的桥面上坐下,才要下去,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一转脸就看到谢淑华满是担忧的脸。 “二哥哥,你,你一定要四妹妹找回来!她,她才回咱们家呢!” 谢淑华说着忍不住哭了出来,一张脸因为惊吓更是惨白一片,看上去实在楚楚可怜。 明明之前谢颂华还那般折辱她,现在谢颂华出了事儿,她却这样担心。 谢琅华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三妹妹,永远这样心地善良。 “你放心,她也是我妹妹。” 谢琅华说完,也不顾那许多,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连寿安堂都惊动了,老夫人一向很少出来,这会儿着急得不行,由齐氏陪着急匆匆地过来,后面还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票人。 老夫人一见着谢荼的样子,差点儿没被吓死,“六丫头,你没事儿吧!可怜见的,怎么成这样了?” 后面安氏和余氏大约也是才听到消息,几乎都是小跑着就过来了。 谢思华看到自家娘亲,刚才还强撑着只是发抖,这会儿顿时爆哭。 谢荔、谢思华都扑到了自己生母的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就连谢淑华都被齐氏后怕似的揽到了自己跟前。 老夫人也要圈住谢荼,谢荼却含着哭腔道:“四姐姐还没找到呢!” “啊?!”老夫人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快找啊!” 齐氏也懵了,她下意识地放开了谢淑华,一个快步走到水边。 谢琅华刚好冒了个头出来,齐氏连忙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这会儿也不单谢琅华,这会儿还在水里的基本上都已经把摸了两遍了,根本没有任何影子。 谢淑华呆呆地看着那边的齐氏和谢琅华,忽然发现自己竟一个人站在旁边,眼中不由闪过两分阴翳。 “谢颂华她……她不会……”谢荔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她不敢说下去。 方才还各种声音的桥面上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一群人的目光只锁定在湖面上。 才这么会儿的功夫,人能去哪儿?! “祖母不要着急,四妹妹在南边儿长大,说不定熟识水性!咱们派人四处都找一找。” 谢芫的声音带着几分安定人心的作用,老夫人转过脸,看到自己这个最妥帖的孙女儿,脸上到底好看了些,只是还不敢放松。 “找到了!” 忽然,极远处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却是在另一边的岸上。 这边众人不管衣服湿的干的,都往那边跑去。 老夫人年纪大,几个儿媳孙女儿扶着,倒在最后。 等赶到的时候,谢颂华已经被人扶着在凉亭里坐下了,身上裹着快薄毯子。 谢长清正关切地看着她,“四丫头,感觉怎么样?” 齐氏见她人还好好的,也就放了心,当即便问道:“四姑娘受了惊吓,方才是谁发现的四姑娘?在哪里发现的?” 一个婆子立刻应声过来,“是老奴发现的,老奴正要去拿家伙事儿帮着救人,想着这边绕过去能近一脚路,然后就看到四姑娘瘫倒在这边的地上。” “你没看到其他人?” 齐氏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婆子不解其意,却还是老实摇头,“没有!” 齐氏当即便到了谢颂华的面前,皱眉严肃问道:“四丫头,你是怎么上来的?谁救得你?看清了吗?” 这一句话问出来,在场的人至少有一半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若是府里的媳妇婆子救了她,自然会争着要抢功劳的,怎么可能不守着不报告? 这样将谢颂华一个人扔在这里,而本人却不见踪影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人不方便,这如何不方便,一猜也就知道了,谢颂华只能是被一个男子救了! 谢颂华一个姑娘家,浑身湿透被一个外姓男子给救上了岸,这可是事关名节的事情。 老夫人顿时沉下了脸,“你这个时候问她,她能知道什么?还是赶紧叫大夫进来要紧!” 这一句话提醒了齐氏,她方才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这里如何是问话的地方? 齐氏立刻起身,吩咐人将几个落水的姑娘带去寿安堂里安置,又要张罗请太医上门。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忽然回过了神,“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余氏连忙温声宽慰,“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大家都在呢!大夫马上就来了。” 谢颂华却是连忙要挣开扶着她的婆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祖母,有人要害我!” 一句话让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谢云苍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怎么回事?!” 谢颂华却是立刻将藏在毯子下的手拿了出来,“这是我从那人身上揪下来的!” 第46章:串供 莹白纤巧的掌心上,躺着一颗绿色的珠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和田碧玉的料子,上面似乎还有些图案。 谢云苍落在那珠子上的目光陡然一顿,然后立刻将珠子拿了过去,又在手里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众人只见他神色越发难看,最后将珠子收了起来,才冷着面孔道:“先把几位姑娘安置妥当!太医叫了吗?” 谢颂华就这样被众人簇拥到了寿安堂,一应东西都是准备好了的,才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几个丫鬟正在拿细棉布替她擦头发,太医就进来了。 如她所料,除了受了点儿惊吓,她们都没有什么大碍,开的也是两个太平方子。 寿安堂里忽然添了三位姑娘,这边却不见忙乱,丫鬟婆子们穿梭来去,有条不紊。 谢颂华由着后面的丫鬟替她将头发一点点烘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在一遍遍地过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谢颂华!” 谢荔含着两分傲慢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她一转脸,才发现,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谢荔旁边还陪着一个谢思华,她们俩看上去状态都还好,眼下除了头发还有些潮之外,看不出落水的痕迹。 “待会儿问起来,你最好识相点儿,我们方才说好了,是因为看到那头飞过来一只白鹭,大家挤着看,才掉下去的,你听清楚了?” 看着她们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谢颂华往椅子后靠了靠,“凭什么?” “你……”谢荔似乎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不同意,“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意味着什么?若是叫父亲知道我们是因为……” “不,是你们!”谢颂华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摆了摆,“从头到尾,我和六妹妹可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那些不该大家闺秀说的,只出自于你们俩的口中,且在场的也不只我们这几个人,还有那些丫鬟都可以作证。” 听到她这话,谢荔气得要死,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这会儿为什么要跑到谢颂华这里来同她串供。 谢思华拉住恼怒的谢荔,冷笑道:“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说了又怎么样!一家子姐妹,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我们俩跌了脸面,难不成你还想独善其身,我告诉你,就算祖母他们要罚我们,你们也躲不过。” “好啊!”谢颂华点头,“那就不要躲嘛!一起受罚就是了,我反正皮糙肉厚,也不怕什么。” 这两个人可真是想得好,事情是她们挑起的,错的是她们,这会儿竟然还有脸过来要求她替她们掩饰? 如果换过来,今天犯错的是她,怕是她们落井下石比谁都快! 见她这般难沟通,谢荔要被气炸了,实际上四个落水的人,谢荼一向循规蹈矩,且是老夫人亲自教养的,从来未曾行差踏错过半步,谁都会认为她是被无辜牵扯的。 谢思华是三房唯一的嫡出姑娘,纵然性子有些刁蛮,可余氏一向护得紧,就是老夫人发落,估计也不好太重。 若是谢颂华一口咬定是她来闹事儿,只怕父亲那里,她是最没法交代的一个。 谢思华却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碍眼,“你到底要怎么样?!” 从前府里这些姐妹,除了一个谢淑华,她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如今证明谢淑华并非谢家的姑娘,谢颂华又是个乡下来的,她自认是整个谢府最有体面的姑娘。 这会儿被谢颂华这般“忤逆”,着实心里不快。 正闹着,有婆子来传话,让她们去前头。 这个意思就是要问她们今天的事情了。 谢颂华朝姐妹两个勾唇一笑,“走吧!” 谢荔和谢思华看着已经走到前面去的谢颂华,两个人脸上都满是焦急,想要拉谢颂华,可看着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到底不敢。 谢思华顿时恼道:“你就是给她认个错怎么了?待会儿叫大人知道了上午的事情,咱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荔已经急得不住掉眼泪,脚下一步也迈不开,今天挑事儿的人是她,把谢荼推倒的人是她,说谢颂华与叶容时的人还是她。 她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快要喘不过气,哪里还有半分主意,“现在怎么办啊?!父亲一定要罚我的,怕是我姨娘都要受牵连了!” 谢思华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更加烦躁,一把甩开她的手,干脆梗着脖子往前头去了,“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还能怎么办?我都要被你害死了。” 等谢荔挨挨蹭蹭地过来的时候,谢云苍立刻呵斥道:“还不过来跪下!” 前头那三个已经跪在厅堂里了,其他人都被屏退,只有谢家几个主子在坐着。 谢荔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我错了!祖母,爹,母亲!我知道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认错认得痛快且诚恳,几乎是整个人都扑在地上的,因而也就没看到谢荼和谢思华给她打眼色。 而她没听到其他人说话,心里更加发慌,“我不该乱说话,不该污蔑四姐姐,更不该失手推开六妹妹,都是我的错,我……是不小心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谢云苍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谢荔一听这话,这才惊觉不对。 抬眼果然看到谢思华的白眼儿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我……” “你们不是看白鹭没留神跌下去的么?” 谢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谢颂华,这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没看她,连忙道:“是挤在一起看白鹭来着,大家一处说话,就说起今日课堂上大伯考较的功课,五妹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我跟小公爷有私交,所以课堂上才帮我说话。 我到现在连小公爷到底是哪家的子弟都不清楚,只觉得莫名其妙,因而争辩了两句,六妹妹怕我们吵起来,叫旁人笑话,过来打圆场,也不知道谁没有站稳,大家又挤作一团,这才掉下去了。” 一直陪在齐氏旁边满脸做担忧状的谢淑华闻言眼神就变了,她眯着眼睛看向谢颂华,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第47章:机会 其实谢颂华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落水的原因无非是姐妹之间的口角。 其中谢荔自然罪责最大,谢思华嘴里也不清不楚。 可说到底,几个姐妹因为一个外男而吵起来,继而导致姐妹一起落水,多少都有损谢家的脸面。 不管是谢云苍也好,老夫人也罢,心里只会对这几个女孩子都产生恶感。 更重要的是,谢颂华要么保全自身,将当时的情况都说出来,这样她自然罪责最轻,可谢荔怕是要挨重罚,而且姑娘家的脸面算是丢干净了,怕是日后慎思馆都去不了。 那她和谢荔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要么,她就咬牙忍下这件事情,可这样一来,这些人便都会认为她是好欺负的,将来的麻烦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这几日的流言蜚语,她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她深知流言这种东西,一张嘴是辨不清楚的,因此才隐而不发,等待时机。 眼下机会不就来了,所以她干脆挑破了此事,不说谢荔谢思华那般没轻没重的言论,只说这几日的谣言。 这是直接究其根本,洗刷自己的身上的污水。 至于落水一事,那自然是看白鹭不留神挤下去的意外最好。 刚才大家都只说是看白鹭引发的意外,这会儿谢荔带出了事情发生的导火索,一切也就明明白白了。 老夫人立刻厉声问道:“私交之事,哪里传出来的?!” 谢荔才松了一口气,闻言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连忙道:“我……我也只是路过园子的时候,听几个婆子说,看……看到四姐姐跟小公爷说话,又看小公爷在课堂上总是替四妹妹说话,这才……” “祖母父亲明鉴,小公爷性子……跳脱,颂华从乡下来,难免叫他觉得新奇,因而问过我几句乡下的事情。 至于替我说话,那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我本来底子就差,课业远远跟不上姐妹们,上课的时候,也多有不懂,小公爷或许是起了一点儿怜悯之心,才随口点拨我两句,六妹妹平日里教我教得更多,怎么就不说六妹妹总是替我说话呢?” 谢荼连忙道:“祖母,叔父,小六可以作证,小公爷虽然平日里在课堂上行事略有些不羁,也确实指点过四姐姐几句,但绝对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不光小六,慎思馆里每个人都可以作证。” 她说着又接着道:“这些天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兴起的流言,影影绰绰地说四妹妹和小公爷,实际上四妹妹每日和我们一道去慎思馆,下学了便同我一道回来,其他时候,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流言实在不知道从何谈起。” 老夫人听了她这话,便怒向齐氏,“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齐氏也是头一天听到这话,连忙站起身,“儿媳一时失察。” “失察?!英国公府这位小公爷是他们的命-根子,这么多年为了挑学堂费了多少心思,不过是看在咱们家慎思馆这些年还考出了几个举子,又信任咱们家的家风,才把小公爷放过来。 眼下若是传出我们谢家的姑娘和小公爷的闲话,别人只当我们慎思馆是用来给我们家姑娘挑女婿的地方,我谢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夫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齐氏顿时脸色煞白,这话实在太重了,她便是一家主母也承受不起,因而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老夫人息怒,是儿媳的过失,儿媳这就让人彻查!” 她一跪,其他人也不好坐着,就是文氏和安氏也都站了起来。 谢云苍的目光凉凉地自她身上扫过,然后冷声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姐妹几个就只是看白鹭意外落了水。 不过姑娘家,到底失了矜持,罚你们没人抄写论语十篇,三日后交到梦坡居。” 谢荔和谢思华都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毕竟这个惩罚对她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了。 谢颂华也没觉得如何,反正她本来每天都要练字。 至于谢荔和谢思华,两个小学鸡一样的小姑娘,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最近府里的风气是越来越差了,先头四丫头的命格,后来张氏的死,安哥儿的事儿,如今又把话头编排到慎思馆里去了,我谢家怕是要败在这群人的嘴上!” 谢云苍的语气分外严厉,应该是动了真怒了,看着跪着的齐氏,到底是压抑了三分火气,“这件事情,务必要肃清源头!” 前头因为张姨娘的事儿,齐氏和丈夫之间已经生了隔阂,后来因为儿子在中间说和,加上她后来的处理还算得当,才将之前的事儿揭过。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谢云苍来正院的次数越发少了,别人不清楚,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 老爷到底还是恼了她,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她若是再办不好,怕是回头老夫人也要说她了。 “好了,你们各自也受了惊吓,各自先回去吧!” 老夫人发话,这一串儿跪着的人才敢起来。 谢颂华与谢荼别过,才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谢云苍的声音,“四丫头跟我出来。” 谢颂华知道,这是要问关于那颗珠子的事情了。 在众人或探究、或好奇、或不忿的眼神中,谢颂华低垂着脑袋跟着谢云苍进了梦坡居。 这一回倒是没去内院,而是在外院谢云苍的书房里。 她进去的时候,谢云苍已经坐下了,面前就放着那颗珠子。 “说吧!把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虚,那个婆子实在来得太快,导致她没有太多时间问玉如琢。 因而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落的水,明明好好地站在栏杆前的,忽然就被又推又拉地下去了。 不过好在我小时候学过凫水,当时那一大群人呼啦啦地下来,你拉我扯的,反而容易坏事,所以就想着先游到另一边爬上来。 谁知才从人群中游开,就感觉不对劲,竟是有个人在水底下拉着我腿要把我拽下去。” 第48章:人不见了 谢云苍听到这里,脸色变得十分严肃,“你没弄错?” 谢颂华立刻上前两步,急切道:“绝对没有!我可以肯定,是真的有个人抓住了我的脚,要把我往水里拉,当时我已经游开了一段距离,只是他们那边的动静太大,我又在水底下,所以没有人发现我这边的情况。” “然后呢?” 谢颂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当时在水里面,喊又喊不出来,逃又逃不掉,只能去掰那人抓着我脚的手,可是对方力气实在是太大,我情急之下,拔了头上的簪子去捅他。 他吃痛不敌,我才得以逃脱,但那会儿我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力气了,后面只瞅着一个方向游,等终于摸到岸的时候,就撑不住了。” 谢云苍脸上阴晴不定,他手里捻着那颗珠子,一时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谢颂华也不好开口,只静静地等着。 “你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谢颂华闻言又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我在水下管他搏斗了一番,但是当时水里暗流涌动,我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谢云苍在她回答了之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叫她回去了。 等回了宴春台,谢颂华便借口身体不适,将所有人都打发了。 可她对着指环唤了好一会儿,玉如琢都没有回应。 看样子是又被困住出不来了。 谢颂华只得作罢,自己从柜子里翻了一瓶药酒出来,给自己身上的淤青推拿。 今天上午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当时她站的那个位子并不是靠在栏杆上的,更何况,眼看着谢荼站不稳,她已经先扶住了旁边的栏杆。 只是那会儿太混乱了,她也记不清那会儿站在自己后面的是谁。 然后便是落水,她是真的不会游泳。 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原主都不会。 所以当那个人出现拽着她往水底拉的时候,她根本逃不开。 当时只感觉周围全是水,都疯狂地往她嘴里鼻子里灌,整个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挤干净了,连大脑都因为缺氧而开始发昏。 可拉着她的那个人却一点儿都没有放松。 是玉如琢在紧急的情况下占据了她的身子,才得以逃生。 玉如琢应该是有武功在身上的,不然当初也不能借着她的身子假扮张姨娘飞到谢云苍面前。 他对付起水底下那个人似乎都没有费什么力气。 只是后面的事情,谢颂华就有些不清不楚。 后面在寿安堂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好几处淤青,也不知道是玉如琢弄的,还是自己弄的。 因为她当时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往远处游,但是身体各处的感知却是模糊的。 这种感觉非常其妙,就是到现在她也没有弄明白。 明明是她的身体缺氧了,难道玉如琢用起来还能毫无阻滞? 再后来等她有了一点儿意识的时候,人就在岸上了,手里还捏着那颗珠子,后面的那番话都是玉如琢教她说的。 因而现在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推她的人是谁,不知道要将她拉到水底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颗珠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何谢云苍会因此而色变。 而此时倚兰苑里,谢淑华却是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眼睛不时地看向院门。 终于,院门被推开一条缝,冬雪急匆匆走了进来。 才一进屋,谢淑华就将门给关上了,“怎么样?她怎么说?” 冬雪却是皱紧了眉,一脸苦相地朝谢淑华摇了摇头,“没找到!” “什么?!”谢淑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没找到。” “我去了她家里,屋门是反锁的,两旁的邻居都说她今天当值,卯正就进府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 谢淑华连忙问道:“府里打听过了吗?” “打听了,”冬雪立刻点头,“奴婢怕叫人发觉起疑心还特意找了两个小丫鬟打听,浆洗房的管事正在找她,说她巳正就不见了人影,要去太太那里告呢!” 听到这些消息,谢淑华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她皱着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喃喃道:“一定得找到她,那个谢颂华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给父亲,父亲似乎开始起了疑心,如果她被抓去了前院,难保不会将我们供出来。” 冬雪脸上也满是焦急,“她是秋霜的娘,若是被查出来谋害四姑娘,怕是前头刘婆子的事儿又要被扯出来了,那姑娘……” 谢淑华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你立刻发动人去找,一定要赶在府里发现她之前找到她,然后想个办法让她开不了口,再远远地送走。” 冬雪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当下便急匆匆又出去了。 才到院子里,就碰上过来的谢琅华,倒是谢琅华有些惊讶,“你不好好伺候你们姑娘,这会儿这样着急,是有什么事儿吗?” 冬雪连忙随口找了个借口支吾过去了,里头谢淑华含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二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下午大伯也不在,我们就提前散了,”他不再管冬雪,自己走了进来,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笑着道,“这几个妹妹也着实是不像话,还好你没有跟着出去,不然怕是也要被连累,你又不会凫水,身子又弱。” 谢淑华却是皱眉道:“我只恨自己没出去,五丫头那张嘴实在是无法叫人不恼,竟然对四妹妹说那样的话。” 谢琅华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你如何料得到?你也不过只能独善其身罢了。” 他说着便说起自己的来意,“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方才听说四妹妹病了,今天本来就是她受了委屈,被五妹妹那般排揎,又在水里遭了一番罪,且她到底没来家里多久,我想着要不然,咱们一起去探望探望她。” 谢淑华闻言倏尔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她看着谢琅华忍不住咬紧了牙。 这才多久!他就接受了谢颂华? 所以,亲妹妹就是亲妹妹,今天上午见她落了水就那样紧张。 还有齐氏,明明那般讨厌谢颂华,可今天听说她没被救上来,还是会担心。 在这样下去,府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谢琅华瞧着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便疑惑问道:“怎么了?” 谢淑华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今日的凶险,还好四妹妹会凫水,不然怕是要出大事儿。” 她转而又道:“探病倒罢了,虽说你与她是骨肉至亲,可毕竟也不大熟,你要去探望她,她还得再起来,这样挪动,倒不宜养病了,倒不如叫个丫鬟送点儿东西过去,等来日好了,咱们再去宴春台叨扰。” 谢琅华闻言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叫了谢淑华跟前的侍书过来,嘱咐她去自己的院子里拿上东西去探病。 侍书来的时候,谢颂华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 第49章:是五姑娘要害姑娘?! 这高烧来势汹汹,谢颂华都有些猝不及防。 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只是想着要罚抄书,因而正端正地坐在桌子前抄写。 后面越抄越觉得烦躁,抄了几页之后,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便想着出去走走或许会好些。 结果才一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自己根本就手软脚软,没什么力气。 兰姑姑刚好进来给她添水,一见着她的样子就吓了一跳,伸手一摸,果然滚烫非常。 这才和几个丫鬟一起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到床上去,又往前头去报病,请拿帖子请太医。 齐氏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可再不喜欢也还是女儿,是谢家铁板钉钉的姑娘,当下便叫人去请太医。 谢颂华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的人来来去去,偏偏她自己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身体像是有千斤重,这烧来得太快了! 至此,她心里也不由害怕起来。 这可是在古代,在这个医疗落后的年代,随便一场风寒都可能会要了人的性命! 她费了许多功夫才勉强表达出不要盖棉被的意愿,多的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兰姑姑还在一旁着急,“姑娘这都烧成这样了,必然是今天在水里着了寒,得要先把寒气逼出来才行,等汗发出来就好了,姑娘可别任性啊!” 谢颂华无力到要骂娘。 这七月份的天气,让她盖床棉被,是真的会脱水而死的好吗? 好在太医还算有点儿本事,给她诊了脉之后,便直言谢颂华这不是着了寒气,无需闷汗,才算是捡回了半条小命。 等太医走了之后,众人又开始张罗起来给她熬药。 可惜她想要通过物理降温都没法表达清楚,只能昏昏沉沉地烧着,然后迷迷糊糊地被兰姑姑灌下了两碗药。 好在她这烧来得凶猛,味蕾变得迟钝,倒没有觉得很难喝。 等到第二日再醒过来,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了一些,但还是烧得厉害。 谢颂华混沌的脑子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吃力地将袖子掀开,果然…… 是伤口发炎了。 那几道被鹰隼抓伤的地方已经红肿溃烂还化了脓。 原本当天晚上被抓,她就没有留意,第二天又落了水,加上这会儿还是夏天,可不得发炎。 怪不得昨晚上的高烧来得那样气势汹汹。 兰姑姑正端了盆水进来要给她擦洗身子,见着她已经下了床便吓了一跳,“姑娘!” 然后才看到她竟然拿了把小刀在手上比划,旁边还燃着一盏灯。 谢颂华招手叫她过来,“我使不了劲儿,姑姑帮我把脓挤出来。” 当兰姑姑看到她手上的伤口时,这一下就吓得更厉害了,谢颂华连忙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姑姑不要嚷嚷,相信我的医术。” 等脓全部排干净了,谢颂华也痛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咬牙拿盐水将伤口洗干净了,再用盐水湿敷。 果然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到中午烧就退了。 才吃了半碗饭,谢芫和谢荼便联袂而来。 带了些点吃的玩的,算是探病。 下午各房也都有人遣人过来探望,就是谢荔和谢思华都派了自己跟前的大丫鬟来宴春台。 兰姑姑脸上便带了两分笑意,“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虽还比不上其他的姑娘们,可到底府里也知道有姑娘这号人了。” 能不记得么? 这还得是因为齐氏从昨天下午开始的大盘查吧! 要整治那帮犯口舌的底下人,头一件拿出来说的事儿,自然就是谢颂华身上的谣言。 这样一来,不到半天功夫,上上下下都知道,因为谢颂华的缘故,府里这般大动干戈,那这位从外头来的四姑娘,在当家人心里的重量,不由得人不多琢磨琢磨。 据说到今天中午,府里已经查了三十四个仆妇。 兰姑姑告诉谢颂华,这大概是最近这几年来,府里动作最大的一次整治行动了。 原本只是想把黏在自己身上的谣言摘干净,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等效果。 另外就是昨天下午,寿安堂便送了两件玉摆件过来,还有一柄青玉如意,说是她受了惊吓,给她压压惊。 四个姑娘落水,就单给她送东西,不由得人不多想老夫人这一举动的意义。 谢颂华不过思索了一会儿,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多半还是谢荼的缘故,当着众人的面儿,那一番说辞糊弄过去了,可事后,老夫人未必不会问谢荼,谢荼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看来,是老夫人觉得她这样“识大体”值得嘉奖。 这一来,连各处的管事婆子对宴春台的态度都好了许多,终于会问一句去拿菜的碧桃:姑娘晚上想吃什么? 而不是问啥啥没有,给啥吃啥了。 谢颂华这场烧来得凶险,但烧退了就好多了,只是人还没有什么精神。 学里就请了几天假,老夫人发了话,让她安心在屋子里养两天,连请安都免了。 谢颂华便将丁香叫了进来,还有兰姑姑一起。 “想到了吗?”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比较平淡,可丁香仍旧紧张。 那日在桥上,谢颂华是带着丁香一起的,她已然不记得当时丁香站的方位,但或许丁香能想起来是谁站在她身后的。 因而那天从寿安堂回来之后,谢颂华便给了她个任务,让她仔细回想,当天在桥上的情形。 “你只管说,若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在再要追究,也没机会了,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推的我。” 兰姑姑闻言吃了一惊,“姑娘是被人推下去的?” 谢颂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视线仍旧落在丁香身上。 “奴婢记得,当时奴婢跟在姑娘身后,然后五姑娘就冲了上来,五姑娘跟前的翠缕上来就把奴婢挤到了一边,七姑娘屋里的环佩也上来堵了我的路……” 她脸上闪过两分恍惚,显然又在回忆当时的事情,“奴婢记得当时姑娘被几个人围起来,然后六姑娘惊呼了一声,奴婢着急地看过去,确实有个人在姑娘背后,是个丫鬟,是……”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眼中的神色慢慢地变得坚定起来,“是翠缕!对,就是她!那天她穿的衣服和环佩是一个颜色的,但是环佩那天带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还被侍书嘲笑了,站在姑娘身后的那个人没有带绢花!” 兰姑姑顿时紧张道:“是四姑娘要害姑娘?!” 谢颂华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若是她,就未免太明显了。” 第50章:势不两立 那天在寿安堂,看谢荔的样子,分明没有想到会闹到大家一起落水,因而才会跑来要求跟自己串供,后面还吓得不打自招。 若她本身就打算害自己,不可能那般张皇失措。 所以,翠缕根本就不是谢荔的人,不过一想,这也没甚可大惊小怪的。 实际上,在谢家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就一个。 她这是第几次出手了? 谢颂华觉得烦躁异常,就好比身边围了一只嗡嗡飞的血蝇,偏偏还没有趁手的工具去对付。 这是真当她好欺负了? 可这件事情她没有证据,所谓捉贼拿赃,当时没有拿到证据,就不好再说什么。 更何况,那天的事情涉及到谢家的脸面,连口角之争都不能传出来,更何况是姐妹相残? 见她没有说话,兰姑姑面上便有些惴惴不安,“姑娘,现在要怎么办?” 谢颂华回过神,“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她才刚刚在谢家站稳,而谢淑华是谢家这么多年来高高在上的嫡出大小姐,论资源,论人脉她比对方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她只能等,同时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我对院子里的丫鬟也不了解,兰姑姑你和丁香一起仔细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得用的,若是遇到好的,好好培养培养。 人要机灵,背景要干净,还要长相普通,脑子灵活的,若是有,就让她随意到外头逛,每天找点儿小事情让她出去晃荡,任务就是打听府里的消息。” 兰姑姑和丁香相视了一眼,知道这是谢颂华真正意义上的信任之后给的任务。 不过这两天府里都在沸沸扬扬地查谣言的事情,都不怎么要出去打听,到处都能听得到风声。 因而有的事情倒是轻飘飘地就给盖过了,比如花园的西北角发现了一个婆子的尸体。 判断大约是不小心失足滑下去的,因为那地方偏,没有人看到,这才送了命,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死了两三天了。 对这样的消息,宴春台没有在意。 而谢淑华则松了一口气,“确定她没有说出什么吧?” “没有,奴婢找人盯了好几天,她家一直锁着门,她根本没有回去。” 谢淑华点了点头,不由又恼恨起来,“到底是不中用,还在我面前那般夸口自己的水性,我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相信了她!” 说着又问,“翠缕呢?” “姑娘放心!”冬雪笑着回答,“她什么都不敢说的,五姑娘本就靠不住,更何况她还有求于您。” “倒是白白便宜了谢颂华!”想到这里谢淑华就恼恨异常,她撺掇谢荔去对付谢颂华,原本是想一击即中,自己也能置身事外。 没想到那废物出的主意非但没能成功,还叫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谢颂华越发看重起来。 说是病了一场,结果都送东西过去致意,一个乡下来的贱丫头,凭什么? 旁人倒也罢了,这些天连齐氏都没怎么说过谢颂华的不好,难不成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乡下来的臭丫头一步步抢走自己的所有资源? 谢淑华不甘心!可这一次的机会错过,下一次真不知道又要到何时了。 看着她那张脸在慎思馆里晃,她就觉得恶心。 本来她是高高在上的谢家嫡女,旁边坐着的那些世家子弟,多是用倾慕的眼光看着她。 可现在,只要谢颂华在,就是在无声地提醒所有人,她只是乡下农户的女儿。 她分明觉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已经有了变化,那以后还会到什么地步? 不是她容不下谢颂华,而是谢颂华要抢走她的一切! 如她所想,谢颂华是真的想要去上学,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再落下功课,越发追不上其他人了。 因而在烧退了后的第四天,她就又开始了去慎思馆上学的日常。 关于那天落水的事情,倒是再没有一个人提起,可谢颂华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慎思馆上午上课倒也不是一直上,辰初开始上课,到巳初便可以休息一刻钟,各人的丫鬟小厮过来给少爷姑娘们添茶倒水,再有就是上一些点心。 众人也在这个时候聊聊天。 谢颂华因为知道自己在功课上与别人的差距不小,一般这个时候都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书。 当然谢思华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故意在她前面非常香甜地吃点心,还要跟谢荔和谢淑华阴阳怪气一番。 谢颂华从来不为所动,对她们的谈天也不感兴趣。 可今天她忽然听到一个与她可能有点儿关系的话题,却是另一边的几个少年人说的。 刚开始说话的那个,谢颂华记得似乎是姓兰,“你们听说了吗?这几天在查京城各大仓的存粮情况,听说,昨天查到了通州仓,竟然空了三分之一!” “什么?!真的假的?通州仓可是京城最大的粮仓,那下半年的市粮供应岂不是要出问题?”立刻有人接口,显然是还没有听过这个消息,“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那兰公子连忙压低了声音道:“这才捅出来呢!听说还是谢阁老发现的,今年南边儿根本没有粮食过来,但是京城的粮价却比往年还要低一成!” “那说明了什么?” 又政治触觉敏锐的少年立刻道:“难道是有人在借机屯粮敛财?!” “就是这个道理,连通州仓里的粮都放出来了,然后借着粮价低多屯粮,到了下半年,市面上没有粮了,再高价卖出来,这一笔可不少赚!” “这户部就没有人发现?” 那兰公子一时间便有些犹豫,在众人催促下,才又把声音压低了些。 谢颂华在这边听不怎么清楚,不过隐约听到“太子”、“审讯”、“自缢”等字眼。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自己之前在寿安堂里交上去的那一沓纸。 关于粮价的部分,实际上都是出自于玉如琢的手。 明明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这里头甚至还涉及到太子! 谢颂华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她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到了政治当中。 可她不知情,玉如琢却是知情的。 他到底是谁? 自从上次落水的事情之后,手上的指环好像就彻底沉寂下来了。 回到宴春台之后,谢颂华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可没想到他竟然出现了。 第51章:受赏 听着他的声音,谢颂华第一个感觉是:他很虚弱。 因而原本那质问的话,就被她下意识地先放在了一边,“你怎么了?是因为上次落水的事情而受了伤?” 之前谢颂华就发现了,玉如琢虽然可以使用自己的身体,可一旦动用,他自己也会变得虚弱。 这一次落水,要不是他出手相救,谢颂华怕是已经重新投胎或者再度穿越了。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便软了下来,“我只是想问问,关于粮价的事情。” 玉如琢一如既往的话不多,“嗯,你问。” “你知道通州仓里的粮没了吗?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跟太子相关?还有你……到底要我父亲参与到什么事情里面?” 她问完,玉如琢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谢颂华以为他是精神不济,心里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急躁了,或许应该等他好一些再问。 正犹豫着,却听到玉如琢轻声笑了一下,“不过是发现了粮价异常,提醒你父亲一句罢了。” 谢颂华没有开口,显然对他的这个说法并不怎么相信。 “有人想要囤积居奇,可这囤的是粮食,到头来,终究害的是百姓。” 谢颂华闻言讶异了一下,“你是说,你是因为不想看到百姓受苦而提醒我父亲的?” 玉如琢没有否认,只是说了一句,“你父亲到底还有两分胆识。” 这样一说,谢颂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倒是玉如琢半是安慰了一句,“你父亲不会有事。” 岂止是不会有事儿,甚至还得了嘉奖。 竟得了一件御赐蠎服。 谢颂华最开始看到那件蠎服的时候眼皮直跳,那上面的图案,一眼看过去,简直像是龙袍。 这样的蠎服不是亲王的服制吗? 好在谢颂华没有问出口,听到老夫人的感叹才知道,原来这蠎服只是一种赐服,代表了皇帝对臣下的一种褒奖。 尽管如此,也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本朝获得御赐蠎服的,不过一手之数。 谢云苍以次辅之位得到这样的褒奖,着实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不过听说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吃了挂落,因为负责通州仓的户部主事是太子妃的某个亲戚,而太子本身又分管户部的事务。 虽然说最后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太子并不知情,可到底是没有约束好自己的人,同时也落得一个失察之罪。 他这边受了皇帝的斥责,那头三皇子却因为差事办得不错,而大受夸奖。 一起一落间,贵妃三皇子一派顿时又风光了不少,没两天贵妃母族高府便邀请谢府女眷过府游玩,说是贺高府大小姐及笄之礼。 按道理说,这种府里姑娘及笄确实有宴请宾客的习惯。 不过一般都是邀请平时关系不错或者往来紧密的人家。 谢云苍在朝堂上保持中立,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没有明确表露过与哪一方更亲近。 这一次粮食的问题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那也是站在为百姓考虑的角度上,并不参与两位皇子之争。 只不过看上去,三皇子不这么认为。 他明显是将谢云苍的这个行为当成了向他他示好的信号,这才会通过后宅的交流手段,让高府邀请谢家的姑娘们过府。 齐氏一时间也有些犯难,虽总说后宅是女人的地界,但这样的高门大户,向来前院和后院息息相关,要不然怎么那么多高门联姻? 这事儿原本是齐氏偷偷去跟老夫人商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悄悄地传了出来。 到了休息时,谢颂华就看到谢淑华谢荔和谢思华在一起窃窃私语,三个人的头挤挤挨挨,有一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秘密的感觉。 只是这本也是日常,谢颂华融入不进去,也并不想融入,因而照例是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眼下这本论语她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有些不大懂的地方都圈了出来,想找个机会请教谢长清。 谢荼仍旧是最安静的一个,在她的课本下面藏了一本话本,到休息时间,她就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似再复习功课,实际上却是悄悄在看话本。 对于姐妹之间的纷争,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趣,谢颂华与她上下学一起走,也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过哪个姐妹的闲话。 大约是察觉到谢颂华在打量她,谢荼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唇边朝她竖起一根手指,笑得腼腆。 谢颂华才要点头,就听到前面几个姑娘忽然惊叫一声。 她惊愕看过去,就看到刚刚还凑在一起的三个人立刻着急忙慌地四散开来,一个个都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的。 而她们刚刚趴着的那张桌子,一块摊开的帕子上,赫然爬了几只甲壳发亮的知了,正欢快地吱吱高歌。 “这是我刚抓的,就在外面的柳树上。”叶容时笑吟吟地从门口走进来,然后诧异地挑了挑眉,“送给你们玩儿。” 几个深闺中娇养的姑娘哪里这样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东西,看着它那高高凸出来的眼珠子,细脚伶仃的几条长腿在桌子上爬过,几个姑娘都快要晕过去了。 那边几个男学生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帮忙把几个知了捡走了,叶容时倒像是颇有些无趣地耸了耸肩,“又不咬人,有什么好怕的?” 谢琅华压下心里的不快,上前解释道:“小公爷见谅,几个妹妹到底是弱质女子,对这种……” 谢颂华听到“弱智女子”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看到众人都看向她,才连忙摆手,“没,我……我是觉得挺可爱的。” 话音才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循着一道抛物线的轨道,直接落在了谢颂华的课本上。 叶容时笑眯眯道:“这还有一个,送给你吧!” 刚刚被知了吓得不轻的几个小姑娘顿时都幸灾乐祸起来。 可随即当她们看到谢颂华淡定地将那只知了捏了起来,还拿手指去拨弄它的蝉翼时,那笑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看得出来四姐姐以前在乡下怕是经常抓这东西玩儿了,所以胆子才这么大。” 谢荔当即就阴阳怪气起来,谢颂华眼见着叶容时已经拿着另一只知了走到了自己旁边,这才明白,对于谢荔来说,自己这又是越了她的线了。 “喏,这东西真的不咬人的,五妹你要不要试试?” 她这么大胆,显然不光出乎几个女生的意外,那边的男学生也不由拿起自己手里抓的知了看了看。 嗯!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 谢荔倒是想接过去,但是手却伸不出来,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 “高家的大姑娘倒是很喜欢玩知了,我还以为你们女孩子家都一样呢!” 叶容时说着,把手里的知了往谢颂华桌上一扔,回自己位子上歪着去了。 这一句话却是让前面那三个姑娘脸色同时变了。 谢淑华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然后笑着道:“我倒是忘了,小公爷和高家是亲戚来着,难不成高家大小姐平日里竟然喜欢捉知了玩儿?这可是个奇特的爱好。” 第52章:消息 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思华冷笑了一声,“三姐姐自家的事儿还没有理清楚,怎么关心起别人家的事情来?” 她说完,谢颂华就看到谢淑华的脸上有些泛红,可她竟没有再过问什么,转身便自己看书去了。 倒是让谢颂华有些纳罕,这可不像是谢淑华的性格。 这个人明面上总是表现得温婉大方,实际上内心里最是斤斤计较,平时上课稍微留意就能看得出来。 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行事排场,纵然不说,可处处都要压姐妹们一头,前一天谢思华带了支贵重的簪子,第二天她身上必然会出一件新首饰。 谢荼得了两句夸奖,她必要去问谢长清一些功课,引人注目。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颂华暗自记在心里。 放学之后,便拿着自己做的笔记以及那本翻出了毛边的《论语》去找谢长清。 “先生,这本书我已经通读了一遍,也背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好些问题不大理解。” 谢长清平生大约只有两件感兴趣的事儿,一是读书,二是吃饭。 这会儿眼看着到了饭点被谢颂华拦下来,顿时就有些不高兴,“明天上课问不行吗?” 那头正在收拾东西出门的谢淑华便笑了一声,“难得四妹妹有心上进,大伯就舍下你的红烧肉吧!” 一听到今天自己最爱的红烧肉不能及时吃上,谢长清就更郁闷了,凉了的红烧肉有啥好吃的。 奈何谢颂华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也就只好耐着性子留下来,等翻开她的笔记本时,眼前顿时一亮。 这个时代哪有什么笔记本,谢颂华是请兰姑姑帮忙缝制的册子。 然后将自己不懂的内容条理清晰地记录下来,又在下面写明了自己的理解,对自己理解没有把握的内容进行了说明。 甚至有的还用其他的内容进行举例和反堆。 虽然字还是难看,可这用心的程度却是一眼即明的。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道:“平时请教问题的人也多,先生也忙,若是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颂华就把这本册子留在先生这里,先生拿红笔在上面批注了,后面再一道给我就行。” 谢长清正在看谢颂华的问题,闻言从册子上移过视线,肥胖的脸上便有了真挚的笑容,“好,这个法子好!明儿下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那你就先回去吧!” 这是惦记上红烧肉了吧! 谢颂华也能理解,美食对于吃货的诱惑是什么样的级别,从善如流地告辞了。 回了宴春台,还没有开口,兰姑姑倒先来告诉了关于高家的事情。 竟是张妈妈传过来的消息。 如今安哥儿在寿安堂里,倒是很得老夫人的喜欢,因而张妈妈也水涨船高,在寿安堂里有了一席之地。 倒是没有想到当初的做法,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听完兰姑姑的话之后,谢颂华挑了挑眉,“老夫人和太太竟然有意要去高家?” 兰姑姑方才也说了高家和宫里头的关系,这样一来,不就与三皇子党走得有些近了吗? “毕竟是高家特意下帖子请的,虽说有些突兀,可若是回绝,怕是得罪人,”兰姑姑解释了一句之后,又连忙道,“现在在于府里还没有确定带哪个姑娘去。” 见谢颂华不理解,兰姑姑便接着解释,“又不是平日里很熟悉亲密的人家,总不能一家子姐妹都浩浩荡荡地去,那落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成了咱们攀龙附凤了? 因而便是要去,最多也不过就是太太带着一位,最多两位姑娘去,端看最后府里怎么说了。” 谢颂华明白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怪不得今天前头三个人还说得好好的,转头谢思华就呛声谢淑华了。 “大姑娘二姑娘都是过了十七岁的人了,大姑娘自不说,二姑娘已经在绣嫁妆,自然不会出门,五姑娘六姑娘是庶出,身份上就不够,那些讲究些的人家,还只当咱们家不重视。 若是从前姑娘没来,太太便是带三姑娘一个人出门,也没甚关系,可如今姑娘你来了,若是带一个人,怎么也不该带三姑娘,毕竟她不是咱们谢家的女儿,可若是带两个,按道理也该是您与七姑娘。” 谢颂华不由好笑,“她们在那儿争得乌眼儿鸡似的,怎么还扯上了我?我可是半点儿不想出门。” 丁香正好端着盘点心进来,闻言便道:“姑娘为何不去?自打姑娘回了咱们家,还从来没有出门走动过,若是还由得太太带着三姑娘进进出出的,谁还知道咱们二房真正的嫡出姑娘是您呢?” 谢颂华再一看兰姑姑,显然她也是一样的看法。 “可我……从来也没有去旁人家做过客,这……” 兰姑姑当下便认真道:“这等小事儿,姑娘只管放在奴婢身上,奴婢晚上就来给姑娘你讲讲出门见客的规矩。” 结果,半下午的时候,寿安堂里就来了人传话,让几个姑娘都去挑衣料。 谢颂华来的时候,其他人大部分的都已经到了,就是一向不怎么出门的谢琼华都在。 其他人这会儿都围在桌子前看料子,谢颂华还没从来没见过这几个豪门贵女这样满脸兴奋的样子,就是一向沉静内敛的谢荼眼睛都满是笑意。 等谢颂华走近了,她也忍不住感叹起来,“哇,这是什么布啊?这也太好看了吧!” 话一出口,就遭到谢荔的嘲笑,“什么布?!这是南京来的云锦,俗话说一寸云锦一寸金,南京那些熟练的织锦女工,两个人配合,一天也不过只能织出一寸左右的锦,这世上什么布能于它比?” 虽然谢荔的语气不是很好,可谢颂华也顾不上了,她看着面前这一匹匹料子,实在咋舌不已。 再看她们几个人正各自拈着料子比看花色,心里不由心疼万分,可别弄坏了,这是多少人的心血啊! 这些云锦上面的图案异常精美,却并不是绣上去的,而是用织机织出来的,实在是巧夺天工。 大约是谢颂华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叫人觉得好笑,谢思华便故意笑道:“四姐姐可小心一些,别弄坏了。” 老夫人乐意看到眼前这些如花似玉的孙女儿们欢喜的样子,笑呵呵道:“这是今年新出的花样,头一批已经往宫里送去了,咱们家就得了这些,我与几个太太说好了,先紧着你们姐妹挑,各人挑两匹回去裁衣裳,别叫人人家看着咱们家的姑娘,都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平白堕了气势。” 谢颂华闻言便抬眼,果然看到谢淑华和谢思华互相打了个眼色。 第53章:云锦 谢颂华对这些东西也不大懂,便由谢荼给她挑了两匹,“四妹妹的皮肤还没有完全养回来,那颜色太鲜亮的怕是反倒衬得皮肤黑,这匹秋香色就很适合你。” 要说起来,谢家的这些女孩子,也就一个谢荼还能叫人喜欢,虽然不大爱说话,可对谁都和气,平日里见她与底下的婆子丫鬟们说话,态度都极认真。 或许这是她在这个大宅门里的生存智慧,可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实在是很难叫人不喜欢。 谁知这边挑好了,那边谢思华却和谢淑华看上了同一匹松绿的折枝玉兰。 谢颂华打眼看过去,好看倒是真好看。 “四姐姐一向稳重,这个料子的颜色明亮,怕是不大称你,不如就让给我吧!” 谢思华脸上带着笑,盈盈地看着谢淑华开口,竟是半分相让的心思也没有。 谢淑华脸色便有些难看。 若是放在从前,但凡她喜欢的东西,除了谢琼华那个疯子偶尔会来搅和吵闹地争一争,其他人谁敢开口与她别苗头?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了她们两个人身上。 谢琼华便笑吟吟道:“三妹妹一年到头收到的衣料不知凡几,眼下小七好容易看上一匹,你就让让她呗!”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说二房吃独食,这也是她最喜欢说的话题了。 谢淑华心里却尤其恼怒,云锦虽然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至于外面那么稀罕,可到底还是贵重的料子,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几匹剩的。 更何况还是这样新鲜的花样,别处都没有见到过。 这匹折枝玉兰她一眼就相中了,而且松绿色最称她的皮肤,赶明儿要去高家做客,若是能在高家人眼里留个好印象,秋天的菊花宴她就又能多几分把握。 她凭什么要让?! 最关键的是,谢思华这就是故意在挑事儿,就是想告诉自己,如今她已经不是谢家的姑娘了,她这个三房的嫡女也可以踩在她头上! 这叫谢淑华怎么能忍,“七妹妹到底年纪还小,今年的衣裳明年怕是就穿不得了……” 意思是,拿这样好的料子给谢思华做衣裳是浪费的行为。 谢思华立刻冷冷道:“难不成咱们这样的人家,衣服还要穿几年不成?没得叫人看得笑话。” 却是在应和前面老夫人的话。 这边两个人都不肯相让,却是老夫人开口笑道:“一匹料子值什么?还跟小孩子抢糖吃似的,三丫头让你母亲明天去外院找找,怕是还能再找一匹出来。” 竟然是站在了谢思华一边! 谢淑华脸色巨变,却仍旧咬了牙,贤惠道:“不过是逗逗七妹罢了,倒是把祖母都给惊动了。” 谢思华笑得牙不见眼,“那就多谢三姐了!” 挑完了料子,时间就不早了,老夫人干脆让人将姑娘们的饭菜都送到了寿安堂里,带着这群孙女儿一起吃饭。 吃过了饭,张妈妈就如平时一样,抱着安哥儿出来到老夫人跟前。 一转眼,安哥儿这都两个半月了,谢颂华平日里来寿安堂也不好久呆,每次都是匆匆看一眼,指点张妈妈两句带孩子的技巧就走了。 可安哥儿却还是很黏她,这会儿坐着就扭来扭去闹,这么小的小孩还不知道伸手要人抱,可谢颂华一抱到手里,他就立刻安分了,甚至还咧着嘴笑了起来。 一旁的老夫人看得有趣,“安哥儿还是跟四丫头有缘分,往后四丫头没事儿就多往祖母这里来,多跟你弟弟玩玩儿。” 那边的谢荔就轻哼了一句,谢淑华连忙用胳膊推了她一下,但是看向谢颂华和谢安华的目光便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是爷,谢云苍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那颗珠子,眸光沉沉。 底下坐着几个幕僚,脸上同样不好看。 云先生开口道:“已经可以确定,这珠子是厂卫随身所带的身份腰牌上的,我们经过了几方比对,错不了的。” 谢云苍声音发沉,“这么说,我们这府里已经有厂卫的暗探了?” 底下人没有说话,既然能在谢府的内宅里出现这个东西,其中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如此,那人为何要对四丫头下手?” 谢云苍像是在自己问自己,随后抬头看向底下一人。 那人立刻站起来回话,“昨日第三批人已经回来,再一次确定,四姑娘的身份绝对错不了,江家也是当地世代农户,且江家村地理位置隐蔽,多少年来也没有什么事陌生人进出,又是一村同姓,可以肯定,四姑娘没有问题。” 闻言谢云苍便点了点头,“十五年前,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翰林,齐氏当时也隐藏了身份,要做网也不可能这么多年。” 他说完眼神又锐利了几分,“既然四丫头没有问题,那就只能是府上有问题了。” 云先生看着他的脸,有些迟疑,“厂卫这些年发展迅速,几乎有赶上锦衣卫的架势,若非锦衣卫一直控制在宸王殿下的手中,这还真不知道孰胜孰败,老爷……真的还要往下查?” 书房彻底陷入静默,没有人开口。 厂卫是近些年才兴起的,是当今创立的,可当今如今沉溺于灵教,而厂卫依靠着自身的势力,竟然还越来越厉害。 加上有宫墙的掩映,如今谁也不知道这个机构到底是谁家的狗。 若是接着查下去,怕是反倒会惹火上身。 “查!”谢云苍忽然冷声道,“都已经欺到我家门口,若我坐视不理,反倒更容易叫人随意拿捏。” 有幕僚提出反对意见,认为这个时候与厂卫扯上关系,容易叫人抓住话柄。 也有人认为还是应该在府内悄悄肃清有外心的人。 云先生却道:“圣上久已不理朝市,内阁六位阁老,首辅和夏阁老是太-子党,张阁老周阁老是三皇子党,剩下也就只有老爷和殷阁老目前没有战队。 前两日听到太医院来的消息,圣上似乎又添了些肾水亏损的征兆,整个朝堂如今已经是一锅沸水。下半年的巡边,太子和三皇子都争得火热,老爷分管兵部,咱们若是连自己的情况都摸不清楚的话,怕是很难不被卷入进去。” “云先生所虑与谢某相同,这件事情本就是厂卫寻事在先,我们就是得罪了人,也站得住脚。” 谢云苍下定了决心,便立刻安排人各处探寻。 前院的紧张一般情况下进不了二门,因而谢家的几个女孩子,仍旧在热火朝天的计划着那几匹云锦的用处,以及一些衣饰上的小心机,连带慎思馆上课,都没有了兴致。 谢颂华到底也是个姑娘家,前世一天到晚的大白褂,放假的时候,也会穿漂亮的裙子呢! 因而下了课也同其他人一般,兴冲冲地回了宴春台。 谁知正碰到兰姑姑满脸焦急地往外走。 第54章:被设计了 “怎么了?”谢颂华见她表情不对,连忙问道。 兰姑姑一见着她,宛如见着救星似的,“昨儿奴婢没跟在姑娘身边,具体的事情不清楚,姑娘好好想想,昨日拿到云锦之后的事情。” “昨儿……拿到云锦?” 听到她这句话,兰姑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说清楚事情,“姑娘的云锦被换了。” 原本已经提起了一颗心的谢颂华闻言松了一口气,“被换了就被换了,我昨儿瞧着,每一匹都不错,换了也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谢淑华和谢思华。” “不是!是被换成了京城的锦,奴婢没有留意,拿到手里才发现了不同。” “什么!”谢颂华这才惊了,“还有人偷东西?” 兰姑姑摇了摇头,“咱们自己院子里上午奴婢已经全部排查过了,不是在咱们这里换的。” 谢颂华的脸色就凝重起来,既然不是在宴春台被换的,那就是在寿安堂换的了。 寿安堂里人多口杂,且昨天谢家的姑娘们都在,更是什么人都有,要动手脚比较容易。 更何况,昨天老夫人留饭,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到了宴春台之后,也不过是给大家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整个宴春台里,稍微有见识一点儿的兰姑姑根本没有细看。 所以才到这个时候发现。 这个举动其实也很明显,若是她没有发现云锦被换,到时候要去高家做客的时候闹出来,就是一桩事端。 若是她发现了,也不可能去寿安堂里查案,因为查寿安堂,首先就伤了老夫人的脸面。 就算老夫人相信她是真的丢了,愿意让她查,可到底也会因此而觉得自己不会做事。 因此也就只能自己认下,退出竞争去高家的名额。 实际上,从昨晚上她让丁香抱着那两批锦回来,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兰姑姑还在焦急地看着她,谢颂华却笑着摇头,“不用紧张,丢了就算了,既然能看着跟云锦差不多,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料子,你们就拿那个给我裁衣裳吧!” “那要是被老夫人和太太发现……” 谢颂华摆了摆手,“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我本来也不想去高家,如今看来,这算是天意了。” 见院子里几个人还在发愁,谢颂华便笑着道:“都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们姑娘我现在实力不济,人在屋檐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不但我要努力上进,你们也是一样。” 她又让兰姑姑把其他人都叫了过来,“这一次丢了东西,兰姑姑应该把大家的屋子都搜了一遍吧!虽说也是为了证明大家的清白,可到底让大家不安,那我就给你们各人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作为补偿,就算是压压惊。 现在是因为大家都还不熟,从今以后,你们都是我宴春台的人,大家就是一家人,我们日后彼此信任,会把日子越过越好的。” 屋子里的东西丢了,竟然还有补偿,众人是又惊又喜,一扫脸上原本的颓丧和紧张,都欢天喜地起来。 就是一向不大开口的翠柳都开口感谢起谢颂华来。 只是兰姑姑把钱都发下去了之后,进到谢颂华的书房就开始叹气。 谢颂华挑了挑眉,“姑姑是觉得我今日这么做不妥?” 兰姑姑摇头,“自然不是,宴春台除了赶走的白芍,还有两个自己走掉的三等丫鬟,剩下的我这些天仔细观察了,都还算老实,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姑娘今日此举,确实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只是……” 她把一直匣子拿上来,推到谢颂华面前,“姑娘且瞧瞧。” 谢颂华一愣,“怎么……就剩这么点儿?” “姑娘的月例银子是五两,我接手的时候,本就没攒下什么,后来老爷给了一百两,再加上之前在前院当了首饰给小少爷打金锁剩了点儿,可加起来也就一百多点儿。 如今姑娘渐渐在府里站稳脚跟,其他姑娘有的东西,虽然到咱们院子里不大好,可也有,但那些都是死物,变不出钱来,可咱们这里平日里的花销可不比其他姑娘院子里的少。” 兰姑姑是个妥当人,钱匣子里还有几张纸,上面细细地记着银钱的花销之处。 “怎么去点菜也要给钱?”谢颂华诧异地问道。 “这也是府里的积弊了,大厨房是人人都抢着去的地方,难道只看月例钱?这各房各院有份例是不错,但别人是怎么应付的又是另一回事了,姑娘生病那几日,有些多要忌口的地方,便不能与其他人的菜一起做,这都是要另算的。 还有现在姑娘去了慎思馆,一应笔墨纸张都要钱,那头供应了茶点,虽说公中给了钱,但其他姑娘少爷们都另有打赏,若我们不给,倒显得小气。” 还有针线房、花房、药房林林总总,竟然每一笔都是钱。 兰姑姑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有些忐忑,“姑娘可是觉得奴婢这般太大手大脚了?” 谢颂华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怪你,若不是你,这里头的事情,我根本一无所知,不是你大手大脚,实在是谢府这内院太大手大脚了。” “府里其他的少爷姑娘,哪里都真的指着月例银子过活儿?都是各人有各人的靠山,几个嫡出的姑娘就不说了,长房的六姑娘,咱们这边的二姑娘,都有老夫人补贴,在姑娘来之前,也就五姑娘寒酸些,毕竟是姨娘养的,太太看重,却也有限。” 若非兰姑姑这般与她分说,谢颂华还真没有看清楚这里面的文章。 怪不得谢思华那天一句话,就让谢淑华红了脸,原来那不是因为她和叶容时说话的脸红,而是被谢思华气红的。 这就有意思了。 看来,还有的闹呢! “钱的事情也急不来,大不了,咱们暂时减省一些,相对来说,咱们院子的门户更要紧。”她想了想,便让兰姑姑凑近了一些,吩咐了几句话,兰姑姑扬眉,愣了一下才笑着点头,“是个法子,奴婢这就去。” 正要出去,眼睛忽然瞥到谢颂华的手臂,顿时惊讶道:“姑娘的伤口……” 第55章:打起来了 谢颂华闻言抬起左手,果然袖子已经沾了血污,她也不由皱眉,“这个伤口实在有些深,现在快好起来的时候又痒得厉害,白天或许还能忍忍,晚上睡着了估计是忍不住又给自己挠烂了。” “奴婢去把六姑娘给的金疮药拿过来,这样一直不得好,要是留疤了就麻烦了。” 大约是上课的时候谢荼无意间看到了她手上的伤,悄无声息地就打发了自己的小丫头送了两瓶金疮药过来,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这个小姑娘做起事情来,真是让人无可挑剔,谢颂华承她的情。 因为云锦的事情,谢颂华自然是无缘去高府做客了,因而反倒更能沉下心做别的事儿,比如仍旧去后院儿看病。 梅姑姑的病已经大好了,估摸着没两日便能离开静心堂。 不过府里又有两个病重的婆子,谢颂华照旧是只写方子,让她们自己去买药。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梅姑姑这边传出去的消息,这两个婆子不约而同地都请谢颂华帮忙买药。 想来她们在这里也得不到什么人的重视,要托人买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谢颂华便都答应了下来,反正她们给的钱里面有诊金,就拿出一部分给兰姑姑当跑腿费好了。 兰姑姑从内院被逐出去,要不是自己走了从前几个旧友的路子,还不知道会被发落到哪里,因而也能体谅这些失了势的人,且又是顺路的事儿,自然没有二话。 她这边优哉游哉有条不紊地给人看病,写字念书,那边谢思华和谢淑华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 就是在慎思馆里,休息时也不见她们俩凑到一块儿说话。 谢淑华只管和谢荔聊天,而谢思华却是赖上了谢荼,害得谢荼一本话本子看了三天还没有看完。 丁香告诉谢颂华,谢思华跟前的丫鬟透露,说是府里的消息,谢淑华是天凤命格,将来是要当贵人的。 要不就是太子府,要不就是三皇子府。 眼下高府主动递这么根橄榄枝来,就是为了给三皇子相看谢淑华。 也就是说,高府谢淑华是去定了。 若是给三皇子提前相妃,那谢思华就去不得了。 谢思华别的方面或许不如谢淑华,可那张脸,却是实打实的美人坯子。 这要给人相看,哪怕要带个陪衬的绿叶,那也该是像谢荔这样不打眼的,带个明艳的谢思华是怎么回事? 丁香看谢颂华并不好奇的样子,不由惊讶道:“姑娘难道不惊讶?” 关于谢淑华的天凤命格,谢颂华在府里转悠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了,自然不惊讶,至于现在的这流言…… 她压低了声音道:“横竖不与咱们相干,这府里还在整顿谣言的事情,你平日里在外头,只管听,别开口。” 丁香顿时敛容,“是,姑娘放心,我一句都没有应和。” 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谢颂华心里最清楚。 虽说她自己对去高府没有兴趣,可这也不代表她就乐意被别人算计,纵然没办法报复回来,也可以叫她们糟心几天。 可谢颂华低估了府里的这两位大小姐的战斗力,眼看着她们天天换着花样的暗暗较劲,她只当那个拿着小板凳吃瓜看戏的群众。 谁知道,这文戏竟然会上演成武戏。 原是在寿安堂请安时,老夫人夸赞了谢淑华两句温婉大方,转脸便笑着叫谢思华多学着点儿,结果就点燃了谢思华的怒火。 因而在去慎思馆上课的路上,不顾大家都在,立时就发作起来。 “某些人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呢!被老夫人夸赞了两声,就在那里洋洋得意,咱们祖母一向是最讲规矩脸面的,这对别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褒奖有加,也就只有自家的孩子,才会贬损。” 谢颂华和谢荼两个人相视一眼,立刻装鹌鹑,躲在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早知道就走在她们前面,才不至于被堵在这边的路上。 这是被迫近距离观战了。 谢思华的嘴巴也着实是不饶人,这一踩就直接重踩了谢淑华的痛脚。 谢淑华当即便红了眼,“七姑娘这是不服老夫人和太太把我留下来了?我知道我是平民出身,不配和你这样打高门大户的姑娘站在一处,你若是觉得脏了你的眼,这会儿便去回了老夫人,直接撵我走就是,这会儿在这儿阴阳怪气什么?” 说着抹着眼泪就往回跑。 谢思华原本听到她的话,只觉得心里畅快,但是看到她往寿安堂那边跑,又着了慌,三两步就将人给截了下来,怒道:“你敢去?又想叫祖母罚我是不是?!” 谢淑华哭泣道:“七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又不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如今我不过是尽我本分地做好这个谢家三姑娘,怎么就惹得你不快了?还要这般羞辱我?那既然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 谢颂华和谢荼相视一眼,都死死地抿紧了唇。 谢颂华心里只有一句话,“好一杯清新脱俗的茉莉花茶啊!” 她俩可以看戏,谢荔却不得不上前帮着谢淑华,“七妹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跟三姐姐吵起来了。” 谢思华却是一把将谢荔推开了,显然谢淑华的话更激起了她的怒意,她瞪着谢淑华,“你装什么相?!就你懂事大方!就你会装模作样!你既然知道你不是谢家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呆着,没事儿别往前抻头就是了。” 她一边用力推开拉架的谢荔,一边接着噼里啪啦,“凭什么在我谢家锦衣玉食地供着,还要在我面前耍威风?天凤命格?我呸,你要不是抱错了,谁知道在那个泥土旮旯里窝着呢! 瞧瞧谢颂华刚来的样子,土不拉几黑不溜秋的样子,你长得还不如她,只怕你还不如她呢!你要是那个样子,你看看谁会看得上你?这会儿不知道感恩戴德,还在这里装什么贵人身份,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谢颂华真是要礼貌微笑,谢谢你啊! 谢淑华饶是平时的养气功夫再好,这会儿也被谢思华这些话说的羞愤欲死了,当下便挣扎着要去告状。 谢思华却是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裳不放手,加上谢荔在一旁掺和,也不知道是谁的指甲划到谢思华。 只听到她惊叫了一声,“你竟然敢挠我?!” 然后直接不管不顾地就去抓谢淑华的头发,三个人顿时扭成一团。 谢荼和谢颂华两个人目瞪口呆,这可真打起来了。 那边谢荔也被卷入纷争,可怜她一个小庶女哪里惹得起这两个正主,当下急得快哭了,“你们两个还干看着?!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谢颂华是巴不得她们再撕响些,奈何旁边的谢荼已经拉着她往那边去了。 眼见着谢颂华还犹豫,谢荼直接掐了一把她的胳膊。 谢颂华疼得一脸懵,然后才看到谢荼正在朝她打眼色,而她视线的方向,谢云苍正和几个人一道往这边过来。 第56章:被撞见了 谢颂华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谢荼上前去劝架。 谢荼一惯的小意温和,声音不大,只是语气比较着急。 可谢思华这会儿是真的脾气起来了,一只摁着谢淑华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是用力地抓着她后脑的长发。 谢淑华哪怕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温婉大方,这会儿也被整得快要崩溃,她一边红着眼睛指着,一边暗中使劲儿用空着的那只手掐谢思华的腰。 只是看着就像是她在用手推开对方似的,都这会儿了,还记得维护自己的形象,谢颂华不得不感叹,这个谢淑华的茶艺几乎已经臻入化境了。 当然,她嘴上说的又是另外的话了,“三姑娘七姑娘,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啊!一家子姐妹打起来多难看啊!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也有人家姐妹闹口角的,可这么大的姑娘还动手打人的可太少见了。” “诶,七姑娘,你别扯了,三姑娘这一块儿都快给你扯秃了。” “诶,三姑娘,你别掐啦,七姑娘这儿只怕都掐肿啦!” “五姑娘你这是在捣什么乱呢?让你劝架不是让你拉偏架的呀!” “……” 她既然是从乡下来的,那行事自然也就如乡下的小姑娘似的,比如急起来嗓门儿大些,动作粗鲁些。 谢淑华听着她的这些话,只觉得怒火中烧,这不是故意戳自己痛处还要故意点出她在下阴手么! 谢思华只觉得这个蠢货吵吵嚷嚷烦死人。 就在谢云苍那边发现不对劲跑过来的时候,谢思华松开谢淑华那只一直被摁住的手,两个人几乎同时一把推向谢颂华。 谢颂华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同时同仇敌忾起来,脚下就没留神,猛然间被推到,立刻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 好死不死,这旁边刚好布置了一座小小的景观假山。 谢颂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扑向假山上,眼看着脑袋就要撞上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撑住。 就在最后一秒,她猛然发现这假山上一块突出来的尖棱正对着她的手掌,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思考,便立刻改成了手肘撑过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黑,疼得气都没能喘上来。 “四姐!” “你们在干什么?!” 谢荼惊骇的声音和谢云苍暴怒的声音同时想起,正撕扯得如火如荼的几个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谢颂华已经被丁香和谢荼一左一右地扶了起来,她也终于缓过了最开始的那口气,只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 那边三个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齐齐跪在了地上。 谢云苍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却是强行压下怒火,让谢琅华带着客人先离开。 而她们又一次被送到了寿安堂的偏厅,只不过这一次,身边还跟了谢云苍的人,显然是在看着她们,不同上一次还有人伺候梳洗,这会儿几个人还原模原样地待在屋子里。 不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谢云苍既然亲自陪着过来了,至少说明身份不一般,在这样重要的客人面前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非同小可! 眼下谢家这五位姑娘,谢淑华一头长发被谢思华抓成了鸡窝,衣裳也被扯得左歪右斜,因为刚才匆匆下跪,衣服上还占了泥土,哪怕她平时再怎么端庄大方,这会儿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谢思华相对来说好一些,但也只是看这好一些而已。 听到谢淑华的哭泣声,谢思华却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脸高高地扬着下巴,只管看着廊下的鸟雀。 谢荔则是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只敢看自己的脚尖。 只有谢颂华和谢荔两个人安静地坐着,相对无言,如同老僧入定。 谢颂华左手腕的伤口刚好被那尖石头扎到,不但伤口裂开,而且还被石头扎了进去,方才血流如注,将整个左手袖子染红了大片,到现在也不过是被谢荼用一条手帕匆匆地包扎了。 这样看过去,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因而当谢云苍扶着脸色铁青的老夫人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谢颂华血染的衣袖。 不同于上一次那么多人都在,这一次来的人只有老夫人、谢云苍以及三房的余氏。 长房一个人都没有,而其他这是今日在场的人,甚至连方才与谢云苍一道来的谢琅华等人都不在。 “简直闻所未闻!”老夫人显然是被气得狠了,“怕是我老婆子没什么见识,活了这么多年,便是那些武官家的姑娘,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谢家的姑娘可真英勇无双!” 她们这一来,五个人便齐齐下了椅子跪了下来。 谢云苍扶着老夫人坐下,目光就落在了谢颂华的袖子上,老夫人注意到这一点,便冷声吩咐,“申妈妈,给四姑娘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于是谢颂华便成了几个跪着的姑娘中,唯一一个被扶起来的。 谢云苍接着便道:“六丫头帮着点儿申妈妈。” 虽说是为了谢颂华的手,但是这两位这话说出来,几个人便也立时明白过来,今天的事情经过,他们都一清二楚! 余氏蹙着眉,看着自己姑娘跪在地上,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到底还是先站了起来,先给上头两个人行礼,“母亲、大伯,小七今天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我平日里管教无方,这丫头性子倔强,请母亲和大伯,尽管责罚!” 老夫人没有说话,谢云苍站了起来朝余氏行了一礼,“弟妹且坐,几个孩子都有错,都该罚!” “祖母,父亲,都是淑华的……”谢淑华一见现在的阵势,立刻磕头陈情。 只是还才说到一半就被老夫人冷着脸打断了,“你来说!” 却是指了一个小丫头。 谢颂华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却是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她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可这个小丫鬟却是有条不紊一句一句地将方才寿安堂外面发生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几个人的对话都讲得一字不差。 好在谢颂华和谢荼看戏的时候,都是压低了声音交流的,因而在这个丫鬟的口里就只是一句——四姑娘和六姑娘被阻了去路,只好停在一旁。 等这个丫鬟的话说完了,余氏立时疾步走到谢思华面前,一个耳光就扇了下去,“你这个孽障,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你的口中!你往日里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余氏这一巴掌来得太快,不但谢思华没有反应过来,被打翻在地直接征愣住了,其他人也是一脸错愕,谢荼给谢颂华挽袖子的手的停了下来。 第57章:受罚 余氏看着女儿蓄满了眼泪盯着自己的眼睛,以及迅速肿起来的眼睛,顿时露出两分心疼的神色。 可她却是一咬牙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女儿,转身朝老夫人跪下,“母亲,七丫头竟如此言行无状,都是媳妇素日教导无方,今日更是在方先生面前出此大丑,带累我们家的名声,请母亲连我也一并罚了吧!不然我实在没有面目见人了。” 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人把余氏扶起来仍旧坐回去,“要这么说,小六还是在我跟前长大的,这里还有三个二房的丫头呢!我与你大伯不也一起要被罚了?” 她对媳妇的口吻仍旧非常和气,眼看着余氏还要说话,却是一个眼神过去,余氏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媳妇没有这个意思,但请母亲处置。” 这就要开始处置了,谢淑华当下便立刻叩头请罪,“都是淑华的错,明明知道七妹性子直率,说话没轻没重,却偏偏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今日害得家里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淑华这一条贱命都抵不过过失,请父亲和祖母责罚!” 谢思华一向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就是祖母不那么喜欢她的性格,也不影响她仍旧是谢家风光的嫡女。 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未曾挨过任何人一根手指头,现在竟然被母亲当众掌掴,她性子一向倨傲,这会儿也控制不住地无声哭泣。 这会儿听到谢淑华的话,立刻转过脸,透过泪眼狠狠地盯着她。 其实仔细说起来,谢淑华实在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落在不了解她的人眼里,她这会儿的认错实在委屈。 毕竟是谢思华挑衅在先,她不过是哭哭啼啼地想告状而已。 她受了大委屈,这会儿却得忍辱负重地开口揽下罪责,又说什么贱命,分明是在说自己的身份低贱,以退为进。 她一跪在地上,眼泪就没有干过,又一身的狼狈,与从前那个三姑娘的形象大相径庭,“我也知道,如今我算不得谢家的正经姑娘,只是上至老夫人,下至府里的丫鬟婆子,对我无一区别于从前。 我心里感念不已,知道这是家里人仍旧爱护我,因而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徒增长辈们的烦恼,我自认从小到大,还算守规矩懂礼仪,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天……”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谢颂华却是疼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那边申妈妈温声道:“四姑娘你忍忍,你这个伤口太大了,只怕留疤是免不的了,若是再不好好护理,回头落下了大块的疤痕,就不好了。” 这话引起了老夫人和谢云苍的注意,老夫人的眼睛便从谢颂华的脸上转了一圈,又沉下了目光。 谢颂华实在底子好,从前刚回来一身的土气看不出来。 这三个多月养着,皮肤比其他姐妹也不差什么,那五官上的优势就慢慢凸显起来了。 她不似七丫头那般明艳动人,却别有一番韵致,叫人瞧着便觉得舒服。 可惜了,偏偏有那么一段精力,如今若是再留下疤…… 谢云苍却是直接快步走了过去,当他看到谢颂华手臂上的伤时,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伤得这样重?!” “老爷,这怕是还得找太医来看看,不然怕是不得好。”申妈妈将药粉敷匀了,才低声道,“那石头直接扎进去了,可不得伤成这样。” 听到她的话,谢淑华的脸色就变了。 果然谢云苍转过脸冷声道:“姐妹之间,口角不和,也是常有的事儿,便是一时情绪上来,没能控制言行,也该有个度,能将自家姐妹伤成这样,我不知道你们回头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老夫人点头道:“方先生初至京城,念着当年与你们祖父的情分,才来府里见我老婆子一眼,结果竟然叫他看到这等场面,这下我都没脸下去见你们祖父了。” 这话就实在很重了。 “自今日起,你们两个罪魁,两个月不得出门,在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谢云苍没有再听她们任何一个人辩解,直接做出来处罚。 “至于你们三个……” 谢云苍的视线自谢荔和窗边塌上的谢颂华和谢荼身上扫过,还没有开口,谢颂华便拉着谢荼一道重新跪了下来。 “父亲明鉴,今日之事,虽不是因我们而起,可我们身为谢家的姑娘,便该为谢家的脸面着想,不该想着等她们吵完了,好赶着去上课,以至于前面一直在束手等待,我们也有错,请父亲责罚。” 谢荼低眉敛目,也跟着柔柔道:“请叔父责罚。” 谢荔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跪了下去。 谢云苍沉吟了一会儿,才冷哼了一声,“兄弟姐妹,如同手足,自来荣辱一体,将来等你们自己有了家业,就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了,手伸出来!” 听到这话,谢荔登时吓得委顿在地,谢荼也面色苍白起来,只有谢颂华满脸错愕,这该不会还要打手心吧? 实际上她还真没有猜错,只听谢云苍严厉的声音响起,“拿家法来!” 一把铁力木的戒尺就被交到了谢云苍的手上。 谢颂华偷偷咽了口口水,前世读书都没有被体罚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空里,遭遇这样的体罚,还不是因为上学! 谢颂华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把心一横,直接将手往前一递,“我最大,先打我吧!”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脸别到一边去了,这挨罚的事儿,其实最可怕的不一定是所要经受的惩罚本身,在惩罚落下之前的等待其实才是最磨人的。 不过,谢颂华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当戒尺落下来的时候,她实在没能控制住,痛呼出声,谢云苍的戒尺实在打得重,疼得她感觉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手指都不受控制地蜷缩发抖,几乎没办法在举着。 用力咬了咬牙,她到底还是把手指又伸直了。 “啪!” 第二声响起,差一点儿没把谢颂华的眼泪打出来,只是有了前面的铺垫,这一戒尺下来,终究没有出声。 咬着牙受完三尺,谢颂华脸上已经是冷汗淋淋。 这个内阁次辅大人,打起人来,是真的不手软啊! 谢云苍紧接着就来到了谢荔的面前,相对来说,谢荔就无法隐忍了,一尺下去立刻嚎出了声,后面几乎是一路大哭着受完的刑。 谢颂华却是担心地看向谢荼,她看上去就是一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小白花,能受得住么? 让谢颂华意外的是,谢荼竟然从头到尾一声都没有吭,只是从她不住颤抖的身体,看得出来,她全靠自己的意志力忍着。 这让谢颂华不由对她大为改观。 第三尺才落下,外头脚步声起,齐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老爷不可!” 第58章:用意 其实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满身狼狈的谢淑华,顿时心疼得差点儿掉眼泪。 “老爷,眼看着高家大姑娘的及笄礼没两天了,孩子还要去人家家里做客呢!这戒尺打下去,没几天根本好不了,回头……” “谁要去高家做客?”谢云苍闻言立时抓住了齐氏眼里的重点,“咱们家什么时候与高家有来往了?” 谢颂华正在看谢荼的手,闻言眼皮就是一跳,合着这件事情整个内宅都差不多知道了,谢云苍这个一家之主还不知道? 齐氏呆愣了一下,转而语气温和道:“是高家递了帖子进来,说是她们家大姑娘及笄礼,想请我们家去观礼,我这正在跟母亲商量着要带哪个去呢!” 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老夫人,谁知道老夫人闻言诧异道:“你不是与我说是从外院递进来的帖子吗?怎么二郎你竟不知此事?” 齐氏顿时哑然,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谢云苍冷笑了一声,目光自底下的这些姑娘们脸上扫过,冷声道:“你们三个,另外在院子里禁足十日!” 说完挥了挥手,显然是要将她们几个人赶走。 余氏便也起身告辞,“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让夫君知道为好,媳妇这便也告退了。” 等人都走光了,谢云苍才脸色沉沉地看向齐氏,“怎么回事?” 老夫人也紧锁着眉,“二郎媳妇,这件事情二郎都不知道,你是如何敢自己做决定的?高家与内廷的关系,你不是不清楚,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家的大事儿!” 齐氏连忙道:“确实是外院的小厮送过来的,我当时事情忙着,也没注意看,便随口让人接了,到第二日才看到的帖子,因而只当老爷知道了。” 说完又连忙找补道:“眼下还好没有回帖应准,若是老爷觉得这样不妥当,我便想个理由回绝了便是。” 谢云苍心下恼怒,冷声道:“晚些时候你让人把帖子送到梦坡居来!” 说完便把齐氏也打发了下去,齐氏心里还惦记着谢淑华,也不愿意在此处多呆。 屋子里便只剩了谢云苍和老夫人二人。 “娘,当初你为何一定要留下三丫头?从前我便觉得这姑娘看着大方得体,可终究心思有些深沉,不大附和她的年龄,心中便不大喜欢,因而哪怕是个嫡女也甚少亲近,而后既然知道她并非我谢家血脉,为何不拨乱反正,放回她自己家去?” 听到儿子的问话,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你忘了她那个天凤命格了?” “娘,这种无稽之谈,如何信得?要说这个命格也该是四丫头,当初是齐氏还在孕中时,国师批的命。” “可后来还有个道玄大灵师!”老夫人加重了声音,见儿子脸上尤有不服,她便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可是圣上信啊!只要圣上信,咱们家这个天凤命格就摆在这里!” 真不真,假不假关键还不是在于上位者的一句话,真相有什么重要? 谢云苍的眉头紧皱起来,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老夫人便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以为娘就很想要攀龙附凤,拿自家的姑娘去拼这个前程?儿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家的这个天凤命格可不只有自家人知道,若你就这样把三丫头扔出去,回头会不会成为一个话柄?” 谢云苍神情一顿,“母亲是这样考虑的?” “不过多一张嘴吃饭罢了,家里也不缺这一口吃的,”老夫人淡淡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从前一心想着她是你唯一的嫡女,看着总是好的。 如今退了这层外皮,倒是看出些内里来了,虽说是小七性子急躁沉不住气先挑的事儿,但她那般言行,也着实带着几分阴狠,也就是今日点爆了小七,不然若是没打起来,这府里小七的名声终归是坏了不少。” 谢云苍只是沉默不语,但是脸上的不虞分外明显,显然认同老夫人这话。 “今日的惩罚,看似一个是关禁闭,一个是打戒尺,似乎也算公平,实际上你这是在教导她们三个,放逐那两个罪魁吧!” 被母亲看穿,谢云苍轻笑了一声,脸上的阴霾总算是散去不少,“小七自有三弟和弟妹教育,四丫头和五丫头却是我自己的女儿,不过替母亲代劳,累得小六也挨了几下狠的。” 老夫人便笑着道:“该!小六就是被我养坏了,到哪儿都不大声说话,遇到事儿头一个是躲,也该叫她吃吃痛。” 说着便又道:“你这一惩罚,我便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了,放心吧!日后那个三丫头就当个闲人养着,横竖不要堕了咱们家的体面才是。” “也要劳烦母亲多多照看四丫头一二,这孩子到底命苦了些。” 多的他也没说,高家的事情还等着他去处理,耽误不起。 而此时太医已经去了宴春台,见着谢颂华的伤,也不敢大意,最后拿出了据说是宫里的秘药。 兰姑姑一边帮她涂,一边心疼道:“姑娘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不顺,又是落水,又是受伤的,今日还挨了戒尺,要不然,奴婢设个香案供着拜拜?” 谢颂华还在想今天的事情,大约是痛得有些麻了,这会儿换药都能忍着不出声了。 “你说,是罚两个月禁闭严重,还是这样打三下戒尺严重?” 兰姑姑闻言便撇了撇嘴道:“如今连老爷也偏心了,说是两个月不得出房门,可那是三姑娘,太太眼珠子似的宝贝,稍微等风头过去,不过求一求撒撒娇也就放出来了。 可姑娘你看看你,这手心都肿起来了,怕是这几天都不能拿笔了!” 她在说关禁闭的事情,齐氏同样在安慰谢淑华。 她亲自拿了药膏细细地给谢淑华弄伤了的地方涂上,见女儿神色仍旧蔫蔫的,便道:“我知道你这是脸面上挂不住,但是这禁闭的事情你别担心,眼看着你二哥哥就要参加秋闱了,你平日里和他关系最好。难道还不要去送一送?” 见谢淑华眼睛亮了,齐氏便又道:“更何况你还有娘呢!娘何曾舍得你被关着?” 谢淑华刚要高兴起来,笑容扯了一半又收了起来,“可是高家姑娘的及笄礼没两天了,我这怎么去?岂不是白便宜了旁人?” 提到这个,齐氏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神色有些烦躁,“不至于便宜旁人!” 第59章:何必这样狠! “怎么说?” 齐氏没有办法,到底还是告诉了女儿关于去高家的事情被谢云苍否决了事儿。 谢淑华呆了半晌,似乎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就透了几分不确定,“娘!父亲不会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吧?若我成了王妃,甚至是以后的……对咱们家怎么都有利无害!父亲怎么……” 齐氏摆了摆手,脸上也不大好看,“你父亲这个人就是这样,瞻前顾后,事事力求稳妥,殊不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稳赢的事儿!” “那……”谢淑华听明白了齐氏话里头的意思,不由大急,“可今年秋天,宫里就要给皇子们选妃了,若是父亲这样……” 她一急,便扯动了受伤的地方,齐氏连忙道:“淑儿别急,这不是还有娘吗?你放心,娘一定让你得到这世上最好的!” 当初她嫁过来年轻气盛,见着谢云苍抬举了两个通房,就没沉住气,原想一碗药下去,让这俩以后都生不出,谁知其中一个竟然怀了孕,结果成了个一尸两命。 那个通房还是打小伺候的谢云苍,当时将他气得要将她赶回娘家去,就在这个时候,她诊出了身孕,没多久国师又来了一出批命。 后面更是因为生产,没有赶到预定的驿站,躲过了一劫。 在齐氏看来,这个女儿就是上天派给她的救星,打从小就是眼珠子似的看着长大,哪怕是嫡子谢琅华都没能得到她这么多的疼爱。 且这些年,女儿事事稳妥,处处贴心,她认定女儿将来有大造化,到时候,且看看这府里还有谁能给她气受! 因而哪怕谢云苍反对,她也要将谢淑华送到那个位子上! 许是齐氏的语气太过肯定,谢淑华心里的忐忑不安也慢慢被压下了不少。 只是想到从今天开始自己就必须被关在倚兰苑里出不去,就心里怄得慌,慎思馆里的那些子弟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她们,若是今日的事情有一星半点被传出去,她算是把脸丢干净了。 而实际上慎思馆那边已经有了成熟的说法,不外乎是家里有点儿什么事儿,几个姑娘暂时停课。 也就是说,她们五个女孩子暂时都不要去慎思馆了。 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交上去的作业还没有批改呢! 兰姑姑倒是觉得这样更好,至少把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不然出去,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儿。 到了下午,老夫人便又着人送了点儿东西过来,这一次送的是药材,不但有外用的名贵膏药,还有一盒燕窝。 三房余氏送来的东西最为丰厚,当谢颂华看着那一整套红宝石头面,还是吓了一跳。 兰姑姑告诉谢颂华,这个约莫直一二百两银子,看得谢颂华是眼角直抽抽,恨不能把上头的宝石扣下来去卖钱。 长房大约到晚上才听到风声,打发人送了点儿吃的玩的。 齐氏却是最后一个送的,虽然东西也不差,兰姑姑却颇有微词,“怎么说姑娘也是太太亲生的,竟……” “姑姑!”谢颂华看了一眼外面,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姑姑日后这话还是不要再说得好,怕是徒惹是非,你只记得我是谢家的姑娘,什么嫡出亲生这样的话不要讲。” 兰姑姑略一思索,便知道了谢颂华的意思。 这段时间,齐氏一直在整治府里那些嘴碎的婆子丫鬟。 结果牵牵扯扯地拉出了二三十个,还有更多偶犯口角的,没有当众叫出来。 而这二三十个里头,齐氏的惩罚也各不相同,细心之人捋一捋便明白了,那些说谢淑华鸠占鹊巢的罚得最重,反而说谢颂华没有大家气质的只轻飘飘罚了些月例。 心既然已经偏了,争是争不回来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看开点儿。 兰姑姑便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暗中觉得如今谢府这位当家主母,怕是看走了眼。 四姑娘虽然出身乡野,可脑子心性都不差,虽然有许多东西不懂,却不露怯。 且这些天观察下来,四姑娘还有府里其他姑娘都没有的坚韧品质,最开始制定的计划,一直严格遵守,基本上都没落下来过,一个肯努力上进的人,将来的成就未必在三姑娘之下。 谢颂华不知道自己在兰姑姑眼里看来,竟已经这般光辉了。 实际上,这一天下来的学习量,比之余前世,那可真是太简单了。 前世读书那才叫千军万马,她毕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能凑得齐学费就算不错,根本不可能要求上什么补习班,可是别人都上,那怎么办呢?只能三更灯火五更鸡地读书。 谢颂华天赋流选手,最终能成功靠近985,靠的只有自己,因为知道自己没有靠山,因而只能勇往直前。 如今的谢颂华,其实也是一样,她的未来,只能靠自己。 因而在晚上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后,她还是将灯点上了,练字这东西,靠的是毅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不行的。 只是在拿起毛笔的那一刻,才知道这只被打的手有多疼,原主这爹下手是真的狠啊! 原本就狗-爬的字现在快变成鸡抓过的了。 “何必这样狠?” 玉如琢的声音空悠悠地在屋子里想起,听不出情绪。 谢颂华却是眼睛一亮,“你终于好啦?!” “什么?” “你的气息!”谢颂华替他高兴道,“自从上次落水之后,你出现得就少了,而且我听得出,你的气息很弱,那次应当伤了挺重吧?” 玉如琢许久都没有说话,再开口却是转了话题,“你这样练字不对。” “啊?” 而后谢颂华忽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围,她吓得差点儿尖叫,奋力甩手,却发现根本甩不开那看不见的东西。 “什……什么……” “专心点儿!” 是玉如琢的声音! “肩要直、背要挺、手腕要有力,你初学,且不适合悬腕,容易手抖,一抖自然也就写不好看了。” 谢颂华一边听着他说话,一面惊奇地发现裹挟着自己的右手的力量在带着她运笔。 “走笔之前,要先观察你要写的字,注意轻重缓急,切忌三心二意飘忽不定,最要紧一气呵成,落笔成字。” 他很少这样大段大段地说话,谢颂华不由地就被他的话给带进去了,手上下意识地就跟着他所说的做。 这一篇字下来,与前面的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谢颂华呆了好一会儿,忽然察觉到那个神秘的力量消失了,不由脱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60章:偷都偷了 玉如琢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落水那日之后,感觉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好像,能走出这个指环,但是……看不见自己,别人也看不见我。” 谢颂华忽然想到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你该不会是跑出去了吧?” 谁知他果真轻轻“嗯”了一声。 “你……” 谢颂华猛然惊觉,“你!你获得了隐身功能!我的天呐!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事儿?” 大约是被她震惊的语气给惊到了,玉如琢轻咳了一声,“好吗?没有人看得到我。” “当然……”谢颂华刚想说当然好,可想想,似乎也不怎么好。 没有人看得到他,若他有个什么举动,怕是还会被人误会是灵异事件。 谢颂华干笑了两声,“也……哎呀,你也不要太沮丧了,至少,比之前困在指环里好嘛是不是?” “现在还是被指环困着。” “啊?”谢颂华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我走不太远,离指环一定距离之后,就会变得意识模糊,我这几天试过了。” 谢颂华听到他这话,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爬了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抬起受了伤的左手,仔细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指环仍旧碧幽幽呆在她手上,看不出有什么玄幻的地方。 可谢颂华的心里却不由地闪过前世看过的许多僵尸鬼片,这该不会是个什么法器吧? 若真是,这法器为啥就偏偏选上了自己?! “你知道这是什么玉么?” 玉如琢一下子问到了谢颂华的知识盲区,她对珠宝首饰是真知道得不多,前世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打扮,“难道不是翡翠吗?” “不是。” “你怎么这么肯定?”谢颂华仔细地观察了好半晌,觉得很像那些网上照片看到的样子。 “见得多。”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凡尔赛。 “算了,你回头想办法从你家的藏书楼里找几本关于奇珍异宝的书出来,这种事情,或许强求不得。” 听到后面,谢颂华感觉他的语气里似有一丝落寞,便问道:“你到底死了没有?” “应该没有。” “应该?” 好一会儿,谢颂华听到他的声音道:“应该。” 不过他没有纠结这个话题,因为谢颂华看到自己不远处多宝阁下的抽屉忽然自动打开了,从里面“飘”出了两瓶药膏。 “这是生肌膏,太医院专门研制出来御用的,比你现在用的好,以后就换这个吧!” 谢颂华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打哪儿偷的?不怕被人打啊?” “你们家老夫人和你们太太那儿都有。” 谢颂华看着这两只瓶子,“该不会她们也就一瓶吧!” 沉默。 沉默就是答案了,谢颂华顿时觉得头大如斗,“你……要是被发现了,然后再看到这东西在我这儿,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不过是一瓶膏药,他们送过来的那瓶我已经检查过了,也挺好用的,不过是快慢问题。” 她刚要叫他仍旧悄悄地送回去,谁知他却不屑地说了一句,“偷都偷了。” 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我换了瓶子。” “你……”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谢颂华也知道,这个人极有主见,不可能会听她的话真的再还回去。 且谢颂华还不能骂他,因为他这也是为了她的伤势。 与其留着这个祸患,真的还不如赶紧用了去算了。 御用的啊!一听就只知道死贵死贵了,现在却想是糊墙似的糊在自己手腕上,谢颂华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精贵过。 从这一天起,谢颂华每天练字,玉如琢都会出现。 刚开始他会手把着手教谢颂华运笔,等到了后面几天,便放手让她自己写了,他只在一旁指点,稍微有不对,他便会出声提醒。 这就跟有个会说话的监控在头顶似的,谢颂华是痛并快乐着。 不过关禁闭的十天,她的字竟然有了质的突破,虽然还是丑,但是到底也迈入了字的行列,不再像谢长清说的那样鬼画符了。 也大概是那生肌膏确实效果好,谢颂华手上的伤既没有发炎也没有恶化,到解除禁闭的时候,伤口已经结了厚厚的痂了,只等这痂脱落,伤口就算是好了。 既然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自然要先去给长辈请安。 谢颂华这一次到颐和堂,齐氏便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厌恶的样子。 她大约是一辈子都不能接受这个山沟子里长大的女儿了,谢颂华心里想,还好自己不是原主,不至于为此难过,最多不过是暗地里感慨一句。 倒是齐氏跟前的梁妈妈,在送谢颂华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太太性子一向都是这样的,她雨姑娘您是亲母女,才这般不讲客套的,姑娘可不要往心里去。” 谢颂华只是笑笑不说话,那怎么不见她对谢淑华也这样呢? 寿安堂里几乎还是同往日里一样的热闹,毕竟谢家的人口不少,每天早晚请安最是烦忙。 老夫人见她来请安还是和平日里一样招呼她坐下,似乎并没有关禁闭这件事情,再看谢荼和谢荔也各自在平日里的位子上坐着。 所以,这就算是事情过去了。 隔了十日,谢家的三个姑娘照例出现在慎思馆正常上课。 叶容时进来抽了她们一眼,然后挑了挑眉,“三姑娘和七姑娘怎么没来?那日三姑娘还问我要《峰山碑》的碑文,我好容易找着了,她倒不来了,若她不要,我仍旧还回去好了。” 他这一问,倒是惹来那边好几个年轻公子抬眼看过来,神色中隐隐带着两分担忧。 大约是也想知道谢淑华怎么没来,却没好意思问。 谢颂华和谢荼都只低头各自安静地看书,当做没听到。 没法子,谢荔只好站起来,脸上含羞带怯,“三姐和七妹被府里的事情耽搁了,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若是小公爷放心的话,不如把东西交给我,我拿去给三姐姐。” 叶容时闻言便轻轻笑了笑,果真将一份叠起来的东西交给了谢荔。 谢颂华偷偷瞟了一眼,小姑娘脸都红得快要滴血了,看来这姑娘是真的爱慕叶容时啊! 但…… 唉,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一段注定无望的爱情。 到下学的时候,丁香一直在谢颂华旁边左顾右盼,一直等到她和谢荼分了手,才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今天三姑娘和七姑娘的人都不在,只有六姑娘跟前的桐花和翠缕在,奴婢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第61章:应嬷嬷 自从上一次落水的事情,丁香指认了翠缕之后,谢颂华便将观察翠缕这件事情交给了她。 可她和谢荔这段时间一直被关禁闭,丁香这个任务也就一直没有找到执行的机会。 眼下这才来第一天,竟然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什么?”谢颂华见她都这般烘托气氛了,也只好配合地问出她等待的这一句。 果然丁香立刻一副发现钱箱子的盗窃犯似的表情,“我发现……” “奴婢发现,翠缕似乎对二少爷有意。” 这个消息倒是真的有些出乎谢颂华的意料,“你确定?” “那还能有假!”见谢颂华竟然有怀疑的意思,丁香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她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后来休息的时候,二少爷和几个人在外头院子里谈天,我瞅着她那眼睛就尽在偷偷打量二少爷了。” 说着又弱弱地改口,“奴婢瞅着……” 谢颂华顿时被她逗笑,“日后若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在,倒也不必自称奴婢,我不在乎这个,当然如果有外人在,你就别喊顺了口。” “诶!” 丁香显然是有些兴奋,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明明一个这样鲜活的小姑娘,如何从前能那般咸鱼和刻薄? 丁香被她看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谢颂华笑了笑,“做得不错,口头三等功一次。” “什么是三等功?” 见她疑惑不解,谢颂华但笑不语。 她倒不是故意这么说,丁香的这条消息确实有用。 谢荔这个人,目前看来,没什么心机,基本上就是个看谢淑华过日子的喽啰。 可就算是喽啰也有自己的立场。 有个伟人说得好,要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看来这个翠缕身上倒是有文章可做。 不过谢颂华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这个文章的时候,老夫人却先把她的这些孙女儿叫到了一起,寿安堂里老夫人的手边坐了一位年老的婆子。 只是看起来与府里其他婆子相差挺大。 首先是她的头发,几乎是一丝不乱,只怕是苍蝇站在上面也要打滑的,其次是她的衣着,非常非常整齐,如同拿熨斗在身上烫过似的,可偏偏没有一点儿绣纹,又显得极为朴素。 还有就是她的坐姿,谢颂华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坐得那般……一丝不苟! “这位是宫里出来的应嬷嬷,从前是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如今得了恩裳养老,我卖着这张老脸,将她请出来,给你们姊妹教教规矩,日后走出去,叫人瞧着,也不会说我们谢家的姑娘毛毛躁躁。” 谢颂华还没有说什么,安氏便立刻激动道:“那我们大姑娘也可以一起学了?” 谢琼华听到自己母亲这句话,却是不悦地皱了皱眉,似乎并不乐意。 老夫人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既然应嬷嬷来了,咱们可不得使劲儿薅上一把?” 这话有逗乐的成分在,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应嬷嬷却只是微笑致意,然后又恰到好处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老太君愿意请我过来,那也是看得起我,能教府上的姑娘们一些规矩,也算是我老了还有些用处。” 两位老人便又互相客套了一番,谢颂华叹为观止,这大户人家的客套话说得也文绉绉的,唬人是唬人,但也挺累的。 齐氏脸上一直有些焦急,眼看着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便笑着插话道:“还是母亲会心疼孙女儿们,从前我也想着要请宫里的嬷嬷来,奈何我面子浅,认不得两个贵人,实在不好去自讨没趣。” 这话同时奉承了两个人,老夫人脸上便含了几分笑意,齐氏趁着这个机会连忙道:“明儿二郎就要下场,且让四个妹妹先送他入了考场,回来正好姊妹几个在府里头用功,倒像是花开两处了。”{ 若说整个谢家,能称为谢琅华妹妹的人,可足足有六个,她这会儿说四个,那就是指三房的姊妹了。 谢芫、谢淑华、谢颂华、谢荔,可不是刚好四个么? 那头余氏闻言便看了齐氏一眼,又瞅了上头的老夫人一眼,便又将目光垂了下去。 安氏却是轻轻哼了一声,当日她不在,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是那般的大新闻。 她只恨寿安堂的命令太紧,而她自己知道得又太晚,不然是一定要闹一闹的,一出好戏,二房可足足有三个丫头都牵扯在里面。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她一撩眼皮,横了几个人一眼,语气淡淡道:“三丫头和七丫头都在给她们祖父祈福,这事情一旦做起来,便不好打断的。 也是我没有考虑清楚,看着应嬷嬷刚好来了京城,就截下了,才想到这一出,等她们回来了,我再另有补偿,别叫她们埋怨我这个祖母才是。” 齐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也就是说,不管是谢琅华明日入考场,还是这位应嬷嬷来给她们这些姐妹上课,都不许谢淑华出来? 她的目光在安氏和余氏身上扫过,只觉得胸口气得难受。 可还有客人在,她却是一句话都不能说。 若是扯出那日姐妹相斗的事情来,对女儿的名声更不利,也会损害谢家在贵人们心里的印象。 因而她在脸色变幻了好半天之后才咬牙笑道:“这事儿也讲求缘分,说不得应嬷嬷愿意在咱们家多留段时间也是有的,就看她们姐妹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应嬷嬷却并没有应她这个话头,仍旧含着淡淡的笑容坐在一旁。 老夫人对她的这一番应对应当还算满意,当下便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应嬷嬷的到来,让府里的女孩子们又兴奋起来,连谢琅华明日的秋闱都变得不那么受关注了。 谢颂华却牢记着自己的原则,谢琅华作为二房唯一的一个嫡子,理论上和自己是血缘最亲的兄弟,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原本玉如琢说让她凭着那么个小玉牌去天保医馆免费拿药,谢颂华还不好意思,觉得那人手软终归不好。 可如今手头实在匮乏,也只能厚着脸皮让兰姑姑去了。 倒是兰姑姑十分震惊,问起谢颂华可以免费拿药的缘故,谢颂华只好胡扯什么从前救过一位贵人这样的老掉牙故事,谁知兰姑姑竟深信不疑。 不然她也实在想不出自家姑娘还能从什么地方与这样大的医馆有交情。 拿着兰姑姑买回来的药材,谢颂华捣鼓了一下午,终于捣鼓出了一瓶子的水。 想想考场或许要检查,这瓶子怕不好带,又换了个小瓷坛,一眼能看到底。 谢琅华见到谢颂华端过来的东西,同玉如琢一样好奇,“这是什么?” 第62章:原是我不配 谢颂华还没有开口说话,齐氏便在一旁道:“四丫头你不知道这考场的规矩,所有带进去的东西,进场之前都要仔细检查过的,若是被发现不妥当,可以直接上报取消参考资格,你就别添乱了。” 她虽然是在跟谢颂华解释,可语气却带了几分不耐烦,然后紧接着便道:“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二郎还是早些出发吧!其他都是次要,最要紧不要误了时辰。” 谢琅华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又看了看仍旧站着的谢颂华,便笑着道:“时辰还早呢!四妹妹,母亲说的对,你这坛子里的东西……” “二哥哥都还没看,怎么就知道不能带?” 谢颂华从翠柳手里将坛子拿过去,然后揭开盖子给他看,里头盛着一坛黄澄澄透明的液体,这样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稍微有些冲鼻的味道。 “这是……” “这是我做的驱蚊水,对付蚊子最管用的,里头我还加了薄荷和瑞脑,若是考试的时候困了乏了,可以拿沾一点儿涂在太阳穴上,有提神醒脑的效果。” 她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里带了两分期盼,头顶树叶间隙间的阳光落下来,洒在她脸上,瞧着只叫人觉得纯净自然。 谢琅华才要伸手,谢荔便嗤笑了一声道:“四姐姐你那弄得什么东西啊!没看到二哥哥的考篮里都带了线香么?哪里还用得上你那驱蚊水?三姐姐还特地给二哥哥准备了几块沾了特制药的帕子,不比你这个好多了?” 谢颂华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已经准备了,这原是我用着好用的……” “好了好了,别磨蹭了!赶紧出发吧!” 齐氏催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谢琅华却将谢颂华手里的坛子接了过去,“万一考号里的蚊子多,这些驱蚊的东西多一些,或许能更管用一些。” 说完便不看齐氏,而是对谢颂华道:“四妹妹,咱们借一步说话?” 这话让其他人都有些吃惊,不由都将目光落向了齐氏,齐氏眉头果然已经皱了起来,只是目光却只落在其他地方。 谢颂华只是讶异地挑了挑眉,便点头答应下来。 两个人走到墙角根,谢颂华才开口问:“二哥哥马上就要去考试了,可是还有什么事儿放不下的?” 其实这话问出来时,谢颂华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的话。 果然就听到谢琅华轻声道:“今日我出门,三妹妹都没能出来相送,父亲这一次是着实气狠了,只怕是母亲的话都不好用。 可四妹妹是父亲对于内宅的小姑娘里,最重视的一个,那天你又是当事人,我想托四妹妹去父亲跟前替三妹妹说两句好话。” 说着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才来,不知道你三姐姐的性子,她平时看上去温柔又大方,实际上却是比谁都要强,哪怕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在外面也从来没有半分倨傲的神色,处处要做到最好。 这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于她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打击,再加上你们两个人身世的原因,我怕她一直被关在屋子里,自己会钻了牛角尖,左了性子。” 谢颂华只感觉自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真是好一出兄妹情深! 亏他怎么想得出来,叫自己去给谢颂华求情? 这一次是谢云苍亲口发落的,一同发落的还有三房的谢思华。 老夫人就相当于是做了个见证,如今教养嬷嬷请了来,也没见松口,可见这件事情在谢家当家人眼里看来是何等的严重。 她这个时候跑过去给谢淑华求情,那落在谢云苍眼睛里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她这个外头跑回来的女儿就是拎不清! 当然这是她心里的想法,这会儿自然不会在这个临考的考生面前这么说。 她伸出左手慢慢地将被风吹乱的散发拂到耳后,语气里仍旧带着笑意,“我去替三姐姐说句话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到底我人微言轻,父亲又有自己的想法,未必奏效就是。” 得了这句话,谢琅华脸上的笑意便真诚了两分,“四妹妹只要说了就成,其他咱们也没法子。” 这说着才注意到谢颂华因为抬手袖子下滑而暴露手臂上的伤来,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伤口上还是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血痂,在她白皙光滑的手臂上尤其显得可怖。 他脸上的笑容不由的收了回去,“四妹妹这伤得厉害,我那儿有几瓶上好的祛疤膏,你派个人去我院子里要去,就说是我说的。” 谢颂华自然含笑谢过,然后才与其他人一起目送着他登车离开。 这会儿她站在后面,倒是看清楚了谢荔旁边的丫鬟,确实是每日里陪着她去慎思馆的翠缕。 这会儿看着那丫头恋恋不舍满目含春的样子,果然丁香说的是真的。 才与众人分手,她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何必要去讨他的喜欢!” 谢颂华便借口想一个人静静,将其他人打发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看他与我血缘关系近,还以为可以争取争取嘛!” 玉如琢却是轻笑了一声,“那他的祛疤膏还要不要了?” 祛疤的东西而已嘛!她又不是自己不会配! 刚才谢琅华只不过这么一句话,连叫个人过来吩咐都没有,她这样大喇喇地跑上门,怕是反倒要起纷争,白丢一场脸。 因而她学着某部宫斗剧里的女配道:“原是我不配。” 谁知玉如琢却显得有两分不高兴,“谁说你不配?你怎么就这样自我看轻起来?一个谢琅华就叫你没了信心?” 谢颂华这才想起来,指环里的这一位并未受过该部火爆宫斗剧的洗礼,不能明白其中的三味,便连忙笑着道:“我不过就是随口胡说,放心放心,没有自我看轻。” “你们谢家的姑娘里头,便是谁都配不上,你也配得。”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谢颂华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嘻嘻哈哈笑过就算,却不知道这句话在玉如琢的嘴里说出来,代表着什么。 送走了谢琅华,谢家的几个姑娘便齐聚浣春阁。 浣春阁离谢颂华的宴春台不远,但是景象却截然不同。 此处在湖边上,几乎是立于水面而建,三面都开着大窗,屋子里更有一处天井,种着一颗垂杨柳。 这会儿窗户全部打开,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天井的水冒着丝丝的凉气,便是不用冰,也有几分夏日避暑的感觉,故而得名浣春阁。 此时应嬷嬷已经在当中最宽敞的屋子里等着了,谢颂华一进去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 当即便连忙往谢荼身边站了,抬眼看去,几个姑娘脸上都带着些忐忑。 第63章:也不算是个男人 最后一个到的是谢琼华,平日里性子有些急躁的她,在进来之后,也下意识地一声不吭地站住了。 应嬷嬷眼看着人都到齐了,这才开口。 “老身不才,既然应了你们府里老太君的邀请,厚颜来给几位姑娘教授礼仪,那便少不得要立下我的规矩。” 她稍微往前一步,一步之间的距离与她走路时别无二致,拿尺子量过的似的,“昨儿在寿安堂里,与府里商议之后,每隔一日的下午未正来此处上课,相信各位姑娘都已经得到消息。”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面对着这位应嬷嬷,这大家不约而同地敛声屏气,竟比平日里在寿安堂还要严肃谨慎几分,此时闻言更是出奇地整齐划一,“是。” 应嬷嬷闻言便指了指旁边插着一支线香的香炉,“既如此,为何今日,无一人准时到堂?” 这一句反问,打得大家措手不及,一时竟答不上来。 谢琼华的声音比平日里明显势弱了两分,“我实在住得离这儿有些远,今天是头一天上课,并不知道要走这么久,没估计好路上的时间,所以才……”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弱了下去,后面竟然再说不出来。 “今日是头一天上课,姑娘们不适应也是有的,这次便不算迟到。” 听到她这话,众人在心底里长舒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不过……” 应嬷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下子又把才放回去的一颗颗“芳心”给提了起来,“五姑娘,你来。” 谢荔顿时脸胀得通红,平时喜欢跟在谢淑华旁边耀武扬威的人这会儿竟然面露胆怯。 可应嬷嬷已经叫了,她不得不走上前去。 才走到跟前,应嬷嬷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背上,“姑娘们可看清了五姑娘是怎么走路的?” “肩打不开,背挺不直,首饰晃荡,眼珠乱转,这若是走出去,只怕没有人会相信这竟是谢阁老府上的姑娘,只当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头偷了主子的衣裳首饰出来招摇的。” 方才已经被吓红了脸的谢荔顿时羞愤欲死,眼泪都快出来了。 应嬷嬷却紧接着将谢琼华叫了过去,然后指着谢琼华道:“大姑娘方才说话,是在与谁说?如今老身充任你的教养嬷嬷,便也当得一句先生,便是不叫先生,叫我一句‘嬷嬷’,姑娘总该知道的吧?各位姑娘都是读书识字的,《礼记》有云:言语之美,穆穆皇皇。姑娘怎么就不记得了?” 谢琼华只咬紧了下嘴唇,不敢辩驳一句。 接下来,谢芸、谢荼都遭到了批评,更何况里外都不是豪门贵府中长大的谢颂华。 “姑娘们莫要以为我方才说的这些是小事,须知在真正的贵族眼里,你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透露出你们的学识、涵养、性格、见识。” 应嬷嬷让人放下五个蒲团,“今日,老身便从坐开始教你们。” 谢颂华原本以为,这应嬷嬷一来就给她们这些人批了个一无是处,这第一堂课必定要给她们个下马威,来个巨难的。 却没想到头一个动作竟然是坐,是怕她们适应不了? 但下一刻,谢颂华就开始在心里谢了。 这特么是坐?这明明是跪! 两只脚的脚背紧贴着地面,屁股放在脚踵上,上身还要打直,两只手交叠放在小腹,最要命的是,她们头上还顶着一本书! 看着前头香炉里的线香,谢颂华感觉时间简直是静止的,唯一在动的只有应嬷嬷的脚步和声音。 “五姑娘,脸上的表情要保持平和。” “四姑娘,臀部不要移动。” “六姑娘,头不要晃。” “……” 这线香是一刻钟的计时器,谢颂华当年毫无准备被叫上黑板默写单词时都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这礼仪课,每一次才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她原本还觉得时间太短了些,怕自己学不好。 这会儿心里却只恨没能跟谢淑华一起关禁闭。 回去的时候,几个姑娘,哪怕是一向稳重内敛的寿安堂两位姑娘,都累得不想动弹。 除了浣春阁之后,几乎都是靠在自己的丫鬟身上往回走。 而背后应嬷嬷一声咳嗽,立刻将几个人的背脊给咳直了。 回到宴春台,谢颂华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躺在床上休息,她感觉自己后背的一节节脊柱中间都被人拿焊枪给焊死了。 躺倒的那一瞬间,是拧开焊接点的声音。 “我的妈呀!这特么是人过的日子?谁说古代的千金小姐好做的?” “什么?” 玉如琢的声音忽然出现,把谢颂华吓了一跳,“你……你现在都不会被困住的吗?” 她不知道玉如琢有没有出来,若他出来了,她一个姑娘家这样躺在人家面前似乎不大好。 可她实在是累得厉害,只能自己给自己找补,玉如琢也不算是个男人,他只是一缕意识而已。 大概是这样的自我催眠起了作用,谢颂华只觉得越躺越舒服,“你们这里的人,都活得这么累的吗?” “你今天算轻松的。” 谢颂华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 玉如琢似乎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轻笑了一声才认真道:“宫里的礼仪比这个还要严苛。” 这话实在让谢颂华惊呆了,比这还严苛,那是给人设计的?难道不是给机器设置的程序? 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宫里的礼仪?” “我家条件还不错,我进过宫。”玉如琢语气十分自然,“皇城里的那些公主们,打小就接受这样的训练,三岁开始就得有模有样地记住所有的礼仪要领。” 谢颂华一边感叹当这个时代的公主也不容易,一边立刻想到,玉如琢的家世怕不是不错,大概是相当不错了。 他一个年轻人竟然进过宫,且他的语气还这般自然,那他家要么就是家世显赫,要么就是他家有什么人在宫里头。 那就只能是宫妃的娘家了。 谢颂华脑子里开始搜集自己仅知道的零星的关于眼下这个时候皇族的一些信息,可她知道得实在太少,想不起来有什么。 “你这是要打退堂鼓了?” 谢颂华撩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虚空无人的屋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倒是真的有过退缩的念头,在脚背发麻快要抽筋的时候。 可也就只有那么一小会儿而已。 “当然不!”谢颂华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我说过我要在谢家站稳脚跟!” “确定?” “这当然!”谢颂华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起来,”谢颂华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拉住了,“我教你。” 啥? 第64章:晴天霹雳 玉如琢竟然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懂今天应嬷嬷教的那许多规矩。 实际上应嬷嬷今天教授的内容并不多,只不过是日常行走的一些注意事项。 可架不住里头的细节实在太繁琐,谢颂华前后两辈子都未曾接受过类似的教育,只觉得左支右绌,哪哪儿都不对,因而也是上午被说得最多的一个。 因而此时谢颂华听到玉如琢几乎是完美将应嬷嬷教授的内容说出来时,她真的震惊了,“所以,你也是打小学得这个?” “我是男子,与你们女子不大一样。”玉如琢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将谢颂华的肘弯往上托了一点儿,“不过这些东西大差不差,仔细一琢磨,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以玉如琢此时完全隐身状态,谢颂华看不到他,却时时刻刻被他监视。 按道理来说,应该会感觉更受压迫,可她却觉得此时接受这些内容比起下午在浣春阁容易多了。 实在是应嬷嬷只要抬起那张脸,就能叫人下意识地敛声屏气,一个一举一动都犹如用程序设计出来的人,无形中就能给人不小的压迫感。 而玉如琢虽然点出的问题与应嬷嬷差不多,可他的语气始终如一,自然而平直,更何况,旁边也没有那么多“同学”在一旁行注目礼。 为着这礼仪课的事儿,此时倚兰苑里,谢淑华正伏在床上抽泣,一旁的齐氏皱着眉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不要哭了,眼下你父亲和祖母都还在气头上,这课,你是没法去上了。” 听到这话,谢淑华也顾不上自己温柔的形象,委屈道:“他们这分明就是故意的,眼下已经八月了,最迟九月底,菊花宴就要开,我才刚刚解除禁足而已,就是应嬷嬷没走,我能去上课,可要追也万难追上。 说到底,如今我不是谢家的姑娘,老夫人和老爷根本就不想叫我被选中!” 这看得出来是真的生了气心里埋怨了,连“祖母”和“父亲”都不叫了。 齐氏满心的心疼,听到女儿的话非但没有责怪她无礼,反而跟着皱眉道:“你父亲是一向迂腐古板,我一向知道,我想着你祖母总不该看着底下的孩子们有上进的机会而生生错过吧! 谁知她竟只听你父亲的,眼见着你父亲不同意,竟然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反倒叫我落了这个不是。”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昨儿晚上高家谴了个人过来,说是既然咱们家要给‘四姑娘’开家宴撞了日子,便不好叫咱们为难。” 听到齐氏这话,谢淑华吓了一大跳,都顾不上哭了,立刻爬了起来,“娘你说什么?” 齐氏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就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才没告诉你,大约是你父亲回了高家的帖子!” “你……”谢淑华嘴唇都有些颤抖,“娘你的意思是……父亲把我和谢颂华抱错了的事儿告诉了高家?” 齐氏连忙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慰她,“大约是提起了,但具体说到了什么程度,这也就只有你父亲知道。” 这个消息对于谢淑华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高家是什么人家? 贵妃娘娘和三皇子为了造势,多少年前就大肆笼络京中大户,每年府上什么赏花宴、诗词会不知道要举办多少次。 也就是谢云苍这样坚决不站队的人家,才从来不去沾惹,其他人家,简直可以说是趋之若鹜。 高家知道了她和谢颂华的事儿,那京中的贵族圈岂不是大半都要知道了。 那往后,她还要怎么和从前的小姐妹们相处? 要知道谢家老太爷曾是帝师,她父亲又身居内阁,外祖家是一方封疆大吏,家中的慎思馆更是出了好些人才。 她谢颂华作为谢家二房的嫡女,在京中贵女圈中一向非常风光。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看不惯她,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平时的口碑人品又是实打实的,旁人就算是酸,也酸不到她身上。 可现在…… 谢淑华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就要晕倒,吓得齐氏赶紧给她揉胸抚背,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我的儿啊!我知道你一向心思敏感,又极聪慧,偏偏身子骨弱,这才没讲这件事情告诉你!” 谢淑华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惨白着一张脸只是流泪,声音里也失了力气似的,“娘,你还是放我回去吧!这个京城,我是没脸呆了,都说登高必跌重,从前我人前的风光,如今都要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女儿实在没有那个本事,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活着。” 齐氏一听,想到女儿平时那般骄傲的人,如今要受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生活,顿时觉得肝肠寸断,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刚强,她咬牙道:“没有人敢笑话你,只要有娘在,这京城,这天下,都不会有一个人敢拿异样的眼光看你。” 谢淑华闻言只是流泪,并没有说话。 齐氏将她扶正来,认真地看着她道:“淑儿,你相信娘,十月初就是你的生辰,也是你十五岁及笄的日子,娘会给你请来最好的赞礼和正宾,到时候邀请咱们在京的所有亲朋好友来观礼,如此一来,谁还敢对你说三道四,我就是要叫那些人知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在意的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 谢淑华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却是忽然大哭一声,扑入齐氏的怀里,“娘!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这傻孩子!”齐氏声音柔柔道,“就如我方才说的,你是我最钟爱的女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这些年,你父亲不过是初一十五到我房里来应个卯,院子里的姨娘通房,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抬,哪怕是与你哥哥提起,他也不过是叫我不要计较,让我拿出正房主母的气度。 也就只有你,会时时刻刻都站在娘身边,帮着我弹压那些个不安分的狐狸精。 从前那个扬州买来的,竟然还敢在你父亲跟前给我设局,要不是你发现这件事情,怕是又要引起你父亲当年与我的龃龉,就连现在表面的平和也维持不了,淑儿,若不是你,我也熬不到现在。” 母女两个又念起这些年经历的许多风雨,越发觉得亲密难言。 许久之后,谢淑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女儿知道娘你心里一直想着争一口气,二哥哥是二哥哥,我是我,原本我想着,只要我能飞上枝头,就是父亲,也必不敢再这样对你了,可是现在……” 见女儿说出自己的心思,齐氏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淑儿……” “娘,如今府里的姐姐妹妹们都越发上进出息了,更不要说外头还有许多佼佼者,女儿怕是……” 齐氏却打断了她的话,“也不是真的就没有办法。” 第65章:波云诡谲 听到齐氏这话,谢淑华从她怀里坐直身子,疑惑地看过去,“娘能想办法让父亲解了我的禁足?” 齐氏却冷笑了一声,“你父亲哪里有那么多心思管里头的事情,拿着个去求他,平白我又在他跟前矮了一头。” 她说完便转脸看着自己女儿,柔柔地笑了笑,“横竖都有娘在呢!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比任何一个姑娘差。” 齐氏娘家的势力摆在那里,虽然在府里不甚得老夫人和谢云苍的喜欢,可也是实打实当家主母,她若是有意,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法子可以想。 相对于上应嬷嬷的课来说,齐氏其实更担心谢淑华稳不住心态。 这毕竟是相当于要在京城所有人面前承认她是一个乡下农户的女儿。 实际上,她们母女这般忧心的事情,在高家并没有发生,此时高家正忙着给各府回信,委婉劝说不要来参加高府大姑娘高莹的及笄礼,谢府自己写信前来致意,反倒叫他们松了口气。 毕竟是内阁次辅,又是头一回打交道,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没能攀上交情,反倒结下仇怨。 他们家在京城那就是贵妃三皇子派的风向标,此时忽然紧急叫停原本预备下的盛大宴会,那自然就意味着三皇子那边有事儿。 前段时间太子才吃了挂落,正在火急火燎凑钱凑粮补足京城几个粮仓,以及秋冬要运往边关的军粮。 这边三皇子趁着这片大好形势,正积极与各方走动,竖立自己贤良的形象,谁知道一向与贵妃三皇子派井水不犯河水的厂卫忽然翻出了三皇子在去岁出外差途中,会见藩王的事儿来。 按照大启的律例,藩王除非是在京城齐聚,否则私底下不许见面。 三皇子还未成亲,自然也还没有被授王爵,可他皇子的身份同样敏感。 偏偏厂卫一向只听命于当今圣上,现任厂卫都督乃是当今圣上自小伴当唯一的干儿子,父子二人皆是手段狠辣,阴冷无情之辈,可对当今的忠心却无人质疑。 因而三皇子这件事情被厂卫捅出来,那后果可想而知,三皇子已经连续三日都没有露面了,原本按照他的性格,正值秋试,他无论如何也会出现在考场外头,做出爱惜人才的姿态来。 三皇子吃了这样的官司,高家哪里还敢招摇,恨不能高莹大小姐的及笄礼只一家人悄默默地办了算了。 在京城的高门大户,这点儿见微知著的本事是必修功课。 只不过也就只有极少的那么一两个人发觉,不管是上次通州粮仓之事,还是这次三皇子会见藩王,似乎都与谢家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外头的波云诡谲谢颂华通通都不知道,她只安安心心地做一个功课满满的学生。 谢长清终于给还了她的作业本,上面竟然用朱笔满满批复了许多注解,让谢颂华有些意外,毕竟这位先生,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下了课只愿意葛优瘫的胖大叔。 谢颂华自然是感激不已,学习这件事情切忌闭门造车,若是能够得到有效的指点,绝对事半功倍。 因而谢颂华自然不吝啬于各种感激言辞,几乎将自己前世安慰患有产前焦虑症产妇的功夫都拿了出来。 好在此时是在课间,且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人,大部分的人都还在课堂上。 谢长清听她拉拉杂杂的好一通奉承之后,竟有些脸红,眼看着谢颂华的话越来越多,到底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是打哪儿学来的那么多奉承话?安心将心思放在学习上才是正经。” “是是是,”谢颂华连连点头,“前儿因为侄女儿的事儿,叫伯父耽搁了吃饭,侄女儿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今儿早上特意做了一道点心,已经着人放在了伯父的起居室里,希望伯父不要嫌弃。” 谢长清闻言只是捻须“嗯”了一声,“有心了,快些回去上课吧!” 谢颂华不由有些担心,不知道谢长清会不会不爱吃这道龟苓膏。 印象中,这是后世才有的东西,她凭借着自己还算可以的记忆力,失败了许多次才终于成功。 之前无意中听说她在梦坡居做的凉茶,送出去的各处,也就只有谢长清赞了一句不错。 因此她才想着做龟苓膏送过去,从眼下的观察来看,这位谢家大老爷,学问是大大的,上进心是小小的,口腹之欲是极强的。 希望这次的礼能送到点子上,能把这位慎思馆的先生给笼络住。 玉如琢这段时间帮了她不小的忙,不但她的字突飞猛进,在浣春阁也终于跟上了众位姐妹的水平。 上次他说要去藏书楼找几本关于奇珍异宝的书,可她却偏偏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最近才从谢荼的口中得知,原来六月六的晒书日虽然是谢云苍主持,实际上管着藏书楼钥匙的却是谢长清。 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毕竟谢长清才是那个负责传道受业的人,钥匙交给他显然更有用处。 且看凭着她后世的一些微末技俩,能不能打动这位谢大伯。 在谢颂华逐渐适应了两个课堂的学习时,裕丰十二年的秋闱也结束了。 因着谢琅华下场的缘故,中秋这样的大节日,谢家也只一切从简,再加上谢淑华和谢思华还被关着,就是寿安堂里,也比平时看着冷清些。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谢颂华跟着众人等在寿安堂里,在老夫人一叠声的派人探听之下,谢琅华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谢颂华也亲眼目睹了一番这个时代刚刚考完秋试的考生模样。 相比之下,谢颂华可以肯定,高考的压力比这个小得多了。 谢琅华也算是个翩翩佳公子,长相清秀俊美,平日里也算得上是光风霁月,可此时的谢琅华不说没有平日里的风采,看着甚至还有几分落拓的样子。 平日里总有两分温润气质的眼睛此时也满是疲惫,尽管如此,到底还是在老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 这大约是他们这种大家公子该保有的气度,谢颂华只觉得折腾人,有这个功夫,直接让人先安生睡一觉才是真要紧吧! 不但要给府里各位长辈报平安,还得将这一连九日的考试大致情况说一遍,在听他说起里头的艰苦,纵然心里有数,一大家子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老夫人便感叹道:“所以说,越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越不能娇养着孩子,不然不说别的,那等文弱的,恐怕一场考试都坚持不下来,那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了?” 其他人便纷纷应承老夫人这话,只有齐氏听得心里不舒服,这受苦的是她的儿子,考取功名也能光宗耀祖,怎么现在竟连一句安慰都没有了? 见儿子有些支应不住的样子,齐氏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平日里哪里受过这样的苦,这怕是累坏了,你三妹妹下午还在惦记着你回来,怕你吃不消,叫我让人早早地把你的屋子收拾好,冰盆凉水都备着,横竖已经考完了,不如好生歇几日为要。” 说的是谢琅华休息的事情,却还不忘要带一句谢淑华,靠着齐氏孜孜不倦的努力,谢淑华人被关着,事儿还在各处传扬。 谢琅华闻言便强打精神,开口问道:“三妹妹现在……” 第66章:中秋 谢琅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才进来的谢云苍打断了,“好了,家里的事儿不必你操心,考题也可以缓两日在去各处问问,这会儿倒不用讲究那许多规矩,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竟是连老夫人准备好了的晚膳都没吃,更不要提应中秋节吃个月饼了。 谢琅华便不敢在问谢淑华的事儿,在众位长辈的关怀下被人簇拥着离开,只是踏出门去之前,谢颂华却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溜了一圈。 这个人该不会还在惦记着让自己给谢淑华说情的事儿吧! 但谢颂华也无所畏惧,毕竟这些天他也不可能安排了个人盯着她,有没有去找谢云苍谁知道?不过一句谢云苍不让过问就打发了。 府里的中秋节冷冷清清的,宴春台也比平时寥落。 毕竟是中秋,谢颂华让她们自己选择要不要回家去过节,若是不回去的,便拿份赏钱。 好在前段时间给静心堂的人诊病,得了些诊金,虽然并不多,好歹能补贴点儿日用。 当然,前提是她决定了薅玉如琢的羊毛,去天保堂拿药。 只一个丁香和两个三等的小丫鬟没有亲人在府里,因而这会儿也就只有她们三个在看着。 谢颂华不需要她们伺候,干脆早早地进了屋,趁着安静练会儿字,由着她们三个人作伴吃吃月饼说说话。 都还是未成年的小姑娘,难得有个放松的时候。 这一练就是大半个时辰,等感觉到手实在酸得厉害,才放下笔。 一抬眼,就看到窗外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在干干净净的夜空里,莹莹如玉。 谢颂华一时间看得呆住了,在前世生活着的城市里,就是到了午夜,街上的灯光也不少,这样的美丽的月色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 到底是中秋节,这样的月亮,就是谢颂华此时瞧着,也难免思绪起伏。 不知在那个世界里,她这样猝然离世,可会有人在中秋月圆的时候想起自己? 她自小在医院里长大,院长妈妈虽然收留了她,成了她的监护人。 可那些年,院长妈妈家里的情况也不怎么好,一个儿子生来就不大健康,丈夫后来又病了,还有两个老人要赡养,就算对她有心,也难免疏漏。 因此有的中秋节,她就是一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看着月亮过的。 后来长大在外求学,一心只想着往上考出人头地,想着能靠自己养活自己,至于每个中秋节,几乎都在兼-职,毕竟这一天,工资能比平时更高一些。 回想前世的一生,谢颂华赫然发现,在那个世界里,自己其实算得上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其实这样也好,毕竟如今她是这里的谢颂华,也回不去了。 前世……恍如梦一场。 “想家了?” 玉如琢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出现,都好似被月色洗过了一遍,没来由多了两分清润的感觉。 她忽然反应过来,严格来说这一次她倒真不是一个人过节。 旁边还有一个孤魂野鬼,不对,应该说,房间里有两个孤魂野鬼。 谢颂华略微有些emo的心情顿时被治愈,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呢?可会想家?” 玉如琢也没有回答她,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外头的夜风吹进来,凉风习习,带了几分秋天的味道。 虽然看不到他人,谢颂华却在好像能感觉得到,他就在自己旁边。 她这抹来自异乡的灵魂,竟真的感觉到几分慰藉。 谢颂华看着天上圆月,又看向被月色笼罩的小院,心里忽有所感,她柔声道:“我也算找到了自己的家,尽管它不怎么好,可我因此有了个根,希望你也能早日回家。”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会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谢颂华对玉如琢的感观已经好了许多,毕竟他确实帮助自己良多。 她抬起手,迎着月色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满怀信心,“我一定尽快给你把那几本书带出来,希望能找到跟这个玉有关的消息,说不定你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等一下!”玉如琢忽然出声,语气是罕见的急切。 “怎么了?”谢颂华被他吓了一跳。 “你……”他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能不能滴一滴你的血到指环上。” 谢颂华不解,疑惑地看向虚空,却还是把兰姑姑平日里做针线的笸箩找了来,取了根针刺破了手指,把血滴在了指环上。 然后她就听到一声闷哼,几乎近在耳边,与之前听到的他的声音截然不同。 谢颂华转脸的瞬间,猛然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因为她看到灯光的映照下,地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灰影。 鸡皮疙瘩几乎立刻爬满了她的皮肤,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到了桌子底下,根本不敢看那边,更是费了极大的劲儿才控制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陡然间,整个屋子里的声音像是被全部吸走了一般,安静到谢颂华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每一声像是跳在自己的耳膜上。 直到这一刻,谢颂华才明白,对于未知的东西,恐惧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纵然她刚才还觉得自己已经跟玉如琢很熟了,但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其实还是害怕的。 “不用怕!” 玉如琢的声音陡然间响起,却是近在咫尺! 但他的声音异常温和,就像是那只顺着猫毛抚摸的手,竟有效地缓解了谢颂华的恐惧。 她慢慢把头转回来,隐约觉得眼前似乎有一层朦胧,像是有人在她面前拦了一层薄纱。 谢颂华颤抖着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我不是鬼。”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含了两分笑意,听上去就与平时的相处有了些相似之处。 “你……你不会咬我脖子吧!” 实在怪不得谢颂华这么想,她所在的那个世界,这种东西只存在于影视小说中,更何况,又是月圆,又是滴血的,怎么看都带了几分诡异。 “你脑子里装得什么!” 听到这句话,谢颂华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玉如琢的开腔,让她从方才一瞬间暴涨的恐惧中缓解,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她扶着桌子腿,慢慢地从里面爬出来,这才发现刚刚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人影。 一个男人的影子,只是非常淡薄,就那样站在地上。 谢颂华看不清他的脸,甚至看不清他身上的任何细节,只能看得出来是个男子的样子,身量颀长,长得颇高。 “你……是玉如琢?” 这是问了一句废话,果然就听到对方轻笑了一声,“除了我,你还养了谁?” 见谢颂华还在发呆,玉如琢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现在看来,是有人在故意捣鬼,我怕是又要被困在指环里了,你去替我做件事情。” 他吩咐得无比自然,谢颂华也没法拒绝,跟未知的能量做对,那是在找死。 一晚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都是事儿,第二天早上便起得有些晚了,好在因为过节加上谢琅华下场,慎思馆放了一旬的假,她回来还有时间把早上的功课补上。 这才坐下,就发现桌上多了些东西。 第67章:苏醒 最上面是一摞纸,用个东西夹着,她随手翻了翻,只觉得这字写得苍遒有力,劲骨丰肌,仔细看,能找出一星半点平日里练字的痕迹,原来这就是玉如琢的字。 再看这里头的内容,竟是关于应嬷嬷上课的那些内容,而且还有好些是暂时还没有讲到的地方,所以,这个人是给自己提前做好了笔记? 最底下还有一幅字,谢颂华展开来,是兰亭集序。 不过略一思索,她便明白过来了,前段时间,玉如琢便说她可以开始临摹了,只是要找一副适合她的字不容易。 眼下这分明就是他留给她让她好好临摹学习的范本。 谢颂华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那个怂样,不由无奈失笑出声。 又有几分感动,虽然是奇奇怪怪的相遇,奇奇怪怪的相处,到底还算有几分真心。 到如今,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不过他一晚上留下这些,看来是真的被困在指环里了,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自己说话,谢颂华抬起左手,像对着麦克风似的郑重地说了一句,“我会好好学的,一定不辜负你的美意。” 而此时大同的一座深宅里,寂然无声的内室,床上的男子幽幽转醒。 他的眼神最开始有一丝迷蒙,但是很快便转为了然,竟这样回来了。 这边他才略动了动,床外站着几乎已经老僧入定的男子立刻便察觉了,立刻撩开帐帘,大喜过望,“殿下,您终于醒了。” 萧钰浅浅地皱了皱眉,随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属下这就去把独活叫过来给您瞧瞧。” 说完也不等下一句吩咐,立刻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萧钰看着头顶织锦的帐顶,脑中却莫名闪过谢颂华床上挂着的秋香色的素面帐子。 他嘴角浅浅地勾起,情绪莫名,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这个假千金能不能把东西学好。 不过这到底也不再与他相干了,横竖谢颂华不知道他是谁,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身份相关的线索。 这段时间的相处,就当是一次偶然发生的意外。 百越很快带进来一个面色冷漠的女子,只是那女子在看到萧钰之后,脸上的冷漠便立刻转为了恭敬,连眼皮都不再往上抬一下。 一番把脉之后,独活轻轻摇头,“独活实在才疏学浅,殿下的脉象看来,并无任何异样,甚至与醒过来之前的虚弱截然相反,独活实在想不通为何殿下会昏迷这么久。” 萧钰将自己的袖子放下,抬手摆了摆,没有说话。 独活咬了咬嘴唇,只好行礼离开。 “把最近的战报及邸报都搬过来。” 陪在一旁的百越吃惊地看向他,“殿下,您这大病一场,眼看着才好,怎么好就开始操心……” 后面的话在他的一个眼神下,到底收了回去,没敢再多说一句,只敢安吩咐办事。 “殿下,有件事情……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钰的目光一直落在公文上,时不时地提起笔圈上几个字,闻言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何事?” “就是在您昏迷的这段时间,京城那边……却一直有您的消息传来,上面关于您的暗号和暗语都能对得上,属下怕这是您之前做好的布置,到底没敢违抗,都按照上头的要求照办了,可属下心里还是……”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自己主子的神色。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来往之事,过于重要,偏偏之前萧钰就说过,只看暗号不看人。 他这般做法,也不知道到底闯祸了没有。 可惜,坐在前头的男子脸上半点儿情绪都没有表露,实在不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嗯。” 短短一个字就让百越长舒出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就落下了,“殿下实在英明,竟然能一步算十步百步,若非有您这提前布置的任务,我们这边只怕早就已经乱了套了。” 萧钰却轻咳了一声,百越便打住了,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咱们的人,何时渗透进了谢府?听说前段时间,谢阁老还与那姓韩的对上了,难道是厂卫有人进了谢家,殿下才顺手塞了个咱们的人进去?” 百越自己说着越发觉得有道理,便又拍马屁道:“还是殿下料事如神,怎么就料到了谢家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姑娘回来,这探子怕是那位四姑娘跟前的小丫头吧!” 他越分析说得越顺溜,一回神才发现自家主子正在看着他,捏着笔管的手似乎有些用力。 百越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殿下处理公务的时候,最不喜欢人打扰,他这真是一时激动竟然忘了规矩了。 见他已经跪下,萧钰的声音仍旧淡淡的,“自去领罚。” 等室内恢复了安静,他便接着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只是心神却难得的停滞了一下,谢颂华跟前的小丫头?哪个小丫头能做他这样的布置? 他又想到了谢颂华,那个一心想要在新环境里站稳脚跟的女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也不例外,一个内宅的小小女子,都知道为了目标全力以赴,他如何能不懂这个道理? 身体的情况,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那人既然没有将自己害死,或者说困死在那指环里,那就最好能自己藏好,别叫他揪出来。 可眼下最要紧还是今年秋季的巡边,这件事情马虎不得,需得要找底下那几个将军过来商议一番。 萧钰想着,便直接起身,谁知才刚站起来,就觉得脑袋一阵阵眩晕,竟然差一点儿没能站住。 而这会儿谢颂华正在小心地收起玉如琢留下来的东西。 虽说现在宴春台的人已经差不多都摸清了底细,不至于有什么腌臜东西混进来。 可这到底是个男人的字,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怕又是一场事端。 正收着,就听到外头通报,竟是谢琅华来了,难道还真是为了给谢淑华求情的那件事儿? 谢颂华还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开脱,才到屋外,就听到谢琅华道:“还没有谢过四妹妹送的驱蚊水,回来听说四妹妹也未曾去我那里去祛疤膏,今儿特意送过来,就当是四妹妹那驱蚊水的回礼了。” 抬眼一看,只见他带着一个小厮,正站在院子里。 休息了一个晚上,这会儿谢琅华看着就精神了很多,虽还有些憔悴,却也难掩其风姿。 “二哥哥客气了,咱们是亲兄妹,哥哥乡试是大事儿,我既然有这么个方子,自然首先想到的就是二哥哥。” 谢琅华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两分真诚,“那我也不说回礼,就当时我做哥哥的给妹妹的吧!” 谢颂华瞅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盒子,往里头瞅了一眼,确实是两盒膏药。 既然是白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谢颂华自然笑吟吟的接过了,递给后头的丁香,叫她拿进去,又邀请谢琅华进屋喝茶,原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竟含笑同意了。 “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情要找四妹妹。” 没滋没味儿地喝了半盏茶之后,谢颂华终于听到了他的来意。 第68章:突飞猛进 且看他要说什么,他说出来的话,决定了日后谢颂华对他的态度。 谢颂华本来就是个没有血缘亲人在世上的人,对于亲情,一向也看得很开。 她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争取那么一回两回,便已经算是尽了心,多了她也不会。 谢琅华笑着道:“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想问问四妹妹,那个驱蚊水还有没有得多?” 谢颂华做好了准备,当他是来说谢淑华的事情的,结果这么一个开口,倒是给她整不会了。 见她错愕,谢琅华脸上便有些不自在,“实际上,是我昨儿出考场的时候一时多嘴,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的驱蚊水好用,谁知身旁一位从前的先生就听到了,他家住在水边,家境又一般,还有个小孙子,日日受夜蚊子侵扰……” 这点儿小事儿,谢颂华怎么会拒绝,当下便笑着道:“多是没有得多,不过若是二哥哥要,我晚些时候再倒腾些出来,叫人给你送过去。” 谢琅华连忙笑着谢过,又道:“无意间听伯父说起,四妹妹的字有了大长进了,你从前没有根基,如今既然捡起来便不可马虎,我那儿还有适合初学者的字帖,晚些时候便叫你的人一并给你带过来。” 他竟真的只是来讨驱蚊水的,半个字没有提到谢淑华,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问,还是自己心知肚明。 不过这对谢颂华来说终究是好事儿,省得戳穿了彼此尴尬。 驱蚊水究竟是事小,不过就是费些功夫,谢颂华吩咐兰姑姑准备好材料,便自己带着丁香去了浣春阁。 慎思馆虽然放假了,可浣春阁的课却没有停。 谢长清和几个同窗都在和谢琅华复盘乡试的试题,与女孩子们却不相干。 应嬷嬷毕竟是难得请来的,总不好怠慢人家,随意更改人家制定的课程。 因而还是如从前一般,隔一日的下午,几位姑娘都要去浣春阁上课。 与最初的情况截然不同,谢颂华如今几乎已经很少挨训的,甚至成了几个姑娘中表现得最好的一个。 应嬷嬷如今教授的东西也不仅限于一般闺秀的日常行走坐卧的礼仪,还有许多关于社交、祭祀、以及婚丧嫁娶的基本规矩。 这些东西,大部分的人觉得似乎都懂,可实际上细究里头的讲究,却不是随口几句话能说得完的。 好在前面玉如琢已经提纲挈领地给谢颂华过了一遍,不然以她生活在新世纪二十多年的思维,听这些课,无异于听天书。 应嬷嬷不但会将这些东西讲述教给她们,还会随堂检查教学成果,比如拿出一本画册,随意翻到某一处的某一张图,问起图中的纹样颜色的使用规矩,这样的纹样大概率会出现在哪些人身上。 在这个时代,事事讲求规矩,就连颜色衣服都有明确的规定。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在重要场合,一定要学会辨认在场之人的身份地位,而其人所穿所带所用的东西,便是一个重要的佐证。 听到谢颂华将斗牛服与飞鱼服的细节差别及赏赐范畴讲得清清楚楚,应嬷嬷脸上浮现赞赏之色。 “不错!四姑娘底子比其他几位姑娘差了不少,却能在短短一旬时间里,如此突飞猛进,可见平日里多有用功,实在难能可贵。” 谢颂华连忙道谢,然后四平八稳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今天这抽查的内容,上节课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谢颂华之所以知道一方面是提前做了功课,另一方面,也确实用了笨办法——死记硬背。 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谢荔结结巴巴在上面半天也没能讲清楚祭服的要点,便被应嬷嬷训斥了两句。 下来的时候,狠狠地剜了谢颂华一眼。 谢颂华无奈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不努力怪别人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颂华卷起来的缘故,浣春阁的课,竟越上竞争越激烈。 就是应嬷嬷也不得不承认,谢家几位姑娘都是极认真的。 当然这里头最认真的又数谢颂华,从最开始挨批评最多,变成了现在受表扬最多。 谢家其他几位姑娘的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满。 因而这一日在慎思馆上完课之后,谢荔便追上谢颂华把她给拦了下来。 然后直说有话要跟谢颂华私下里说,将谢荼给岔开了。 “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故意的?”谢荔一上来就显得有几分跋扈,皱着眉很不爽地问。 谢颂华一脸莫名其妙,“你说的是什么?” “应嬷嬷的课!”谢荔说着便有几分咬牙切齿,“昨晚上祖母问起应嬷嬷,结果应嬷嬷却告诉祖母,如今表现最好的是你,表现最差的是我,你是不是故意要叫我难堪?” 这是什么神逻辑?! 谢颂华暂时把应嬷嬷教得东西扔到了九霄云外,由着自己的性子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没事吧!没事儿就多睡觉,别把脑子给熬坏了。” “你……”谢荔见她绕过自己要走,立刻上前又把她给拦了下来,“过段时间祖母要去浣春阁看我们上课,应嬷嬷打算临时抽考!” 这话让谢颂华停下了脚步,她狐疑地看着谢荔,“你怎么知道?” 谢荔脸上的表情微变,却又立刻凶巴巴道:“我就是知道。” “哦!”谢颂华并没有什么兴趣,横竖寿安堂的人多,人手一个眼线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考呗!” “不行!”谢荔再一次拉住她,然后像是带了几分难堪道,“你得教我!” “什么?!”谢颂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教你?” “对!”谢荔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赶明儿我若是当众丢丑,我就把这事儿赖你身上,若你现在赶紧教我,我就不计较了。” “有病!” 她再一次想走,可这一次谢荔却是直接和翠缕一人一边,直接拉着她就往浣春阁去了,竟是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第69章:有贼? 谢颂华实在不大能理解谢荔的这个脑回路。 她是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被她吓到,一定会心甘情愿地给她补课,一定会老老实实倾囊以授? 可谢荔还真就是这么认为的,一路上还在絮絮叨叨,“我告诉你,你别在我跟前逞你嫡女的威风。 太太不喜欢你,她的心里只有三姐姐,你充其量最多不过跟我一样,甚至还不如我呢!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现在帮了我,我日后便不再为难你,不然,咱们走着瞧,你且看看你能在府里安生待多久。” 就这个脑子,竟然还好意思威胁自己? 谢颂华几乎啼笑皆非。 她不由看向自己另一边的翠缕,又看了看急赤白脸的谢荔。 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人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没收服,简直活在梦中。 谢颂华无奈道:“行了行了,教你就教你,放手吧!我不会跑。” 谢荔却并不怎么相信,“真的?” “不然呢?”谢颂华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如果我说不教,你会放过我吗?” 谢荔这才放开她,转而挽着她的手臂一道去浣春阁。 今天浣春阁没人,不过是几个洒扫的丫鬟在。 可他们看到过来的谢颂华和谢荔时,脸上却都慌张起来。 谢颂华因而一眼就注意到此时紧闭着的大门,心里顿时起了疑心。 “你们这是做什么?”谢荔却有些神经大条,立刻出声嚷嚷,“怎么见着我们跟见了鬼似的?里头关着门作甚呢?” 她这一点儿没控制音量,谢颂华便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响动,然后又立刻归于寂然。 谢荔比她反应更快,“有贼?!” 等两个人进来屋子里,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的身影在,屋子里同昨天应嬷嬷下课之后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谢颂华随意在屋子里走了走,目光落在最前头书案的册子上。 “这个好像被人翻过。” 谢荔正在窗边往外看,闻言便走了过来,“许是丫鬟们进来打扫好奇之下随意翻的吧?” 谢颂华看了那册子几眼,没有说什么。 谢荔却等不住了,“哎呀!你管那么多,先赶紧教我那几个我老做错的地方。 见她学习竟然这般热情,谢颂华还有些不大适应。 不过略想想,也就能理解了。 不管是落水事件还是谢思华与谢淑华打架的事儿,谢荔在长辈的眼里表现得都不太好。 眼下府里将应嬷嬷请过来教授她们是花了些人情功夫的,若是谢荔表现太过糟糕,怕是对她的前程影响不小。 好在谢颂华本来这些东西就是要回去复习的,这会儿便当是日行一善好了。 谢荔倒真是认真地学着,苦练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勉强合格,虽然不大优美,却也没有大错。 不过这个人的性格着实是有些不讨人喜欢,在接受了谢颂华的好意之后,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不许告诉人去!” 说完还又补了一句,“告诉了人,我也不会认的。” “其实你不必这么威胁我。” 谢颂华脸上带了两分好意味不明的笑意。 谢荔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刚刚教你教得怎么样?” 谢荔没有答话,但显然是认可她的教学。 “这样吧!一两银子一堂课,只要我有空,我都可以来给你额外补习,但是补习一天,你得给我一两。” 谢颂华的话让谢荔目瞪口呆,“你疯了?!” 她才要拒绝,就看到谢颂华抬步就走,立时被晾在了原地。 “你自己好好考虑啊!至于说不说出去,那就要看我心情了。” 谢颂华心情大好地往宴春台去,果然还没走出去多久,谢荔就追了上来,“你自己说的,那我付了钱,你可不许推脱。” 两个人就这么说定了,谢颂华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知识就是麻宁,谢荔这算是知识付费了吧! 从这一天开始,每当应嬷嬷不上课的时候,谢颂华和谢荔就约在浣春阁补习。 谢荔给钱倒是痛快,可谢颂华却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用于军乐的不是钟吗?怎么会是铙?” 听到谢荔这么问,谢颂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既然关于礼乐的内容你清楚得很,为何又要我重新讲述这一节?” 谢荔闻言一愣,眼中闪过少许慌乱,紧接着便道:“我就是不大熟才要你帮忙的,难道还不许我知道一两个重要的点吗?” “真的是这样吗?”谢颂华冷笑一声道,“难道不是为了给某个人偷师?就凭你的经济状况,每日一两银子的开支,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给得这么爽快的。” 谢荔才要反驳,可看到她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时,辩驳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我懒得跟你争,既然你愿意付钱,我愿意教,那就各得其利好了,不过,”谢颂华目光落向靠墙的窗户,“如果我一个人教两个人,那这个钱是不是该给双份?” 谢荔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时间目瞪口呆,“你……” 谢颂华没理会她,仍旧看着窗户那边的方向,“还不出来么?” 可那头依旧毫无动静,谢荔便赶紧跑过来,“哪有人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疑神疑鬼的?!” 谢颂华嗤笑了一声,“规矩礼仪纵然能提高一个人的修养,可真正的修养从来都是人内心的道德品质,若是根子坏了,面子弄得再怎么花团锦簇都是虚的,五妹,你说是不是?” 谢荔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这里头的意思,只能在一旁尴尬地干笑着。 见那头的人还不肯露面,她便叹了口气道:“既然不承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样吧!下一次开始,你去我的宴春台,反正这些东西我都牢牢地记了笔记。 二哥哥这次考得不算好,各人都容易触霉头,咱们谨慎小心些总是好的,不然若是叫人看见了,只当我们私下里乱翻应嬷嬷的东西。” 说完便直接出了门,招呼了丁香一声就往外走,根本不理会后头谢荔的呼唤。 等谢淑华从旁边的侧门进来了,谢荔不由懊恼,“三姐,我……这可怎么办啊?她不会去告状吧?” “告状?”谢淑华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难道她看到我了?她是质疑太太私自放我出来吗?” 见谢荔脸上仍旧带着担忧,她又道:“她私下教你这件事情,也没甚好说的,你不是还给钱了吗?难道她还能往外说?” 这么一说谢荔就放下心来,随即便问:“那……她现在不愿意在这里教我了,那怎么办啊?” 谢淑华瞥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任何不快的神色,谢荔甚至好像还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两分笑意。 只不过当她再认真看的时候,这笑意又消失了。 “没事,再过两天我也出来了,我到时候多努力努力就是了。” 说完便拣着小路就走了,竟是这真的一点儿不在意谢颂华不愿意在让她偷师的样子。 才到倚兰苑,冬雪就疾步地走了过来,“姑娘,都安排好了。” 第70章:道歉送礼 谢淑华闻言脸上也没有什么喜色,只是沉默着进了内室。 冬雪便不敢吭声,只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在沉思,冬雪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有什么变故?” 谢淑华回过神,面色终于缓和了些,“没事儿,只是还差一个契机,我得确保万无一失。” 说完又问道:“老夫人这两天似乎又有些不舒服?” 冬雪便规规矩矩地回答道:“是!自那日桂榜放榜之日起,老夫人身上就不大自在,犯了咳疾。” 谢家华自辈只得四个男子,谢温华就不说了,分明不是读书的料子,接着上次摔马,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人影了,说是去养伤,分明就是懒得回来上课。 谢恭华到底还小,今年才十岁,未来如何还不好说。 谢家一直以书香世家自诩,当年谢老太爷是帝师,如今谢云苍如内阁,父子二人都是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十八岁就成了进士,三房谢非梧也资质过人,二十出头考取进士。 谢琅华十五岁才中秀才,眼下十八岁也不过是头一次下场,放在一般人家,这已经是天分极高的子弟了。 可在谢家,上面的长辈们未免就多了几分期盼。 这一次虽然上榜,名次却不太好。 最怕是明年春闱,若是没有超常发挥,很有可能就是个同进士。 那才真要丢老脸了。 老夫人一向重视家族名声,因而谢琅华虽然上了榜,却仍旧叫老人家心里憋了口气。 谢淑华听说老夫人因此而生病了时,非但没有因自己兄长的成绩而难过,反倒心里有了两分暗喜。 “东边不亮西边亮,听说宫里定在九月二十九菊花宴,这就剩了十几天了,祖母也该去看看她的这些孙女儿们的学习效果了。”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道:“叫人给咱们老夫人提个醒,一直这么消沉可不行,目光总得往前看才对。” 谢颂华也听说老夫人病了,借着看安哥儿的机会去老太太屋子里坐了坐,不过看了两眼就知道,老夫人这是心病。 老人家年纪大了,心里藏了事儿,就容易身子不舒坦,加上如今换季,更容易身体不舒服。 当下便告诉了两个食补的方子给张妈妈,叫她以自己的名义告诉寿安堂的小厨房。 又叮嘱张妈妈见着老夫人心情和状态好一点儿的时候,多抱安哥儿过去凑凑热闹,只是要注意,不要叫安哥儿靠得太近,毕竟老夫人生着病,古代这种卫生条件,实在不好说。 得知她做的事情,兰姑姑就有些不解,“姑娘既这般挂心老夫人,又做出种种安排,怎么反倒要张妈妈悄悄地做?” 谢颂华若说是与老夫人之间的什么祖孙感情,别说兰姑姑了,就是谢颂华自己都觉得太过虚伪,因而也就实话实说了。 “我才来多久,做得太明显,反倒叫人觉得我心思重,算计多,这种事情,咱们最好不要抱什么期望,反正顺手而为,静待花开即可。” 她只管如常一般生活,该学习学习,该实践实践。 谢荔倒是没有再来宴春台,如今已经被拆穿,她大约是不想自讨没趣了。 更何况,没两日谢淑华和谢思华就出来了。 出来的那天,老夫人正好身子爽利了些,府里的一众后辈们便在寿安堂里陪着老人家说说话。 谢淑华和谢思华几乎是同时到的,首先便向老夫人磕头认错表态。 老夫人仍旧如常的慈祥和蔼,看着这两个嫡出的孙女儿脸上还有些心疼,好似当初那件让她怒不可遏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既然知道错了,往后便该谨言慎行,再不可冲动鲁莽。” 再一次行礼之后,两个人便依言回到了座位上,谢淑华却没有坐下,而是带着冬雪走了出来。 “这段时间关在屋子里,淑华心里想了许多,这么些年,劳祖母费心教养,我竟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还连累了三位无辜的妹妹,心里实在羞愧难当。 眼下知道错也晚了,只能日后克己守礼,才能叫长辈们放心了,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我便绣了几幅小绣屏,想送给祖母和三位妹妹,多少代表我的一点儿心意。” 说着便从外头把冬雪叫了进来,从她手里将东西一一接过来,送给老夫人、谢颂华、谢荔和谢荼。 寿安堂的规矩,到了正屋里头,除了三位太太,可以各自带一个贴身伺候的进来,其他人的丫鬟都得在廊檐下等着。 实在是请安的时候人太多,屋子里根本站不下。 因而这会儿跟着谢颂华来的碧桃也在外头等着,冬雪也是有事儿传她才能进。 当这一幅喜鹊登枝拿到手里时,谢颂华着实有些惊艳,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各种绣品也见过不少,身边的这些女人们也大多有几分绣技。 可手上这个摆件却是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东西里头,最精致的一个。 这上头的鸟雀的羽毛都清晰可见,甚至还有出锋的细毛,这得是多细的线绣成的! 其他人见着也都啧啧称赞不已。 那头谢芫借着老夫人的手看着,便笑着道:“一向知道三妹妹绣技惊人,却没想到竟这般巧夺天工,这一下,往后我们送祖母东西,可不能再送绣品了,没得都给你比下去了。” 余氏也赞道:“三姑娘也实在有心,这样细致精巧的活计,一幅都不知道要多少功夫,这两个月的时间绣出来这各不相同的四件,这里头的诚意,不可谓不足。” 一旁的谢思华便不悦地推了一下自己的母亲。 同样是关了禁闭出来的,谢淑华这一手实在衬得谢思华没有心。 余氏却不理会女儿,仍旧笑吟吟地陪坐在一旁。 谁知谢淑华却又走到谢思华面前,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当日的事情,我的错处不小,咱们本是极要好的姊妹,竟闹出这般不愉快,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痴长了岁数,这另外的一幅,是我专门给七妹赔礼道歉的。” 冬雪果然又端进来一件,送给了谢思华。 谢思华这一下脸上尴尬不是,高兴不是,只能僵着一张脸回礼,“那日我也有不是,给姐姐赔礼。” 齐氏便道:“都是一家人,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你姐姐这几日一直懊悔呢!现在好了,总算雨过天晴!” 老夫人显然也很喜欢,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露出这样真心的笑容,“三丫头有心!人哪里有不犯错的?” 就是一旁的应嬷嬷也忍不住赞叹,“贵府三姑娘当真是有大家风范,贵府家风可见一斑呐!” 老夫人因此便更高兴了,谢淑华像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笑着道:“多谢祖母体谅。” 然后又叫冬雪将原来的盒子一一给众人装回去,再让拿给各自屋子里伺候的人。 她这般姿态自然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除了谢思华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其他人与她相处似乎又与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种场合下,谢颂华自然是努力保持礼貌微笑。 谁知才从寿安堂里出来,就被谢淑华给叫住了。 第71章:恶心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但是一路上都点着地灯,谢颂华左右一看,好家伙,这不是上次她们俩打架的地方么? 这会儿叫住自己又是要做什么? 这才刚走出来,其他人也都在周围,见状不由都放慢了脚步,似乎想要看看她们两个说些什么。 “四妹妹,这段时间,我几次派人去你那儿给你道歉,谁知宴春台竟不叫我的人进去,我想你心里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今儿我出来了,说什么也要特意来跟你道个歉。” 谢颂华愣了两秒,随即冷笑了一声,这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她什么时候派人来过宴春台? 这话这么说出去,叫人听到,她这傲慢的名声就算是定了。 因而谢颂华立刻道:“有这回事?我根本没见任何人来我这儿啊!三姐莫不是记错了?” 谢淑华像是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艰涩,“那……那可能就是我记错了吧!” 这语气里还有几分委屈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很想扶额,果然茶艺在很多方面是看天赋的,这个人竟然在自己面前展示了一波什么叫做绿茶。 “哎呀,记没记错又有什么,姐妹之间偶尔有个误会也是正常的,三姐姐跟我道什么歉啊!我做错的地方,祖母和父亲都已经惩罚过了,姐姐做错的也一样,这件事情难道三姐姐还不想翻篇儿? 反正我是没有再计较了,你若是一直放不下,那不是在为难自己吗?” 谢淑华似乎是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是这么个态度,这一下是真的有些愣住了。 谢颂华便立刻抓住机会道:“我心里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三姐姐,不过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她才不相信谢淑华这茶里茶气的一套,此时被她抓着肯定没啥好事儿。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她这会儿表演必然有她的目的,离开她的舞台才是上策。 谢淑华却在她要走的时候,干脆一把拉住了她,“四妹妹如果这么说,就是还不原谅我了?!” 她忽然声泪俱下,“我知道四妹妹心里不喜欢我,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如今在府里位置尴尬,但是四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心,我是真的将你当成我的亲姐妹……” “好的!” 谢颂华趁她一个不注意,飞快地拽出自己的袖子,立刻转身就跑。 不远不近地隔着的几个人不由都为她的举动注目。 冬雪不由紧张道:“姑娘,她……她就这样跑了,咱们……”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谢淑华正掏出帕子在擦眼泪,冬雪立刻明白过来,稍稍抬高了声音,“姑娘你就别伤心了,时间长了,四姑娘一定会明白姑娘的心。” 说着又扶着谢淑华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还一路絮絮叨叨的安慰。 谢颂华则是觉得心里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 这个谢淑华简直就是个臭虫,沾上了就会被带得一身的味道。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天到晚哪里来得那么多心思。 原本以为经过这件事情,她好歹能老实点儿,现在竟然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难道她真的非要自己的性命不可? 谢颂华越想越烦躁,被一条毒蛇盯上的滋味儿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看了看自己院子里的这些人,又想想自己手里的筹码。 只觉得分外无力。 她不得不仔细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思索了一番,陡然间想起什么来,“碧桃!” 外头的人立刻应了一声。 谢颂华让她将今天谢淑华送的绣屏拿过来,丁香和翠柳闻言也凑到了屋子里。 当空空如也的盒子出现在几个人面前的时候,众人脸上都是大惊。 谢颂华却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色来。 果然,这样的招数用了一次,竟然还能用第二次! 如上次的云锦一样,都是晚上从寿安堂里回来,一般来说,这个时辰都差不多要洗漱歇下了,不大可能会检查心里确认无误的东西。 所以,等发现丢了以后,起码也是在明日早上,那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谢颂华当下便又带着丫鬟出去了,直奔寿安堂,找不到是找不到了,但是这个样子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因而当第二日早上晚香跟老夫人说起下人在宴春台的垃圾里,发现了未烧完的那幅“喜鹊登枝”时,老夫人的脸上便有了几分古怪。 一直等所有人都退下去了,老夫人才撩起眼皮看了一旁的辛妈妈一眼,“依你看,那四丫头说没说谎?” 自从齐氏严抓府里的谣言之后,府里的下人也不大敢再乱传话了。 这“喜鹊登枝”之事,也就没有传扬开来。 可东西是在寿安堂里给的谢颂华,谢颂华昨晚上跑到寿安堂附近找,又有些大张旗鼓的意思,眼下却发现残片从宴春台里出来。 到底是谢颂华故意报备了之后再肆无忌惮地发泄不满,还是谢淑华故意栽赃陷害。 似乎都有可能。 辛妈妈却只是笑,“老奴一时间也看不大明白。” “你倒是个滑头,”老夫人笑了一声,“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专门给她们断案,一个个闹得乌眼鸡似的,那也有她们的父母在,我若是插手过多,倒显得我不放心媳妇似的。” 辛妈妈连忙点头称是,“您老如今是府里的老封君,只管享您的天伦之乐便是,其他的事情,自然还有老爷太太呢!” 老夫人似乎是被她这句话说得舒坦,便笑着道:“昨日应嬷嬷说还教了她们姐妹八佾之舞,特意邀请我去看看,还说这段时间以来,四丫头天赋极高,在各个方面都比其他姐妹表现得要好,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 “这八佾之舞可是周朝献给天子的礼仪之舞,这么多年,民间早已不得一见,没想到宫里竟然还有流传。 也不知道这应嬷嬷是如何习得的,竟然还将这个教给了咱们府里的姑娘,老夫人见多了世面,或许不在乎,老奴却是想见识见识。” “你这刁奴,如今越老越滑!”老夫人佯装有些怒意,笑着道,“明明是想叫我出去走走,却要说出这般矫情的话,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羞。” 老夫人要来浣春阁看几位姐妹跳八佾之舞的消息就传开了。 大家都有些兴奋起来,平日里上课这般辛苦,虽说行走之间也能看出成果,可到底不如专门表演来得直观。 都是府里的女孩子,将来的前程老夫人很能说得上话,因而众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别人还犹可,谢淑华脸上却有些忐忑。 谢荼犹豫了一下道:“三姐姐,你和七妹才刚上两天课,这舞还是头一回学,要不然,明儿祖母来了,你们且别参加?” 谢颂华闻言,便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淑华,且看她怎么圆。 第72章:救她 果然,谢淑华脸上扬起了几分略带苦涩,但很快又转化成坚定,“做不做得好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我才刚学,跳不好是正常的,可若是我不参加,那就是我的态度问题了,我不怕。” 她说着朝谢荼点了点头,“多谢六妹妹替我考虑,我还是决定要参加。” 谢芫便笑着道:“祖母不是那般不讲情理的人,三妹妹就算是跳得不好,她老人家也不会怪罪的,毕竟你学的时间短是客观事实,三妹妹这样的态度却尤其值得肯定。” 那头谢思华闻言,手里拿着的羽毛就舞得更狂乱了。 她心里越发觉得腻歪不堪,谁乐意这样莫名其妙地跟谢淑华捆绑在一起,还是处处给她做陪衬的捆绑。 谢颂华却在心里冷笑,装什么可怜小白花。 给谢荔上课的那段时间,讲得最多的就是八佾之舞,亏得谢荔一直在课上装笨拙,说到底竟是给谢淑华做嫁衣裳,这还真是死忠粉。 这八佾之舞按照古时候的说法,一般人是看不得的,只是现在这舞出现得实在不多,且现在又是在家里排练,也不算什么。 老夫人起了兴致,便将几个儿媳妇一起叫过来,又叫几个孩子到开阔的水榭里表演。 几个媳妇捧场,很快就陪着婆母一道来了。 就是作为当家主母的齐氏,也将家中乱糟糟的杂事儿放到了一边跟着来了,只不过间或还要叮嘱身边人几句,处理手底下的事情。 谢颂华等人全部换上了曲裾深衣,由应嬷嬷领了进来。 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个的又都是美人坯子,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赏心悦目。 老夫人连日来一直没有完全纾解的郁闷心情,立时也被一扫而空。 几个媳妇见老人家高兴,自然又是一番凑趣。 应嬷嬷便让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演奏宫乐,谢家的姐妹们开始齐齐跟着节奏舞动。 八佾之舞其实并不是传统的民族舞,于谢颂华来说,其实它更像是一种体操。 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力量,甚至还有些刚强。 这是代表着礼的肃穆和庄严,这对于没有舞蹈底子的谢颂华来说比较友好,凭着自己的努力也能练出成绩。 平日里她在应嬷嬷的课堂上表现得最好,因而今日的舞,她便站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实际上应该说是主客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因为这八佾之舞实际上是以矩阵的形式排列的,应嬷嬷还让一个丫鬟顶替了谢家七姐妹空出来的一个位置。 谢家的三妯娌里,三太太是对这种东西最有见地的人,此时便和老夫人一起谈论这舞。 余氏忍不住感叹道:“要不怎么说血脉相承呢?看我们四姑娘虽然是在乡下长大,但是你这舞跳得……实在是叫人挑不出缺点来,那几个姐妹倒被她比下去了。” 说着又不好意思道:“到底我的思华跟在里头滥竽充数。” 齐氏便笑着道:“怎么能这么说,七丫头才学了一天而已,能跳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安氏阴阳怪气的声音适时传来,“咱们三姑娘不也是学了一天么?怎么她就这么熟练了?难不成三姑娘是有在偷偷补课?” 这话一出,连老夫人都看出了几分不对劲。 齐氏脸上陡然间难看起来。 原本谢淑华凭借着前段时间的练习今日正好可以表现一番,有谢思华在一旁对比,还有个呆头呆脑的谢荔,怎么样也该得几分夸奖。 更何况这是表现宫廷礼乐的八佾之舞,不是正好可以将话题往谢淑华的命格上引? 这个安氏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胡乱插话,不但没能突出谢淑华,还容易叫人跟着她的思路走,怀疑谢淑华暗地里补课。 她脑筋急转直下,才要开口,就听到那头谢淑华陡然间一声惨叫。 “怎么了?” 所有人都立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看了过去。 谢颂华只看到谢淑华倒在地上,用右手紧紧地抓着左手的手腕,咬着牙关瑟瑟发抖。 “啊!有蝎子!” 站在谢淑华旁边的谢思华顿时尖叫出声,众人这才发现一只色彩艳丽到有些诡异的蝎子就在谢淑华的旁边。 “还不快打死它!” 老夫人一声令下,立时一个胆大的婆子上前,抄起一旁的凳子眼疾手快地将那只蝎子给打死了。 这只蝎子的个头并不大,但是颜色却是一种诡异的青色,还闪着幽幽的彩光,光是这样看着,就知道这东西怕是不简单。 齐氏已经立刻冲了上去将谢淑华护住,“淑儿!你怎么样了?” 见那蝎子已经被打死了,几个姑娘家才敢上前去看谢淑华。 谢颂华第一个赶过去,只看到谢淑华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脸上冒着冷汗,看样子很痛苦。 最诡异的是她左手的手背,已经紫胀着肿得老高。 “别挪动她!” 谢颂华见齐氏一面吩咐人请大夫一面要将谢淑华扶起来,连忙大喊了一声。 众人正忙乱着,就是老夫人都有些错愕,纷纷都朝她看了过来。 “这只恐怕不是一般的蝎子,看样子毒性还强得很,瞧这个反应,都未必等得及大夫过来。” 听到谢颂华这话,齐氏吓得脸色煞白,“什么?!你不要胡说!” 谢颂华连忙把寄过来的人往后推了推,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都这个时候了,太太信我,总比不信我胜算更大,若是无碍,晚一些移动又有何妨?” 她说着话就已经开始拿起谢淑华那只被咬的手,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原本纤细如水葱般的食指已经跟着肿起来了,更别提被咬的手背。 “有没有小刀,”在其他人还要阻止她的时候,谢颂华立刻冷声问。 那边一个小丫鬟下意识地就回答出声,“有!” “再点盏灯来。” 齐氏见她满脸认真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方才的排斥,眼睛里甚至还带了几分希冀。 “拖延点儿时间吧!”谢颂华解下头上的发带,飞快地在谢淑华的手臂上扎紧了。 小刀和灯很快就送了过来,谢颂华在灯上将小刀烤过,然后吩咐一旁的谢荔和齐氏,“按住她!” “你要做什么?!”谢淑华立刻就想要将手往后撤,满脸惊恐地看着谢颂华,“你……你别过来!” 看她这么害怕的样子,齐氏也有些犹豫,谢淑华立刻往齐氏的怀里钻,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恐和委屈,“娘,不要,我不要,娘,我害怕,我害怕啊娘!” 齐氏见谢颂华手里明晃晃的小刀,也有些发怵,不由皱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横竖不会害她!”谢颂华却没有什么耐心,“最好快点儿,这只蝎子什么来历谁也不知道,若是别人特意喂养的毒物,再耽搁下去,怕是命都没了。” 谢淑华眼底闪过几分急躁,也顾不得装了,立刻道:“我不相信你!娘,快送我回去!这里有人要害我!” 第73章:捡回一条命 听到这句话谢颂华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脑子里忽然什么东西闪过,她下意识地看向那只蝎子的尸体,以及被谢淑华扔在了一旁的长羽毛。 齐氏又是心痛又是害怕,又看了谢颂华两眼,正要起身,就听到谢颂华道:“老夫人,这事儿拖不得,太太心里太过牵挂三姑娘,下不了决断。” 正被人簇拥在后头的老夫人闻言便沉吟了两秒道:“听四丫头的,其他人帮着点儿!” 有了老夫人发话,齐氏也生出了两分信心,温声安慰谢淑华,“淑儿别怕,娘就在你旁边,咱们先听你四妹妹的,她从乡下地方来,见过的这些东西比咱们多,有她的土法子,总比没有的好。” 谢淑华顿时大急,偏偏她这会儿不管意愿多强烈,众人都只当她是害怕,因而她整个人被牢牢地按在了一旁。 谢颂华手脚麻利,眼睛里写满了认真,她盯着谢淑华的手指,手上银光一闪,立刻在谢淑华手背上被咬的地方划开了一个十字。 紫黑色的血立刻涌了出来,谢颂华当即便顺着血管的方向往外挤,随着挤出来的黑血越来越多,屋子里也开始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好厉害的毒。 若说刚开始谢颂华还是怀疑这只蝎子是专门培养的毒物,那么现在她基本上就已经可以肯定了。 自然界中,尤其是在这样长期有人住的地方,不可能会有毒性这么强的毒物。 只是可惜,谢颂华前世虽然学医,但学得更多的临床医学,后来又细分到妇产科。 中医都只是她自己感兴趣,才自学考了个学位,更别提这些毒物这一块了。 所以她对这只蝎子的毒,没有任何的判断,此时所作的处理,也只是一般被毒物蜇咬之后的处理方法。 这毒素蔓延得很快,若不是谢颂华第一时间给她扎住了手臂,若是任其蔓延到心脏,那只怕真的会危及性命。 刚才大家都还围着看,这会儿谢颂华这边给她排淤血,乌黑浓稠的血液淌下来,这一班平日里只在深闺中呆着的小姑娘何曾见过? 因而这会儿都聚集到了老夫人的旁边,老夫人这扶着辛妈妈的手紧张地看着谢颂华的动作。 齐氏一直陪在一边,眼看着谢颂华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都开始冒细汗,心里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 而谢颂华根本没有功夫去关注别人,注意力只在自己的手上。 她是个大夫,哪怕不喜欢谢淑华,可是看到一个病人在自己旁边,她还不实施救治的话,实在有违她毕业时所发的誓言。 “诶!现在看上去好多了!” 谢荔的声音提醒了其他人,众人看过去,果然如谢荔所说,谢淑华的脸色虽然仍旧不大好看,可与方才的灰白不同,此时倒更像是因为痛而有些惨白。 最明显的是她的那只手,方才都已经肿成了那样子,现在虽然被淤血糊着,但看着已经消肿了不少。 “血变红了。” 谢思华又喊了一句,谢颂华也跟着慢慢地松了口气,“血变红了,就说明这大部分的毒都已经排了出来,剩下的剂量应当问题不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再挤一挤。” 说着又吩咐丫鬟去调盐水。 等拿湿帕子擦过谢淑华的手之后,才发现她这只手的颜色已经白得吓人,那边谢琼华便嘀咕了一句,“该不会把血都挤完了吧?” 不过没有人接她的茬儿,谢颂华便用盐水将谢淑华的伤口清理了一遍。 刚处理完,大夫就来了。 亏得老夫人跟前的芍药有先见之明,提前让人准备了屏风。 大夫一进来,众人便都躲到了屏风的后面。 此时谢颂华实在算得上是一身狼狈,谢淑华手里头挤出来的黑血,差不多有一半弄到了她身上。 因而这会儿她身上便散发着那种难言的腥臭味。 几个姑娘便都下意识地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颇有些避瘟疫的味道。 只有谢荼如常站在她旁边,趁着大家都在看外头,压低了声音道:“你好厉害呀四妹妹,怎么还会这样的东西。” 谢颂华转脸看到她满眼崇拜的样子,心下莞尔,这个六姑娘总是有些叫人觉得可爱的地方。 她只是抿嘴一笑,没有回答,再看向前方的时候,看到冬雪的袖子拂过谢淑华的脸,似乎是帮她擦拭脸上的汗。 可当她将手拿开的时候,谢颂华却发现谢淑华的嘴动了动,紧接着是喉咙动了一下。 只是可惜隔着这雕花的屏风,看得不是很清楚。 她心里陡然间警惕起来,心里又闪过方才谢淑华焦急的神色。 外头的太医仔细检查了谢淑华的伤和身体的情况之后,语气有些庆幸,“幸好府上有懂处理这毒虫叮咬伤的人,不然老夫今天这一趟,怕是要白来了。” 老夫人闻言便道:“这蝎子这样毒?” 方才在谢颂华救人的时候,那只蝎子的尸体已经被人弄了起来,这会儿呈给了太医,而太医方才也仔细将那尸体检查了一番。 “这不是一般的蝎子,怕是有人故意豢养作祸的,贵府的姑娘着实是命大,这样烈的毒性,恐怕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伤及性命,便是救治得当,也得落个终身残疾,幸好啊,幸好!” 他指着谢淑华手上的伤口道:“以后若是再遇到毒虫蜇咬,就应当如此,这条发带是为了阻止毒血蔓延,否则毒血到了心脏,那便回天无力了。 这划开伤口挤出淤血,则是尽可能的清除体内的毒素,虽然方法简单,但却是实实在在有用的,这样的方法,实际上民间许多人也都知道,反倒是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平日里见到的这种东西少,才不知道处理。” 太医这句话竟然歪打正着,正好替谢颂华找补了一句。 他看完了之后,便留了一瓶子清毒丹,嘱咐谢淑华按日按次吃,应当没有大碍。 送走了太医,老夫人立刻吩咐,所有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又让齐氏将谢淑华带回颐和堂,另外叫人去将谢云苍传来。 谢颂华的头发因为解了发带,这会儿乱得厉害,谢荼便亲自替她梳理头发,这便落后了其他人一步,眼见着旁人已经走了出去,才压低了声音道:“上次咱们落水,听说府里查出了些事儿,二叔和祖母在屋子里说了老半天,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似乎与前朝有所牵扯。 今天又闹这毒蝎子,方才太医说是人为豢养的东西,祖母请二叔过来,怕是要严查了。” 谢颂华也想到了这一点,谢荼便又轻声补了一句,“咱们跳舞的羽毛,应嬷嬷是吩咐了你去取的。” 第74章:陷害 谢荼的话让谢颂华愣在了当场,她刚想说些什么,那头老夫人便唤了一句,“小六?” 谢荼用力捏了一下谢颂华的手,便疾步走了出去,“祖母,我在这儿。” 老夫人借口几位姑娘都吓到了,特意叫人送她们回去。 余氏当即便表示自己胆子大,不怕这些东西,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儿,倒是怕老夫人吓着了,要去寿安堂里陪着老夫人。 因着谢荼的话,谢颂华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忐忑着。 她仔细地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如谢荼所说,今天她们表演用的衣裳首饰都是老早就准备好了的,且在此之前,并没有专门换衣服梳头排练过。 只有那羽毛,是每一次跳舞都要用的,因谢颂华一直表现得不错,应嬷嬷便命她每次收发,如同后世读书时的学习委员。 今日同往日里一样,同样是谢颂华将那些羽毛拿出来分发给众人。 至于衣服,昨晚上应嬷嬷就派了人送去了各人的院子里,大家都是换好了穿来的,没有被人动手脚的可能。 而方才谢淑华又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她…… 今日在场能有条件害她的人,就只有一个谢颂华。 还真如谢荼所说,问题就出在那羽毛上。 可谁又能肯定蝎子是从羽毛上爬下来的,而不是从衣服袖子中爬出来的呢? 谢颂华不由又想到拿着闪着青光的毒蝎子,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谢淑华是真的狠啊! 从袖子里爬出来不大可能,谢淑华既然要陷害自己,虽是以身作饵,却不大可能用性命赌博,若是藏在衣服里面,万一蝎子往里面爬,那危险性可就难说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谢颂华在路上悄悄地嘱咐了丁香一句,等到了宴春台,便立刻喊碧桃和翠柳出来招呼寿安堂派过来的春分。 “姐姐是头一回来我宴春台,可要尝尝我这里的茶!可莫要嫌弃。” 她一来就带着笑脸,一点儿不拿架子。 春分在寿安堂不算特别有体面,不过是个二等丫鬟。 谢颂华虽然在府里不怎么受待见,可到底也是个正经主子,这般客气,她便也不好落人脸面,象征性地喝了两口茶,便笑着道:“姑娘院子里如今是多少人?” 谢颂华便将丁香唤了进来,叫她细细地与春分说起,然后又笑着道:“咱们这里还不满编呢!听说十月要送一批进来,我们姑娘说,干脆等那会儿再进人。” “我记得老爷还给了姑娘一个管事的姑姑?” “哦!”谢颂华拿了一本书在看,闻言便笑着道,“姐姐是说兰姑姑吧!她今日好似家中有些事情,跟我说了一声,大约晚些时候才回来。” 这是怕宴春台有人出去了,谢颂华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做不知。 春分认真再将众人看了一遍,见没有问题了,才与丁香到外头说话,将屋子里空出来给谢颂华一个人。 谢颂华又想到谢荼说的关于落水的事情。 她手里的那颗珠子分明是玉如琢给的,难道是从这上头查出了什么? 谢颂华不由看向自己手上的指环。 玉如琢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 而此时远在大同的百越看着来自京城的消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着的人,神色复杂。 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中秋醒过来了一段时间之后,竟又开始时不时陷入昏迷的奇异情形里。 之前还是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昏迷,最多不超过一天,可眼下……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独活看过了之后,只觉得脉象虚弱,却并无其他任何异常症状,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百将军,京城又有动静了,那边实在拿不定主意,所以……” 手下送来一份密件,百越接过一看,不由皱紧了眉。 手下见状,不由问道:“将军,这一位是何方神圣?为何王爷如此看重?” 才一问出口,就接收到来自上封凌厉的眼神,没说完的话,便立刻咽了下去。 百越冷冷道:“王爷的意思,岂容你置喙?告诉京城那边,只管按那头的意思办。” 等人消失了之后,百越却又在再一次蹙起了眉,但想到上一次问过王爷关于来自谢家的那一位的指令,这应该不会有错。 谢颂华才坐了没有多久,就有人来传她去颐和堂。 她到的时候,颐和堂里已经挤挤挨挨地坐了不少人。 好在颐和堂作为谢府的主院,地方够大,所以各人带着丫鬟也不觉太过拥挤。 谢云苍身上还穿着公服,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脸上明显带了几分不悦。 谢颂华才给几位长辈行了礼,老夫人便过来了。 等众人都落座了,谢云苍才转向谢淑华,“听说你今日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你,现在所有人都在,谁要害你,你直接说个清楚。” 谢颂华穿着一身家常的浅色长袄,靠坐在圈椅里,脸色还犹自苍白,旁边的两个丫鬟都扶着她,显得弱不禁风。 她闻言便要起来行礼,谢云苍直接摆了摆手,“虚礼就不必了,坐着说。” “多谢父亲体谅,”谢淑华柔柔开口,“不是淑儿胡乱指控,太医也说了,那蝎子不是寻常毒物,根本不可能凭空出现,实际上淑儿在做八佾之舞时,抬头就看到它在我手里的羽毛里。” “嘶!” 在场的女眷们顿时都因此而倒吸一口凉气,一旁的齐氏连忙道:“淑儿你既然看见了怎么还不叫停?”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看清,那蝎子的颜色和羽毛是一样的,只是几个晃眼,我当时心里的怀疑也只是一闪而过,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是它咬了我,我才反应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将蝎子放在了你手里的羽毛里头?”谢云苍声音发沉,听着便有几分叫人透不过气来似的。 “是。” 谢淑华仍旧是柔柔的声音,谢云苍便紧随其后问道:“那你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 这才是问到了问题的本质,谢淑华惊慌地抬起头看向谢云苍,然后轻轻地咬住了下唇,似乎十分为难。 “都到什么时候了!”齐氏不由大急,“你今天被害成这样,还不赶紧说出来!告诉我是谁,我一定不放过她!” 谢淑华眨了眨眼睛,眼底有了泪意,她抬起头,转向谢颂华的方向,“四妹妹,其实你心里一直是恨我的对吧?” 一句话立刻将众人的视线引向了谢颂华,却见她仍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脸上没有半点儿慌乱,反而诧异地挑了挑眉,“哦?原来三姐姐你一直是这么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吗?” 竟然反将了谢淑华一军。 第75章:坦坦荡荡 谢淑华不由有些愣住了,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委屈地摇着头道:“当然不是,我一直觉得四妹妹性子单纯善良,也一直相信我们能有这样的缘分,是上天的恩赐,可是……” 她说着话,两颗豆大的泪珠便从脸上滚落,再看向谢颂华的眼神,就带了几分伤心,“可我今日清楚地看到你在把羽毛递给我之前,是特意检查了一下的,当时我还以为你是怕有坏的,可你给了我之后,分给其他的姐妹们时,就不再多看一眼。” 她的语气颤抖着,像是想起什么恐惧的事情,转而又转向其他人,“若是有姐妹们当时注意到,在我之前,四妹妹分发羽毛怕是都很小心。” 可一时间并没有人接话,知道谢淑华往谢荔那边扫了一眼,谢荔才轻声道:“好像……四姐姐发给我的时候也检查了一下。” 她的位子在谢淑华之前。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还有吗?还有谁看到吗?”、 没有人回答。 齐氏倏尔起身,指着谢颂华道:“你竟然还在笑,做了这般恶毒的事情……” “怎么?这么快就给我定罪了?”谢颂华挑眉看了齐氏一眼,又转向谢淑华,“你既然说是我害得你,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害你?” “这还能是为什么?”谢思华嗤笑了一声,“她鸠占鹊巢大家谁都知道啊!而且二伯母这样偏心,你心里不恨才奇……” “思华!”余氏立刻眼里将女儿的声音打断,脸上半分笑容也没。 齐氏面上不由又惊又怒,她恨恨地看了谢思华一眼,再转过脸来,就见谢淑华哭泣着道:“我知道我不该留在谢家,占了你的位置,可我也跟四妹妹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抢你的任何东西,对于谢家来说,我不过就是……” “好了,又是这些陈词滥调,”谢颂华摆了摆手,“从我进这个家门开始,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你占着我位子的话,从头到尾反倒都是你人前人后哭哭啼啼自伤自怜。” 谢淑华一时被她说愣了,而其他姑娘不由面面相觑。 仔细想来,似乎确实如此。 谢颂华干脆站了起来,背脊挺得笔直,“既然你喜欢拿这个说事儿,那我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个清楚,你谢淑华在不在谢家,跟我半文钱关系没有。因为你在与不在,对我来说,不会有半点区别。” 她转向谢淑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道谢家是多养不起一个女儿?你在或是不在,我都姓谢,身体里流的都是谢家的血。 我的吃穿用度,府里不会少我一分,至于亲人的疼爱,难道说,你走了,太太就能更疼我一些?大家就能把对你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 她说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都将笄之人了,难不成还要像个小孩子抢糖吃一样,抢大人们的宠爱不成?三姐姐你若是有这个兴趣,那就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有。” “你这话说得硬气,谁信呐!”接腔的却是长房的谢琼华,她旁边的安氏面上也带着嘲讽的笑意。 “你们不信,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从我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谢颂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就这样的衣服,我只过年的时候,在镇上的李老爷的门外,见到过李太太穿。 平常我的丫鬟去厨房晚了,没有什么吃的时,就会给我端碗面条来,可这样的面条上面都浇了肉沫哨子,在我们那里,得到镇上才有的吃,一碗十二文,可以卖三斤米,够我们家吃上两三天。 再看看我的手,就这样一双劈柴挑水、烧火做饭的手,如今竟早晚还要人伺候着涂香膏,放在从前,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老夫人闻言脸上不由有些动容,“可怜的孩子。” 谢颂华闻言便甜甜一笑,“祖母,我不可怜,我如今回来了,眼下的生活和从前相比,云泥之差,因如今我心里只有感恩惜福而已。 我刚从外头回来,什么都不懂,诗书礼仪、针织女工样样不如府里的姐妹。十个手指头伸出来尚有长短,姐妹都这样优秀,长辈们更喜欢一些,那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因而我回来之后,只想着如何能跟上姐妹们的脚步,不在外头丢家里的脸,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又有理有据。 尤其是她说得关于她从前在外头受的苦,和这会儿脸上眼里的感激之情,着实有些叫人动容。 就是齐氏也不由浅浅地蹙起了眉,眼底有了几分羞恼之色。 谢淑华不由心下大惊,谢颂华的口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行!不能叫她得逞! 她心里一动,忽而咳嗽起来,齐氏立刻回过神,便要扶着她。 谢淑华却挣扎着下了地,朝谢颂华柔柔地行了一礼,“四妹妹光风霁月,叫我佩服,以往大约是我自己心里没有安全感,才总害怕你会赶我走,若是叫你误会了,我向四妹妹你道个歉。” 她说着又咳了两声,齐氏连忙要去扶她,却被她拦住了,“可是四妹妹,你真的不知道我那羽毛上的蝎子从哪儿而来吗?” 安氏接口道:“说的是啊!那这蝎子从何而来呢?” 谢颂华便笑看着她,“所以,三姐姐你还是认为这蝎子是我放的?” 谢淑华垂下眼,沉吟了两秒才开口道:“难道我偷师学四妹妹你,你也不曾生气吗?” “什么意思?!什么偷师?”谢思华立刻忘了母亲的警告,大声问出来。 谢淑华却忽然朝上面的老夫人和谢云苍跪了下来,“祖母,父亲,实际上,之前我被关禁足的时候,偷溜出来了。” 然后便将自己买通谢荔,请谢荔帮忙躲在窗户后面偷学的事情说了出来。 “四妹妹那日发现了我在后面之后,非常生气,还大声叱骂了我一番,后来应嬷嬷说让我们表演,四妹妹就很不高兴。昨日大家散学的时候,四妹妹还落在最后,说是要我好看。” 哇,这话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什么落在最后,分明是应嬷嬷留她说了两句话,才比旁人慢一步好不好? 且当时也是谢淑华慢慢吞吞磨着,两个人才碰到了一起。 这么看来,昨天那就是在制造证据了。 谢荔也只好站出来承认谢淑华所说的事情。 同时作证的还有浣春阁的几个当值的丫鬟。 齐氏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她的目光牢牢地锁着谢颂华,“你……” 谢云苍转向谢颂华,“对于你三姐姐说的,你有什么好说的?” 谢颂华斜乜了一旁抽泣的谢淑华一眼,淡淡地笑了,“有什么好说的,污蔑呗!” 她说完,忽然转向应嬷嬷,“嬷嬷,你说是不是?” 应嬷嬷被她忽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四姑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谢颂华脸上带着几分诧异,“那可不能够吧!三姐姐可是跟您学的规矩礼仪,且学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好,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点微末技俩。” 这话立时震惊四座,一向表情都严格控制的应嬷嬷也不由怒了,“四姑娘你在胡说什么?!” 第76章:一波又起 “我可没有胡说,”谢颂华表情异常认真,“明明是太太给了你八千两银子,让你每天偷偷来倚兰苑,单独教三姐姐的规矩礼仪!怎么您现在不认了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齐氏也不由大为震惊,“你这是从哪里说出来的?” “我亲眼看到的,应嬷嬷捧着个匣子从太太这里出去,里头装的都是银票,应嬷嬷自己嘀嘀咕咕说,这边教一个竟然就有八千两之多。” “满口胡言!满口胡言!”应嬷嬷被气得站了起来,甚至还踉跄了一下,指着谢颂华道,“四姑娘这样信口胡说,可是我老婆子平日里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你这样污蔑我?” 相对于对方的愤怒,谢颂华却只是惊疑,“嬷嬷您不是教导我们说,言行一致吗?怎么现在又不肯承认了呢?我是亲眼看到的呀!” 谢颂华当然是在信口胡说,而她之所以要将应嬷嬷拉下水,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谢淑华今日做的这个局,要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就在应嬷嬷身上。 可既然能买通应嬷嬷替她帮忙,那为何不直接买通了对方教她那些课程? 还用得着跑到浣春阁偷偷摸摸地偷自己的师? 再结合谢淑华关完禁闭出来之后的一举一动,分明不是自己那几天给谢荔补课能完全学到的。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谢颂华就只管满嘴跑火车了,反正都是一张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大不了就搜! 而实际上,真正经不起的人,正是应嬷嬷。 “你,你……” 眼见着对方气得不轻,谢颂华继续拱火,“其实嬷嬷承认也无妨,祖母只是请您替我们上课,又没有买断说您在我们府里,更没有说您不许再另外开班授课。 太太付给您束脩,您去倚兰苑给谢淑华上课,一举两得的事儿,合情合理合法……” “你住嘴!”齐氏脸上被气得青一块白一块,看向上面老夫人的目光就有些闪躲。 她当然知道谢颂华是在信口胡说,可关键是,偏偏这一番随意揣测里,竟然有六七分是真的! “眼下竟然大家都不相信我,那不如就去搜一搜好了,去我的屋子里搜搜看,看看有没有养毒蝎子,也去应嬷嬷的屋子里看一看,有没有太太给的那八千两。 若是有,三姐姐找我来学东西,不就是个笑话么?我就不知道,为何我还有嫌疑了。” 精明如谢云苍,到现在哪里还有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早在上次打架之事后,他心里对谢淑华便没有了好感。 这会儿听到这里,心里更是极度失望,只是一时还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头应嬷嬷正和谢颂华对峙着,外头忽然闹哄哄起来。 老夫人立刻皱眉道:“怎么回事?” 齐氏才要回,就见府里大管事的娘子跑了进来,脸上都满是汗水,“老夫人老爷太太,不好了,前头有人来闹事儿了,说是咱们二少爷害了人命,要拿我们二少爷去见官呢!” “啊?!”听到这话老夫人如何还能坐得住,当下也顾不上屋子里的这件官司,立刻扶着身边丫鬟的手就要往外面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琅华是年轻一辈的后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对于谢家来说,这一屋子的女孩子也不及他一个重要。 谢云苍一边扶着老夫人,也一边跟着匆匆忙忙往外走。 这要是被告上了京兆府,谢琅华的名声就完了。 屋子里其他人也纷纷跟了出去,谢颂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谁知转脸就看到谢淑华唇边似乎含了一丝笑意,再一看,却又只剩那张委屈又做作的脸。 还没到二门,就听到外头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哭诉,“我的小孙子都快被你害死了,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叫你偿命。” 谢颂华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谢云苍正在跟一个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老人说话。 “谢阁老!”那老人含着泪道,“老朽纵然才学不高,也曾将您家的哥儿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来看待,他是老朽那么多学生当中最喜欢最有出息的一个,小小年纪就过了院试,是老朽的骄傲,后面这一路,老朽都在关注他的学业。 可老朽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在贡院门口与他多说了两句话,被旁边人耻笑了一句,竟然就叫他这般报复我!” 他说着又哭了起来。 谢琅华就跪在一旁,眼睛里也含了泪水,“先生,先生明鉴,学生绝对没有这个心思!怎么可能会动这样畜生不如的念头!” 老夫人连忙道:“纪先生先不要激动,你先把话说清楚,我家哥儿我最是了解,不可能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这里头必然有什么误会。” 谢家的几位姑娘都躲在影壁后头挤挤挨挨地听着前面那位纪先生说话,当谢颂华听到“驱蚊水”三个字时,脸色倏然就变了。 她转脸看向那头的谢淑华,却见她也正好朝自己看过来。 两相视线一对碰,里头的意思就清楚明白了。 至于外头的事情,谢颂华都听不清了,隐约知道老夫人这是拿着自己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给那纪先生的孩子医治了,又着力安抚了那位老先生。 而几乎是外人一走,谢颂华便被控制住了,直接拎到了谢云苍和老夫人面前,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都跟了过来,并没有人阻止。 应该说,根本没有人顾得上在意他们,所有人都在盯着跪在中间的谢颂华。 “驱蚊水是你给的?” 这次涉及到外头的人命,其他人都不敢插嘴,都安安静静地看着。 谢颂华抬眼看了谢琅华一眼,然后点头,“是!” “里头加了什么?” 谢颂华一见谢云苍的表情,就知道此事必然十分严重,当即半点儿不敢隐瞒,念出一长串的药材名称,“天竺葵、薄荷、瑞脑、香茅……” 谢云苍一旁的太医听她念完,立刻补了一句,“还有一味紫述香花苞。” 谢颂华仔细想了想,非常坚决地摇头,“没有!我没有听说过紫述香这味药,更不知道其功效,怎么可能会加在驱蚊水里。” “我是亲眼看到你把驱蚊水交给二郎的!” 齐氏此时看着谢颂华的目光像是要喷火似的,与方才出颐和堂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区别。 驱蚊水明明是谢琅华从自己这里拿走之后给了那个纪先生的,齐氏看到…… 电光火石之间,谢颂华顿时明白过来,她立刻问那太医,“紫述香到底是什么?它的花苞加在驱蚊水里会怎么样?” “紫述香的花有毒,因它十分少见,常人并不知道,若是其栽种在室内,久处则容易让人产生疲倦及眩晕感,若是长时间接触,还会引起昏迷,甚至危及性命。” 谢颂华的目光不由转向一旁的谢琅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驱蚊水不是要陷害她害那纪先生一家,重点在于谢琅华的乡试考试上! 第77章:我在,别怕。 谢琅华这次下场没有考好的事儿,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老夫人甚至还因此生了几天的病,谢琅华更是在放榜之后,便不见人影。 这是关系到谢家的大事儿,而此时查出谢颂华给的驱蚊水有问题…… 谢淑华却是惊呼一声,“你竟然连二哥哥都要害?!就因为二哥哥平日里对我比对你更亲妈?还是因为娘一向更偏疼我们些?” 她说着就呜呜哭泣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一场乡试对二哥哥有多么重要?你这是害了他的前程啊!他也是你的亲哥哥啊!” “不!”谢颂华立刻辩解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紫述香这味药,怎么可能会将它加入到驱蚊水里?更何况,若是我有意要害二哥哥,影响他考试。 那为何二哥哥再一次向我要驱蚊水的时候,已经考完了,我的目的也应该达到了,那我为何还要再加入这味药?那不是在冒险吗?” 她这话问出来,让众人一时间有些愕然,仔细推敲下来,似乎说得在理。 谢颂华紧接着便转向谢琅华,“二哥哥,我第二次给你的驱蚊水,你是直接送给了那位纪先生?那位纪先生平日里与你的交情如何?你可有得罪人家?”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谢琅华的眼睛,于是便发现,谢琅华的脸上先是有些茫然,然后竟垂下了眼,不敢看她。 “我……” 他才开口一个字,谢淑华便道:“难道四妹妹是想说二哥哥在栽赃你?府里的兄弟姐妹,虽然按照祖宗家训,都要上学读书,可这医书,可从未学过,倒是四妹妹似乎对这些药材很是了解,你加了哪些东西,我们怎么知道?” 齐氏立刻道:“去搜她的屋子,若是搜出了那什么紫述香,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眼下最是生气的一个,谢琅华是她唯一的嫡子,如今她年纪也大了,生不出孩子,可以说谢琅华就是她未来的保障。 现在栽在了谢颂华的手里,让她恨不能叫谢颂华喝了那驱蚊水,更恨自己当时竟然没把那瓷坛截下来。 她这说要搜宴春台,就是老夫人和谢云苍都没有反对。 安氏一向喜欢看二房的热闹,这个时候便凑了一句,“想不到我们家还出了个女大夫。” 语气里的嘲讽和瞧不起谁都听得出来。 谢颂华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女子行医这件事情,带有一层厚厚的滤镜,视之为低贱职业。 安氏这话就是在取笑她,取笑二房。 谢琼华瞥了谢颂华一眼,却没有说话。 齐氏又道:“这药材从何处而来,也要查查清楚,只怕几个门上的也有干系,她屋子里的那个兰姑姑,几个门上的婆子,都要好好审审,这药材总要有人带进来,带了什么进来,有没有这紫述香,就一目了然了。” 谢颂华看着齐氏那般竭力搜证的样子,看着她落在自己身上嫌恶的目光,只觉得讽刺无匹。 所以,哪怕是亲生女儿,因为没有养在跟前,没有培养出来的那份感情,便也可以如陌生人一样的对待。 谢颂华不由就想到了自己的生母,那个才将她生下来,便又遗弃了的女子,在那个人的心里,会不会记得,曾经在她腹中呆过十个月的自己? 若是在那一世她有机会,她走到那位生母面前,对方是不是也是如齐氏这般,看她犹如看一个陌生人。 明明是偶然飘过的一丝情绪,谢颂华却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 在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情感涌动,还是原主心里的委屈,尽管她极力忍耐,可眼底还是涌出了泪意。 谢颂华只能快速地眨着眼睛,努力深呼吸,将背脊挺得笔直。 她不在乎。 忽然,谢颂华感觉自己的手背似乎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覆盖,这个感觉有些熟悉。 她猛然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看了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什么都没有。 “玉如琢?!”她用极轻的声音喃喃了一句。 然后就在耳边听到了一个同样极轻的声音,“是我,别怕。” 才压下去的泪意猛然间就有了汹涌的势头,她竟在一个陌生的灵魂中,感觉到了温暖。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我才不怕。” 然后就是他一声轻笑,“好。” 也不知是为什么,知道玉如琢出现之后,谢颂华的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之前的忐忑和惶恐,立刻一扫而空。 她的表情又变得坚毅坦荡,姿态如应嬷嬷教授的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如今她回到谢家已经快半年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精养,从外貌上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蜕茧成蝶,哪里还看得出半分乡下姑娘的土气。 更不要说经过应嬷嬷和玉如琢的一番教养之后,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质的变化。 此时她跪在地上,身姿如松,姿态超然,而脸上的坦然的神色,眼睛里无畏的眼神,更让人觉得气质高华。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不经意一眼瞥过去,竟都有些看住了。 很快,去搜屋子的人回来了,首先便是谢颂华屋子里的东西。 一包包药材被翻了出来。 堂上的这位太医,应当与谢家的关系不错,就是这样的时候,谢云苍都没有让他回去。 此时正好叫他来辨认这些药材。 从一个大姑娘的屋子里翻出来这么多药材,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怪异,因而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谢颂华仍旧那般自然坦荡,就听着太医一样一样念着药材,最后听到那太医道:“虽然不知四姑娘为何屋子里有这么多药材,但是这些都是寻常看病常见的药材,并无异常。” 齐氏立刻道:“那也保不齐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被她用完了,或者深藏了起来!” 话音才落,就有两个壮实的婆子押了另一个婆子进来,“太太,找到了,这个张婆子就是专门负责给四姑娘买药的,单子都在她手里,刚刚我们的人一去查,她就要跑。 还好被我们发现的快,东西都拿出来了,我们还发现了四姑娘收买她的罪证。” 那单子直接就交到了谢云苍的手里。 谢云苍的目光自那些单子上扫过,看到某一行时,顿时脸色就变了,视线立刻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这些都是你要的。” “我不认识这个婆子!”谢颂华直接否认。 那扶着押解的婆子之一便道:“四姑娘也不要否认了,这婆子是你收买的,她已经招了,还拿出了证据。” 说着后面便有一个仆妇捧着两匹丝绸进来,众人一看,竟是两匹云锦! 第78章:污蔑 谢颂华微微迷了眼,目光落在那两匹云锦上头。 没想到丢失的云锦今日竟然还有后手,还以为谢淑华当时的手段就是叫自己无法参加高家大姑娘的及笄礼,没想到这云锦竟还有伏笔。 果然是好手段! 当日在寿安堂里挑花样的时候,几个姑娘都在,谢淑华和谢思华还因为一匹花色而争了起来。 而谢颂华的是谢荼帮着挑的,是以,只要当时在场的人,此时一打眼就能认得出来,这就是当时谢颂华挑走的那两匹。 谢云苍眼睛里含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颂华,可更多的是他脸上清晰可见的失望。 “老爷饶命,太太饶命啊!” 那张婆子见此情形立刻跪下来求饶,“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四姑娘叫我帮着抓点儿药材回来! 平日里姑娘们要买什么胭脂水粉不方便出去的,也多有用到我们的时候,奴婢这才敢接了这样的活计,可奴婢不认得药材,根本不知道四姑娘是买来做什么的,奴婢……奴婢实在不知情啊!” 这位张婆子简直声泪俱下,将谢颂华和她交易的种种细节一一披露,甚至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都一清二楚。 谢云苍面无表情地听着,齐氏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谢颂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不认识这个婆子,就是不认识,更不用说叫她去替我买药材!” 她声音郎朗,转向张婆子,“既然你说你替我买药材,那我问你,你的药材都是在哪个铺子里买的?铺子里的伙计叫什么,每一样药材多少钱,你既然能把跟我交易的细节说得这么清楚,那这些要记住应该也不难吧!” 张婆子当即便道:“就是再后街上的文昌药铺买的药,奴婢现在去的次数多了,跟他们铺子里的伙计都已经十分熟悉了,他们都可以来给奴婢作证。” “那……” 谢颂华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夫人打断了,“证据都已经这样清晰明了了,你还要狡辩,难道还想着我们这些人坐在这里听你这胡编乱造的话?” 齐氏当即便对谢颂华道:“你真是没救了!把你抱错了,是我们的过错,可谁知你竟在外头养成了这样歪的性子,你的心思怎么这么狠毒?” 谢颂华心中又是一滞,那股胸闷的感觉又来了,她咬紧了牙,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而后才冷笑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承认任何一件事情,关于对我的指责污蔑,我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反驳,朝廷审案,还讲个证据无疑,案情合理,怎么?我提出的种种疑问,难道都不用一一查证,就直接无视吗?” 她不等齐氏回答,紧接着又问张婆子,“你所有的药都是在文昌药铺买的?” “当然!” 张婆子一口咬定。 谢颂华又冷笑了一声,指着方才从自己屋子里抄出来的那堆药材道:“那麻烦老爷太太看看清楚,那盒冰片上可是有标志的,且看看是不是文昌药店的店徽。” 她这一说,谢琅华便一个箭步上前,拿了起来,“天保堂。” 在众人错愕间,谢颂华闻言冷笑着指着张婆子道:“这能不能证明这个婆子是在撒谎?且还可以在那堆药里面找找,怕是还有证据。” 齐氏才要上前,忽又顿住了脚步,转而看向张婆子,“你敢撒谎?” 张婆子一听,膝盖都软了,当即便跪了下去,“奴婢……奴婢不知啊!这……这或许是四姑娘托别人买的,奴婢……” 齐氏正惊疑不定,外头急匆匆地进来一人。 却是梅姑姑,只见她笑容满面地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似乎表情凝滞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笑脸,“老夫人,太太,鲜衣坊的人来了。” “这什么时候,什么事儿不能随后禀告?”齐氏狠狠地剜了梅姑姑一眼,显然对她此时没有眼力见的行为很是不满。 梅姑姑一时脸上有些尴尬,“奴婢是瞧着这衣裳实在鲜亮,才忘了规矩!” 说着话她便要带后面跟着进来的人出去,谁知一个不小心就将那人盖着托盘的布给弄掉了。 露出了里头一叠子成衣来。 “诶?那是什么?!” 谢荼的呼声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梅姑姑和鲜衣坊的人也停下了脚步。 谢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托盘前面,拿起两件衣服抖开,又走到张婆子屋子里抄出的那两匹云锦跟前。 梅姑姑立刻惊讶出声,“诶?这料子竟然一模一样诶!” 那鲜衣坊的人便笑着道:“这本就府上四姑娘着人送过去的料子定制的成衣,都是府上的东西,自然一样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 谢云苍立刻问道:“你说什么?!” 那鲜衣坊的人面露疑惑,“这本来就是四姑娘找我们做的成衣啊!这样的云锦,我们店里虽然有,可花色不及这个鲜亮,这都是四姑娘来料定制的衣裳。 我们鲜衣坊也算是幸不辱命,这才赶紧呈过来,叫四姑娘瞧瞧满意不满意,四姑娘说着衣裳是要做给府上太太的寿礼,我们怕误了时间,紧赶慢赶地赶了出来。” 齐氏连忙走过去,认认真真地比对了两边的料子,确实是一模一样。 “你确定是我们四姑娘送的料子?送了多少料子?” 鲜衣坊的人似乎是被弄糊涂了,“当然啊!我们这些都是记录在册的,哪一天什么时辰,哪位客人要我们做什么衣裳,价位多少,客人的详细信息,我们都是严格登记造册的,怎么可能会错?姑娘也就送了两匹料子过来,花色就两种,我们已是尽力了。” 鲜衣坊这一叠衣服,虽然用不了两匹,却也差不太多了。 “你还有哪里来的云锦?!”谢淑华惊骇出声,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完全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托盘上的衣服。 谢颂华转向她,笑容里含了几分特别的意思,“其实我也好奇,我的云锦都送去鲜衣坊了,我哪里来的料子给这位我从没见过面的张婆子,要不然,张婆子,还是你来给我们一个答案!” 张婆子见状,顿时整个人都委顿在地,讷讷不能言。 谢颂华脸上的讥讽意味更浓,“既然这位张婆子在撒谎,那就说明她说的话都不可信,我没有找她买过药材,那单子上的东西自然也就不是我列的,对吧?父亲!” 谢云苍像是长舒了一口气,眉眼都舒朗了许多,“这件事情立刻彻查!竟敢攀诬主子姑娘,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 第79章:这是图穷匕见了? “还有!”谢颂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以一种不屈的姿态直视坐在上首的谢云苍和老夫人,“这个张婆子分明是有人买通陷害我的,陷害我在给二哥哥的驱蚊水里下东西。 若非我得了两匹云锦不舍得用,怕等太太生辰时没有送得出手的礼物,早早把云锦送去鲜衣坊制成衣,今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她指着谢淑华道:“先是三姑娘莫名其妙被毒蝎子蛰了一下,栽到了我身上在,紧接着又是二少爷考试失利与我相关。 那我这个半道上而来的便宜女儿,在这个家里,可还有任何立足之处?” 她说着眼睛就红了,可脸上并未见任何委屈,只是用一种极认真倔强的眼神看着上面的这些人。 “谢淑华动不动自苦,总跟我说她不是谢家人,是她占了我的位子,心里不安又委屈。” 谢颂华说着嗤笑了一声,可这一笑,却叫人看出几分心酸,“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委屈的,不管是祖母父亲还是太太,哪一个不把她当家里的闺女看待? 便是犯了错被关禁闭,没办法上应嬷嬷的课,太太都将应嬷嬷单独请去给她一个人上课。” 谢淑华被气得面色煞白,狠狠道:“就算你不满娘对我好,你也不能这样害我吧?你用毒蝎子害得我差点废了一条手,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这是图穷匕见了? 谢颂华走到谢淑华的面前,“你说我害你,你亲眼看到我把蝎子放过去了?再说我若是要害你,我救你做什么?若当时我没有为你施救,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我害你是为了要让你在这里污蔑我?” “我……”谢淑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错了,一切都错了。 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成功了,可都发生了偏差,导致每一件事都没法把谢颂华锤死。 她为什么会忽然冲上来帮她解毒?为什么她的药材会有天保堂里的?她怎么买得起?为什么她会事先有云锦送去鲜衣坊做成衣?! 最关键的是,谢颂华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 她何时长了那么一张利嘴,竟能准确地找到每一件事情当中的漏洞? 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谢颂华冷笑道:“你总是在我面前自苦,说什么你占了我的位子,说什么希望好好相处,让我能在府里给你一席之地。 我从未回应过你,因为我觉得你这些话都是不知所谓,祖母父亲和太太,哪一个对你差了?你仍旧是排着‘华’字辈的三姑娘,甚至你关着禁闭,太太还想方设法地安排应嬷嬷去给你单独上课,就这,你有什么脸面卖惨?” 卖惨? 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对于其他人来说还是头一回听到,可却莫名有一种正中要害的感觉。 谢思华因为礼仪课的事儿,已经被谢淑华气得怄了一整天。 当下便接口道:“就是,四姐姐是二伯的亲生女儿,还没你这个待遇呢!八千两银子啊!也不知道要二伯和我爹多久的俸禄……” 这次倒不用她母亲提醒,后面的话她就自己放低了声音。 其他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就是谢芫脸上都露出了不满,她马上要嫁人了,嫁妆也不过两万两银子。 “我和谢淑华不同,打从踏进谢家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是谢家的姑娘,我尝试过讨好所有人,以便让我更快地融入这个家庭,但是我失败了……” 其实准确地说说,是原主失败了。 谢颂华在心底里轻轻叹了口气,才接着道:“谢家并不缺我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姑娘,我要融入这个环境,只能靠自己努力,我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也可以如你们做的一般好。 那么,我想问问三姑娘,以这个逻辑,我害你,我能得到什么?冒着毁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努力的结果,就为了让你现在陷害我?” 谢淑华已经完全乱了,她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她大意了,太大意了,她完全没有将谢颂华如今的能力考虑进去。 她已经不是那个刚刚从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的小村姑,可自己还在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她。 眼下不但没能将谢颂华打击下去,还暴露了自己! 谢淑华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指着谢颂华,“你……你……你胡说,你胡……” 说着白眼一翻,就直直地晕了过去。 齐氏整个人此时也是凌乱的,她的大脑里好像被塞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信息,让她没有办法理清这里头的思路。 怎么忽然就好像一切都变了。 难道不是谢颂华要害淑儿和二郎? 可除了谢颂华还能是谁对他们兄妹俩有这么大的敌意? 为什么忽然谢颂华就对付上了淑儿? 淑儿才是受害者不是吗?怎么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齐氏有心想说些什么来辩解,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话可说。 她知道谢颂华说的那八千两是假的,可是找应嬷嬷每天晚上过来给谢淑华补课却是真的。 还有关于那驱蚊水的事儿,二郎也确实没有将平时的水平发挥出来,难道这都不是真的? 齐氏正心烦意乱之际,见着谢淑华忽然晕倒,立刻什么都抛到了一边,只顾着去扶住她,“淑儿,淑儿!你怎么样了?” 眼见着女儿面如白纸,齐氏立刻对谢颂华怒道:“你这样咄咄逼人做什么?难道还能是淑儿害了你?受了伤的是她,没考好的是二郎,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一向身子弱,比不得你,你这样逼迫她,若是她有个……” “她没事儿!”谢颂华打断她的话,径自走了过去,忽而语气多了两分紧张谨慎,“但是太太你别乱动她。” “什……怎么?” 齐氏顿时吓了一大跳,她不由地就想起了谢淑华被蝎子蛰了那一下的事情,因而顿时便不敢动了。 “太……太医呢?”齐氏紧张地抬头看去,才想起在谢颂华房间的药材翻出来之后,为了避嫌,太医已经避开了,此时在场的都是谢家人。 谢淑华忽然晕了过去,其他人便也都纷纷围了过来。 “三姐姐看着好像是中风之相,”谢颂华蹲下,看着谢淑华微微抖动的睫毛,语气十分认真,“太太不要移动她,我能救三姑娘,来人,拿针来。” 还有人迟疑,齐氏连忙道:“都没听到吗?快点!” 而齐氏看到谢颂华拿起谢淑华的手,竟是要用针刺她的指甲缝,顿时吓了一跳,“这……这得多疼啊!” “三姑娘人都晕了,感觉不到的!”她说着立刻快准狠一针扎了下去。 第80章:奇怪的气氛 谢淑华一向娇生惯养,别说被针扎了,平日里就是蹭破了点儿油皮,都有一堆人围着嘘寒问暖。 谢颂华的这一针,正常人都会疼得受不了,更何况她。 果然,一针下去,就听到谢淑华惨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只是一睁眼,那一双怨毒的眼睛就直直地盯着谢颂华。 谢思华见状啧啧称奇,“哇,这也太厉害了,这么快就能见效。” 无视谢淑华的眼神,谢颂华笑着道:“这个症状就是这样的,只要人醒了就没事儿了。” 齐氏闻言立刻紧张地问道:“淑儿,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只是她一双眼睛被自己蒙蔽了,老夫人和谢云苍又不是傻子。 尤其是老夫人,一把年纪什么事儿没见过?这些后宅女子装晕的技俩简直是生存必备法门。 因而老夫人率先道:“让人将晚饭摆在这里,别饿着大家了。” 说完之后,见谢云苍看过来,母子俩对视一眼,轻轻点头致意。 齐氏有些惊讶,“在这儿?怕是老夫人和几个姑娘都不大习惯。” “没什么不习惯的,”老夫人摆了摆手,“在哪儿吃不是吃?这都什么时辰了?回各自的院子里,还要去厨房里拿!更费劲儿。” 老夫人的态度很坚决,大约是含了气,齐氏也不敢再多说,连忙就要去吩咐人,可老夫人已经叫自己身边的人去大厨房了。 谢淑华被人小心地扶了起来,仍旧在椅子上坐了,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 只是在瞥向谢颂华的时候,眼睛里闪过几分得意。 谢颂华清楚,她是在得意,经过她这一个晕倒,方才的那件事情就立刻到此为止了。 再看上头的那些人,都在张罗晚饭的事儿,并没有再说起下午这里剑拔弩张的案子。 要说心里不失望是假的,可这样的事儿,哪怕她有十分委屈,能不能申诉,却还是要看上头这些人的意思。 就算此时在场许多人都心知肚明,大约今天的事情都是谢淑华一手弄得鬼,可没有人想深究,那谢淑华就已然安然无恙。 这里没有人讲法治,能给你讲几分道理,已经十分不易了。 她压下心里的怒意,竭力表现得平静,转脸才发现谢思华和谢琼华都在打量自己。 那样赤裸裸的探究,显然是想看看自己在这样的结果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住了这么段时间,谢颂华也知道,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所谓的亲情,或许有,但落不到她身上。 拜高踩低,你争我抢是常事,不过是或明或暗而已,她为什么要叫别人瞧自己的笑话? 想到这里,她便带着笑意看了回去,似乎还有些疑惑,她们为何要这样看自己。 两个人自讨没趣,也就一起往别处去了。 谢颂华才要松一口气,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转脸就对上了谢荼关切的一双眼。 “六妹妹。” “别急。”谢荼拉着她在窗边坐下,压低了声音对谢颂华道,“二姐姐在祖母跟前呢!” 闻言谢颂华看过去,果然,不知道谢芫在跟老夫人说些什么,神色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二姐姐冬月出嫁,”谢荼给她解释,“公中给了一万五,祖母和二叔各给了五千,也就两万出头,二太太一分没给,但是今日你说她拿了八千给应嬷嬷……” 后面的话,谢荼没有再说,但是谢颂华也明白了这里头的意思。 八千银子是谢颂华信口胡诌的,她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想象报了一个吓人的数字,想要激着谢家人去查来着。 但是目前看来,以齐氏当家太太的地位,哪怕这笔钱真这么多,上头那两位也不想败她的颜面。 就是不知道谢芫这一番哭诉有没有用了。 想到应嬷嬷这一下被自己得罪狠了,看眼下这个情形,谢家应当不会去查她,那自己…… 谢颂华的一颗心不由地下沉。 这一顿饭便吃得有些没滋没味的。 谢淑华自知理亏,借着身体不舒服,也就在桌上应个景儿,仍旧柔柔弱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看得齐氏几番心疼。 可婆母在桌上,她这些做媳妇的,便只能在一旁伺候。 今日老夫人也破天荒的没有叫她们坐下来,而是真的随着规矩,让她们来往布菜。 齐氏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因而也就不敢往那边去照看女儿了。 寂然饭毕,奉上茶来。 一大家子人又在这沉默中喝茶。 气氛竟渐渐凝重了下来,齐氏首先觉得不大对劲,便上前开口道:“这会儿天也晚了,我着人抬轿来送母亲回去吧?” 这里是方才情急之下开的一个花厅,以往除了家里做什么大事儿,人多的时候开了这里招待客人,平日里这里并不开。 因而不管是老夫人也好,还是其他这些太太姑娘,在这里都有些不大习惯。 老夫人闻言斜乜了齐氏一眼,“不急,才吃了饭,歇着坐会儿。” 齐氏越发觉得有事要发生,今天的事情到现在没有落得一个结果,这很不像谢云苍的性子,而此时老太太的反应,更是叫她觉得疑惑。 再一想,从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有从这个院子里出去过,不但是她,就是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出去。 方才摆饭都是老夫人的人去安排的,论理怎么样也该她这个当家太太去才对。 她又看向谢云苍,只见这位当朝次辅也只是老神在在地坐着品茶,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如今朝堂里的事情这么多,他一向把公务看得比什么都要重的人,可能可能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喝茶? 齐氏顾不得许多了,她必须要出去看看,“今日入了秋了,我让人去给母亲熬碗百合莲子汤,好喝了晚上助眠。” 才要起身,老夫人便摆手道:“等你们想起来,我哪里还喝得上?寿安堂的小厨房里早就给我熬着了。” 她说着摆了摆手,阻止齐氏接下来要请罪的话,“知道你事儿多,许多地方顾不着,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的,要跟你计较这个。先坐着吧!难不成连安静的坐一会儿也耐不住性子了?” 后面这一句话已经露了端倪,刚才还安静地坐着喝茶的众人顿时都紧张起来,互相之间看来看去。 谢淑华的一张脸顿时就变得一片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难道…… 难道这件事情还没有过去?不是都暂时不追究了吗? 她还想着等今晚上回去,就赶紧地将一些证据销毁,方才悄悄派冬雪出去,结果竟被拉着帮忙做事去了,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她心思急转,拼命地想要想个什么办法出来。 还没等她想出去,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第81章:搜查 进来的是谢云苍跟前的长随,名唤崔实的。 而他后面还跟了一大群人,只是都在外头没有进来。 谢淑华脸色骤变,几乎在椅子上坐不住。 谢颂华见此异状不由看向谢荼,后者对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凑过来轻声道:“没你的事儿了,你只管看着。” 崔实快步走到堂上,给老夫人和谢云苍行了一礼,“奉老爷命,方才将二少爷、三姑娘、四姑娘、应嬷嬷的屋子都彻查了一遍,东西都记录在这里了。” 他说着将手里的一沓纸交给了谢云苍,又道:“具体的证据都在外头院子里,老夫人老爷要查看,随时可以唤进来。” “老爷!”齐氏惊呼一声,在谢云苍看过去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云苍和老夫人竟然利用一顿饭,将所有人困在这里,而派了人去查他们的屋子。 内宅纷争不断是常事,可这搜查人屋子可不是什么小事儿,怎么着都损人颜面。 谢云苍身为二房的家长,眼下要查子女的屋子,虽然不大合情理,可也没人敢说什么,可应嬷嬷那是宫里伺候过太后的老嬷嬷,谢云苍竟然也不怕得罪,直接一起查了。 这才最让齐氏震惊无匹,这也同时表明,谢云苍是真的动了怒,而且下决心要彻查,最关键的是,关于应嬷嬷的说辞,都是谢颂华嘴里诌出来的,这也就说明,至少谢云苍已经部分相信谢颂华说的话。 谢云苍看完崔实递上来的东西,冷笑了一声,“你的钱倒是多得没处花。” 齐氏闭了闭眼,知道自己给应嬷嬷的那五千两银票被翻了出来了。 她稳住心神,保持冷静,毕竟这钱虽然多,可都是从她的嫁妆私产里拿出来的,与公中不相干,可她还未开口,却又听到谢云苍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满座皆惊,这查了半天,眼看着出了结果,竟然这就让大家回去了? 结果呢? 谢云苍又着意给安氏和余氏道歉,为了二房的事儿,让她们两个人也跟着受累。 这样场面上的话,大家都会说,余氏自然没甚说的。 安氏嘴里说着无事,心里却如百爪挠心。 她向来不服齐氏,又因自己本是长子媳,在府里却处处受二房打压,心里不平衡已久,巴不得看到二房闹乱子。 这眼下不给自己看到结果,心里实在是有些不痛快。 谢颂华和谢荼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善如流乖巧地起身回去。 才道宴春台,兰姑姑就迎了上来。 “幸好姑娘交代得快,那个应嬷嬷才脱身,就要回去藏银子,结果被奴婢抓了个正着,她又不敢声张,我按照姑娘给的法子,把她制住了,一直到崔实去翻东西才放了她。” “被认出来了吗?” 谢颂华一想通那毒蝎子的事儿,就猜测大约跟应嬷嬷脱不了干系,她既然能帮谢淑华,必然拿了齐氏的好处。 而她来谢家没有多久,手里虽然有两个人,可也容易叫人发现,齐氏不管是给了她什么,眼下一定都还没有脱手。 只要她把事情往应嬷嬷身上引,惹得谢云苍去查,必然能翻出东西来。 那谢淑华的所有指控都不能成立了。 只是没有想到后面竟然又惹来到了谢琅华的事儿。 还好有那云锦作证。 “大家都辛苦了,今儿咱们院子被翻了两遭,连累你们也担惊受怕,我现在没钱了,等我有钱,给你们补上压惊礼。” 丁香连忙道:“姑娘这话说的,把我们都当什么了?大家既然都是宴春台的人,自然上下一条心,难不成咱们都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说着便想到刚来时自己的所为,顿时红了脸,又有些说不下去了。 翠柳走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递给谢颂华,“这是姑娘给静心堂的那些人诊病的记录,奴婢瞅着人没注意,直接藏在身上了。” 谢颂华讶异地接过,不由多看了翠柳两眼,“难为你这样心细。” 这里面不但有这些天来在静心堂里给人诊病的详细病例,还有诊金药材的来往记录。 若是被谢云苍看到,只怕难免要扯出天保堂,就怕万一扯出玉如琢。 这个翠柳平时一声不吭,做事也不见什么出彩的地方,三个大丫鬟,就她最安静透明,没想到是个心细如尘的。 以后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等打发了其他人,谢颂华压低了声音,急切道:“玉如琢,玉如琢,你在哪儿?” “你旁边。” 这充满了诡异的回答让谢颂华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才惊讶道:“你一直在?” “嗯。” “那云锦是怎么回事?你安排的?” “嗯。” “不是!”他这简短的回答让谢颂华一时气结,“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这云锦是怎么回事?我的丢了,是你找到的?” “我让人找了两匹一样的送去了鲜衣坊。” 听到他的回答,谢颂华更震惊了,“什么时候?你……怎么办到的?” 玉如琢没有回答她,谢颂华知道他这是不想说,只好又换了个问法,“那你怎么知道今天会用得上。” “我不知道。” “那你……这……为什么?”谢颂华只觉得一头雾水,玉如琢这话她完全没听懂。 她似乎听到玉如琢轻轻叹了口气,这让谢颂华不得不怀疑,玉如琢是不是觉得自己太笨了。 “下回你记住,当你身边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你就得要先想好各处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做好相应的准备,才不至于落入别人陷阱的时候,束手无策。” “这……这我怎么想得到。”谢颂华有些震惊,“脑子是长在人家身上的,那陷害的法子是人家想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做好安排?” “那是你见识不够多。” 谢颂华心下猛然一颤,她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方向,尽管那里空无一物。 她没有说话,却在心里忍不住想,玉如琢能想到这些,是因为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所以他对于这种事情的见识比普通人多得多? 屋子里陷入沉默,忽而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谢颂华才要问起,就见丁香走了进来,“姑娘,老爷传您去梦坡居一趟。” 说话间,已经准备好了灯笼要带她出去。 谢颂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今天的事情,谢云苍怕是都已经了解清楚了,接下来就是对各人的处置了。 只是不知道谢云苍这会儿叫她过去,是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第82章:铺子 让谢颂华意外的是,谢云苍将她叫过去并没有加以指责或训斥,而只是问了她关于药材的事情。 谢颂华的回答如之前跟兰姑姑说的一样,只说自己从前在那头跟一个医婆学了点儿东西,后来看到静心堂里的那些仆妇被疾病折磨得不到有效的医治,才隐瞒了身份过去给她们诊病。 谢云苍闻言并没有责怪,好在之前在寿安堂她就说过此事,现在引出药材的事情,倒也不算突兀。 “你有治病救人的心是好事儿,但是医药这一行当,却事关人命,你不过是跟着乡间医婆学了段时间,根本没有半点行医经验,就敢替人看病,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谢颂华虚心受教,“女儿再也不敢了。” 谢云苍想了想道:“你若是真对此感兴趣,我们家藏书楼里,倒是有好些医书,甚至还有些手抄孤本,只怕你又看不懂。” 谢颂华顿时眼前一亮,“不不不,我我……我可以学,我……” 她这一着急抬起头才看到谢云苍眼睛里的笑意,顿时明白他这是在打趣自己,“我……女儿确实学识微博,不过女儿是真的对医药之事感兴趣,若是,若是我能……” “好了!”谢云苍摆了摆手,将一分东西交到谢颂华的手里,“这里面的对牌是藏书楼的,你拿着它可以进去看书,也可以借出来,但是要登记在册,及时还回去就行。” 谢颂华喜出望外,在谢长清那里贿赂了这么久的美食,还没开口,这边竟然就先得到了允许。 “另外,这里头还有一间药铺,铺子比较小,在城南那边,是我自己的铺子,你既然对这个感兴趣,这间铺子便送给你吧!” 谢颂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铺……铺子?” 大约是她这样震惊的样子取悦了谢云苍,“至于吗?就一间铺子而已。” 就一间铺子? 要知道在前世,她连一间铺面都买不起,买个房子还只付了首付,苦哈哈地每个月还房贷呢! 这一间药铺,首都地面上的铺子啊!连铺子带铺面,要知道她现在是手上只有十几二十两银子的人。 “你母亲这么多年操持家事,上有婆婆,下有子女,还有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娘家也离得远,说起来也不容易。 谢淑华是她日日在跟前养着长大的,与其他子女的情分都不相同,眼下这样的事情,她这般偏听偏信,你也不要太计较。 到底你才来,她与你又有心结在,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也难免,你做女儿的,多担待着些吧!” 谢颂华看着谢云苍,又想到今日齐氏那般紧张谢淑华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还好自己不是原主。 “父亲,”谢颂华抬眼看着谢云苍,“其实女儿的想法,今日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我是谢家的姑娘,是您与太太的女儿,我会一直谨记这个身份,我的所言所行,也会基于这一点,但也仅这一点,其他的,我不强求,也不想有所求。” 谢云苍皱眉看向谢颂华,似乎不理解她这话。 “我这真不是气话,”她的语气非常真挚,眼神也一派清朗,“这世上最难求不过人心,人的感情想来也是有定数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切忌强求,为难了旁人,也为难了自己,如今父亲看护我,老夫人认可我,于我来说,已是莫大的幸福。” 言下之意,齐氏对她好不好,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谢云苍看了她半晌,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或许时日长了就好了。” 谢颂华没有接话,只是抿嘴笑着。 等谢颂华才要出门时,忽而又听到谢云苍问道:“从前在你家隔壁教书的先生姓甚名谁?” 谢颂华一愣,疑惑看过去,“父亲问这个做什么?” 却见谢云苍又摆了摆手,“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只庆幸你有这等机缘。” 等出了门,玉如琢才轻声道:“他是觉得你有这样的见识,都是那位教书先生的功劳。” 经他这一提醒,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然在这个时代算是半个文盲,可她终究不是真的文盲。 前世的学识见识早就已经融入了她的灵魂,成了她人格的一部分,而这,真正的谢淑华不可能有。 哪怕真的有机会跟着教书先生认得几个字,也不可能有更深的领悟。 再想到方才谢云苍问的,怕是这位内阁次辅将那位教书先生当成了隐居山野的高人了,因此才能叫一个隔壁的村姑都开了些许心智。 谢颂华汗颜,果然撒谎是这世上最难办的事儿,一个不小心就要露破绽。 等回了自己屋,谢颂华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有一块特制的牌子,看样子应该已经有些年头,是一块古朴的木牌。 底下还压了几张纸,便是那间药铺的契约以及官府的凭证。 最下面竟然还有一叠银票,面值都比较小,二十两五十两的,最大的两张是一百两,加起来竟也有八百两。 谢颂华立刻明白过来,今日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这些便是谢云苍给自己的补偿了。 所以,这一关,她算是平稳度过,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说了。 没有人来说明,那她仍旧只当无事发生,照旧如平日里一般行事。 只是她去颐和堂请安,门都没进就被赶了出来。 谢颂华也不以为意,直接转身就去了寿安堂,与往日相比,寿安堂的气氛有些沉闷。 而其他人也比平时来得更早,谢颂华一进去,众人打量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连一向比较稳重的谢芫都时不时地拿眼睛来看她。 谢思华和谢琼华打探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 谢荼则朝她轻轻招了招手,“四姐姐来我这儿坐,有件事儿想问你。” 谢颂华才坐过去,就听到谢荼道:“应嬷嬷昨晚上连夜就被送走了,听说那毒蝎子从她屋子里出来的,她与二叔签了条-子的,不敢把咱们府里的事儿泄露出去。” 万万没有想到那东西竟然是应嬷嬷弄来的,但想想似乎又说得过去,毕竟那是宫里头,宫斗剧看了那么多,也能知道,这宫里的手段应有尽有,个把毒物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只是没想到应嬷嬷那样有体面的嬷嬷,竟然也能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跌份。 齐氏没有来请安,谢老夫人也不以为意,眼看着差不多时候了,就让其他人都散了。 谢颂华便仍旧和谢荼一道去慎思馆上课。 一路上谢荔一语不发,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个点,叫人看不到才好。 谢思华的目光却像是黏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谢颂华只和谢荼两个人面色如常去上课。 谢淑华的桌子仍旧还在,但是人没有来,也不知道最后的谢云苍是怎么打算的。 中途休息的时候,谢琅华却来找了谢颂华。 第83章:送走 谢颂华与这位理论上来说最亲的兄长一向没有什么交流,偶尔有什么事儿也不过是个面子情。 唯一一次自己主动示好,不但被对方要求替谢淑华求情,还沾染上陷害他的名声。 因而谢颂华原本的那份心思就淡了,这会儿见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就淡淡的,“二哥哥好。” “那个……”谢琅华见着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看院子里三三两两聚着的人,便轻声问道,“可否邀四妹妹外头走走?” 谢琅华过来找谢颂华已经有不少人看着,虽然不好明目张胆地打探,可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 谢颂华也不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着说话的感觉,便点了点头。 “我先要给四妹妹道个歉。”谢琅华到了外头,对着谢颂华一揖到底。 谢颂华转过身子不受他的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道:“二哥哥是为了驱蚊水的事情吧?” 见谢琅华脸上的尴尬,她淡淡地笑了,“二哥哥连考多日,在那狭小的考号里,估计也没怎么睡,考试时精神不济,再正常不过,所以按道理来说,你不会知道你的头晕是因为没有睡好,还是我的驱蚊水真的有问题。 可你这会儿来道歉,这便说明,你能确定我的清白,也就是说,后来的那份驱蚊水,必定有别人沾过手,而你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在当时站出来替我说话,因而你这会儿才觉得心里愧疚,是这个意思吧?” 她把谢琅华的心思说得清清楚楚,这让他脸上的愧疚逾深,“昨日未能站出来替四妹妹说话,是我的过错,也是我今日必须当面给四妹妹道歉的缘故。” “算了,”谢颂华摆了摆手,“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有亲疏远近之别,她是你叫了十五年的妹妹,我不过是个才来的外人,这很正常,我没有生气,也用不着你道歉。” “四妹妹……” “二哥哥,我能理解你昨日的心态,所以我也未因此事而心里不舒服,你不必如此,” 谢颂华摆了摆手,说着又顿了顿,脸上现出两分疑惑来,“不过若是二哥哥又要说什么让我求情的话,那还是趁早打住,我不是圣人,更不是菩萨,这世上,道理两个字还是要讲一讲的。” 说完这话,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继而转身就走。 她这一来,就噼里啪啦一通话,让谢琅华几乎没有开口的余地。 且说得这些,看似都通情达理,实际上则是将他所有能说的都堵上了。 谢颂华走出了两步,谢琅华的声音才从后面追过来,“你可知今日下午父亲就要将她送走!千错万错都是三妹妹的错,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一时想错了而已,她的本心并不坏,罪不至此啊!” 谢颂华并不知道谢云苍最后对谢淑华的惩罚是什么,这会儿听到谢琅华的话也有些吃惊。 没有想到谢云苍竟然这样果断,直接就要把人送走。 但是想想,若是谢淑华的毒计全部得逞的话,只怕自己也是被送走的命运。 这会儿若是可怜别人,那才是真的可笑了。 她转身看向谢琅华,“二哥哥这话不该对我说,她三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从来都没有招惹过她,反倒是她,三番两次对我下手。” 她说着不自觉就露出了一分讥诮,“就是如今要将她送出府,那也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更何况,处置她的人不是我,若是二哥哥替她鸣不平,该去找父亲才是。” 谢琅华连忙道:“可是事情眼下就牵扯在你身上,你说一句话,比旁人说上十句都管用,不管怎么样都是一家人,她的亲生父母也养育了你十数年,且只要这一次能叫三妹妹免去刑罚,日后她肯定……” “二哥哥!”谢颂华打断他的话,“你是要道德绑架我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从不吃这一套,另外,二哥哥应当是个聪明人,难道你没有看出来父亲为什么罚她吗?” 见谢琅华哑然,谢颂华嗤笑了一声道:“其一,应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自有她的交际圈子,三妹妹竟然买通她来陷害我,这事儿若是通过应嬷嬷的嘴传了出去,对我们家的声誉有多大的影响,二哥哥可想到过? 其二,驱蚊水的事儿,她明明知道二哥哥要送给纪先生,还要在里头做文章,败坏的是二哥哥的名声,若是他日二哥哥入朝为官,这件事情被翻出来,害得就是二哥哥的官声。 这样一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置家族声望,父兄名声于不顾之人,你觉得父亲还愿意收留她?她能想出这样歹毒的计策出来,收留她,真的不是收留了个祸患么?” 谢琅华完全呆住了,不是被谢颂华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而是因谢颂华嘴里说的这个谢淑华,与他印象中的相差太大。 他心里下意识地就抵触谢颂华的这个说法,这样的人,不是他的三妹妹! 他再看谢颂华,就觉得自己这个从外头回来的四妹妹,着实是太泼辣了一些。 好歹他也是做兄长的,这样陪着小心地跟她说话,她却这般咄咄逼人,不但不肯帮忙,反倒说上这么一箩筐的话,竟成了他的不是了! 他脸色也就变得难看了起来,“既然四妹妹不愿意那也就是罢了,何必这样诋毁三妹妹!” 他说完也不等谢颂华反应,直接一甩袖子再次往倚兰苑里去了。 这会儿倚兰苑已经是哭声震天,谢淑华坐在地上哭,齐氏抱着她在一旁哭。 就是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也在跟着哭。 “你父亲这也太狠的心了,竟然就这样要将你送走,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就不顾了么?” 齐氏实在伤心得了不得,一双眼睛都快要哭肿了。 谢淑华却是惨白的一张脸,窝在齐氏的怀里落泪,“娘,我不要走,我不想走!娘,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啊?” 母女两个见着谢琅华过来,立时都朝他看过去。 当看到他无奈摇头的时候,齐氏立刻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道:“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去给淑儿求情,最巴不得淑儿离开的人就是她了,我就不明白,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谢淑华立时哭得更厉害了,“娘,你不要这么说,这一次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听了应嬷嬷的话,以为这样父亲就会放弃四妹妹,安心栽培我进宫。 我以为不管怎么说,四妹妹都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他一定不会重罚四妹妹,我再求一求情,最多不过是关上两个月的禁闭罢了,这才会听了应嬷嬷的法子。谁知道……谁知道……呜呜呜……” 谢琅华心里原本还有的一点儿疑虑顿时烟消云散,怪不得,三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原来都是那个应嬷嬷搞得鬼。 这宫里出来的心思果然就是多。 不行,他必须要去跟父亲再说清楚,只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谢云苍的人就已经出现了。 “老爷说了,让二少爷去梦坡居,有些话,老爷要单独跟二少爷说。” 齐氏和谢淑华顿时眼睛里燃起了希望,谢琅华看了她们一眼,立刻跟着大步走了。 可等他一走,就另有几个婆子出现了,“老爷说了,时辰已经到了,请三姑娘上马车吧!” 第84章:惩罚 谢云苍在送走谢淑华一事上的态度非常坚决,先是把谢琅华叫走,然后又让人跟齐氏摆明态度,“老爷说了,此番送三姑娘走也是为了太太和三姑娘好,眼下好聚好散,还能全彼此的体面,若是闹开了,不但三姑娘没脸,太太也难做人。” 说完又转向谢淑华,“三姑娘与太太一向感情好,又总能体谅太太的难处,这会儿应该知道怎么做。” 昨日谢云苍明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却又将众人都打发了,这里头的意思,是个人都能明白,保全齐氏在谢家的脸面而已。 谢淑华更是再清楚不过,自己这会儿能在齐氏和谢琅华跟前把一切都栽在应嬷嬷身上,也是基于这一点。 那毒蝎子是来自于应嬷嬷不假,可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起的,她和应嬷嬷才是最清楚的人,更何况还从她的屋子里搜出了紫述香,谢云苍若是抖出来,那她才是彻底的一败涂地。 现在只要稳住齐氏,稳住谢琅华,她说不定还有机会。 因而谢淑华并没有赖着不走,只是痛哭着说了好一通不舍与感念的话,才上了马车。 齐氏一路追出大门,眼看着马车上了街,才由梁妈妈扶着一面哭一面回来了。 谢淑华这一走,对于齐氏来说,好像忽然生活就失去了希望。 她只得这么一个贴心的孩子,竟落得这步田地。 因而在回来时遇上她们几个刚刚散学回来的女孩子,便立时叫住了谢颂华。 丁香顿时神色紧张起来,想要拉住她。 毕竟才刚刚得知今天谢淑华要被送走,转眼齐氏在这里叫住她,还能是什么好事儿?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齐氏倒也没如何,“有些话要跟你说,随我来吧!” 除了特殊情况,以及每天早上例行公事般的请安,谢颂华似乎还是头一回在这个时间来颐和堂。 一路上齐氏都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在前面走,谢颂华便闷着头在后头跟着。 她猜想齐氏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大约是要因谢淑华的事儿而迁怒于她。 可结果来了之后,齐氏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是一家的主母,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不知凡几,大到某家某人家里什么事儿要送礼,小到几个管事婆子之间的纠纷都要往她这里来。 因而谢颂华来了之后,便被扔在了屋外台阶旁,梁妈妈脸上倒是带着笑,“烦姑娘在这儿站站,太太今儿上午忙着,事情都在这会儿等着决断。” 齐氏是长辈,在这个时代,让她这个做女儿的站着等会儿,谁能说什么? 谢颂华知道这是故意刁难,也只能受了。 因为只要闹出去,一个忤逆,一个不孝,就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两边的抄手游廊上都站着许多等着回事的管事娘子,那一道道的眼风从谢颂华的身上刮过,又转到旁边的人身上去,挤眉弄眼之间,全是眉眼官司。 在这么多人的眼睛下盯着,谢颂华甚至都不好歪一歪,不然这些天学的规矩礼仪,岂不是个笑话? 这样的惩罚,让她想起一个词,立正挨打。 只因这样的站着,看着不累,实际上还没有一会儿,就能感觉到小腿发酸,脚底钝痛。 谢颂华拿出从前军训时站军姿的法子,努力在脑子里想别的事情,从九九乘法表背到元素周期表再到生理学人体解剖学。 可这也不能麻痹自己的感官,随着时间的推移,小腿上的刺痛一阵又一阵地传来,两条腿渐渐的都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今儿天气不大好,自半上午就起了风,这会儿天空是铅灰色的,看样子像是要下雨。 谢颂华便悄声对丁香道:“你不必跟我一起站着,去那后头找人说说话去。” 齐氏要撒气的对象是她,何苦再饶进来一个人。 丁香却倔着不肯去,眼瞅着要下雨,便悄悄走到前头去问梁妈妈,“妈妈可知道太太大约什么时候能处理完府里的事儿,我们姑娘这样站也不是事儿啊!” 梁妈妈脸上有些为难,今儿太太心里含了气,是有意要磋磨四姑娘,便是一向得宠信如她,也不敢随意开口。 里头齐氏冷冷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我手里的事儿还多着,若是不耐烦,觉得我叫站着委屈了,那便只管回去,有些话我也就不说了。” 谢颂华便对丁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去休息。 丁香又看了看天色,到底去了旁边的茶水房里。 “你在倔什么?!”玉如琢低低的声音想起,像是含了几分不满。 谢颂华着实是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这里的人可不少,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好在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她便微微垂了头,只蠕动嘴唇轻声道:“她是长辈,一个‘孝’字压下来,我便毫无还手之力,难不成还要闹一场?” 在来到这里开始,谢颂华就知道谢云苍一向不管后宅的事情,可这半年的时间以来,他屡屡出现在后宅的桩桩件件纷争之中。 偏偏这每一件都有谢颂华的身影,再多来两次,哪怕再通情达理的人,估计心里也会腻烦,到时候,她就真的没有靠山了。 玉如琢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会儿这么说也是为她不平罢了。 “人人都会装晕,你就不会?” 谢颂华被他这话说得一愣,面对着疼痛的双腿,她狠狠的心动了。 但很快就否定了,“那她就更好找大夫过来对付我了。” 这个时候晕倒,即便是真的,齐氏也只会当成是她装的,到时候把人直接抬进去,找个什么大夫来,开个什么药,扎个什么针,那可真哭都没地方哭。 玉如琢便不再说话了。 天色愈发暗沉,眼看着就要下雨了,风从地上刮起来,带起一片片的灰尘,谢颂华的裙摆也被卷起来,一道道地拍打在她小腿上。 忽然。 “哗啦啦!” 一阵响。 谢颂华惊骇地发现,头顶上的瓦片竟被大风刮了起来,一片片地往地上砸。 这么大的动静,就是齐氏也没法在屋子里坐着了。 梁妈妈登时大喊,“四姑娘,快进来,别给砸到了。” 谢颂华又不是傻,这瓦片砸下来,万一砸到脑袋,那是要见血的。 可她站得太久,这会儿腿已经麻了,稍微一挪动,竟差点儿跌倒。 梁妈妈立刻喊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四姑娘进来!” 齐氏跟前的两个大丫鬟这才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扶着谢颂华躲到廊檐下。 奇怪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谢颂华一进来,明明风还在照样刮着,可那瓦片立时就停了,只留下一地的碎片,正好在刚才谢颂华站着的地方,围了一圈。 此时在这被风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显得尤其醒目。 谢颂华心下一动,立时明白了过来。 第85章:大雨 这若不是玉如琢做的,打死她算了。 只是这个人一向表现得像个知礼懂礼的世家公子,这会儿竟然还会使出这样的手段来。 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然后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腿不疼了?还笑得出来!” 这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这里这么多人! 这个时代的人不比后世,鬼怪迷信之事,几乎是一种社会共识。 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些人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多多少少都有些怪异。 就是齐氏心下也有些惊疑不定,再转脸看到谢颂华嘴角的那一丝笑意,顿时又怒从心起。 飞快地将等着回事的人都打发了,然后才对谢颂华道:“倒也没有别的事情,你外祖母马上就六十大寿了,原本预备叫你三姐姐抄一百份《寿经》寄过去,眼下你三姐姐是不能够了,你既然回来了,这事儿便交由你来做吧!” 说着便打发个丫鬟在一旁的炕桌上摆上了笔墨纸砚。 竟是要她在这里抄写? 谢颂华道:“我才进学,这字迹实在不堪拿出去叫人看,怕是……” “心诚就行了,”齐氏面无表情淡淡地道,“越是字不好,才越要多练。” 谢颂华只得依言,转脸看了看,屋子里并没有书案,这个矮几放在炕上,也就是说,她得跪在炕上抄经。 灯光闪烁中,齐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讥诮,“自今日起,你每天用过午膳之后,便来我这里抄两个时辰的经,算算时间也就差不多能赶上你外祖母的生辰了,只是要记得,这抄经一定要心诚,纸面不能脏污,字迹要清楚。”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要她跪在这炕上全神贯注地抄经,还真是替她找了个完美的惩罚方式。 外头的天色乌沉沉的,屋子里的丫鬟们便开始给屋里各处点灯,齐氏的脸隐在影影绰绰的灯光后,哪怕隔得这样近,也叫谢颂华看得不清不楚。 仿佛那里只是一尊冷漠的石像,一句句不带感情的话从那里面吐出来,然后沉在这昏暗的屋子里。 谢颂华其实不大明白,一个人为何能够偏执至此,以至于如此是非不分。 就算抛开原身为她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来说,可自己明明是受害者,为何到了她这里,就这样“罪孽深重”了? “怎么?”齐氏终于转过脸,正视着谢颂华,“你不愿意?” 屋子里灯终于次第全部被点亮,外头也终于暴雨如注。 谢颂华面前这张脸,在灯光下仿佛覆了一层面具,面具上写满了憎恶。 她感觉到胸口有些酸痛,但她也清楚,那不是自己的情绪,是原主的。 她悄悄长呼出一口气,才要开口,离齐氏最近的那一盏灯,忽然就灭了。 陡然的光线变化,打断了谢颂华要说的话。 有灵巧的丫鬟立刻重新点上,但是不远处又有三盏灯同时熄灭。 随即屋子里忽然就混乱起来,因为不管这些丫鬟怎么快手快脚,总有那么几盏灯,在点燃后又熄灭。 谢颂华瞪大了眼睛,目光跟着这些忙碌的丫鬟们转动,想明白之后,方才心里的不舒服立刻消失无形,只是忍笑忍得有点儿艰难。 齐氏也忍不住惊慌地站了起来,目光惊骇地跟着屋子里的人乱转,“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太太,不知道怎么了,这……这……这灯好好的就会自己熄了,我们这……” 谢颂华实在没有想到,玉如琢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她极力压下快要控制不住的唇角,皱着眉紧张道:“还,还要抄吗?” 齐氏猛然转头,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不抄,难道……” 话音未落,炕桌上刚刚摆好的那一沓纸无风自动散落一地。 “啊!”齐氏惊叫一声,猛然往后大退了一步,差一点儿被椅子给绊倒,还好一旁的梁妈妈及时扶住了她。 “你……你做了什么!”齐氏稳住身形,立刻指着谢颂华质问道。 谢颂华同样一脸的惊慌,话都说不清楚,“什……什么?” 梁妈妈连忙道:“太太,四姑娘也被吓坏了,还是赶紧让她先回去吧!” 齐氏盯着谢颂华的目光惊恐中又带着不甘,到底还是狠狠道:“走!你赶紧给我走!” 谢颂华没敢将自己的惊恐神色撤下来,但还是记得按照应嬷嬷教的礼仪,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才退了出去。 外头的雨如瓢泼似的往下倒,丁香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主仆两个顺着抄手游廊走到院门口,一时间就犯了难。 “奴婢刚刚跟这边的人借伞,怎么都借不着,现在这么大的雨,咱们也没法回去啊!要不然,姑娘你且等等,我先回去那把伞,再过来接姑娘?” 谢颂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屋子,笑着点了点头,“好,下雨了路上滑,不要着急。” 眼看着丁香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颐和堂的院门随即在谢颂华的身后关上了。 雨势实在太大,偏偏风又不止,那雨水就直往谢颂华的身上扑。 怕是等丁香回来,她身上也要湿透了,现在已经是秋天,这湿着一身衣裳待久了,保不齐真要生病。 她才要迈出脚,打算冒雨回去算了,旁边就飘过来了一把伞。 谢颂华连忙四处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你胆子也太大了,刚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怕是明日就要请人来做法事,你还敢这样!”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轻笑了一声,“走吧!废话这么多。” 见她没动,玉如琢又无奈道:“这么大的雨,是个人也知道避到屋里去,外头没人。”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总觉得玉如琢如今与她说话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 谢颂华看了看旁边飘着的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干脆便大笑着随“它”走出去。 果然如玉如琢所说,外头大雨纷纷雾蒙蒙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 便是真有人远处看着了,也像是她自己在打着伞。 “心情好点儿了?”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面露疑惑。 “齐氏,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原来他是怕她因为齐氏的态度伤心,谢颂华摇了摇头,“我没有抱任何期待,因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玉如琢顿了顿才说话,“你一个女孩子,这般逞强做什么?” 谢颂华很想说自己没有逞强,可转念一想,若非自己是个外来的,这会儿不难过才不正常,因而还是把话头打住了。 “今日这样一闹,她倒是不敢再为难我了,怕是明日我这妖名又要传出去了。” “不会。” 见他这么淡定,谢颂华不由好奇,“为什么?” 第86章:死灰复燃 “要不然打个赌?” 谢颂华当然没有和玉如琢打赌,这个人现在完全称得上神出鬼没,半分胜算都没有的赌还有什么好打的。 “不过今天……”谢颂华说着,神色认真起来,“还是要谢谢你。” 不知是这雨下得太大,让人有一种被雨幕隔绝于天地之外的缥缈,还是因为中午没吃上饭以至于现在饿得有些头晕。 谢颂华竟生出几分少见的感性,“说起来,你我算是素昧平生,虽然无奈被捆绑在一起,可到底还是两个陌生人,我甚至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说着笑了一笑,“但是,我来到谢家这么久,你是头一个为了我,而维护我的人。” 玉如琢似乎被她这话说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将你父亲至于何地?” 谢颂华摇头,“那不一样,首先,他是我父亲,照伦理来说,他本就有照看我之责。 再者,他是一家之主,家宅里的一切事端,他有责任担负。更何况,实际上你最清楚,他的出手,并非是为了我。” 谢云苍几次站在谢颂华这边,要么是谢颂华动了点儿手段,要么,是情势将他推到了她这边。 认真说起来,确实都算不得是真正在维护谢颂华。 玉如琢便沉默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就是谢颂华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于煽情,因而只好轻咳了一声,将气氛缓和了一下,“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一向知恩图报的,你对我够义气,我自然也够朋友,你的事儿,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嗯。” 玉如琢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脾气,不过谢颂华也习惯了。 至于颐和堂出异象的事儿,确实没能在第二天追究,因为那边怪异的事情还没停止。 比如齐氏半夜睡得好好的,屋子里的灯又亮了。 再比如院子里的花木莫名其妙就移动了方位。 又或者,有丫鬟在路上平地走着,却陡然跌个大跤。 这些可都与谢颂华无关,因为她跟本就没有再踏进过颐和堂。 而同时,这些事情又实在太过诡异,就是齐氏想要瞒,也瞒不住。 凭齐氏平时多么镇定的一个人,这会儿也被吓得不敢睡觉。 偏偏又连日下雨,便是要去请灵师入府做法事,也不得日子。 这样怪异的事儿,却在林家姑太太到谢家的时候神奇地停止了。 而林家姑太太带着一双儿女进京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人。 当众人看到谢淑华扶着林家姑太太谢文鸢走近寿安堂的院门时,几乎都没能控制住脸上的震惊。 谢文鸢却是恍然不知,只疑惑问道:“不是早就来信说这几日会到京么?怎么一个个的见着姑姑都这般惊讶?” 就是齐氏都忍不住诧异,强自按下见到爱女的激动,惊疑不定地问道:“小姑是何时到的?” “二嫂这话问的……”谢文鸢笑吟吟地嗔了一句,“你自己派侄女儿到驿站接我,还要这般问话?” 一句话就让齐氏白了脸,她惊骇地看向谢淑华,却见对方并无半点儿惊惶。 面对谢文鸢带着儿女的拜见,老夫人脸上也无半点儿笑脸,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谢淑华。 谢文鸢连忙道:“想必路上的事情,淑儿都写信回来先告知了吧?母亲也不要怪罪,大家都知道咱们家不是那等攀龙附凤的人家,可碰上三皇子也实在是个意外,谁能想到有这样的机缘巧合?” 这话里头的机锋实在太多了,谢颂华放眼看去,立刻能够确定,此时在堂上坐着的,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还是谢荼反应快,为避尴尬,当即好奇问道:“三皇子?这是什么事儿啊?祖母知道,我们可都不知道呢!” 谢文鸢在辛妈妈的伺候下落了座,又看了一眼老夫人,“娘,都是一家人,这事儿也瞒不住,说出来不妨事吧!” 谢颂华只静静地坐在一旁,将老夫人和齐氏众人的神态都收在了眼底。 好家伙,谢淑华这是借着谢文鸢摆了大家一道了。 谢文鸢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 这谢淑华竟然买通了看管她的婆子,只说想见姑母一面,恳请在驿站停留两日。 谁知在两日里,竟然就遇到了三皇子一行人。 偏大雨之下,微服出行的三皇子落驾驿站,竟发了高烧,人手又刚好不够,谢淑华上前搭了把手,就这样帮了贵人一次。 等次日谢文鸢赶到,就成了她特意奉母亲之命在这里等候姑母,三皇子自然也就知道了谢淑华的身份,正是谢阁老府上的三姑娘。 她在三皇子跟前打了照面,又言明是来接姑母的,那几个看着她的人,哪里还敢说她是要被遣送走的? 总不能将谢家家里的丑事抖落到皇室面前去。 谢云苍刚好进来,将谢文鸢说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谢淑华便盈盈给父亲行礼,“姑母已经接到了,父亲也不必再过分牵念了。” 竟是要当着谢文鸢的话让谢云苍认下她的这个谎言。 关于对谢淑华的处罚,其实府里知道的人并不多,一来是谢云苍没有直接告诉众人,齐氏等人自然不会主动往外说。 二来,过去也不过两三日,便是谢淑华几日没有出来,有些流言流出,可终究还没来得及证实。 可不管怎么说,谢淑华几日没有在府里露面,又有传言说看到将她送走的马车,以及哭着追出去的齐氏。 所以众人都心知肚明,谢淑华这会儿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因此众人此时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云苍,都要看看这位当家的家主会不会认下谢淑华的这个谎话。 谢云苍却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谢淑华,并没有说一个字。 而谢淑华则仍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和平日里恭和柔顺的形象别无二致。 谢颂华却清楚地看到谢云苍背在背后的两只手都紧握成了拳,显然是被气到了。 她在心底便叹了口气,果然就听到谢老夫人先开了口,“接到了就好,你姑姑这一路上来,走了这么远的路,想来也累了,住处可收拾好了?” 齐氏听到这话喜出望外,简直差点儿没忍住要跳起来,这会儿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强自保持镇定,笑吟吟地道:“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叫人将眠秋居打扫了一番,只等小姑和外甥女儿住进去呢!” 说着又笑着道:“只是要委屈外甥和二郎一起住了,他得知表弟过来,死活不叫我另外收拾住处,非要到他院子里去住。” “甚好,”老夫人很是高兴,连连点头,“明年春闱,兄弟俩一起下场,这会儿正好在一块儿切磋切磋。” 林家姑太太是带着儿子上京赶考的,顺便带着女儿回娘家省亲,这是桂榜出来之后,就写了信过来的。 府里对于客人的到来也一早就有了章程,唯一让众人出乎意外的,就是谢淑华的“死灰复燃”了。 接风宴过后,众人各回各屋,谢荼却将谢颂华给叫住了,“小弟这两日都没有看到你,闹起脾气来了,你还不赶紧去哄哄?” 第87章:林妹妹 谢安华不过几个月大的婴儿,如何知道闹脾气,最多不过看到谢颂华的时候,会兴奋些。 张妈妈知道她们姐妹俩有话要说,便借口给安哥儿烧艾叶水,避了出去。 谢荼拿拨浪鼓一边逗着安哥儿,一边道:“你心里不要气恼祖母和叔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她偏偏就搭上了三皇子呢? 这几日下雨,宫里的菊花宴不得不推迟,但估计也就这两三日,帖子就要到府上,她这是上了贵人的名册了。” 谢淑华忽然平安无恙地回来,要说谢颂华心里没气,那她就是个木头雕的死人。 可在这个世界呆了快半年了,她也知道了这个地方的游戏规则。 便是再不满,都不能流于表面,不然就是失了体面,倒先没理三分。 尤其是今日在寿安堂,睽睽众目盯着她,她更是要泰然自若,不能露出丝毫不满,以免叫姑太太起了疑。 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抬起眼,却含了三分笑意,“我其实更好奇,六妹妹为何要与我说这话。” 谢荼闻言手上的拨浪鼓便停了,她看着安哥儿肉肉的脸,许久才往谢颂华这里斜睇过来,“若四姐姐觉得我失言了,便当我今日未曾说过这话。” 谢家的这一众姐妹当众,谢琼华刻薄、谢芫老实、谢淑华阴狠、谢荔趋势、谢思华骄横。 谢荼却一直是以一副温顺乖巧的面目示人。 便是谢云苍与她说话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面对任何人,她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那样柔柔的笑容。 谢颂华喜欢谢荼,是因为她真的看不到谢荼身上的棱角,不管是面对谢琼华,还是面对谢淑华,她也总是这样和气温顺。 她从不说人半句坏话,面对姐妹之间的争端,也都是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去维护势弱的一方。 哪怕谢颂华渐渐与她关系亲近,她仍旧如此。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因为她不说是非,不做是非人,便不用担心与她交往会惹是非。 她喜欢这样舒服的相处方式。 因而此时听到谢荼这话,谢颂华一时之间,心里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惆怅。 谢颂华便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怎么接谢荼的话。 良久,拨浪鼓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谢荼无奈的声音响起,“都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四姐姐,我没有脾气,是因为我没有发脾气的资本。” 谢颂华再抬头,就看到谢荼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就这么一句,谢颂华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谢荼也没有接着往下说,她又开始逗弄起了安哥儿,看着他伸手去够拨浪鼓上的小珠子,而又故意将手往上提了一些。 谢颂华这样看她,不过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竟早早地就选好了自己人生的路,一忍就是十几年。 “我……”谢颂华顿了顿,认真道,“谢六妹妹信任。” 拨浪鼓又顿了一下,结果就被安哥儿给抓住了,小小的婴儿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 谢荼也跟着他一起笑了,“一时没忍住,倒叫你拿了话柄。” 她把拨浪鼓递给了安哥儿,才重新看向谢颂华,“我也不过只能提醒你这一句,也盼四姐姐当得起我的信任。” 谢颂华看着她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伤感,最终只有一句,“你放心。” 自小被抱到寿安堂,可到底是个妾生的女儿,生母又早早地没了,活在祖母的膝下,同样不得不看人脸色行事。 对于谢荼来说,若是失去了老夫人这把保-护伞,她的未来才是一片渺茫。 所以她说她是没有发脾气的资本,严格来说,她是没有惹是非的资本。 她对谁都和气,也正是因为对于谢荼来说,谁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这样一看,一切也就很明了了,为何在府里的这些姐妹当中,她独独与谢颂华走得最近。 因为她一眼就看出来,谢颂华背后没有人,至少是当下没有人。 谢颂华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果然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又有谁是真的笨人? 但谢颂华到底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反感谢荼,旁人待自己是否真心,她自信还有几分眼力。 总比孤独一个人的好。 谢淑华第二日便恢复了来慎思馆的课,没有任何人过问一句,谢长清也都反应如常。 同时过来的,还有林家姑太太的独女林若曦。 巧得很,林若曦今年也十五岁,比谢颂华和谢淑华小一点儿。 按照时下的叫法,谢颂华猛然发现,这竟是一位林妹妹。 不过认真说起来,这位林妹妹和那位林妹妹在样貌上来说,可不大一样。 真要比,这位林家表妹大约比较适合宝钗的长相。 谢家的姑娘里头,也就谢思华能与她比一比了。 只是谢思华灵巧,天然一段娇憨。 林若曦莹润,却又多了几分妩媚。 课堂上多了两位新来的学生,这一对兄妹又是这样龙章凤姿的模样,顿时又热闹了不少。 谢淑华半分尴尬都没有,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像那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也就只有谢思华有几分情绪流露在脸上,大有一种不屑于谢淑华为伍的态度。 谢荔反倒越发唯唯诺诺,只是在谢颂华面前,没了之前那般仗势欺人的嚣张。 谢淑华设局害谢颂华的事里头,到底有她的影子在,如今谢淑华靠着自己的手段免于惩罚,她就怕自己填了那个坑。 既然众人都如常,谢颂华自然也如常,这叫形式比人强。 更何况,因着谢淑华回来颐和堂的怪事儿也停歇,府里便有了说法,说是三姑娘命带祥瑞,她一回来,那些邪祟便不敢出来了。 再等到回了宴春台,兰姑姑说起外头的传言,谢颂华就算彻底的明白了玉如琢那般肯定地说不会是为何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将当年国师和道玄大师给咱们三姑娘批命的事儿翻了出来。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外头都在说,咱们府上,要出位王妃娘娘呢!” 兰姑姑家住在谢府后头的胡同里,那里多是下人聚集的地方,连她都听说了,可见这个传言在外头传得有多厉害。 而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也说明这个传言应该已经在外头流传了一段时间。 那三皇子和谢淑华的偶遇,是真的只是偶遇吗? 前不久高府可还邀请过谢家的女眷去给他们家大姑娘的及笄礼观礼的。 谢颂华有些头疼,她就算是个理科生,也该知道,历史上扯上了皇家的事儿,可并不都是好事儿,尤其是脑子不够的情况下。 谢淑华盼着这样的传言,巴不得天下尽知,可京城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她与谢淑华抱错的事儿。 这所谓的天凤命格岂不是连她也一起扯上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宫里的帖子送到,直接便是请三姑娘四姑娘七姑娘入宫赴宴。 第88章:上街 早就传出圣上有意为几位成年的皇子选妃,都说在年内宫里会举办宴会,邀请名门世家的姑娘入宫参加。 大启也有选秀一说,没有特别的规定,全看上面的意思。 这种选秀,一般有点儿地位的人家,都会想办法把这样的名额规避掉,报一个这样那样的原因,也就逃过去了。 因而各地选来的女子,也大多都是平民之女。 选来的女子也不全部入内宫,其中又有一多半被赏赐给王公贵族,但这种基本上就是作为妾室了。 大启至如今这一代,皇室的奢靡可见一斑。 至于皇室正式的选妃,基本上都是皇帝赐婚,赐婚的对象也一般都是名门望族之女。 而这种相看,就是如这一次谢颂华她们要参加的菊花宴。 对象基本上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因而才特别有帖子下来。 这帖子传到谢家,有人欢喜有人怨。 谢颂华受后世电视剧的影响,下意识地就想逃避这一次所谓的“选妃”。 毕竟以前玩后宫小游戏,她这个脑子,基本上都过不了三关,也就是人常说的,宫斗剧里活不过第二集的菜鸡。 谢淑华和谢思华都难掩喜色,看其他姐妹的眼神也就有了两分高高在上的意思。 这帖子其实下的意思也很明确,请的是谢家的嫡女。 至于长房的谢琼华,已经十八岁了,自然排除在外。 剩下的三个庶女心思各异,心里有没有怨气,脸上也看不出来。 不过谢府上下因为这个帖子,倒是热闹了起来。 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府里若是能出个王妃娘娘,那将来可不就是皇亲国戚么?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当天寿安堂便有了话,让府里的姑娘们,暂时停几天课,静静心。 谢颂华却静不下来,她真有一种躺枪的感觉。 因而书案也就时不时地响起莫名的敲击声。 谢颂华每次只能无奈地看向对面自动翻页的书,然后心虚地一次次凝神静气,专心练手底下的字。 在她终于全神贯注写完两张纸时,寿安堂的小丫鬟过来传话了。 却是老夫人觉得几个孙女儿都太素净了,眼看着要入宫去,却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要齐氏带着孩子们上街去添置东西。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能厚此薄彼,谢家一向讲究公平公正,不入宫的其他几位姑娘自然也有份儿。 不过谢琼华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出门,直接让其他人替她看看有好看的带两支回来。 谢芫又马上临近出嫁,自然不好抛投露面。 谢荼偏又前一个晚上落了枕,也出去不得。 最后便是齐氏余氏并谢文鸢三个大人带着剩下的五个小姑娘一起上街。 二门外停着四辆马车,三辆是给太太姑娘们坐的,后面一辆是给稍微有体面些的下人坐的,像丁香这样的,就只能跟着马车旁边走。 齐氏拉着谢淑华上了头一辆,余氏带着谢思华钻了第二辆,谢文鸢自然就带着女儿上了最后一辆。 然后谢颂华就看到第一辆车的车帘子撩了起来,齐氏的脸出现在后头,“还不快上来。” 却是对着谢荔说的。 谢荔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喜滋滋地就爬上去了。 独留了个谢颂华尴尬地站着。 余氏的脸便从车帘后面出现,笑着道:“四丫头跟我一道坐吧!” 她旁边还有谢思华那张不甚乐意的脸。 谢文鸢便笑着道:“我才想说跟四丫头说说话呢!” 谢颂华心下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太丢人。 到底林家是来做客的,谢颂华便上了余氏的马车。 谢思华一看到她就把脸别到了一边,余氏颇有些不好意思。 一路上没有什么可说的,谢颂华也只悄悄地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这个时代熙熙攘攘的街道。 “没见过世……”谢思华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呼了一声痛,然后不满地看向余氏,“娘!” 谢颂华不由莞尔,随即换来谢思华的一记眼刀。 走了没多会儿,就有前头的一个婆子走过来,“前头就是姚记的香料铺子,因老夫人最爱的那款香快没了,夫人说正好出来,问问三太太要不然一起进去看看?” 余氏从善如流,“也好。” 听名字还以为是个小铺子,进来之后,才知道里头的宽敞。 一间铺面隔成了两边,里头是各种各样的香料,外头这一小片地方,还有几间雅室,供客人歇脚。 谢颂华是不懂什么香料的,因而见齐氏带着谢淑华她们进去挑,就干脆在外头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等。 余氏和谢思华也进去了,谢文鸢和林若曦却同谢颂华一道坐了下来。 谢文鸢透过幂篱,细细地看着谢颂华的脸,然后便笑着点了点头,“要说不说,四丫头这模样,倒是真随我们谢家人。” 林若曦闻言便也仔细打量起来,“四姐姐的鼻子嘴巴都和娘亲好像呀!” 谢颂华连忙掀开一角幂篱,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林若曦说得不错,同谢颂华一样,谢文鸢也有一管好看的鼻子,挺拔却不凌厉,唇形也是小而饱满,因而相对来说,她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似乎要小几岁。 之前那位周阁老就说过,谢颂华长得像谢家人,现在被这一提醒,才算是看出来了。 谢云苍的鼻子也是这样的,加上谢文鸢,可不就是一家人的模子。 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谢文鸢立刻便觉得谢颂华亲切起来,又见齐氏和谢淑华不在,才压低了声音问起她在乡下的事情来。 谢文鸢身上有一种平和的气质,就是那种坐在你旁边哪怕一声不吭,也不会叫你觉得不自在的人。 因而谢颂华并没有排斥同她说起原主在乡下的事情。 与其他人不相同,既没有对她乡下的那段经历有所鄙薄,也没有说什么同情可怜的话。 谢文鸢却是感叹道:“看样子,你那养父母倒都是难得的慈心人,你也算有福气了。” 谢颂华愣了愣,这是头一个说她被抱错了有福气的人。 她仔细想来,才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 原主的养父母只得她这一个女儿,虽然家里清贫,却从未对她有过半分苛待,更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儿而有所嫌弃。 这一点在这个时代,实际上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谢颂华脑海中不由翻出了好些记忆中,原主与养父母相处的回忆来。 她心里闪过一些念头,还来不及细想,旁边忽有一人骤然倒地,引起众人的惊呼。 谢文鸢就在旁边,吓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掉下来。 谢颂华连忙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皮肤口唇都分外苍白。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铺子里其他人的注意,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满脸着急地去扶那老太太,又连忙唤人,“快来搭把手,先把老太太扶到旁边椅子上去。” 旁边立刻就有热心的人上前,谢颂华心里一急,立刻抢上前,“先别动!” 第89章:救人要紧 谢文鸢和林若曦母女两个立时惊诧地朝谢颂华看过来。 谢颂华却已经顾不上其他,蹲下了身子去看那老太太的情形。 旁边人被她这一声喝退,纷纷议论起来。 “小姑娘可不要坏了事儿啊!这老太太看样子情况很严重嘞!” “是啊是啊,哪能让她躺在地上?这像什么样?!” “……”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环绕着谢颂华,她却仍旧在仔细观察地上老太太的情况。 只见这位老太太的呼吸十分凌乱,根本没有频率可言。 谢颂华当下便将幂篱从头上扯开,但是想到旁边这么多人,到底没有全扯下来,然后将头轻轻放在老太太的胸腔上,果然能听到清晰的哮鸣声。 那女子见谢颂华在这儿打扰,顿时面露不悦,直接推了她一把,“这位姑娘,人命关天的事情,麻烦你让一让,不然若是耽搁了我家老太太的病……” “先别急!”谢颂华连忙重新将幂篱扣到头上,还好不是中风,她便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胳膊,“你们老太太是不是有喘疾!” 这女子听到谢颂华这话,神色立刻就变了,像是见着救星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姑娘怎么知道的?” 谢颂华没空跟她解释,“麻烦你……” “谢颂华!”齐氏拨开人群,满脸怒气地看着谢颂华,“你又在这里惹了什么麻烦?!” 谢颂华只是瞥了她一眼,根本就懒得搭理她,“请问店家可有针?” 问完之后她便转向那名女子,“烦这位夫人拿方干净的帕子来。” 说着她一边用那女子递过来的帕子包住手指,轻轻抬起那老太太的头,清除她口腔里的异物,一边吩咐其他人准备东西。 确定老太太的呼吸道都通了,才吩咐人抬到旁边店家的起居室的罗汉床上。 然后又取了个小枕头,让老太太侧枕在那东西上头,确定其能呼吸,“针!” 有人立刻递了一根针过来,却是林若曦的声音,“已经按你的吩咐烤过了。” 谢颂华这才发现谢文鸢母女这会儿都站在自己旁边,反倒将齐氏挡在了后面。 匆忙之间,她只能感激地朝她们点头示。 这姚记的掌柜也是个玲珑人,这么会儿功夫已经着人将无关的人都请了出去。 谢颂华才终于能将拿碍事的幂篱从头上摘下来,当下赶紧取了针,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法,对其内关、天突进行强刺激,然后再对丰隆、列缺、膻中施针,只是膻中穴是人体的一大重要穴位,谢颂华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好在她一套针施下来,这位老太太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 等派去请的大夫赶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幽幽转醒了。 那大夫仔细给老太太诊过脉之后,对谢颂华的这一套手法赞不绝口,“幸亏这位姑娘处置得当,不然方才的情形,着实是有些凶险啊!” 那老太太闻言,便立刻要给谢颂华道谢,又要问她名字家世。 谢文鸢连忙将谢颂华护在了身后,让林若曦将她带出去,“我们姑娘性子就是这样,一向这样古道热肠,你们不责怪她胡作非为就很好了,能救得老太太一回,也是她的造化,千万不要挂怀。” 眼看着谢颂华已经带好幂篱被林若曦拉走了,她才笑吟吟地告退,坚决不受对方的谢。 这一回谢颂华是直接上了谢文鸢母女的车,林若曦满脸惊诧,“四姐姐你还会治病!” 谢颂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跟着旁人学了一点儿,刚才救人要紧,一时就没顾得上其他。” 说着就有些心虚地看向谢文鸢。 谢文鸢却是轻轻地白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心虚了?你一个大家姑娘,怎么好在外头这样抛头露面?若是传出去,还当我谢家的姑娘要博这等美名呢!” 谢颂华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当下便虚心告罪,“我错了。” “错倒也没错,”谢文鸢摆了摆手,笑容又慈和起来,“救人的事情,怎么能叫错?只是下回要记着自己的身份,譬如今日,你大可以先说一句自己是那个医馆的女大夫,谁还能去证实?不就绝了别人对你身份的好奇?” 谢颂华顿时受教,连忙起身道谢,心里却只觉得暖暖的。 大概是因为谢颂华这出风头的事儿,又惹得齐氏不快,等到了首饰铺子里,齐氏几乎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谢家的女眷要来选首饰,是早就已经打过招呼的,铺子里的伙计立刻就迎了上来,带着她们进里间挑选。 谢颂华跟着走过去,只觉满眼的金银珠翠,她似乎这才头一回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真的是一个上流贵族。 哪怕是后世来的,谢颂华到底还是一个姑娘家,看到这些东西,哪里有不心动的。 更何况,这些……都是钱啊! 她随手拿起一支做成牡丹形状的金钗,几乎立刻就开始估测这簪子的重量,进而在脑海里将其转换成金额。 谢荔在一旁看到,便嗤笑了一声道:“四姐姐你不会想买这个吧?祖母让咱们每人选两支回去,这赤金的簪子,咱们这个年纪也带不出来呀!你还是选选别的吧!” 她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齐氏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你一个姑娘家,头上尽带金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放下。” 其他几个人眼睛里的那点笑意,分明是在嘲笑谢颂华暴发户做派。 谢颂华不由有几分意兴阑珊,将簪子放了,便站在了一旁。 谢思华挑了挑眉,认真道:“四姐姐不如看看那只水沫子的,我瞧着倒是很适合你的样子。” 谢颂华转脸看了一眼,果然有一支簪头是透明的雕兰草的簪子,造型活泼,颜色又清亮。 她一眼看着就觉得好看,当即便拿起来瞧。 谁知才拿起来,那头谢思华就“噗嗤”一笑,“错了错了,你手里那只是白水玉,那头那只才是水沫子!你怎么水沫子和白水都不分?” 她这话让谢淑华和谢荔都不由笑了,就是林若曦也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们。 谢颂华闻言心里便有了三分恼怒,真是何苦来!这种事情也值得踩人? 即便暴露了她谢颂华不懂玉石又如何,难道暴露得更多的不是她的刻薄和狭隘? 谢文鸢这时款款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雕花盒子,“来,四丫头,姑姑给你试试这套。” 她的话立刻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盒子一打开,竟是一整套蓝碧玺的头面。 “这个可不行吧!”谢思华当即便嚷嚷道,“祖母只叫我们选两支首饰,这可是一套,足足得三四百两呢!” 别说谢思华,就是谢淑华面露惊诧地看着谢文鸢。 谢文鸢却笑着道:“不妨事,我这个做姑母的,头回见到四丫头,还没给见面礼呢!先头十几年的压岁钱也没给,这便算是姑姑送的。” 这话说出来,任何人都没话说了。 谢文鸢要送给谢颂华,理由还那么充分,谁能说什么? 谢淑华却是差点儿没能压抑住脸上的嫉恨,当下便对齐氏道:“娘,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今年要给我置办一套头面的吗?” *** 注:晓寒并非医学专业出身,本书所涉及所有医学知识,虽然都来自于所查资料,但并未经过专业求证,看书的友友千万不可当真,如遇身体不适,谨遵医嘱。 第90章:打脸来得太快 实际上齐氏这会儿正为谢文鸢的话心里不自在,好好的,点什么十几年没见,这不是故意叫她的淑儿心里不舒服么? 这会儿听到女儿的话,齐氏心里顿时无比心疼,连忙笑着道:“看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正好今儿在这儿,随你去选,娘正好给你买了。” 听到这话,谢文鸢便轻轻皱了皱眉,目光从谢淑华和谢颂华身上扫过,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谢颂华却在听说这一套头面三四百两,顿时吓得不敢接。 三四百两,这可真不是什么小数目。 谢文鸢却定要她收下,“长者赐,不可辞。难不成不叫我姑母了?” 那头谢淑华正在叫伙计把店里成套的头面搬出来,一盒盒看得分外仔细。 这头谢思华和谢荔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齐氏财大气粗,挥挥手就可以给谢淑华买一套头面,谢颂华也得了谢文鸢的见面礼。 就她们还得可怜巴巴地可着老太太说的,只挑两件。 余氏看出女儿的心态,便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道:“若是看上什么想买的,多买两件也无妨,娘出钱就是了。” 谢思华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喜滋滋地去投入到挑首饰的热情中去。 余氏便又选了一对独山玉的手镯,拉过谢颂华的手试了试,“婶娘就没有你姑母那般豪气了,不过头一回和四丫头一道逛街,这对镯子,就当婶娘送你的吧!” “这怎么好意思……” 余氏却压下她的手,只是笑着点头,然后又转到女儿身边去了,竟是同样不容拒绝。 这边两个女性长辈都有了表示,齐氏身为生母,还在一旁给谢淑华挑头面,若是实在没有表示也说不过去。 便只好拉下脸道:“你们两个也是,你祖母一向不喜欢府里的孩子大手大脚,才会那般说。 但是你们到底是世家姑娘,怎好太素净?放心挑吧!多的我来给你们出。” 这话就是对谢颂华和谢荔说的了,毕竟余氏的话说了之后,便有各自管各自的女儿的意思。 只是谢颂华明明是个亲生的女儿,却和谢荔一个待遇。 当然她并不在乎这些,能白得东西,那些已经明明白白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当下便毫不客气地转身去翻拣首饰,只到底还是没忍住,把那只牡丹金簪一起选上了。 纯金啊!这在谢颂华眼里可不就是钱么! 那头谢淑华看了半晌,在看了多套头面之后,目光便犹犹豫豫地落在了最华丽的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上。 这一套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光是顶簪上那颗红宝石就不得了了。 齐氏也有些为难,但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到底还是咬了咬牙,对伙计问起价来。 而伙计一见,当下便直接将掌柜的叫了过来。 掌柜立时便夸谢淑华有眼光,说是这一批新上的首饰里的最好的一套。 先介绍了工艺,又说起是出自那位老师傅之手,再是上头的宝石,分别多大,总之说了好一堆之后,终于说了价格,九百两银子。 且一两不能少,皆因是老主顾,才有这个价格。 饶是齐氏,也被这个价格说得眼皮跳了跳。 她又看了看那头谢颂华等人手里的首饰,有方才那句话,这今天出来,可真算得上是大放血。 但其他人挑的所有东西加起来也没有九百两,齐氏一时间便没法应承下来了。 这要是传回去,只要叫人知道她给谢颂华买了那么叮里当啷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两的首饰,却给谢淑华买了这么套头面…… 别说谢云苍,就是老夫人都要怪她做得太过了。 可那总不能给她们俩都买吧?那也太贵了,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谢荔。 她稳了稳心神,又跟掌柜的再确认了两遍,确定不能砍价之后,便对谢淑华道:“淑儿,这个不行,太贵了,超出了我的预期,你另选一个吧!” 谢淑华眼底难掩失望,她到底是谢家精心养出的来姑娘,一双眼睛哪里看不出那套红宝石的价值。 只是她以为有谢文鸢给谢颂华买的那套碧玺在前,齐氏大约会为她争这份脸面。 却没想到…… 齐氏有些不敢看女儿的眼睛,干脆别过头去选别的,找到了一套珍珠的,便连忙道:“你瞧瞧这个,我倒是觉得这个还更衬你。” 谢淑华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笑了笑,然后才点头,“娘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这一套才不过三百多两! 可她不能这样闹出来,若是闹出来,只怕齐氏都会觉得她不懂事,余氏和姑太太还在旁边呢! 谢淑华心里满是嫉恨,若是没有谢文鸢前头给谢颂华的那套碧玺,她便是得了这一套珍珠,也会满心欢喜。 可偏偏谢颂华先得了,她的竟然还不如谢颂华的,这就叫她心里郁闷了。 等最后结账时一看,谢颂华有谢文鸢送的,还有余氏送的,加上她自己挑的,竟然是这一众人当中得了最多的一个。 谢思华反倒觉得很满意,因为最后多出来的那部分,还是齐氏付的钱,没动到她娘的小私库,那就是赚到。 谢荔也高兴,原本以为只能得两件,现在得了五六件,实在是太赚了。 最高兴的自然还是谢颂华,她这下是真的有一种暴发户的感觉了。 正美滋滋地想着回去叫兰姑姑给她梳个好看的发型,才刚起步的马车忽然就紧急停了下来。 几辆马车里的人都撩开了车帘,只见那掌柜急匆匆地捧着盒子走了过来。 手里那只盒子正是方才谢淑华看的装红宝石的那一只。 谢淑华连忙带着幂篱跟齐氏一道跳了下来,“掌柜的是要降价吗?我就说,你这九百实在是定的太高了!” 林若曦趴在谢颂华的旁边嘀咕道:“二舅母不会还是要给三姐姐买那一套吧!这可真的不便宜呢!二舅一年的俸禄也就二百两。” 谢文鸢便在女儿的肩上拍了一下,“不许议论是非。” 林若曦连忙应声,“女儿失言。” 然后又跟谢颂华一起看外头。 只见那掌柜满脸堆笑,“太太姑娘见谅,小店做诚信生意的,绝对不会胡乱定价,贵府这般信任敝店,小的再怎么奸商,也不可能在太太头上弄鬼。” 齐氏闻言便皱了眉,“既如此,你追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以为说得好听些,我就会买了?” “不是不是,是方才有位贵客将这件首饰买了下来,要送给贵府的姑娘。” 前头谢思华当下便探出头来,“谁?谁送的?送给谁?” 余氏呵斥的声音都没法将她拉回去,她连幂篱都没有带,接直接跳下了马车,“什么贵客?” 谢淑华也露出几分惊喜,“是送给我的?谁这样神神秘秘的呀?” 说着,便将那盒子接了过去,忍不住当众打开,见着里头流光溢彩的红宝石,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齐氏却正色道:“说清楚,我们老爷为官清廉,从来不受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听到这话,谢淑华顿时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希冀地看着掌柜。 “不是不是,方才是一位老夫人带着人过来买的,指明要最好的这一套,说是要送给贵府的那位上午救了她性命的姑娘。” 掌柜说着,看了看谢家的这几位女孩子,“那位老夫人只说叫小的追过来,说是才在姚记香铺救了她性命的,不知是贵府的哪一位?” 第91章:至于吗? 这一句话一说出来,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谢淑华手里捧着那匣子,脸上的笑容都还在,却是蓦然僵住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手上捧的不是首饰,是自己丢下来的脸面。 谢思华却是没忍住,直接嚷嚷道:“是给谢颂华的?” 掌柜的再看谢家这众人的反应,也就知道自己弄错了,满脸歉意地将谢淑华手里的匣子捧过来,端到了谢颂华的面前,“那就是给姑娘您的了。” 谢淑华的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再也忍不住,立刻就钻回了马车。 齐氏气得眼前发黑,疾步走到掌柜的面前,脸色不善道:“这不是我们家买的东西,没道理要送到我们手里来,这东西我们不收,你自己还回去吧!” 说着就要将那盒首饰从谢颂华手里抢过来,却被掌柜的拦住了,掌柜都快哭了,“太太可别为难小的,那位贵客上来就瞧见了这套头面,只问了价格,还价都不曾还,直接给了银票,让小的送过来,人就立刻走了。 小的这就算是要还回去也没处还呀!既然是贵府的姑娘救了人家,人家这是谢礼,也合情合理不是?何苦叫小的担了这不是。” 齐氏还要再说,谢文鸢却道:“二嫂,算了收下吧!对方这么做显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会儿借着这个机会没收,回头人家怕是还要打听四丫头的来历,到时候才更不好了。” 齐氏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谢文鸢说得有道理,只得冷着面孔转身走了。 九百两银子啊! 谢颂华差点儿没忍住口水,按照前世的市价,这差不多就是小地方的一套房了! 谢文鸢不由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你何至于?” 然后又好心提醒道:“这东西带回去便收起来吧!等日后再带,前头你三姐姐那般想要都没捞着,却落在你手里了,别招了人的眼。” 谢颂华便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谢文鸢,这让她有些不解,“这还不懂?” “不是!”谢颂华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与姑姑见面才不过几天。” 谢文鸢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但转眼便笑着道:“你倒是指导交浅言深的大忌,可你方才叫我什么?” 她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我是你姑母,咱们天生就有血缘关系,我教导你,也是我的本分。 你从乡下来,这大户人家的规矩,恐怕都不大懂,可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很多东西,你就得去学。” 谢颂华胸中蓦然涌起一股暖意,她咬着唇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谢文鸢只是淡淡一笑,又拍了拍她的手,没再说话。 齐氏也说到做到,说了这一次的钱她来出,就真的是她出。 等大家将东西捧到寿安堂给老夫人看的时候,老夫人果然非常高兴。 她老人家倒不是舍不得钱,也不可能没有这点儿私产,只是见当家的媳妇对所有的孩子们都大方,心里到底是觉得高兴的。 看到谢文鸢给谢颂华买的头面,老夫人也笑呵呵地表示是姑姑送的,让她收好。 至于那套红宝石的,谢颂华自然没有拿出来。 在家的三姐妹也各有其他人代为挑选的,谢芫和谢荼都是满脸感谢,只有谢琼华恹恹的。 而玉如琢见谢颂华关起门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偷着乐,不由失笑,“至于这么兴奋?” 谢颂华对着镜子,一件件地试着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两只眼睛简直要放光,“我这辈子没这么有钱过!” 这加起来一千好几百两的东西! 按照这个时代的物价,若是有一天她真的混不下去了,卷了这包东西,再加上谢云苍给的那些钱,那也算小有资产了。 “在京城偏一些的地方,置一套两进的宅子大概要多少钱啊?” “你要买宅子?”玉如琢似乎有些惊讶。 “我就是问问。” 若是有钱她当然想买!大约这里也没有人能理解她这种来自后世的人,对于房子的执念了。 谢家千好万好,可人太多。 宴春台虽然是她自己的地盘,可这终究是谢家的土地。 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在前世也是谢颂华对自己的基础要求。 “偏一些的也不贵,比如你那个南城的药铺那边,大约也就两千银子的事儿。” “嘶!”谢颂华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打扰了。 买不起! 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首饰一件件收拾好了,再锁起来,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一些人脉?” 她的语气与平时和玉如琢说话的时候,有挺大的差别,以致让玉如琢的声音听上去就带了点儿疑惑,“怎么了?” “我……”谢颂华又想了一会儿,才认真道,“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两个人,我想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一切是不是都还好。” “你那养父母?” 谢颂华看不到玉如琢,却莫名地觉得对面的人或许会有些诧异的表情。 她也不隐瞒,“我知道,从我踏进谢家家门的一刻起,我就与江家没有关系了。 且谢家给了他们一笔钱,还跟江家的族长打了招呼,让族里照顾他们晚年,同时也要求他们往后不能与我往来。 可他们就我这一个孩子,谢淑华不肯回去,他们便膝下空虚,日子的盼头又在哪儿呢?且拿着那些钱,族里的人真的会照拂他们吗?” “若他们过得不甚好,你预备怎么办?” 玉如琢的问题,就是谢颂华这段时间在心里思索的关键。 这会儿在谢家,她自己的生存都要极努力才行。 若是知道江家两个老人过得不好,她能将他们接过来吗? 接了来,又该安置在哪里?若是被谢家知道怎么办? 她没有答案。 “你……若是可以,你先帮我打听看看,至于其他……有了结果再说吧!或许,日后我能走出这道门,能自主决定自己的事情也说不一定啊。” 谢颂华想到这一种可能性,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期许,这谁能说得准呢? “外头没你想得那么轻松。” 玉如琢的语气里含了几分告诫,谢颂华不由一笑,“不过是想制套宅子有备无患嘛!” 正说着,谢云苍却派了人来叫她过去。 第92章:我不想做王妃 仍旧是在梦坡居,却是在后头的小院子里,谢颂华忽然想到,似乎……谢云苍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内院了。 “如今天儿凉了,你那个凉茶不好再接着喝,可还有什么别的方子?” 谢颂华没有想到谢云苍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下,才道:“父亲想要什么功效?不妨告诉我,我回去琢磨琢磨。” 闻言谢云苍,从书案上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接着下笔,“你倒不谦虚。” 然后他又问道:“后日便要入宫,你心里怎么想的?” 谢颂华心下一跳,知道重点来了,她咬了咬下唇,把心一横,“父亲,我不想做王妃。” 一句话差点儿叫谢云苍正在写字的笔都歪了,生生毁了一张大字。 他干脆把笔一扔,背着手站直了身子,“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谢颂华却再接再厉,“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就我这资质实在没有做王妃的能力,怕是白填进去不说,反倒拖累家里。” 这两天她粗略地了解了一下眼下宫里的形式,她若是真被选上,那可是妥妥地卷入夺嫡大戏中,千条万条,苟住性命才是头一条! 听她这话,谢云苍却笑了,“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当皇家的儿媳妇是什么?还说你不想当,难道那皇室就一定能看上你?” 谢颂华连连点头,“父亲说得没错,那既然双方都不乐意,就不能推了么?” “宫里下了帖子,怎么推?”他又重新展开一张纸,往旁边的砚台抬了抬下巴,“研墨。” 谢颂华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小跑了过去。 “这一次宫里邀请你们姐妹赴宴,原也是在预料之中,只是有些话,为父要叮嘱你。 这皇家的媳妇不是那般好当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一言一行都牵扯着朝堂上的关系,咱们谢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也不想你们有这样的心思。” 谢颂华才要表决心,谢云苍便瞥了她一眼,“外头传咱们家那天凤命格的事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菊花宴上,你自己见机行事,最要紧的是,与几位皇子,都不要有任何牵扯,若是有人问起,直接说谣传便是。” 谢颂华得了谢云苍的话,心就已经放下了一半,至少家里没有让她去当炮灰的意思,那压力就瞬间减轻了不少。 谁知道,第二日在寿安堂里,谢淑华便当着众人的面直剌剌地问了出来,“四妹妹,昨儿爹爹找你去是做什么?为明日入宫的事儿么?” 谢颂华倒是被她问得一愣,难不成同样的话,谢云苍竟没有对谢淑华说起? 心念一闪间,她便听到自己淡然的声音道:“父亲觉得我有些不懂事,竟拿了姑姑那么贵重的礼物。” 谢文鸢闻言便笑了,“这二哥也真是的,如今倒真把我当客人看了,还跟我论起钱来。” 屋子里大家便被昨日首饰的事情岔过去了,谢淑华也跟着说笑,可那打探的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谢颂华的身上。 她那话问出来的时候,谢颂华一瞬间的怔愣可没能瞒过她的眼睛。 因而等没有他人在了,她也就对谢思华直话直说了,“七妹,这次入宫,你必须要帮我。” 经过上次两个人打架的事情,谢思华对谢淑华没了早前的那般和气,当下便嘲讽道:“三姐姐是阁老的嫡女,何需我帮助?我能帮你什么?我那些钗鬟首饰,三姐姐也看不上不是?” 谢淑华知道她这是指昨日买首饰的事儿,立时便道:“咱们是一家子姐妹,些许首饰有什么好计较的?若是妹妹有喜欢的,我那妆奁盒子里,妹妹尽管挑去。” “我的首饰匣子虽不及三姐姐的丰厚,却也样样齐全,倒是缺一副好头面,四姐姐昨儿那套红宝石,倒是真好看!” 谢淑华一张粉面立时起了红晕,却是被生生气的,“那姐姐我可帮不上这个忙,那是四妹妹的东西。”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是想买套差不多的,不然总觉得怪没意思的!”谢思华几乎是立刻接了她的话叹道。 谢淑华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恨不能上去挠两道。 连她都没有那样的头面! 可她到底还是将那份愤然压了下去,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我与七妹姐妹好了这么些年,便当是我送给七妹的礼物好了,晚上我就让人送九百两银子去七妹那儿,七妹自个儿去挑套合心意的吧!” 谢思华闻言讶异的挑了挑眉,却哂笑了一声,“三姐姐果真财大气粗,也难怪应嬷嬷都能单独给姐姐授课。” 合着这事儿没玩了是吧! 九百两银子就是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齐氏对她纵然时时有补贴,可她平日里也大手大脚惯了,那装着私房的盒子里,还真未必有,说不得还要偷偷当两件不怎么戴的首饰。 想到这里,谢淑华差点儿没绷住脸上多年来习惯的端丽,不自觉就咬紧了牙,“七妹应该知道轻重,若我能飞上枝头,说不得还能给七妹你牵线搭桥不是?” “什么牵线搭桥?!”谢思华一双柳眉立时倒竖起来,“三姐姐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这里只我和七妹两个人,有甚好怕的?那宸王殿下一向生人勿近,可若我能嫁入皇室,七妹作为我的妹妹,不也能与皇室接触了?” 谢思华漂亮的脸蛋上当即便起了两朵红云,“你在胡说什么!” “自打那次元宵灯会上遇到,回回有宸王的消息,七妹都异常关注,这一点可瞒不住姐姐我,”她伸手搂住了谢思华的肩膀,看上去两个人又亲密起来,“你有你的目标,我有我的计划,咱们互不相犯更应该通力合作才对。” 谢思华目光在旁边少女的脸上逡巡了几遍,才冷声冷气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谢淑华却拉着她一直到了书案旁,写下几个字之后,便又扔到一旁的香炉里去了。 谢思华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九百两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明日就是进宫的日子,谢淑华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还生岔子,怎么也不可能会赖这个账。 因着三位姑娘明日要进宫,府里也有些忙碌起来。 谢颂华的宴春台倒是少有的热闹,颐和堂和寿安堂的人都在今日进进出出。 谢颂华看着桌上那一堆华丽精致的东西,觉得有些好笑。 兰姑姑今日也没回去,而是留在这边伺候,“姑娘怕是没用过这些东西,要不然,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谢颂华当即打了个激灵,那得多尴尬! 她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不是得明儿午饭后再入宫么?现在还早,我……自己研究会儿吧!” 等兰姑姑退了下去,谢颂华拿起桌上的一盒敷面用的粉,看了半晌,最近扯开一丝讥诮的笑意,手上却有些犹豫。 第93章:釜底抽薪 “有问题?” 玉如琢的声音响起,谢颂华回过神,脸上的讥讽又深了两分,指着梳妆台上那一排瓶瓶罐罐,“这些方才兰姑姑都给我介绍了一遍,皆是涂脸上的。” “所以,会毁容?” 谢颂华竟然从他这话的语气中听出了两分烟火气,与他平日里那般冷冷淡淡的性子不甚一致。 她微微有些讶异,心情却又因为他这话而好了不少。 “我在考虑要不要用。” 玉如琢的语气却又平复下来,甚至还带了半分笑意,“这么不想入宫?” 他如今几乎日日在谢颂华旁边,她对入宫的态度,他比谁都清楚。 这话简直是明知故问。 谢颂华叹道:“那可是皇宫啊!都说里面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我这一进去,跟入狼窝虎穴有什么区别?! 万一一个不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直接成了个炮灰,或得罪了个什么人,干脆一顿板子没了命,哭都没地儿哭去。” 玉如琢都被她这个说法给逗乐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想象?宫里的人也是人,你一个重臣之女,入个宫至于怕成这样?” “至于。”谢颂华老老实实如鹌鹑地点头。 “出息!”玉如琢轻骂了一声,“我在呢,放心去就是。” 谢颂华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也怪臭屁的,对这皇族的事情,也这样吹大牛!” “……” 玉如琢没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样拆穿而不好意思了,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好了,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玉如琢却认真道:“指环的事,有些眉目了,我需要入宫一趟。” 听到这话,谢颂华神色认真了起来,“真的?” 这段时间,利用谢云苍给的对牌,谢颂华一有时间就往藏书阁跑,玉如琢看书特别快,几天的功夫基本上就把那里头关于奇珍异宝的书看的差不多。 那些书都是用极简的古文写的,谢颂华实在没有那个能力阅读,也就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道道。 “那好,我去!” 若是这个指环的迷可以解开,玉如琢大约就能脱身。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谢颂华觉得他不失为一个好人,且看样子他还有许多他自己的事情要做,长久困在这个指环里终究不是事儿。 等第二日上午,几个姑娘家便都往寿安堂里等着。 其他人的还是平日里的样子,谢淑华和谢思华显然精心打扮过。 谢思华本就容貌叫旁人好些,眼下捯饬起来,越发美艳逼人。 而谢淑华也一改平日里力求稳重清雅的做派,换了一套妆花缎的衣裳,虽然颜色不扎眼,但却在袖口裙摆处用金线绣了水波纹,金线配上妆花的工艺,越发显得华贵精致。 她这一进来,屋子里的其他姐姐妹妹都被衬得黯淡无光。 便是谢思华凭着美貌,都无法与之相比,奇怪的是谢思华见状,倒没有什么表示,反而将目光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诶?四姐姐,你怎么都没有上妆?今儿是入宫,你这样素面朝天的,怕是不大好吧!” 谢老夫人闻言认真打量起谢颂华的脸,才发觉谢思华所说不错。 再看她今日的穿着,虽然比平时看着确实用心了一些,可半点算不上出彩。 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若是打扮得太出挑,也确实不是好事儿,所以老夫人也没有在意。 可见她竟半点儿脂粉不施,那便是态度问题了,因而就有些不悦,“你不懂事儿,身边的人也不懂事儿?” 谢颂华连忙告罪,“昨儿晚上也不知道哪里窜来只野猫,对桌上的点心都没兴趣,愣是往太太送去的那堆瓶瓶罐罐上扑,全给打到地上了。” 谢荼便笑着道:“若不是七妹说起,我都没发现四姐姐未曾上妆,这是天生丽质无所畏惧罢!” 然后便转身对老夫人道:“祖母昨儿不是夸我新买的胭脂稿子好看?不如我带四姐姐去上妆?” 眼看着就到了时间,老夫人自不想浪费时间,便点头应允了。 午膳谢颂华只被允许吃了小小的一碗粳米饭,菜也不许多吃,更不叫喝水,说是怕在宫里不方便。 终于到了正点,宫里竟有马车来接,谢老夫人带着儿媳孙女们一道送姐妹三个到了二门上。 前来的女使先和谢老夫人寒暄,谁知见面之后说的头一句就是,“听闻贵府三姑娘身体不适无法参加宴会,娘娘特意嘱咐奴婢转告,请贵府不用挂怀,姑娘家身体娇贵也是难免,先保养好身子要紧,下回再请入宫也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谢淑华脸上矜贵如孔雀般的笑容顿时被击碎,她先是惊诧,然后脸色变得煞白起来,连身子都因为不敢相信而轻轻发抖。 眼中也难以抑制地现出几许水光,可她才要上前,就被齐氏拦住了,且齐氏还立刻挡在了她的身前。 谢淑华错愕惊骇地抬眼,就看到齐氏凌厉的一双眼睛和紧绷着的下颌线。 有老夫人在,自然不该齐氏开口。 “多谢贵人体谅,”老夫人先行谢过,然后便笑着道,“倒没想到,府里这点小事,娘娘都知道了。” 那女使便道:“谢阁老一片爱女之心,亲自陈情,娘娘岂能不知?” 谢颂华站在谢思华旁边偷偷朝齐氏看过去,果然看到母女两个脸上都是压抑的愤怒。 谢淑华甚至被气得眼眶都红了,却只能紧握着母亲的手苦苦支撑。 等看着宫里的马车去了,她再也忍不住,顾不上在众人面前失礼,当下便哭着跑了,齐氏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追了上去。 安氏眼睛里闪过几分幸灾乐祸,“倒是没想到二老爷竟还有这样的手段。” 除了谢文鸢,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谢云苍对谢淑华的回击。 前头谢淑华借着谢文鸢和三皇子,愣是将被送走的惩罚给抹掉了。 谢云苍当时一句话都没有,看样子竟是不得不认下这个结果,对府里这几天给她们准备入宫的事情,也没有过问半句。 由着齐氏打扮仙女儿似的将谢淑华来回的捯饬,最后却是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 已经在贵人跟前表了态,齐氏再宠爱女儿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想将家里这摊子事儿捅到宫里去?让宫里的贵人看她们谢家内宅里的擂台戏? 齐氏不敢,老夫人也不会让她开口。 因而谢淑华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和谢思华坐上宫里的马车,去往那个她竟到不了的地方。 而谢颂华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谢云苍没有将谢淑华找过去吩咐。 原本以为是谢云苍了解谢淑华知道说了没有用,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谢云苍根本不会给她进宫的机会。 谢思华看了谢颂华一眼,想要讽刺两句,可看到一旁坐着的宫里的女使,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又将那些刻薄的话给咽了下去。 马车驶入宫墙,到了某一处又停了,有女使的声音响起,“两位姑娘请下车。” 第94章:菊花宴 菊花宴设在御花园里头,宫中重地,如她们这样没品没级的小姑娘,便是朝中重臣家的闺秀,也不得不步行前往。 谢颂华倒不觉得累,这里这些巍峨的宫殿对于她来说,就跟从前去京都看故宫似的,只不过是得依着规矩,眼睛不能随意乱瞟罢了。 既是菊花宴,重头戏便是各色珍贵品种的菊花,哪怕谢颂华参加过后世的花卉展,也还是被眼前各种各样的菊花给看花了眼,什么胭脂点雪、瑶台玉凤,在这里竟不觉得稀罕了。 而这会儿御花园里已经有不少莺莺燕燕的身影,谢颂华自然是一个也不认得,只得跟着谢思华往前。 没一会儿便有人过来打招呼,“怎么只你一个?淑姐姐呢?” 来的是一个长着一张芙蓉面的姑娘,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着很是喜人。 她跟谢思华说着话才发现旁边的谢颂华似的,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四姐姐吧!我听父亲提起过。” 谢思华便有几分不耐烦地介绍道:“这是周家三姑娘,闺名一个媌字,媌姐姐,这是我四姐颂华。” 听到谢思华这么一介绍,谢颂华眼前就浮现起周文友那张笑呵呵的脸来。 原来是他家的姑娘。 两个人礼貌地见过礼,便没甚可说。 谢家在京城已经有许多年了,谢颂华的祖父更是做过当今圣上老师,在京城自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谢思华很快就与几个年轻的姑娘说说笑笑起来。 谢颂华一个人都不认得,谢思华又明显不怎么想带着她,她便慢慢悠悠地逛着园子,专心致志地赏花。 因着有谢云苍那番话,谢颂华今日的打扮在这一众争奇斗艳的姑娘中,实在低调得紧,一路行来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更何况,今日来的人,对于那皇子妃的位子,怕是心动的人过半,那对于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竞争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愿意去搭理一个看似没有什么威胁的人,以免节外生枝。 谢颂华便这样一路行来一路看着,慢慢地就到了御花园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这才开口,“好了,没人了,你要我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你往假山那边去,找个地方躲着,等我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谢颂华才反应过来,玉如琢其实是可以自由行动的,只是不能离她太远。 所幸也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不至于惹出什么祸事来,谢颂华立时心安了,还当要大冒险。 那假山在御花园最偏僻的东北角上,实际上差不多已经出了御花园的范围。 今儿的热闹都在那边,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谢颂华干脆找了个僻静又舒服的角落,倚着假山石打盹。 但她昨晚睡得太好,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根本睡不着,因而干脆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人体解剖图。 要不怎么说,无事生非呢! 等谢颂华听到他人说话的声音时,实际上已经晚了。 从她这个地方出去,势必得先从身旁假山的洞口出去,要不然就除非她又轻功水上漂的功夫。 方才一心想要躲着人,竟是躲在了一处绝境里。 她几乎是大气也不敢喘,只得一点点往旁边挪,借着假山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假山里头说话的声音有几分阴柔,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一个小才人罢了,找个机会给副药吧!仍旧报个暴毙,至于她娘家,就一个正四品的爹,寻个由头落到锦衣卫那边去,关上几天水牢,证词也就有了,到时候再给个痛快。”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她可真是张乌鸦嘴,才跟玉如琢说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不就来了?! 而且人家说的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这是要害人命啊!而且被害的还是宫里的才人和外头正四品的大员! “锦衣卫……”她随即听到另一个谨慎的声音道,“怕是不会听我们的。” “宸王罩不了他们多久了,都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消息,那些个太医也未见一个返京,他们若是只看眼前,呵……” “督公的意思是宸王殿下他……”后面的话他没接着往下说,而是随即便立刻奉承道:“还是您老筹谋得好,一向这锦衣卫该咱们管,要不是圣上把指挥使让宸王殿下兼着,他们敢这般目中无人?” “行了,去办吧!记着,怎么攀扯都行,只不能落到太子和三殿下身上去,不然没人保得了你。” 那里头的交谈声便消失了,谢颂华听到有一道脚步渐渐地远去了。 等那一点足音彻底消失,谢颂华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有提了起来。 那还有一个人呢? 是脚步太轻了,还是根本没走? 这会儿不走一个人留在假山洞里作甚? 谢颂华咬着牙忍耐,一直忍到腿有点儿发酸,确定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才慢慢从暗处挪出来。 才走了一步,整个人就僵在了当场。 因为她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色蟒袍长相妖异美艳的男子,正站在假山洞口目光阴冷如针似的看着她。 就这一个眼神,谢颂华的后背立刻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像是有千百只细小的蜘蛛从身上爬过。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能阴狠到这个程度,以至于她完全没办法去欣赏对方的美貌。 “我……”她脑中闪过无数关于杀人灭口的电视剧桥段,当下只觉得膝盖发软,只能扶着旁边的假山才勉强站住,“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说完再看对方的眼神,好似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谢颂华忽然发现,除了这一句炮灰般的台词,她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辩驳之语。 她脑筋急转,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不然叫我天打雷劈。” 见对方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她连忙补上,“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变成癞蛤蟆!一辈子不让洗澡!” 她已经尽可能地将自己能发的恶誓都用上,可对方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偏偏这个地方甚为偏僻,放眼看过去,根本一个人影都没有。 且这个人能在这里密谋这样重要的事儿,必定也事先探查过环境,她若此时高声疾呼,只怕死得更快。 “方才……方才谢阁老家的四姑娘唤我一同去给贵妃娘娘请安,已……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怕是……” “自己下去。” “什……什么?”谢颂华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 而这一次,站在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淡淡地瞟了水面一眼。 “啊?我……” “还是被丢下去?” 谢颂华完全呆住了,她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就是她是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官家小姐,而且不多时就会有人来寻。 可这人丝毫没有被她这番话说动,杀机也半点儿没有减弱。 谢颂华是真的慌了,她左右看看,多希望能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她这就真的比炮灰还炮灰了! “不!”谢颂华连忙摆手,“我……我错了,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 眼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谢颂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面退了一大步,“我……我自己……我……啊!” 这已经不用人了,谢颂华脚下一滑,就自己掉了下去。 她不会游泳! 水从四面八方朝她灌过来,谢颂华只能毫无章法地扑腾,可越是这样,灌进口鼻的水就越多。 终于,她冒出头来,呼入了一口空气,还没来得及吐气,头顶忽然就被一只手给按住了。 她立时又被按到了水里,睁开眼睛透过水面,她只能看到那个男人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第95章:死一个也不打紧 大团大团的气泡从她的口鼻中涌出来,让那张脸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 明明他不过一只手压着,可谢颂华却完全无法逃开,她极力手脚并用,想要攀住什么东西往上冒出头来。 可在这一只手的钳制下,竟半点儿用处没有。 空气一点点地从肺里被挤出来,谢颂华咬紧了牙关不让水再灌进去,可大脑却随着身体的缺氧慢慢地出现麻痹的感觉,手脚也渐渐失了力气。 她只能死死地瞪着一双眼睛去看那人的脸。 阳光落在他脸上,如女子般紧致细腻的皮肤因此而带了几分暖意,而透过这纷乱的水面,又像是给它覆上了一层冰甲。 变幻不停的景象中,只有那一双眼睛,仍旧如毒蛇般冰冷地盯着自己。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四面的水压似要将她所有的意志碾碎,又一道道地抽离,让她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混沌,她想要闭上眼睛,想要张开嘴,想要停下所有的动作。 就这样吧!死就死了,又不是没有过。 不行! 她用力咬了咬舌尖,让意识清醒了一些,还有机会! 说不定玉如琢快回来了,只要他回来了,自己就还有救! 坚持! 再坚持一会儿! 坚持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她真的好累啊,这不是身体上的疲倦,而是一种从内到外从精神到意识的疲惫。 玉如琢,你在哪儿? 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将谢颂华不自觉放松的意志又勾了起来。 “喂!韩老四,那是谢阁老的嫡女,你再不松手,她就真没命了。” 谢颂华隐约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脑子却没法运转,想不起来是谁。 但容不得她多想,她就听到那阴柔的声音道:“是吗?谢家的女儿多,死一个也不打紧。” 然后头顶的那只手骤然加了力道。 完了! 这是谢颂华心里最后一个念头。 而假山顶上的叶容时发现那韩翦竟因为自己的出声是,越发下了决心定要弄死谢颂华时,也吃了一惊。 他当即叱骂了一句,连忙一跃而下,“喂!今日……” 韩翦转脸见他跳下来,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但这笑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瞬,他的脸色骤然收紧。 而叶容时则惊恐地发现,那水底下几乎已经没有了生息的谢颂华骤然伸出两只手,竟是一把抓住了韩翦按在她头顶上的手臂,猛然发力竟就这样将韩翦拖到了水里。 这边顿时水声四起,叶容时惊呆了,足足呆愣了几息,脑筋急转之间,才想起来喊人,“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这又与方才不同,谢颂华方才若是敢喊这么一嗓子,她的性命肯定就在别人过来之前没了,而那韩翦还能从容不迫地离开。 而这会儿,他俩都在水里,叶容时就在边上,谢颂华这时候死了,这事儿就与他脱不了干系,谢府也不可能不深究。 谢颂华是个姑娘家,叶容时若是上手去救,众目睽睽之下,怕是赐婚的戏码都会出来。 因此也不能不出此招,只盼韩翦不要发疯,当真不管不顾地在他人过来之前要了谢颂华的命。 实际上,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因为此时谁要谁的命还真说不一定。 到了水里的谢颂华好像忽然就换了一个人,那双眼睛闪着慑人的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与方才那个懦弱又惊恐的女子截然不同。 最关键的是,此人竟然有武功,而且还是个高手。 韩翦一向自负武艺,可他发现在这个少女跟前,他竟无法占得上风,非但不能直接除了这个女子,甚至还被她缠上脱不开身。 “你是谁?”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从水下打到水上,他竟一点儿便宜没有占到,这让他心下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京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谢颂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韩翦也没有罢手的打算,两个人竟是沉着脸认真对招起来,仿佛非要分出个胜负。 而在那头浩浩荡荡的人群冒出第一张脸时,两个人又同时万分默契似的停了手。 然后韩翦就看到对面这个少女眼睛一闭,人就往水里沉。 他那张过分美艳的脸抽了抽,到底还是伸手将人捞在了胳膊里。 这会儿要杀她已经不可能,除了顺势带她上岸,他没别的路可走。 那边过来的人群当头便是贵妃高氏,后面还浩浩荡荡地跟了许多人。 叶容时当下便立刻蹿了过去,“娘娘来啦!谢家四姑娘不甚落了水,我这又不会凫水,好在韩公公路过,这不,正在水里救人呢!” 高贵妃眉头一挑,朝那边看过去,果然看到韩翦阴沉着一张脸带着一女子往这边游过来。 她眉眼间迟疑了一下,便立刻吩咐人准备东西接应,又叫侍卫和刚刚才到几位皇子避开,再又特意将谢家七姑娘留了下来,这才带着宫女嬷嬷们上前来。 眼看着谢思华和其他人将谢颂华接了过去,高贵妃才对韩翦道:“这幸亏公公路过,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她说着话,便着意打量韩翦的表情。 可惜,这位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如常给她行了礼,“举手之劳,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太医了,奴婢先行告退。” 高贵妃看着他穿着那身湿透了的蟒袍离开,目光落在昏迷着的谢颂华脸上。 韩翦是什么人? 别说一个大臣的女儿了,就是宫里的公主落水,他都未必会亲自下去救人,这个谢颂华…… 她不由地就想起自己从国师那里套来的话。 难道这谢家真的能出一位皇后? 她不由又看向已经被人抬到担架上的女子,经过在水里这么一泡,女子的脸色看上去异常苍白,一双眼睛也紧紧地闭着。 可就算如此,高贵妃一双见多了美人的眼睛,也立时就看出来,这个谢家四姑娘,应当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她立刻打发人引着谢思华将谢颂华带去了最近的一处宫殿,又让人将太医引过去。 然后才将自己跟前最为信任的大宫女招了过来,“去高府一趟,让父亲想办法将这个谢家四姑娘的底细翻清楚,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漏了。” 她是主持今日菊花宴的人,这边出了这样的乱子,那头必定也人心惶惶,她不得不又往前头去安抚了一众闺秀,这才急匆匆地赶往安置谢颂华的院子。 这才进去,就发现了不对。 皇后的宫女怎么在这儿? 高贵妃匆匆而入,就看到皇后正坐在距谢颂华的床不远的地方同战战兢兢的谢思华说话,而谢颂华仍旧躺在床上还没有苏醒。 第96章:东厂 “娘娘这两日不是身体不适么?怎么……” 高贵妃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便冷着脸道:“本宫因身体不适,又见你素日是个妥帖的人,这才将这宫里的事情交于你来操持。 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你竟这般不周全,在场哪一位闺秀不是朝中那些中流砥柱的掌上明珠?今日若是真出了差池,我们皇室要拿什么脸面去面对谢阁老?!” 此时谢家的两姊妹还在,旁边还有太医,底下还有许多伺候的宫女。 皇后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斥责起她来。 高贵妃一张好看的脸上,几乎没能绷住表情。 可偏偏今日确实是在她手底下出的事儿,她不认也得认,因而只能先告罪认错,“娘娘怪责的是,都是臣妾有所疏忽,竟没想到假山这边没有布置,也会有人过来。 偏生手底下的人都去照看前面去了,就没顾得上这里,待今日宴会结束后,臣妾自去圣上跟前请罪,再上谢府致歉。” 一番言辞,先是将此次的事故撇清了干系,又承认了错误拿出了态度,让皇后不好再过多的指责。 谢颂华才醒来就听到这么一段话,心里不由在心里对这位三皇子的母妃有了几分估量。 眼见着她眼睫颤动,谢思华在皇后和高贵妃的威压下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四姐姐,你醒了吗?” 太医闻言连忙赶了过来,谢颂华也终于睁开了眼。 “好孩子,你先别动,”皇后连忙走上前来,按住谢颂华的肩膀,“先叫太医给你瞧瞧。” 太医一番诊断,谢颂华倒也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因为在水里挣扎得久了,有些脱了力,只需好生调养上一段时间即可。 皇后闻言立刻让太医开方子,又对谢颂华嘘寒问暖了好一番,还不忘说起高贵妃看顾不利等语。 谢颂华连忙要起身告罪,当然没能起来,又被按了回去。 “今日是娘娘特意办的菊花宴,都是小女顽劣,引起风波,心里已经十分愧疚,可千万不要影响了宴会的正常进行才好。” 高贵妃与皇后之间的机锋不是她这样的小虾米能掺和进去的,更何况,这一次的菊花宴于高贵妃和三皇子来说是大事儿,她在这个时候闹出落水的事儿,已经有捣乱的嫌疑,自然极力撇清干系。 毕竟是这样重要的场合,就算再重视谢家,也不可能丢下其他所有人的说法,所以在一番言辞恳切的关怀之后,屋子里的人总算是撤了下去。 谢思华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看着谢颂华很快就又皱起了眉,“你好端端的跑到水边去做什么?现在好了,自己受罪,还要拉着我在这儿陪你。” “七妹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照旧去参加宴会便是,我方才也打过招呼,叫这些宫女都退出去了。” 谢思华闻言便撇了撇嘴,“你都落水了,我若是还如常去参加宴会,回头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不好去参加宴会,但是让她在这里就这样守着谢颂华,对她来说也太难受了一些。 所以在谢颂华的坚持之下,谢思华也懒得装,自己出去了。 确定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之后,谢颂华才敢出声,“玉如琢,你怎么样了?” 她别的不清楚,单就身上多处传来的酸痛感,她就能确定,必然是玉如琢再一次动用了她的身体。 可那个太监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让人恐惧,谢颂华可以肯定,那人武功必然不低。 之前玉如琢救了一次落水的她,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现在在这样一个人的手底下走脱,怕是要受重伤。 她本以为不会听到回应,却不期然他竟还在,“没伤及根本,无须担心。” “真的?”谢颂华听得出他的声音异常虚弱,可好歹还能出声,心里便放松了不少。 “嗯,不过……”他歇了口气才接着道,“怕是有麻烦了。” “你是说……那个太监!” 他的语气很认真,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头一回感觉到他的语气里,以往那种理所应当的自信似乎没有那么足了,“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同时也是东厂的厂公。” 谢颂华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她这是什么体质?! 东厂! 那个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恶名昭著的机构?! 她怎么就撞破了人家的密谋? 这哪里还能留下命在? 似乎是见她反应不大寻常,玉如琢有些惊讶,“你也听说过?” 谢颂华呵呵一笑,这还能没听说过么? 提起这个组织,她脑海里都是一个个阴森昏暗的环境中,那一张张惨白无须如人妖的脸。 而现在这些印象都具象化了,成了那个身穿大红蟒袍的人的脸了。 面对这个组织,别说她仅仅是一个内阁大臣家的女儿了,就是那些有品级的贵女,人家也能说杀便杀。 比如今日她听到的,宫中的皇妃他都能一碗药带走。 人命如草芥,这是谢颂华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 “也不用太过忧虑,我还在呢!” 这句话根本无法安慰到谢颂华,哪怕这一次他叫自己入宫,让她猜测玉如琢的身份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更高一些。 可再高能比得上宫里头的那些皇族么? 便是这些人在这个韩公公面前,都不过尔尔,他一个飘荡的灵魂能做什么? 此处离御花园不甚远,还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从那边传来的丝竹之声,可谢颂华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那位韩公公。 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谢云苍? 会不会坏了玉如琢的事儿? 一直到晚宴结束,皇后和高贵妃又亲自过来,派人将她送回家。 同来的时候不一样,去的时候因为谢颂华病着,她得以一个人独乘一辆宽敞的马车。 辚辚车轮扣过宫道,慢慢使出皇城。 马车不知是不是在路上颠簸了一下,车门开了一条缝,有风吹了进来。 不过守在车门旁的宫女又立刻关上了,屋子里的灯光又变得明亮起来。 谢颂华叹了口气,一转脸就看到一个暗沉的人影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 这忽然起来的访客,惊得她几乎立刻便要跳起来。 但对方那把阴柔的嗓子在此之前先开了口,“谢四姑娘不必多礼,坐着便好。” 谢颂华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垫子,惊恐地看向门口的那个宫女。 却见对方如老僧入定一般跪坐在车门口,似乎对这边的情况毫无所觉。 “你……你想干什么?我……”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疾风闪过,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冰冷的手就扣住了她的脖颈,而对方那张精致得有些失真的脸就在她眼前。 第97章:早晚要扒了你这层皮 “韩公公,这、这可是、高贵妃派的马车,若我,若我死在这、这马车上,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你、你就确定没人能、能查到你身上吗?” 被人掐着喉咙说话的滋味儿是真的要命,谢颂华感觉此人的手就像是一把钳子似的死死地箍着她的脖子,让她感觉整个喉咙的所有毛细血管都被挤压,就快要爆裂一般。 而她说出这番话,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毕竟从他下午在被人发现之后,竟还是不管不顾要自己的性命来看,他似乎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就在脑筋急转之间,想要找些什么说辞来时,喉咙上的钳制却骤然松开。 谢颂华不可抑制地捂着脖子咳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已经退了回去在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她竟从韩翦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狐疑。 为何狐疑谢颂华不知道,她只能强自镇定,“韩公公是什么人,我就是再没见识,也不可能不知道,今日听到的那些话,就是打死我,我也一个字不敢说出去,您神通广大,如果是我泄露了,想必你也一定会有所察觉,怕是能有上百种方法叫我生不如死。” 她说话的时候,对方的眼睛一直牢牢地黏在她脸上。 而等她话都说完了,对方也不见有任何动静,还是那般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谢颂华心里有些忐忑,咬了咬牙才接着道:“若是公公……” 腮边忽然一凉,她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那只冰冷的手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都不知道一个活人的手,竟然能冰冷到这样的程度。 而这寒意就从这只手上一点一点地沁入皮肤,然后再一寸一寸冰封她的神经。 谢颂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能动弹了,所有的感知都只能落在他的手与自己的皮肤接触的那一块地方。 她大气也不敢出,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是否在发抖。 韩翦的脸再一次靠近,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半尺的距离。 时间的流速在这个时候似乎产生了变化,像是变得极快,又像是忘了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颂华才听到一个极浅极浅的声音道:“早晚要扒了你这层皮。” 明明声音不大,可那一个字一个字却像是被刀切下来似的锋利。 随着车门声响,车厢里便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踪迹。 她眼珠子转过去,就看到那宫女如常关上车门。 外头夜市里熙熙攘攘的人声、马车哒哒的马蹄声、车轮在石板地上滚动的声音,好像忽然被解了禁制,这才迫不及待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将她拖回现实世界。 仔细想来,那人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 可这样一个人,却能产生如此强大的压迫感,谢颂华活了两世,这是头一次遇到。 因谢颂华回来就病倒了,谢老夫人下了令,叫她好生在屋子里养病,不叫人打扰。 可到了第二日,该打扰的人还是来了。 谢家从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先是皇后宫里打发了人过来探望谢颂华,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给她压惊。 谢颂华不得不又换上大衣裳出来见客,才躺下去,结果又来了第二拨,这一次却是三皇子亲自来了。 谢云苍、谢非梧在公署,只得谢长清带着谢琅华出来一道见客。 三皇子奉高贵妃之命来安抚谢颂华,老夫人和齐氏等人也只得带着谢颂华出来谢恩。 这一趟趟下来,就是没什么大病也要被折腾出病来了。 好在她也只要谢个恩,过后又仍旧躺回了宴春台,但是消息却没有停。 “姑娘是不知道,三殿下明明是奉旨来看姑娘的,三姑娘五姑娘七姑娘倒是比谁都积极,竟然跟着二少爷一起陪着三殿下逛园子!那一个个的那副样子……” 丁香见谢颂华不说话,以为她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当即便着急道:“姑娘可别不当回事儿,那倚兰苑对您是虎视眈眈,若是真叫三姑娘成了三王妃,往后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了!” 但是不管她怎么说,谢颂华仍旧只是沉默不语,似乎对她说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一次菊花宴,谢府却被彻底打破了宁静。 京中好些人家在心里暗恼,觉得谢府手段下作,竟然用这么一个落水的法子,引起了皇室的注意。 再加上之前外头盛传的关于谢家姑娘的天凤命格,便有许多人认为这一切都是谢家在自导自演。 这不,不但皇后派了人,三皇子还亲自到府上去问候,说不得这谢家就要出一位王妃了。 谢颂华想起临进宫前,谢云苍的嘱托,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在病好了的第一时间便去了梦坡斋请罪。 “那日一心想躲着人群,好避开可能会遇到的种种是非,却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反倒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听到谢颂华这一番陈情,谢云苍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父亲明鉴,女儿绝对没有攀附皇室的心思,从入宫开始便一直秉承低调行事的原则,父亲稍微探查便知,眼下的情况……着实出乎女儿预料。” 良久,谢颂华感觉自己的膝盖都有些发麻,才听到谢云苍不辨喜怒的声音,“这一堆,都是京城各户人家请你们姐妹过府的宴请,什么名头都有。” 谢颂华抬头才看到书案上谢云苍的手边摞着厚厚的一叠请帖,而谢云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见少女脸上懊恼的样子,谢云苍到底没有过分苛责,这段时间宴春台大门紧闭,不光谢颂华以养病之名足不出户,就是那些个丫鬟,除了必要也绝不外出。 相反,不管是颐和堂还是倚兰苑,甚至长房三房寿安堂多少都有些动静。 谢颂华的态度算是很明显了,而后他也派人去打探过,谢颂华的落水着实是一个意外。 而闹到现在这个局面,算起来,最大的推手是高贵妃,皇后自然也有一份功劳。 若是一旦有赐婚的圣旨下来,怕是谢家不想站队也不得不站队了! 谢颂华虽然没有什么权谋的头脑,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真的看不懂。 这次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她闹出来的,她理所应当要负起责任,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会儿,谢颂华才认真道:“女儿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第98章:所谓婚姻 “说说看。” 谢云苍手里翻着书案上的折子,声音淡淡的,仍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颂华便又往前了一点儿,“女儿知道爹爹不想我们当中任何一个嫁入皇室,那为何不抢先一步给我们把亲事定下? 二姐姐已经定亲,马上就要出阁,按次序排也排到了我们,眼下乡试刚过,父亲不如选两个人品端正,学识不错家境普通些的年轻试子,将我们许配过去,只说等过了春闱再正式商谈婚事。” 她这话说出来,谢云苍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下了,他抬眼看了谢颂华好一会儿才道:“你愿意嫁一个普通举人?” 从王妃到一个普通的举人,这其中的差距,连云泥之别都不足以形容。 谢云苍哪怕知道谢颂华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可以她谢家嫡女的身份,嫁一个高门大户本就是应有之义,她竟愿这般牺牲? 谢颂华却回答得分外真诚,“为何不愿?一个人能在弱冠之前考取举人,至少说明此人头脑聪明,肯勤学苦练,已经比世间大部分人都优秀,我为何不愿?” 这不是胡说,在这样的科举制度下,能在年少便考出个举人来,绝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至少谢颂华觉得以她的脑子,大概率做不到。 她如今是谢阁老的女儿,祖父曾做过帝师,一个伯父是京中数得着的先生,一个叔父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亲哥哥又已经中了举,入朝为官指日可待。 以她现在的身份,若是嫁给一个寻常举人出身的男子,婚后不说能横着走,至少夫家不敢欺负她。 这不比嫁入皇室,卷入各种权利倾轧的漩涡中好太多么? 谢云苍将手里的折子扔下,从书案后站起来,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但是对于谢颂华的这个提议,到底采不采纳,可不可行谢云苍却并没有给出答案。 反倒是玉如琢问起,“你怎么会想到这么个办法?” 谢颂华将丁香打发了回去,干脆一个人在桥上的亭子里坐了,“眼下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么?谢家不想卷入纷争,可偏偏我又被盯上了,这京中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谁敢娶我?那不是直接就得罪了皇后和高贵妃他们?” 玉如琢却道:“那你就这样闭着眼睛嫁?” 谢颂华挑了挑眉,有些不解道:“这怎么叫闭着眼睛嫁?我不是还说了条件吗?至少不能年纪大,学识也要不错,人品还要端正,这不是要选吗?” “可……”玉如琢竟一时有些语塞,好一会儿才道,“可你根本不知道你父亲会为你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出来,难道只要他按照这个标准选出来了,你就会同意吗?” 谢颂华理所应当道:“这是自然。” “你,你不在乎?”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水面,抬手挡了挡拂过来的风,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不在乎,满足了我提出的那几个条件,便是很好的人了。” 她说完轻笑了一声,“这世上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比如谢淑华,追求的是地位与尊荣,她想当王妃。 也有人追求的是财富,比如大伯母,她终日里埋怨他不利用自己的名气广收学生。 还有人追求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比如三叔和三婶,夫妻俩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至于我……” 她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我只求一个安稳。人品端正,他至少会有道德底线,应该不至于很难相处;学识不错,那他也有一定的能力,仅靠着他,大约也能过活;家境普通,那以我的身份嫁过去,大概率他们家都会高看我,这样的日子,已经非常不错了。” 她说完,见玉如琢一直久久没有接话,不由自嘲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出息?” “嗯。” 谢颂华只是笑,那是因为玉如琢包括谢家的这些人等,都习惯于过人上人的生活了,可她不是,她是来自于异世一个非常普通的灵魂。 普通人的生活,才是她最最习惯的生活。 “你方才说你三叔和三婶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对此不以为然?” 不期然玉如琢会这么问,谢颂华呆了一下,才无奈笑道:“这得是多低的概率?且不说这婚姻都得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根本就见不上两面,何来矢志不渝的爱情? 即便走了狗屎运,真遇到那么个真命天子,可这些富贵人家的爷儿们,谁屋里没两个人?这些男人们,似乎没有一两个妾室,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大户人家似的。 就比如我那三叔,听说婚前也曾有两个通房,只是三婶嫁过来之后,他主动将人打发了,就这,还不知道羡煞多少闺中妇人!” “你这是妒妇言论。”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是你们对这个时代的女性要求太高了,实际上,你们这是借着婚姻之名,行合作之事罢了,要求女人操持家务、孝顺公婆、抚育子女,偏偏名义上这个合伙人还得是妻子的名分。 更无奈的是,这世上的女子又大多数看不清这个谎言,真将对方当成夫君去爱,于是付出感情。而后因这感情,不能接受其他女人时,男人们转脸就给她扣上一个妒妇的帽子,反倒成了女人的错。” “你是觉得不公平?” 这简直就是一个让人觉得好笑的问题了,谢颂华毫不客气,“当然不公平,要说公平也行,照旧成亲,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可以纳妾抬通房,女人也可以养面首招小厮,这还差不多。” “你……” 玉如琢显然是被她这一番言论给震惊了,一时间哑然。 谢颂华却忍不住笑了,“不可能对不对,别说你觉得不可能了,我都觉得如此,所以,你可知正解在哪儿?” 她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讽刺,却又有两分恣意,眉眼间都是畅快的神色。 玉如琢的语气忽又平静了下来,“愿闻其详。” “那便是公事公办,别扯感情,女人权当是进入另一家机构生存,由男人负责赚银子养家,女人则操持内务,至于妾不妾的……” 她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怅惘。 过了一会儿才叹道:“只要家庭经济支持,朝廷律法允许,有甚不可?还省得费那个力气和精神去伺候人。” 在这样一个时代,指望什么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既然如此,倒不如理智点儿,换一个思路,也就没有什么难接受的了。 可在这件事情上,她一个后世的灵魂在这里,终究还是觉得怅惘。 玉如琢大约是被她这个想法给惊到了,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谢颂华起身打算回去,他才轻笑了一个,“你这想法怕是要落空。” 第99章:原来如此! “为何?”谢颂华不解,不管是从那个角度来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京中无秘密,你们家若是这会儿将你和谢淑华的亲事定下,纵然讨好了圣上,你猜皇后和高贵妃会怎么想?日上登上帝位的那个人会怎么想?” 谢颂华哑然,连随便找个人嫁了都不成了么? 而实际上正如玉如琢所说,谢家并没有要给她们姐妹相看的意思。 老夫人听闻谢颂华身体好些了,还专门过来看望了一趟。 这可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全府上下,能得老夫人探望的人可没几个。 这一来,便又指出种种不足,首先是人手,三等的不算,一等二等加起来才三个人,便让齐氏赶紧调拨两个人过来。 又嫌屋子里太素净,叫申妈妈开了自己的库房,要给谢颂华的屋子里添置东西。 齐氏在这会儿倒拿出了当家太太的气度,“她这一向朴素,我竟也就没怎么上心,倒是我的疏忽。 母亲给的是您的一片慈心,我自然不敢比肩,四丫头这屋子里也着实有些空,我让人抬一套黄花梨的家具过来,正适合她。” 老夫人这便很满意了,又细细地问过谢颂华的饮食,让大厨房里专门给她做吃的。 这话一下,整个宴春台都热闹了起来,来往的人几乎可以称得上络绎不绝。 齐氏和老夫人这个态度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懵,即便此前老夫人对谢颂华也还过得去,可何时这样关心过她? 更何况齐氏几乎全程表情温煦,与之前可谓判若两人。 若说是为了那个位子,她明明心里属意让谢淑华嫁进去,那应该怕她挡了谢淑华的路才对。 可结果,不但那一套大大小小的黄花梨家具搬了进来,齐氏还带来了个大消息。 说是请灵师看过了日子,十月初十不错,要给她们姐妹办及笄礼。 看这府里的架势,这个及笄礼还不会太简单,竟是要大办的样子。 眼下也没两天了,老夫人已经在欢欢喜喜地和齐氏商议请哪些人过来观礼。 府里的一众姐妹们也都热热闹闹的来给谢颂华道喜。 实际上,谢颂华是十月十五的生辰,但是及笄礼这种事情,若是家里比较看重的话,会专门选个好日子,广邀宾朋前来观礼。 “四姐姐也算是守得云开了,”谢荼进屋后细细地将里外都打量了一遍,脸上只有些欢喜,并无半点嫉妒,最终点头道,“这早就该你的。” 谢颂华让人泡了茶来,姐妹俩一起在起居室里坐了,她才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的布置。 眼下这里里外外看起来比之于最初,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多宝阁上的东西,虽不能说样样是珍品,可也都不是什么便宜的货色。 屋子里的家具也全部都换过了,就是姐妹俩现在坐着的这椅搭,都是针线房里新送过来的,隔断处的那一挂珠帘,就值上千两。 “要我说,还不如之前那般清清静静的叫人舒心呢!” 谢荼闻言便轻轻握住了谢颂华的手,沉吟了一会儿才放低了声音道:“四姐姐可不是一个笨人,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不争也得争!” “六妹妹?”自从上次那一句话,谢颂华知道谢荼并不真的是一个诸事不知不问的小姑娘。 可也未曾料到她会在此时说起这样的话来,“为何要这么说?” 谢荼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认真,“照理说,便是真的有什么天命,那也只能是一个人。 可外头的传言,却是分成了两派,一派说你才是真正的谢家三姑娘,那天凤命格只能是你。 另一派却说,焉知这抱错一事,不是上天的安排?不然道玄大灵师又怎么会在三姐姐三岁时应和这一说法?” 谢颂华只知道外头有关于天凤命格的传言,却不知道这里头的细节,听到谢荼这么说,她心里便有了一个猜测,再一看对面少女的眼神,顿时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她们这么做,分明是在往锅里倒油,不怕祖母和父亲……” 谢荼却伸手过来在她手背上用力一捏,“四姐姐,你们是两个人!” 谢颂华如雷灌顶,猛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齐氏现在对她这么大方。 一个谢家姑娘,自然没办法许两家,不管许给哪一个,都担着一半的风险,可若是有两个呢? 太子和三皇子总有一个继承皇位,不管是哪一个上位,谢家姑娘总有一个能保住娘家。 这简直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谢颂华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凉,竟是一下子出了一层薄汗。 “所以,祖母和父亲也都是这个意思?” 她这话虽然是问句,可分明她们都知道答案。 若非上面已经决定了,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这个场面? 这及笄礼的事儿,在入宫之前还一点儿声息没有,这会儿就已经在下帖子请人了。 还有谢淑华。 明明在入宫这件事情上,谢云苍那般强硬,直接没让她去。 可眼下倚兰苑那边的热闹并不比宴春台小,若是谢云苍反对,又怎么可能没有动静。 见她陷入自己的沉思,谢荼推了推她的手,“四姐姐在宫里可见过两位殿下?” 谢颂华回过神,无奈苦笑,“都落水了,自然没见着。” “那我告诉你,太子殿下今年二十有五,四年前娶得赵氏女为正妃,已经生下了一位郡主,朝堂上对其评价是,能力平庸,急功近利。 另外三皇子,乃高贵妃所出,今年二十一,高贵妃另外育有皇七子,今年十八,是唯一一位诞下两位皇子的妃嫔,地位超然。 三皇子为人谦和有礼,素有贤名,在清流士族中,颇有威望。” “六姐姐的意思是……” 谢荼轻轻摇头,“我没有意思,我也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外头的事情,都是从祖母和叔叔们说话时听来的,我只能将我知道的告诉你。” 她抓着谢颂华的手有些用力,“三皇子势力不容小觑,可太子毕竟是皇储,高家显赫,赵家却也不遑多让,要我说,这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可是四姐姐,这种事情,我们这些谢家人,可以脖子一缩,躲在后头,反正这步棋走下去,谢家会安然无恙。 但是你呢?这关系到你的将来,你必须去了解,去做出选择,然后去争取,不然若是选错了,将来谢家没事,你却逃不脱。” 谢颂华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燃烧,让她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极力忍下心里的愤怒,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只能努力扯了扯嘴角,“多谢六妹妹来告知,你这份情,我一定记着。” 谢荼幽幽地叹了口气,“身不由己的滋味儿,我比谁都清楚。” 谢荼走了之后,谢颂华将人都支了出去,一个人枯坐了良久,才出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第100章:凭什么你的不一样 她的语气着实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除了在刚刚相识的时候,谢颂华还从来没有这样与玉如琢说过话。 她一向客气而有分寸。 玉如琢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也不过就这两天得到的消息,齐氏这一次的动作很快。” 她也算是为了谢淑华而费尽了心力了,要将这样的传言大范围的传播开来,不是随口叫人传句话就能做到的。 大约在谢淑华没能踏上前往皇宫的马车那天开始,她们就在计划这件事了。 谢颂华的愤怒几乎要控制不住,却又只能死命地忍着。 她知道自己甚至没有发泄不满的权利,因为她的情绪一文不值,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开不开心。 在这个家里,没有属于她的那份亲情。 哪怕谢云苍对她有一些怜悯,可也分量有限,相对于谢家的安危和前程,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当情绪发泄得不合时宜,也只不过徒惹人笑话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从嘴里吐出来,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火气,反倒多了几分冷静与理智,“你那儿可能想出什么办法?我可以跟你交换条件,只要我做得到。” 她说完目光越发地坚定起来,“我不要嫁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玉如琢的声音又一如既往地平静听不出情绪,“按你的说法,应当嫁给谁都一样,那为何不可以嫁入皇室?或许你可以自信一些,说不定你嫁过去,也能活得很好。”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嗤笑了一声,“汲汲营营、虚与委蛇的活着吗?”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已经养得莹白的面孔上露出两分讥诮,“我顺应这里的规矩,遵守这里的礼仪,是因为我要活下去,不代表我真的喜欢。” 谢颂华当然知道人生不可能随心所欲,但自由这种东西,自然是能多得一分是一分。 而皇家那种地方,分明是最桎梏人的所在。 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问你也是心里存了一点希望,你办不到也是正常的,毕竟你又不是阿拉丁神灯。” “什么灯?那是谁?” 谢颂华立时有些卡壳,只好摆手道:“没谁,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然后转念又问道:“算了,我这事儿不是三两天就能想出解决办法的,你那日进宫,这个指环的事儿,可有进展了?” “嗯,到底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谢颂华显出几分仗义地笑道:“咱们也算生死与共的交情了,你说就是。” 她拿出纸笔,照旧开始练字,经过这段时间玉如琢的悉心指导,她的字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虽不能说有什么造诣,可至少不会再遭人嘲笑了。 只是因为今日心里有事儿,这字写下来,就难免有些浮躁。 玉如琢的声音便在她虚浮的一捺之后响起,“你的水平还没到可以一心二用的时候,想要写好这一笔字,就先把你的心静下来,专注你手上的笔。” 自己这个隐形的先生,在教导她这一块儿上面,还真从来没有疏懒过。 谢颂华慢慢稳住心神,在她练完三张大字之后,玉如琢那边的一本书也看完了,“你的事情,我不能立即答复你,不过我会尽力去安排,你不用太着急。” 谢颂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关于她的婚事,随即一双眼睛才像是发亮似的看着他,“真的吗?” “只是尽量。” 虽然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谢颂华还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毕竟玉如琢这个人,还从来未曾失信过! 她不禁又开始好奇起来,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为何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估计要不了两天,谢家就会带她出去四处走动,是不是可以去打听一下关于京城姓玉的人家。 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她就立刻便又按灭了,她答应过玉如琢,不去打探关于他的身份,便该说到做到。 自他说了那句话之后,那只鹰隼来往宴春台的次数就频繁了许多。 只不过如今玉如琢已经可以自己独立来回送信,她也就不知道消息传递的内容了。 谢家这些天也热闹了许多,内宅的访客几乎日日不断。 可要说最尊贵的,莫过于高家夫人上门来拜访。 高夫人是高贵妃嫡亲的嫂子,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一品诰命在身,她这亲自上门,也着实太看重了一些。 “我们娘娘深居内宫,也不得亲自出来瞧瞧,这些天还担心你们家四姑娘的身体呢!常常遣人出来问,这不,我也顾不上那许多脸面,到底还是上门来瞧瞧你们四姑娘,回头也好跟娘娘有个交代。” 谢颂华和几个谢家的姑娘才走到寿安堂的院子里,就听到里头一个陌生的妇人声音。 才进去,就看到一个梳着高髻的中年贵妇和谢老夫人一道坐在上首。 旁边齐氏、安氏、余氏及谢文鸢都在坐陪着。 见着她们过来,那贵妇便停下了话头,目光在她们身上划过,立时称赞不已,“哎哟哟,我今儿见识了,她们这姐妹这站在一处,简直就是一排鲜亮的花朵儿似的。 这般叫人疼爱的孩子们,您老这,竟然也不多带出去,叫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瞧瞧!” 但凡有后辈的老人家,谁不愿意听夸赞孩子们的话? 更何况对方是高夫人这样的身份,谢家的几个女眷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谢老夫人谦虚了两句,便向姐妹们介绍高老夫人。 姐妹几个又整齐划一地给她老人家行礼。 毕竟是师从应嬷嬷,这规矩礼仪是半分不差的,高夫人瞧着又是满脸的欢喜。 姐妹几个立时便都得了一个荷包,谢颂华也如其他人一般,谢过之后便交给了丁香保管着。 “这位便是四姑娘吧!” 谢颂华也不知道高夫人是怎么一下子将自己从谢家的这几个姐妹中认出来的,闻言只能又站起来给高夫人行礼,“回夫人话,我在姐妹中行四。” “好孩子!”高夫人立刻又是一番赞叹,“瞧瞧这孩子,这般规矩懂事,又生得这样的品貌,这上天真是好生偏心。” 说着又朝谢颂华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婶婶瞧瞧。” 不管怎么说,高夫人都是长辈,且她身份不俗,态度又这般和煦,谢颂华没有拒绝的道理。 高夫人将她打量了好一番,又上上下下地夸了个遍,才放了她回位子上。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又浓了些,“我家这四丫头啊!不是我自夸,是再乖巧不过的,我和她母亲,平日里都疼得很。” 有外人在场,她们便只能遵照应嬷嬷所教的,目不斜视,身不晃体不摇,努力坐成一副雕塑,哪怕是见识到老夫人这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不期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谢淑华瞧着自己的,那一双快要喷火的眼睛。 高夫人便在这个时候笑着道:“知道贵府上是将这样好的宝贝藏着呢!不过我今儿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不由都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放在了高夫人身上。 第101章:把水搅浑 话已经说了出来,谢家不可能不接话,老夫人哪怕有些忐忑,也不得不笑着道:“高夫人客气了,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就是。” 高夫人连连摆手,“说什么帮忙不帮忙,不过是听说你们府里的姑娘没两日就要办及笄礼了,不知道正宾可请了没有?” 谢老夫人便和齐氏相视了一眼,然后老夫人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打探,含着客气的笑道:“这倒不瞒夫人说,帖子也都还在写,正在考虑这事儿呢!” 高夫人闻言便十分欢喜,“说起来,我倒也算是个齐全人,就想着来毛遂自荐一番,想给贵府的姑娘当个正宾,不知道会否冒昧了一些。” 谢颂华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般来说,女儿家的及笄礼,所请的宾客都是平日里关系特别好的人家,而及笄礼上的正宾和赞者更是有亲密关系的人才像样。 谢府和高府从前并无半分往来,眼下京城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谢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 这个时候邀请高家来当正宾,不是更说明了谢家跟三皇子关系亲厚? 谢颂华不由将目光悄悄转向老夫人,果然见她满脸的欢喜,“这是怎么说的!请都请不来的福气,那也是她们姐妹有福,竟能有高夫人当正宾。” 至此,谢颂华在没有半点儿侥幸心理,谢荼说得再正确没有了。 送走高夫人,谢思华立刻将方才的荷包打开,不由惊讶道:“哇,好大的手笔!” 众人这就看到她手上几颗珍珠,颗颗有指头般大小,又圆又亮,哪怕是在白天,也有些莹莹的光泽闪烁。 原本拿在手里,还以为是金豆子,谁知道竟然是珍珠。 可不就是大手笔么? 这会儿就当众打开长辈给的见面礼,似乎显得有些不够稳重。 可到底大家都是女孩子,这珍珠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钱财,女孩子们忍不住对珍珠的喜欢,似乎也是正常。 因而老夫人和三位太太也没有说什么。 其他人都在对比打量,丁香便也将谢颂华的那个荷包打开了,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见着那珍珠,谢颂华便察觉有些不对,正要叫丁香收回去的时候,就听到谢荔的声音道:“怎么瞧着四姐姐的似乎比我们要大一些?” 一句话引来其他人的注意,谢琼华连忙跑过来,对比了一下便很肯定道:“还真大一些。” 谢淑华闻言连忙打开自己的那个荷包,可她的珍珠和其他人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谢颂华才想要说什么,就听到老夫人含着笑意道:“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或是要做点儿什么首饰,又或是要坠在衣服上头,都随你们的便,各自回去定吧!” 一行人才走出寿安堂没有多久,谢颂华就被谢淑华拦去了去路,“四妹妹,聊聊天如何?” 其他人听到声音便都朝这边看过来,但随即就各自离开了。 一时间路上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和丁香及冬雪。 谢颂华刚要开口,就被她抢了先,“四妹妹不要说什么和我没什么可谈的之类的话,如今的情况,咱们俩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想说什么?”谢颂华慢悠悠地往前走,目光在花花草草间流连,似乎对身旁的这个人半点儿兴趣都没有。 “四妹妹对三殿下印象如何?” 她目光中的试探实在太过明显,想要忽视都不行,谢颂华没好气道:“没见过,不熟。” “那四妹妹总听说过吧?” “你能不能直接一点儿?”谢颂华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直说了,兜圈子真的很浪费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的时候谢颂华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可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谢淑华总会出现几分想要揍她的情绪。 “方才高夫人说要来给我们的及笄礼当正宾,但没有说是给咱们两个人谁当,四妹妹可否将这个机会让给我?” 谢颂华挑了挑眉,勾唇笑了笑,“凭什么?” 这三个字立刻让谢颂华脸上的表情变了,她阴沉的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脸上,“难不成你果然对三皇子有野心?” 谢颂华挑了挑眉,笑得单纯又无害,然后慢慢走到谢淑华的面前,“关你什么事?” “你……”谢淑华咬牙切齿道,“就凭你,你觉得三皇子能看得上你?你不会以为你在谢家住了这半年,学了两个月的规矩,上了三个月的课,就是真正的贵女了吧? 腿上的泥巴洗干净了吗就敢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白日做梦的好,省得自讨没趣。” 谢颂华干脆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想当三皇子妃?你觉得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谢淑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你不会连这一点都认不清吧?” “刚好相反,我原本是这样认为的,但是……” “但是什么?” 谢颂华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过,“但是从你现在的反应里,我反倒确认了一件事。” 她往前走了两步,笑得放肆,“我确认,我与你有一争之力。” 看到谢淑华脸上那一瞬间凝滞的表情,她又笑着退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你好像并没有你自己所说的那般自信呀!” “谢!颂!华!”谢淑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她的名字,“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与三皇子是旧识,你识相一些,不过是让局面简单一些,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不,我不大好,”谢颂华摇了摇头,“我早就听说三皇子玉树临风,又谦和知礼,还有那般高贵的身份,我凭什么不去争?更何况,我分明看得出来,高家似乎……还更喜欢我呢!” 她说完便不再看谢淑华铁青的脸,转向回宴春台的路,“若是三姐姐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回头高夫人要给我做正宾,我也该准备些答谢的回礼。” 谢淑华知道这个谢颂华根本不是初来乍到时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和怯懦。 她原本是想来跟对方谈条件,可谁知,对方不但没有与她沟通的意思,还非常嚣张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 那她就必须要采取行动了! 而丁香在一番紧张之后,还是忍不住问自家姑娘,“姑娘就不怕三姑娘背地里使手段吗?” 谢颂华转身摸了摸她的头顶,“你说呢?” 丁香不解,可也没有等到回答。 她不会知道,谢颂华本来就抱了激怒谢淑华的心思去的。 眼下这种情况,乱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平静,若是一直这么平静下去,她很有可能就真得按着谢家上位者的意愿,一步步走到他们希望她走进去的那个位置。 那不如,将局势搅浑,说不定还有一些机会。 让谢淑华来动手,再好不过! 第102章:及笄礼 高夫人来过谢府之后,赵家的赵老夫人也出现了。 要说七拐八绕的关系,赵家与谢家还真有一点儿,只不过因为关系太远,都是上面两三辈上的联系,因而谢家和赵家以往也没有往来。 这一次赵老夫人上门,却是直接以亲戚之名相称。 同高夫人的出现一样,也是为了及笄礼来的。 眼下的情势大家心知肚明,既然答应了高家,焉能不答应赵家? 就这样,谢颂华和谢淑华两个人及笄礼的正宾就定下了,至于赞者,谢颂华直接就跟老夫人言明了,她想请谢荼,这一点自然没有任何人反对。 至于谢淑华请了谁,却没有人知道。 两位姑娘一起举办及笄礼,又是赵家和高家的诰命夫人来给她们做正宾,这热闹可小不了。 府里上上下下的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碌。 老太太还专门开了库房,让齐氏给她们两个人选及笄礼上的笄簪冠。 针线房也在日夜赶制两个人的礼服。 厨房下预备正日子要用的蔬菜点心,更有门房上忙忙碌碌的派发帖子。 老太太一再嘱咐姐妹两个,“要知道这及笄礼一过,你们就是大姑娘了,这一次的及笄礼,我们请了许多夫人太太姑娘们参加,你们要拿出应有的气度来。 正好,等灵师算来的卦上说,巳正是吉时,等行完了礼,正好招待大家吃席,而后便在小香山上听戏,你们姐妹两个就跟着你们太太一起招待客人,也叫大家都看看我们家姑娘的规矩。” 老太太这么说,谢颂华和谢淑华自然应是。 谢颂华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场面话,实际上为什么要使劲儿让她们两个人露脸,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后和高贵妃深居内宫,外头的这些事情,赵老夫人和高夫人便是她们的眼睛。 眼下外头的传言各不相让,就是京城那些贵府圈里也在讨论。 据说还有人去问了道玄大灵师,但是大灵师给的答案非常含糊,总结出来一句话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这就越发让人觉得这谢家姑娘的天凤命格是确有其事了,同时也更加叫人琢磨不透,这命格到底是落在谁身上的。 便是宫里的皇后和高贵妃样的人物,也都在这上头放心不下。 既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那就只能尽人事,先来考察考察,说不定能窥见几分端倪。 宫里头有这样的意思,京城的这些人家,自然也就想凑这个热闹。 因而到了十月初十这一日,谢家一大早就宾客盈门,虽然都是女眷,可也着实热闹。 谢家三妯娌甚至连姑太太一同在二门上迎客。 寿安堂颐和堂各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 好在及笄礼结束前,谢颂华和谢淑华都不必出去招待客人,只等吉时便好。 及笄礼的仪式放在了浣春阁里举行,这里地方宽敞,四面敞亮,适合许多人一起观礼。 之前她们上课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地方空旷寂静,这会儿塞进这么多太太小姐们进来,反倒显得有几分拥挤。 放眼看过去,谢颂华根本没有两张熟悉的脸。 她虽然回了谢家,但一般走亲戚的事情也轮不到她,安氏和余氏自然只带自己的女儿,老夫人是在家中做老封君的,一般的人情走动已经不参加了,至于齐氏,根本不会想到她。 因而这一次老夫人少不得要跟其他人来介绍她。 对于这个从乡下来的谢家姑娘,来的人大多充满了好奇,毕竟这种富贵人家的孩子抱错的事情,也就只有在话本子里才能见着了。 因而明里暗里对谢颂华多有打量。 但她从头到尾都只含着淡然的笑容,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夫人的旁边,没有一丝窘迫,也没有半点忐忑。 遇着老夫人或齐氏给她介绍人,便按着规矩一步不差地行礼问安。 于是便有宾客在私底下赞叹,“不是说从乡下来的?这看着哪里像是乡下的姑娘?瞧着道比许多人家的姑娘规矩还强些。” “到底是谢家的骨肉,哪怕流落在外,生在骨子里的气质总不会错。” 这些言论并非私密地说,等落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她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便又多了两分满意。 只是一直站在一旁的谢淑华脸上不大好看,但是想想这些天在外头的传言,便又将腰杆子挺直了,谁说那天凤命格就一定是在齐氏肚子里出来的? 说不定她才是那个天命之人呢?! 谢颂华站在老夫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想着这两天叫玉如琢帮忙查到的事情,心里在暗暗想着对策。 “不用在意她们的目光,你是我们谢家的孩子,就是我们谢家的孩子,堂堂正正的。” 谢颂华微微一偏头,就对上了谢文鸢慈和的眼。 虽然她并没有因为旁人的目光而不舒服,却也感念此时她的关心。 赵老夫人和高夫人是正宾,到了时辰,由专门的人引至门外,齐氏出门向二人再行大礼,二人便朝齐氏还礼入门。 吉时已到,谢颂华和谢淑华两个人都穿了双阶衫子,跪坐在堂屋正中间的蒲团上。 迎着两位贵客进来之后,齐氏便笑着道:“由您二位来给我们家两个丫头当正宾,着实是她们两个人的荣幸,请二位往这边来。” 谢颂华跪坐着不好乱动,但是听着齐氏的声音,以及她走路指引的方向,便立时明白了,这竟是直接将高夫人迎到了谢淑华的身旁。 而另一个赵老夫人便立在了谢颂华的旁边。 两个人靠得很近,谢颂华便听到了谢淑华轻轻一声得意的笑。 她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然后便是赞者持托盘上来,众人这才知道谢淑华请的赞者是高家大姑娘高莹。 一时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高莹在京中贵女圈,可以说是位列第一梯队,这体面谁能比? 这一下谢颂华倒是相信谢淑华说的与三皇子有旧交了,不然她凭什么请得动高莹? 高夫人见着自家女儿捧着托盘上来,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便对赵老夫人道:“老太君,要不然,咱们俩换个位置,三姑娘今儿这及笄礼,总不好我们母女俩把这重要的位子都占了吧!” 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立即便笑呵呵地点着头道:“还是高夫人知礼。” 谢淑华的脸立刻便胀-红了,怎么就不可以正宾和赞者是母女了?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再看一旁的谢颂华,却仍旧是一脸平静地跪坐在蒲团上,好像对这边的动静一无所觉,倒是将一个贵女的规矩做得十足。 谢淑华连忙稳住心神,同她一样目不斜视,只是心里冷笑了一声,等着瞧! 第103章:不满 铜磬声响,及笄礼开始。 谢荼和高莹上捧着托盘上前一步,旁边有穿着考究的丫鬟揭开托盘上的薄纱,露出里头谢家准备的首饰来。 当谢荼捧着的托盘里的东西露出来的时候,见着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只见上面是一套三件的头饰,累丝葫芦镶红宝石坠南珠的款式,造型别致,宝石通透,手艺更是精巧,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凡品,尤其是花冠上正中间的那颗红宝石,净透无瑕,绝对便宜不到哪里去。 相对的,另一边高莹托盘里的那三件,就显得逊色的多,虽然也是赤金镶多宝,又是花丝工艺,可在场的这些贵妇人于首饰上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能分辨这两盘东西的价值。 有人觉得惊讶,这位从民间回来的遗珠,竟这般受宠。 也有人觉得了然,毕竟是亲骨肉,在外头流落这么多年,这好容易回来,自然要好好补偿,在这样的日子里,算是给这位谢四姑娘正名了。 只有谢家人各自惊异,老夫人更是诧异地看向了齐氏,谁知道齐氏也同样惊讶。 这到底是主人家的事儿,观礼的人只管将看到的放在心里就好了。 谢颂华便和谢淑华一起,在高夫人和赵老夫人的祝辞中,完成了三加笄礼,最后姐妹两个人头戴发冠,身着上裳下裙的大袖长裙礼服,再一次出来给在场的长辈们行礼。 这便算是完成了这个时代女子的成年礼。 这一通礼仪过后,也就到了入席的时间,谢颂华和谢淑华既应承了和齐氏一起招待亲友,自然不方便穿着这样的衣裳到处转悠,姐妹俩各自往自己的屋子里去换衣裳。 丁香这才有机会道:“那累丝葫芦的簪子分明是前些时日皇后娘娘赏的,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拿去给姑娘加笄去了?且娘娘明明送的是簪子,那发笄和发冠又是从何而来?” 兰姑姑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便也跟了进来,“姑娘,姑娘落水,可不只有皇后娘娘送了东西,今日这般……怕是要得罪贵妃娘娘了。” 满京城的贵妇不说来了一半,三分之一是有的。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将皇后娘娘赏赐的头饰用来加笄,而贵妃所赏根本不见,传出去,高家会怎么想? 她那一套与谢淑华的一套放在一起极打眼,有心的人稍微留心一下,便能知道是司珍房的手艺。 不出明日,就会传到高贵妃耳朵里去。 谢颂华对她们的话不置可否,由着碧桃给自己梳了一个稍显稳重的发髻,又稍微上了点儿妆,才淡淡道:“今日不得罪,也总有得罪的时候。” 兰姑姑和丁香一时间解不出这话里头的意思,而谢颂华已经重新迈出了门槛。 这边才刚刚收拾停当,那边谢颂华就已经去了宴席上,赵老夫人正拉着她说话。 “老夫人说笑了,原本就是因为四妹妹不小心在宫里头落了水,娘娘才送了那些东西压惊,晚辈怎么会为这个吃味?”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柔柔怯怯,又显得极为乖巧,“老夫人您不知道,我四妹妹在外头长大,她性子跳脱,又天真自然。 心里更是无比仰慕娘娘,这段时间时常听她说起呢!娘娘给她送来的那些东西,更是宝贝得紧,要不然,也不会着意要将娘娘赏赐之物用来加笄。” 赵老夫人便很是满意地笑着道:“你们姊妹都是好的!” 廊檐转角处的高夫人脸上便有些不忿,转脸看向高莹,“还真给你说对了,她们四姑娘的东西果真是皇后娘娘赏的。” 高莹便嗤笑了一声,“眼皮子浅的东西,没见过上头的赏赐,还分个高下来了!皇后娘娘宫里有的东西,姑姑宫里什么没有?姑姑有的,可连皇后娘娘都未必有!” “慎言!”高夫人闻言便低低地呵斥了一声,可语气里却并不觉得女儿说得有什么不对。 皇后那病恹恹的身子,早就失了圣上的欢心,哪怕身为这个这个正宫娘娘,圣上也不过初一十五去坤宁宫应个卯而已。 除了位份,皇后还有什么能跟生了两个儿子的贵妃娘娘相比? 谢四这个蠢货,还真是眼皮子浅。 谢颂华回到宴席上,和齐氏一道招待客人的时候,就发现高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淡淡的,完全不似此前的那般热络。 这是……谢淑华开始行动了? 她面上不动神色,仍旧陪在齐氏旁边,按照齐氏的分派做事。 今天最重要的两位客人就是高夫人和赵老夫人,姐妹俩的招待对象自然以这两个人为主。 谢颂华被分派得更多的便是伺候赵老夫人,而谢淑华这是跟在高夫人旁边。 事情还没有确定的情况下,齐氏也不敢太过明显,偶尔也会互相调换。 高夫人见着谢颂华在赵老夫人跟前那般热络的样子,心里越发来气,认定谢颂华已经选好了要往太子跟前凑。 干脆看都懒得多看谢颂华一眼,只跟自家女儿说话。 不过高莹和谢淑华还算聊得来,也就顺带着一起。 等用过了午宴,便往小香山上去听戏。 这也是谢家花园设计的一处小巧思,这小香山便错落在一处小山坡上,山坡临水,不远处的水面上便搭了个戏台,底下还有个水榭。 若是家里有大型的宴会,男客便可在底下的水榭里头听戏,女客这在山坡上的小香山里,看得又清楚,和着水声又听得那几分缥缈的味道。 尤其是在秋日,山坡底下连绵一片矮枫林,红叶尽染,也是难得的景致。 高夫人才由着女儿扶着走上台阶,就听到一个大丫鬟在吩咐两个小丫鬟,“这一面帘子放下来,这里是赵老夫人的座位,四姑娘说了,赵老夫人有头痛症,不好叫风直吹着,你们仔细些。” 高莹便撇了撇嘴道:“真不知道这般猖狂给谁看?招待客人不见得多么经心,这打听人的本事倒是不小!也不想想,便是真的能嫁与太子,也不过是个侧妃!一个妾室的位子,也看得那般重,真是不知所谓!” 高莹这话实际上已经十分难听了,作为一个贵族姑娘,在外头做客这般口无遮拦,着实有些没规矩了,可高夫人自己心里都满是恼意,也懒得说自己姑娘。 偏偏看戏的时候,谢颂华又一杯茶泼在了自己身上,若非多年来的养气功夫,高夫人都要当场翻脸了。 好在谢颂华也还算应对得体,当下便立刻道歉,又亲自带着高夫人前去换衣裳。 眼见着她和高夫人一道出去,谢淑华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仍旧在谢老夫人和赵老夫人跟前逗趣,只是眼角往冬雪那边瞥了一眼,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之后,嘴角的笑意又更明显了一些。 第104章:失败 谢家给客人准备的休息处在另一处院子,谢颂华引着高夫人一路往前走,虽然嘴里也有道歉之语,但神色间淡淡的,并不见热络。 其实几次接触下来,谢颂华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也并未见得有多热情。 只是之前高夫人瞧在眼里,只觉得她端丽娴静,虽然在乡野长大,规矩礼仪却挑不出毛病。 又觉着谢家的底子好,这哪怕在乡下长大,养了几个月,气度样貌看上去竟也与京城的贵女们也大差不差。 眼下到了这会儿,她的想法已经全然不同了。 又觉得谢颂华这个态度分明是没看上高家,甚至不把三殿下和贵妃放在眼里。 就是那张之前还觉得宜喜宜嗔的脸,这会儿都觉得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木头似的美人。 心里更是膈应得慌,只她一向看重体面,也不可能在这里表达自己的不满,便也只是冷着一张脸。 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跟宫里说,这个三姑娘,是决计不能娶的。 不说别的,往后她若是成了三王妃,自己岂不是还要给她行礼? “高夫人,这边请。”谢颂华说话的时候,仅仅是眉眼间含了一丝极浅淡的笑意,语气都称不上柔和。 高夫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便跟着看守客院的小丫鬟往里头走。 这院子里有五六间客房,谢家安排了好几个丫鬟在这里守着。 谢颂华方才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这个丫鬟在往门口张望,见着她们过来,又立刻赶着迎了上来。 瞧着怯怯糯糯的一个小丫鬟,似乎是在贵人面前,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似的。 可再紧张也不至于手都在抖吧! 谢颂华心下了然,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异常似的,仍旧带着高夫人往里头走。 才走了两步,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大丫鬟走了过来,先给高夫人和谢颂华行了礼,然后便笑着对那那丫鬟道:“小云,姑太太正在找你呢!你先去,这边我来伺候高夫人。” 那丫鬟猛然睁大了眼睛,又害怕又震惊地看着新来的这个大丫鬟。 却见那大丫鬟仍旧笑吟吟道:“你这孩子,客人面前怎么这般无礼?还不快去?!” 说着又让另一个丫鬟带着那叫小云的小丫鬟走了,这才转向谢颂华这边,“高夫人,您这边请!” 而此时戏台上的戏刚过一个高潮,情节平缓下来,齐氏便又安排了人送来精致的点心。 在众人的一致称赞声中,谢老夫人才笑着道:“这都是她们姐妹几个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大家吃个热闹。” 这话说出来,少不得又是对谢家姐妹的夸赞声。 齐氏便笑着说,哪一道是哪个孩子做的,引来众人的讨论。 谢淑华安静地坐在姐妹中间,脸上含着浅笑,享受着这片热闹。 忽然间,她察觉到一道严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扭头,就看到老夫人那一双含了几分严厉眼神的眼睛。 心下不由地就咯噔了一下,手上的点心都差点儿没拿稳。 她努力保持镇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旧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偏偏这会儿冬雪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那头到底怎么样了。 终于,似乎过了许久,那头高夫人才回来了,谢颂华也随着一道回来。 谢淑华的倏而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充满了讶异。 她分明看到高夫人笑吟吟地在跟谢颂华说些什么,而谢颂华还是那般规规矩矩的样子。 “哎呀,我可错过好戏了!”高夫人回来,语气还是那般热络。 谢老夫人目光从谢颂华身上扫过,含着笑意道:“这孩子毛手毛脚的,倒叫夫人受累。” 高夫人连忙道:“这我可要给你们家四姑娘说话了,方才那实在怪不得她,我这看得正精彩呢!没留神她过来,是我碰着了她! 我就知道,我这要是不说出来,怕是大家都以为是这孩子的缘故,倒白叫我们四姑娘受委屈了。” 竟是直接将谢颂华的过失给揽了过去! 众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凑热闹一向是这帮贵妇人的长项,听到高夫人这般说,自然又是一阵说笑。 怎么可能?!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艰难,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看向高夫人和谢颂华。 这两个人看起来表情都没有任何异常,尤其是高夫人,正常到让她觉得不正常! 难道她们没有去那个房间?! 可即便是这样,为什么高夫人对谢颂华的态度又变了? 日头西斜,谢家这一场及笄礼也算差不多圆满结束,虽然也准备了晚宴,但这种情况,一般都不会留下来。 尤其是赵老夫人和高夫人都起身告辞之后,其他人也就纷纷告辞。 谢颂华随着众人一道将最后一位客人送出门,脸上的笑容才终于得以放下。 当了一天的吉祥物,脸都快要笑僵了。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却是倏然收了起来,严厉的目光在几个孙女身上扫过,然后冷哼了一声,“都去寿安堂!” 谢颂华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谢淑华却是陡然间白了脸,而其他几个谢家姊妹只是面露诧异,显然从老夫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大寻常,却又不知道这背后代表了什么。 丁香这会儿已经到了谢颂华的旁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的点心被换掉了,老夫人尝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什么时候漏的馅儿? “还有拿钱买通的那几个婆子,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申妈妈呵斥打发掉了,姑娘的那些坏话一句都没能说出去。” 这一次,连谢颂华都忍不住皱了眉,“那……碧桃呢?” 一看丁香苦着的脸,谢颂华便知道,碧桃的演出也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不由想到了那客院里的事儿,推开门见到谢文鸢的时候,她人都是傻的。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说了什么,高夫人竟然就完全不生气了,还夸赞谢颂华机智。 虽然当时她确实是被人绊倒的,但实际上当时她已经注意到了不寻常,原本完全可以避开,所以那一杯茶也是结结实实地泼到了高夫人的衣服上,这都不生气? 谢文鸢到底跟高夫人说了什么? 心里千头万绪,谢颂华想不出个所以然,跟着众人一起到了寿安堂。 才落座就听到老夫人严厉的声音,“把那个贱蹄子绑上来!” 第105章:杖刑 谢老夫人在谢家有着无上的权威,本朝以孝治天下,即便谢云苍官至文渊阁,在府里对老夫人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而老夫人也一向自持身份,轻易绝不会为难晚辈,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慈和的老太君形象。 哪怕此前两次闹到寿安堂,她也只是在一旁坐着,摆一个家长的权威而已,处置人的事儿,都是谢云苍来做。 而这样情绪外露,还是当着全家女眷的面儿,着实是头一回。 三个当儿媳妇的连忙站了起来。 余氏赶紧迎了上去,“什么事儿闹到了母亲跟前?竟惹得您这般生气?!” 安氏也连忙道:“母亲有什么事儿交给儿媳们来处置就好,您老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为着那些个贱蹄子,着实不值当!” 齐氏脸上带着焦急,也只跟着两个妯娌一起宽慰老夫人,却没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反而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到几分紧张。 “生气?我只是个死人!只管坐在这个屋子里听你们说话,出了这个院子,你们哪一个将我放在眼里? 我若是闭了眼,也由得你们去闹,可我又偏偏没有闭这个眼,还要担着这个家里的事儿,只恐日后我下去了,没脸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这话说得就实在严重了,竟不是在说府里的下人,而说到了几个当家的老爷太太头上。 三个媳妇闻言便立刻跪了下来,其他人见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纷纷都跟着跪下。 “我们若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母亲只管责打,我们做晚辈的绝不敢有二话,只盼着您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否则这就……” 老夫人却不听她们的话,只朝门外厉声道:“还不捆出来!” 外头捆着人的婆子们早就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等着,见屋子里几个主子都跪下了,根本不敢往前。 这会儿听到老夫人这话,才急匆匆地将人捆到了屋子中间。 当看到那人时,屋子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谢淑华更是面色惨白如纸,忍不住轻轻地颤抖起来。 齐氏也有些慌张,勉强维持着脸上的镇定,手里的帕子也早就被捏得不成样子,“这……这不是淑儿跟前的冬雪么?这是哪儿惹得您老不高兴了?只要交给……” 她的话根本没有说完,老夫人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指着冬雪怒喝道:“捆到屋子里来做什么?!押在院子里,给我扒了裤子打!” 谢淑华原本还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想着今日的事情怎么开脱,谁知老夫人竟然没有任何要审的意思。 那几个婆子又连忙手脚麻利地将人往外头押解。 冬雪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在看到齐氏说话时,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只是不敢贸然开口。 这会儿见老夫人竟然立时就要动刑,这才慌了,忙不迭地求饶起来。 “饶命”两个字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老夫人道:“别叫她吵着人!” 于是冬雪便被结结实实地堵了嘴,手脚都捆在了春凳上。 旁边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下子便扒下了她的裤子,在场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别开了眼睛。 谢颂华心里也有些不适,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冬雪是姑娘跟前的一等大丫鬟,除了太太跟前的,也就是她们这些人有体面了,在底下的奴才们眼里,那都是副小姐似的人物。 平日里这些底下的婆子丫鬟们根本不敢招惹,此时见着她落难,那些平日里便看不惯她的,便挤挤挨挨地躲在角落里看热闹。 这脱了裤子打板子,就是没有丢掉性命,也算是把脸面都丢干净了,往后哪里还能抬头在府里做事? 申妈妈一声令下,婆子的板子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冬雪雪白柔软的腿上,一声极度被压抑的闷哼伴随着板子落下的闷响从冬雪的嘴里溢出。 几个闺阁中的姑娘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各个都吓得花容失色,却又不敢在老夫人盛怒的情况下喊出来,都只能死死地抓着帕子别开脸,尽量忽略那边的情形。 老夫人却是冷冷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形,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申妈妈便是老夫人的传令官,她不说话,婆子们便轮番举起杖条往冬雪身上招呼。 在主人的盛怒之下,这负责打板子的婆子也不敢徇私,每一下都下了死手,不过五六下,冬雪腿上的细皮嫩肉就被打烂了,立时见了红。 而她的那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全然被水洗过一般。 整个寿安堂里都静悄悄的,不管是院子里还是屋子里,没有人敢吭一声,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 天地间好似都没有了声音,只有那一下下的击打的钝重声传来,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了人的耳膜上,让听得人不由得便缩紧了身子。 二十多杖下去,冬雪那张俏丽的脸就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子了,她的口鼻中都有血渗出来,喉咙里却是再也发不出一声儿来。 至于从腰到腿那一块,几乎已经不能瞧了,婆子手里的杖条上都黏了血肉。 胆小如谢荔吓得差点儿站不住,其他几个姑娘也都纷纷躲到旁边人的背后。 谢淑华几乎吓软在了齐氏的怀里,嘴里死死地咬着手帕不敢出声。 谢颂华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两只手的指甲几乎要掐到掌心里去。 她是个大夫,见识过许多生死,也见过各种血污的场面。 她的承受能力应该比这些小姑娘们强,可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发抖。 这是她在那个时代所没有见过的,也不敢想象的场景。 她毫不怀疑,老夫人这般叫人打下去,冬雪会被活活打死。 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世道,因为冬雪只是个奴婢,她的生死大权都在主人家手里。 她无辜吗? 谢颂华不知道算不算无辜,那些事情她参与了,她听从了谢淑华的吩咐,从这点来看,似乎就不无辜。 可她有的选吗? 或许有一些余地,但绝对不多,说到底,走错了棋,死的是棋子,不是执棋者。 以谢颂华的认知,这件事情不该是这么处置,最该受惩罚的明明是那个始作俑者,是那个幕后的策划。 可她能替冬雪求情吗? 不能! 她没有立场。 更何况,她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在这个地方,每个人都可能是棋子,可这些棋子底下,还有自己的棋子,这就是封建社会。 她,早就在历史书上读到过的。 板子还在继续,外头的场面已经没有人敢看了,即便是那些本来打算瞧冬雪热闹的底下人,这会儿也都战战兢兢,一个字说不出来。 谢淑华到底还是没忍住,挣扎着从齐氏的怀里出来,“祖母!祖母你饶她一条命吧!她好歹,好歹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了,祖母!” 老夫人却是一言不发,仍旧盯着外头,似乎在等着冬雪被打死。 申妈妈却在这个时候进来回复,“老夫人,快没气了。” 第106章:人要惜福 屋子里因为申妈妈的这句话,好像忽然间连呼吸声都没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老夫人的身上,等待着她说出下一句话。 老夫人的目光仍旧阴沉,似暴风雨来临前低垂的铅云,谢颂华这是头一次看到这位老妇人显露出她凌厉的手段,与昔日所见的慈和模样相去甚远。 夕阳西下,在老夫人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却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反而添了几分锐利的寒气。 在这一刻,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天真与单纯。 哪怕曾经张姨娘死在她眼前,哪怕秋霜跳了井,刘婆子要置她于死地,再到周如意,到应嬷嬷…… 其实这一桩桩一件件,仔细想来,都是凶险的,一个不甚,代价高昂到她承受不起。 可这一切,都没有眼前的冲击来得大。 没有一个妙龄少女在她眼前被一杖一杖打死让她感觉到脊背发凉。 一个丫鬟的性命,在众人面前被剥夺,这就是老夫人的手段。 谢颂华听到她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称五两银子,叫人牙子来带走。” 申妈妈脸上古井无波地行了个礼,便招手让人将几乎已经没了命的秋霜抬走了。 打成了这样,送去给人牙子,得不到救治,也就是一个死字,那五两银子,不过是让人帮着收个尸,不死在谢家罢了。 人一拖走,立刻就有战战兢兢的丫鬟婆子打了水过来清洗外面院子的地面。 黄杨木的盆里,殷红的血水…… 一直到外头都被打扫干净了,屋子里头都没有人出声,那血腥味伴着晚风吹到屋子里,吹到人身上,蛛网似的粘着,挥之不去。 谢老夫人终于转身,却是转向了谢淑华。 不过一个眼神,就让谢淑华腿脚发软,歪在了一旁齐氏的身上。 齐氏想为女儿说两句话,可老夫人并没有给她机会。 她目光沉沉,语气森然,“收起你的小心思,有些东西你碰不起。” 谢淑华嘴唇都吓白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便冷哼了一声,“我们承认,你才是谢家的姑娘,若我们不认,你觉得太子和三皇子,哪一个愿意娶一个农户的女儿?” 谢淑华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她惊恐地看着谢老夫人,伸手去拉她的衣袖,“祖……祖母,我……” “你这一句祖母,我未必当得起,”老夫人将衣袖用力抽回来,“你有能耐算计你姑母,辖制你父亲,就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 “不……不是的!”谢淑华连忙跪了下去,“祖母总要让孙女儿说句话吧!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 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在老夫人那道讥诮的眼神下,她发现她脑子里想到的所有辩白,都无比苍白。 果然,她听到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要打量别人是傻子,这个家还没轮到你来颠倒黑白的时候!我送你一句话,人要惜福。” 她说完便扶着申妈妈的手往里头走,似乎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谢淑华紧紧地抓着旁边齐氏的手,两条腿仍旧没办法自己站立。 屋子里众人的心一直都沉甸甸的坠着,直到这会儿,才勉强能偷偷地吐出一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到一半,那还在晃荡的珠帘后面,就荡出了老夫人凉凉的声音,“打从今日起,四丫头出任何事情,我只找你算账,谁动的手,都算是你动的!” 说完这话,她便进了内室,不再理会外头这群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只在谢颂华和谢淑华两个人身上转。 今日老夫人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只当着众人的面打死了一个丫头,可分明又给谢淑华定了罪,且是认定了她害了谢颂华。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可正是因为如此,才叫人浮想联翩。 谢淑华终究当先忍不住这样的眼神,哭着跑走了,齐氏又羞又恼,也连忙追了出去。 谢颂华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眼神,径自带着丫鬟离开。 寿安堂里当众打死一个丫鬟的事儿,立刻便在府里传遍了。 只是与别的谣言不同,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在外议论,只能关起门来,与极要好的人说上两句。 因而整个谢府在两位姑娘风光及笄礼之后,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压抑中。 丁香倒是非常兴奋,关上门便将今日老夫人对谢淑华的话一字不落地学给了其他人听。 谢颂华由得她在外头眉飞色舞,自己转身进了起居室,径自走到书案旁,往砚台里添水,拿出墨锭,一丝不苟地开始研墨、习字。 如今她已经开始尝试悬肘习字,只是她功底太浅,非要十分专注,才能平稳地写出来,对她而言,倒是容易静心。 半页纸不到,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兰姑姑便是这个时候端了茶进来,赶紧帮她将屋子里的所有灯都点上,又绞了帕子递给她,“姑娘歇歇。” 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如今好了,老夫人说出那番话来,倚兰苑便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了,姑娘也可安心。” 谢颂华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扯出了个笑容,“姑姑说的是。” 然后便又开始研墨,干脆换了斗笔。 兰姑姑只当她勤奋,便不再打扰。 连兰姑姑都觉得今日老夫人这是在替她出头打压谢淑华,想必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念头一起,心就乱了。 心一乱,这字也就写不好。 “怕了?” 玉如琢这般忽然出现,谢颂华早就已经习惯,甚至会默认他就在自己对面。 因而此时她非但没有受到惊吓,还罕见地因为他这两个字露出了几分暴躁,“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不是我打死的,我又没有害任何人……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握笔的手就被玉如琢那只看不见的手给抓住了。 谢颂华就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的控制下,极为顺畅地运笔。 细腻浓稠的墨汁在笔尖缓缓流出,平缓却不绵软,一笔一划极为认真,毛尖在宣纸上行走的沙沙声和着从窗户漏进来的风声,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将她那几分躁意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她看不见他,却知道他就在旁边。 她不知道这人的样子,不知这人的身量,可此时,因着这份静谧,竟从心底里生出来两分莫名的依赖。 一个大字写完,是个“静”字,字迹像是她的,又不完全像,比她写得好太多了。 谢颂华将笔放下,终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是怕了。”她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 却是在回答他方才的话。 玉如琢没有吭声,但谢颂华知道他一定就坐在对面倾听。 “这不是我熟悉的世界,我一直在努力地适应它,融入它,我知道当环境不可改变时,唯一生存之道,就是适应环境。 可现在我怕了,我开始怀疑,这真的是我想要适应、甘愿与之同化的环境吗?” 就连一直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竟然也能这样狠厉,在这个地方,谁是干净的? 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干净。 “你不会的。” 谢颂华愣了愣,她不知道玉如琢是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可她这会儿听着,却只觉得可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是全然的沮丧,“我迟早有一天也会。” 甚至可以说,她已经开始如这里的人一般行事了,比如今天的事情。 如果,碧桃没有被成功阻止,而后事情败露,碧桃又将面临什么? 第107章:多谢指教 今日谢淑华设计了一系列的事情,以图在败坏她在高夫人面前的印象。 谢颂华本就不想嫁入皇室,对她这样的行为,明明知道却放任自流,另外又借机暗搓搓地希望连同赵家也对她失望。 小香山里呈上去的点心,她故意加了黄连汁,谁知却没能让众人吃上,反倒被老夫人算在了齐氏的身上。 又在赵老夫人路过的地方安排了婆子造谣,谣言还没传出去,又被申妈妈喝退了。 还有碧桃,她是自己的丫鬟,随便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比旁人的话更可信。 谁知道她才露了个头,就被叫去别处帮忙了。 她心里想着,谢淑华安排了那么多事儿,她已经掌握了痕迹,到时候证据一丢出来,这一切便都在谢淑华的头上。 可是她没有想到,老夫人会这么强势,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谢淑华,直接就定了罪。 那若是她的手段都成了,那些替她传谣言的婆子,在赵老夫人面前张狂无礼的碧桃,又会是什么下场? 是不是也如今日的冬雪一般,轻飘飘的一条人命就翻过去了。 那她和谢淑华又有什么分别? 她甚至没有仔细思索这里头的因果,也未曾细想,自己是否能承担得起这些人命的重量。 “行善论心不论迹,为恶论迹不论心。” 玉如琢的话将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虚空,看向书案对面无风自动的书页,“什么意思?” 书页翻动停了下来,谢颂华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声音温润如泉,“你并非本意要害人,心里所想也不过挣脱旋涡。你非圣人,也非智者,这个时候你心有所愧,就足以见得你心本善。” 谢颂华未曾想竟得到他一番夸赞,顿时有些脸红。 “倒、倒也不、不是,”她莫名有些磕巴,想了想才认真道,“我就是忽然觉得,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这随随便便,就牵扯上了别人的人命……” “世间万事皆有它的运行规律,在其位行其事,天道自然,”玉如琢声音郎朗,如他的名字一般,含了几分自上而来的贵气与自如,“此番行事,你虽然有些不妥当之处,却却算不上大错,给你的应当是警醒,而不是惊吓。 若因此而裹足不前,失了斗志,那才是因小失大。今天的事情……你着相了。” 谢颂华只感觉像是被人一把拉出了一团迷雾,让她头脑有些发晕,可意识却又像是清醒了许多,“是吗?” “若人人都似你这般想,天下无可成之事,万事万物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你要学会的,是趋其利避其害,只要保持你自己的本心,不违背原则,谁又能说你不对?” 眼前的迷雾散去,谢颂华心中一片清明,像是破开了那道缠着她的茧,出来拥抱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如释重负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因而她朝着他的方向,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多谢指教。” 玉如琢没有再说话,那本书也没有再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还是回了指环里面休息。 自从宫里出来之后,他每日里只看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谢颂华看都看不懂,还生怕借书出来的时候,会被管着藏书楼的人盘问。 看样子,他像是有了些头绪,谢颂华便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伤口。 若是真的帮着他回去,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了。 谢颂华因为玉如琢的这一番点拨,终于又重新振作起来。 她拿出纸笔,再次宁心静气地练字。 一直将今日的任务完成,才慢慢思索今天发生的一切。 首先,从谢文鸢出现在那个小院里开始,今日这场热闹底下的种种手段,老夫人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 会不会其实已经知道自己也在这里头掺和了? 今日对谢淑华的那幡斥责,是否也有敲打自己的意思? 如今想来,之前姐妹之间的纷争,老夫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这些纷争都在谢家的宅门内,翻不出上头人的手心。 可这一次,谢淑华的动作,威胁到了谢家的利益,关系到谢家的将来,所以老夫人一出手便不留余地。 谢家打定了主意要将两个都送到萧家去,因而不会容许谢淑华破坏谢颂华的形象。 同时,谢家也不会对谢淑华如何,她们两个,缺一不可。 谢淑华经过今日这件事情,怕是被吓得够呛,恐怕短时间里,不敢再做什么了。 按道理来说,菊花宴过后,宫里头就该议起几位皇子的亲事,若是快,恐怕一两个月,也就该有旨意下来。 她到底该怎样避免这样的命运? 谢颂华不自觉地就伸手去摸手指上的指环,刚想问问玉如琢,就忽然想起来,从中秋节过后他再回来,她就与他约定,就寝之后他不许出来。 从前他一直在指环里,谢颂华还不觉得如何,如今他能从指环里出来,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总觉得屋子里像是进了个陌生的男人似的,不管她是从一个多么开放的时代过来,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会习惯。 心中杂事太多,谢颂华也无法成眠,干脆又爬了起来。 今天初十,天上无云,月色竟还不错。 谢颂华坐在窗边,对着月亮看着手上的翠玉指环,月光洒在上面,发着碧幽幽的荧光。 夜风吹拂,有些冷,谢颂华接着月光找了件衣服套上,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皇后赏的东西里头,还有一味香料。 她对于古人的这个高雅的爱好并不热衷,但是入秋之后兰姑姑会在她屋子里燃香,倒没有想象中烟熏火燎的感觉。 从宫里出来的东西,想来不是什么凡品,谢颂华也看不出好坏,照着兰姑姑的样子,取出一块香饼,放到香炉里点燃了。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并不甚浓郁,只是气味特别,与平常兰姑姑点的味道都不大相同。 谢颂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呆了一会儿,不觉得难闻,便仍旧点着。 及至月轮西坠,困意上涌,她也终于能沉沉入睡。 床幔放下,暗处却有一个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 已经暗下去的月色里,瞧不清他的容貌,却能看得出他身量颀长,背直肩平,穿一身玄色窄袖常服,襟口绣着细密繁复的纹路,在月光下闪着暗芒。 他伸出手揭开桌上的香炉,手指修长,骨感分明。 只见他捻出那片未燃尽的香饼,放在鼻端仔细闻了闻,喃喃地说出来两个字,“生犀。” 第108章:就坡下驴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萧钰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倒是想看看,还有什么魑魅魍魉。” 他将香饼放回香炉,却是连同炉子一道袖了,消失在屋子里。 第二日谢颂华起床,见那矮桌上不见了香料,也没当回事儿,只当是丁香她们收了起来。 经过了昨日的事情,齐氏怕是对自己已经恨之入骨,谢颂华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同以往一样往颐和堂去请安。 只是这一次,齐氏连门都没让她进。 传话的是齐氏跟前的大丫鬟夏至,“太太说了,四姑娘将来是人中龙凤,是天命所归,颐和堂地方小,当不得姑娘大礼,姑娘还请回去吧!往后也不必过来请安了。” 随后出来的梁妈妈脸上一脸的为难,“太太这是一时拗不过弯来,到底是疼了三姑娘这么多年,心里头实在放不下,姑娘千万莫要与太太太过计较。 且昨晚上老爷下衙知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当下便来了颐和堂,说是让大太太帮着协理府里的中馈。 太太自进门开始,就管着府里的内务,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习惯了,眼下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遭。” 听到这个消息,谢颂华有些讶异。 她来了这么久,自然也知道这府里内务的掌管大权,论理只能交由女主人管理。 老夫人年纪大了,便交到了齐氏的手里。 虽然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嫡长媳掌管,可这个整个一家都是靠着谢云苍生存,交给齐氏,也算是名正言顺。 这也是安氏一直以来对二房不满的最主要的原因。 之前几次谢云苍对其实表示不满,都没有动过她手里的权利。 谢颂华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这一次的事情,老夫人也只是打杀了冬雪,并没有对齐氏和谢淑华做出什么实际上的惩戒。 并不是老夫人觉得没有惩戒她们的必要,而是她不好出手而已。 到底是隔了一辈,底下当又长房和三房,很容易就会让府里的人认为这是在打压二房。 所以,真正要处置她们的人,只能是谢云苍。 梁妈妈叹了口气,又宽慰她道:“到底你们才是亲母女,等时日长了,太太总会看到姑娘的好处,一切也就好起来了。” 谢颂华看着梁妈妈眼睛里的纠结,便笑着点了点头,“我省的,劳妈妈转告我来过了,既然太太眼下心情不大好,那我便等太太心情好些了再来吧!” 竟是直接就坡下驴,说不来就不来了。 里头齐氏听到回禀后,气得又砸了个茶盅,“瞧瞧,这就是我生出来的玩意儿!也不知道那江家两口子是怎么教的,教出个这样乖张的性子来!” 梁妈妈心里觉得四姑娘行事坦荡磊落,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反倒是太太着了相,一心护着三姑娘,带着一颗偏执的心,才会半点看不到四姑娘的好,这误会也就越来越深。 只是梁妈妈也了解自家太太的性格,越是这样的情况下,越不能劝,不然只怕是拉拉杂杂,连她也要被怀疑。 齐氏见她们都不说话,自己又气了一会儿才问道:“姑娘还没起呢?” 春分上前回话道:“说是昨晚上一宿没睡,侍书一直到今儿早上才听到里头止了哭声,好容易睡着了,便没敢进去打扰。” “不要叫她!”齐氏连忙道,“可怜见的,自打知道报错了的事情之后,这府里一个个的都容不下她,眼下想仗着她的命格攀龙附凤,倒是将她留下了,却还不给个好脸子瞧!” 梁妈妈差点儿脱口而出就要说国师是在她孕期时候定的命格,可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不管是国师也好,道玄大灵师也好,批命的时候太太都在跟前,她还能不知道这一点么? 不过是不肯相信罢了。 不用去颐和堂请安,谢颂华乐得自在,等去了寿安堂才知道,老夫人说身上不大舒服,也将众人的请安免了。 加上今天谢长清带着一众学生们出门采风去了,谢颂华倒是得了一个难得的上午。 干脆便回去换了身衣裳往静心堂去了。 尽管她已经提了两次关于府里用来安置病人的这个地方,然而这里仍旧没有任何改善。 自从谢颂华过来,几贴药治好了好几个人之后,这静心堂的人都盼着她过来。 就连这里的小管事也因为谢颂华给她看好了多年的妇人病,见着她过来,都眉开眼笑。 她一见着谢颂华,便自动地往门口来了,迎着人进了院门,便笑着道,“姑娘只管在里头慢慢看,我替你守着,不会叫人进去打扰。” 原本谢颂华以为上次应嬷嬷的事情之后,她来给静心堂的人看病的事情迟早瞒不住。 谁知道一直到现在,府里竟然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传言,倒是让她有机会多累积经验。 藏书楼里还真有相当一部分的医学书籍,只是上面的文字大多佶屈聱牙,刚开始她还非得在玉如琢的帮助下才能看得懂。 也就是进来看得多了,也越来越顺畅。 相对于那些规矩礼仪,女红针黹,这个老本行才是她的兴趣所在。 如今有了谢云苍给的银子,加上城南的那间药铺,谢颂华的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 对这里这些普通的病患施与援手并没有太大的压力,若是所用的药材相对贵一些的,她也会直接说明,然后收取一部分的费用。 对于这位每回出现都蒙着面的菩萨似的大夫,静心堂里里外外的早就十分信服,根本没有人会怀疑她借机赚钱,医患相对来说十分配合。 看完最后一位病人,谢颂华忽然想起自己最近在看的那本医术,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夫所写,作者本人似乎很喜欢针灸之术。 可这一块,谢颂华并没有涉略,这几天看着书上所言,觉得似乎有一定的道理,这让她有些心动,想尝试一二。 可这种技术不是看看书就能练成的,还得拿真人做实验。 丁香在旁边引着谢颂华往宴春台的方向走,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姑,姑娘,奴婢……奴婢今日有什么不对吗?” “啊?”谢颂华正在观察丁香身上的穴位动势,闻言回过神来,“没有啊!” “姑娘的眼神看着怪吓人的。” 活像一头狼看到了猎物似的。 主仆俩正说着,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这位姑娘!” 谢颂华一愣,就看到一个丫鬟从树丛里钻出来,脸上一脸的局促。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脸上的面巾,还好伪装还在,“你是?” “请姑娘不要惊慌,我是有个不情之请。” 第109章:石女 谢颂华认真看了看这个丫鬟,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找我?是……看病?” 那丫鬟连连点头,“是!” 这个丫鬟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长得十分普通,身上的穿着打扮,也比较一般,不像是个得势的,但似乎也不穷。 “你既然能找到我,那大约是在静心堂里遇到过我,我一向给那边的人看病,主要便是因为那里病着的人,大都没有能力自己去找大夫,你这……” 察觉到谢颂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丫鬟连忙道:“不是我,是我……一个姐妹,她的病有些不同寻常,也不大方便去外面找大夫。” 丫鬟似乎很着急,可说的话又不清不楚,一下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大约是紧张自己说话说得不清楚,谢颂华不去。 而实际上,她说的不寻常,就已经勾动了谢颂华的心了。 她笑了笑,“好了,我可以去替你那个姐妹看病,只是……我的医术也就这么点,未必能看的好。” 那丫鬟连忙道谢,然后便拉着谢颂华往一排下人住的地方去。 在里头七拐八绕,好一会儿才到了一个小院子。 这院子里也没有别人,那丫鬟似乎还有些紧张,又往四周看了看,才带着谢颂华进内室。 若非这里是在谢家的院墙内,谢颂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拐了。 这院子收拾得倒是听整齐,不过地方还是窄小,里头也就两间屋子。 那丫鬟直接带着谢颂华进了东边那间,一进门,她便朝里头道:“我把大夫带过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然后就听到屋子里一个极轻的声音。“嗯。”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谢颂华便礼貌问道:“那么,我可以进去了吗?” 得了对方的准许之后,她才迈步走了进去,那丫鬟却将门给关上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姐妹的病……特殊。” 这倒让谢颂华越发好奇了,她疑惑地走进去,只见床上躺了一个女子,但那女子头上却严严实实地裹着头巾,并没有露出面孔。 “你是哪里不舒服?” 其实看她这个样子,谢颂华心里就有了猜测,若不是那方面的疾病,也不至于如此害怕叫人知道。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女子哪怕有病,也似乎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果然,那女子紧张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声若蚊呐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谢颂华非常认真地听了她的表述之后,才问道:“所以,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来过初葵?可有周期性的腹痛?” 那女子似乎有些局促,谢颂华连忙抓住她的手温声道:“我是大夫,你只有把所有的情况都跟我说清楚了,我才有可能帮到你,你放心,我不会去探究你的隐私,更不会将你的情况宣扬出去。 今日所有的话,始于你口,终于我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却能在她的语气里感觉到她的真诚,床上的女子终于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回答着谢颂华的话。 后来谢颂华表示她必须要做检查,对方也没有再拒绝。 从屋子里出来,谢颂华的神色有些凝重。 才一出来,那丫鬟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怎……怎么样大夫,我这个,姐妹她,能治吗?” 谢颂华便看了一眼屋子里头,目光再落到那丫鬟的身上。 丫鬟连忙道:“我,我都知道。” 确认了这一点,谢颂华才开口道:“我要回去想想办法,本来是可以治的,现在……” 听到她这句话,那丫鬟眼睛陡然间亮了,“真的?!” “不,你听我说完,”谢颂华眼神异常纠结,“我没有办法答应你,所需要的东西,这里根本找不到,你先给我一段时间,我再来答复你能不能成吧!不过你们……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尽管谢颂华的回答是悲观的,可对方却因为她的话满是激动。 这让谢颂华越发感觉到一股压力压在肩头。 回去的路上,丁香照例带着她绕了好几圈,才回到了宴春台。 期间她几次想问,谢颂华都避开了,到最后才道:“你不要问了,这位病人的病,我不好跟你说。” 石女。 这便是那位姑娘的问题。 实际上通过方才谢颂华的检查,基本上可以确定她的问题根源。 石女的情况也分很多种,而这位姑娘的情况,若是放在现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一个小手术就能完成。 可偏偏,这是在古代。 这里一没有手术仪器,二没有各种检查设备,甚至连麻醉都没有。 可她想到方才那女子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便是在现代,一个女子出现这样的问题,心理承受的压力都不会小。 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古代。 谢颂华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在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石女的,可发现之后的这些年,她面临了什么,谢颂华却能想象得到。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情况,基本上就给她身为女子的身份判了死刑。 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谢颂华回到自己的屋子,便拿出纸笔将当年她做过的类似的手术步骤一步步写下来。 尽量写清楚每一处细节,所需要用到的所有仪器,所有药品,以及注意事项。 说不定呢! 她又翻出自己前两天才找到的一本书,上面竟然记载了一些外科手术。 说不定能有所帮助。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查到一半,才忽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来,她猛然站了起来,“玉如琢!” 声音太大,倒是惊了外面的人。 将人又支开了之后,她才再一次急切地喊他。 可是这一次,玉如琢却一直没有出现。 一直到晚上,就寝之前,她依照之前的约定,拿了根针扎破手指,往那指环上滴血时,玉如琢才终于出现。 中秋夜那一次,他说发现了这个诡异的方式,能让他变强,谢颂华这些天来,便每天晚上取几滴血来养这只指环。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她总觉得这枚指环看上去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第一次拿到它,谢颂华就觉得这东西不是凡品,那碧汪汪的样子,还透得很。 可那时候,她分明记得这指环是不会发光的。 但现在在灯光下,谢颂华却分明发现这指环会发出莹莹的幽光,而且这光似乎还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她忍不住凑近了看,然后才发现,那血似乎是在慢慢地往指环里渗。 怎么可能! 血怎么可能进入到玉里面。 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却又发现似乎是自己的错觉,那血珠明明还在指环上。 “你在看什么?!” 由于太过认真,谢颂华再一次被玉如琢吓到,头往前一冲,就往灯上扑过去。 第110章:好歹说句话再走啊! 好在玉如琢眼疾手快地将她给拉住了,一股烧焦头发的味道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谢颂华懊恼地拂了拂被烧焦的头发,然后才想起来问道:“你去哪儿了?” 玉如琢的声音似乎有些讶异,“出去走了走。” “一整天?” 对方没有回话,谢颂华便道:“我上午就在找你,但是你不见了。” “嗯!出去了一趟。” “你已经可以出去了?!”谢颂华再一次惊讶,“去哪儿了?远不远?” 但是玉如琢跳过了她这个问题,“找我做什么?” “哦!”不是他提醒,差一点儿又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我今天给一个姑娘看病,就……”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下来,猛然想起这是在古代,有些话似乎还不大好直说。 因而又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给她检查了身子,事后才想起你的存在,还怕……” “你怕我偷看?” 谢颂华立时便听出他这语气里的不满,连忙摆手道:“当然不是,你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只是这种事情到底涉及到别人的隐私,虽然对方不知道,可我作为一个大夫,有义务替病人考虑。 这样吧!明儿我让人去打一个能套在这个指环上的金指环,若是遇到我要去看这样的病人的时候,你就在指环里面呆着,你看怎么样?” “不必。”谁知道玉如琢却淡淡地拒绝了。 谢颂华倒是愣住了,在她的印象中,玉如琢不是这般不讲情理的人,“啊……?” “我要走了。” 她刚要跟他理论,就听到他这么一句话说出来。 “什,什么?” 她像是没有听懂似的,玉如琢便再说了一次,“我说我要走了,我找到了回去的办法。” “真的?”谢颂华眼睛顿时亮了,“那……那你怎么回去?你还在京城吗?你的家人会不会被吓到啊?” 说着又紧张起来,“你的身体呢?他们会不会一直在好好照顾着?可千万别忘了每日要给你按摩翻身啊!不然这么几个月过去了,怕是好些组织都要坏死了。” 听到她这般念念叨叨,玉如琢只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由问道:“这么高兴我能回去?” “当然啊!”谢颂华回答得毫不迟疑,“你都被困了这么久!咱们也算是朋友嘛!我就是想想你现在这个样子,都觉得难受得紧,当然希望你能尽快回去咯!” “你就没……”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就不说了,谢颂华疑惑地问道:“什么?” “没什么!”玉如琢的语气又轻快起来,“趁着我还没走,想想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看看能不能替你解决了。” “能有什么要帮忙的!我现在在谢家可算是站稳了脚跟!”谢颂华一面收拾桌上的资料一面道,“你看看我现在,可不就是一个大家小姐的样子了嘛!” 但是说完又些惆怅道:“不过,你终日跟我在一块儿,我也瞒不过你,若说最希望的,自然就是能不嫁入皇室,但是这种事情,连我父亲都没有办法,更何况你? 我还是不要叫你操心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回去就是了。” “你不会嫁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次他的语气这么肯定,倒是让谢颂华十分意外,“真的?你有什么办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玉如琢却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反正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也不要再去做什么事儿,只管跟着他们的安排走。” 这样玄乎的回答让谢颂华不怎么敢相信。 不过他说他马上就要走了,她倒是真的不想让他再多操心。 “那好,就借你吉言好了。”她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你还是说说要我做什么吧!你一直困在我的手指间,要回去的话,大约也要我的帮助和配合吧!” 她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到了这一天,才发现实际上跟中秋那个晚上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她按照玉如琢的说法,点上了一炉奇奇怪怪的香。 血再一次从指尖落下,在满月下,指环的光竟有些亮得可怕,谢颂华莫名的心跳加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见。” 谢颂华心下没来由一阵空落落的,她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玉如琢……” 可叫了一句他的名字之后,她也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 而对方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指环上的光芒渐渐暗淡,归于平静。 谢颂华静静地看着手指上的指环,只觉得一阵寂寥感从心底里慢慢地蔓延上来。 “什么嘛!好歹……说句话再走啊!” 她静静地看着指环,然后又看向天上的月亮。 今日十五,是原主的生日,其实到今天这一天,她在这一世,才算是成年了。 也好。谢颂华在心里想,上天大约也是怜惜她一个异世的灵魂在这里艰难的生存,才派了玉如琢过来。 若是没有玉如琢,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了谢家上下大部分人的认可。 虽然她也应他的要求替他做过一些事儿,可在谢颂华看来,那根本不足以抵消他数次救下她的命。 “谢谢你。”谢颂华对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道,“希望你,一切顺利,我也会的。” 快半年的时间,她已经不再是初来乍到那个不懂游戏规则的傻白甜了。 又静坐了一会儿,谢颂华转身,才发现床头的高几上放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明明记得这里原本没放东西的。 她拿过来打开,发现里头是一本字帖。 待看清里头这本字帖之后,谢颂华惊讶得差点儿合不上嘴,竟然是前朝赵孟頫的《兰亭十三跋》! 谢颂华心跳如擂,但凡一个对书法稍有研究的人,都知道这本字帖的价值,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怎么…… 她心里紧张着,这才注意到盒子里头还有一张小笺,上面只有遒劲有力的四个字:庆贺芳龄。 分明是她每日里临摹的字迹。 所以,这是玉如琢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未免也太大手笔了! 而且…… 谢颂华有些自嘲,而且属实是有些暴殄天物。 不过生日能有人记得,还是一件值得人欢喜的事情。 而此时百越守在床前,果然见到自家主子如约醒来,提着的一颗心也总算落了地,“王爷醒了!属下这就去叫独活。” “不必。”萧钰活动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有些不适应,因而坐在床前沉吟了许久,才道,“还有几天?” “还好王爷此前留下的计策全部都奏效了,拓跋雍不敢贸然犯险,不过,大荣境内已经开始下雪,他们也快撑不住了,估计,就这两日,拓跋雍怎么样也会拼一把。” 百越又将近日军中的事情一一禀报,然后有些迟疑道:“还有一事……” 萧钰感觉自己终于缓解过来,便下了床往旁边书房里去,“说。” 第111章:圣意 “圣上已经多次派人来召王爷回去,说是即便让出两座城池,也不可让王爷在此冒险。”百越的语气有些紧张。 果然听到这话,萧钰立刻皱紧了眉头道:“胡闹!” 百越无奈道:“京城最近闹得欢,圣上心里已经不喜,想来也是希望王爷能回去处理那边的事情吧! 且王爷这段时间一直病着,虽然对外都瞒着消息,宫里圣上纵然不十分清楚,怕也能从御医处获知一二。” 萧钰信手翻看着这段时间累积下来的公文,心里却想在想着方才百越说的京城闹起来的事儿。 “晚些时候我亲自给圣上去封信,六百里加急送过去。” “是。” 圣上尚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底下成年的孩子们就这般活跃,心里不快也是正常。 只是这又能怪得了谁?若非他笃信灵教,常年服用所谓的灵丹,身体也不至于这般虚弱,叫那几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如何心里不多盘算一二? 他又想起那日菊花宴时,他进入内宫看到的东西,眉眼间便有了几分狠厉,“将收集到的所有关于灵教的东西都送过来,另外,搜集他们灵教的教释义典,越详尽越好。 百越连忙答应了一声,还没退下去,就又听到自己主子的声音,“叫你们搜罗的玉石,可都有了?” “属下这就去拿过来。”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只有萧钰一个人在内,他试着运转内功,流畅无阻。 这一次应当是真的回来了,谢颂华手里的那个指环还是要想办法毁掉,终究是个祸患。 大荣这是没挨着痛打,才贼心不死,看来得找个机会把他们痛揍一顿,才好脱身回京。 他细细地将接下来的计划拟定,交由百越一一传递下去。 眼看着外头的天都快亮了,百越有些不忍,“王爷,您这一醒来就忙活了一晚上,要不然还是先休息吧!熬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萧钰头也没抬,仍旧运笔如飞,忽然手上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想办法让苏青与谢阁老见一面。”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百越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里头的意思。 “最近为着国师批命的事儿,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似乎都有意要纳谢家的姑娘为妃,王爷说的可是这件事?” 萧钰没有回答,而是淡淡道:“叫他好自为之。” 没两日谢云苍从御前回来,脸色有些苍白。 云先生见状不对,连忙问起。 “圣上不上朝已有三年,可对朝中内外的事情,却自有其消息来源,怕是这一次,我们冒进了。” 云先生连忙问其故。 “圣上取消了今秋的巡视九边,原本说的是因大荣进犯,边境不宁。” 见他脸上犹自惴惴,云先生疑惑道:“这有何不对?两位皇子毕竟身份贵重,到了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可御前的苏姑姑却跟我说,圣上早前打算让四皇子去,这话就在菊花宴之后!” 听到这话云先生也吃了一惊,“四皇子?!” 他脑中极速地运转起来,“这巡视九边,本就有代天子巡视的意思,若非先帝时期有让其他皇子巡视的先例,怎么也该是太子亲历边关。 可就算是这样,派去的也不该是四皇子!太子是国之储君,自不必说,三皇子七皇子乃高贵妃所出,一向也深得圣上的喜爱。 便不是这两位,也还有一个静妃所出的六皇子,怎么也轮不到四皇子才对。” 云先生不过是谢家的一个幕僚,本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四皇子的出身大家都知道。 趁着圣上酒醉爬床的宫女生出来的皇子,打从出生开始就不受待见,这么多年也没见圣上过问一句,不过是占了个皇子的名分,其他皇子到了十岁就开始在上书房读书,只四皇子,圣上连提都没有提一句。 后来还是有大臣上疏奏请提及皇子们的读书问题,圣上才想起来,然后就直接将他丢到国子监去了。 可见对他在圣上心里的地位。 因而不管是在皇室还是在朝臣的眼中,这位四皇子基本上都是个隐形人。 可这一次,圣上竟然动了让四皇子去巡边的念头? 这代表了圣上开始对四皇子另眼相看了吗? 不!代表了圣上对其他几个皇子都有所不满,而提出这么一句话的时机又在菊花宴之后。 云先生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老爷,那咱们两位姑娘的事儿……” “怕是犯了忌讳了!”说到这里,谢云苍又在心里将齐氏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皇室的事情,她也敢上前去瞎掺和,还逼得自己不得不接受她的提议。 “老爷,为今之计,咱们还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虽说两位皇子不可得罪,但若见罪于圣上,才是最可怕的。” 谢云苍在官场沉浮也有近二十载,谢家老太爷从前便身居高位,他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我去同母亲将此事分说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老夫人也不是无知妇人,听到儿子这话,立时便知道里头的凶险,当即便将齐氏叫了过去。 “知道你这几日因为中馈的事儿心里不自在,”老夫人叹了口气,指着旁边的位子让她坐了,“可你也要体谅你相公的难处。” “儿媳不敢。” 见她脸上恭敬眼里不甘的样子,老夫人就觉得心里一阵腻味,到了嘴边的话都有些讲不下去,可想想这到底是家里的大事儿,千万小心都不为过。 她倒懒得再掰扯谢淑华之过,齐氏不是傻子,只是被猪油蒙了心,她不愿意看清的实事,摊在她面前也没法子。 因而谢老夫人便换了话题,“近日外头的请柬雪片似的飞过来,你怎么看的?” 齐氏听到这话,便有了些兴趣,“都是冲着淑儿她,冲着两个孩子来的,我想着她们俩如今也及笄了,多走动于她们日后有好处,正想要选两三家走走,也叫她们见见外头的世面。” 后面这句话分明是在说谢颂华,毕竟谢淑华身为二房的嫡女,从前可没少参加各家的宴席集会。 老夫人看着齐氏那张脸,就觉得不舒坦,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就这般抵触? 这种事情,别人管也管不过来,她只好道:“且别去了。” 在齐氏讶异的目光中,老夫人摆了摆手,“大荣犯边,宸王殿下还在大同与敌方鏖战,这个时候上上下下都悬着一颗心,若是一个不好,怕是眼下京城喧闹取乐的人家都有了错处,还是先安分些,等情势稳定下来再说吧!” 老夫人的说辞有理有据,毕竟边关八百里的加急的战报送到京城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最近谢云苍也忙得脚不沾地。 更不要说通州码头上都是筹备军需的官船,谢老夫人这话齐氏能够理解,便没有别的异议。 谢淑华却不信这些鬼话,“娘,可是……文家的宴会,三皇子都会去的!” 第112章:打掩护 文家是静妃的娘家,静妃当初入宫便依附着贵妃生存,后来更是在高贵妃的帮衬下生下了六皇子。 六皇子从小就跟着三皇子和七皇子在一处,从来外出参加什么活动,都不会落下一个人。 眼下文家老太太过寿,高莹特意写了信告诉谢淑华,三皇子也会去随喜。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齐氏闻言也有些纠结,“可是……可你祖母的话也没有错,万一……” “娘!”谢淑华眼圈儿立时便红了,“娘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祖母心里喜欢的分明是她的亲孙女儿,她不是娘亲你,在她眼里只管这血脉里的亲缘。 虽说如今的情势,父亲也不得不依从娘你的建议,将我和谢颂华分别嫁入太子府和三皇子府,可这两位皇子,哪一个更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太子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女儿若是嫁过去,就算是有侧妃的名分,可终究还是个妾,到时候还不是要看太子妃的脸色过日子。” 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戚戚然看向齐氏,“娘,我只有你了,如今除了娘你会真心为我考虑为我打算,我还能指望谁呢?” 齐氏被她哭得心里发酸,想想自从谢颂华回来之后,府里上上下下对女儿的态度,她便咬了牙道:“只是说不要过多地参加宴会,又没有说不要出门,等那日,我们就说出门去上香,你再和娘一道出去。” 谢淑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果然还是娘心疼我。” 齐氏见她欢欢喜喜挑衣服首饰的样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女儿从前何曾为这么点儿小事这样高兴过? 如今因为这个身份的缘故,处处都要看人脸色,生生比人矮了一等。 身边两个自小服侍的大丫鬟如今一个也没有了,这府里哪一个姑娘这般没脸? 若没有这抱错的事儿,这点儿小事,私下里说两句也就是了。 而今…… 齐氏又叹了口气,罢了,别人只看出身,就当淑儿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亲娘好了。 只要她坐上了那个位子,且看这府里头还有谁敢不尊重她! 因为谢云苍和老夫人的嘱咐,那些出门的请柬一概推了,几个姑娘有恢复了平时的作息。 谢颂华心里惦记着那个姑娘的病,便央求了谢荼帮忙,借着出门买胭脂的理由出了门。 好在如今如今这出入二门的事情是安氏负责,姐妹两个一箩筐一箩筐的好话泼过去,再加上外头让兰姑姑刚买来的素心斋的点心,安氏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只是答应之后还要一再地叮嘱姐妹两个要记得早些回来,不可在外逗留。 等出了门,谢颂华说要去城南看铺子的时候,谢荼才吃了一惊。 “我说你怎么忽然间就开窍了,竟然想着要买胭脂,原来是借我打掩护呢!”虽然是这么说,但却并不反对,“我还没去过城南呢!听说那里有好多手工小工小玩意儿,正好去逛逛去。” 谢云苍给的药铺一个月的出息大约是一百来两,算不得什么大铺子,但是作为一个闺中女子的零花钱,那是绰绰有余了。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谢颂华的手头宽裕的缘故。 她这还是头一回来,没急着下去,当先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儿,所幸里头的伙计行事还算麻利,对来此抓药的客人也十分客气,似乎只有一个坐堂的大夫,老态龙钟的样子。 姐妹俩带着幂篱进去,便立刻有乖觉的伙计迎上来,“两位姑娘抓药吗?” 谢颂华又打量了一眼药柜,都是一些寻常可见的药材,这才出声问道:“王掌柜可在?” 见伙计疑惑,便温声道:“就说四姑娘来了。” 掌柜果然没一会儿就迎了出来,果真见着是谢颂华,便连忙致歉,“新收了一批药材,正在后院晾晒,没成想姑娘这个时候过来了。” 谢颂华却是眼前一亮,“后院还有专门的晒场?” 王掌柜早前在谢云苍的书房里见过谢颂华一面,对待这位阁老千金自然不敢怠慢,“姑娘可是有兴趣去瞧一瞧?” 谢颂华也不扭捏,直接点头,“嗯。” 前面的店面看着没有多大,后院的晒场却不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药材加工的地方。 掌柜的便一一指给她看,“这是今秋才收上来的牛白藤、山栀子、苍耳……” 谢颂华果然很有兴趣,一一地看过去,忽然弯腰从旁边的篓子里捻出一根半干的植物,“重楼?” 王掌柜一见便笑着道:“对,也叫七叶一枝花,上回见姑娘,便见姑娘对药理有一些见解,姑娘这能一眼看出来,可见真是个懂药的了,这个药材比较贵,这一季就收了这些。” 谢颂华却没有笑,而是疑惑道:“我记得我师父说过,七叶一枝花有微毒,只有根茎可以入药,怎么这上面的叶子也不去除呢?” 王掌柜一时被问得有些发蒙,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却没有答话。 一旁的谢荼却笑着道:“诶,这个难道不是晒干了再去掉叶子吗?我看那些伙计都是这么做的呀!” 谢颂华忙看过去,果然那边有个伙计正在将晒干了的药材叶茎分离。 但那伙计处理的榄核莲,茎叶皆可入药,只是分开来有不同的用处。 那王掌柜闻言连忙道:“对对对,看我记错了,大概是伙计们习惯这么做了。” 谢颂华立刻明白了谢荼的意思,她这头一回过来,就这般挑刺,只怕不管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便又放软了语气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我毕竟年轻,没见过多少世面,掌柜的莫要见怪。” 王掌柜脸上堆着笑,“姑娘客气了,也是姑娘提醒得对,这药材毕竟是入口治病的,若是一个不慎,关乎到病人的性命,总是要多小心一些才是。” 听他这么说,谢颂华又微微放下了心,随后跟随他一道入了旁边的休息室。 谢颂华从丁香手里接过一个瓷瓶,“掌柜瞧瞧这个,这是我前段时间自制的烫伤膏,我想把这瓶且放在铺子里,若是遇上人需要,你先拿这个事事,到时候若是觉得好用,我再给你方子。” 掌柜有些惊讶,“姑娘这是……”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既然父亲把铺子给了我,如今我就是这个铺子的主人,自然希望铺子越做越大,一来可以帮到有需要的人,二来,我也有一些事情要托掌柜的替我去办,若是咱们铺子能做起来,不管是对掌柜而言,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好事儿。” 王掌柜并没有将她那瓶膏药放在心上,只是随意接了过去,便笑着道:“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一声就是。” 第113章:后悔哟! 回去的路上谢荼才好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总不会真的打算当个女大夫吧!” 谢颂华今日过来,并不是来看铺子的经营状况,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的好些东西,只能通过这个铺子来采买。 今儿她倒是拿了套银针回来,可若是要做手术,你需要的东西还多着呢!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无菌不无菌也就只能看天命了,但麻沸散总是要想办法试试能不能制出来,不然,除了关羽,谁能受得了那般疼痛? “倒不是想当什么女大夫,一个兴趣爱好而已,你看看你们天天绣花弹琴的,那我也不会啊!总不能让我天天学习吧!” 谢荼一脸震惊,“你不是很喜欢读书吗?” 谢颂华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看来这个勤奋努力的形象已经立得稳稳的了。 可那分明是一种人生的需要与义务,跟兴趣是两码事! 谢荼见她这个样子,便又连忙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二叔既然能把这个铺子给你,就说明并不反对,反正你不要治死了人就问题不大吧!” 谢颂华当即便拿出那套银针来,“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小六,帮个忙呗?” “什……什么?” 谢荼莫名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然后果然就看到谢颂华抽出了一根银针,“这个东西我不大熟练,要不然你先让我在你身上试一试,不然回头若是治死了人可怎么好?” “啊!” 谢荼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几乎就要夺路而逃,偏偏又是在马车上,根本无处可去,只能一个劲儿躲。 天地良心,谢颂华这是头一回看到谢荼失态的样子。 这场闹剧最终以谢颂华的大笑告终。 因是借口出来买胭脂,两个人回去少不得要给安氏、谢颂华带两盒,姐妹俩便仍旧往胭脂铺子里去了。 对这种东西,谢颂华就不大在行了,因而只管坐在铺子二楼临街的窗户边喝茶,由得那头谢荼慢慢挑。 这条街离谢府不远,商铺林立,十分热闹。 谢颂华这算是头一回,有机会这样惬意地观察这个时代的街道。 不得不说,就算是在古代,这首都城市的热闹比之于现代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个街道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四车道了,虽然也时常又马车经过,但是速度都很慢,耳朵里充斥的都是各种买卖的声音。 她甚至还看到有女人开铺子的,对面那家卖木梳的就是个女掌柜。 原来这世道对女子的规矩,只在这些大户人家里。 若她不是谢家的女儿,不知道能不能凭借自己后世的一些点子在这个地方创业。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这个时代士农工商阶层分明,哪怕生意做得再大,终究都低人一等,连绸缎的衣服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穿。 她这个谢家姑娘的身份,就阻绝了这种可能。 谢颂华这边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街道上的众生相,却不知道在街角有一个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年轻男子一身青布直裰,脚上穿着布鞋,通身没有佩饰,眉目清秀中又隐隐有些棱角,一双眼睛尤其清亮,如清晨的寒星似的。 他立在那里,如一竿青竹,哪怕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却叫人无法小瞧了去。 “三郎在看什么?” 一个身着布裙的中年妇人背着包袱走了过来,见他站在路旁,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陈留回过神,只淡淡一笑,“没什么,只瞧着那位姑娘看着有些像窈娘。” 陈大娘闻言便也皱眉看过去,然后便摆手道:“怎么可能!窈娘一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哪里来的那种气度,你瞧瞧人家,虽然带着帷帽看不清脸,可她身上的衣裳,她那坐姿,喝茶的样子,比咱们县太爷家的小姐还要金贵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她说话间,陈留已经转身。 陈大娘连忙追上去,“诶,三郎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窈娘的亲生父母不就是在京城当大官儿的吗?说是姓……姓什么来着?” 她还在极力思索,就听到陈留冷冷的声音道:“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与咱们已经不是一路人,母亲不要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迂?那窈娘的亲爹是个大官,说不得就能替你引荐引荐,见见世面,说不定明年你的考试就在这上头有……” “母亲!”陈留停下脚步,严厉地看向她,“京城这是什么地界,她原本的家庭既然是仕宦大族,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回去,指不定会遭遇什么,这世上多的是势利眼。 你这样的心思可不要乱打,不许写信回去打听她的家世。” 陈大娘没成想自己才动了个念头,就被儿子识破,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可心里到底还是不服气,“可当初在咱们村上,窈娘明明心里喜欢你,你这次秋闱考得又好,说不定……” 她后面的话在儿子坚冷如冰的眼神下终究没能说下去,只能怏怏地跟着他往胡同里走。 这也都是命,谁能想到江家的那个小丫头竟然是京城大官的女儿呢? 当初她那般喜欢自家儿子,她也能瞧得出来,儿子也喜欢那女娃娃。 可江家是个绝户啊! 就这么一个姑娘,怎么可能舍得嫁出去? 难不成还要让她的三郎倒插门? 陈家举三代之力供出这么一个读书种子,就连县太爷都说儿子天赋异禀,是个读书的料。 别说江家要招赘了,便是江家有儿子,能把女儿许配过来,她也不会同意。 没见着那县太爷的女儿见着儿子都眼睛放光么? 儿子都能娶知县家的小姐,怎么可能会让他娶这么一个野丫头嘛! 可谁能想到这后头还有这样的变故呢! 若是早早地就把亲事定下了,那大官还能不管自己的女婿? 都说到了京城,那就要看人脉,看资源了。 可怜陈家世代庄稼人,哪里有什么亲戚故旧在京城? 也就只得了知府老爷一封推荐信,一个知府在他们那儿自然是个大官,可到了京城又算得上什么呢? 越想陈大娘心里就越难受,再想想那江窈娘,哪怕是从前在村上,那也是最好的一个,怪不得觉得气质与旁的丫头都不大一样呢! 原来是天生的贵家种子!后悔哟! 谢颂华和谢荼回到府里,便将知道她们出门的人上下都打点了一番。 安氏见她们还知道带礼物,果然欢喜、 在谢颂华要走的时候,又忽然开口将她留下,“四丫头先别走,大娘正好有事儿要问你。” 第114章:实验对象 安氏居然还能有话跟自己说,谢颂华倒是有些惊讶,到底还是依言留了下来。 “也不是为了旁的,就是过几天有几个丫鬟要送过来,你院儿里不是还有缺儿么?怕到了你跟前又不合心意,不如你先跟我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安氏最近分管了府里不少的事情,因而整日里脸上都是笑容满满的样子。 且她大概是存了一些跟齐氏打擂台的意思在,基本上事事都与齐氏反着来。 比如说对谢颂华,齐氏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在乎谢颂华,安氏便反其道而行之,回回见着谢颂华都十分热络。 齐氏,或者说那些依附与齐氏及谢淑华的人对宴春台的一切用度多少都有些苛待,而到了安氏这里,则全然相反,她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对谢颂华多看重似的。 谢颂华自然乐得在她这个态度里受益,而她所说的这个丫鬟的事儿,也确实比较重要。 知道她这是在卖好,谢颂华也不客气,“我屋里本来还有一个一等、两个三等的缺,但是我想着将我屋里的两个二等升一个,劳伯母再给我挑个伶俐的二等的,并两个三等的,最要紧的是机灵老实。” 安氏便笑着道:“哎哟,这样的要求我还是头遭听到,又要机灵又要老实。” 谢颂华便不好意思地笑着道:“瞧我这,我也不懂这挑人的事儿,还是劳大伯母替我相看相看吧!” 因着不用外出,也就是上午的课,以及谢颂华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剩下的时间,谢颂华的都用来往藏书阁找医书,以及自己拿自己做针灸实验了。 丁香看着谢颂华那发抖僵硬的手,夹个菜都掉一半到桌上,不由心疼,“姑娘,要不然,这个咱们还是别试了,横竖府里也不等着您看病挣钱。” 谢颂华咬了咬牙,努力将那块红烧肉夹到自己碗里,“那怎么能行!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兴趣爱好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说着眼睛又盯上了丁香那双白嫩嫩的手,那眼神比看着红烧肉还要馋上两分。 丁香已经被她这样看了好几天了,连忙找了个借口先溜为妙。 被换进来的碧桃也是战战兢兢,“姑娘,您,您别用那种目光看着奴婢,奴婢……奴婢这心里害怕。” “小碧桃,不用害怕!快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胳膊。” 碧桃闻言立刻把手里的托盘放下来,“姑娘还是自己吃饭吧!奴婢……奴婢肚子疼,先去茅房了!” 谢颂华看着自己被扎得满是针眼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可不比当初她学打针的时候,横竖那会儿只要找到静脉扎进去就行了。 这个针灸不但讲究穴位还讲究手法,她给自己扎又不大顺手,为什么前世在医院有那么好的环境她偏偏就没有好好练呢! 不行,还是得找个实验对象。 因而第二日叶容时上课的时候,就总觉得旁边少女的眼神似乎幽幽地闪着绿光,害得他连觉都睡不好。 等到休息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收敛点儿?” “嗯?”谢颂华还在观察他。 不得不说叶容时这副皮相实在是生得好,骨骼分明,肌肉匀称,这施起针来,估计手感不错。 叶容时长这么大,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什么样的妹子没撩过。 就谢家这几个姑娘,跟她说话的时候,都羞羞答答含羞带怯的。 虽然也被一些大胆些的姑娘直勾勾地盯着过,可谁也没有谢颂华的目光这样凶狠。 那样子,不像是在看一个男人,倒像是在看一块肥羊肉。 “你都盯着我看半天了,喜欢我也不至于这样吧!再说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喜欢我也没有用,我是注定不能娶你的。” “那,换个条件?”谢颂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什么?”叶容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条件?” 谢颂华笑吟吟地看着他,“英国公知道您爱去君莫醉么?” 叶容时脸上的倏然色变,“你什么意思?” 谢颂华却没有回答他,仍旧笑吟吟的样子,“前几天我三姐姐书桌里的那只蛤蟆是你放的吧?” “谁说的?!”叶容时矢口否认。 “我看到你的小厮去摸蛤蟆洞了,而且……”她指了指他的后脖子,“你的草莓露出来了。” “什么草莓?”叶容时一脸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姐姐昨天晚上在你身上留下的草莓啊,要不然,咱们问问?”她说着,便清了清嗓子,似乎要提高声音。 吓得叶容时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隔了一点距离,他这么一扑过来,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这句你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你的书是怎么读的?”叶容时一脸的认真地指着谢颂华桌上的书。 谢颂华也同样认真道:“是是是,我见识浅薄,还请小公爷指教。” “这句话的意思是……” 见他们是在讨论学问,其他人也就没有什么兴趣,又将视线移开了。 只有谢荔脸上露出几分不忿,却终究不好说什么,转脸看向了别处。 “你到底什么意思?”叶容时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份真的在探讨学问的样子,“你可不要忘了,上回在御花园我还救了你一回。” 谢颂华满脸堆笑,“可不是,其实我是有点儿事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 叶容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放了学,到了无人的凉亭里,看到谢颂华拿出针袋,整个人都凌乱了,“你……你什么意思?” “摆脱,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一点儿小痛,但是小公爷这般体格的男儿,应该不怕这点儿痛的吧?” “你疯了?!”叶容时眼看着她抽出一根银针,顿时瞪大了眼睛,指了指她手上的针,又指了指自己,“你要扎我?” “不,我只是试一下而已。” “我不!” “那要不然咱们一起互相举报?” “你卑鄙!” “就试一下。” “啊……” “一点点疼而已,你看,我顺便帮你把这颗青春痘挑了。” “……” 谢颂华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认认真真地记录下今天的施针实践,然后才收起针袋,“多谢小公爷。” 这不扎自己,果然手稳多了。 叶容时只觉得自己努力握了握拳头,感觉自己这条手臂还是酸麻的,他到底是怎么被这个丫头骗到这一步的? 丁香恰好走过来,手里还提了个东西,谢颂华伸手接过来,“这个是给你的,多谢你今天的英勇献身。” 第115章:换人 “这是什么?” 叶容时有些警惕地看着谢颂华将那个盒子打开,里头放着一只青玉色的碗,碗里头是一碗白嫩嫩的双皮奶,上头还有一撮红蜜豆。 “你……你什么意思啊?别想用这个收买我!” 叶容时嘴里说着,手上却老实不客气地将东西往自己面前扒拉。 “好啦!你就不要装了,”谢颂华笑得眉眼弯弯,“上回大伯休息室里的那一碗不就是被你偷吃的么?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个是我做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这也是占了后世的便宜,毕竟在这个时代,双皮奶这玩意儿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之前为了进藏书楼,谢颂华愣是绞尽脑汁想到了好些后世的美食,就专门为了收买谢长清。 这一日接着一日的送,倒是真让她琢磨出了不少方子。 只是没有想到,谢长清还没有被攻略,藏书楼的对牌就先到了手,这下谢长清那边的点心也就变得有一搭没一搭了。 她这才发现叶容时竟然调皮捣蛋到了这个程度,会去偷吃谢长清藏好的吃的。 不过能用美食收买的人,干啥不行呢? 眼看着他拎起食盒就走,谢颂华连忙问道:“你……干啥?” “哼!” 叶容时却是冷哼了一声,根本不会打他,傲娇着就走了。 谢颂华在后面笑眯眯地挥手,“记得明日还来啊!” 然后就看到那位小公爷的身影消失得更快了。 丁香看着不由好笑,同时又有些担心,“姑娘,这小公爷毕竟算是外男,你这样和小公爷相处,会不会……” “会不会啥呀!”谢颂华摆了摆手,“你瞧瞧这个地方,慎思馆里的那些人会过来吗?” 丁香摇了摇头,“慎思馆里的那些公子们都是极讲规矩的,他们是来求学的,怎么会往咱们内院来呢?” “这不就结了?他们不会看到,那就没有关系了,横竖这府里里里外外的谣言都是可控的,你觉得这闲话能叫传到外头去吗?既然传不到外头去,那就随便了,大不了等父亲再来发落一次呗!” “可……可那府里传着也不好听啊!”丁香有些着急,“回头您在老夫人跟前又要被挤兑了。” “你放心吧!没有人会挤兑我。” 丁香不理解,“为什么?” “府里还想着要将我嫁给某位皇子呢!你觉得谁会担得起那么大的责任来败坏我的名声?”谢颂华讽刺一笑,“你就放心好了,在我们嫁入皇子府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管是我也好,谢淑华也好,在这个府里都是千好万好的姑娘,绝不会有什么谣言的。” 就如谢颂华所说,叶容时来给她做实验对象的事儿,府里没有一个人传过什么话,横竖就是一个没有人看见。 但是是真的没有人看见吗? 当然不是,就谢荔那样要飞眼刀的样子,就知道她至少是看到了。 可是她能干什么呢? 她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谢淑华之前在及笄礼上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都没有任何的惩罚,反倒是打死了一个丫鬟,府里的人就该知道,如今她和谢淑华是根本不能被动的人。 倒是谢琅华来找到了她,仍旧是一脸正气的样子,“听说四妹妹对行医问诊很有兴趣?” 谢颂华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二哥哥有病?” 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谢琅华给噎着,他似乎是呛了口空气,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不说笑,我是听说四妹妹似乎是找了小公爷……” “二哥哥的消息还挺灵通嘛!” 谢琅华只好笑了笑,“你不会……” 见自家这个妹妹面露疑惑与不耐烦,他只好又轻咳了一声才道:“你不会是喜欢小公爷吧?” 谢颂华一脸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喜欢他,所以给他扎针?” “额……”谢琅华又被她顶得语塞,只能自己缓过来,再一次轻咳了一声,“既然不是,那就最好了,只是小公爷到底身份贵重,四妹妹若是想要练施针……” “二哥哥愿意帮忙?”谢颂华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似的。 谢琅华被他的话堵住了嘴,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谢颂华却笑眯眯道:“早知道我直接找二哥就是了,何必要去找小公爷,还欠了他一个人情,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也不用在外头吹冷风了,你直接上我的宴春台去吧!每天下午丑时过来,你看怎么样?” 谢琅华有些呆滞,他是怎么就这样被安排了的? 可偏偏他是谢颂华的哥哥,眼下来劝着她不要给叶容时施针,他总不好说她不愿意吧? 再看看那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叶容时,谢琅华只好深呼吸,也没什么,连英国公府的小公爷都能接受,他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毕竟她是自己的妹妹。 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帮帮她似乎也是应该。 等到了时间,谢琅华准时出现在了宴春台,谢颂华却已经摆好了架势,连点心茶水都准备好了。 谢琅华这是头一回进谢颂华的屋子,之前虽然也有来过,但是都没有坐,只站了站就走了。 但这一次过来,他觉得好像这里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最让人注意到的就是她旁边书架上摆着好些书,还有书案上,左边是厚厚的一叠宣旨,有些凌乱,似乎都是写了的。 右边摆了许多杂乱的书,有的只是放着,有的却翻着,中间还有一本册子,上面画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还用朱笔批注了些什么。 他忍不住上前捡起一张写了在晾干还没有收的字。 虽然书法算不得十分出彩,可在闺秀当中也算不错了,尤其难得的是不似普通女儿家往清丽婉约的方向走,反倒有几分遒劲刚毅的味道。 他明明记得谢颂华才来慎思馆的时候,跟谢长清说,只读过三千百,且一手字也写得歪七扭八,怎么才这么段时间就进步这么快? 谢颂华笑吟吟地从外头走进来,却是刚刚将手洗干净了,“二哥哥能帮我这个忙,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谢琅华只好有些尴尬地笑笑,“自己兄妹间,这样客气做什么?” 谢颂华连连点头,“二哥哥说的是,对小公爷说实话,我多少还有些不敢下手呢!现在是二哥哥你,我就可以放开手放心地做了。” 然后又将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二哥你可有什么想看的书?横竖我们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你也可以在这里看看书什么的,不用客气。” 谢琅华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没来由感觉到一股寒意。 第116章:先让她得意几天 “四妹妹这……针灸可熟练?” “熟练呀!”谢颂华笑眯眯的一针扎下去,不出意外地就听到了谢琅华的一声惨叫,“我已经练了三天了!” 谢琅华幽幽地将那口气吐出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怎……怎么记得,其他大夫扎针不,不是这么扎的?” 当然不是这么扎的,谢颂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容嬷嬷的扎法,叫你有眼无珠,耳根子软! 不过她脸上却是露出几分疑惑,“啊?是吗?二哥你等一下,我翻书看看,可能是我记错了?” 谢琅华忍受着胳膊上的痛,还努力保持语气的平稳,“没事儿,你刚学,出点儿差错也是正常,慢慢来。” 谢颂华翻书的手不由顿了顿,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后的人,见他那张俊逸的脸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忍心。 算了,好歹他还愿意来挨针。 谢颂华决定惩罚到此为止,后面施针就显得正常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琅华性子内敛或者是比较能忍耐,当谢颂华认真给他施针的时候,他比那叶容时安静多了,偶尔她手重了点儿,也只是轻轻地哼一声便过去了。 在她询问他感觉的时,也回答得十分准确详尽。 真是一个绝佳的实验对象啊! 谢颂华立刻抛开了原本对他的那点儿成见,若是谢琅华愿意一直这么乖乖地给她做这活体的实验对象的话,她很乐意将他供起来啊! 因而她还让丁香将自己这两天做出来的所有吃食全部拿了出来,“二哥哥不用客气,尽管取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吩咐。” 谢琅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看看书就好了,没想到四妹妹这里的书还挺有趣。”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山水游记,前朝的一个游侠写的,是她从藏书阁里翻到的,看这些游记有助于她对这个时代的风俗人情有更深的了解。 谢颂华见他果真感兴趣,也就乐得忙活自己的事情。 谢琅华看着她认认真真记录的样子,心里却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似乎,他对这个自小失散在外的妹妹,确实是了解得太少了。 甚至心里已经有了刻板的印象,觉得她从外地回来,什么都不懂,还会让三妹妹在家中无可立足。 可眼下她的样子,与自己认知里的那个谢颂华相差甚大。 且她似乎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他在这个屋子里没有看到什么胭脂水粉琴棋书画等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看到任何女红刺绣之类的工具。 有的是随手乱放的书籍,到处可见的药材,还有一些大盆小盆的植物。 他忽然察觉,自己所见的谢颂华,和他所想,所听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谢颂华将他脸上的最后一根针取下来,诚心诚意地给他行了个礼道谢,“多谢二哥哥信任与支持,颂华感激不尽,实在不知道以什么感谢才好,日后若是有用得上妹妹的地方,二哥哥尽管开口。” 谢琅华想起之前驱蚊水的事情,心里不由有些愧疚,“三妹妹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我既然是你哥哥,能帮你的自然义不容辞。” “那好,”谢颂华闻言眼睛顿时一亮,“那明儿二哥哥也不要迟到哦!” 万万没有想到,谢琅华耳根子软是真的软,守信也是真的守信,竟然还真的日日过来给他扎针了。 甚至为了不耽误学业,还把书带过来看了。 其他人倒觉得没有什么,独谢淑华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又惊又怒,“你说什么?二哥哥-日日去宴春台?!” 侍书不由得有些后悔,之前老夫人就下过命令,不准三姑娘再动四姑娘。 眼下这种事情说出来,她这样生气,保不齐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不由地就想起了冬雪,自己生生地打了个哆嗦,咬了咬牙劝道:“姑娘,不管怎么说,二少爷也是四姑娘的兄长……” “所以你觉得他本来就该跟谢颂华亲近是么?”谢淑华立刻劈头盖脸地责问道。 侍书吓得连忙跪了下来,“二少爷自小就与姑娘关系好,奴婢自然知道姑娘这会儿心里不是滋味儿,但是……但是老夫人已经下过令,若是四姑娘再出现什么不对,便都算在您的身上。 眼下咱们有太太掩护着,还能去他人府上做客,四姑娘根本就没有机会,姑娘如今只需要稳住心态,等您当上了三王妃,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二少爷,难道还能不待姑娘好吗?” 侍书的话撞进一下子就撞进了谢淑华的心里。 是啊!她不像谢颂华一样没有办法出门,上次文家的寿宴上,她就与三皇子遇上了,三皇子还夸她字写得好看。 她分明能察觉到他眼睛里对自己的欣赏。 如侍书所言,她要稳住,等婚事定了下来,这个府上的人哪一个还敢这么对她! “你起来吧!” 侍书知道自己说对了话,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又再接再厉,“上次姑娘您与高家大姑娘相谈甚欢,高家姑娘约您过两日一道去逛首饰铺子,可见是心里喜欢姑娘。 她是三皇子的表妹,三皇子又一向喜欢亲近高家,有她在中间说和,姑娘达成心愿的概率不就更高了一些么?” 侍书的话极大地取悦了谢淑华,方才因为谢琅华的事情而有些不快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冷笑了一声道:“我懒得跟她计较,但是也总不能就这样叫她逍遥自在。” “姑……姑娘的意思是……” “你们五姑娘好久没来我这院子里喝茶了,也是个轻狂的,及笄礼之后,就生怕跟我靠近了似的,就这么点胆子,竟然也好意思肖想小公爷!” 她施施然起身,坐到梳妆台前,认真地端详镜中的自己。 西洋来的稀罕货,这镜子清晰得几乎纤毫毕现,与铜镜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整个府里除了她也就只有老夫人和齐氏屋里有,这样的殊遇,只得她一个人有! 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脸,她总觉得不大满意,眼睛似乎还是小了一些,嘴巴倒是好看,可偏偏鼻子又不够高。 谢家人都生得一管好鼻子,尤其谢颂华,简直可恨,她无端地又恼了起来,“去把你们五姑娘找过来!” 谢颂华以为谢琅华来自己院子的事情,谢淑华肯定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先来的竟然是谢荔。 见着她人出现在宴春台的时候,她不由有些惊讶,但是看到后面眼睛乱转的翠缕,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五妹妹倒是倒是稀客,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转转了?” 第117章:原由 谢荔指了指翠缕手上提着的食盒,“才得的枣泥山药糕,这不想着我也许久没有跟四姐姐坐坐,这便过来瞧瞧。” 说着又往屋子里瞧了一眼,“四姐姐不欢迎?” 谢颂华心里还真有些顾虑,谢荔便又故意道:“我早该知道四姐姐一向是看不上我的,那我就不来讨嫌了。” 话音才落,那翠缕便道:“四姑娘,我们姑娘才得了这一碟子点心就想着过来跟姑娘一起享用,难道姑娘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吗?这说出去,人还当是我们姑娘哪里得罪了您呢!” 谢颂华不由地皱起了眉,里头谢琅华身上还扎着针呢! 这若是叫谢荔看到了,跑到齐氏那里一嚼舌根,怕是齐氏立时就要杀过来。 毕竟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就是老夫人和谢云苍恐怕都会责怪自己。 偏偏这一对主仆,别的不见的厉害,这随口扣帽子的实力倒是不容小觑。 还没想好要怎么说,里头便传来谢琅华的声音,“怎么了?” 谢荔一听,顿时惊讶道:“怎么二哥哥也在?” 说完便直接越过谢颂华往里头去,“二哥哥怎么有空来四妹妹这里?难道说四妹妹这是……” 谢颂华连忙反身跟进去,然后就发现谢荔的声音说到一半停了。 再往里头一看,谢琅华哪里在扎针,竟是拿着笔在忙着写什么东西。 “二哥哥这是?”谢荔回过神来,好奇地问道。 谢琅华便放下了笔,“五妹来了,我这有一套东西需要慢慢临摹交付于一个朋友,偏生没有别人可以帮忙,瞧着四妹的这笔字倒是最为相近,便过来叫四妹帮个忙。” 说完便问谢荔,“你是有事找四妹妹?” 谢荔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琅华过来,竟然是请谢颂华给她帮忙,不由有些呆愣,“啊?我……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来坐坐。” 谢琅华闻言便点了点头,然后随手指了个位置,“那你就在那儿坐吧!四妹,我们继续。” 谢颂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人,不由在心里大为佩服,这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原来读书人也很在行啊! 她连忙走了过去,装模作样地拿起另一支笔,站在谢琅华的旁边。 谢琅华竟然真的在认真地指点她临摹的要点,谢颂华便也跟着拿着笔在旁边认真地临着。 她每日都要练一个小时的字,这么跟着写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累,就当是将晚上的练字往前挪到下午好了。 但是一旁的谢荔却是坐得有些无聊,谢淑华要她想办法将谢琅华支走。 可眼下是谢琅华有求于谢颂华,这怎么支走? 她原本想着等他们两个人累了,休息的时候,再想想办法,谁知道这两个人坐在那里,好像完全不会疲惫似的,聚精会神,竟是一点儿外事儿都不理会。 翠缕却是满脸兴奋,终于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二少爷了。 只是二少爷的眼睛都在纸笔以及四姑娘身上,这让她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总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过吧! 她暗自急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二少爷和四姑娘这般辛苦,奴婢别的也不会,不如来帮你们研墨吧!” 没得到他们两个人的许可,翠缕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便转脸去看自家姑娘,得到对方的肯定后,便果断上前。 谁知道刚拿起小铜壶,脚下不知道踩了什么,直接就摔到了书案上。 一砚台墨直接叫她打翻了一桌子。 谢琅华兄妹两个刚刚写好的东西全部被她弄脏了,甚至谢颂华的裙子上都被染上了墨汁。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紧接着是谢颂华的一声惊呼,兄妹俩立刻手忙脚乱地抢着收东西。 那边的谢荔也被吓坏了,赶上前来帮忙,翠缕脸上都被墨汁溅到了,却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挽回了一部分的稿子,却还有好几张彻底地被毁了。 看到谢琅华难看的脸色,翠缕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二……二少爷,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 她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拿求助的目光看向谢荔。 谢荔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是个庶女,虽然还算得嫡母看重,可从来不敢跟谢淑华比肩,更何况谢琅华。 这会儿她也慌了神,只能磕磕巴巴地给翠缕求情,“看在她也只是……” “好了好了!”谢琅华打断她的话,脸色却十分难看,“不要再耽误我们的时间了,我也没那个功夫训斥你,你先回去吧!” 不等谢荔说话,便又转向谢颂华,“麻烦四妹妹叫个丫鬟进来收拾一下。” 翠缕连忙上手,“让奴婢来,奴婢将功……” 后面的话在谢琅华严厉的眼神下,到底是没能说出来,又讪讪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谢荔一张脸通红着,伸手将翠缕往身后一拉,而后给谢琅华行礼,“那,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人都走出了院门,谢琅华才回过神,然后就看到谢颂华看稀罕物一样地看着他,不由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份上?” 谢颂华的话直接问到了核心,从谢荔开始,他就在帮着她演戏,说什么临摹大师的作品,又故意让翠缕犯错,让她们主仆自己待不下去。 估计之后谢荔也不敢来这里打探了。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谢琅华愿意这样帮自己? 她可是谢淑华的死对头,而谢淑华是他最疼的妹妹。 谢琅华脸上的不自在简直掩饰不住,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正色道:“总算有个跟你道歉的机会。” 在她诧异的眼神里,谢琅华便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我妹妹,之前我因为淑儿的缘故,多少对你有些偏见,又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心里疏远我也是应该,说到底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本分。” 谢颂华万没有想到竟然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分明就是个偏听偏信的无脑男人设啊! “有几次我想跟你开口说声抱歉,可见到你就没法张这个口,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眼下我既然能帮得上你这个忙,哪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谢颂华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确实没有那么讨厌。 人的关系本来就有亲疏远近,遇到事情,下意识地相信自己亲近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他知错且认错,还愿意为此而补救他与自己的兄妹关系,不失为一个还算正直的人。 谢颂华心里完全释然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你给我当好这个实验对象,我就原谅你。” 谢琅华笑着点头,撩起了袖子,“好吧,接着来吧!” 因他说清了这里头的关系,谢颂华再动手就毫无压力了,两个人也配合得默契,倒是让她的手法突飞猛进起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进了十一月,府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尽管老夫人说明如今不宜大肆操办,可毕竟谢芫的婚期是早就定好了的,总不能更改。 因而府里也就开始忙碌起谢芫出阁的事情来。 第118章:出阁 谢芫是二房的长女,又是谢家这一辈里头一个成婚的,谢府这一向也十分重视。 老夫人做主,三书六礼,置办嫁妆都办得十分妥帖,对方同样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也十分重视。 原本谢阁老家的姑娘成亲,怎么样也会热热闹闹的,就在谢家上下都准备妥帖的时候,大同那边却传来发生战事的消息。 谢云苍主管兵部,自然忙得不可开交。 加上如今的情势,谁敢热热闹闹的办喜事? 因而谢芫出阁显得尤为冷清。 当然这冷清是其他谢家人的感受,对于谢颂华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来说,仍旧觉得排场不错。 等三朝回门的时候,谢颂华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谢芫。 她已经梳起了妇人的发髻,旁边陪着的是一个有些文气的男子,老夫人很是欢喜,留着夫妻俩说了会儿话,便打发了新姑爷去前头跟岳父说话。 谢云苍作为父亲,到底还是抽空回了家一趟,但是也没有待多久,就回了衙门,由谢长清和谢琅华等陪着客人。 至于谢芫,如今嫁了人,再回谢家和之前就完全不是一个待遇了。 用老夫人的话来说,姑奶奶回来,那是娇客。 府里的女眷们都出来招待,不过显然谢芫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老夫人便叫她们几个姐妹们陪着她。 仍旧在老太太屋子的东跨院儿里,里头的东西基本上都搬空了,整成了个客房的模样。 谢颂华与谢芫不甚熟络,也就在一旁陪着而已,其他姐妹倒是有许多好奇的问题问东问西,有些小女儿家的羞怯也展露无疑。 只有谢琼华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告辞回去了。 谢琼华虽然性子火爆,但却是个美人灯,三天两头的就生病,据说从会吃饭开始就一直吃着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因而哪怕是个嫡女出身,也未曾有人上门来提亲。 甚至有传言,谢琼华请灵师看过面相,不是长寿之人。 因这个缘故,长房便不打算将这个女儿外嫁,只当个老姑娘养着算了。 眼下这个场合,想来对她来说有些刺激,毕竟这是在古代,这里的女性视婚姻为一辈子的出路,她这个不婚的,当然格格不入。 谢淑华却是在她离开的时候,轻轻嗤笑了一声,当然声音很小,也就谢颂华离得不远才听得到。 自从笃定自己能嫁进皇子府之后,谢淑华在谢家也不再表现得如从前那般温婉贤淑,大概是觉得有所倚仗,不必在讨好府里的人了吧! 谢颂华只当没有看见,仍旧坐在一旁旁听。 然后就听到谢思华问道:“二姐姐,听说姐夫的大哥在大同那边是个游击将军,可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到谢淑华笑着道:“七妹这是担心宸王殿下吧?” 谢思华蓦然有些恼怒地看了她一眼,虽说都是自家姐妹,可这到底是女儿家的隐秘心事,谢淑华这般大喇喇地说出来,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谢荼软绵绵的声音便从角落里传来出来,“是啊!大家都在担心宸王殿下呢!虽说锦衣卫手段残忍,办事严苛,宸王殿下本人更有冷酷暴虐的名声在外。 可边关的安危如今也只系于他一人身上,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儿,大同那边就难保住,紧接着是太原,再过来,那就是咱们京城了。” 她眼睛里满是担忧,将屋子里方才小女儿们的温馨气氛一扫而空,大家脸上都现出了几分愁容。 谢思华连忙道:“就是啊!眼下大荣犯边,且这几天都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任何一个大启子民,心里自然都是挂心的。” “之前宸王殿下受了重伤,宫里派了太医过去,说是治好了,可并没有确切的消息传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痊愈了。” 谢芫的婚事恰逢这样的战事,加上婆家的消息源,自然就比其他姐妹知晓得更多一些。 众人便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远在边关的战事来。 只是到底都是些闺阁女子,又是在这样信息不通畅的古代,知道得毕竟有限,聊来聊去也没有什么实际有用的信息。 谢颂华倒是从众人的口中慢慢地了解了这个大启的战神王爷——宸王。 原本谢颂华还在想这位宸王既然这么早就被封了王,又在边关担任要职,何以他竟不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现下才知道,原来宸王虽然与太子年纪差不多,却并不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准确地说,当今的皇帝应该叫他一句堂弟。 他是先帝的侄子,先帝却是从他的父亲手里继承的皇位。 因而宸王实际上是大启开国皇帝之子,只是出生太晚,开国皇帝过世之时,他还在娘肚子里,最终皇位兄终弟及传给了先帝。 开国皇帝,也就是启太祖草根出身,从小就与弟弟相依为命,因而在太祖皇帝过世之后,对自己这位侄子异常看重。 在宸王三岁的时候,便封为亲王,并以“宸”字作为王号。 在其临终前,甚至要将皇位传给他,只因宸王极力推辞,并言明若是先帝不收回成命,便自请出族。 当今皇帝这才继承大统,同时继承的还有先帝对宸王的宠爱。 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满朝文武当中,圣上最信任最倚重的人就是宸王。 而宸王也不负圣上所望,早在十五岁便在边关一战成名,夺回前朝丢失在大荣的十几座城池,划定了如今的疆域。 因而,纵然宸王手握着锦衣卫的大权,令所有官宦世族闻风色变,瑟瑟发抖,可在百姓当中,却有极高的声望。 要不然,也不会在前段时间传来宸王受伤的消息之后,圣上几乎搬走了大半的太医院,将人都派往了前线。 谢颂华在姐妹们七嘴八舌的言语中,慢慢地拼凑出了这个宸王的大致形象,心里也不由地对他更加好奇。 只不过她也清楚,纵然她是谢阁老的千金,与这样真正的天潢贵胄、实权在握的大人物之间,还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聊起了战事,谢芫的回门宴上,大家都有些神情紧绷。 就是临走时,谢芫的姑爷脸色也不大好看。 到了晚间陪着老夫人吃饭的时候,众人才知道,前方的情况不大好。 据说,这一次大荣派出来的是他们的大皇子,也是宸王殿下的死对头,当年两个人就在战场上遇到过,只是对方当初败在了宸王殿下的手里。 如今看样子是抱着一雪前耻的心态来的,因而战事便有些胶着。 第119章:战事 前线大帐里,百越的脸上满是紧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来回走动。 “我说百越将军,你就不要晃了,再晃我头都要晕了,殿下说了叫我们等半个时辰,便是半个时辰,你这晃来晃去,殿下也不能提前一点儿回来不是?” 一个坐在帐中饮茶的副将满脸地不耐烦,对着百越斥责。 百越恼道:“你是不着急,我……” 他刚想说萧钰的情况并不大好,但是立刻想到这件事情只有他和萧钰本人知道,属于绝对的机密,便又立刻立刻改了口,“我与殿下自小一起长大,这能不担心么?” 那副将闻言便道:“既然如此,你就更加应该相信殿下才是,殿下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不知凡几,能被眼下这点儿事情唬住?” 另一位将军不赞同道:“那可不能这么说,对方这是有备而来,且战术战略显然都是针对咱们殿下,如今的情况还真是不好说啊!” 大帐里因为他的这句话都陷入了沉默,眼看着线香燃尽,外头及时传来了脚步声。 一身铠甲的男子出现在了门口,百越长舒了一口气,飞快地迎了过去,“殿下,您总算来了。” 副将连忙问道:“殿下此去,可有收获?” 萧钰的目光从几个人脸上扫过,看不出人表情,“按照早前的部署,一个时辰后出发。” 这话立刻鼓舞了其他人的士气,众人立刻领命而去。 萧钰却在最后将百越留了下来。 百越是宸王殿下最信任的人,更是宸王府的家奴出身,众人对此见怪不怪。 百越却是有些紧张,“王爷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怕是……”一反之前的沉着,脸上现出几分隐忧,“我这边怕是会出问题。” 听到这话百越脸色豁然就变了,“王爷是说,您已经找到了您之前昏迷的原因了?” 此前殿下因为受伤昏迷,所有人都以为是受伤的缘故,可偏偏独活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这也就罢了。 后来竟然无缘无故地又再一次陷入昏迷,不论是从脉象,还是反应,以及昏迷后的情况来看,都与前一次一模一样。 所以,前一次的受伤,分明就是个烟雾弹。 而萧钰则在灵教的一些教义中找到了一些线索,这分明是有人在针对他下套。 可随着追查,线索却到了大荣那边。 这位大荣的大皇子,近年来便十分笃信灵教,身边更是豢养了好些有些道行的灵师。 虽然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在萧钰看来,更是无稽之谈。 可他自己出现在了自己自小随身携带的指环里是个不争的实事。 尽管他并不知道那指环为何会到了谢颂华的手里。 但是这件事情,充分说明了这个灵教,或许真的还有那么一些说不出来的手段。 今天晚上,他明里是说去查看大荣大皇子的布局,实际上去查的是他身边那个大灵师的去除,而对方诡异的行踪,更是让萧钰确定了这一点。 百越着急得不行,“可是王爷,明日的那一仗关系到整个边关的稳定,若是您不在,咱们这边只怕真的守不住。” “所以,待会儿你传令下去,大军提前半个时辰开拔,放心,这场仗,胜利只能属于我们。” “那王爷您……” 萧钰没有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也就只能再赌一把了。” 他十分厌恶这种感觉,他熟悉战场,知道应对战场上的千变万化,所有的东西他都有把握洞悉根源。 可唯独这玄之又玄的东西,让他琢磨不透。 百越跟随他多年,自来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尽管心里十分担心,却也毫不迟疑地立刻传达下去他的命令。 这一天,终究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谢颂华推开窗,就看到漫天红霞,天空的颜色竟是一片艳红。 不过她没有这个心情好好欣赏了,这太阳都快升起来了,她才刚刚起床。 昨晚上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练完字后,忍不住又翻了翻医书,这一发就不可收拾,竟让她想起了一些关于后世对东汉麻沸散的研究,结果就研究到半夜才睡。 这不第二天就起晚了。 好在现在不用去颐和堂请安,洗漱好也顾不上早膳,急匆匆地就出了门往寿安堂去了。 结果却发现所有人都在院子里没有进去,她最后一个到,也没有其他人发现的样子。 谢颂华悄悄地走到谢荼的旁边,以目光询问。 谢荼便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二叔在里头呢!据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跟祖母说,大家都不敢进去打扰。” 这话让谢颂华也紧张起来。 她到谢家这么久,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门终于开了,申妈妈出来请大家一起进去。 才进去,众人就发现情况不大正常,因为老夫人和谢云苍的装束看着都与寻常很不相同。 姐妹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声,只好垂着头按照往日的习惯给他们请安。 没一会儿谢长清和谢非梧也过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有大事发生。 等谢府上下人等全部都到齐了,老夫人才发话道:“好了,大家既然都来了,便先坐下来了吧!” 谢长清一张胖胖的脸上,往日里的笑容也没有了,而是神色紧张地看向谢云苍,“二弟,可是前线有消息了?” 谢云苍管着兵部,又在内阁,那边的消息自然是头一个知道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来今日大军与大荣的军队要一决胜负,在殿下的领导下一切都十分顺利,甚至差点儿生擒大荣的大皇子,最终对方逃得太快,宸王殿下的箭射过去,似乎是重创了对方,但对方已经被救走,具体伤势如何,谁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谢思华连忙道:“这不是好事儿吗?宸王殿下又一次赢了大荣,这一下,他们不敢再来了吧!” 大家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谢云苍,从他的脸色上看,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谢颂华看到谢云苍点了点头,“这一仗,我们确实大获全胜,但是……” 这个时候大喘气可真是不礼貌!谢颂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好在谢云苍只是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才接着道:“军中出了内鬼,在大军清理战场的时候,竟有人给殿下放了冷箭。” 这话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谢思华当即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那殿下怎么样?!谁放得冷箭?!” 这话也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大家的目光便都转向了谢云苍。 第120章:卷入纷争 “殿下伤重,如今已经昏迷,消息才传到我这里,内阁都还没有接到奏报,但最迟也就今天下午,消息也就该出来了。” 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谢荔喃喃道:“那可是宸王殿下啊!怎么会……” 谢琅华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便是殿下英勇无双,可终究也是凡人之躯,如何抵得过刀枪箭矢,只可气,我大启军内竟出现这样的败类!其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谢颂华发现,谢琅华说着话的时候,屋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赞同的脸色,很显然这位宸王殿下得民心不是说说而已。 谢荼都忍不住道:“殿下在前方为咱们奋勇杀敌,军中竟然出现在这样的内鬼,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娘,二哥,可有什么不对?” 谢文鸢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来,这才发现坐在上首的两个人看上去表情有些不大对。 “放冷箭的当场被抓获,只是他一心求死,一箭出去,即刻自尽,而他……”他的话头顿了顿,转向了谢非梧,“曾是你的门生,这一次也是我荐去的军中。”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全部白了。 谢非梧呆愣了一下才道:“是詹文陆!” 齐氏椅子都坐不住了,喃喃道:“老爷,这……这话是什么意思?!跟……他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她这话说到后面自己都没有了底气,语气也就轻飘飘起来,显然她也知道这样的辩白是多么的可笑。 “那……会怎么样啊?”余氏紧紧地抓着丈夫的手,满脸都是紧张,“咱们只是推荐了他,他这背后受何人指使,咱们也不知道啊!” 谢云苍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老夫人,然后面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这会儿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为的就是让大家的心里都有个底,此事不管内情如何,到底都牵涉到了咱们家,只怕到下午朝廷就会有旨意下来。” “什……什么旨意?” 齐氏话都说不利索了,也顾不上和丈夫之间的龃龉,眼睛里只剩了全部的担忧和期待。 “现在说不好,至少我和三弟,大约是要接受调查的,按照以往这种事情,估计会有人来家里。” 多余的话,谢云苍也没有再说,兄弟三人对老夫人行了大礼,便一同去了外书房。 屋子里一众女眷们都只呆呆地看着他们远去,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好了!”还是老夫人先开口,“你们也不要过分担心,你们老爷在官场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儿把握也没有,我们家清清白白,经得起查,大家自己要稳住心态,拿出咱们谢家该有的体面来。” 纵然老夫人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仍旧不免惴惴不安。 谢颂华也同样吓得手脚冰凉,这可是在古代! 有连坐有诛九族的古代,更何况她难道还能相信这个时代的司法公正? 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 她眼下是谢云苍的亲生女儿,若是谢云苍有个什么事儿,她是决计跑不掉的。 兰姑姑见她坐在书房里半天动都没动一下,便和丁香一道进来了,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姑娘,咱们……要怎么办?” 谢颂华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再看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屋子里瞧,显然大家都在紧张这件事情。 相比于兰姑姑的稳重,丁香一向藏不住话,“姑娘,咱们要不要先做好准备,若是真的发生……咱们先把东西藏起来,将来总有个后路。” 她话没有说得太明白,谢颂华却也听懂了。 “你们不用太过担心,眼下还没有到那一步。”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声音抬高了些,好让外头的人也能听到,“今儿父亲提前得到了消息,明明争取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却没有转移府里的这一干人。 不但祖母仍旧在,就是二少爷也没有出府,这至少说明,此次刺杀宸王的事情,与我们府上绝无干系! 既然如此,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过就是等朝廷的调查过去罢了,更何况,咱们家也不是毫无根基,不管是父亲和伯父叔父也好,已故的祖父也好,总有些故旧亲朋、学生座师在朝为官,不可能坐视不理,大家不要无故惊慌。 今日父亲将此事告知全家上下,就是以防事出突然,让咱们失了应对,眼下这种情况,咱们越应该冷静才是,都各干各的去吧!这几日就不要往外跑了,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齐全就是。” 谁料这话说完,就听到一阵笑声,却是谢琅华从院门外走进来,“我还担心你这边会紧张成什么样子,没想到反倒是你这里最妥帖。” 谢颂华便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捧书入内,她连忙将其他人都打发下去了,“外书房的事儿怎么说?父亲呢?” 谢琅华却是淡淡一笑,“还以为你真的全然不怕,原来也是装的。” 说着他将手里的书放在了她的书案上,“外头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横竖有父亲他们呢!再不济也还有我和大哥,慎思馆大伯暂时是没时间管了,这是我自己淘出来的一些我从前的书,正好拿过来给你,等这事儿过去,你得写一份读书笔记给我,我要检查。” 谢颂华目瞪口呆,盯着那套书看了半晌,再三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由满脸惊骇,“这……这是为什么?” 谢琅华笑得格外温柔,“为兄发现你于学问一途上,竟还有些天分,从前你在农家,想来是没有机会,这样的天资不可浪费了,我作为你的兄长,自然有监督之责。” 谢颂华看着他那张脸,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下口骂才好。 谢琅华却在她口出无礼之前又道:“若是合格,我允许你拿你前段时间研究出来的那个什么药给我试试。” 他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响亮又干脆的声音立刻就蹿了出来,“好的,一定完成任务。” 她那个破麻沸散,自己都不敢喝的,谢琅华若是愿意献身到这个程度,看看书算什么? 更何况,她本身也并不讨厌学习,只是讨厌被逼迫着学习。 而实际上谢颂华也能理解他的用意,究其根本,还是为了安她们的心,想来他也不是单单给自己这个妹妹定了任务。 等谢琅华走了,谢颂华又将兰姑姑和丁香等人叫了进来,“你们刚开始说的藏东西,怎么个藏法?” 丁香满脸惊讶,“姑娘不是说,不用担心吗?” “那是为了让你们认清实际情况,怕你们瞎担心,但做好两手准备总没错不是?” 她又不傻?在这么多不可控的因素中,怎么可能就完全能相信这种理性的分析? 结果到了下午,刚刚听从丁香的话,在宴春台的隐蔽处挖了好几个坑填了东西,前院就乱了。 第121章:被官兵围了 来传消息的是安氏前两天才送过来的一个三等小丫鬟,叫橙儿的。 可怜才刚刚十岁的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四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前院来了好多官兵,把……把咱们府上给围起来了,说是不让咱们府里的人进出。” 听到这话谢颂华也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到了这一步。 她历史学得不好,可红楼梦看了两遍的,贾府在抄家之前不就是被官兵围了么? 不会这么快就定了罪要给谢府抄家吧! 若真是这样,如她这样上了族谱的是跑也跑不掉的,除非甘愿成为黑户…… 谢颂华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意动,毕竟她多少还存了点儿钱,那些钱也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年的了。 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以她的本事和见识,只怕都跑不出京城就要被抓,“其他人安心在院子里呆着,一切听兰姑姑的,丁香,跟我去寿安堂。” 到寿安堂的时候,里头已经闹哄哄乱成一团了。 齐氏搂着谢淑华母女俩哭哭啼啼,安氏和余氏也都差不多。 就是一向冷静的老夫人脸上也露了些许端倪。 谢颂华这一回进来,没有任何人看向她,她走得近了,老夫人才冲她点了下头,她便往一旁谢荼身边去了。 谢荼同样面色惨白,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她,“方才传来消息,二叔和三叔已经被扣押了,究竟是什么衙门扣押的,现在还不知道,带兵来围的是锦衣卫的人。” 旁边的余氏听到锦衣卫三个字,愣是打了个寒颤,大约是想到自家夫君,眼泪立时便滚落下来,只因在老太太跟前,不好哭出声音。 宸王在圣上心里的分量,是世人有目共睹的,涉及到刺杀他的事情,就是当朝的阁老,也顾不得那份君臣之义了! 谢文鸢母女住得远,又一向避嫌不大过分参与府里的事情,因而消息得到的最晚,也最晚出现。 老夫人一见着她们,便立刻道:“鸢儿,你们家在京城也是有房子的,你这便带着哥儿姐儿出府去,罪不及出嫁女,就是锦衣卫也不敢拦你们!” 听到这话,屋里的人立时都朝那一对母女看过去。 谢颂华的目光从那些脸庞上一一划过,看到的多是羡慕,自然也有些嫉恨的。 齐氏头一个反应过来,“便让咱们几个孩子也跟着姑太太出去吧!横竖那锦衣卫也不知道姑太太到底带了几个孩子过来,深哥儿又在外头,就……就让琅哥儿冒充一下深哥儿跟着出去罢!” 安氏也连忙抓住了谢琼花的手,余氏忍不住将谢思华也往前推了一些。 谢文鸢还没有表态,老夫人便斥道:“在胡说什么?!鸢儿有几个孩子,你们当锦衣卫能不清楚吗?若是真有事儿,回头算账,是平白还要拉上林家不成?” 安氏大急,“母亲,不是这么说呀!亲戚一场,本就该互相帮衬,眼下咱们家有难,姑太太也是咱们谢家姑娘出去的,这里的孩子哪一个不都跟姑太太是血缘亲呢?!” 齐氏连声附和,哭着道:“母亲,儿媳知道您心疼姑太太,心疼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们这些也是您的孩子啊!难道您就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孙子孙女儿蒙难么? 那些锦衣卫向来杀人不眨眼,若是大家被带进去昭狱,不脱层皮是出不来的,往后这些哥儿姐儿哪里还有前程呢?!” 谢颂华听到这话,不由打了个寒噤。 不是吧!这老天给她安排的命运未免也太不讲武德了。 她好不容易才在谢家凭借着现在的身份站稳了脚跟,这要让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明明说好的跟刺杀案无关呢? 还要去昭狱? 她就是个不懂历史的人,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这真是要了亲命了! 她不由转脸去看谢文鸢和老夫人,心里又有些泄气,这样的时候,这些人商量来商量去,不管是带上谁也不可能带上自己。 谁知道谢文鸢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母亲,你不要说了,我哪儿都不去!” “你……”老夫人闻言几乎没能站稳,“你在胡说什么?!” 谢文鸢正色道:“我相信二哥三哥,也相信我大启的律法,我就在府上,我是谢家的女儿,我的儿女身上也有谢家的血,若是没事儿,我陪在母亲身边也算能叫我尽尽孝心。 若是真有事儿,他们两个姓林的,总不能真被带走,所以,我哪儿都不去,我就陪在您身边。” 听到这话,寿安堂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谢颂华不由抬眼去看谢文鸢,心里竟被燃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血来。 她好像忽然看到了这个时代女子身上的闪光点,不仅仅是困于内帷的精致却死板的皮囊,她有她鲜活的精神与坚定的信仰。 那不是愚孝,是她认定的信念。 齐氏却焦急道:“小姑,现在不是说这些意气话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万一那些锦衣卫规矩不严,这满府都是女眷……” 她说着已经红了眼睛,“我只求你将我的淑儿带……” 可是她后面的话被老夫人冰冷的眼神给打断了,愣是让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好!也不枉你父亲在世时最宠爱你,亲自教你读书识字,”老夫人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那咱们就一起面对。” 老夫人这话说出来,谢颂华清晰地听到那头安氏不满的冷哼,就是旁边的余氏都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齐氏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当那些身穿制服满身肃杀的队伍踏着紧凑的步子冲进寿安堂的时候,谢颂华的心跳都跟着变快了,不由自主地就和旁边的谢荼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众人都围在老夫人的旁边,随着她一道走到了门口,院子里已经站满了锦衣卫的人。 然后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身穿大红色飞鱼服,年约四十,一双眼睛尤其犀利,看人一眼,就叫人忍不住有些发抖。 “谢老夫人!黄某奉命办差,若有惊扰,还请多原谅则个。” 他的声音也尤其洪亮,谢颂华忍不住暗道,这人的肺活量真大。 “黄指挥客气了,既然是天家的命令,我等自当服从,只是老身不知上头的命令如何?我们府上如今只有些老弱妇孺,若是有什么令,还请多照拂一二。” 老夫人这话问出来,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若是真的要被押去北镇抚司,那就如齐氏所言,往后的前程算是尽毁了。 若是别处地方暂时关押,那就说明一切都还有余地。 第122章:大哥 谢颂华听到那人淡淡道:“老夫人暂且安心,我等目前收到的命令是,暂时不叫贵府上下人等外出,烦请老夫人派个明白人,将府上一应出入所在告知,我们也省去许多事情。下剩的,等后头的命令。” 这话让众人的心稳稳地落回了肚子,也就是说,暂时并没有查出对谢府真正不利的证据,眼下也只是限制出行而已。 老夫人也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让人叫大管事过来回话,又客气道,“辛苦黄指挥和众位差爷了,若是不见怪的话,不如屋里坐坐?” 那黄指挥闻言却是将手一拦,“差事在身,老夫人不必客气,另外,未免多生事端,烦请府上勒令众人严守规矩,我们锦衣卫都是一帮粗人,向来不大会嘴皮子上讲道理,现下先将事情分说明白,回头就不能再说误会不误会的话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笑意,脸上更是只有严肃,这般回绝之后,老夫人及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还是余氏大着胆子站了出来,“敢问这位指挥使大人,可知我们家老爷现在何处?” 那人如刀子似的目光便在余氏脸上刮过,看得余氏胆战心惊,最后却只得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说完即刻转身,仍旧昂首阔步地将那一干锦衣卫又都带走了。 等人都走得不见了影子,寿安堂里才终于有了人声,众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只是谁也没敢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只在老夫人这边守着。 齐氏道:“也不知道这一困要困多久,老爷那头更不知道是在何处,咱们这可怎么办啊?” 说话间,谢长清才带着几个子侄过来了,当看到其中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时,安氏豁然起身,“你跑回来做什么?!” 竟是谢家长房的谢温华回来了。 这位大哥在谢颂华初回谢家时,便坠马摔断了腿,然后据说是一直在郊外的营里养着,也不见回家。 谢颂华头一回见着他,就是在谢芫的婚礼上,他倒是回来了一次,背着谢芫出了门子,而后又不见了人影。 算上这回,谢颂华也是第二次见他。 与谢家男子普遍的文弱形象不同,这位谢家长孙,不但身材高大,且长相也分外英气,剑眉星目,走在肥胖的谢长清旁边,尤其对比分明。 谢温华却是理所当然地道:“这我家,我作甚不能回来?” “你……你要气死我不成?!平日里三催四请也不见你回来,这会儿倒是傻了不知道躲风头,跑回来充什么好汉?” 安氏竟然不顾婆母与夫君在场,当场就训起了儿子。 谢温华也毫不相让,“若我回来你不天天往我跟前塞那些贵女画像,我倒也不至于天天睡营房。” “你都快二十了,还不相看,难不成是想打单身不成?好好的书不读,跑去……” “好了!”老夫人看样子简直被他们母子吵得头疼,当即便大声喝止了二人,“都什么时候了!” 谢温华朝安氏做了个鬼脸,赶紧跑到了老夫人跟前,“祖母,您别生气,我娘就是这么不懂事,老是如此吵吵嚷嚷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安氏才刚坐下就气得又弹了起来。 老夫人便老实不客气地在长孙的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有你这么说你娘的吗?” “没没没,”谢温华毫不在意,连忙摆手,“我爹规矩多,都学他肚子里去了。” “噗……咳咳咳……” 谢颂华一个没忍住,差点儿笑了出来,又只能死死地忍着,连忙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失态。 好在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有几个真有忍耐力的,纵然顾着谢长清的颜面没有笑出声,可也都忍得辛苦。 倒是没有想到,这位谢家大哥竟是这么个跳脱的性子。 还别说,因着他这一回来,眼下寿安堂里的气氛倒是好了许多。 “如今府里不能外出,外头的消息,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听到老夫人的问话,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只有谢温华道:“要不然我怎么就回来了呢?前段时间在营里养伤养得无聊,我干脆训了几只鸽子,我这不在府里,我的这些小宝贝怎么知道来找我?” “还是大哥有法子!”谢琅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显然此前一直为此事忧心。 老夫人也忍不住赞道:“大郎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到关键的时候,还是得靠他!” 一家子老弱妇孺,凑在一起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便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同自己商议,谢颂华这些小姑娘家,自然都被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回来,她便将现在的情况告诉了宴春台的人,大家也都放下心来。 谢颂华却并不放心,方才那个人也说得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命令。 若是真的查出了什么,后头又会有什么样的命令下来,谁也不知道。 可她发现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自救都做不到。 谢颂华回到屋子里,认真地思量了好一会儿,拿出了一张纸。 先写下一个宸王,然后遇刺,再往后推导。 首先,宸王遇刺,现在情况怎么样?死了没死? 若是没死,事情还大有可为,毕竟他在利害之中,他能得到的信息一定比京城的这些人更多。 若是死了,谁会获利? 再推,谢云苍才刚刚四十,已经官至文渊阁,官场上,除了熬资历的首辅,还能有什么大追求让他以身犯险? 更何况,他与宸王能有什么纠葛? 关于现如今的朝堂格局,谢颂华一无所知,可这并不影响她的思维发散。 这件事情给她的警示就是,哪怕是生在这个女子出不了二门的时代,也不能做一只坐井的青蛙。 不然,就如同她此时一般,两眼一抹黑,成了一根前途未卜的浮萍。 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外界有关的信息,全部都一一列清楚,谢颂华才停下笔,等日后她再慢慢地补全! 可惜玉如琢不在,他都能去皇宫,所知道的信息肯定不是常人能比的,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多问问他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呢? 谢颂华悔不当初! 此时已经深夜,如勾似的一弯清月从东面升起,隐在层层的融融的云后,无端让人生出了几分寒意。 谢颂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指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玉如琢已经走了,这枚指环还是纹丝不动,取不下来。 只不过没有了那抹荧光,眼下看着,又和最初时看到的差不多。 唉,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 若不是府里流传的各种流言蜚语,身在内宅的人几乎察觉不到自己是被围困在府里的。 刻意忽略心里的那份不安,日子便还如平常一样平静地流过,谢颂华甚至真的开始认真地看起了谢琅华给她搬来的那些书。 只不过这份平静仅仅维持了三天,寿安堂传来了消息。 第123章:我可以试药 却是老夫人病倒了,实际上昨天半夜里就发现了不对劲,可一直到天亮时分,谢颂华这些年轻的姑娘们才知道。 三个媳妇和姑太太是已经到了寿安堂的,看样子脸上都有些疲倦。 谢颂华来的时候,发现谢荼也神色惨淡,便连忙问起缘故来,“怎么忽然就病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还能是什么事儿?”谢荼叹了口气,“祖母的身体也就这样,从前一直好好地养着,也不觉着如何,这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儿,外头的消息又纷纷乱乱,老人家心里一时受不住,就病倒了。 从昨夜里就开始发烧,偏生外头门口围得铁桶似的,根本不叫放人出去,别说太医,连个普通的大夫也放不进来。” 谢颂华没想到眼下府里有人病了,那些锦衣卫都不给放大夫进来。 怎么说老夫人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 里头姑太太和他们妯娌三个在侍疾,谢长清也在一旁守着,屋子里人太多显然不行,姐妹们便只能站在外头。 林若曦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到谢颂华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四姐姐的医术向来怎么样?祖母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旁想谢淑华偏生耳朵尖就听到了,立刻反对道:“林妹妹,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不要瞎出主意!祖母年纪大了,若是一个不甚,出了什么事儿,你可担待不起!” 她这一嚷嚷,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谢颂华似乎还懂一些医术,之前还给谢琅华配过驱蚊水,且在那香料铺子里还曾经救过一个老太太。 谢颂华一下子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她原本听到谢荼说请不进大夫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自己去给老夫人瞧瞧看看是什么情况,恰好自己屋子里还有些常见的药材,一般常见的病症在她这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眼下被谢淑华这么一说,竟不好开口了。 她只能忍下心里的不快,含着两分歉意地对林若曦道:“林妹妹,我也只跟着一个医婆学了点儿粗浅的医术,祖母的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或许伯父伯母并姑母他们,见多识广,可能还比我有办法些。” 谁知这话刚好就被才进门的谢温华听到了,他直接便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你会医术?” 谢颂华被吓了一跳,看清了人之后才无奈一笑,“只会一点……” 话音还没落,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那你在这里客气个什么?里头是你祖母,眼下这样的情况,你一个会医术的不上,他们那一帮连脉都不会切的人在里头有什么用?” 谢颂华就这样被拖了进去,外面姐妹几个都给他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给镇住了。 谢淑华便皱眉道:“大哥哥做事还是这样顾前不顾后的,四妹妹那点儿微末技俩,别说是救祖母了,万一诊错了吃错了药,闹出什么事故来,可怎么是好!” 谢琼华闻言便立起了两条眉毛,“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红口白牙地咒谁呢?” “我何曾咒谁了?大姐姐你什么意思?这样强行往我头上安罪名!” 谢琼华却冷笑了一声,“别装模作样的了,大家都在这里担心祖母,就你一个劲儿说四妹妹看不好,要叫祖母出事故! 四妹妹医术再不行,不也救了你一命?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被那毒蝎子咬了,还是多亏了四妹妹救治得及时吧!” “你……”谢淑华气得要死,如今这个谢琼华竟然都敢当众给自己没脸了! 谢琼华却是丝毫不让,“我什么我,我是你我就安安静静闭嘴呆着,谁不知道你跟谢淑华不合?装什么相,四妹妹长四妹妹短的。” 这一说,谢淑华几乎要被气晕过去,两只眼睛里立时就开始往下掉眼泪,“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没有安好心,不关心祖母了?” 谢思华被吵得头疼,干脆厉声道:“你们真是够了!还嫌不够乱么?有本事到大门口吵去,看看能不能吵得那些锦衣卫放个大夫进来。” 谢琼华闻言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倒不是帮谢颂华,只是看不得谢淑华又借由头编排她大哥。 谢淑华却是在哪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引得林若曦谢荼等都来安慰她。 里头的谢颂华却是直接被谢温华按到了床边,“让让让让,让这个丫头来给祖母看看。” 说完还不等齐氏开口,就立刻道:“二婶,你若是不会,你就不要阻拦,先让四妹妹看看,好不好的咱们再另说,她望闻问切一番,也碍不着你尽孝吧!” 这谢温华就是有本事让人有气撒不出,偏偏他自小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跟他计较吃亏得还得是自己。 谢琅华却是站在了谢温华一边,“我怎么把这个忘记了,四妹妹你别急,慢慢看。” 他们兄弟二人的态度一致,一旁的谢文鸢也也表示赞同,“好歹四丫头还能看点儿脉象,比咱们这些一无所知的人强。” 他们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没有异议,谢颂华心里松了口气,果真认认真真地替老夫人看了起来。 老夫人并没有昏迷,只是精神很不好,甚至都不大能开口说话。 谢颂华认真地将两只手的脉都把过了,又仔细摸了摸老夫人的肚子,轻声问了几句,才转向申妈妈,“祖母几日未大解了?” 申妈妈一见问此,眼中立刻燃起希望,“四姑娘问的是,算起来,足足有四五日了!” 这一问就问到了症状,其他人便都满怀希冀地看向谢颂华。 谢颂华脸上却没有喜色,接着问道:“从发病起,是不是一直发热,却不怕冷,多汗口干,小解却还顺畅。” 申妈妈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谢颂华点了点头,“那便是了,祖母有了春秋,又是初冬时节,老年人本就有些不耐,怕是这几日为着家里的事儿,晚上也不得好眠,这才勾起了病症。” 不等申妈妈开口,旁边的谢长清便抢先问道:“现在可怎么办好?” 谢颂华便有些犹豫,谢温华道:“你都知道祖母是怎么回事了,难道还开不出药方?” “倒不是开不出药方,只是……” 只是这个病有些麻烦,不是一帖药就能好的事儿。 见所有人都眼带希望地看着她,她咬了咬牙道:“祖母的情况确实不能小视,我且先写个方子,试试看吧!” “这怎么能试试看呢!”齐氏立刻不赞成道,“是药三分毒,万一这……” “我可以先试药。”谢琅华打断齐氏的话,直接对谢颂华道,“你只管开方子。” 第124章:谁才是真正的天凤命格 原主这个二哥…… 谢颂华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可他这一句,倒也将其他人的嘴给堵了。 她当下也不犹豫,立刻将方子写了,然后交给了谢长清,“伯父,这方子您收好,今日这给祖母看病,我也是勉为其难,这方子用下去,还得看祖母的情况接着调整,您帮我看着点儿。” 谢长清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从他屋子里的那些书可以看得出来,他绝不是个只读圣贤书的肥胖子,分明各方面都有所涉略。 果然,谢长清拿着方子仔细看了起来,“大黄、浓朴、枳实、半硝……这是,大承气汤?” 谢颂华便松了口气,点头道:“不错,恰好这方子上的药材,我屋里都有些,这便去取来。” 屋子里除了齐氏脸色晦暗不明,其他人都欢喜起来。 不论心里对老夫人是不是真的孝心,眼下守着这么样的个病人却束手无策的情况,实在是太叫人难熬。 有个法子总比没有得强。 谢颂华很快就将药材都取了来,同时取来的还有自己的铺盖。 余氏惊讶道:“四丫头,你这是……” “三婶有所不知,祖母这病没那么容易好,且这药煎起来也与寻常药物不同,为恐出意外,还是我亲自来煎药服侍祖母吧!” “这……”余氏面露不忍,“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熬得住呢?” 谢文鸢却笑着道:“四丫头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有这份心,咱们又帮不上这个忙,还是听她的吧!” 谢颂华这便在寿安堂里住了下来,就在老夫人屋子的隔间里,一面给老夫人煎药喂药,一面监察老夫人的身体情况。 这药方实际上也是她前段时间从一本古书上琢磨出来的。 煎起来实在麻烦,这些药材不能一道下下去,有的要看水量,有的要看时间。 还好寿安堂里还有两个擅长煎药的婆子,在一旁协助着,倒是不至于煎坏了。 当晚便喝了一碗,到第二日早上又喝了一碗,老夫人的精神便好了许多,能开口说些话了,众人一直悬着的一口气才慢慢地松了些。 这么看来,路数应该是对了,谢颂华心里也就多了两分把握。 只是其他人脸上都欢欢喜喜,她却没有什么喜色。 因今晨给老夫人诊脉的情况来看,情况并不大好。 人年纪大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病根,很多小病在年轻人身上没什么,在老年人身上却容易勾起其他的病症来。 因而谢颂华也不敢放松,反倒越发谨慎了,在老夫人服过药之后还要细细地观察她各方面的情况。 这就是现代医学的好处了,患者的身体状况都可以直接通过体液分析的数据得出来。 放在这古代,却只能靠大夫的判断。 等到了第三日,谢颂华则又调整了药方,照旧将药方交了一份给谢长清。 谢琅华也说话算话,药方一换,他先喝一碗。 那个利落的劲儿,倒是让谢颂华有些忍俊不禁,“二哥哥,你这几天腿还好吧?” 这话问得谢琅华有些疑惑,待想明白之后顿时满脸通红,难以置信地指着她,“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谢颂华不由好笑,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是提醒了你,这两天吃点儿温补的东西么!” 这大承气汤主要作用于肠胃不通畅,谢琅华一个正常人喝了,能不多蹲坑么? 单看他脸色,就知道怕是没少跑。 谢琅华一个读书斯文人,又说不出那等言语,只能指着她干瞪眼,“你”了好半天最终只能作罢。 谢颂华反倒被他这幅样子给逗乐了,扶着窗框笑得前仰后合。 见她笑得欢快,谢琅华原本的郁气竟也慢慢地扫空了,只得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你呀!”他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好歹是为了祖母的身子,这些天也辛苦你了。” 谢颂华却摇了头,问起外面的情况,“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二哥哥可知道父亲那头怎么样了吗?” 谢琅华收起笑容,略一沉吟,便朝她走近了一步,“宸王已经秘密回京了,如今人就在宫里养着,几个御医轮流诊治,还没有脱离危险。 圣上是发了大怒了,这些天为此下狱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了,这个时候,咱们这边千万不能乱,结果,估计也快了。” 谢颂华想了一想才道:“既然有动静就是好事,总会有些苗头出来,对于咱们这样清清白白的人家来说,便能早一点儿洗清嫌疑。” 不远处院门口,谢淑华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头的一对年轻男女。 那几乎相似的笑容,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久前,谢琅华明明还说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不会因为血缘关系而论亲疏。 可这才多久?他就和谢颂华这样好了? 之前为了什么临摹孤本的事情,天天往宴春台跑,现在又在这里有说有笑的。 就谢颂华那一手狗-爬的字,还能临摹?也就骗骗谢荔那个蠢货罢了。 分明就是觉得自己这个亲妹妹在外头吃了多年的苦,心里心疼了。 那种半吊子的医术也敢给祖母看病,等回头看出了问题,有他们后悔的! 还那般不管不顾地给谢颂华撑腰,他哪里就那样了解谢颂华了?知道她一定能看好? 想到昨晚上齐氏为了谢琅华喝了几碗药心疼的样子,她就觉得可笑,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什么人真的值得他用心也不知道。 谢淑华不想承认她是心里吃味了,她更不愿意承认从前那个最宠爱自己的哥哥,如今似乎更关心他的亲妹妹。 侍书见她又折返出去,不由惊讶,“姑娘,我们不去看探望老夫人了吗?” 谢淑华的面若寒霜,“有那一对孝顺的孙子孙女在伺候着,我这会儿跑过去凑什么热闹?!” 她走了两步,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掉在地上来不及扫走的柿子,谁想竟把鞋子给弄污了。 侍书一眼瞧见,连忙蹲下来给她擦鞋。 谢淑华却犹嫌她碍眼,干脆抬腿把她踹到一边,等侍书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时又猛然停下了脚步,“怎么?还是没有三殿下的消息?” 侍书知道自家姑娘此时心情不好,尤其小心翼翼,“姑娘且不要急,那丫头爬出去已经是千难万难了,等到了外头,要见高家姑娘恐怕都不是容易的事儿,更何况是三殿下,一般人也实在难见着。” 她这么说谢淑华的心情算是好了一些,她又回头看了寿安堂一眼,“等殿下帮父亲求了情,外头那帮锦衣卫撤了,他们才知道这个府里谁才是真正的天凤命格。” 说到这里,谢淑华心下一动,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来,“听说……大伯母最近日日都在求神拜佛?” 第125章:恶化 终于,在谢颂华用药的第五日,宴春台的半硝也差不多耗尽时,老夫人总算艰难地大解了。 腹中的胀痛感顿时消减了许多,脸色也好了不少。 可也如谢颂华所料,当天晚上,老夫人便又开始呕吐起来,连喝水都吐,又一并开始拉肚子。 一众人等都慌了手脚。 毕竟这上吐下泻落在老人身上,着实凶险,尤其是老夫人因为前面的病症,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的情况下。 面对谢颂华新开出的方子,齐氏一把夺过,直接扔到旁边的炉子里烧了。 “你还没闹够?!当日你说你来的时候,我就说了叫你不要逞能,你父亲一向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我竟容得你这样放肆,这放肆了一回,还要来第二回?!” 这一次就是谢长清也摇头叹气道:“罢了,四丫头也不必自责,当初也是没法子叫你试一试,少不得我去前头求求那位黄指挥,看看能不能请个大夫进来,毕竟眼下事关人命。” 安氏连忙追了上去,“你去有什么用?他们那锦衣卫还能卖你的面子不成?那些人可是杀人都不眨眼的。” 后头的话就是在外头传进来的了,安氏显然是在追谢长清,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当初就说了别叫那丫头乱来,你还听她的,现在好了,方子都给你看过,等回头你也有责任!还有你那儿子,实在是……” 声音到了后面就完全听不清了。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默,没一会儿,其他各处听到消息也都过来了。 齐氏目光剜在谢颂华脸上,却是冷哼了一声,“待你父亲回来!我且看看你怎么跟他说,亏他还一直将你看得那般重!” 谢颂华根本不想跟齐氏说话,偏偏碍于礼法,被母亲训着,还不能避开。 斜喇喇地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就直接将她拽开了,“二婶倒不必吓小四,她本来就是被我推到病床前给祖母看病的,要担责也该是我,二叔来了,我自己请罪去就是了。” “大少爷最好是记住你眼下的这番话才好!”齐氏说完一甩帕子就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了余氏、谢文鸢和他们两个。 余氏只是看了谢颂华一眼,到底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谢文鸢却是满脸担忧,根本没有心思看他们,只守在老夫人床头。 “喂!你哪儿学得医术啊?跌打损伤会不?” 谢颂华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做做工作,让他们将她后面准备的方子用下去,就被旁边的男子推了一下。 谢颂华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会啊!你哪里废了?” “怎么说话的?!”谢温华回了她一句,语气里却没有生气,而是接着问道,“就是那种受了伤,贴一贴就能好了的那种!” “那你直接出后门左转的巷子里就能买到啊!” 谢温华不由诧异,“诶?咱家附近来了什么神医吗?我怎么不知道?” “卖狗皮膏药的,我看府里好些下人没事儿就喜欢买来贴一贴。” “你!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在跟你说正经的啊!”谢颂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像你们这种习武之人,轻微小伤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求医问药,那必定是真受伤了,可但凡身体受伤,复原总要一定的时间,什么药自称贴一贴就好了的,不都是骗子吗?” 谢温华被她怼得无话可说,两个人在这里干站着,他似乎又有些无聊,不是晃来晃去,就是念念有词。 忽然又将手伸了过来,撸起袖子指着自己胳膊上的一个伤口问道:“说来也奇,你看我这伤口,都是好两个月前弄的了,按理说早就该好了,可这眼看着也没什么事儿,偏偏总觉着有些痒,这疤也退不下去,给营里的大夫看着,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谢颂华便接过他的伤口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谢温华莫名就被他看得有些发慌,“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谢颂华却忽然勾唇一笑,“大哥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谢温华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哥这伤,是营里的大夫看得吧?”谢颂华的语气十分笃定。 谢温华仍旧不解,“这是自然,我终日在营里……” “可真是终日在营里?” 灯光下她莹莹的一双眼睛里分明盛了两分狡黠的笑意,让谢温华顿时不自在起来,他连忙将手抽了回去,不耐烦道:“你就说你懂不懂嘛!” “用错药了!”谢颂华淡淡地给了他一句,“营里的大夫见到你这伤,只怕是直接当成了你们的人切磋导致的伤口来治,实际上大哥这伤乃银器所伤,金酸银苦,酸疼苦痒,这用错药了,自然就一直不见好了。” 说着她又朝谢温华眨了眨眼,“给大哥看伤的那位大夫就没注意大哥这伤口是何种兵器所为?” 听到这话,谢温华像一只烫着尾巴的猫似的,差一点儿就跳了起来,立时怒道:“这庸医!问都没问清楚,就直接给我胡乱开药!等我回去,定要好好说他。” 说话的时候,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谢颂华身上瞟,那副样子叫人瞧着实在好笑。 谢颂华便只抿了那一抹笑,安然站在一旁,由着他在旁边憋着话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谢长清等人回来了。 谢文鸢连忙迎上去,“大哥,怎么样?门口那些人可否能通融一二?” 几个原本守在外间的孩子们也都挤了过来,众人全部都紧张地看着谢长清。 这寒冬里,谢长清肥胖的脸上都出了一层的汗,神色却满是颓丧,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成!根本不给通融的机会。” “什么通融的机会,人家都拔刀了,你大哥差点儿跟人拼命,要不是我死死地拦着……” 安氏是真吓哭了,这会儿顾不得人多,用力锤了谢长清几下,“你要寻死,也不想想我们!” 屋子里众人都看向老夫人蜡黄的面孔,自下午起,老夫人便昏睡了过去,到这会儿,这般吵嚷都还没有醒。 大家都不敢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 谢文鸢忽然把心一横,“四丫头!” 谢颂华像是心有所感,抬眼去看她,“姑母。” “你来。” 听到这话,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余氏紧张道:“这……真的可以吗?” 齐氏也皱眉道:“小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眼下的情况四丫头已经难辞其咎了!若是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怎么向谢家的祖宗们谢罪了。” 谢文鸢却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直直地看向谢颂华,“你有把握吗?” 第126章:四姐姐,我信你 谢颂华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半年多了,对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也算有了几分自己观察后得来的经验。 譬如眼下这样的情况,一个妥当老练的人,该给出的回答应当是否定的,至少也该是含糊的,岂不见那一个个的都如斯怕担责任么? 可是看着谢文鸢的那双眼,她却发现这种推脱之语,她实在说不出口,竟十分实诚地点了头,“七成,但要听我的。” 齐氏的反应像是见了鬼似的,才要说话,就被后头的谢淑华拉了袖子,那话便也咽了下去。 安氏却像是放了心似的,“这可太好了,老夫人如今这个样子,也就只能靠四丫头了。” 说完便转向谢长清道:“老爷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方才着急忙慌跌了一跤,衣裳都湿了。” 而后又去拽谢温华,“还有你,你父亲方才这一跤跌得不轻,还不赶紧扶着去!” 谢长清还要说话,就被安氏狠狠地瞪了一眼,眼神里的警示意味十分浓重,他便不好再做声了。 余氏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谢颂华的眼神里到底还是不放心。 谢文鸢干脆开了口,“这几日大家挂心母亲的病,都累坏了,今儿晚上我在这儿守着,明儿再换人,大家也得好生休息休息。” 这算是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几句客气之后,也就三三两两地散了。 谢颂华早在旁边重新写了张方子,才写完,便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抬眼看去,竟是谢荼。 “给我吧!”她含着浅笑看着谢颂华,“煎药的两位妈妈都认得这些药材,我拿过去叫她们先把这些拣出来。” 谢颂华却没有给她,伸手将她的手按了下去,“这里有我和姑母就行了,你去睡觉吧!” 谢荼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灯光下少女的脸如蜜一般柔和,她停顿了两息才笑道:“四姐姐,我信你。” 谢颂华倏尔笑了,竟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知道呀!” 然后毫不犹豫地扳过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推,“所以你不要往里头掺和,多照看照看小弟才是真的,我这段时间是没空去看他了,这边忙忙乱乱的,怕是那边会失于照应。” 谢荼在门口会转过身,琉璃色的眸子里似乎有许多话要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深深地看了谢颂华一眼,才答了一个字,“好。” 谢颂华亲自去拿了药,又把药吊子移到了老夫人的房门口,细细地与两个婆子说了煎药的注意事项,这才往老夫人的病床跟前来。 谢文鸢仍旧守在旁边拿着一条帕子给老夫人擦拭手脸。 见她过来,谢文鸢连忙将老夫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谢颂华细细地诊了,又凑过去听了听老夫人的心跳,再移了灯过来看了眸色,仍旧只是去一旁写方子。 谢文鸢几次开口想问,却都没有问出口。 谢颂华将新写的方子放在旁边的桌上晾,自己则坐到了谢文鸢的下手,“要不然姑母也去休息吧!” 谢文鸢没看她,只是摇头,“我便是回了屋,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里陪陪母亲。” “姑母既然相信我,我总不能叫姑母失望的。” 谢文鸢这才转脸看向她,灯光中她看到的只有少女眼中的认真,这样的认真,竟让她心里觉得有些温暖。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到底还是轻轻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药熬好了,谢文鸢也不要别人帮忙,自己让老夫人靠在身上,一边轻轻地哄着,一边慢慢地将药给喂了下去。 等那一碗药喂完,谢文鸢满眼期待地看着床上的老人,似乎这样看着,就能瞧见老夫人立时好起来似的。 谢颂华将碗拿走,却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来。 谢文鸢有些吃惊地看她在床边的台上排开,竟是一排细细的银针。 “你……” “还要劳烦姑母去移盏灯来。” 她的表情十分自然,语气也十分寻常,听得谢文鸢不由得心里就多了两分期待。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炭火偶尔传来的哔啵声,以及窗外传来的呼呼的风声。 这于谢家人来说,到底是个难成眠的夜。 齐氏坐在灯下,脸上的表情晦涩难明,待看到披着斗篷的少女进来,豁然起身问道:“淑儿方才为何要拦我?你祖母病势沉重,谢颂华她如何有这个本事?” 谢淑华拉住母亲的手,母女俩仍旧走回灯下,她盯着母亲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娘这是担心四妹妹了?” 齐氏闻言,表情有些复杂,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老夫人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拿什么跟你父亲交代呢?!” “娘,你该相信四妹妹。” 听到这话,齐氏完全愣住了,“你……” “眼下咱们是请不到大夫了,若是祖母就这么下去,决计熬不到事情结束,那四妹妹之前给祖母诊病的事儿,等回头也是要算账的。 说句难听的,眼下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若是四妹妹恰好能治好祖母,那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治不好……说到底,这一次,可是姑母一力主张的。 若是娘你这会儿拦着,等回头父亲回来,不说别人,长房定然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们身上,父亲无论如何都会觉得娘你没管好四妹妹。” 齐氏被她说得有些发怔,她隐约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可再一琢磨,又觉得谢淑华说得有道理,横竖事情已经这么遭了,只有让谢颂华接着诊治,才能将她摘出来。 “不管明日的情况如何,娘少不得也要劳累,既然眼下难得一晚上的清净,您还是早点儿休息养好精神为是。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寿安堂那边如何,女儿也帮不上忙说不上话,可女儿心里最挂心也就只有娘你的健康。 外头已经开始下雪了,这些天以来,您又要照看府里上下,又挂心着父亲的安危,还要忙着伺候祖母,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吃不消,女儿嘴里不好说,心里却心疼得很,就当是为了女儿,好生睡吧!” 齐氏不由大为感动,这段时间她心里的焦急,身体上的疲惫,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寿安堂,都在外头的那些锦衣卫上头,何曾有人关心过她? 就是她那亲生的儿子,也只顾着外书房和寿安堂两头跑,都未曾过问自己一句。 说到底,也就只有她的淑儿真心挂念她。 齐氏便也催着谢淑华赶紧休息。 而谢淑华却非要伺候这齐氏躺下才回转去往倚兰苑。 走到一半,忽而转了方向,闪到一旁的夹道里去了。 夹道里有个暗影在等着,大约是天太冷的缘故,犹自在那里跺着脚。 一直听到脚步声响,才转过身来,“三姑娘!” 第127章:中毒了 “东西都换了?” 寒风裹挟着细雪在夹道里翻滚,撞着墙壁又回荡起来,撕扯的风声宛如野兽的嘶鸣,越发衬得谢淑华的声音空空落落,没有半丝人气的感觉。 那人裹在斗篷里,瞧不清样子,口齿却十分清楚,“三姑娘放心,一切都妥当了。” 谢淑华的脸隐在兜帽里,精巧的下巴上面露出两瓣殷红的唇,唇角绽出两分笑意,却忽又变得冰凉,“若是有一星半点儿的传出去……” “三姑娘放心,奴婢就是死也绝不敢漏半个字出去。” 谢淑华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仍旧折回去,只丢下一句话来,“你知道下场的,谅也不敢。” 到第二日的天光初亮的时候,雪便下得大了,扯棉絮似的从天上扯下来,天地间都是一团花白。 谢颂华前世在南方长大,求学也在南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大雪,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到底还是谢温华将她的思绪扯回来,“一晚上没睡还这般精神?” 他看了她的神色一回,随即才问道:“祖母怎么样了?” 谢颂华微微一笑,“到下半夜倒是好些了,眼下睡得沉。” 话音才落,就听到里头一阵惊呼,“老夫人!” 兄妹俩骤然一惊,同时抢进去,就看到老夫人倒伏在床沿,申妈妈和谢文鸢一边一个扶着她,而铺着毛毡的脚踏上赫然一滩暗红。 谢颂华大吃一惊,急匆匆赶过去,也不看其他人,径自将老夫人扶着在谢文鸢的身上靠住,便拾起她的手腕诊脉。 谢文鸢又惊又怕,想说什么又怕打扰到谢颂华,只能一双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时辰到了各房各院的人也都往寿安堂里来了,才到院子里就听到说老夫人吐血的事情,整个寿安堂陡然间嘈杂了起来。 那嘈杂声便从院子里一路闹到里屋,谢颂华却完全未受任何影响,只是聚精会神地个老夫人听脉。 眼看着众人就要进来了,谢颂华忽然一双眼睛锁住谢文鸢,压低了声音道:“姑母,祖母是中毒了!” 谢文鸢的惊呼被谢颂华用眼神压在了喉咙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谢颂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语气又快又急,“这毒来得蹊跷,昨晚我们一直守在祖母旁边,我更是实时关注祖母的情况,这毒只能是昨晚下的,而且到现在才发作。” 谢文鸢一把抓住了谢颂华的手,眼前少女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明白,可这实在太过吓人,让她没办法镇定。 “姑母,你还信我吗?” 谢文鸢只是呆愣了半息,便重重点头,“嗯。” 谢颂华便立刻又用那压低了的急切的声音继续道:“那姑母就一定要帮我,不能叫人知道祖母是中了毒,甚至不能说祖母是恶化了,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因为来不及说了,外头的人都已经奔了进来,立刻就有人将她从床边挤了出去。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站稳,差点儿摔跤,好在有人及时拉了她一把,待一转脸,才发现是谢温华。 谢颂华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方才与谢文鸢说的话并没有瞒过他的耳朵。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吐了血?!”安氏一向急躁,这会儿便头一个向谢颂华发难,“四丫头,你是怎么给老夫人看病的?怎么还越看越严重了?” 与她一起附和的还有许多人,屋子里顿时一锅粥般闹起来,几个人在老夫人的床前哀哀地呼唤着,还有几个人又都在指责乔玉言。 剩下的都是跟着两边附和的。 谢长清急得满头大汗,眼见着老夫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也顾不上平日里的和气,有些着急地转向谢颂华,“四丫头,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谢颂华还没有说话,谢淑华便抢道:“四妹妹,你快想想办法!你既然揽下救治祖母的重责,心里必定是有些成算的,眼下这样的情况,该如何是好呀!” 谢思华一脸没好气道:“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放心让她来!原本咱们好好伺候着,等事情过去了,再请个太医,最多祖母受点儿罪,可眼下这个样子,分明……” 她到底没能说出后面难听的话,只能狠狠地剜了谢颂华两眼,到底仍旧陪在她母亲旁边了。 余氏这回看向谢颂华的眼神里就分明有了几分埋怨了,只是碍于她的性子,不好听的话终究没有出口。 “你们到底给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啊?!” 谢温华军中出身,常年习武,声音自比旁人更大一些,他气沉丹田地吼出这么一句,倒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竟安静了下来。 谢颂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他还是那般大大咧咧的样子,双手抱着胸一脸不耐烦地道:“什么都不懂的一帮人,在这吵吵了半天,是安心不想让祖母好好休息了么?” 谢淑华闻言便惊异道:“大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祖母……祖母眼下明明昏迷着的呀!” “你懂什么!”谢温华面露不悦道,“昨晚上用药之前,小四就说了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这是好事儿,祖母就是被那一口血梗着,才一直不得好睡,偏偏又虚弱醒不过来,这才危急,眼下只要好好调理,按照小四的计划来,祖母就能好过来。” 谢颂华就站在谢温华旁边,虽然心里有预感他会帮自己,却没有想到他竟会帮得这么彻底。 只是他这番话显然并不能叫其他人信服,有些人半信半疑的样子,有的人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谢淑华焦急道:“那既然这样的话?祖母怎么看上去脸色还更难看了?这也不见醒转,要说这是好事儿,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谢温华立刻一眼瞪了过去,“你是大夫还是小四是大夫?你行你来啊!想办法的时候,不见你们这些人的身影,眼下别人在忙活,倒是一堆人跳出来闹事儿。” 他说着便又问谢文鸢,“这话又不是我一个人听到的,当时姑母也在,还有申妈妈,是吧?姑母!” 谢文鸢纠结的神色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便认真地点头道:“确是如此,母亲这病来得凶险,四丫头昨晚上担了大责应承了下来,就与我说了,怕是要用些激进的法子,若是这口血能吐出来,就成功了第一步。” 从前谢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一向和兄弟们的关系也十分要好,子侄们都喜欢她。 她说出来的话,又比谢温华更有说服力一些,更何况,她是谢老夫人的亲生女儿。 因而其他人便转了态度,余氏有些歉意道:“竟是我们急躁了,没得把四丫头给吓着了。” 谢淑华见大家竟然都信了这番话,不由大急,“这不可能!” 一句话说出来,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第128章: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谢淑华悚然一惊,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该是那个冒进的人。 因而她也猛然将话头一转,“这不可能没有风险,毕竟四妹妹也不是什么经验老到的名医,咱们,就不要再给四妹妹压力了,我想她也尽力了。” 谢思华像是见了鬼似的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撇了撇嘴。 “好了,知道大家都担心母亲的安危,但是昨儿我已经跟四丫头说好了,母亲的病,就按照她的法子来治,眼下情况特殊,屋子里也不好有太多人。 外头二哥三哥的事情还没有下落,还是得大家一起想办法,母亲这里,照旧由我来照看吧!” 眼看安氏齐氏等人似乎有异议,谢文鸢便又冷着一张脸接着道:“横竖回头这件事情我来担责,与大家没有关系。” 说到担责的事情,其他人便不再开口了。 谢文清皱眉道:“你一个人怎么能行?况且这事儿也不是担责不担责的事儿。” “是啊姑母,”谢淑华连忙道,“祖母如今这个样子,我们也都很担心,看病帮不上什么忙,这照顾病人总还能出一份力。” 谢文鸢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淡淡道:“既然这样,那好吧!大郎、四丫头、六丫头和若曦,你们几个在这里一起帮忙,其他人……就不用在这里添乱了。” 谢淑华愣了一下,还要再说,谢文鸢便道:“姑母也知道三丫头你一向孝顺祖母,还有另外的事情要你做呢!前些时候二嫂不是带着你外出,往各个灵观里去了吗?都说你是有大机缘的人,姑母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这段时间替老人家写几篇平安经,你看如何?” 谢淑华的话便被噎在了喉咙里,脸色变了几变才僵着脸笑道:“能替祖母做点儿事情,淑儿自然乐意之至。” 嘴里是这么说,谢淑华的心里却始终不服气得很,一直到走出寿安堂,她还是忍不住往后头去看。 谢颂华到底是使了什么魔法,这样的谎话,谢文鸢和谢温华两个都敢替她圆? 那床上躺着的可是老夫人! 齐氏见她不动,便拉了她一把,“算了,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心疼的长孙都放心得下,你还那般操心做什么?” 谢淑华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误会她是在担心谢老夫人了。 她不由心里冷笑,担心那个老妇? 她可没有那般好心肠,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死冬雪,又严厉斥责她,让她在全府人面前失了体面的不就是这位好祖母? 她怎么可能会担心她的身体? 不是喜欢她的亲孙女吗? 那就叫她死在她亲孙女的手上! 瞒得过一时,还能瞒得过一世不成? 等老家伙咽了气,就看这谢颂华如何还能在府里立足? 老家伙倒是说谢颂华再出了什么事儿都算的她头上。 这回看她怎么算,到地府里去找她算么!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复又轻快起来,只等睁着眼睛瞧吧! 众人都被安排离开了寿安堂,谢文清却被谢文鸢给叫住了。 将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屏退了之后,谢文鸢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一见她这个样子,谢长清骤然白了脸,“怎么回事?母亲她……她是不是不好了?” 谢长清见妹妹哭得厉害,便转脸去看谢颂华。 谢温华抢先一步皱着眉头道:“祖母是中毒了!” 然后便将方才谢颂华的一番分析说了一遍。 谢长清面色由最初的震惊终于渐渐地凝重了起来,他不由上前仔细端详着母亲的脸色,继而转向谢颂华,“你确定?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谢颂华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好在这位教书的先生还算是个明事理的,没有一听到这话就来斥责她,因而也就无比认真地点头道:“方才撒那个谎,就是为了争取时间,申妈妈刚才已经悄悄将所有东西都留存好了,眼下我并不清楚祖母是中了什么毒,必须要找到毒物,才好对症下药。” “好,母亲一直在塌上未曾移动,要说中毒,要么是入口之物,要么是什么气味,我们这就开始查。” 谢颂华点头,“正是这话,因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所以不好留太多人在,以免惊扰了对方,这事儿便要请伯父和姑母小心查证了。我这边先给祖母施针,先稳住心脉要紧。” 这毒并没有下多久,要找到毒物应该也不是很难。 实际上谢颂华更担心的是,就算是知道了是什么毒,她怕是凑不出解毒的药材。 眼下也只能将这层担忧压下去,着力救治老夫人。 谁想她这边半分不敢大意地将老夫人的心脉稳住了,那头竟然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谢长清将所有可能携带毒物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老夫人身下的床单都翻了起来,仍旧一无所获。 林若曦捧着药碗进来,有些犹豫,“四姐姐,这药,还给外祖母进吗?” 眼下不确定中的是什么毒,这些药也不敢随便吃了,万一药性有冲撞,反倒不好解毒。 才要摇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将她手里的药端了过来,干脆端到了窗边,仔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谢颂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谢温华正好走了进来,见状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谢颂华拿手指蘸了药汤放在嘴里尝了尝,仔细辨别了许久,才肯定地点头,“没错了,这药里被人加了东西。” 这话将谢文鸢吸引了过来,她难以置信道:“这药不是四丫头你看着熬的吗?怎么会还能叫人动了手脚?” 其实这也是谢颂华想知道的,因为这药熬起来与普通的药不同,那两位熬药的婆子虽然还算专业,可她到底不放心,基本上每一次熬药都会在旁边看着,就怕会出错。 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投毒,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那两个婆子很快就被带了进来,关了门的屋子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申妈妈把熬药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两个婆子的面前,谢温华更是毫不客气地拔了把匕首出来,“说吧!怎么做的?谁指使的?” 两个婆子见着这个架势,就开始发抖,只是表情还有些茫然,待听到他这话之后,两张老脸上都满是惊骇和恐惧,立时筛糠似的磕下头去,“大少爷饶命,大少爷冤枉啊!姑太太,四姑娘……老奴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老太太的事儿啊!” 谢文鸢面若寒霜地看着她们,谢温华更是将一把匕首耍得寒光闪闪,“眼下还在给你们机会,若是再这般狡辩,我不介意那点儿真功夫出来。” 可任他怎么逼问,两个婆子只说不知道。 谢颂华正在查看那药渣,越看越疑惑,不由又将那药吊子拿了起来,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 第129章:好歹毒的心思 “大哥,可能真不是她们做的。” 这话立刻吸引了屋子里其他人的注意力,谢文鸢连忙凑了过来,“怎么说?” 谢颂华的目光却仍旧在那药吊子上,“我方才看了那碗药的药渣,跟我开出来的方子别无二致,可药里分明多了东西。” 谢温华也凑了过来,“你说是,问题出在这药吊子上?” 谢颂华没有说话,仍旧只是皱着眉打量手里的物件儿,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将那药吊子往地上一磕。 陶瓷制成的小罐顿时裂成了几块,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谢颂华将地上的碎片都扒拉了一遍, 可是没有,并没有看出有什么蹊跷。 就在这时, 谢温华却捡起了那药吊子的盖子,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一双剑眉便拧出一个“川”字,只听他冷哼了一声,“好歹毒的心计。” 谢颂华这才凑过去看,这蹊跷竟不再药罐而是在这盖子上。 那盖子的边缘在灯光下看着,分明有几个小孔,若非特意去看,根本看不出这里头的端倪。 谢温华手上的匕首不过随便两下,便将那壶盖给撬开了,从里头扯出了一段纱布来。 谢颂华连忙道:“别急!”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盖子接过去,捧到一旁的高几上,申妈妈连忙又移了一盏灯过来,谢文鸢在底下扑了块白色的素帕。 谢颂华这才十分小心地将那里头的纱布慢慢地扯出来了。 万幸,那盖子毕竟小,又塞了这些东西进去,纱布中间的碎末还剩了一些。 谢文鸢一双眼睛里简直要射出愤恨的箭来,“就是这个东西了?!” 谢颂华轻轻点头,“大约就是了,具体是什么,我还要仔细分析一下,大哥,劳烦你亲自跑一趟,让我院子里的丁香将我平日里的那本册子翻出来。” “好,我这就去!” 谢温华二话不说,当下便直接翻窗走了。 谢文鸢和谢颂华相视了一眼,谢文鸢便走到那两个婆子跟前,“想来你们在寿安堂里这么多年,忠心还是有的。” 听到她这话,两个婆子立刻跪地求饶,又赌咒发誓,绝对没有二心。 其实若真是这两个婆子其中的一个要下毒,完全用不着这样隐蔽的法子,说的容易些,她就是抓药的时候,指甲盖里藏上点儿东西,都能把毒弄进去。 谢文鸢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说。 “你们仔细想想,昨日到今日,可有什么人靠近过你们?或者说,有机会换掉这个药吊子?” 两个婆子相视一眼,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谢文鸢一见她们这个样子,便猜到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事故。 果然,其中一个婆子道:“昨儿下午熬完了药,老奴才洗了这药吊子回来,谁知脚下被雪滑了,就把东西给摔了。 只是这东西,咱们那里本来就有备用的,老奴就去重新拿了一个,这也是件小事儿,便没有放在心上。” “在哪儿拿的?” 见谢文鸢这么问,婆子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耳房的柜子里,咱们的东西一向都放在那里的,也不会有人去动这个东西。” 自打老夫人病了以来,府里的人每日里都要来两遭,基本上是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这人一多,谁还记得谁去过耳房,谁没去过,更何况还有各人的丫鬟,这根本就无从查起了。 更何况,对方未必就是昨天放的,或许很早之前就已经将柜子里的那个换掉了。 谢文鸢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这个线索显然是到了这里就直接断了。 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正色吩咐道:“纵然这东西不是你们下的,可你们照看东西不周,才致如此祸端,连累了老夫人,你们的责任也是跑不脱的。” “姑太太饶命啊,老奴对老夫人一片忠心啊!” “好了!”谢文鸢摆了摆手,“眼下不是你们表忠心的时候,你们只要记着一件事情,今天晚上的事情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记得,我们没有问过你话,更没有发现这药吊子有什么蹊跷之处,可听明白了?” 两个婆子早就被吓得肝胆俱裂,这会儿连喘气都嫌声音大了。 听到谢文鸢的话,两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地点头,“绝,绝不敢说出去一个字!” 两个婆子因为紧张简直汗出如浆,终于得以解放,走出门去,谁知道才到门口,就听到谢文鸢的声音从后头追出来,“表现得正常点儿!” 简短的一句话,却将两个人都吓得不轻。 谢长清这会儿才回来,听到谢文鸢的话,整个人气得发抖,“到底是谁!竟然敢谋害老夫人!我一定要将这个人揪出来!” 谢文鸢却道:“那个凶手,说实话,咱们眼下没有任何头绪,依我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不然,敌在暗我在明,还说不准对方又会想出什么招数来。眼下还是先救人要紧。” 她这么说着,兄妹俩的目光便同时转向了坐在灯下一直研究着的谢颂华。 少女的眉头微微蹙着,一只手拿着笔,在一旁的纸上记些什么,另一只手在仔细地拨弄着手帕上的碎末,眼睛里是全然的认真。 对身外的事情置若罔闻。 谢温华很快就回来了,果然手里拎着一个厚厚的手工缝制的本子。 谢颂华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儿,连忙将那册子捧过来,仔细翻阅。 其他人见状便也往她这边凑过来。 只见那本子上一页一页记录的全是各种药材的性状、特性以及用法用量。 还有些是成品的药物分析,再就是一些脉象症状。 甚至里头还有很多自己画的插图,虽然都是寥寥几笔,但是却将重要的内容全部勾勒了出来。 总之,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是谢颂华自己亲手制作的一本行医笔记。 之前谢长清看过谢颂华的读书笔记,就觉得其记笔记的方式十分特别且实用。 他自己最近也在尝试用这种方式看书记录,果然事半功倍。 眼下看到她这厚厚的一本记录本,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私下里认为的好学之人,真正的兴趣在别处。 这是谢颂华这段时间以来,啃医书加上在静心堂看病再结合自己前世的经验精心制作的手札,可以说是她目前的所有心血所在了。 她将方才自己的一点儿记录,对照笔记上的内容,很快就锁定了毒物。 谢文鸢一直盯着谢颂华,见她的表情就猜到了结果,“找到了是吗?” 谢颂华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才点了头,那笑容忽而又退了,“可是解读要用的药材,我没有。”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呆住了,从前谢家要什么不能有? 可现在,哪怕是再简单的东西,只要府里没有,那就是真的得不到。 这时,谢温华忽然斜喇喇插了句话,“你们这都什么表情,难道忘了还有我么?” 第130章:大郎,吃药 谢颂华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有办法?” 谢温华双手抱胸,恨不能将得意两个字烫在脑门上,“那是自然!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我谢温华的事情。” “你上个天看看。”谢颂华翻了个白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啧!别抬杠好不好?!”谢温华一脸不满,“我说的是这世上,那上天能是这世上的事儿?” “哦。”谢颂华的白眼翻得更溜了,“那背篇《离骚》看看。” “噗……”明明十分紧张的气氛,被谢颂华这一打搅,连一旁的谢长清兄妹俩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温华伸手就在谢颂华脑门上弹了一下,“哪里学的,专会抬杠!” “那你是哪里学的,专会卖关子。” “说的是,大郎你有什么招儿就直说,大家都紧张得很,你祖母还在病床上躺着呢!”谢长清不由地便板起了面孔训儿子。 而谢颂华已经往旁边的桌上去写所需要的药材单子了。 谢温华方才那股得意劲儿已经没了,白了那头埋头运笔的少女一眼,才坦白道:“我有个兄弟,他堂哥就在锦衣卫里头,这两天办完了差才回京,受了我那兄弟的托,换班到我们这里来了。” 也就是说,有后门可以走了,谢颂华心里放了心,干脆再添了几样难得的药材。 谢文鸢听到这话,也放了心,“说起来也是,虽然圣上叫围着咱们府上,可也没说要将我们活活困死在里面,这人员不好进出,外头带包药材进来总是可以的吧?” 谢长清捻须道:“其实这是锦衣卫夹杂了私念,宸王毕竟身兼锦衣卫指挥使,他被暗算的事情与我们牵扯上,锦衣卫自然更着紧些。” 谢温华也难得正色了一回,“那这么说,我让那位弟兄去买药材,倒是能试探试探宫里的态度了。”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轻轻点了下头。 谢温华这便走到了谢颂华跟前,“写完了没有啊!你这……” 看到谢颂华手底下的那张纸时,谢温华瞪大了眼睛,“这是要人家把药库搬回来呢?!” 谢颂华吹了吹那张密密麻麻的纸,笑得单纯又无害,“最重要的那几味我都圈出来了,先把那些置办了,若是可以,另外的这些再补齐。” “你当我去进货啊!”谢温华没好气地将那张清单接了过去。 然后就发现谢颂华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不由挑眉狐疑问道:“怎么了?” “大郎?” 谢温华不解,仍旧疑惑,“什么?” 谁料谢颂华仍旧是那般做作的笑容,“没事,我只说想说,‘大郎,吃药’。” 谢温华一头雾水的样子,嘀咕了一句“你才吃药呢”,就翻窗跳了出去。 他一走,谢颂华便收起了脸上的戏谑,“姑母,烦请打一盆滚水来,尽量烫一些,我先施针为祖母祛毒,不然怕是来不及。” 谢文鸢立刻点头,才打开门,却忽然愣住了。 竟是谢荼和林若曦站在外面,一个手里端着热水,一个捧着帕子。 两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惨白。 谢文鸢皱了皱眉,最终也只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来的?” 灯光下都能看得出,谢荼额头上的冷汗,“来了有一会儿了。” “所以,都听到了?”谢长清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今日你们听到的事情,心里应该也知道轻重,所以知道该怎么做吧?” 两个少女连连点头,只是脸上还是惊恐的神色。 谢颂华从床边起身,径自走到谢荼面前,将她手上的那盆水拿开,果然,原本白皙的一双手,已经被烫得通红。 老夫人用的是铜盆,这样冷得天端过来擦洗的水必然要烫一些,端一会儿还没事儿,可她们方才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却还不敢吱声。 可不就是将手给烫了? 谢荼被她用药膏擦在了手上,才终于渐渐回神,眼睛立刻便红了,“四姐姐。” “别哭,眼下最要紧的是救祖母,眼泪是没有用的,”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样的事儿,说不得还会遇到,镇定点儿。” 谢荼看着面前的少女,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说起来,她明明比谢颂华更了解这个家,更了解这样的深宅内院。 她是如何来到寿安堂的,后来又如何养成了现在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 只不过眼下遭到毒手的人是老夫人,便叫她一时间失了分寸。 “我的手没事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谢颂华刚想说没有,但随即便想到了一件,“还真有!” 姐妹俩说着话,那头滚水已经准备好了。 谢颂华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开始给老夫人施针,心里到底还是有两分紧张。 这种方式她是头一回用,就是在谢琅华身上也没有试验过,毕竟他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给谢琅华试毒。 那不然,别说齐氏他们了,就是她自己都不能接受。 谢长清却在书上见过,不由有些讶异,可最终也没阻止谢颂华,反而对谢文鸢道:“还是你在这里看着吧!我们这些人都出去,省得打搅了四丫头,这不是个轻省的活计。” 他却也没有一直在外头等着,而是转身去了外书房。 谢府的那些幕僚们都没有离开,而是选择跟谢家人一道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候。 谢琅华窝在梦坡居了已经很多天了,只不过他到底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书生,于这样的事情上不能有太多的见地。 谢长清也不打击他,便带着他与幕僚们一起商议可能出现的种种后果,以及在这样的事情上能做的对策。 “大老爷来得正好,方才我们发现,外头的守卫似乎有变动。” 听到云先生这么说,谢长清点了点头,“这我也知道,如今朝中内外都因为这件事情而风声鹤唳,锦衣卫也不可能光紧盯着咱们家。” “会不会是查出了些什么,圣上对父亲和三叔的怀疑打消了些?” 听到谢琅华的话,谢长清摇了摇头,“面对问题思考对策的时候,往坏处想才往往能绝处逢生。” 谢琅华脸上闪过几分黯然,到底还是拱手给自己的伯父行了一礼,“侄儿受教。” 这几日,谢家上下没有几个人能睡得好,这些前院的人,基本上日日都在想办法探知外头的情况以及圣上的态度。 其实也不光是谢家人,就是宫里头也是一样。 因为宸王遇刺之事,圣上着实发了大怒,连凌霄宫都不住了,多少年来,头一回住进了乾元宫。 这些天更是发落了不少人,詹文陆所在的卫队全部受到了牵连,进了昭狱。 听说这几日,已经抬出来好几具尸首了。 京城更有许多高门大户牵涉其中。 皇后倚在塌上,怔怔地想着事情。 一旁的宫女也不敢打扰,如泥塑似的安静地陪着。 “来了!”外头匆匆忙忙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带着几分激动地过来通传。 皇后立刻坐了起来,“快叫他进来。” 第131章:谣言四起 进来的是另一个小太监,进来之后便中规中矩地给皇后请了安。 “快!告诉本宫,你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京城到底有哪些人牵涉其中?” 皇后的语气十分着急,与她平日里病恹恹的样子,很有些不同。 那太监仍旧垂着眼,“回娘娘的话,这些天基本上都是锦衣卫在负责探查,奴婢虽然在乾元宫当值,但圣上于此事上十分谨慎,并未让奴婢这一干人入内。” “那你跑来跟本宫说什么?!” 赵皇后简直要被气死了,要不是她娘家侄儿的岳父许侍郎卷进了这起案子里,她犯得着这么着急么?! 这段时间,眼看着高氏那个贱妇越来越得意,老三那个下贱胚子也越发猖狂,她心里简直油煎似的。 若是许侍郎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情,以圣上对宸王的看重,实在难说会不会牵扯到太子的身上。 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夜不能寐,脑子里日日想的就是废太子的圣旨会落下来。 那太监的语气却仍旧四平八稳,“奴婢谨遵娘娘的旨意,有消息便过来禀告,今夜里奴婢亲眼见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进了乾元宫,奴婢找了个机会靠近,听到了里头的一点儿动静。” 皇后方才的愤慨一扫而空,连忙往前凑了凑,“你听到了什么?” “奴婢听到里头有落子声。” “落子……在下棋?”赵皇后不免有些惊讶。 那太监又恭谨地应声道:“奴婢没见着,不能确定,但确实是落子声,另外奴婢听那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像是谢阁老。” 赵皇后闻言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幻,才问道:“谢阁老不是在昭狱吗?” “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小太监这话提醒了皇后,她慢慢地起身,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点头道:“确实如此,说谢阁老在昭狱的,不过都是谣传,锦衣卫黄子澄并未说过这话,谢阁老……在和圣上下棋?” 她在喃喃自语,小太监便又行了一礼,“娘娘赎罪,奴婢这是趁着夜色才脱空来这一趟,到底不好离开太久,这便回去了。” 赵皇后回过神来,脸上便现出了两分笑意,“你是个好的,知道谁才是这宫里的主子,眼下局势不好,你且等着,等这事儿过去,本宫把你调到这坤宁宫里来做个总管太监。” 待那小太监走了,赵皇后却仍旧心绪起伏。 在偌大的宫殿里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当窗坐了。 隔着琉璃窗户往外看,明黄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在夜里的灯光下,竟是灰色的。 赵皇后忽然出声,“银霜,你说,这到底有没有天凤之命一说呢?” 一直立在角落里的宫女走了出来,语气里十分恭敬,“娘娘是一国之母,就该是天凤命格,至于其他的,也就看各人信不信罢了。” 赵皇后等了好一会儿才道:“别人信不信本宫不知道,可圣上近些年,是越发宠信国师了。” 她目光从窗外转移到大殿角落的更漏上,看着那水滴一点一点,滴落到铜壶里,就这么一点点地数着时间,捱到天明。 天大亮的时候,谢老夫人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些。 只是还没有清醒。 谢颂华一张脸却是惨白如纸,连额发都打湿了。 这是个细致活儿,容不得丝毫偏差,施针的几个穴位都是人体的关键大穴,若有差池,危及性命。 她这也是冒了大险了。 谢文鸢看着她,眼睛里有些心疼,“熬药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你仔细地告诉我,我亲自来,你先好生休息去。” 话音才落,一个东西倏尔从眼前飞过,落在地上,竟是个包裹,谢温华的声音紧跟着在床边响起,“搞定!” 竟是抓了这么一大包的药材过来,谢颂华喜出望外,才要弯腰去捡,却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往地上栽去。 谢文鸢就在旁边,吓得惊呼一声,伸手去捞却迟了一步,谢温华也吓了一跳,但他再要翻窗进来也来不及。 两个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的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地上。 这一磕更是将谢颂华磕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谢温华赶紧把她拖到一旁的软塌上,“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微微缓过神,看着他有些担忧的样子,才想说这个人终于正形了一回,就听到他又说了一句,“磕坏了脑子,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煎药啊!” 谢文鸢气得伸手打了他一下,把他赶到一边去了,在旁边倒了杯热茶过来,“四丫头你怎么样?先喝口茶缓缓。” 说着又转向谢温华,“还不赶紧去给你妹妹拿点儿好克化的吃的,要不是你把东西扔进来,何至于磕这一下。” 谢温华耸了下肩,才要跳出去,就听到谢文鸢又扔过来一句,“记得拿个水煮蛋。” 谢颂华喝了茶,精神便缓了些,“劳姑母拿纸笔来,我先写下来,熬药的事情,真得要交给你了。” 她也着实是太累了,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又那样耗费心神,将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头一歪就不省人事了。 等天亮了,又是一大群人过来探望老夫人,谢文鸢干脆将她挪到了后头谢荼的房间里去睡觉去了,吩咐谢荼和林若曦照顾她。 因着谢文鸢罕见的强势态度,谢家其他人虽然有些怨言,到底没有执拗着要来老夫人跟前侍疾。 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不大好听,毕竟老夫人到现在还没有转醒,且看这样子与谢温华当时说的似乎也有不小的出入。 安氏是最生气的,偏偏自己那个蠢货儿子就非要搅和在里头,导致她一时间都不知道站什么立场才好,也只能跺跺脚躲回自己的院子里埋怨去了。 其他人也同样,心里头有再多的怀疑,都不好说出口,但是那些眼神一个个的都极不信任。 与此同时,府里头关于谢颂华是灾星的言论又开始悄悄地传开了。 这一次与前面几次不同,大家是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将老夫人给治坏了的。 那可是老夫人,是谢家地位最高的主人! 刚开始一两日,这些话还只是在寿安堂外头流传着,可随着老夫人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那谣言便传得越来越厉害了。 还有人将从前的桩桩件件都翻了出来,包括两次落水,还有在颐和堂的时候带来的怪事。 终于在第四日,其他人都忍不住了,早上来看了老夫人之后,便不肯走了。 齐氏脸上压抑着火气,“小姑紧张老夫人,我这个做嫂嫂的心里也理解,你们都愿意相信谢颂华的医术,大约也是因为血缘里带来的天生的亲近。 可如今,老夫人已经昏迷了六七天了,再这样下去,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老爷交代,更不知道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眼下纵然我们都出不去,束手无策,可若是我们能在老夫人跟前尽一份孝心,将来想起来,也不至于悔恨。” 她这么说,安氏和余氏也都附和。 本朝以孝治天下,眼看着老夫人的样子怕是不行了,若是回头老夫人过身,传出来临终前,她们这几个做媳妇的,竟然都未在床前侍疾,怕是对孩子们的前途都会有影响。 几个年轻的姑娘也都纷纷开口声援,谢淑华道:“祖母那般疼爱我们,如今这个时候,难道姑姑还不叫我们替祖母多尽点儿心么?” 谢文鸢见状,不由转向谢颂华,昨晚上谢颂华才与他们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若是顺利,老夫人便会平安无事。 第132章:入宫 “小姑还要看她吗?”安氏忍不了了,想想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被卷在这里,她就生气,“这就是个祸害,自打她来了谢家,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家里就没有个安宁的时候。 我原本也是不信这个的,可是现在,连老夫人都被他克成这样了!还有你的大侄儿,可是一开始就被她克得摔断了腿的!” 谢文清闻言便狠狠地瞪了安氏一眼,“你这无知妇人在胡说什么!” 谢淑华垂泪道:“大伯,姑母,四妹妹,若是你们真的有救祖母的法子,为何不叫我们知道?难道还信不过我们?或者是,觉得我们并不是真心希望祖母好?” “就是啊!”谢思华也不满地道,“大家都是祖母的孙女儿,为什么谢颂华和谢荼在,林姐姐也在,我们这些人就不许在这里?难不成这照顾祖母,也是什么要抢的功劳不成?” “姑母你既然担心祖母,就更不应该让谢颂华在这里伺候才是,万一她真的身上带煞,岂不是还更害了祖母?” 谢荔半遮半掩地躲在谢淑华的身后,也跟着声援。 谢淑华的目光一直落在床上的老夫人脸上,看着像是真的很担心床上的人,而实际上她是在紧张另一件事儿。 为什么到现在这个老太婆还没事儿,纵然昏迷不醒,不也还是活着的? 这如何能给谢颂华定罪? 她必须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万一……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可能的万一。 可自从那天谢文鸢说不要闲杂人等靠近之后,那个耳房的看守都严了起来,她也没办法让人去检查。 屋子里吵得不可开交,谢颂华终于还是握紧了谢文鸢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最后一次施针,怕是进行不了了,好在问题不大,那药还接着给祖母喝,若是怕人察觉,便放在六妹妹的屋子里煎吧!” 谢文鸢只得点头。 到了现在这个份上,若是还拦着不叫其他人进来,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文鸢疲惫地点头,再转向其他人,“原本是想着,眼下多事之秋,每个人心里都不好过,三嫂和七侄女肯定心里担心三哥的安危,大哥和大郎小六本身就在照料,而二嫂又忙着府里上上下下的协调,这才说不用所有人都来。 既然眼下大家心里存了疑虑,那还是依着大家的意思吧!只是有一点,母亲如今这样的情况,也不宜喧闹,跟前挤太多人肯定是不行的,不然大家排个次序轮流来,你们看怎么样?” 这样的安排没有人有异议,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具体的办法。 齐氏便在这个时候冷冷地开口道:“谢颂华就不要再在这里搅和了,不然若是你祖母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看你父亲回来怎么说!” 竟是要将谢颂华打发走,这可不行! 她还没有开口反对,外头忽然有人急匆匆地奔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来了,来了!”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有人以为是锦衣卫进来了,也有人以为是谢云苍和谢非梧回来了,更有人以为是圣上的圣旨下来了。 齐氏一把揪住那小厮的衣领,“糠塞了喉咙的东西,什么来了?说不清楚话了吗?” 那小厮被这样一吓,立刻清醒了许多,这才连忙道:“是,是宫里来人了。” 大家一时又惊又怕,连忙齐齐迎了出来。 却是一位穿着内制服拿着柄拂尘的公公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身后只跟着两个小黄门。 齐氏是进过好几回宫的人,看着那公公的脸,便愣了愣,“陈公公,怎么是您来了?” 互相见过礼,陈公公便笑眯眯道:“今儿是奉娘娘之命来的,不知贵府四姑娘是哪一位?” 听说是娘娘,其他人还在猜是哪位娘娘,陡然听到说起谢颂华不由都愣住了,齐齐往谢颂华看过去。 齐氏也纳闷儿,瞥了谢颂华一眼,便含着笑问道:“敢问公公,找我们家四丫头这是要……” 那陈公公脸上的笑容就跟焊死在脸上了似的,一根皱纹都没动,“是皇后娘娘要宣四姑娘进宫去说两句话,具体的咱家也不清楚。” 他说着目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想来这位就是四姑娘了,这便拾掇拾掇,跟咱家走吧!” 谢颂华同样有些发蒙,这个时候,谢府被锦衣卫团团围着,要宣她进宫? 皇后这想得是哪一出? 然而宫里来人,终究不敢怠慢,谢文鸢连忙道:“一直在照顾母亲,四丫头都没怎么好好梳洗,快快快,叫两个手快的人,帮着捯饬一下。” 这话提醒了其他人,余氏连忙道:“干脆往六丫头房里去还快些。” 谢颂华就这么被推推搡搡地梳了头发又点了些妆,又穿了谢荼一身好些的衣裳出了门。 她一路跟着那位陈公公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恍惚想起来,连忙看向谢文鸢,得到对方的眼神反馈之后,这才让她放了心。 众人便目送着谢颂华跟着宫里的人离开,待他们出了门,这才窃窃私语起来。 谢琅华连忙问谢文清,“大伯,怎么好端端的皇后娘娘要宣四妹妹进宫?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语气里的担忧明明白白。 谢淑华便看了他一眼,睫毛掩盖的眼睛里,都是嫉恨。 谢长清也皱眉摇头,“实在难以揣测啊!最关键的是,锦衣卫为何会放行?圣上的态度更不得而知。” 谢颂华同样忐忑不安。 上一次菊花宴入宫,好歹是和谢思华一起,且京中还有许多人家的闺秀也在。 这一次却是她单独一人…… 谢颂华的手不由抚上左手无名指的指环,心里便想起玉如琢起来。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安全了?这段时间跟谢文鸢相处,她也从这位一开始就对她心存善意的长辈处,得知了好些京城各户的消息。 但是,这其中并没有一家姓郁的,又或者他没有说实话,他可能姓余或俞还是其他什么。 每每想起,谢颂华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有些怅然若失,可又有些为他高兴,间或还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一切顺利。 不过…… 她举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在这个时代不兴这个,但后世这个手指有特殊的意义啊! 现在还摘都摘不下来!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原本心里的忐忑似乎也减了不少,马车停下来,陈公公引着谢颂华往里头走。 除了宫里的主子,其他人进宫后,都只能步行。 谢颂华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跟在后面。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看样子,大概还会有一场大雪,甬道里却干干净净,即便是下雪,也落不到贵人的脚下。 按照应嬷嬷教的规矩,在宫里头,是不能左右乱看的,尤其这一次进宫的目的不详,谢颂华更是谨言慎行。 但是走着走着,忽然就发现前头的陈公公停了下来,谢颂华才抬起眼,就听到陈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谢颂华连忙跟着一起行礼,眼角的余光只见着前面那人穿着赤色衮龙袍,带翼善冠,身量倒是颇高的样子,只看不清脸。 只听那人笑道:“这便是谢阁老府上的四姑娘?” “回殿下,正是。” 陈公公的声音在前头响起,而后不知太子做了什么,谢颂华便眼见着他起了身,脚步竟渐渐地远去了。 长长的甬道里,竟只剩了她与太子,一跪一站。 第133章:这个死变态 这甬道两边的围墙建得颇高,谢颂华这般跪在地上,只觉得两旁的这两面墙像是要在头顶合拢似的,乌云黑压压地盖下来,活似一间囚室,而站在前面那人审视的目光又太过强烈,叫她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四姑娘请起,不必紧张。” 他的声音落在这空荡荡的甬道里,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感觉。 谢颂华老老实实地谢恩,然后才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视线低垂着,只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面。 其实也不难想到太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前头关于她和谢淑华天凤命格的谣言传得那般沸沸扬扬。 若她是太子,也必然想看看这传言后面的谢家姑娘。 在这种情况下,与众不同才是找死! 太子什么人?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见过? 可见得最多的,就是言行举止都守着条条框框的世家贵女。 物以稀为贵,不稀罕,自然也就没兴趣了。 “倒是生得好相貌。” 谢颂华差点儿没忍住要皱起眉,没想到这太子竟会在初次见面,便这般言语轻佻。 她心里暗自不爽,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殿下谬赞。” 多的一句都没有。 然后就听到对方似乎有些轻哼了一声,显然没想到她这般无趣。 太子又道:“四姑娘似乎是第二次入宫吧?” “是。” 他的声音放柔和了些,“你不用怕,跟着孤就好。” “是。” 太子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走罢!正好孤有事儿去找母后,顺带带你过去。” “遵命。” “……” 无言地走了好一段,太子大约是有些不耐这沉默,便又问起,“四姑娘一向在家里喜欢做些什么?” 谢颂华莫名想到前世在院长妈妈的撮合下一次次的相亲场景,初次见面,没话找话的时候,都是这个话术。 “读书,画画。” 读医书,画人体解剖图。 “哦?那倒是位才女。” “殿下谬赞。” 第二遍了,太子忽然觉得这条路有点儿太远了。 他不由又打量了一眼稍微落后自己半步的少女,不由有些失望,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他转念一想,忽然起了两分促狭的心思,“你怎么一直不抬眼看孤?可是怕孤容貌丑陋,会吓到你?” 谢颂华闻言立刻跪倒在地,“殿下赎罪,臣女草芥之资,不敢藐视天颜。” 眉目传情这种事情,放在不合适的人身上,只会徒增不适感,谢颂华才不要给他们这种机会。 横竖,只要让太子对她不感兴趣,不要得罪人就完了。 “你……”太子似乎被她这个态度给弄烦了,干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谢颂华再一次谢恩,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但是明显感觉到这一次,太子的脚程快了许多,谢颂华也快乐了许多。 走至掖池边,忽然传来一个有几分阴柔的声音,“见过殿下。” 谢颂华瞳孔微缩,陡然间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又开始有些发紧。 果然就听到太子的声音道:“韩公公怎么在此?” 韩翦的目光自太子旁边的人身上扫过,语调没有起伏,“刚从东宫出来,竟没有见着殿下,听说往这边来了,便过来找找。” 闻言太子的声音便有些热切,“公公找我何事?” 韩翦便言明要找一份旧年浙直总督所呈上的奏报,在太子那里。 太子闻言,连忙道:“公公且等等,孤这就去找。” 说完似乎才想起谢颂华来,韩翦便淡淡一笑,“殿下尽管去吧!谢家姑娘,我替您送去坤宁宫。” 谢颂华手脚便开始有些发冷,终于抬起头来,想要叫住太子,奈何对方脚下抹了油似的,三两下就走远了。 谢颂华幽幽转回视线,落在了正看着自己的人身上。 他仍旧一身大红色的蟒袍,只不过外头罩了一件同样大红色的织金斗篷,斗篷边上还滚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越发显得他那张脸苍白没有血色似的,偏偏眉眼精致如画。 若是忽略那道阴冷的目光,谢颂华平心而论,这人还算得上是个美人。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竟忘了规矩,“又……又见面了。” 说完才想起来,赶紧行礼,“见过韩公公。” 然后她就听到他仍旧那把凉凉的嗓音,“是啊!又见面了。” 话音才落,谢颂华就感觉一道疾风朝自己扑面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奈何脚下根本没注意,加上斗篷不短,这一仰一退,脚后跟就踩到了斗篷边上,立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嗷……”纵然穿着厚厚的衣裳,谢颂华还是摔得不轻,尤其她感觉自己好像摔到尾椎骨了,顿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实在忍不住惨叫出声。 韩翦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便目光锐利地盯着地上的人。 谢颂华缓过来之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心里将这个死太监诅咒了三遍,才抽了抽嘴角道:“不,不好意思啊,没站稳。” 见对方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谢颂华试探了一下,“还去坤宁宫吗?” 韩翦瞥了她一眼,转身负手而行。 谢颂华连忙跟上,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唉,等一下。” 韩翦微微侧过脸,目光阴寒地看向她,谢颂华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摔狠了点儿,我还得缓缓。” “嘎……”正巧一只乌鸦从旁边的树枝上飞起,谢颂华越发窘了。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人一步步往她这边走过来,谢颂华心里有点儿慌,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脖子想往后退。 她是真的害怕,这个人太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死变态了,更何况,前面两次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这深宫里头死个人不是容易得很?找个枯井投进去就完了。 “那个……我……我我我我是皇后,皇后娘娘召进……啊……” 谢颂华的手腕猛然间被那人攥住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就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愣是没敢接着喊下去。 实则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太过可怕,以及那捏住自己手腕冷得像冰似的。 那寒意从他的指尖穿出来,蛇一般钻进谢颂华的皮肤,沿着静脉一路窜到心底去了,让她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看着面前的人,然后发现他的眉头竟轻轻地蹙了起来。 良久,手腕骤然被松开,那人又继续往前走了。 谢颂华大气也不敢喘,仍旧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往前去,还得努力忽略屁股上的疼,尽量走得四平八稳。 好在这一路终于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谢颂华再看到赵皇后的时候,简直激动得像是见着妈似的。 她跟赵皇后不熟,也知道处在这个地位的女人不会是一般人。 可至少不会像那个死变态一样,直接要她的命啊! 第134章:试探 坤宁宫占地不小,主殿尤其显得阔大,从门口过去的地砖像是铺得到不了头似的,平白显出几分暗沉。 皇后坐在当中的榻上,身着一件大红妆花大袖礼服,头上带着掐丝垂珠九尾正凤钗,瞧着倒是少了上次见着的两分病态,多了来自她这个地位的雍容。 只在看到谢颂华的时候,便又笑了,“四姑娘来了!” 谢颂华在内心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按照规矩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大礼。 行完礼情绪也就稳定了下来,谢颂华想到如今的情形也不敢大意。 赵皇后的态度却十分亲和,“本宫这一向病歪歪的,外头的事情也顾不上,听说那黄子澄带了人围了你们府上,一直不得过问,你可吓坏了?” 谢颂华一时摸不准皇后此时是什么意思,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父亲和三叔都清清白白,这也是程序需要才配合调查,等案件查明,圣上圣明,想来自然也就无事了,臣女仍旧同平日里一样,倒并未觉得害怕。” 少女微微垂首,身姿笔直地站着,声音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一句句说出来,言辞清楚,态度自然,好似一道清泉在石板上缓缓流过。 叫人忍不住心声好感。 赵皇后上次从自己母亲处便听到了许多对这位四姑娘的褒奖之词,原本还觉得或许是谢家有意做样子出来。 毕竟她也知道这位四姑娘是打从乡下来的,见识、谈吐、气质必定有所不足,上次匆匆一面,却是在她落水那样的情况下,哪里能看出什么? 因而心里终究还有些疑虑。 到这会儿真见着人了,心里便彻底信了母亲的那些盛赞之语。 又是谢阁老的嫡女,长得又极标志,便是没有那天凤命格的说法,给太子做个侧妃也够格了。 赵皇后的语气便又更和软了,她笑着上来拉过了谢颂华的手,“竟是本宫多虑了,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能这么想,本宫就放心了。 本宫那日一见你,就心里喜欢得紧,倒像有什么注定的缘分似的。今日叫你过来呢!主要也就是想宽宽你的心。” 谢颂华心里一阵腻烦,她与这位国母,能有什么缘分?说来说去,不也还是太子的那事儿? 果然,两句客套话之后,赵皇后便笑道:“路上可遇到了太子?他说要来本宫这儿的,竟到这会儿都没见着人。” 谢颂华便将见到韩翦的事情告知,皇后闻言并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反而笑着道:“太子一向是能干的,圣上许多事情都交由他来处置,这韩公公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遇到事儿也难免要问他。” 谢颂华便礼貌而努力不尴尬地保持微笑。 横竖这个时代对与女子都以贞静为美,少说话总不会出错。 更何况她今日进宫的目的也达到了,从皇后的口中,基本上就能确定,谢云苍兄弟两个,差不多应该是没事儿了。 其他的,且等过去再说。 方才她已经在太子那里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印象,若是再在皇后这里故意表现拉胯,怕是反倒适得其反。 万一觉得她不配侧妃,却还要给她个侍妾什么的名分,岂不是冤枉死! 大约是要下大雪,外头的天色越见昏暗了,宫人悄无声息地从墙根进来,将一盏盏灯树点燃。 乾元宫里,年近五十的裕丰帝看上去仍旧年轻,只是些微有些粗重的呼吸略暴露了他的身体状况。 “多年没有和茂才对弈,你的棋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倒是如你的性子。” 谢云苍跪坐在对面,连忙拱手道:“不及圣上之万一。” 裕丰帝笑而不语,缓缓落下一子,忽而问道:“浙直总督贪墨修缮水利工事款项一事,你怎么看?” 谢云苍悚然一惊,这件事情他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怎么就到了圣上这里? 眼看着圣上盯着他的眼,谢云苍的脑子飞速转动,“浙直总督冯文庸在浙江的这几年一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功绩也有目共睹,虽说为人未免有些过于圆滑之嫌,可臣以为,这里头是不是……” 他说着又顿了下,“不过圣上既然这么说,必然是已经有了一定的证据,臣不了解详情,不好妄议。” 这冯文庸是太子的人,可以算得上是太子的一员干将,牢牢把持着江浙一带。 这会儿圣上忽然问起这个,谢云苍着实有些吃惊。 裕丰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该你落子了。” 谢云苍这才回过神,到底心神不稳,这一子便落得不大妥当。 裕丰帝见此倒是轻笑了一声,“你一向谨慎,凡是求一个稳字,但于大事上头,却能分得清轻重,这是你的好处。” 谢云苍恭谨地听着圣上的话,不敢插嘴。 果然又听到对面的君王接着道:“这一向涉及到太子和三皇子的事情,你要么是绝不掺和,要么是两厢都不得罪,拿冯文庸的事情问你,倒是叫你为难了。” “微臣不敢,身为臣子,为圣上分忧解难本是分内应当,只是……”他顿了顿,“这冯文庸的事情,微臣确乎未曾听说,是以不敢妄议。” 他这么一说,裕丰帝好似才想起来,“你已经好几日没回去了吧!” 谢云苍的大脑在急速运转,闻言便道:“公事在身,自然以大事为要。” “你这……”裕丰帝一时竟像是有些语塞,“与你说话,朕倒也不得不端着,反倒是文友更直率些。” 眼看着他又要认错,裕丰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就是这么个性子,朕心里是清楚的,不必来那一套了,接着下棋吧!朝堂上的事情,也实在叫朕心烦,且由他们闹一阵去。” 说着便又转了话题,“眼看着这就快进腊月了,听说府里老夫人病了,黄子澄那个混账,竟然今日才来告诉朕。” 听到这话谢云苍耸然一惊,“家……家母……” 见他紧张的样子,裕丰帝便淡淡地笑了,“早就听说茂才孝顺,倒是难得看到你其他的表情,朕也不多留了,晚些时候你便回府去吧!” 谢云苍连忙起身,敛衽行礼,“臣,谢圣上。” “先不忙,陪朕把这局棋先下完,”裕丰帝将棋篓往谢云苍那边推了推。 谢云苍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宫里头,对外头的情况一无所知,这会儿得知老夫人病了已经忧心如焚。 却还要耐着性子,陪侍君王下棋。 裕丰帝见着他眉眼间的焦急,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四平八稳地落下一子,随口道:“听说你的嫡女自小抱错了?” 第135章:被劫持了? 谢云苍心下又是一跳,因着那些传言的缘故,谢颂华和谢淑华如今的身份都变得有些敏感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圣上,只是眼下这当面问起来,又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怀着担忧,将两个孩子抱错了的事儿大致地说了一遍。 裕丰帝倒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竟果真认真地在听着,良久才道:“既是抱错了,自该拨乱反正,你们倒好,竟得了两个闺女。” 谢云苍连忙道:“圣上说的是,家中妇人身子不好,与孩子又实在感情深厚,仔细想来也着实有些不妥,臣回去就……” “诶!那倒不必,各人有各人的家事,你们自己处理就好,朕不过是随口一说,且听说,你这两个女儿都十分出众?” 听到这里,谢云苍的额头上不由出了一层细汗,尽管圣上一句没提她们两个人的命格之语,但这话分明已经露了端倪。 “小女蒲柳之资,实在不堪一提,些许美名,都是亲朋好友盛赞恭维之语,当不得真。” 他仍旧是那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裕丰帝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仍旧闲闲地摆弄着篓子里的棋子。 良久,才听得那头的君王说了一句,“这话倒不尽然,皇后见过多少世家贵女,倒是甚少专门请某一个入宫的,可见你们家姑娘果然有过人之处。” 谢云苍又是一惊,皇后请了她们入宫? 什么时候的事儿?! 心思急转,刚想说什么,就见裕丰帝转脸往窗外看去,“哟!下雪了。” 可不是? 一直盖在头顶的乌云,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似的,随着一阵寒风,就开始纷纷扬扬飘絮似的飞起了雪花。 赵皇后像是有些意外,“呀!看这天!本宫竟忘了注意外头的情形,这场雪,都不知道会下到何时。” 谢颂华也很是郁闷,好端端的被叫进宫,却是为了陪皇后喝茶聊天。 她这都已经不知道听了太子殿下的多少好话了,真怕再听下去,皇后要将太子直接叫过来当面夸。 眼下竟然还下起了大雪,这还怎么走?且她还得回去将今日探知的消息回去告知,心里自是有些焦急。 谢颂华咬了咬牙,还是站起来道:“娘娘赎罪,家中祖母还病着,小女实在放心不下,趁着这会儿雪还未下大,想请求早些回去。” 赵皇后似乎是没有料到谢颂华会有这么一出,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窗外,确实不像一时半会儿能停的样子。 便也没有强留,“好孩子,本宫也不知道老夫人竟病了,你有孝心,这自然是好事儿,只是这雪……” “眼下才刚下,想来外头大街上还没有冻起来,不碍事的。” 赵皇后便扬声吩咐宫人送谢颂华出去,“安排辆平稳些的马车,务必要把谢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到。” 谢颂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谢恩告退。 外头的雪实在大,夹杂着寒风,那伞打了也似没打,好在穿了斗篷,倒是能抵御寒风。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谢颂华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快冻僵了,好在马车上有炉子,暖意慢慢往身上爬,她才慢慢地感觉自己像是又重新活了过来似的。 只是一双手在极冷之后又被暖意裹挟,关节处便又酸又麻。 大约是下大雪的缘故,马车里也有些昏暗,外头的大街上也不似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热闹。 谢颂华推开窗格,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外头的雪却是越发大了,鹅毛大的卷儿从天上抖落下来,暗影重重。 她没来由感觉到一股从背脊深处传来的寒意,让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才要将窗户再关上,猛然间发现有些不对劲,她虽然对京城的街道不大熟悉。 但是谢府所在的小时雍坊与皇宫距离并不远,那几条街道她还是能记下来的,可眼下马车所行之路,分明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条。 她又仔细地辨认着街道上的店铺,确认不是!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要去推车门,手伸到一半,便又缩了回来,既然马车已经在往别的地方走,那外头驾车的,又岂是什么好人? 她往后靠了靠,小心地推开后窗,还好,后面并没有人。 只是马车行驶太快,让她有些发慌。 前世就是一脚踏空,后脑撞在楼梯上挂了的,这一次可千万别再这么轻而易举地丧了小命了! 谢颂华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在地上滚了几圈,因为护着要害,两只手肘嗑得厉害,最后后腰撞到了一旁店铺的台阶。 谢颂华扶着栏杆慢慢站了起来,原地缓了缓,才忍着疼往一旁的胡同里去。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若是被对方发现她人已经逃了,必然会往这里来找。 虽然才出来过几次,但是据谢颂华几次观察,京城的街道排列十分有序,基本上都是井字结构,她得先往另一条大街上去,找一家大一点儿的酒楼或者客栈,央请他们派人谢家人来接。 只是她没伞,寒风裹着大雪直接往她身上扑,那冷风也像是故意的似的,尽往脖子里面钻,冷得她瑟瑟发抖。 脚下的一双鞋在深一脚浅一脚里头,也浸透了,走起路来,咕叽咕叽作响,脚指头冻得生疼。 前头隐隐有灯光,似乎是这条胡同的出口。 谢颂华想加快脚步,却越发走得踉踉跄跄。 她闪进旁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略休息了一会儿,才要接着往前走,就猛然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 对面屋檐上不知道何时多了几个人影。 若是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那是人,一个个的蛰伏的兽一般隐匿在厚重的雪幕后面。 谢颂华连呼吸都快停了,今天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此时她也完全没有心思去琢磨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这会儿,谢颂华只想苟命。 她左右看了看,不远处就是那户人家的大门,但这会儿紧闭着,若是外头有动静,别人也不会给她开。 在过去一些,是一条极小的巷子,那里头是个什么情形,她一无所知。 可留在这里是死,闯进去,却说不定还能有转机,这还要选吗? 几乎是在看到那条小巷之后,谢颂华立刻往那边奔过去。 “嗖”! 疾风闪过,几乎是一种求生的本能,让谢颂华极力侧身而过,然后就看到了插在旁边廊柱上,尾部还在发颤的箭矢。 若非是手术台上锻炼出来的强大心脏,她真的觉得她这会儿会晕过去。 尽管脚下还有些发软,谢颂华还是没命地往那边跑。 两只手还不忘捂着耳朵,听不到,她才能专心致志不受打扰,终于,在一片破空之声中,她终于闪身进了那条巷子。 但是…… 她忽然发现了两分不对劲起来。 外头的箭停了,却传来的刀剑交接的声音。 还有另一帮人?! 第136章:这是什么好运气?! 谢颂华贴墙站着,因为刚才的紧张,透彻全身的寒意,似乎都被遗忘了,只听得胸腔里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放大了数倍一般,夹杂着外头的打斗之声响在耳畔。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往外探了点儿,这一眼看过去,陡然间就怔住了。 外头打斗的分明是两拨人,且泾渭分明。 一拨穿着黑色的劲装,打了绑手绑腿,头上还带了斗笠,就是方才潜伏在屋顶上的那一群。 另外一拨则是一身青色的圆领袍,看样子是制式服装,大约是什么机构的人。 所以……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人针对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她只是条池鱼? 这是什么好运气?! 先是被人劫持,好不容易脱困了,竟又恰好碰上另一帮人械斗? 不过这也让她松了口气,既然她不是目标,那要逃脱自然就会容易许多,只要不引人注意就行。 可当她转身的一刹那,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忽然失去了其自身的运行规律,齐齐倒流窜向天灵盖似的。 那个男人……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过六七米的地方,在这样纷飞的大雪中,谢颂华都能被他的目光震慑。 那张几乎不像是一个男人的脸,竟然比这雪还要白上几分。 一身大红色的蟒袍,在这青灰色的墙壁和白雪中间,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谢颂华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但随即想到外头的情形,又生生地止住了。 “呵……”她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不自觉地就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好,好巧啊!那个……我……能不能借个道?” 后边儿就是条死路,她要走,还非得从这个死变态旁边经过。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发现,那些武侠小说里写的,眼神有杀气,其实不是什么夸大之词。 因为此时她是真的从韩翦的眼睛里察觉到了这种叫做杀意的东西。 什么叫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现在就是! 谢颂华腿有些发软,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冻的。 相比于面前的这个人来说,似乎后面那场械斗都不是很可怕了,咬了咬牙,她干脆就转身往外跑。 只不过在高手面前,她这点能耐实在太不够看,一步都还没有跑出去,脖子上一道冰凉的触感就让她生生定在了原地。 “别别别,”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我什么都可以配合的嘛!” 雪追着风,风卷着雪,巷子里的风声,如同猛兽般得怒吼,而谢颂华所有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上。 她向下微微憋了一眼,这光滑的金属,比她屋子里的铜镜的清晰度可高多了。 她从这剑身上,看到的是雾蒙蒙的天空。 这样的天色,似乎本身就带了几分不祥。 裕丰帝站在廊檐下,看着灰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外头的风,都像是吹不进来似的。 忽然,里头传来轻悄悄的足音,裕丰帝立刻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连忙转过身来,“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来的是他跟前的近侍,司礼监秉笔太监洪文,“回主子万岁爷,章太医等人方才给殿下把过脉,昨儿夜里的药有所见效,伤口也开始结痂了,想来要不了多久,殿下就能苏醒,请主子万岁爷放心。” 裕丰帝听了一半人就往内室去了,声音便在大殿里回响,“赏!太医院救治宸王殿下有功,都有赏。” 洪文脸上的笑容便也热切起来,“天佑我大启,天佑主子万岁爷,宸王殿下必然会安然无恙。” 他再跟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裕丰帝正坐在宸王的病榻前,细细地听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们的回话。 “让韩翦把国师请过来,”大约是听到了好消息,裕丰帝的神色间便有了两分喜色,“这太医朕还是有些信不过,须得要国师过来瞧瞧才行。” 洪文便在后面笑着道:“这也是天命,国师正好今儿酉时出关,如今殿下已经见好,想来应当是无碍了。” 这话听得裕丰很是受用,忽然想起来道:“韩翦怎么不见?” 洪文回道:“师父今儿中午接到急报,京城里似乎有几处不大妥当的地方,如今殿下还未苏醒,为以防万一,他老人家亲自过去了。” “这奴才!”裕丰帝便咕哝了一句,“如今倒也有了些他义父的派头了。” 洪文不敢答话,忽又听到裕丰帝道:“让黄子澄过来!已经这么多天了,竟还没有问出个名堂来!锦衣卫这一帮子是干什么吃的?” 还未及答话,外头便传来通报声,三皇子来了。 裕丰帝的眉头便皱了皱,“他跑来做什么?眼下的事情还不够他忙的?” 外头的太监便尖着声音回禀,“三皇子殿下说,圣上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休息,担心圣上的龙体康健,特意过来探望。” “叫他好好当自己的差!”裕丰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朕一向修行,自有上苍庇佑,只要他们这些人少给朕添些烦心事儿,朕自可长命百岁!” 三皇子站在台阶下,冒着寒风,哪怕穿着大氅,也觉得冷得不行。 见那小太监跑过来,连忙迎了上去,等听到对方的话之后,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不过一瞬,他又换上了和煦的笑容,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这才带着小太监离开。 “这边还如此安静,你确定今天来的那伙人是从大同那边来的?” 小太监的声音比三皇子还要低,“大约是不会有错的,宸王殿下受伤前大挫大荣的军队,虽大大挫败了他们的士气,可眼下因为宸王殿下受伤,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大荣那边自然也有所耳闻,这京城里,如何能没有细作?” 三皇子听到这话,才算是放了心,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那就看看他躲不躲得过了。” 那太监便又压低了声音道:“钟粹宫那边娘娘已经传了话来,叫殿下从乾元宫出来,就直接过去,说是有上好的野鸭子烫锅,殿下一向喜欢这个,娘娘特意为您留的。” 三皇子便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热切起来,“这样冷的天,是该吃个锅子才能热乎热乎,天也快黑了,在母妃那里用过晚膳估计宫门也就落了锁了,正好在钟粹宫赖一个晚上。” 三皇子在这个时候,还能享受高贵妃精心准备的美味,谢颂华却只觉得自己的小命都悬在了一根线上。 看着面前那乌泱泱的一帮子人,若不是身后的人拽着她,她哪里还能站得住,偏偏脖子上还横着那柄利刃,她更是战战兢兢。 “韩公公,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真的不认识对面的那些人!” 第137章:你到底是谁? 让谢颂华现在回想,她是真的已经记不清楚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这一下午,竟然在那一场刀光剑影之下活了下来,还在这一场打斗之中,跟着被转移了阵地,被人劫来了这城郊。 而她竟是被韩翦劫持了! 用来威胁对面那一帮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你到底是谁?” 韩翦的声音比一般成年男子的更为阴柔,落在耳朵里,便多了几分寒意,脖子上的利刃离她又更近了一些。 冰冷的刺痛感从脖子上传来,谢颂华连哭都忘记了,她连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我就是谢云苍的女儿,小时候被抱错了才回来,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对面的那一群人!” “上次菊花宴,你明明身手不凡,甚至不在我之下,谢阁老家的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当武士来培养了? 且那日宫里失了窃,丢了重要的东西,到现在也未曾找到。今日你又正好入宫,随即便有人刺杀太子殿下,而原本该在回谢府的马车上的你,竟出现在你不该出现的地方。” 他顿了顿,越发咬牙切齿道:“就这,你还敢说你没问题。” 谢颂华生无可恋,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若是说我的马车被人劫持了,我从马车上逃下来的,你信不信?” 还没有等到后面的人的回答,那头一支利箭便破空而来,谢颂华魂都要吓掉了。 而韩翦当机立断,直接将谢颂华往前头一推,自己往旁边的树丛躲去。 才跃出半丈,就被人扑了下来。 一转脸,就看到谢颂华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不行,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 韩翦脸上却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带着怒火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情绪。 谢颂华被他盯得害怕,却不敢放手。 眼前这个人虽然可怕,可对面的那些都是大荣的刺客,她就是重金求饶,对方都听不懂!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韩翦他是个太监! 她虽然是个历史痴,可古代女子落在敌军手里是个什么下场,她还是清楚的。 韩翦微微眯了眯眼,只瞥了这个抱着自己大腿的女人一眼,便立刻将方才掉落在一旁的长剑抄起来,毫不犹豫地就刺向谢颂华。 但剑还没有挨到她,就感觉整条右腿陡然间麻痹到几乎失去知觉。 然后便看到那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子狡黠一笑,亮出手里的银针,“这针我是下了毒的,你若是丢下我自己跑,不出两个时辰,你这条腿就算是废了!” 韩翦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实质一般,恨不能烧死眼前的女人。 谢颂华偷偷咽了口口水,却梗着脖子道:“我不过就是一条贱命,就算是死了,谢府也未见得有几个人真的关心,但你可是我大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的厂公,因为我这一条贱命废了一条腿,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说完她干脆闭上眼睛,把脖子伸过去,“好了,你要杀就杀吧!” “铿!” 一道金属交接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谢颂华忽然整个人身上一轻,然后就直接飞了起来。 她才睁开眼,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几乎摔了个七荤八素。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暗红的身影朝自己这边扑过来,然后她再一次被韩翦拎了起来,直接扔到了七八丈开外。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摔得移位了,脑袋也是又疼又晕。 她是真的想跟那个死变态说,他扛着自己跑未必比这样扔她效率更低。 但是哪里有开口的机会,谢颂华这会儿就像是他手里的铅球似的,一路被扔着往前。 等那个男人终于在她跟前停下来,谢颂华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扶着一旁的树,却始终也站不起来。 只能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算你狠!” “解药!” 雪在这个时候停了,周围被雪映着,能隐约看得清周围的事务。 谢颂华这才发现,韩翦是单着一条腿站着的,这一针下去,竟还没有缓解过来。 谢颂华倒是有些惊讶,不过,这也是她手里的筹码。 她缓慢地呼吸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肺部的疼痛感减轻了,这才冷笑了一声,“我怎么能这个时候把解药给你,不然你岂不是直接一刀就能把我给杀了?” 寒光闪过,那把刀再一次搁在了谢颂华的脖子上,“我现在也能杀你。” “来啊!”谢颂华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欠扁来形容,“你杀一个试试。” 雪光下,两个人一站一立,目光相对,谁也不让谁,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忽然,韩翦眉眼一动,谢颂华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他收起了长剑,然后人就被他捞了起来,准确的来说,是拎了起来。 韩翦一把抓在她胸口的衣襟上,拎包袱似的拎着她,几个跳跃便在林间腾挪。 谢颂华连忙用两只手护着头脸,任由纷纷乱乱的树枝抽打在自己的身上。 从前看电视只觉得那些大侠飞来飞去很酷,心里想着能被大侠带着飞,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可现在才知道,特么那真得看看是怎么个带法。 韩翦骤然停下脚步,谢颂华被惯性带着往前冲,看清面前的悬崖吓得失声,大喊了一声,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然后人就被拽了回来,在身体触及到坚实的地面时,她毫不犹豫地立即抱紧了旁边人的大腿。 然后就跟韩翦一起摔倒在地,距离旁边的悬崖仅仅一尺不到。 她才要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然后便收到了旁边人警告的眼神。 谢颂华往下看了看,骤然明白过来,拜自己那一针所赐,韩翦这条腿还是废的,她方才那一抱,没将两个人一起带下去,已经算是他功力深厚了。 前方叽里咕噜一阵人声远远地飘过来,谢颂华瞪大了眼睛,这群人还没有放弃! 她又小心翼翼地往悬崖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 完了,难不成今晚真的要葬身在此? 人声越来越近,谢颂华抓着韩翦衣服的手都开始出汗,却还是极力地拽着他,这大概就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求你可千万别扔下我,我,我保证以后绝对绝对见着你绕道走,绝对不会记仇,求求你了。” 这会儿谢颂华是真的急得快要哭了,韩翦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转脸看了她一眼,“真怕了?” 废话,她从一开始就怕啊!她什么时候不怕过? “那就赌一把吧!” 谢颂华听着他这话有些发蒙,什么赌一把? 第138章:生死挣扎 而后谢颂华发现他的赌一把竟然是跳崖时,身体的本能一瞬间立刻被全面激发,几乎将韩翦给他拖上去。 但也只是几乎,在力量对抗上,她根本不是身旁这个人的对手。 悬崖的风声滚滚怒吼,犹如滔天的巨浪似的,将两个人席卷吞噬。 谢颂华只觉得那烈风如刀似的各在身上,寒意侵蚀入骨,此刻她所有的理智只能让她谨记着要拽紧一旁的人,至少摔下去还有个垫背的。 “嘭!” 当身体撞向一旁的山崖时,谢颂华觉得自己像是菜场被大妈摔在地上的鱼,当即便吐了口血,整个肺部疼得让她喘不上气。 好半晌,她才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整个人都悬空在悬崖上,紧紧靠着自己腰上旁边人的胳膊。 而她旁边的这个人,单脚站在一块仅凸出来四寸左右的岩石上,另一只手抓着已经大半没入山体的长剑的剑柄。 这一下,她越发连呼吸都不敢了,那一口气便不上不下地提在嗓子眼儿,“你……你别撒,撒手!” 谢颂华很想如一只树袋熊似的捆上他,但又怕自己一动,他站不稳,两个人都得掉下去。 韩翦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又转脸去看崖顶。 昏暗的光线下,往上也只能看得一点儿朦朦胧胧的景象,而底下则是大团大团的雪雾翻腾。 谢颂华不敢想他们要怎么脱困,除非有救援队开着直升机及时出现,不然这样的地方,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头顶上传来说话的声音,显然就是大荣的那些人。 谢颂华听不清他们的话,便是听清了也听不懂。 只能静静地等待,然后便听到有落石从自己旁边落下,没入到黑暗里,甚至没有回声。 又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上头的人声渐渐地远了。 谢颂华感觉到旁边的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更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似乎松了松,让她整个人都有往下掉的趋势。 她立刻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张惨白的脸,“你不要你的腿了?” 韩翦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听我指令。” 这是答应要带她走了? 她立刻老老实实点头,“好,保证指东不往西,指南不跑北。” 然后韩翦就带着他往旁边几个跳跃,也不知道手里的剑砍在什么地方,一条两指粗的树藤便垂到了他们跟前。 “抓住它。” 谢颂华二话不说,连忙两只手牢牢地抓着了。 “往上抓一点儿。” “好。” 谢颂华抓住了,便往上看了看,“这……能承受咱们两个人的重量么?” 话音才落,整个人忽然被他抓起往后重重一甩,然后她便如同荡秋千似的往前面荡过去。 “妈呀!” 寒风凛冽中,谢颂华额头上陡然出了一层暴汗,云霄飞车都没这么刺激的。 她整个人竟然凌空在飞,而支撑点紧紧是手上的这根树藤。 可关键是,她的臂力真的没那么强,她的胳膊真的承受不住自己的体重。 尽管求生欲让她极力抓着那树藤,但是地心引力的作用还是让她的手一点点下滑。 那短短的一截树藤,就像是她的生命线一般越来越短。 而她往前荡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她看清了,距离她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平台,那后头似乎是条小路。 快要熄灭的对生命的希望陡然间又复燃了,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岩石平台。 快了,快了,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那边的情形也越来越清楚,似乎是个洞,又好像往里头有条路。 更近了,看得越发清楚了,她甚至能看到白雪覆盖的小树苗。 谢颂华伸出手,就快要摸到了…… 而她拉着的这根树藤也停了下来,谢颂华脑子陡然间一片空白。 只有一寸,只有一寸她就碰到那块岩石了。 停止了的树藤,陡然间又往后荡去。 而谢颂华一只手根本就再也抓不住手里的东西,尽管她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那最后一段树藤还是从她的掌心划走。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她整个人骤然极速下降,只是才两秒,忽然就被一道大力撞飞,然后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停下来。 谢颂华的脑袋有些发蒙,没大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可脸上切切实实的触感,让她在难以置信中渐渐清醒。 她着地了! 她艰难地抬起脸,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方才的那块大岩石上,而不远处坐着的,不是韩翦还能是谁。 不过一瞬间,谢颂华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分明是这个死变态在最后一刻抓着她丢了过来。 纵然他还是这般无情无义地将她当个物件儿似的扔来扔去,可这一次谢颂华是真的打从心底里感激。 当然,谢他是不可能谢的,要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尽量让自己的呼吸缓慢下来,缓解自己肺部的不适。 今天这一茬,她怕是伤到了肺叶,呼吸里都有甜腥味,且后腰疼得厉害,左边的胳膊也几乎脱了力。 再次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看样子,似乎没有骨折,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过了良久,谢颂华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右边骨盆也疼得厉害,让她右腿几乎使不上力。 扶着一旁的大树又站了好久,谢颂华才轻声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旁边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动的人,终于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几乎比此时的空气还要冷上两分。 谢颂华不由偷偷咽了口口水,努力保持镇定道:“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他们,这一切,都是误会!你看他们,可有半点要对我手下留情的意思?” 见他的眼神似乎软化了一些,谢颂华又道:“不,不管怎么说,现在咱们俩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理应……互帮互助的是不是?这,这个地方我也不认得,要怎么回去啊?” 韩翦却还是不理她,谢颂华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是说你……” “滚!” 谁知道他忽然一个字打断了自己的话,谢颂华有些发蒙,“什么?滚……滚去哪儿?” 然而韩翦并没有要跟她好好商量的意思,寒光闪过,谢颂华吓得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当即便摔在了地上。 “再不滚……” “滚!滚滚滚!我立刻就滚!” 谢颂华立刻举起双手投降,特么死变态是根本讲不通道理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走,但是好似不管怎么走,都比在这死变态旁边要好。 她当即也不敢犹豫,站不起来就手脚并用,蜘蛛似的慌乱逃走了。 这后面竟然还真的是条路,只是越往里头走,光线越暗。 谢颂华跌跌撞撞好一阵儿爬出去,情绪也渐渐地平息下来。 这时候才曾感觉到来自四面八荒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包围。 后背热得冒汗,手脚却冻得像是要碎掉了似的。 “呜……” 忽然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狼嚎,谢颂华背上的汗陡然间又凝结成了冰。 前有狼,后有死变态,她还有路么? 第139章:她是来解毒的 谢颂华崩溃了,几乎是以当年陈胜吴广举旗起事的心情,决心返回。 她心里七上八下,大脑飞速转动,盘算着怎么跟死变态沟通交流。 可不管是哪种说法,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都难以预料会有怎样的反应。 果然书上说的都是对的,古代的太监真的容易心理不正常。 谢颂华纠结着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就发现韩翦真的还在原地。 甚至似乎连姿势都没有换,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咳……”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怂,“我这个人呢!说话算话的,你也……你也算救了我一命,那我自该履行承诺,过来给你解毒,总不能,真让你的腿废了,是吧?”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声音,谢颂华又往前走了两步,“你不答话,就是同意了啊!我现在可是放弃了逃命的机会,过来给你解毒的。 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再,再再再对我不利了,我过来了啊!” 奇怪的是,一直到谢颂华走到他面前,这个人都没有再动一下。 这让她心里不由有些狐疑,快速移过去,才发现他竟是闭着眼睛的,那张脸在这样的夜色下,惨白都不足以形容了。 而谢颂华注意到,他不但脸是白的,嘴唇几乎也与脸同色。 难道…… 她犹豫了一下,又往他靠近了一些,“喂,死变……额……韩公公?” 果然,对方一无所觉。 谢颂华又再叫了一句,“韩公公?” 除了呼呼的风声,仍旧没有任何的应答。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毛,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该不会…… 她吞了口口水,才哆嗦着将手指伸到对方的鼻子下面,好像…… 虽然有些微弱,却还有些呼吸,所以…… “啊!” 手腕一阵刺痛,谢颂华吓了一跳,转脸就发现韩翦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锁在她脸上。 而她的手则被他死死地扣住了。 谢颂华胆都差点儿被吓破了,却不得不赶紧洗脱自己的嫌疑,“我……我就是……” 她话还没说完,死变态就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你……这……喂!” 谢颂华没有再叫他了,因为他往前头栽过来,才露出了自己的后背,右边后肩,分明插着一支箭。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谢颂华忽然想起方才在悬崖上,他站在那块孤石上,左手圈着她,右手还握着剑。 他这是铁打的,不晓得痛的吗? 谢颂华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这个死变态三番四次要她的命,按道理,她这会儿应该补上一剑才是。 可…… 她是拿刀的人,拿的却是手术刀,杀人这种事,她真做不来。 更何况…… 不管怎么说,方才他确实是救了自己的命,哪怕是在自己的威胁之下。 谢颂华咬了咬牙,横竖她这会儿也不敢走,万一被狼吃了,那就真是尸骨无存了。 眼前这个人虽然好像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但好歹,还是个会喘气的人,若是真的狼来了,大约也可以先把他丢出去让狼先吃一阵吧! 谢颂华终于说服了自己,眼下这是她出于同类的恻隐之心,完全合情合理! 也不知道是因为旁边有一个人的缘故还是什么,她终于没有了方才那般紧张,前头是一片密林,她是不敢过去了。 这里好歹还有点儿光,能看得清大致的情况。 她便四处走了走,竟然真给她发现了一个小山坳,是从山壁上往里头凹进去的一块,不深,藏两个人还行。 只不过…… 她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韩翦虽是个太监,却还是个七八尺高的男人,她只能一点点将人拖了回去。 只是他背上有伤,只能委屈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脸擦地了,好歹山坳里能避点儿风。 终于将他拖到了里头,谢颂华从雪层松软的地方找了点儿干树枝出来,抖了抖简单地铺了快地方出来。 她坐在树枝上,感觉自己累得人都快没了。 若不是担心在这里睡觉会冻成傻子,她是真的想好好睡一觉。 眼角的余光瞥到还在雪地里躺着的韩公公,谢颂华到底没能狠得下心,又费了吃奶的劲儿,将人拽了上来。 手不经意触碰到对方的额头,才发现他身上一片滚烫。 这是……发烧了! 要死,在这样的地方发烧了,这还能活? 谢颂华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背上的箭上,咬了咬牙,还是将他的剑拿了过来,对着他的衣服,却又有些下不去手。 这种环境要做这样的外科手术,他真的会感染到翘辫子吧? 谢颂华又将剑放了下来,转而去搜他的身上,竟真的搜出了两个火折子。 还有一些什么令牌文件之类的东西,想了想又给塞回去了。 她没有荒野求生的经验,但总归要试一试。 找了许久,竟给她捡到一只掉下来的鸟窝,在灌木丛底下,竟然是干的。 然后她便专门往灌木底下去找,竟然真的找来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枯枝。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把火堆燃起来了,谢颂华激动得都快要哭了。 “你这真是上天不亡你啊!” 又啃又咬加上兵器的帮忙,谢颂华才将他后背的衣服给弄开了,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了,血肉往外翻着,肿的老高,着实有些吓人。 “死变态你也有今天!” 谢颂华一边咒骂,一边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拿雪擦了剑身,又在火上烤过了之后,才开始给他挖伤口取箭头。 好在这不是要害,不然在这样的环境下,谢颂华就是再专业的外科医生,韩翦这条命怕是都要还给阎王爷。 眼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谢颂华咬了咬牙,手上一个使劲儿,就把箭给拔了出来,箭头上的钩子从他的伤口里勾出了些许肉来,顿时血流如注。 好在方才她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了之后,便立刻用草木灰按住,再用已经套好的布条缚住了。 “我已经尽全力了,你要再感染死了,也不能怪我。” 谢颂华摊到在一旁,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胃也火烧火燎难受。 最要紧的是肺,她的呼吸但凡用力一些,就撕扯般火辣辣地疼。 她看了一旁对着的柴火,到底还是咬了咬牙爬起来接着去找干柴。 这点儿东西根本就烧不了多久! 等她最后将柴火堆架好,又不远不近地放了点儿湿柴烘干,这才终于躺下。 好在有火堆,她总算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天都快亮了,谢颂华才终于得以喘息,头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再睁眼,却是生生被吓醒的,梦里那个死变态的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而更恐怖的是,当她睁开眼才发现,这特么不是梦! 第140章:多乎哉,不多也 当对上韩翦那双死人眼,谢颂华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要往后退,却退无可退。 只能再一次举手,“你冷静一点!我……我没对你做什么,而且是我救的你,你……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眼看着他眼里的杀意越发炽热,谢颂华连忙道:“你要是杀了我,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出不去,我……我好歹还会点儿医术,能,能帮你点儿小忙不是?你看……” 她连忙指了指旁边的火堆,“你看我还生了火,我还能捡柴火,有我总比没我好。” 寒光闪过,谢颂华吓得命都快没了,竟生出几分勇气来,闭着眼睛咒骂,“你这个死变态,能不能讲点道理!” 嚷完才发现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个死变态已经退回到他原来的位子去了。 谢颂华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才终于喘匀了气,慢慢地坐了起来。 睡了一觉之后,原本身上就疼的地方越发疼得厉害,她才想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树,就直接栽下去了。 不得已,她只好又坐了下来。 没想到昨天那么大的雪,今天竟然晴了。 隐隐有红光在东边的天空透过来,林子里还有几声鸟鸣。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鸟叫声,谢颂华就觉得肚子饿得厉害。 她往旁边那人看了一眼,见他正在调息,便又将目光转了回来,把火堆拨了拨,又往里头添了两根干枝。 也直到这会儿,谢颂华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伤得几乎不能看了,上头大大小小的都是密布的伤口。 大约是昨天来来回回在树丛里捡柴火被划伤的,那会儿她又冷又怕又紧张,根本没察觉自己被伤到了。 眼下被这火一烤,才感觉到锥心得疼。 咬着牙从里头的衬裙上再撕了一块布,又抓了把雪团打湿,将伤口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再随便裹了裹,倒是感觉好些了。 可是…… 真的好饿啊! 谢颂华又看了一眼那边的死变态,死变态依旧一动不动。 他不会饿吗? 大约练功的人比较抗饿吧! 谢颂华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又不敢走,坐在这里不但快要饿死了,而且还随时可能会被旁边的那个死变态给杀了。 自从穿越以来,这是她所经历的艰难的时候了。 手里捏着根木棍,谢颂华饿得有些头晕,前后的胃壁像是都黏到了一起,磨得她心里发慌。 正昏昏沉沉间,她忽然一个激灵,连忙拿棍子在地上巴拉了两下,橡子! 真的是橡子! 谢颂华伸手去捡起来,还带着温度,可能已经烤熟了。 到这会儿了,就是没熟她也能生吞! 谢颂华连忙把橡子扔到嘴里,然后接着在旁边巴拉,果然又找出了好几颗。 她这才想起来抬头看去,这头顶上竟然是棵大橡树。 原来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身上的痛她都感觉不到了,眼下眼里只有这些橡子。 一边哔哔啵啵地吃橡子,谢颂华也顾不上旁边那个死变态了,爬在地上到处找。 至于嘴里是什么味道,她已经完全吃不出来了。 她的上一顿主食还是在前天晚上,昨天早上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一群人堵在了寿安堂,后来进宫,在皇后的宫里,也不过就是装模作样地吃了两块点心。 要不是旁边那个死变态她实在下不去口,真的会想吃人。 这颗橡树大得很,原本被落叶和雪覆盖着,也没有发现,谢颂华这样细细的搜寻,竟然找了一兜出来,然后便赶紧往火堆里面埋,自己一边吃刚刚挖出来的,一边等。 等着等着,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转眼就发现死变态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谢颂华心里一个咯噔,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只剩五颗了。 她咽了口口水,才小心地将手伸出去,“你,吃么?” 但是对方的眼神都没见到有任何变化就让她有些拿不准了,只好又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儿。 可手都快要伸到他面前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谢颂华暗骂这种不说话只装逼的人讨厌,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段,“那,我放这儿啦?” 说着小心地放了两颗橡子在他旁边的石头上。 放完发现他还那样看着自己,谢颂华无奈又放了一颗过去,小声地嘀咕道:“一共就五颗。” 才要回来,这个死变态的眼神竟然还追着自己,她只好把仅剩的两颗也放了过去,“好了好了,都给你,我等火里的烤熟吧!” 重新回到火堆旁,终于,那道锁着自己的视线消失了,然后谢颂华就听到坚果壳被咬破的声音。 所以,死变态也是会饿的嘛! 谢颂华心里想着,却不敢再往那边看一眼,万一死变态觉得有损尊严,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她岂不是亏大了? 小心地拨了拨火堆,大约她刚烤的也快熟了。 实在是饿得厉害,谢颂华赶紧先拔了一颗出来尝尝,结果被烫得嗷嗷叫。 不过刚烤出来的竟然还有股特殊的苦香味儿,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些。 摘了片大叶子,将里头的橡子都扒出来了,放在叶子上晾。 再转眼,韩翦身旁石头上的那五颗都没了,她便挂上了两分略带谄媚的笑,“烤好了,您要不要再来点儿?” 好了,他竟然又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谢颂华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这是软饭硬吃不是?! 骂归骂,该服务的还要服务。 她只好又从里面抓了一大半往那石头上放。 这一次见他还那般看自己,谢颂华就不依了,“我也很饿啊!总不能都给了你吧!” 说着就只当看不见他,转过头在一旁接着啃。 但是后面却没有听到死变态的动静,他又不吃了? 正疑惑着,忽然听到远远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响了,谢颂华一惊,转脸就看到韩翦从袖子里拿出了圆筒状的小东西,接着从里头窜出一道火线,直接往天上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信号弹? 她心里燃起了希望,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只能在火堆边扭来扭去小心地打量韩翦的神色。 虽然仍旧是一张死人脸,但信号弹出去之后,谢颂华总觉得他眉眼间似乎稍微放松了些许。 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让谢颂华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有些激动地扶着旁边的树努力站直了,简直热泪盈眶。 在泪眼朦胧中,就看到一队穿着特制服制的太监出现在了面前。 在看到韩翦的第一眼,那一队人几乎是立刻跪倒在地,“属下们来吃,请都督公责罚。” 立刻就有激灵的小太监拿了斗篷过来给韩翦披上,另外又有人抬了肩舆过来,谢颂华在内心叹为观止,这样的小路上,竟然还能抬娇子! 另外各种手炉、暖套、软垫等等一应俱全。 韩翦在那椅子上坐好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来此处度假了。 谢颂华眼见着他们要走,正要开口,便有一个小太监指着谢颂华问,“督公,这一位怎么处置?” 谢颂华满含期待地看着韩翦,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 只见他薄唇微动,只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第141章:真的回来了 谢颂华顿时僵在了原地,好歹她也救了他一命! “喂,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的吧?你这个死变态!你不……” 她这一骂出来,只觉得那边所有人的目光在落在了自己身上,生生让她没敢在骂下去了。 而一个小太监身形一动,便直接落到了谢颂华的面前,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背就被重重地击中,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等谢颂华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耳边竟然听到的是兰姑姑在跟翠柳说话的声音,只是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都说人死了,要魂归故里的。 难道说,在她的意识里,已经将谢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那前世…… 好像前世她也只有一套小房子而已,并没有家。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办不到。 昏昏沉沉地又坠入到了无边的昏暗中。 再一次睁眼,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宴春台熟悉的床上。 她鼻子里闻到的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外头还有药汤在药罐里滚动的咕嘟声。 还有外头小丫头们压低了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声音…… 身上盖着的是松软的棉被,屋子里烧着炭盆,不知道谁在床边的高几上插了一瓶百合,混合着药味儿往她身上扑。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想尝试叫人,但是嗓子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身上动也动不了,好不容易挪了一点点,只觉得眼前模糊,转悠悠的又不真实起来。 “姑娘?!”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然后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 是丁香! 果然,丁香立刻奔到床前,满脸惊喜地看着她,“姑娘你总算醒了。”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跑进来。 兰姑姑见着她真醒了,也像是长舒了一口气,“老天保佑,可算是醒了,姑娘现在觉着怎么样?” 谢颂华没法回答,只动了动嘴唇,一点儿声音没能发出来。 “丁香,扶姑娘起来,先喂点儿水。” “翠柳,去把窗户开条缝。” “碧桃,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小橘去老夫人那边通报一声,另外让请太医再过来瞧瞧。” 整个宴春台立刻热闹起来,与方才的沉闷截然不同。 兰姑姑一件件将事情妥帖的安排下去,谢颂华听着她的声音,才慢慢地醒过味儿,她这是真的回来了。 大约是心里的那口气落了下去,水喝到一半,她就再一次昏迷了。 但在此之后,她时不时地便会醒上一会儿,谢家的一众人也有过来看她,只不过她都说不了两句话,就觉得精神困乏得很。 不过一碗碗的药被灌到肚子里,她还是有感觉的,整个人都像是被药汁浸透了似的难受。 这一天,谢颂华觉得自己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一直弥漫在她脑袋里的那股郁浊之气终于消散了。 她睁开眼,能感觉到自己灵台一片清明。 外头有橘色的霞光透过白色的帐子漫进来,她整个人好似在一片朦胧的粉色中似的。 大约是屋子里的空气太闷,窗户没有关严实,有凉凉的微风吹过来,帐钩上的穗子便轻轻地晃动起来。 外头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儿,倒是难得的一片宁静。 谢颂华心里忽然划过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直觉,竟脱口而出,声音细而绵软,离恢复还有好些差距,“玉如琢?” 但叫完,又觉得自己好笑,是病糊涂了么? 谁知她却忽然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就在自己旁边,“嗯。” 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她蓦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某处的虚空,“你……” “嗯,回来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听清了,真的是玉如琢的声音。 怎么会? 谢颂华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酸酸涨涨得难受,大约还是肺上的问题。 可心里又有些隐秘的欢喜。 忽然,她想起了其中的关键,连忙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不是已经回去了么?难道你又出事了? 还是,还是你那边出了什么情况,让你回不去了?那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可还……” 话没说完,就感觉肩膀上落了一道极清的力道,他的声音就在跟前,“好了,我的事儿,以后再慢慢说,你现在还很虚弱,先养好身子为重。” 说完,那道力度便消失了。 谢颂华也冷静下来,她方才这一起来,着实很不舒服,尤其是胸口和后腰。 这边的动静也被外边的人察觉了,丁香和翠柳立刻便走了进来。 谢颂华便不好再和玉如琢说话了,心里一堆的事情也只能暂时压下。 这一次她总算有了点儿精神,看着她们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也不由觉得有些温暖。 “哎哟谢天谢地,你可总算是清醒了。” 竟是谢荼的声音,先过来的却是谢文鸢。 她一双眼睛盯着谢颂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探了探她的额头,良久才点了点头,“烧退了,人也精神多了,这可真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见到她们,谢颂华才想起要紧的事情来,“祖母怎么样了?” 谢荼的眼圈红红的,“你看看你,醒来第一件事还是关心祖母,也不看看你自己,这都成什么样了。” 谢文鸢也叹了口气,又笑着宽慰,“你放心,老夫人早好了,那日你去了宫里,下午她老人家就醒了过来,后边儿你父亲和叔父都回来了。 又请了宫里的太医来,都说幸好前面你敢于用药,施针的手法也极好,她老人家中了毒,眼下能这般康健,都是你的功劳。” 听说老夫人没事儿了,谢颂华才算放了心。 倒不是什么祖孙情深,最要紧的是,若是没治好,那就是落在她头上的责任,同时要担责的还有谢文鸢。 “谁能想到入宫一趟,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帮人都已经被东厂的人抓住了,圣上下令,要将他们剥皮剥皮楦草呢!” 说完又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才又连忙转了话题,“横竖你现在没事儿了,就是万事大吉,且安安心心地养着,其他的事情一应都不需要你操心。” 谢颂华倒是从她的嘴里听到了点儿余音,“那帮人被抓住了?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一旁的谢荼顿时面露不忍,“抓住了,东厂的人悉数出动,一个都没跑掉,竟然敢潜伏进京城想刺杀太子,简直不将我们大启放在眼里! 这也就罢了,明明是皇后娘娘着人送你出宫,怎么就被那些人盯上了。” 听了她的话,谢颂华终于问出了自己现在最想知道的答案,“我是怎么回来的?” 第142章:真相 “还说呢!”谢文鸢也跟着红了眼睛,“若不是锦衣卫发现及时,一路追踪,摸到了那伙人的痕迹,你怕是要在崖底下给狼吃了。” 锦衣卫? 谢颂华有些懵,这怎么又跟锦衣卫扯上了关系? “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据说是四姐姐你坐的那辆马车原是要给太子殿下出宫用的,”谢荼在一旁显得有些后怕似的说给她听,“谁知那伙贼人就潜伏在城里,专盯着你去的呢!这里头还搅和进了东厂的人,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毕竟是深宅内院里,不了解里头的实情也正常。 谢颂华便点了点头,“这么说,是锦衣卫把我送回来的?” “嗯!”谢文鸢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脸神色有些莫名。 “怎么了?” 谢文鸢却只是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女子在这世上太不容易了,也亏得你命大,从悬崖上跳下去,竟然还能捡条命回来,不然就是一个死。 可当时那种情况,你若是不跳下去,便是死了,怕是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到底还是上苍保佑。” 她这么一说,谢颂华就明白过来了。 合着大家认为她跳下悬崖是为了免受那些人的侮辱?! 那也太高估她了,当时那种情况,跳崖必死无疑,以她的性格必定还要再挣扎一下。 要不是那个死变态…… 想到韩翦,谢颂华便看了她们一眼,终究将想问的事情咽了下去。 既然她的回来跟东厂没有关系,那想来当时是那动手的太监留了一丝善念,让自己原地自生自灭吧! 怕是那个死变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好,还能活着回来。 谢荼见她神色惨淡,连忙道:“好了好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宫里头一直有人来问呢! 你毕竟是给太子殿下挡了灾,如今在圣上那里都是有名号的人了,宫里头都不知道赏了多少东西下来,皇后娘娘还特意嘱托,无论如何都不要打扰到你养伤呢! 你这宴春台,如今可是府里的热闹地儿了!” 谢颂华有些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谢文鸢见她神色间有些疲倦,便拉着谢荼起身,“横竖你如今只管好好躺着,有什么事儿不方便的,若是不好去找别人,只管打发人去找我,养利落了过个好年,姑姑给你包个大压岁包。” 谢颂华听着她这话,一时间眼睛有些泛酸,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谢谢姑姑。” 两世为人,这种来自长辈的爱护,她只从院长妈妈和谢文鸢身上感受到过,每一分对她来说,都弥足珍重。 前一世,是没有父母。 这一世虽然有,可这个时代的父亲,好像在儿女亲情上,都比较淡漠,那种细致入微的关怀,是不可能的。 至于母亲…… 这段时间谢颂华虽然昏昏沉沉,可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连刚刚大病痊愈的老夫人都扶着丫鬟的手,过来看了她两回。 齐氏却是连面都没有露一露,不过是派了个梁妈妈过来说了一箩筐好听的话。 这里头估计大半都是梁妈妈自己说的。 谢颂华倒是不在乎,可心里终究有些为原主不平。 别说谢颂华,就是别人都觉得未免太过。 梁妈妈两三次来宴春台,见着谢颂华的样子,也难免有些恻隐之心。 因而回了颐和堂便叹道:“好容易才养起来的肉,又全下去了,这才大半个月,就瘦得什么似的。” 齐氏正烦躁地在看账本,听着梁妈妈的话,脸上的不由有些发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真的伤得那么重么?” “哎哟我的太太,”梁妈妈叹道,“那日老奴是亲自跟过去看的,姑太太帮着换的衣裳,可怜见的,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大大小小都是伤,后腰那一大块……” 她用手比了比,“全是淤青,肿的老高,一双手全是伤口,两条腿肿得什么似的,太医当时都吓着了,悄悄说叫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呢!” 齐氏猛然一惊,“什么心理准备?” 这段时间以来,齐氏似乎是有意逃避,每当有人说起谢颂华,她总是自己就走开了,或者拿些别的话岔过去。 这会儿见她问,梁妈妈哪有不细细说的道理,“还能是什么准备,太医说,外头的伤那都是小伤,实则,五脏六腑都伤得厉害,救不救得回来,只能看天意了。” 齐氏便有些呆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会这样?” “一个小姑娘家,被那一伙歹徒追到了山上,又是大风大雪的天气里,别说四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是个练功夫的大男人,也难囫囵回来,后来又跳到悬崖下去,分明是存了死志。 纵然没有掉下去,可也有那么高,要不然也不会摔晕在那里。” 齐氏听了这些话便不再言语了,只是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梁妈妈看着她的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想自己对主子的了解,终究没有多说。 有些事儿,还得要慢慢儿地想。 她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走出去,一路往大厨房去了,也就没有看到紧贴着窗子的谢淑华。 一直等梁妈妈走得远了,谢淑华才重新走出来,往里头看去。 只见齐氏仍旧坐在那里,脸上却是一脸的复杂。 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又有些犹豫,忽而自言自语道:“这个谢颂华,一向桀骜不驯,也该吃点苦头!” 嘴里是这么说,但是那紧锁的眉头表明,她心里分明不是这么想。 她来回踱步,走了两圈,忽又道:“总不能一直叫她这样病着,等回头过年,还要伺候个病人,多不吉利?或者,我过去看她一眼,她心里略宽一宽,病也能好得快些?” 说着又喃喃道:“是了,怎么说我也是她亲娘,我现在对她好些,她也能看在我的份儿上,不再为难淑儿了。 虽说是个乡下来的没见识的……” 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似乎反应过来,如今的谢颂华已经不是土包子,脸色又好看了些,“以她如今的品格儿,也够得上谢家姑娘的样子了。 她一个做女儿的,难道还能对我一直甩脸子么?好好说一说,往后也能好来往……” 她又轻声地喃喃了几句,像是慢慢地将自己说服了,方才脸上的愁容也终于散去,竟是打定主意要去宴春台探病了。 谢淑华见她要叫人,顿时有些发急,顾不上许多,赶紧带上兜帽溜了出去。 一路回倚兰苑,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事情。 她不能让齐氏去看谢颂华,那个谢颂华有些邪性,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才多久的功夫,竟然都跟她关系好了起来。 若是齐氏再跟她破除隔阂,那她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更何况,如今她可是皇后眼里的红人,若是再不争一争,她就完全沦为陪衬了! 谢淑华才踏进倚兰苑的门槛,就想到了一招,当即便将侍书叫了过来。 第143章:你心思怎么那么龌龊?! 这头齐氏还没有拿定主意,那头谢颂华在脑子里盘算发生的这件事情的始末。 因得了谢文鸢的吩咐,外头的丫鬟们也不敢再进来打扰,屋子里只有谢颂华一个人静静地躺着。 忽然后窗一阵响动,谢颂华心里一惊,还没爬起来,一个人影就闪了过来。 一身利落的打扮,桀骜不驯的样子,不是谢温华还能是谁? 谢颂华便白了他一眼,又躺了下去,“你就不能好好走个门?” 谢温华两手抱胸,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啧啧道:“伤成那样你都还能活,可以啊谢颂华,你命还挺硬。” “你会不会说话?!”谢颂华原本觉得他此举虽然不大妥当,但他好歹是为了来看自己,心里还有些感动,这会儿被他这话一说,立时气得要死。 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好好的一句话,也能说得叫人跳脚。 谢温华却没理会她的不满,而是居高临下地朝她抬了抬下巴,“给我看看你的伤,听说你后腰伤得厉害?” 谢颂华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真的很想试试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别?” 这一句话倒是把谢温华给问愣住了,他不好意思地伸手刮了刮鼻子,“你心思怎么那么龌龊?!” 谢颂华一脑袋问号,她怎么就心思龌龊了? “咱们是兄妹!”谢温华的语气里颇有些理所当然的味道,但到底没有再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了,“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他终于拖了把椅子过来,却还趴在椅背上,反着坐着,就是不好好做个人,“我虽然没上过战场,跟大荣人交过手,但是能够潜伏进京城的大荣细作,那一定都不简单,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在他们的手里逃脱? 更何况那辆马车在城里就被弃了,那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你不是太子,直接一刀毙了就是,怎么还拖到了城外?” 谢颂华一时语塞,那韩翦的事情…… 她看着谢温华,犹豫了一下,才道:“实际上,我也觉得此事不对。” “哦?”谢温华终于正色起来,“我正要来问你,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将她与韩翦的过节隐去,只说了韩翦对她的怀疑,以及被掳走做人质的事情。 “后来他见我果真不是那大荣细作的人,便没再管我了,可我一个人也回不来,又被那些人发现了,只好跳了下去。” 谢温华听了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谢颂华对外头的事情到底不了解,眼前这个人已经在外行走任职,总能比她多写见识。 谁知他想着想着,忽然又抬眼看向自己。 谢颂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往后退了点儿,“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下次遇到……”说着他好像觉得有些不对,“呸呸呸,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可能发生的万一,如果遇到那种不好的事儿,你就从了吧?” “啊?”谢颂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温华却一本正经,“从了说不定还有条活路呢!” 谢颂华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好像没听懂他什么意思。 却见谢温华从袖子里掏出把小巧又精致的匕首来,这匕首的刀鞘上还有一个手箍,“这个是我专门找人锻造的,非常锋利,你小心些,若是出门在外,就带在手上。” 谢颂华呆呆地接过来,有些不解。 “嗐!”他摆了摆手,“我是觉得你这个丫头吧!好像天生就多灾多难,有备无患吧!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没了法子,杀他一个,也算有个垫背的不是? 至于我爹他们那些人说的名节……那哪有命重要?实在碰到生不如死的情况,你也可以……反正你懂。” 谢颂华这才终于知道他这半隐半露的是什么意思,拿着这把小巧的匕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显然是因为大家都说她是为了保全名节跳了崖,这才去专门打的这把匕首。 见她这样的神色,谢温华又想歪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像他们说的那样,什么,性命是小失节是大,那你就是脑子傻了。 人活着才有希望,你便是要报仇,也该有条命在不是?!至于其他人的眼光,以咱们家的能力,把你远远儿的送走,隐姓埋名,收收租子的日子还过不上?” 谢颂华见他有些急了,连忙按住他道:“大哥的心意我懂了,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能听到谢温华这样的声音,应嬷嬷教的那些课程里,讲的都是女子该如何恭顺、娴淑,一举一动,都似乎要套在套子里。 谢文清上的那些课,倒是好些深入到人的灵魂和思想,可那都是为男子所作的书,与女子无关。 在这里,这是头一个跟她说,性命比那些所谓的名节还要重要的人。 谢温华显然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所以,我说嘛!这满府的妹妹里头,也就小四你让我看着顺眼些,得了!” 他终于站起来,摆了摆手,“我明儿还得去趟营里,估计得等小年后回来,你自己好好养着吧!” 等他走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你这个兄长未免也没有分寸了。” 谢颂华一愣,当即便反驳道:“我倒是觉得他说得有理,若面对的只是那种事情,根本犯不上拼上一条性命!” 这一次的情况特殊,面对那些人,谢颂华当然知道落到他们手里没有好下场,怕是比死还痛苦。 因而若真让她选,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可若只是遇到一个登徒子,若是真的抵抗不过,那她也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名节选择自戕。 若是能反抗,她自然反抗,若是反抗不了,那就先闭着眼睛忍过去,等事后再伺机报仇就是了。 玉如琢没有再说话,谢颂华却觉得有些气闷。 她知道,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在这个时代里,主流的想法就是女子的名节大过性命,她也不该强求玉如琢这么一个受正统教育的世家子能谢温华那个异类一样想。 可她听到他这话,心里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比听到别人这么说,还要难受。 冷静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先开了口,“我大哥虽然性子不羁,但还是个好人,他那些想法只是……” “我没说他的想法有问题,”玉如琢忽然出声,“甚至我也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 “你……你觉得他是对的?”这一次轮到谢颂华吃惊了,“怎么会?” “你这个兄长性子不失率真,但是未免也太不羁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 谢颂华不解地问道:“然后呢?” 第144章:她决不允许! “再率性的人,也不该就这么大喇喇地闯进一个姑娘家的闺房,哪怕他是你的堂兄!” 谢颂华这才明白,他指的是这个,当即不由噗嗤一笑,“还说人家,那你呢?” 作为一个后世来的灵魂,谢颂华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同事朋友去医院探望病人,不也就这样。 若说谢温华这样进来不妥,玉如琢还天天跟她待在一块儿呢! 玉如琢似乎是被这话噎着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我不一样。” 那语气多少有些不自然。 谢颂华虽然看不见他人,却能想象他此时的样子,病中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竟忍不住又笑了。 但是笑过之后,不由又担心起他来,“你之前还没说,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你一直没能回去?”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玉如琢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却带了两分笑意,“你担心我?” 谢颂华点头,语气自然坦诚,“当然,好歹咱们也算是朋友,担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他觉得舒心,语气里的笑意便越发明显了,“不用担心我,没事。” “没事?” 谢颂华非常怀疑,可玉如琢却十分笃定,“嗯,我只不过是为了证实一件事而已。” 这话说到这里便点到为止,谢颂华知道后面的事儿,她也不好再多问了。 玉如琢倒是说起她的事儿来,“眼下这样的情况,皇后和太子怕是已经要将你定下了。” 也不是她这么认为,整个谢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自谢颂华回府后,宫里多有人来,其中又以坤宁宫和东宫最多,甚至太子妃还亲自上门来探望过。 已经是这个架势了,加上前头的传言,谢颂华在其他人眼里,怕是已经被当成了东宫侧妃了。 这于谢淑华来说自然是好事儿,谢颂华被内定,那三皇子作为竞争者,目标便只有自己了。 按道理来说,她现在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想办法在三皇子那里刷刷好感就行了,更何况她最近和高盈往来颇为频繁。 前几天得了两支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她还送了支给高盈,作为姐妹镯,高盈也在三皇子那里说了许多的好话,并且透出口风来,三皇子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因而这段时间,看着谢颂华躺在床上还那般风光的样子,她都极力忍下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虽然她心里觉得这些人一窝蜂去宴春台捧着谢颂华有些可笑,最多不过一个侧妃而已,说到底也只是个妾,给太子妃执妾礼的妾也还是妾。 更何况以太子的平庸之资,迟早有一天会被废黜,到时候这个太子侧妃说不好还要给家里招祸,烧这个热灶也不怕烧到自己身上。 因而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只是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些人热切的样子,一方面又在暗暗祈祷早点儿将事情定下来。 可这些人怎么去讨好谢颂华都可以,唯独齐氏不行! 虽说只要她嫁进三皇子府,齐氏对她的用处也不甚大,可到底如今还没有嫁过去。 将来许多事情,若是没有齐氏的帮忙,成败实在很难说。 眼看着外头寒风凛凛,谢淑华毅然决然地脱了大衣服,在风口上吹了半天。 自残雪上吹过来的风像是能直接穿透她的身体似的,身上的热气不过一瞬间就被卷得干干净净,那层薄薄的衣服像是完全不存在了,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冻僵了似的,手指都像是失去了蜷缩起来的能力。 谢淑华咬着牙忍着,冷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想起谢琅华前几天跟她说的话,“四妹妹与你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她性子不似你这般柔顺,说起话来,或许没有那么好听,但人是不坏的,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往后你也多帮帮她,哥哥相信你们能相处得好的。” 那会儿谢琅华刚从宴春台回来,脸上对谢颂华的担忧都还没有退去。 她当时只是笑着点头,说了好一通担心谢颂华的话,心里头却一阵阵发凉,谢颂华大概身上就有些邪性。 这才多久,那个一向最疼爱自己的哥哥,就倒像了那边。 此时身上的冷,让她想起那日心里的恨,又想起齐氏那般犹豫的神色。 她必须要忍着! 必须要想办法阻止!谢颂华算是个什么东西?! 等她嫁给了三皇子,等她坐上那个至尊之位,等她看着所有人都匍匐在脚下的时候,她自然不会放过谢颂华。 但是现在…… 她也不能一味忍让。 谢淑华想要呼口气,暖暖手,却发现自己冻得嘴巴都一直在哆嗦。 熬! 今天的这份苦,都是谢颂华给的。 终于侍书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一直跑到她面前才道:“姑娘,太太看样子是打算出门了。” “好!”谢淑华立刻道,“咱们先走!” 齐氏其实还有些犹豫,眼看着丫鬟替她将大氅系好了,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梁妈妈,“我这样去,她会不会又说那般难听的话?” 梁妈妈其实心里是松了口气的,那位究竟是太太的亲生女儿,一对亲母女老这样隔阂着算是怎么回事呢? 再说血缘里的亲情根本就割舍不断的。 “四姑娘到底在外头长大,听说从前那户人家也是极宠她的,脾气自然不如咱们府里自小教导的姑娘。 可到底还是个懂事的孩子,见着太太去,哪怕倔强些,心里头也是欢喜的,说到底,四姑娘就是吃了一张嘴的亏,不会说好听的话。 但是眼下她大病初愈,心里头难免脆弱,见着太太过去,怎么可能还跟太太耍脾气呢?” 齐氏听了这话,放心了许多,一面出去还一面道:“你这话说的,倒好似我耳根子软,就爱听奉承话似的。 算了,我是长辈,她就是说些不中听的话,念在她大病一场,我也不与她计较了,只怕她不要再那般桀骜。” 梁妈妈在心里暗道,三姑娘这般得宠,说到底还是一张嘴好听,太太偏偏自己不自觉。 好在总算劝动了她去宴春台,母女两个冰释前嫌,总算有了个开端。 天色又阴沉了下来,说不得晚些时候还要有雪,齐氏捧着手炉倒也不觉得怎么冷,倒是心情有些忐忑。 想想又觉得好笑,她往谢颂华屋子里去,有什么好忐忑的?! 好在没有什么人在路上,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计较路上有没有人看见。 终于到了宴春台,却看到谢淑华立在门口,惨败着一张脸,浅蹙着眉头,往里头张望着,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淑儿?” 谢淑华听到声音转过脸来,顿时将齐氏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第145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之间谢淑华脸色惨淡,整个人看上去的都没有什么生气,平日里莹莹的一双眼睛,也像是失了焦距似的晦涩,唇色更是白得吓人。 齐氏连忙跑过去,一把扶住她,顿时惊讶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说完立刻呵斥道:“和姑娘一道出来,都不知道给姑娘拿个手炉吗?要你们这帮人做什么吃的?” 侍书连忙告罪道:“姑娘听说四姑娘醒了,心里着急,没等得及奴婢们,就自己过来了,这才匆匆忘了。” “娘!不要怪她们……”谢淑华才说了一句,忽然一个恍惚,就栽倒在齐氏的怀里。 齐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快快快,快送去倚兰苑。” 说着连忙急匆匆折返,梁妈妈一时有些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太太,那四姑娘……” “她不是已经好了吗?什么时候都能看,没看到淑儿都晕过去了么?!” 梁妈妈见齐氏一脸焦急,便不敢在说什么,忙着张罗人一道送谢淑华。 这头她们才走了,宴春台的门也打开了,翠柳不悦的声音传来,“你们也太妄为了,怎么来了人还关着门。” 便有小丫鬟答道:“那三姑娘回回对咱们姑娘使手段,姑娘这会儿还病着呢!万一她又做点儿什么,姑娘怎么支撑得住?” 翠柳听了一回,便没有再训斥了,探出头来看过去,惊讶道:“不是说三姑娘来了?怎么太太也在?” 一个刚提谢淑华收捡好伞具的小丫鬟闻言便冷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来接我们姑娘的,知道你们四姑娘一向不待见我们姑娘,太太自然心疼我们姑娘在这里受委屈了!” 说完冷冷地哼了一声走了。 翠柳一时气得怔在了原地,跟着出来的兰姑姑也听到了这番话,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外头这么大的动静,姑娘还叫我出来瞧瞧,这话……怎么好说呀!” 不好说也还是要叫谢颂华知道,颐和堂的人、倚兰苑的人还有宴春台的人都瞧在眼里,瞒也瞒不过去。 这般偏心眼儿的,真是见也没有见过。 同兰姑姑一样的想法,梁妈妈数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齐氏那样着急的神色给逼退,只好一路跟着来了倚兰苑,张罗着叫丫鬟们好好伺候。 谢淑华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脸色还是十分难看,齐氏的手一碰到她的额头,立时大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一旁的侍书一脸心疼道:“上回二少爷来了,说了一箩筐四姑娘的好话,让我们姑娘多与四姑娘来往,多让让她,又说如今四姑娘病得厉害,从前的事情,叫我们姑娘都不要计较。” 齐氏闻言眼神有些复杂,“好端端的,二郎跑来说这些话做什么?” 谢淑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二哥哥与四妹妹很是合得来,想来也是怕四妹妹在府里头受冷落吧!” “什么冷落!”侍书闻言便立刻不服道,“这些天,来来往往,这满府里谁没有去宴春台看过四姑娘?谁瞧着不说如今四姑娘才是咱们府里最体面的姑娘? 可怜姑娘你为了实现跟二少爷说的话,巴巴儿地跑去宴春台探望,结果回回都只在雪地里站着,门儿都不叫您进去。” 齐氏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一把拉过谢淑华的手,“淑儿,侍书说得是真的?她都不叫你进门?” 谢淑华便狠狠地瞪了侍书一眼,然后才体贴地笑着摆手,“四妹妹一直病着,哪里有空管这些事儿,都是宴春台的丫鬟婆子们,心里还记恨我呢!扯着鸡毛当令箭罢了!” 这些底下人拿根针就当棒槌的事儿也常有,齐氏听着便点头,恨恨道:“这帮杀才,竟敢这样慢待你,多半也有长房那边的手段,她往宴春台送了好几个丫鬟过去!” “才不是呢!”侍书却立刻反驳道:“若说之前四姑娘是病着,可今儿她明明都已经好了,上午姑太太和六姑娘去过了,又有人看到大少爷也从里头出来,后来三太太和七姑娘还去了一回,偏生姑娘去了,就不开门,咱们这么多人在外头叫门,便是在屋子里也必然听得到! 姑娘前几回便在宴春台门口的冷风里吹得不大舒服,今儿又立在雪地里苦等,这才着了风寒!” “侍书!”谢淑华像是来了脾气,厉声呵斥她,“你如今也胆子大了,在主子跟前都敢胡乱嚼舌头了!” 侍书“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流着泪道:“我是自小跟着姑娘一道长大的,前头两位姐姐莫名其妙死得不明不白,姑娘你碍于如今的身份,也不敢追问不敢查,可是若是奴婢还不帮着姑娘,姑娘身边可是一个人也无了。 若是姑娘嫌奴婢多嘴多舌,要将奴婢立刻打发了去,奴婢也绝无二话,奴婢一心都是为着姑娘您!” 谢淑华几乎被气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一把一把地往下掉,指着地上的丫鬟喘着气道:“我用不着你来可怜我!我能留在府里,已经是谢家莫大的恩赐,你这安心是不叫我好过,叫我不得安心留下来。” 齐氏听到这番话已经是气得浑身乱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眼见着谢淑华因着情绪激动又拖着病体,已经开始呕吐,才终于回过神,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好容易才将她安抚下来。 谢淑华却哭着一头扎进了齐氏的怀里,指着侍书哭道:“娘,你快帮女儿把这个……把这个背主离德、搬弄口舌的丫鬟打发了去。” 齐氏只觉得心疼得厉害,连忙一把按下谢淑华,“若不是这个丫鬟,娘都不知道你竟在宴春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依我看,这才是忠仆义婢! 自打谢颂华回来,你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委屈,娘还不知道吗?如今身边拢共就剩了这么一个可心的,你还不好好护着!” 恰好大夫来了,齐氏连忙将帐子放了下来,自己也擦了眼泪,好生收拾了情绪。 在听到大夫说是风寒入体,长期压抑的心情导致的高热病症后,她心里却是堵得越发厉害了。 在倚兰苑逗留了好一会儿,看着谢淑华吃了药睡下了,齐氏才满脸怒气地回颐和堂。 梁妈妈一直等她到了内室喝了杯茶之后,才开口道:“这事儿大约就是宴春台那帮小蹄子闹得,正好太太去瞧瞧四姑娘,将这事儿说一说,也该太太你这个做母亲的来教导教导她怎么管……” “她还用得着我去教?!”齐氏一听这话火气就窜上来了,“看人下菜碟、拜高踩低、拉帮离间她做得比谁都好! 你瞧瞧她那些个手段,哪里像是那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待她完全变了副样子,可怜我淑儿一想柔顺,如今竟被逼得快要在府里过不下去了!” 梁妈妈还欲开口,齐氏便斩断了她的话头,“你也不要再劝我,横竖我是不配做她的母亲,她也看不上,这府里上下都是她的长辈,都是她的亲人,只有我不是,我也不过……就只得一个女儿罢了!” 这话说着,便是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梁妈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终究歇了再劝的心思。 齐氏却忽然道:“宫里头是不是又来问了?” 第146章:你倒是想得美 梁妈妈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转了话题,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是,皇后娘娘一直挂心四姑娘的情况。” 齐氏便轻笑了一声,这是这笑意太过于浅淡,眼底更是毫无波动,“你瞧瞧,她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关心,连皇后娘娘都要时时过问呢!” 梁妈妈不敢接话了,心里却想着今天谢淑华的病着实有些蹊跷。 三姑娘的身体有些弱,时不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常见,但哪一回不是闹得整个颐和堂都忙忙乱乱的? 这竟然病了好几日都没吭声,偏偏太太要去看四姑娘就撞见了。 梁妈妈跟谢颂华私底下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但是瞧着如今府里不管是精于算计的大太太,还是一向温柔和气的三太太以及外头的姑太太,都能与四姑娘相处得不错,那至少说明,四姑娘人本身性子就还算不错。 更何况,她们这些底下人冷眼瞧着,如今几个姑娘走在一起,四姑娘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土气与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 平日里那落落大方的态度,坚定自信的目光,一分不差的规矩礼仪,甚至有时候比当嫡出大小姐养出的的谢淑华还要气派两分。 就这么一个姑娘,明明是亲生的女儿,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她自然知道齐氏与谢淑华的感情,比一般的母女更要好几分。 她虽然是齐氏的两个陪嫁大丫鬟之一,可在孙妈妈离开之前,始终被压了一头,里头许多细枝末节也不甚清楚。 她忽然想起三姑娘八岁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候是别人送了老爷一个瘦马。 老爷推辞不过,便带回来了,谁知那瘦马果真有些手段,竟然勾得老爷真在她屋子里歇了好些天,太太心里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 哪知三姑娘年纪小,只瞧着那瘦马好看,便往人家屋子里去玩,也不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玩什么,老爷回来听说了此事,便也兴致盎然地去看,谁知就正好看到姑娘被那瘦马从秋千上推下来,把膝盖给磕破了。 自此那瘦马便失了宠,没有宠爱的女人在这样的后院里,哪里还有活路? 最后自己买通了看门的,半夜溜走了,还有说是偷偷结识了相好的,约定了一起私奔了。 老爷发了好大一通气,但横竖那个瘦马是没了。 当时梁妈妈就觉得有些奇怪,那既然是专门培养出来给大户人家做后院玩意儿的,怎么会那般想不开,去为难一个孩子?还是正房的女儿? 后来三姑娘渐渐长大,常常与太太在一起聊一些母女之间的私密话,太太的手段竟也渐渐高明起来。 那些不安分的姬妾们一个个的都被打压了,她又常听孙妈妈说起,三姑娘着实聪明云云,才隐约明白了这里头的缘由。 可回头想想,那会儿谢淑华到底还只有八岁啊! 这三姑娘或许身体底子一向柔弱,可性子却绝不是柔弱的人,竟还能被四姑娘欺负成这样? 梁妈妈在心底叹气,却又无可奈何,疏不间亲,她若是说多了,反倒祸及自身。 良久,齐氏忽然坐了起来,“不行,我还是写个帖子去宫里,看看能不能入宫一趟,娘娘这般看重,谢颂华如今病着不好起身,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该有所表示。” 梁妈妈刚点头,大丫鬟明月就走了进来,“梦坡居里来话,今儿宫里头来问的信儿,老爷已经亲自写了折子向圣上致谢了,让太太不必再多致意。” 齐氏的动作猛然一顿,满脸惊讶,“老爷给圣上写了折子?” 这事儿很快府里人就都知道了,谢颂华等跟前没人了,才问玉如琢,“这是怎么说?” “看来你父亲还有三分警觉。”玉如琢的声音一如平常的闲适,他敲了敲谢颂华面前的桌面,“歪了。” 谢颂华连忙将笔放回了笔架,“算了,手上到底没力气,这般练也没什么效果。” 然后就听到了玉如琢的一声轻笑,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 她今儿已经感觉自己好多了,便想着坚持了许久的功课断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捡起来,玉如琢劝她好了再练,她偏不听。 结果写得这半张纸的字不但个个轻浮无力,她自己也逼出了一头的汗。 一件毯子落到了谢颂华的腿上,等她盖好了,面前又多了一盏茶。 虽然知道是玉如琢在动,可看不见他人,只见东西在漂移,这感觉还是有几分玄妙。 “你方才说我父亲警觉是什么意思?” “国师出关,新炮制了一盒仙丹,圣上服用后,感觉甚好,甚至又封了两位美人。”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谢颂华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太子与三皇子对你们家势在必得,说到底是那所谓的天凤命格,但是说到天命,这天底下,谁才是真的天命所归?” 谢颂华就是再笨也明白了这里头的关键,“你的意思是,圣上并不乐意看到太子或三皇子为了那所谓的天凤命格,娶我们家的姑娘?” 这其实并不难想,任何一位皇帝,都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雄心勃勃地打算取代自己。 但是皇子们终究会长大,为了江山社稷,也必须要培养储君的能力,却又要提防羽翼渐丰的储君危及自身权威。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培养一个竞争对手,养蛊似的让他们互相磨砺,等最后老皇帝感觉自己身体不行了,便选一个作为下任储君,至于另一个或者另外的许多个,在新帝继任之前,由老皇帝剪除干净。 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发生了多回。 眼下朝廷上的站队也不过是因为觉得圣上圣体违和,这场战争即将到高峰以致终点。 太子虽为中宫正统,可一来皇后是继后,二来太子的能力也实在平庸,这么多年,漂亮的事情没办过两件。 而三皇子又着实优秀,高家的势力如今也不容小觑,若是撇除太子那一层嫡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竞争得过三皇子。 可圣上能容忍两个儿子竞争,却不能容忍,他们眼下在自己还没有过世的时候,就将天命往身上揽。 简而言之,犯了忌讳。 谢颂华倒是有些松了口气,“这么说来,我这婚事还早得很,想办法与我父亲说一说,或许,我还真能寻个普通人嫁了,只要将那烈火烹油似的谣传压下去。” 谁知玉如琢却淡淡地来了一句,“你倒是想得美。” 语气里分明是否定她这话的意思,谢颂华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你自己再往深处想一想。” 第147章:入宫赴宴 谢颂华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陡然色变。 玉如琢似乎对她现在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便叹了口气道:“做好准备吧!” 等她身体差不多好得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就已经快到小年了。 谢家上上下下的仆人都换上了新衣服,年轻的小丫鬟们头上也带上了颜色鲜亮的绢花,里里外外都在打扫除尘。 老夫人又来看过她两回,嘱咐她等小年过了再去寿安堂请安,若是闷了,就在外头随便走走,莫要待太久。 语言神情中,倒是多了几分恳切与关心。 想来前面那一次中毒的事情,虽然没有摊开来说,老人家心里还是有杆秤在。 不想还没到小年,宫里头忽然有了旨意,是皇后娘娘奉圣上的命令下得懿旨,请谢阁老一家入宫赴宴。 昨天宫里头就封了笔,满朝文武也终于有了一个长假,谢家的家宴还没有安排上,宫里头倒是来请了。 一般过年,宫里头也有宫宴,圣上会宴请满朝文武。 这个时候来请,就不是这种宴会了,分明是私宴的意思。 又是托了皇后娘娘的名义,意思也很明了,大约还是和谢颂华的事儿脱不了干系。 不过皇后娘娘派来的女使倒是说得清楚,请老夫人,二太太和两位姑娘一道去。 谢荼作为庶女,这样的场合自然没份,却又将谢淑华特意带上,意思就有些微妙了。 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要给两位皇子定下婚事,因而整个谢家都因这件事情而兴奋起来。 一门出两个皇子妃,这种事情,放在本朝,根本就是绝无仅有的荣耀。 齐氏忙忙地将自己的私房搬了出来,务必要选出最适合谢淑华的衣裳首饰。 “谢颂华自不必想,那般大张旗鼓地说是救了太子一命,就是为了还这个恩情,也只得入东宫。 我的儿,说不得这一回,你当三皇子妃的事情就要定下来了。” 谢淑华满面红光,眼睛里的兴奋都掩饰不住,“高盈也跟我说了,虽然旨意是从坤宁宫发出来的,但是贵妃娘娘和三殿下也会参加。” “那就错不了了!”齐氏看着镜子里的女儿,脸上露出心愿得偿的笑容,“我的儿,你可算是盼到了今天。” 梁妈妈看着母女二人这般欢喜,也笑着道:“咱们家两位姑娘都是好的,也就是太太命好,将来可就是圣上的岳母了!” 谢淑华闻言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从镜子里冷冷地瞥了梁妈妈一眼,随即又含了一丝浅笑道:“如今八字儿还没有一撇呢!妈妈可别叫这话传出去,不然叫人听见了,只说咱们张狂,更严重些,怕是还会得罪了圣上。” 她软言软语的,梁妈妈听着却心里莫名打了个突,连忙告罪。 倒是齐氏笑着道:“横竖这里没有外人,她也是替你高兴。” 谢淑华便笑笑没有接话了,若不是这个老货在齐氏跟前挑唆,齐氏那日哪里会动了念头去看谢颂华? 好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巴着这边还望着那边,且等她得空了,看怎么对付她! 好容易选出了一套合心意的,齐氏便忙忙地吩咐跟前最得力的梳头娘子,替谢淑华细细地打扮了。 绯色的花开锦绣的蜀锦斗篷,边上镶了一圈雪狐狸毛,衬得一张小脸尤其精致。 里头是一套玉色的长袄,随时云锦的料子,花色却又清雅,配谢淑华偏纤柔些的身段正好,整个人便显出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头上带着的首饰也一概用玉而不用金,还特意选的是烟紫和田玉,连那翠色也不用。 眼睫下却又用珍珠点了妆,越发显得美人如月。 颐和堂的丫鬟婆子们瞧着,个个赞叹不已。 又提了精致的手炉,带上了观音兜,母女俩这才坐着婆子们抬的肩舆往二门上去。 到了二门上,略等了等老夫人便过来了,见着谢淑华的打扮也点了点头,“小姑娘家,确实该好生打扮打扮。” 就连老夫人都这么说了,谢淑华的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这人都已经到了,偏生谢颂华迟迟不见。 齐氏正不耐烦,就见宴春台的丫鬟跑了过来,“老夫人,太太,我们姑娘身体有些不舒服,今日怕是不好出门,还请老夫人和太太代为向宫里……”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齐氏呵斥道:“胡闹!这是宫里的宴请,你当是去隔壁邻居家里做客么? 她谢颂华是有多大的脸面,竟然敢拂皇室的面子?!” 那丫鬟被她这一吓,便不敢再开口了,只拿求助的目光去看老夫人。 谁知老夫人也摇了摇头道:“你们太太说得没错,这一次是皇后娘娘亲自下得旨意请咱们入宫,又特意点名了你们姑娘,若是不去,就是皇后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叫她坐肩舆来,若是实在不舒服,便略坐一坐,我再在娘娘哪里讨个晴,叫她偏殿歇着便是。” 这般说,哪里还有什么余地,谢淑华偷偷勾了勾唇,怕是那重伤还未痊愈呢! 正好,病着能有什么好脸色,也叫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瞧瞧,谁才堪配三皇子。 她此前还担心皇后和太子这般看重谢颂华,会让高贵妃和三皇子心里也有想法,这可真是天要助她。 老夫人都发了话,谢颂华很快就来了,但是看样子是真的不大舒服,竟拿着块毯子厚厚地裹着,半死不活地歪在肩舆上,连脸都盖得差不多,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看上去也十分疲倦的样子。 齐氏知道有老夫人在,断没有失礼的道理,便也不管她,先扶着老夫人上了车。 果然,老夫人便道:“四丫头既然不舒服,便与我同一趟车吧!” 正好,省得母女两个还要夹个尴尬人在中间。 谢颂华在两个丫鬟的帮助之下才上了马车,一直到了外头的大街上,才出声道:“祖母,不是孙女儿故意拿张作乔,实在是……见不得天颜。”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无妨,你本身就是因为殿下而受的伤,这会儿拖着病体去了,便是有些失礼之处,贵人也不会责怪的。” 谢颂华便依着老夫人的话,靠在一旁歪着。 这一次到了宫里头,却又有皇后娘娘的特旨,说是念及老夫人年事已高,加上天寒地冻,特许乘小轿前往。 宴会是在重华宫设的,谢家一众女眷们便被直接抬到了重华宫门口。 谢颂华也只好在别人的搀扶下下了轿,里头高贵妃已经到了,笑吟吟地就迎了上来,“哎呀也是难得,竟然过年前还能与老夫人和谢家太太一道吃顿饭,本宫可是特意打听了贵府的口味才安排的菜式,可千万不要嫌弃。” 这语气,活脱脱那些大户里的当家主母,与皇后之间的争端可见一斑。 高贵妃与老夫人及齐氏寒暄了一番之后,便笑着招呼姐妹俩。 “殿里烧了地龙,四姑娘把披风解了吧!” 高贵妃这话倒是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躲在后面的谢颂华身上。 恰好圣上和谢云苍带着太子、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等人过来。 谢颂华一解开披风,顿时让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48章:吓死人了 七皇子当即便惊呼出声,“天哪!” 皇帝也吓得不轻,差点儿没能站稳,还好一旁的三皇子和太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高贵妃也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四,四姑娘,你这……你这是……” 谢颂华又连忙将兜帽给拢上了,连忙闪到老夫人身后去了,微微躬着身子,垂着脸,像是无处可躲似的。 老夫人连忙上来告罪,“盖因是今日突发,这一脸的疹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怕不过来实在失礼,这也只好叫我们四丫头先过来了。 只是我们四丫头这个样子,着实不便入宴席,还请娘娘安排个地方,叫她暂且休息。” 高贵妃终于将自己从被谢颂华满脸的疹子给吓着的状态中缓过来,忙忙道:“好好好,我,我这就叫他们收拾。” 竟是连“本宫”都忘记称呼了,心里少不得埋怨谢家也不知道提前打声招呼,叫她好有个心理准备,这一吓,着实是吓得她如今连胃口都没有了。 裕丰帝也轻轻皱了眉头,哪怕谢颂华已经裹上了斗篷,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连忙转向谢云苍,“都进去吧!” 谢颂华也连忙行礼谢恩告退,跟着两个宫女往一旁的偏殿去了。 齐氏和谢淑华都还没有回过神,好端端的,怎么就一脸的疹子出来了。 方才她们看到谢颂华的那张脸,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也就是一双眼睛周围稍微好一点儿,其他地方,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红色痘疹,有的地方甚至都肿成了一块。 母女两个都是暗暗压了压心里的惊骇,相互搀扶着进了内殿。 皇后这会儿才坐着轿辇过来,旁边还跟着一脸恭敬的太子妃。 虽然用粉压着,但还是看得出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大好,是带着病色的蜡黄。 只是这会儿神色显得尤其急切。 她给圣上行过礼之后,便急忙道:“都这样了,还不赶紧请个太医过来给四姑娘瞧瞧?这孩子也是,身子不舒服便很该说一声,还要这般守着规矩。” 高贵妃便有些不高兴,皇后的身子不好,这宫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操持,这下倒像是说她做得不妥帖似的。 还是裕丰帝道:“好了,人都到齐了,便落座吧!” 谢颂华这件事情才算是翻了篇儿。 没有了谢颂华,今儿这宴,也就只有谢淑华一个姑娘家,只是在天家面前,自然是不能讲究什么男女之防了。 普天之下,都是天家的子民。 不过,谢淑华显然更喜欢这样的场合,言谈间也落落大方,虽也有些小女儿的娇羞情态,但总体来说,仍旧叫人欣赏。 且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戏曲点评,她竟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着实体现出了在家中的良好教养。 兴之所至,更是当众弹了一曲《高山流水》,铮声泠泠、余音绕梁,加上谢淑华那般身姿容貌,着实叫人沉醉其中,博得了个满堂彩。 谢家上下都十分高兴,只除了谢云苍的眼神中有些忧虑的样子。 裕丰帝眼见着谢淑华重新落座,便赏了杯酒,又嘱咐道:“姑娘家不好喝咱们一样的酒,早前宫里还有些荔枝酿的酒,瞧着贵妃倒是爱喝的样子,便拿出来赏给你们家姑娘吧!” 高贵妃见裕丰帝喜欢谢淑华,心里更高兴了,早就从内侄女儿那里听了不少这谢家三姑娘的好话,这会儿见着,也觉得不错。 便故意嗔道:“拢共才得了那么三坛子,前儿圣上还说不许分给别的宫里,单给臣妾一人呢!今儿便要分出去了。” 高贵妃保养得好,加上美人底子在那儿,便是如今上了年纪,这样的情态做出来也不会叫人觉得做作,反倒有些年轻姑娘家没有的韵味。 裕丰帝便笑着道:“谢家三姑娘今日这一曲,还抵不得你一坛酒?” 说着又转向谢云苍,“原来不但谢爱卿才能出众,养出来的子女也个个优秀,你们家三姑娘,确实不错。” 能得裕丰帝亲口夸赞,这里头的荣耀岂是一两句话能表述的。 谢淑华脸上含了几分羞怯,却仍旧大方地端起酒杯,给帝后及贵妃等人敬酒。 她本来今天就着意打扮过,身上那种大家姑娘的端庄与娉婷少女的柔美结合得恰到好处,便是平日里只有七八分的美貌,在今日的表现里也当得上十分了。 重华殿里,一时言笑晏晏,热闹非常。 只是这边热闹,就显得谢颂华所在的偏殿冷冷清清了。 高贵妃到底是协理六宫的后妃,处理事情也算滴水不漏,这边伺候的人,安排的膳食都十分妥帖。 更是请了太医院卓院使亲自过来给她诊治。 这在宫里,便没有外头那么多避讳,更何况她是脸上的病症,因而也不挂帘幔,更不设屏风,谢颂华便直接给他看了。 她其实心里也很好奇,在这个时代,医药界最高机构的长官会给她诊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际上她也只不过是试了一试,没想到这具身子竟然跟她前世一样,对灰尘过敏,而且是严重过敏。 正好借着昨日宴春台除尘,她去好好地感受了一番,果不其然,到晚上,脸上就开始发痒,今儿一早起来,整张脸都肿得猪头似的。 老太医仔细地诊了脉,又看过了她的舌苔、瞳色,再问了许多事情之后,才沉吟道:“从姑娘脉象来看,身体尚有些虚弱,气血也不甚足,但这似乎与脸上的疹子无关。 敢问姑娘这几日,可有接触什么平日里不常接触到的东西,或者从前可有类似的情况?老朽瞧着,姑娘这倒像是某种瘾藓。” 竟还真问到了点子上,谢颂华不由肃然起敬,也不再隐瞒,将昨日除尘的事儿说了。 卓院使点头道:“这就是了,虽然不常见,但老朽曾在他人的医案见过,这边给姑娘开两个方子,一个外敷,一个内服,姑娘记得这些疹子好之前,切莫涂脂抹粉,更不要为了容颜,而擦些东西遮盖。” 谢颂华看了他的方子,倒是与后世治疗皮肤过敏的路子一样。 看来在这个没有西医的年代,中医的魅力远大于后世。 谢颂华忽然想起那个让自己治病的姑娘,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研究麻沸散以及在这个时代,实现外科手术的可能。 眼前这一位是此时此地医学的集大成者,实在让他有些心痒,思来想去,忽然心生一计,“卓太医,小女听说,东汉时期的神医华佗,发明了一种叫做麻沸散的东西,饮下之后,能让病人无知无觉,甚至开膛破肚都不会疼痛,可是真的?” 第149章:试探 关于华佗的麻沸散,谢颂华在前世的时候就十分好奇。 于现代医学来说,打个麻药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想想两千年前的人能发明出这样的药物,还是非常不可思议。 她查过,自从华佗过世之后,这麻沸散也就失传了,后世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现代倒是有人专门针对这个去研究,也多是抱着一种对古代医院的好奇与尊重去研究的,并非为临床所用。 谢颂华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借着跟几个学长学姐的关系,对这一部分的研究一直紧跟着,正是有这个原因在,她才能将麻沸散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卓院使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连老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真有这样的东西在,对于我们医者来说,那真是大有裨益啊!只可惜,被曹操杀了,这麻沸散的方子也没能留下来。 后世虽有各种传言,但这麻沸散到底未曾真正再现世,而今千百年后,姑娘再问老朽这药方是不是真的,老朽不才,竟无从回答姑娘啊!” 从他的语气中,谢颂华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对这件事情所抱的遗憾。 可见这个麻沸散,对于当世许多大夫应该都有其无可代替的吸引力。 她便朝旁边伺候的人都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开了好些,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不知卓太医何时有空,小女手里,倒是有张方子,乃前人所赠,珍贵异常。 可这样的东西,放在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手里,终究当不得大作用,不知卓太医何时有空,倒是想给您看看。” 听到她这话,卓院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笑意,却不是开心,而是一种对于晚辈的幼稚而露出的宽和的笑容。 这样的反应也在谢颂华的意料之中,她笑着道:“我想卓太医也未必相信这个东西,之前我也颇有些大胆,想着这样神奇的方子,真熬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我自己与丫鬟们背着大人们,竟偷偷试过。” 听到这里卓太医便皱着眉头道:“胡闹,药也是可以浑吃的!” 谢颂华听到这句话,心里对眼前这位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太医又更尊敬了一些。 听到她说这些话,卓太医第一反应不是问效果如何,竟然是想到她这样试药的危害。 说明在他看来,人命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谢颂华连忙道:“太医说的是,也是我们几个命大,事后竟一点儿事都没有。” 卓太医便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那,姑娘那方子可有效?” “连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有效还是无效,只是连累我和两个丫鬟,白白躺了大半天,全身都有些发麻,手脚也使不上劲儿,我也尝试用指甲掐自己,竟是没有感觉的。” 听到这里卓太医的眼睛顿时亮了,“果真?” 谢颂华连忙道:“我怎好撒这个谎呢?是不是麻沸散我不知道,但是想来也是有些功效的,或许卓太医瞧一瞧,能改进这个方子也说不一定。” 这一次,卓院使的那一双已经老迈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激动得胡子都有些颤抖,“那……那……姑娘你……” “不若等回去了,卓太医有空,趁着过来给我把脉的机会,我与您说说?” 卓太医还未答话,外头就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进来的人,谢颂华认得,方才才见过面的太子妃。 只不过方才是匆匆一瞥,眼下这般抬眼看去,才发现她与皇后长得颇为相像。 谢颂华连忙起身给她行礼,卓院使也就此告退。 “谢家妹妹不用这般客气,快请坐下,”太子妃亲自挽了她的手,将她仍旧扶到塌上,然后脸上带着几分同情道,“怎么偏生今日就有了这个症候呢!” 宫里头都是贵人,谢颂华这个样子,那几个人见过一次就好了,再叫人吓到一次,可就有罪过了,因而卓院使看完之后,谢颂华便带上了面纱。 听到太子妃这话,她也只好惋惜似的叹了口气,“终究是我无福了。” 太子妃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如何说起这样的话来?不过是一时的意外罢了,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姐姐倒着实叫人惊艳。 方才弹了一曲古筝,别说太子并几位皇子了,就是父皇瞧见,也赞不绝口呢!又生得那样的好相貌,那样的好举止,啧啧,活该是皇家的人。” 谢颂华有些错愕,这太子妃说起话来,怎么这么没遮没拦? 这话谢家人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就是老夫人对她和谢淑华都不会这般直接说出来,这可是在皇宫,她与太子妃今日才头一次见面。 见谢颂华的表情,太子妃恍然才发现自己失言罢了,连忙道:“瞧我!不过妹妹也不要介意,我这个人就是这般口直心快,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 东宫里的姐妹们都知道我的,母后也常说我不成体统,这样管不住人。好在殿下对我宽容,我与殿下毕竟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也不乐意用宫规压着我,因而我那些规矩,也就只有出了东宫的时候,才装一装样子罢了。” 谢颂华不动声色,只是含笑在一旁听着。 太子妃果然就接着道:“不过殿下事儿多,东宫里的那些姐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殿下两回,我若是再严苛些,大家的日子不好过了,到头来还不是只埋怨我?” 她说着竟然抓起谢颂华的手,又感叹似的笑道:“谢姑娘这般聪明的人,应该能懂我的心思吧!” 谢颂华仍旧只是笑,好一会儿才道:“娘娘果然是性情中人。” 懂她的什么心思? 想要打消谢颂华入东宫的心思呗! 太子妃便笑着端起了茶杯,略坐了一会儿,目光忽而往窗口看了一眼,才又笑着道:“妹妹一向在家中做什么?” 谢颂华突然觉得这话似乎有些耳熟,感情这两口子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搭讪? 她才要说话,眼角的余光扫到窗口,似乎是有半片黑影印在那儿,心里便有些了然。 这一回,谢颂华倒是不打太极了,“我与娘娘以及京中的姐妹们都不同,我今年才来的京城,从前是在乡下长大的,平日里所作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洗衣烧饭,劈柴喂猪罢了。” 太子妃没想到她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原本准备好的诸如蕙质兰心等语竟说不出来了。 谁知谢颂华还说得起了劲儿,“娘娘自小娇养在后宅,肯定不知道我们乡下的趣事儿,春天打猪草,夏日放牛,秋日上山捡栗子,冬天编草篮,娘娘若是感兴趣,我倒是可以跟娘娘说说。” 太子妃礼貌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想必府里上下,都对姑娘关心得紧吧?” 好家伙,看来她们目标一致啊,谢颂华在心里暗道,那这发挥起来可不就容易了么! 第150章:杀猪 谢颂华心里已经打好的算盘,脸上却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眉眼低垂,良久才低声道:“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规矩的,长辈们也一向公平,厚此薄彼的事情倒是不会有。” 看上去颇有些答非所问的味道,可这里头的意思,太子妃如何听不出来。 她心下倒是有些欢喜,说明这个谢颂华根本就不受谢家的重视。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虽是血脉至亲,可到底是个乡下来的姑娘。 这些行为举止还能请教养嬷嬷,每日里勤加练习改一改,但是姑娘的内在修养,是要长期培养的,岂是短短时日便能见效的? 谢家到底是有些底蕴的世家大户,如何能不重视这个? 因而她便又笑着问道:“这倒是,谢家是书香门第,教育后辈们,自然讲究法度,也看得出来,谢家的儿女们都受过良好想教养。 放到三姑娘的筝就弹得极好,可见姑娘们的才艺也没有落下,四姑娘这初来乍到的,可还习惯?” 说到这个,谢颂华的眉眼间,便有些苦恼,“果然还是娘娘知道我,自我来了谢家,什么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对我来说顶要紧的事情,吃饭做活儿,如今都不要紧了,其他那些,我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儿,倒是都堆到我眼前来。” 她说着便掰起手指头来,“这规矩礼仪倒还罢了,我从前也常常干活儿的,若是在田里插秧,那大半天保持一个姿势也是有的,努力练一练,倒也能跟上姐妹们的进度。 但那些什么琴棋书画,着实是为难我,我能识几个字已是十分不易,还是赁了我们隔壁院子的先生教我的,我们村上那大丫二花,还一个字儿都不认得呢! 可到了这里,连个丫鬟都比我识字儿多,然后拿给我看的东西,我是看得头都大了,更别提那些蝌蚪似的东西。” “蝌蚪?”太子妃闻言有些不解。 谢颂华连忙笑道:“其实是琴谱,可在我眼里,不就跟蝌蚪似的么?” 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娘可不要嫌我粗鄙。” 太子妃心里已经有些鄙夷了,却还要连声安慰,“可别多心,方才也与你说了,我这性子一向直爽的,妹妹肯与我说,便是将我当自己人了。” 她这么一说,谢颂华的状态就更放松了,“嗐,娘娘也是可怜人。” 太子妃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说什么对太子不利的话,谁知道她紧接着就道:“若是娘娘也和我一样,生活在乡野中,那才自在呢!说话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弯弯绕绕,细声细气的。” 说着竟像是来了劲儿,“娘娘可想听一听我们乡下的趣事儿?” 太子妃闻言笑容都有些尴尬了,却不得不笑着点头道:“倒是难得听到。” “果然还是娘娘你跟我说得上话,你没去过,我说给你听也是一样的,说起我们那儿的趣事儿啊!头一件,就得是杀猪了。” “杀……杀……杀猪?”太子妃闻言忍不住一个哆嗦,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颂华眼冒精光,“对啊!我告诉你!这杀猪,不光屠夫要胆子大,这养猪的也要的,我家从前就是我负责喂两头猪,我亲手抓来的猪仔,养到过年,就可以杀猪卖肉了! 娘娘怕是想不到,我家杀猪,我娘怕得什么似的,还是我帮着屠夫把猪从猪圈里拉出来,要紧紧地帮忙拉着脚,不叫它挣脱。”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手里比划着,忽然,一只手在太子妃肩膀上一拍,“刘屠夫一尖刀扎到脖子里去,那血啊!立刻就飙了出来,我手疾眼快就把一只木盆丢过去,那猪血,一滴都不会撒到地上,全村杀猪,不是我吹牛,就我家杀猪猪血最多!” 太子妃被她绘声绘色的讲述说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只得尴尬地跟着笑了两句,然后又听谢颂华抱怨了两句京城的东西不好吃,没有大白馒头香,衣服也不好穿,不如她的大袄子暖和之类的话之后,才找了个空隙,起身回去了。 等她走到殿外,被冷风一吹,那一颗被谢颂华搅和得七上八下的心,才算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再一看,那原本在窗边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太子妃恢复了正常脸色的脸上不由地露出半分笑意。 这位谢家四姑娘的精彩演讲倒不止让她一个人欣赏到了。 上一次在宫里头,皇后娘娘倒是精心安排了太子和这个谢颂华的相处,结果事后太子对谢颂华的印象却不怎么好。 甚至动了去相看那三姑娘的念头,可谁知道,当天晚上就传来谢颂华被劫的消息,还是因为太子的缘故被劫掠的。 这样一来,太子哪里还能改主意又去相看谢淑华? 如今也是颇有些没奈何的意思,谁知道今天一见谢颂华那张脸,立时倒尽了胃口。 再到宴席上,见着谢淑华那般优秀的样子,心里越发难受。 可到底还抱了一丝希望,都是谢家的姑娘,或许,谢颂华只是不爱说话,实际上,还有些外人不知道的优点,这才趁着无人注意,让太子妃过来试探试探。 眼看着太子妃过去了好一会儿,心里究竟按捺不住,过来稍探稍探,谁知道竟发现谢颂华根本就是个金玉其外的村姑! 让他娶这么个女人做侧妃? 然后看着萧既载娶谢家最出色的女儿为妃,这对他这个太子而言,不是羞辱是什么? 到时候朝野上下,怕是不会记得他是因为谢颂华替他挡灾而娶她为侧妃,只会认为是父皇更加看重老三,才有这样的婚事安排!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 太子妃这一走,谢颂华便借口要休息,将其他人都屏退了,这才开口道:“怎么样,我表现得不赖吧?” 玉如琢轻咳了两声,才语气怪异道:“你倒是豁得出去。” 谢颂华摆了摆手,“他们这些遍身绫罗不知蚕桑,日日珍馐不知耕种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底下人生活的酸甜苦辣,就是书上留下的零星笔墨,都是得快快翻过去的一页一页,这会儿从我嘴里听到,自然是刺耳至极了。” 玉如琢终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真敢帮着杀猪?” 谢颂华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这都是电视上看来的,就是前世,她也没真的在农村生活过。 纵然生活中也处处辛酸,可杀猪这事儿,是真没有亲身经历过。 宫里的这一次宴请,虽然有谢颂华出疹子这么个意外情况发生,但终究还算是君臣尽欢。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齐氏和谢淑华。 下午走出皇宫的时候,天上又飘了点儿细雪,三皇子还特意让人追上来给谢家众人送了伞来。 因着这个缘故,府里上下的气氛也陡然发生了变化。 第151章:装傻充愣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说是太子殿下对谢颂华十分不满,甚至在醉酒之际,说出当初谢颂华那遇劫的事儿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谣言。 眼下临近年关,衙门里已经封笔,众人多的时间在外头走亲访友,三五成行地聚餐作乐。 这样的消息一出来,自然很快就传到了谢家人的耳朵里。 谢老夫人被气得不轻,可偏生不敢对外说出半句太子的不是来。 谢颂华因着脸上的疹子,也一直不得出门,就是过年,都只是略坐了坐就回了宴春台,倒是跟院子里的丫鬟们一道吃了顿热乎饺子。 谢颂华头一回在这古代过年,竟然没有真正参与进去,也有些遗憾,不过也可以免了许多不想看的脸色。 在谢颂华脸上的疹子终于好了,头一回去寿安堂里请安时,老夫人还是将她留了下来。 “你近来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外头的消息,怕事都没有听说。” 老夫人说完这么一句,便又沉默了下去,似乎不知道后头的话要怎么说。 谢颂华却淡淡地笑着道:“孙女儿都听说了。” 在谢老夫人诧异的眼神中,谢颂华无奈地笑道:“我院子里的兰姑姑每日里都会回自家住的,这年节下,也有些亲朋往来。”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不但在贵族圈子里流传开了,就是在下人圈子里也有传言了。 谢老夫人脸上的神色里便带了两分怜悯,“好孩子,你不用担心,这些无稽之谈,或许只是旁人的胡诌,未必是太子殿下说的,不然娘娘怎么着也会来说一声,她那般喜欢你。” 谢颂华如应嬷嬷所教的那般处变不惊,仍旧带着浅笑地点头,“是!” 她这样毫无所动的样子,老夫人又觉得不大得劲儿,总觉得谢颂华这个样子,倒像是在跟她讨论一件与她自己无关的事情似的。 “那眼下也没有外人,你在祖母这里也不用紧张,你倒是跟祖母说说,你对太子殿下的印象怎么样?” 谢颂华闻言像是有些为难,好半天才道:“我,我不知道太子殿下长什么样。” 谢老夫人闻言一愣,“你不是都见过两回了吗?” “应嬷嬷说,真正的大家闺秀,见到外男,心下都应该知道廉耻,主动避开去,虽然在宫里头不好避开,但是孙女儿也不敢堕了谢家的门风,因而每次都只是低着头,并没有看到殿下的真容。” 谢老夫人被她这话说得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四丫头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就算碍于眼下的情况,家里的长辈没有跟她直接说明,但这事儿基本上府里的上下的人都知道了,不会她自己还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谢老夫人才陡然间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或许谢颂华还真不知道这里头的关键。 毕竟齐氏跟她不亲,自己那个儿子又从不管内院的事儿,谢颂华跟前就那么几个丫鬟,她也一向管得不错,估计都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嚼这样的舌根…… 谢老夫人忍不住有些想扶额,只能再一次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可知道宫里有意要为几位成年的皇子选妃?” 谢颂华果然一脸茫然,“难道……我们要参加吗?” 谢老夫人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摆了摆手,喃喃道:“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这事儿回头再议。” 谢颂华带着一脸的茫然和担忧的神色,从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了,然后便转身去了谢荼的屋子里。 丫鬟们都被打发走了之后,谢颂华才将自己与老夫人之间的对话说给了她听。 谢荼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你竟然在祖母跟前装傻充愣?” 谢颂华耸了耸肩,“我可没有瞎说,从头到尾,只有你与我说过这些事儿,若非是你,我这会儿可不得蒙在鼓里么? 既然有意要摆布我,那好歹也该摊开来说个清楚才是,这般叫我无知无觉地就要将我填进去,那可不能够。” 谢颂华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天,谢家上下好像是商量好的似的,要将她和谢淑华一人一个皇子地送出去,可偏偏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说。 若她真的是原主,在没有任何人告知的情况下,那些高家赵家的事儿,也未必能看得明白,说起来,真算得上是不知不觉间就被卖掉了。” 可是凭什么? 就算是卖到皇家,那也是被卖掉,难道她就不该为自己争取点儿什么吗? 谢荼大约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里有一些谢颂华看不懂的情绪,却闪着炽热的光。 “四姐姐,”她握住谢颂华的手,“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谢颂华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来由会说这么一句,但还是坦然道:“我不认为嫁给皇室的那些皇子,就是好归宿,但是,我确实一定能过得很好。” 姐妹俩终于相视一笑,多的话便没有再说。 等回去的时候,竟在路上遇到了谢淑华。 那一日从宫里出来之后,谢颂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准确的说,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没有再见过面,只除了一同入宫那日。 如今的谢淑华看起来,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还是那般会打扮,身上的衣裳首饰好似又精贵了不少,但是整个人身上,少了几分从前的柔弱与忧愁,倒是自信了许多,走起路来,都多了几分端庄的味道。 再加上过年,身上穿得带的也比平日里多了两分喜气,更显得富贵逼人。 看到谢颂华的时候,她首先笑着开口打招呼,“听说祖母将四妹妹留了下来说话,到底是亲祖孙,祖母到底还是要喜欢四妹妹一些。” 谢颂华只是看了她一眼,“三姐姐若是有所不满,直接去与祖母说就是了。” 谢淑华脸上也不见半分恼色,只是笑着摆手,“这有什么好争的?人心本就如此,你本来就是谢家的姑娘,祖母她老人家亲你些也是应该的。” 这语气听上去竟然还没有半分酸意,谢颂华着实有些意外,“我瞧着三姐姐如今的身子倒是好了许多。” 谢淑华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转了话题,不由有些错愕,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谢颂华接着道:“这见天儿往外跑,也未见感染风寒什么的,听说从前三姐姐可是见风倒的美人灯。”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僵硬起来。 自从上次入宫之后,她这段时间没少出门各处应酬,有些是跟着齐氏一道去其他达官贵族家做客,有些是受了别的高门府邸的贵小姐的帖子去小聚。 横竖就是活跃在一众高门之中,更是频频与三皇子等人见面,已经好几次与三皇子说上话了。 好些人已经暗暗地将她当成了三皇子妃来看待,对于谢淑华来说,这段时间,是谢颂华回来之后,她最快乐的日子。 眼下被谢颂华这般讥讽,在最开始的气恼之后,很快便又好了,“你也不必这样酸,实际上,你的好日子,不也快来了?” 第152章:就她不行! 谢颂华有些愕然,实在不知道她是从那句话的那个语气听出了自己在酸。 不过很显然,谢淑华现在活在她自己飘飘欲仙似的自我幻觉之中,谢颂华无意打搅,也懒得掺和,因而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便错身离开。 谁知道谢淑华却又在后头叫住她,“我是说真的,四妹妹!咱们毕竟是一家子的姐妹,日后相互扶持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这段时间,出去走动得多,也听了不少宫里头的消息,听说皇后娘娘可实在是中意你!能成为太子殿下的人,是多少人烧高香也烧不到的呀!更何况,你还是从那样的地方来的。” 别人若是这么讥讽,谢颂华还能一笑而过或者干脆无视,但是谢淑华凭什么? “我是从什么样的地方来的?”谢颂华停下脚步转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但更多的是认真。 这样样子落在谢淑华的眼睛里,分明就是生气了。 而她生气,谢淑华才高兴,成日里要装着什么坦坦荡荡的样子,可实际上心里还不是介意? 谢淑华笑着道:“四妹妹别恼啊!圣上和娘娘都知道你是从乡下那等腌臜的地方长大的,他们不介意,你自己何必这样听不得人提?” 谢颂华脸上半分笑意也无,朝她走近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乡下的?腌臜的?是你本该生长长大的地方吗?你说的是你亲生父母生活的地方吗?是你祖宗几代人或者的地方吗?” “你……”谢淑华一惊,顿时恼羞成怒,“我与那边根本毫无关系!你可不要瞎攀扯。” “所以,自小教养也不过如此,”谢颂华冷冷地讥笑道,“自小四书五经地念着,教养嬷嬷看着,不也还是教出了你这么个忘本的东西?” “你……”谢淑华脸色巨变,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谢颂华的嘴里听到这么刺耳的话,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她掉头要走,才厉色道,“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不过陈述一个事实,有什么不敢说的?”谢颂华再也懒得停留,直接带着丁香就往宴春台去。 谢淑华气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只能恨恨道:“且让她再蹦跶两天,等过几日,太子殿下不愿意娶她而闹开来,那才有好的瞧呢!” 说完也终于转身,才转过脸,顿时有些慌张起来,“二,二哥哥……” 谢琅华看着她,目光复杂,却没有应声。 谢淑华不知道方才谢琅华听到了多少,脑子里各种念头飞速转动,脸上的惊慌便慢慢地变成了委屈和难为情。 “二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我在欺负四妹妹?” 她眼中含着几分泪光,怯怯地抬眼看谢琅华,似乎还有些惊恐和害怕。 谢琅华仍旧是那般神色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谢淑华连忙快步上前,一直走到他面前,“二哥哥,你一向最疼我的,我这段时间的艰难,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琅华淡淡地瞥着她,终于叹了口气,“你再艰难,能有四妹艰难吗?” “我……”谢淑华一愣,心里的忧虑转换为愤怒,脸上却凄然一笑,“果然二哥哥有了亲妹妹,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谢颂华她是可怜,可是她的可怜是我造成的吗?这世上,谁不是拜高踩低的人?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在府里不受待见,难道是我促成的?这也能怪我么? 她自己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入了宫后来遇到了大荣的细作,这也是我的缘故么? 还有太子殿下不喜欢她,闹出这么多的谣言,难道也能怪我?二哥哥,你如今眼里只有你的四妹妹,根本不知道这大半年来,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瞧瞧父亲!你瞧瞧祖母,再瞧瞧大伯母和婶娘姑母们!因为谢颂华身上流着谢家的血,所以她们哪怕最开始不喜欢她,如今也都慢慢地亲近起她来。 可我呢?从前个个儿都将我当宝贝似的,如今……” 她凄然地笑着,眼中滚下泪来,“如今,这个家里,除了娘,还有谁会多看我一眼,我曾经以为,父亲不理会内宅的事情,我也没关系,我有娘疼着,有亲哥哥护着,这便是我一辈子最大的温暖所在。 可现在……” 她越说越心酸,越心酸眼泪掉的越多。 谢琅华眉头紧紧地皱着,背着的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想安慰她。 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仍旧将手收了回去,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你心里受的委屈,我没有注意到,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对,以后,我会尽量多护着你一些,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为身世的事情多心,只要你自己知道自己是谁,你将自己仍旧当成是谢家的三姑娘,你就是谢淑华,从未变过。” 谢淑华脸色好转了些,只是仍旧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二哥哥……” “不过!”谢琅华打断她的话,“你方才说得不对,四妹妹的委屈与艰难的境地,确实不与你相干,我也未曾因这个怪你,我心里意外的是你此时对四妹妹的态度,淑儿,你从前不是这样刻薄的人。 不管太子殿下喜欢四妹与否,都不是你们应该放在嘴里去议论的事情,这事关四妹妹的婚事,不应当过多的叫人议论,平白坏了四妹的名声,同样,你的事情也如此。” “我……” 谢琅华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接着道:“另外,四妹妹如今在府里得到众人的喜欢,也与她所谓的谢家血脉没有关系。才大半年的时间,不说内在休养,至少明面儿上,谁也看不出来她是在乡下长大的,你是女子,这里头要付出的艰辛,你其实比我清楚。 她为人坦荡,胸襟宽广,又乐于助人,还勤奋好学,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姑娘,我觉得若是淑儿你不带偏见的话,应当也能跟四妹妹交好的。” 谢淑华的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帕子,极力忍着心里的恨意,好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扭曲。 谢琅华却还没有完,“最后,其实方才四妹妹说的没错,她的生长之地,虽然是乡下,这是客观事实,但是你却不能评价那是个腌臜的地方,若是没有乡下,没有农耕者,没有千千万万上交田租地税的乡下人,咱们也没有这样的富贵日子过,你自小与兄弟们一起念书识字的,难道这个道理也不懂?” 谢淑华宛如生吞了一只鸡蛋似的,梗得她难受,呼吸都有些凝涩,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道:“多谢二哥教诲,是我张狂了。” 谢琅华终于将那只手伸出来,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知道错了就好,实际上也不能全怪你,毕竟这段时间对你来说,也确实有些艰难,一时间心性左了也是有的。往后做兄长的,会记得时时规劝你。” 说着他又笑了,只是笑容里多了两分不舍,“只可惜,这样的规劝,也劝不了多久了,淑儿也长大了,就要去别人家了。” 兄妹俩的这一番谈话,看似相谈甚欢,时则,一个自以为是,一个心生怨怼。 谢淑华气得再没有半点儿去寿安堂的心思了,当即便回了倚兰苑。 连摔了好几个花瓶还不满足,到底拿了张花笺出来,急匆匆写了封信,便叫侍书送去个高盈。 因此第二日,谢颂华就收到了高家送过来的请柬。 第153章:赴宴 时下流行在大年初一到十五,亲朋好友之间轮流请客吃饭,不光是亲戚间走动,就是朋友间也是要互相请酒的。 如高门大户里头,这些人际关系牵扯就更多了,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一共也就十五天,你来我往的,如何忙得过来? 因而又有了新的花样,那就是分散去。 比如碰到同一天的,那就一个人去一家。 且这又要提前排好日期,以免撞了实在抽不出人去,又有些尴尬。 更怕叫人觉得你去了这家,那一家却又不去,更还有些是没法让其他人代的,比如谢云苍一些官场上的同僚,总不好叫家里人去。 这里头又有个例外之处,那就是未出阁的姑娘们之间。 一来,姑娘家不好单独出门去会客,若是家庭之间的走动,派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去就不像样。 二来,若是出去会客,便是家中的女儿家没有带过去,也未有太大的妨碍。 因而这一到了正月,高门大户里的大家闺秀们也流行起开茶话会的活动来。 一年年来,风气越来越盛,这里头的讲究也就变得更多起来。 比如也如那些大人们之间的请客一样,需要下个帖子专门来请。 而这里头,又有门第之别。 比如如怀王府、长公主府、或者英国公府、高府这样的真正的高门,她们这些姑娘们的座上宾又格外惹人注目一些。 真正到了上流社会,讲究的是一个圈子。 眼下只是宴席上一起玩闹的姑娘们,等过个几年,就是各个府门里的媳妇了,手里握着的,是可以帮助到父兄的人脉资源。 因而家里的大人们对于女儿家能接到一些比自己门第高的姑娘的请帖,都是乐见其成的。 高府从前与谢家没有什么往来,只是这小半年来才生出了点儿亲近之意,还只局限于内宅。 眼下高家的大姑娘亲自下了请帖来请谢家的三位姑娘,谢家上下哪里有不高兴的? 就是谢云苍都默许了。 高家谢云苍或许还在观望,并不想与之走得太近,可女儿们去高家赴宴,却又是另一回事儿,毕竟谁也不会将姑娘们的往来,当成是两家在走动。 谢颂华还没有来得及推辞,老夫人就叫人送来了衣裳首饰。 芍药言笑晏晏的样子,“老夫人说了,姑娘这一向身上不好,过年也未出去走动,这一会儿必要打扮得鲜亮些才好,也好压压那病气,等过了年,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芍药是一路捧着托盘招摇着走过来的,府里上下很快便都知道了。 谢颂华也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太子先前放出那等谣言出来,她这是要谢颂华出去自己挣脸面回来。 可她一个半吊子的大家闺秀,拿什么挣脸面? 但若是想要拒绝,就两个法子,要么是装病,要么是出意外。 谢颂华倒是能想到,但是这之后呢? 谢家不要一个无用的女儿,这一点在她刚来谢家的时候就知道了。 身上流着谢云苍的血重要,但是没有那么重要,最要紧的是,她得像一个谢家的女儿。 若是眼下因为太子的事情,她又重新蛰伏,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又为了什么? 玉如琢对于她决定参加,还有两分意外,“你当真打算去?这些闺阁女子们的战场,可不比男人们之间的锋芒弱。” “总要有出去见世面的一天,若我从来只在这个屋子里打转,那我岂不是太没有志气了一些?” 当老夫人听说谢颂华来打听高家大姑娘的喜好及习惯时,果然露出笑容来,“这般才是我谢家的姑娘该有的样子,不主动惹事儿,但是遇事儿不怕事儿,才最要紧。” 等到了初十那日,谢颂华果然穿戴一新出来了。 只见她穿着一件玫瑰紫的妆花至今褙子,底下系着鹅黄色的马面裙,梳了个单螺髻,带了一支累丝偏凤钗,衔珠流苏用的是极小的珠子串成的丝绦样式,竟还有莹莹的粉光。 原本这样的玫瑰紫的衣裳,最容易压人,所以一般人贵妇人真穿这个色,也得要重重地敷粉。 可这样一来,未免就多了两分成熟,因而一般姑娘家不穿这个,多是妇人才穿。 偏生谢颂华穿着竟一点儿不成问题,原本她回到谢家几个月之后,就有人说她的本身底子是白的,总能养的回来。 谁知这大半年过去,竟比原本皮肤最白的谢思华还要白一些。 又生着一双圆眼,留出光洁的额头,只以两鬓的碎发修饰,立即便与衣服相得益彰起来。 谢淑华打一眼看到谢颂华,当即便愣住了,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堵。 尽管她一直也不愿意承认,可到了这一刻,也终究不得不说一句,谢颂华确实是生得好。 与谢思华坐在一起,姐妹两个,简直春花秋月一般,反倒是她,在这容貌上,竟落了一层。 谢淑华又在心里埋怨起老夫人,这么多年,这样的好首饰,可没见着她给过自己,从前她可常常说自己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儿的,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罢了。 姐妹三个同乘一辆马车,却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谢思华一向自傲,如今见着她们两个似乎有了前程,更不愿意去奉承,只管闭着眼睛装睡。 高家偏门的小巷子里,早就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想也知道,这样热闹的时节,高家的宴会怕是不得停的,每日里宾客盈门也正常。 等进了二门,跟着引路的仆妇一路走过去,才知道这热闹到了什么程度。 谢颂华也得以一见,这个朝代顶流的贵族内宅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来往的仆妇虽然穿梭不休,可仔细看来却是十分有章法,丝毫不乱,便是见着不认识的客人,也半点儿怠慢没有,吉利话说得一点儿不生硬,还叫人有一种宾至如归之感。 一路往高莹安排的花厅去,谢颂华竟听到了三个不同的戏班子的声音,可见其繁华。 最要命的是,高家的花园子是真的大,而且还不止一个,从方才下马车的地方走过来,竟然走了足足两刻钟。 一路上给赏钱也不知道给出去多少了,谢颂华只得在心里暗自心疼。 “呀!三姐姐四姐姐七妹妹你们来了?” 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谢颂华连忙看过去,竟是个认识的,周文友家的三姑娘周媌。 不过显然周媌还是跟谢淑华谢思华熟悉,不过跟她打了个招呼,便与另外两个人说笑去了。 她这倒是代替了主人,将她们迎了进去,谢颂华立刻便被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看得眼前放花。 “这位便是谢家的四姑娘吧!你两个姐妹我们倒是见过,四姑娘还是头一回见呢!” 一个少女笑着迎上来,直接便挽上了谢颂华的手臂,将她拖着往里走,“大家快来瞧美人儿。” 第154章:高盈 谢颂华不认得这个人,但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她虽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活动,但这女人之间的聚会,互相攀比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 且看今天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悉心打扮过的花枝招展的样子? 更别提眼下正是宫里那些成年皇子选妃的当口,大家明明都是竞争者,偏偏她和谢淑华被一场流言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而且她竟还是个乡下来的,在这些人眼里,分明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说是众矢之的都不为过。 这人一下子先给她定个美人的基调,岂不是越发让人嫉恨? 果然谢颂华立刻便察觉了来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打探的视线。 那边高盈也从人群中迎了出来,脸上虽然带着热络的笑容,但是眼底的审视也毫不掩饰,“四姑娘可算来了,果真是头一回见。” 谢颂华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个一直活跃在众人口中的高家大姑娘。 果然只有见了面,才吹到这位贵女圈中的佼佼者如何出众。 若是单论相貌,高盈未必比得过谢颂华或者谢思华。 她五官都比较大气,身量也高挑,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却不是那种性格里的倨傲,而是自小在优渥环境中养出来的天然气质,叫人看着就有三分疏离的感觉。 谢颂华笑着跟她见过礼,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她笑着半笑不笑地道:“确实是个美人,倒是把你三姐姐比下去了。”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不由一僵,虽然这话听着像是高盈跟她关系更好一些这才没忌讳,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长得不如人,到底心里不大舒服。 说完仍旧不等谢家三姐妹开口,又补了一句,“听三表哥说,年前在宫里见到你,你脸坏得跟猪头似的,把圣上和几位殿下都给吓到了,我还以为会见到个麻子脸呢!” 这件事情也早就传扬出去了,要不然太子殿下也不会在酒后说出那样的话来,叫全京城的人都在看谢颂华的笑话。 说起来也着实是十足地吊起来胃口,她人都还没有在贵女圈里露面,流言蜚语倒是满天飞。 眼下高盈一开口提起这个,众人便都含了几分期待地看着谢颂华,想看看这位在她们当中颇有些传奇色彩的谢家姑娘,会不会当场哭鼻子。 然而事件的当事人只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知道高家姐姐做好了准备,我也不用怕吓着人,非要脸好全了才敢出门了。” 一句话轻飘飘地就带过了,既没有解释为什么脸烂了,更没有为自己找补一两句什么话,脸上甚至没有一丝难堪。 倒是高盈被她这样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才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淡定。” 然后才叫人引她们入座,方才就对谢颂华十分热络的少女立即笑吟吟地拉着谢颂华接着夸,“我倒是也听说了,现在看来,大约实在被夸大了,四姑娘这张脸简直比白玉雕出来的还精致嘛!” 又是这样的夸赞,谢颂华着实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便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位姐姐可别再夸了,再夸我就不免得意,这把粉给笑掉了,倒是白费了早上我的丫鬟费劲儿抹了那好几层。” 她这话说完,静了一两秒,随即就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说是闺中女儿们的聚会,可大家都存了攀比的心理,一个个的都恨不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遮掩瑕疵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大喇喇地说自己在脸上抹了好几层粉! 那位赵姑娘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四姑娘怎么这般风趣!” 谢颂华一脸认真道:“我这不是怕丢丑嘛!祖母早就跟我说了,高家姐姐的宴会,比之于瑶池仙会也差不多了,个个儿都是仙女似的,这我着实紧张,只好把这艰巨的任务压派到我的丫鬟身上了。” 一旁一个少女疑惑地问道:“艰巨的任务?” 谢颂华从头到脚地指了指自己,“就是将我拾掇得能满足高家姐姐这聚会的基准水平呀!我那两个丫鬟昨晚上可是琢磨了一晚上呢! 方才来的路上,我都没怎么敢乱动,就怕把这头发给碰歪了,衣服给碰脏了,或者粉给蹭掉了,万一进了门,高家的仆妇们把我当成了谢家的丫鬟可怎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胡说什么?!” “在编排我们呢!”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 到底都还是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因为那选妃的事情,天生带点儿敌意,可谢颂华这一番自黑,立刻拉近了与其他人之间的距离。 当即便有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招呼她,“谢家四姑娘,你坐这儿吧!” 一个后世快三十岁的灵魂,接待过那么多情绪各异的孕妇产妇,对付这帮初次见面的小姑娘们,谢颂华自认还是能搞得定的。 面对不懂的事情,虚心请教就是,都是家里悉心教养的姑娘,也不可能当真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刻薄,叫人难堪。 高盈看着那边已经跟几个年轻姑娘们交谈起来的谢颂华,再看向谢淑华的眼睛里便含了几分戏谑。 “怪不得你这般没有自信,看起来你这个打从乡下来的妹妹,着实是有几分能耐。”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听到高盈的话才将自己的思绪从谢颂华身上移回来,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一张嘴比谁都厉害,如今我们家里上上下下都宠她宠得什么似的。 她一心认为太子殿下乃是正统,将来必然能借着太子的势青云直上,为此,我那好父亲……” 说着她忽然停住了话头,高盈便挑了挑眉道:“怎么?你那父亲也觉得她说得对?” 谢淑华便苦着脸摇头道:“我父亲从来不愿意卷入这样的事情里,可到底是失散多年的女儿,又被她磨得不行,也就不得不替她筹谋一二,到如今,我长长见到我父亲为此苦恼的样子,上次在宫宴上,见着他那般为难的样子,我心里都替他老人家难受。” 谢淑华也好,谢颂华也好,她们身上所谓的命格之说,也只是那么个说法罢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她们身后的谢家,谢阁老,才是需要争取的力量。 谢淑华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谢云苍必然不能战队太子,必然不能更喜欢谢颂华,不然,她的价值何在? 高盈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在你和你那个抱错了的姐妹之间,我还是倾向于你一些,让三表哥娶一个乡下女人为妃,连我都恶心了。” 高盈摆弄着自己的小拇指指甲,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咕哝道:“养得好好的,偏偏昨儿闹着吃栗子弄断了。” 谢淑华便说自己那儿刚好得了一对儿南洋珠镶的指套,高盈摆了摆手,“我还缺这个?” 这才接着道:“说实话,将来你若成了,现在帮着你牵线搭桥,也有我的好处。” “高姐姐……”谢淑华脸上露出了几分少女的娇羞。 高盈便浅浅地皱了眉,“我这性子你还不知道?既然说了要帮你,自然就会帮,你也别在这儿扭扭捏捏的。” 谢淑华便笑着点头,“我总是为高姐姐这样直率的性子折服。” 这话倒是取悦了高盈,眉眼间便露出了几分喜色来,当即便笑着高声道:“枯坐无趣,姐妹们一起来凑个热闹可好?” 第155章:才艺表演? 今儿她是东道主,其余人等自然都听她的。 圆脸的姑娘叫薛素桥,见谢颂华一脸茫然的样子,便解释道:“这也是大家常在一起玩儿的,不过是姐妹们各尽所能地凑个趣儿罢了。” 谢颂华立时便明白过来了,又是古装剧里常有的,没有成亲的一帮女孩子们比拼才艺了。 只是…… 这着实让她有些为难,她前世能顺利完成学业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和金钱去支撑她学什么才艺? 在一看周围这些姑娘们,没有人有半分为难的样子,分明都各有拿手之技。 薛素桥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脸上有些心疼道:“不过也没有什么,除了那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的技艺,难道还能跟那些大家比不成?不过就是姐妹们之间的自娱自乐罢了,四姑娘你不会就直接说不会也没什么的。” 在薛素桥看来,谢颂华出身大家都是清楚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强压着她参加为难人。 可并非所有人都如她这么想,丫鬟们将桌子拼拢了,高盈便招呼所有人上坐,“昨儿我家三哥哥得了头麂子,外头丫鬟婆子们也差不多张罗好了,咱们便等着她们给咱们呈上来,大家也不要分什么宾主长幼,随意围坐在一起吃才好。” 当谢颂华看着那丫鬟婆子们抬上来的小烤炉,不由感叹,果然只要有钱,在古代照样什么都能吃得上,这现烤的麂子肉,可未必比后世的烧烤差。 “咱们也不玩那些难的,就击鼓传花,传到谁手里,谁就表演个才艺,大家意下如何?” 谢颂华便连忙道:“这样的热闹我就没办法掺和了,着实是没有什么才艺,没得扫了大家的兴。” 高盈便笑着道:“四姑娘也不要太紧张,我们这些人也就是闹着玩儿,你便是随口哼两句小调都行的。” 谢颂华还要拒绝,谢淑华便劝道:“大家围坐在一块儿吃东西才是主要的,说是表演才艺,不过是不叫无聊罢了。” 其他人闻言便也都纷纷劝说起来,谢思华站在周媌旁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于是大家便坐了下来,谢颂华便坐在了薛素桥和谢思华的中间。 很快,就有丫鬟婆子将处理得差不多的麂子肉放到了那个小烤炉上了,在这桌上,随便再烤一烤,也就好了,然后又放到各人面前的盘子里。 同后世的烤肉店一样,每个人跟前也摆了碟子装着的蘸料,只是味道和后世的不大一样罢了,可味道是极好的。 高盈先说了两句场面话,邀请所有人一起举杯,喝了口酒,这少烧烤宴就算开始了,连这酒,也是甜滋滋的。 大家随意吃了两口,便有人折了支腊梅过来,开始击鼓传花。 谢思华看着旁边筷子几乎没有停的人,不由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实际上其他人都只是略略举箸,关注点都在那流动的腊梅上头,谢颂华只是在腊梅到了自己跟前的时候,迅速地递给了一旁的谢思华。 动作之快,简直差点儿打到谢思华的脸上。 她是已经想好了,她反正什么也不会,策略就是尽量让那腊梅停在自己手里的时间短一些,其他的时候,自然是吃比较重要,反正不要失了礼仪就行。 第一个接住花的姑娘当场便弹了曲琵琶。 谢颂华只有一个感觉:好听。 第二个姑娘跳了段舞,头一个姑娘给她伴奏。 谢颂华也只有一个感觉:好看。 第三个姑娘又当场表演了分茶之技。 谢颂华叹为观止:好活儿! 谢思华都去了一旁的书案上,挥毫泼墨,顷刻间就是一副泼墨山水,绝了! 谢颂华不由感叹,原来自己身边人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啊! 好在她这一向手脚快得很,那腊梅都快轮完一圈了,都未曾落在她手里过,倒是把肚子给吃饱了。 谢淑华仍旧是弹了古筝,这一次谢颂华倒是有幸听到了,不得不说,太子妃也没有谬赞,确实弹得非常好听,虽然她也听不出来具体怎么个好听法,但就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心里正在个个儿的点评这些姑娘家的才能,谁想谢思华刚才画画有两点墨落在了衣摆上,正好低头去理裙摆,那腊梅就一时间没送出去,鼓声戛然而止。 这一下,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眼睛里各种各样的神色都有。 谢颂华一时愣在了当场,怎么就这么巧! 高盈笑着道:“四姑娘头一回参加我们这群人的热闹,可别怯场,大家都是姐妹,没有那么较真儿的。” 没有那么较真,可也得开口啊? 既然是出来玩,如果她不参加,那不是扫兴? 不但高盈会觉得被拂了面子,其他人也会觉得她不合群。 正当她在考虑是随口唱首歌,还是讲个笑话,就听到一旁的谢思华道:“我四姐姐才到京城大半年的时间,确实是不大懂京里的规矩,要不然,这回就饶她一遭,我替她给姐妹们唱支曲儿赔罪好了。”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上去倒是落落大方,只是背着人的地方,却是结结实实地掐了谢颂华的大腿一把。 差点儿没把谢颂华的眼泪给掐出来,极为努力的忍着,才将眼泪给忍了回去。 那赵家姑娘便笑着道:“七姑娘不要着急呀!我们不过就是闹着玩儿,方才不是说了么,不拒表演个什么,就是唱两句乡村小调儿也无妨的。” 谢思华便皱了眉头,谢颂华是从乡下来的没错,但是这话他们谢家人可以落落大方地讲出来,赵家三姑娘这般暗戳戳地意有所指,就很让人不舒服了。 她正要再说什么,谢淑华就先开了口,“赵家姑娘说的是,七妹你怎么这般较真了?四妹妹虽然才来了大半年,可平日里去慎思馆学规矩礼仪都是和咱们一起的,她难道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别人这样认为,你也不该这般担心才对呀!” 谢思华猛然看向谢淑华,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似的。 谢淑华却已经别开了眼,根本不愿意跟她对视。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站了起来,“方才我七妹也说了,我确实什么才艺都没有,但是其他几位姐妹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叫我扫了大家的兴。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献丑了,先说好了,大家可不能笑话我。” 众人自然都说好,心里怎么样的想法,却又另说了。 谢思华在一旁气得要死,她是最清楚谢颂华的人了,刚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穿着皱巴巴的棉麻衣裳,一条大辫子拖在脑后,头上就带了两朵布艺的话,连看人的目光都怯生生的。 这样的一个村姑,能有什么才艺? 不会真的要当众唱什么乡村小曲儿吧? 含着这种心思的人不少,都好奇地看着谢颂华,那热情竟然比方才看其他姑娘正儿八经的表演还要上心些。 谢颂华却没有唱歌,而是吩咐一旁的丫鬟,另外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来。 第156章:特殊的技能 谢思华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以前谢温华十一二岁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哪儿学了曲《莲花落》,拿着根筷子敲着碗就在慎思馆里唱了起来,气得谢长清拿着戒尺追他打追了一个多时辰。 当时她还小,只知道跟着在后面凑热闹,后来她才知道,那《莲花落》是城里那帮无所事事的乞丐乞讨的时候,嘴里会唱的东西。 眼下她眼看着谢颂华又拿起了筷子,不由就想起了谢温华那副叛逆又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发誓,只要谢颂华一敲碗,她就泼她一身酒,然后把她拉回家。 丢不起那人! “哇!” 薛素桥一声惊呼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手上的酒碗都差点儿砸了。 抬眼一看,只见站在旁边的谢颂华只拿了一根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运作的,那根筷子就在她手里运转如飞起来。 她的手指像是有魔力似的,只是随便翻弄几下,那筷子就十分听话地在她的手指之间转动游走,一会儿游离到手背上,一会儿又回到手指间,且一直在飞速地转动,几乎要转出花来。 这是什么技艺? 没有人知道。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就那么一根普通的筷子,她手里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却偏偏就是能叫那筷子乖乖地换着花样在她指尖翻飞。 随着她手里的花样越来越多,动作越来越快,后面几乎都看不清她的手是怎么动的。 众人的注意力也就被那根转动的筷子牵着,忽然,只见那筷子忽然偏了一下,谢颂华的手指又太快,一下子竟然弹飞了。 看得入神的众人不由遗憾叹息,谁知道谢颂华下一瞬间,又把那笔稳稳地接住了,而且还在原地翻飞着。 立刻又引起众人的一声赞叹。 足足表演了好几分钟,谢颂华才将筷子收了回来,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雕虫小技,也就博姐妹们乐呵乐呵。” 这一下,众人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都看痴了。 其实这是后世大部分人的会的技能——转笔。 只不过各自的技能有高有低罢了。 她刚才就是拿筷子在手里试了一下手感,找回来从前的感觉,这才敢卖弄。 谢颂华前世是靠题海战术靠上大学和研究生,漫长的做题日常中,转笔就是陪伴她的仅有的娱乐方式了。 尤其是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手上就会不知不觉自动地转起来,长年累月下来,竟还算能拿得出手。 眼下这些人这般惊叹的样子,也就是个新鲜没见过罢了。 一旁的薛素桥更是由衷地抚掌赞叹,“哇!太厉害了,好好玩儿的样子啊!四姑娘你快教教我,我也想试试看看。” 那头谢淑华却是轻哼了一声,看着谢颂华的眼神晦暗莫名。 另外自然也有人不服气,“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她这话也说出了一部分人的心思,与方才其他几位姑娘的表演,谢颂华这个着实是太过于下里巴人。 谢思华才微微松了口气,就听到这话,不由有些不忿,谁知竟见旁边谢颂华十分赞同地点了头。 她目光诚挚地看着那说话的少女道:“这位姐姐说得对!我这就是给在坐的姐妹们助助兴,若是登堂入室的表演,那还是饶了我吧!也就只有咱们姐妹们这般随意放松的场合下,我才敢拿出来。 众位姐妹可要替我留点儿脸面,莫要传出去了,不然可真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她这般坦坦荡荡的样子,倒是让那个出口不逊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其他几个不服气的也都不由笑了。 一个人她对于自己的不足之处毫不掩饰,自己先拿出来说了,那还有什么好攻讦的呢? 谢颂华的这个态度,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欣赏,当即便有人笑道:“阳春白雪有阳春白雪的高雅,下里巴人,也有下里巴人的有趣,我倒是和薛家妹妹一样,实在觉得好玩儿,四姑娘能不能也教教我?” 因着谢颂华这自黑的态度,倒是将眼下这场聚会的氛围给带动了起来,竟有好几个姑娘拿着筷子真的开始跟谢颂华学了起来,这击鼓传花自然也就作罢了。 谢颂华不过讲了一些要点,那手指灵活掌控能力强的,很快就上了手。 自然也有人掌握能力不强的,筷子不是飞到这儿,就是砸到那儿,一会儿碰倒了哪个姑娘的杯子,一会儿戳到了谁的发髻。 你嘲笑我,我取乐你,闹哄哄笑作一团。 谢淑华气得要死,原本以为在这样的贵女交往圈里,谢颂华该看清自己和真正的贵女之间的差距,也让其他人看看这个所谓的谢家的真千金是个什么货色。 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不但没有被一众贵女排斥在外,甚至还打成了一片。 高盈笑吟吟地看着一旁另一个姑娘介绍自己手帕上的苏绣,转脸就看到谢淑华眼里的嫉恨,便往她那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管你跟她有多不合,这是我的场子,你别给我闹难看了。” 谢淑华猛然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连忙收敛的神色,含笑道:“高姐姐放心,我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只是有些疑惑,怎么大家会喜欢那种小把戏。” “小把戏不小把戏的不重要,要紧的是,她能让人觉得有趣,”高盈的目光在谢淑华的身上刮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从现在看来,你虽然不错,但她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若不拿出点儿本事来,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真的帮得上你。” 这话戳到了谢淑华的心眼子,她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极力稳住自己起伏的思绪,“高姐姐放心,你既然认我是个姐妹,愿意帮着我一把,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高盈看着她的笑容里有几分漫不经心,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这样的表情,多少都让谢淑华心里有些发慌。 她还想说两句什么话找补一下,谁知道高盈就忽然手一抖,一杯酒便直接泼在了谢淑华的裙摆上。 “呀!淑儿妹妹你的裙子脏了,怕是我刚才没注意弄到的。” 这话引起了小范围的几个人注意,既没有那么刻意,也足够叫旁人听到。 谢淑华便像是才看到似的,笑着道:“无妨,横竖带了备用的衣裳,我去取就来。” 然后高盈便吩咐了一个丫鬟带她去。 谢思华转筷子转了半天一直掉,已然没了耐心,又看着谢颂华教其他人的样子刺眼得很,干脆趴到窗边赏外头的雪景去了。 这个地方的地势高,底下那片梅园倒是看得分明。 于是她便看到谢淑华带着个丫鬟躲躲闪闪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梅林里头。 顿时心里疑窦丛生,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远远地看到另一边也有人进了梅林。 第157章:偷听 虽然谢淑华已经换了衣裳,外头还罩了观音兜,可谢思华日日同她一起上课,如何认不出她的身形来? 至于另一头去的那些人,她看不大清,但是很显然,分明是几个男子。 眼下高家这么热闹,人来人往的也多,若是叫人瞅见什么不才之事,谢家的脸面岂不是要被丢干净了? 谢思华心里担忧,看了一眼旁边正兴致勃勃跟其他人聊天的谢颂华,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也偷偷地溜了出去。 她得在谢淑华与那人碰头之前拦住谢淑华,然后便跟紧她。 那样的话,便是碰上了,也是姐妹俩无意间撞见的,绝对没有什么私情! 谢颂华也没有留意到自家堂妹已经没在旁边,眼看着简直如小可爱一般的薛素桥已经掌握了基本技巧,便由衷地夸赞了两声。 薛素桥脸上带了几分兴奋,显然是真的高兴,“太好玩儿啦!四姐姐,你可真是个妙人。” 隔着不远的赵三姑娘听到这话,便抿嘴一笑道:“四姑娘不单是个秒人,还是个有福之人呢!” 原本大家都玩得挺高兴的,谢颂华身上所谓的那天凤命格的事儿也叫其他人忘得差不得,她这一句话,倒是叫众人都想起来了这一点。 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未变,“说是有福之人,倒真算得上,不然如我这般被抱错了,养在农家长大的,哪里还有机会回来?” 虽然有这句找补,可显然气氛还是有些尴尬,赵三姑娘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似的,跟着就补了一句,“四姑娘的有福可不止这个。” 说着还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还像是意有所指地对谢颂华眨了眨眼。 谢颂华闻言便叹了口气,“其实若要说起来,我倒是希望我没来京城。” 这话里头就似乎很有些故事了,一旁薛素桥不解地问道:“四姐姐为什么这样说?” 显然其他人也很想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就是那边的高盈都朝这边看了一眼。 谢颂华便有些黯然道:“自我来了京城,着实太不太平了一些,先是我一来,我祖母就病了,堂哥也坠马摔断了腿,家里还有一个快临盆的姨娘过了身,差点儿一尸两命。” 众人听到这话,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惊骇地看向谢颂华。 薛素桥连忙道:“怎么……怎么这么巧?也就是巧合罢了。” 谢颂华露出一丝苦笑,“唉,虽然是这么说,可我心里总难免会往自己身上想,更不用说,后来我去慎思馆上课,姐妹们又因为看白鹭落了水,跟姐妹们一起学规矩,结果我三姐姐又被毒蝎子咬了……” 说到这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看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害怕的神色。 薛素桥见状,却干脆往谢颂华跟前靠了靠,“这种事情,四姐姐你越这样想,就越容易怀疑自己,便是一些微末小事,你都会往自己身上揽,可千万不能钻了牛角尖呀!” 也有通情达理的人点头,“是啊!不过是一时的时运而已,你不要太在意。” 谢颂华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我姑母也是这么劝我的,只是我觉得他们说的也对,或许,我可能真的如他们所说,有点儿灾星的影子在身上吧!” “灾星?!”这下众人惊讶了,不是“天凤命格”么?怎么就变成灾星了? 谢颂华好像发现自己一时失言似的,“哎呀,之前我们府上那西欧不懂事的仆妇这般议论我来着,被我父亲整顿了一番,倒是没人敢说了,可我心里总还是有些放不下。” 说着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连忙摆手,夸张地笑道:“各位姐妹们可不要因此害怕啊!至少目前还没有见着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因我而受伤,大概这个魔法还没有那般厉害。” 大家听她这么说,也就乐呵乐呵过去了。 等人群三三两两散开,薛素桥才压低了声音嘀咕道:“四姐姐,你实在不应该说这话的。” 大约是见到她脸上的不解,薛素桥又道:“这些事情你这般说出来,虽然理智些的都会觉得这不过是巧合,但难保有人起坏心往外头传,那将来有些人家便会介意这一点,于你的终身大事有碍呢!” 她没有把话点透,如今谢颂华的终身大事,许多人都认定了是落在皇家了,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落在东宫。 说是于她的终身大事有碍,实际上说的是会对她嫁入东宫造成影响。 这是出于好心的一番提醒,谢颂华领她这个情,但是她今日说这番话的缘由,却不能往外说。 因而只好露出几分懊恼道:“我没想到这茬儿。” 薛素桥便只好宽慰道:“想来明辨是非的人还是能分辨的,也不要太在意了。” 谢颂华只当没发现众人看她的目光隐隐有所改变,仍旧只是和两个尚能说得上话的贵女说笑,这时才注意到,似乎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谢淑华了。 而此时谢淑华已经和三皇子两个人站在梅花树底下,正说得动情。 “‘笑指江边黄鹤,问楼头明月,今为谁斜’,那么,三姑娘又是为了谁,漫看月儿斜?” 听三皇子此问,谢淑华脸上绯红一片,似娇羞,又似期待,眼睛迸出摄人的光芒来,她慢悠悠抬起眼睑,睫毛颤抖着,声音含了一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自是为了有心人。” 三皇子见她这般情状,一时也有些情动,忽而上前一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将谢淑华吓了一大跳,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发现他抓得很是用力,竟没法抽出来。 躲在湖石后头的谢思华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她怎么敢! 谢淑华怎么敢?! 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 这个人就算是三皇子,那也是外男! 她不但在这里与人说一些浓词艳赋,竟然还拉拉扯扯。 这若是叫旁人看见了,她就完了,谢家的姑娘们也完了。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谁能吃得消? 可她这会儿已经没法子冲出去,不然她岂不是成了那抓奸的人? 因而只能躲在后头竖起两只耳朵,去探听周围的声音,盼着不要有人过来。 那头谢淑华幽幽的声音又传过来,“殿下这是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三姑娘不知道?难道你不想嫁我?” 这般直白的话,让谢淑华也吃了一惊,脸上的红晕更重,却又委屈道:“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我……我怎么高攀得上。” “我们都见了好几回了,你还要这样说吗?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嫁我?” 谢淑华似乎是被他感动了,又像是羞得厉害,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哪里有那么容易,我父亲还没有想好要将我嫁给谁呢!” “哦?难道还想把你嫁给太子当侧妃不成?太子可是跟你那个四妹妹扯上了关系的。” 谢淑华终于将手抽了回来,却转过身,只拿背对着他,“我那四妹妹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外头的传言,其实根本不可信。” “这话是什么意思?”三皇子立刻上前两步,直逼到她面前。 第158章:冷 谢淑华用力掐了掐手指,让自己镇定下来,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婉转,“我与四妹妹是同一日所生,她托生在母亲肚子里,我在谢家长大,自出生始,母亲就经常带我出去各个灵观,于命格一事,家人看重不敢马虎。” 三皇子眼睛一闪,连忙问道:“这么说,其实国师当时说的就是你?” 谢淑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道:“到如今,我的寄名符还在道玄大师那儿呢!” 三皇子不由大喜,又连忙问道:“那你方才说的……” “命格之事,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只是自我十岁后,父亲便不许人在外头提起了,殿下……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十岁,也就是五年前? 五年前太子被立为皇储,而他母妃则升贵妃之位。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淑华见他理解了,这才接着道:“我父亲为人谨慎,当时又有入阁之象,自然不会将我们家卷上风口浪尖。 谁知道我四妹妹回来,竟将那命格之说又传扬起来了,不得已之下,我们家也只好顺应这个情势,这飘忽不定的命格之说,也就变成了我们两个人了。” 其实三皇子岂会不知道那所谓姐妹俩的传言是谢家所为,以谢云苍的滑头,这才是最符合他的一贯性格。 眼下她听到谢淑华这般说,才知道,原来谢家心里早就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天凤命格。 怪不得,明明女儿都弄错了,还把谢淑华留在府里,不但留在府里,还时常带出来交往,分明是知道,这个非血缘的女儿,才是将来能让谢家荣耀的人。 可是谢淑华方才的话…… 三皇子连忙道:“你方才说,你父亲还没有想好要将你嫁给谁,难道谢颂华如今还能不嫁太子?” 谢淑华咬了咬嘴唇,像是有些犹豫,又像是有些难堪。 在三皇子的屡次催促下,她才微微红了眼睛道:“娥皇女英自古以来,都被当成佳话传承呢!” 三皇子猛然一怔,然后怒道:“这是你父亲的想法?!” 谢淑华像是没有料到他会忽然生气,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怔怔地看着他。 三皇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声安慰,“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父亲竟然……” “不是我父亲的想法,而是我身上背负着这样的命格,父亲就不得不谨慎些,如今太子殿下又传出不愿意娶我四妹妹,这将来的变数,还实在是难说呢!” 她眼睛里带着担忧,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 她本就长相偏秀气,一直以来,也是以柔弱之美示人,哪怕如今穿着这样精致富贵的衣裳,可看上去也是个琉璃美人。 三皇子自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可偏偏心里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情态,因而也就激起了几分孤勇,“谁都知道皇后的心思,他难道酒后胡言两句,就能作数了? 更何况,那日他是见到了谢颂华那坏了的脸,等他见着如今花容月貌的谢颂华,哪里还会有半点儿嫌弃,只怕恨不能立时娶回家呢!” 后面这句话,他说出来的时候,莫名多了几分狠厉,让躲在湖石后头的谢思华都不由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到底是太冷了,还是因为他那句话。 大约三皇子是真的喜欢谢淑华,谢思华蹲得脚都已经全部麻掉了,那头还在禺禺私语,只不过话题又绕回到两个人之间那种无聊又暧昧的诗词上去了。 谢思华只觉得听他们说这些话,还不如跟着谢荼借两本话本看得舒服。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的表情各异。 谢淑华显然心情极好,一路上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小动作,等发现谢思华一直在时不时地看自己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总这样偷偷看我。” 谢思华到现在还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酸软,听到她说这话,差一点儿就直接质问她在梅林密会三皇子的事儿了,但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终于忍了下来,只瓮声瓮气道:“大概是你今天太好看了吧!” 谢淑华闻言竟真的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看了两眼,才笑道:“七妹故意打趣我呢!还不是和平日里一样!” 说着目光就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要说起来,今日费心打扮的是四妹妹吧!” 谢颂华正饶有兴致地看窗外街上匆匆而过的各色铺面,闻言便笑眯眯道:“是呀!” 说完又仍旧去看窗外去了。 谢淑华不由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这到底是听不出讽刺,还是故意装傻? 谢思华只是瞥了谢颂华一眼,便淡淡地道:“四姐姐头一天参加这样的聚会,自然要着意打扮打扮了,不然岂不是堕了自家的脸面,相反,我倒是觉得,今日三姐姐比以往出门,在装扮上好像格外精致些。” 谢淑华闻言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眉头浅浅地皱起,似有不解,“我这是哪里得罪了七妹妹吗?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 谢思华才猛然发现自己说话又有些过了,才不得不收敛了情绪,“没有,只是有些累了,三姐姐别介意。” 说着竟真的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可这样反倒让谢淑华纳闷儿,平日里她可不是这个脾气。 但随即她就明白过来了,大概率便是方才的击鼓传花中,她没有帮着谢颂华说话吧! 想到这个,谢淑华也有些心虚,实际上她确实是存了看谢颂华笑话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不但没有看成,反倒让谢颂华打入了那些贵女圈。 不过仔细想想,她说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格的,她也就渐渐地放平了心态,难道她们两个还能将这些话拿回去跟长辈们说么? 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和三皇子的事情定下来,或者谢颂华和太子的事情定下来,这个府里还有谁敢说她一句不是! 现在就是大胆些,也不怕什么。 三个人回来,自然又是被府里的人一通好问,老夫人对谢颂华的表现,还算满意,笑着道:“今儿出去了,往后就好出门了。” 但是到了晚间,谢颂华那一番关于灾星的言论就被传了出来。 芍药过来的时候,她还在跟玉如琢说今天的事儿。 兰姑姑先进来了,脸色很是急切,“姑娘快些梳个头,老夫人急着叫你过去呢!” 谢颂华其实能想到自己那一番话,早晚会传回到谢家,只是没想到才过去两个时辰不到,老夫人就知晓了。 既然说出了口,总要承担这个后果,谢颂华在心里叹了口气,稳稳当当地跟着芍药过去。 第159章:一叶障目 “家里费心替你瞒着,你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去,是怕你的名声不够遭,嫌日子过得太好了么?!”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在,申妈妈如老僧入定似的站在角落里,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脸上是少见的怒容。 谢颂华站在堂下,微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在那么多初次见面的人面前,敢那般夸夸而谈,如今到这会儿又哑巴了!” 见着她这幅样子,老夫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倒真是走了眼,见着你经过这大半年的教养,平日里走在姐妹们当中,像模像样的,还以为你当真将那些教给你的东西都消化了。 合着你这就是装出来骗我们的,一到了外头就露馅!大家比拼才艺,你没有,玩那什么转筷子,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横竖一乐就完了。 可你怎么能在旁人面前信口开河说你是灾星!有你这般自污的吗?你……” 说到这里,老夫人的话头骤然停下,一双眼睛犹如闪电似的射向谢颂华的脸,似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 谢颂华微微抬起眼,看向了坐在上头的老妇。 “你不愿意嫁进东宫?” 到这个时候了,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装的,她实话实说,“是。” “所以,你看上的也是三皇子?”老夫人像是冷笑,又像是讥讽地笑了一声,“既然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想法,为何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只答不知道?”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冷,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自己的背脊上窜上来,如一张蛛网似的将她慢慢地将她裹起来,一点点渗入到皮肤肌理之中。 她听到自己有些过分平静清晰的声音,“不想嫁给太子,就是想嫁给三皇子吗?” 谢老夫人在谢家有无上的权威,哪怕是谢云苍,在她面前也须得,这般当面被人反问,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她不由愣了一下,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祖孙二人就这样漠然对视着,屋子里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好一会儿谢老夫人才回过神,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太子和三皇子你都不想嫁,那你还想嫁给谁?你到底知不知道嫁给他们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对那个位子望都望不到一眼,有多少人梦里梦外都在渴望嫁入皇室!” 谢老夫人将竟她方才的无礼给忍了下去,立即反应过来,这个孙女儿是被一对农村的夫妇养大的,眼界这种东西,着实差得太大。 谢老夫人脑中急转,应当安排个什么人给她讲讲宫里、皇室以及这些世家贵族的事情,不然迟早有一天要在外头把脸丢干净了。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谢颂华道:“那又怎么样?她们的渴望,就该是我的渴望吗?” 一次尚可忍,一而再地挑战自己的权威,老夫人便着实来了气。 角落里的申妈妈也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刻板而不带任何感情,“四姑娘,这不是你该和老夫人说话的态度。” 谢颂华猛然回过神,心里那股不平之气,却在胸中乱窜,叫她无法好好呼吸。 不该这么说话,她应该知道的。 这般和老夫人起冲突没有任何好处,在这个环境里,个人的意愿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利益。 她回过神来,终于彻底冷静下来,毕恭毕敬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切勿动气,是孙女儿不会说话。” 申妈妈便又重新退回了那角落里。 谢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茶,细细地品了起来。 谢颂华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她老人家再次开口,便只好站着。 一直等老夫人约莫喝了半盏茶,她才再一次开口,“孙女儿不是不知道祖母是在为我费心,想替我筹谋个好前程。” 这话说得实在违心,根本就未曾过问过她的意见,如何是为了她?但她只能这么说。 老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我那是害你呢!” “祖母请勿生气,还容孙女儿说明,”她只得压下心里的不舒服,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大伯的课堂上教‘齐大非偶’又说‘德不配位’,孙女自认是个福薄之人,若居高位,恐反招致灾祸。” 这本来是最好的说辞,谁知老夫人却冷笑了一声,“少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我。” 谢颂华一时哑然,可偏偏这会儿老夫人那一双眼睛,又锁牢了她,好似要将她看个透似的。 不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看来是不行了。 她想了想,只能实话实说,“孙女儿听闻,圣上进来圣体大安,甚至要在正月十五时与民同乐。” 老夫人又轻轻地呷了一口茶,并没有接话。 谢颂华只好接着道:“年前,听说圣上让太子殿下去巡视京郊大营,后来又叫刘侍郎安排祭祀礼,又听说宫里头新来的一个美人十分得宠,冒犯了高贵妃,闹到圣上跟前,皇后娘娘说了两句话,圣上训斥了两句,转头却又赏了好些东西……” 谢颂华一边说一边去看老夫人的神色,果然看见她拨动茶碗盖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 “年前京城米价的事情,太子受了圣上的斥责,转眼三皇子又闹出会见藩王的事情来……” 老夫人手上的茶碗忽然有些不稳,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音,谢颂华便住了嘴。 “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手里的茶碗已经被放到了一旁,老夫人手扶着桌沿,声音有些发沉,却并不是在问她。 谢颂华往前走了一步,同样也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道:“祖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圣上今年不过四十八,御极也不过十二载而已。”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谢颂华,但是这寂静的环境中,呼吸之声忽然变得明显了起来。 其实今天在高家的宴会上,就能察觉一二了,若两位皇子的储位之争真的已经到了那般白热化的阶段,她就算是再怎么社牛,也不可能真能与那些人相处良好。 纵然有几个人,确实对她抱有敌意。 可更多的是,对她的一种不服气,而这种不服气在短暂的相处之后,也就靠她自己的交际手段化解了。 说句难听的,老夫人是被“天凤命格”这几个字给障了眼了。 “二老爷来了。” 屋外忽然传来芍药低低的声音,祖孙俩同时回过神,就看到谢云苍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出去做客的衣裳,显然是回府之后便直接来了这里。 谢颂华察觉到父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微微垂下了眼,朝谢云苍行了一礼。 谢云苍给老夫人问过安之后,便在老夫人手边坐下了,然后才看向谢颂华,“上次你的脸,可是你自己弄的?” 第160章:采选后妃 一句话叫祖孙二人都变了脸色。 而谢颂华的反应,便是回答了他方才的那句话。 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语气多少都有些气急败坏,“你……你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但一旁谢云苍的反应相对来说,就平缓了许多,“是何时做的决定?” 谢颂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撩起裙摆,跪了下去,“父亲,女儿资质浅陋,见识浅薄,又毫无做大事的担当与胸襟,那日皇后娘娘召集女儿入宫,一路走过去,只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女儿自认比不上京城一众高门贵族悉心教养出来的贵女,只记得少时隔壁先生教过的一句极粗浅的道理,‘人贵有自知之明’,若女儿违背了父亲及家族的期望,女儿只能说,很抱歉,女儿做不到。” 嘴里说着最诚恳的话,背脊挺得比谁都直,这当真是认错的态度? 老夫人简直被她这个样子弄的没有脾气了。 谢颂华却又忽然道:“有一件事情,因为兹事体大,女儿一直没说,那日女儿碰上大荣的细作,不过是个巧合,那辆马车,也并非是太子的车架。” “什么?!”老夫人这一下是真的被震惊了,“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具体的内情我不知道,”谢颂华老老实实地摇头,“但是,送我上马车的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太子是皇后的儿子,别人或许还有可能弄错,坤宁宫的人,还会弄错吗?” 为了避免将自己和韩翦的恩怨牵扯进来,谢颂华并没有说后面的经过。 但只要说这些,谢家这两位当家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谢颂华的失踪不是因为误坐了马车,那就说明,是早有人盯着她,而盯着她能为了什么? 除了东宫的侧妃之位,还有什么? 且这件事情后来的发展,也着实有些耐人寻味,那几个大荣奸细进了锦衣卫之后,便悄无声息,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动静出来。 倒是大理寺和刑部都因这几个人的去向,很是闹了一阵,刑部是三皇子的人,大理寺是太子的人。 可结果,圣上根本没有理会,现如今结果如何,没有任何人知道。 老夫人也说不出话来,她甚至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心底里散出来,让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袄子,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谢云苍。 这位年轻的内阁阁老此时脸上也带了几分颓然,“其实今日过来,我也是为了此事来找母亲的。”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朝谢颂华点了点,“你起来吧!且坐着说话。” 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开口,然后才道:“洪文那里来的消息,圣上有意在花朝节前后,采选一些世家女子入宫。” 老夫人今晚上已经受了过多的惊吓了,这一次却是吓得直接站了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 谢云苍轻轻地叹了口气,“元后过世之后,请立皇后的折子朝中半数臣子都上了,各房争夺不休,可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竟然是赵家胜出,有人说是因为皇长子是赵氏所出,但母亲你可还记得?” 老夫人面色有些发白,“自然记得,当初国师云游回来,说赵氏有兴胜之相。” 谢颂华也听懂了,说来说去,就一句话,眼下这位皇帝是迷信的大怨种。 “去年一整年,圣上从未上朝一日,便是内阁求见,也不过寥寥几次,我也偷偷观察过圣上的面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着实有些不寿之相。”谢云苍接着道,“但国师出关之后,我被召见的次数,竟比之前一年还多,再观圣上的面相,竟似年轻了好几岁,也无半点病态。” 谢云苍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谢颂华的脸上,这一次却带了淡淡的笑意,“这一次你在高家宴会上说的那些话,虽然于你本身不利,但眼下看来,反倒是好事了。” 有宫宴那张吓人的脸在前,加上灾星的名头在后,怕是裕丰帝心里就已经开始打突了。 因为谢云苍带来的这个消息,谢颂华终于从寿安堂里全身而退,压在心上的石头也没了。 至少现在,谢家是不会动把她嫁出去的念头了。 见她整天乐呵呵的样子,谢思华似乎有些不爽,趁着没有人看见,忍不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些贵女圈里许多人在议论你,说你身带不祥!” 谢颂华故意装着诧异的样子,“是吗?” 在得到谢思华一个白眼之后,她只好叹气道:“怎么这么不够意思。” “你……”谢思华没脾气了,她自己说出去的,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够意思。 只怪当时她走开了,没能拦住她这张快嘴,果然是乡下来的,嘴上竟没个把门的。 因而心里又想起谢淑华在高家做的好事,就更气闷了,这两个堂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谢颂华却在心里发笑,这事儿能流传得这么快,大概率是谢云苍推波助澜了,相对于卷入宫廷纷争中,谢颂华的一点儿污名算不得什么。 不过谢颂华倒是从谢思华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点儿可爱,她当然记得在高家宴会上,当时被人故意为难要表演才艺时,这位堂妹的对自己的维护。 虽然谢思华平时表现得倨傲又娇蛮,甚至有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蛮不讲理,但不得不说,她在外头这种护短的行为还是很让人拉好感。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脸上的笑意让谢思华觉得莫名其妙,她狠狠地瞪了谢颂华一眼,“傻子!” 那头的谢淑华大约是听到这句话,便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睛里带着几分得意地扫过谢颂华。 对此,谢颂华毫无反应。 从高家回来之后,她更像一只孔雀了,看着其他姐妹的时候,下巴都舍不得放下来。 而谢颂华却知道,她此时的得意,正好证明了谢家已经放弃了她。 在老夫人的屋子里的那一番对话,母子两个甚至连齐氏都未曾告知。 这几日,也有其他贵女家的聚会,谢颂华只去了薛家,其他便都推了。 谢淑华倒是日日都出去,每日里回来,都是红光满面的。 因而当众人说起今晚上的元宵灯会时,谢淑华便笑着说高盈邀请了她一道逛灯市,不能与姐妹们一起了。 元宵灯会是这个时代的世家女子少有的能出门去凑的热闹,谢家的一众姐妹们都十分兴奋,提起这个难免叽叽喳喳起来。 “今年的灯会,不但圣上和娘娘会在城楼上与民同乐,宸王殿下也会出来呢!” 谢淑华状似无意地跟大家提起,但对于自己这一份提前知道的消息,脸上却又不免带出两分得色。 谢思华连忙问道:“宸王殿下?宸王殿下大好了 第161章:你这做得是什么鬼东西啊? 这个消息对于大家来说都有些过于震撼,实际上后面虽然没有再讨论,但是关于宸王的情况,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讨论度都不低。 但是自从边关大捷,他受伤入宫之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谢颂华曾在谢温华那里得知,如今宸王一直在圣上的宫里头养伤,至于具体情况如何,没有人知道。 谢颂华对于这位宸王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从来都没有见过,只不过一位保卫疆土,守护子民的英雄,不管是谁,都难免心存敬意。 想来大启大部分的百姓都是如她这般想法吧! 更何况,宸王的健康关系到边关的稳定,关系到大启和大荣的关系,就算是从安全角度考虑,也希望他能康复。 谁知当她将这样的想法告诉玉如琢的时候,却得到他含了两分轻蔑的笑,这让她不由疑惑,“你不喜欢宸王。” 玉如琢的声音里含了两分戏谑,“我为何要喜欢他?” 这话让谢颂华语塞,她都不认识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替人家背书。 似乎是见她说不出来,玉如琢便淡淡道:“你听到的只是关于他的那些英雄传言,实际上,这天下喜欢他的人和厌憎他的人一样多。” “为什么?” 谢颂华不解,这天下,至少说这大启,所有人都受到过他的庇护,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这一点,便应当值得民众的尊重才是。 但是玉如琢却沉默了。 谢颂华不由皱起了眉,犹豫地问道:“你与他有过节?” “我能与他有什么过节?”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带了几分不屑,“其实你只要多打听几句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心狠手辣,没有心肝的,近两年是因为人在大同,众人对他的评价才好了一些,毕竟靠他镇着大荣呢!” “那以前呢?”谢颂华这一次是真的对这个地位超然的王爷有点儿兴趣了,因为她印象中,玉如琢似乎还是头一回这般尖锐的评价一个人。 而他的评价与她所理解的样子,又是在想去甚远。 “黄子澄,你可记得?” 谢颂华想了想才点头道:“就是上次带人围着我们府上的那个锦衣卫。” 这个人她倒是听说了,京城里的人对他才是真的没有好感,就连谢文鸢都说他作恶太多。 据说在入锦衣卫之前,就是个混子,逞凶斗狠,专在社会上游荡,还闹出了人命,蹲了几年大牢。 哪知道出来之后,越发狠厉,竟杀死了亲弟弟,气死了生父,还把自家的祖坟给刨了,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没查到死证,蹲了几年又出来了。 后来又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路子,竟然让他进了锦衣卫,还一路做到了指挥佥事。 可进了锦衣卫之后,他那凶残的性子却越发显露出来了。 据说曾经为了审一个犯官,将他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带到了诏狱,让对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一杖杖打死,一尸两命。 还有将对方老父老母拉过来,看着儿子被行刑的,更不用说各种数不尽想不出的酷刑。 谢颂华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黄子澄,只是面露疑惑地等着。 “黄子澄是走了宸王的路子进的锦衣卫,且一路受宸王的提拔,甚至可以说,其人在锦衣卫里头做的事情,大半都是受宸王的指使。至于宸王本人……” 他顿了顿,随即冷笑了一声,“其手段比之于黄子澄,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颂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有些难以置信,“真……真的吗?” 若那位宸王殿下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谢思华还会露出那般少女倾慕似的神色? 她又仔细地想了想,从仅有的两次出去聚会的情况来看,似乎这些贵女也确实不怎么乐意谈论这位战神王爷。 “你若真想知道,随便打听打听就能了解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漫不经心,谢颂华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跟我没有关系,既然你这么提醒我,万一我真有机会碰到,尽量躲远点儿就是了。” 正说着,林若曦笑着走了进来,“四姐姐可真是用功,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看书。” 见谢颂华不解,她抿嘴笑道:“大伙儿在浣春阁里做灯笼呢!就差你了。” 她这一说,谢颂华才想起来早上请安的时候,似乎是说下午要一起做灯来着。 等她跟着林若曦到浣春阁时,果然听到里头欢声笑语。 谢家的孩子基本上都在这里了,就是一向不怎么露面的谢琼华都在。 也就这里宽敞,能容得下这么多人,中间那张大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的彩纸、绢帛、竹篾等物,旁边还有熬得极浓稠的一盆米汤。 屋角足足摆了四个熏笼,屋子里简直温暖如春。 谢家这些平日里都极斯文规矩的少爷姑娘们,一个个的都系起了攀膊,看上去愣是比平日里瞧着多了几分活泼。 见着她过来,谢荼连忙招手,“快点儿,我方才已经央告二哥哥给你们搭架子了。” 谢荼却不满道:“二哥哥好生偏心,四姐姐和林姐姐都没来,你就替她们都做的好好的,瞧我的,都歪了。” 谢温华却指着她的灯道:“你也好意思说这话,你这线都捆成这样了,能不歪么?还怪起你二哥来!” 谢荼闻言凑过去一瞧,连忙道:“五姐姐,你这几根线绷得太紧啦!你这样,这样……” 谢荼一边说着,一边替她调整上头的丝线,果然没一会儿,她那灯笼便又规规整整的了。 这元宵的花灯和谢颂华心里认为的完全不同,不是简单地把灯笼架子搭出来,再糊上彩纸就行。 大概是每年元宵被玩出了花,这灯笼都成了艺术品,不但有各种各样的造型,上头的装饰也是五花八门。 谢思华选了素色的绢帛做灯笼面,正在上头细细地描绘,她一手好画技,倒是十分出彩。 谢荼巧手翻飞之下,便打出了好些不同颜色的丝络,竟整了个渐变色的流苏层。 各人心思精巧,每个人的灯都有自己的特色。 这个时代女孩子的巧手在这上头展现得淋漓尽致,简直就是给她们展露才艺的一个舞台。 众人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谢思华的声音忽然斜喇喇地传过来,“四姐姐,你在做什么?” 她语气里的惊讶实在太过明显,一下子就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手里的灯笼上。 谢荔头一个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做的是什么鬼东西啊!” 第162章:元宵灯会 她不说谢颂华也没发现,被她这一笑,才发现自己的灯笼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了,简直看不出来是个灯笼。 谢思华当即便跑过来,毫不客气地将谢颂华的灯笼抢过,跟其他几个姐妹的摆成一排,然后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对比惨烈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差距,用谢颂华自己的话来说,那大概就孙悟空跑去了瑶池仙会跟七仙女排排站的程度吧! 眼看着大家笑得厉害,谢颂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倒是谢琅华上前把她的那盏丑灯笼拿走了,“你不会做,我来帮你做吧!” 谢荔顿时撅起了嘴,“就说二哥哥偏心!” 谢温华忽然提过来一盏灯笼,往谢荔面前一推,“那我这盏给你?” 谢荔吃了一惊,再一看,顿时恼道:“谁要你这个大猪头灯啊!丑死了。” 只见谢温华手里正提着个肥头大耳的猪头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竟然还活灵活现,那两只大耳朵还会扇动。 他毫无眼力见地一个劲儿往谢荔手里塞,“不丑啊!这不是挺像你嘛!你看看,这眼睛,黑漆漆的……” “你过分了!”谢荔气得去拿桌上的竹篾打他,谢温华一边嘲笑她一边躲,中途又不小心把谢琼华的灯笼给碰坏了,惹得谢琼华也加入了追打的行列。 众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纷纷保护起自己的灯笼来,不是你碰着了我,就是我碰着了你,整个浣春阁里全部都是打打闹闹的欢声笑语。 大约都知道孩子们激动的心情,因而今儿老夫人早就发了话,不必过去请安。 谁还有心思吃晚饭,不过匆匆两口,就在二门口汇合了。 只是齐氏异常紧张,毕竟这么多年轻的姑娘出门,一时嘱咐这个,一会儿又叮嘱那个。 三个太太,七位姑娘,再加上谢温华兄弟三个,还有各自跟前的丫鬟侍从,着实是浩浩荡荡。 不过今日全城都在过灯节,里里外外都是人,官府有规定,非特殊情况,大街上不许骑马或架马车出行,以免发生意外。 原本谢颂华心里还十分担忧,毕竟这可是在古代,万一被冲散了,一个姑娘家岂不是很危险?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地方的治安,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基本上五步十步,就有人站岗。 街上还有披甲执锐的卫队来回巡逻,每个街角上还有瞭望台,上头也有人在值守。 看来还是自己对古代的了解太少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大的活动,又是在京城,民众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更何况,据说今晚上圣上和娘娘们还要出来与民同乐。 正阳门大街上已经是摩肩擦踵,两旁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一排排商家搭出来的灯谜台子为着热火朝天的人群。 “我在这儿!”谢淑华忽然朝前面的人群喊了一声,众人便看到高盈从那头走了过来。 互相见过礼之后,齐氏十分体贴到:“你们各自去玩吧!只记得不要跑远了,也不要往暗处去,亥初仍旧到这里来集合。” 有了大人的一声令下,众人很快便四散开了。 谢淑华已然和高盈去了,谢荔也等到了她的小伙伴。 谢思华不知道和林若曦在说什么,两个人手挽着手走了。 谢颂华原本想和谢荼一块儿,但是谢荼却在陪着谢琼华。 她们本就是亲姐妹,只是不在一起长大,加上谢琼华的性子不是很开朗,与府里的姐妹们都不大能玩到一起去,因而总是一个人。 但今日这般热闹的时候,叫她一个人似乎也不大好,谢颂华便只好和他们一起,好在还有谢琅华和谢温华。 兄妹几个便跟着挤进旁边的摊子上看热闹,上头竟有个看台,正在表演喷火。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么近距离的现场看,还是觉得挺震撼。 谢颂华只觉得到处都是人声,到处都是灯光,全时间都在热闹着。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队小孩子组成的龙灯队,摇摇晃晃的激起一阵欢笑,旁边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孩童,人群挤挤挨挨起来。 谢颂华为了避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不得不赶紧退开一步。 结果让开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浩浩荡荡一群人从她旁边呼呼啦啦地过去了,等她才站稳,还没看到其他几个人,就听到那头敲起了锣,有人高喊圣上来了。 这一条活跃的人流组成的河流顿时如遇风暴的大海一般,似乎要沸腾起来似的,谢颂华顿觉不妙,连忙往路边躲去。 但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人潮,根本避无可避,她身上又穿着繁杂的衣裙,别人还没撞她,自己就踩着裙摆跌跌撞撞站不稳了。 眼看着那席卷来的洪流,谢颂华心里不由自主开始发慌。 忽然,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顿时被一道大力裹到了一旁的胡同口,堪堪避开疯狂的人群。 谢颂华扶着墙站稳,长舒了一口气,见左右无人,才轻声呼唤,“玉如琢?” “嗯。” “幸好有你。”她心里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这一个不小心,怕就是一场踩踏事故啊! 静静地站在街边等了一会儿,终于人群渐渐地松泛下来,显然大家都聚到正阳门那边去了,谢颂华不由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位活在传说中的宸王,到底有没有出现。 “你想去看?”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人太多了。”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开口道:“放松点儿。” 她才要问,人就被提了起来,准确地来说,是被人揽着腰飞起来了。 一声惊叫被理智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到底没有喊出来,可那颗心却像是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好似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抓住旁边的人,手伸过去,才猛然想起,玉如琢并没有形体。 可是…… 她竟然感觉自己真的抓到了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甚清楚,不是抓着一个人的胳膊的感觉,倒像是某种作用力。 还不等她细细想来,脚就已经落了地。 而她腰间的那道力气也离开了,方才脑子里想着玉如琢的形态问题,谢颂华猛然想到,虽然她作为看不见的那个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玉如琢是明明白白能看到自己的,那对他而言,方才……算不算是抱了她? 若是在后世,她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这是在古代,玉如琢是一个受着古代教育长大的人! 她心里不由疑惑,玉如琢这会儿会是什么心情? “怎么?不好看?”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将谢颂华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 第163章: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尖塔的塔顶,塔顶的屋檐低矮,不远处的风铃都似乎触手可及。 “这是云居寺的塔上,正阳街最近的一处高地了,正好能看到正阳门。” 谢颂华闻言往正阳楼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城楼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能看得清那城楼上的人的面容,但人影还是能看得分明的。 正阳楼下是一片通明的灯火,谢颂华不由想到演唱会上的灯海,这比之于那样的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样的灯火的映照下,就连天边的圆月都失去了其原该有的光辉。 因为站得高,底下鼎沸的人声都听不大分明了,只有一阵阵嗡嗡的声浪被夜风送上来。 大约是今晚上的灯火太炽热,连人心都能被捂暖,这夜风吹过来也就不觉得如何寒冷了。 不说今晚上这热闹的盛会,单是眼前的这幅美景,就足够叫谢颂华记一辈子。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了笑容,十分诚恳地感谢,“谢谢你,今晚真美。” 意料之中,玉如琢并没有答话。 正阳楼底下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如同煮沸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那欢呼的声音又变得气势如虹起来。 果然,华盖从正阳楼上的城楼里出来,谢颂华看不清那些走在华盖下的人,但是看清了那一身明黄的龙袍,正是裕丰帝。 她原本还在猜想,到底是赵皇后还是高贵妃陪侍左右。 却没想到,这位皇帝竟一左一右一边一个。 底下的人群越发兴奋起来,然后又极速安静下来,似乎是裕丰帝在城楼上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实在听不清。 谢颂华也很怀疑那城楼下的臣民们是否能听清,但是他们间歇性的欢呼,倒是可以体现他们的热情。 “不是说宸王会出来么?”谢颂华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 “你还在期待?” 玉如琢的话让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期待,就是有些好奇嘛!” 其实是谢思华今天在路上念叨了一路,她想不在意都难。 话音才落,那头又骚动起来,城楼上也有了动静,谢颂华眯着眼睛往前探过身去,忽然察觉自己胳膊被拉住了。 “别太靠前。”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栏杆了,又连忙往后靠了靠。 再看过去,就见城楼上有个人被推了出来,虽然看不清细节,不过很明显,那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实在是离得远,谢颂华看不清那轮椅上的人有什么动作或者说了什么话,只能从人群的欢呼声中猜测,民众大约是受到了鼓舞。 大约是见她还在兴致勃勃地观望,玉如琢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好看的,一个傀儡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吧!”谢颂华忍不住反驳,“有的时候也是职责所在啊!” 玉如琢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以对。 谢颂华悄悄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说。 或许是两个人特殊的相处模式,也或许是玉如琢这样少言寡语的性格,谢颂华倒是不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有什么好尴尬的,竟有一种在别人处所没有的自在。 一声巨响,谢颂华吓了一跳,顺着方向看过去,却不由惊喜出声,连忙去拉旁边的人“看!是烟花!” 只不过等手上捞了个空,这才尬笑着收回了手,“不好意思。” 然后又沉浸去看烟花去了。 这里的烟花样式或许没有后世那般花样繁多,可在此情此景下看来,却着实美得震撼。 最初的兴奋过后,谢颂华便只静静地欣赏着,好一会儿,她忽然有些感慨道:“玉如琢,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这样感性的话说出来,她又觉得略有些矫情。 按照玉如琢的性格,他应该会保持沉默,谁知道他竟轻笑了一声,“好。” 好? 这是什么回应? 不过,闷葫芦还是闷葫芦,这个字之后,便没有言语了。 烟花过后,正阳楼上的热闹也看完了,人群渐渐散开,但是街上的热闹却没有散去,甚至街上还开始出现各种小吃摊。 这可是她在后世的最爱啊! 玉如琢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眼神,“下去?” 因为有他在身边谢颂华早就将齐氏吩咐的不能乱走的话丢到了脑后,甚至还接着他作弊赢了好些漂亮的灯笼,又分给了那些嬉闹的孩童,只留了一盏金鱼灯自己拎着。 可到了小吃摊,又实在忍不住要了一份卤味,并一份烤羊肉,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手拿灯笼了。 然后那盏灯笼便飘在了自己旁边。 谢颂华有些紧张地悄声问道:“若是被旁人注意到,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妖孽啊?” “那你还不赶紧吃?” 谢颂华莫名觉得这语气里似乎还有两分怨念,不由好笑道:“你该不会正好买的是你想吃的吧?” 说着她拿了一串烤羊肉往他那边递了递,然后又快速收回来,“诶,你吃不着!诶,来吃一口,嘿,吃不着!” 明明没有人跟她对手戏,偏偏玩得不亦乐乎,终于,旁边人像是受够了,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幼稚。” 谢颂华忍不住哈哈大笑,横竖这街上也没有人认识她,那些规矩倒是都可以放一放。 难得畅快一回。 谁知才这么想着,就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窈娘?” 这与她毫不相干的两个字,却让她莫名其妙停下了脚步。 谢颂华转过身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原主在江家的时候,闺名就叫窈娘。 因而在看到那一身青衫立于灯火之中的年轻男子时,还有一些恍然。 眼前人的脸,与记忆中的人重合,谢颂华刹那间便知道了他是谁,可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时间过去太久,这具身体里有了她自己的记忆,原主的记忆,就好似隔了一层薄纱似的,影影绰绰。 “真的是你。” 他上前了两步,灯火映照之下,谢颂华觉得他的脸又更分明了些,头一个闯进她眼里的,是对方那一双清亮的眸子。 似乎是这双眼睛太过明亮,竟让人自动忽略了他身上朴素无华的穿着,只让人觉得天然一段清贵的气度。 谢颂华的心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这不是她自己的反应,她心里清楚,更何况,记忆中关于此人的一切,也明明白白。 “陈……陈留?” 听到她唤出自己的名字,陈留便露出了笑容。 这一笑,他身上那清冷的气质陡然消失殆尽,只剩初阳似的温煦。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陈留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谢颂华也听到了耳边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是谁?” 第164章:青梅竹马 谢颂华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要怎么回答? 难道说这是她的心上人?是她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 她感觉后牙槽有点儿酸。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本身真的未曾有过记忆中原主这般单纯又诚挚的爱慕。 其实故事有些俗套,不过是同一个地方长大的男孩女孩。 不过是心照不宣彼此清楚的互生情愫。 不过是世事难料天各一方。 只是戏剧性的是,从前陈家看不上江家,认定陈留是天降文曲星,将来自有大造化,江家一个穷丫头片子配不上,因而立下规矩,陈留不考上举人不叫提婚事。 而如今,她成了内阁阁老的千金,而他不过是个穷乡僻壤来的穷书生。 谢颂华尽量理智客观快速梳理了一遍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还好,似乎不是那等轻浮浪子。 且从记忆中看,他们两个人也并没有发展出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大约算得上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可惜了,江窈娘已经不在了。 “怎么了?” 大约是见她一直不说话,陈留不由有些疑惑。 谢颂华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陈留便笑了,伸手似乎想要揉她的额头,但伸到一半又将手给收了回去,“怎么到了京城还是这样?时不时就发呆?” 他语气里的亲昵与自然,让谢颂华有些不适应,只好傻笑。 “走吧!” “啊?” 陈留不由好笑似的看着她,“我送你去找你家人,虽说是在京城,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到底不安全。” 谢颂华朝空无一人的身旁看了一眼,然后偷偷做了个鬼脸,也不知道玉如琢是不是还在,嘴里却只好轻飘飘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玉如琢匆忙挂在她手上的灯笼就被陈留接了过去,又另外替她将那份卤味拿了,“烤羊肉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吃那个。” 不得不说,论体贴周到,这个俊俏的小书生还是不错的。 谢颂华一边撸串一边偷眼打量他,知道发现对方的耳朵都变红了,才反应过来,他其实也在偷看自己。 这个发现让她差一点儿被辣椒面儿给呛到,又生生地忍了下去,直忍得眼眶发红。 偏生这就叫人误会了,陈留停下了脚步,递给她一方帕子。 谢颂华一边吞掉嘴里的肉,一边故作淡定地接过。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他忽然开口,在谢颂华朦胧的泪眼看过去,只觉得他眼底铺满了心疼,“来京城后,受了不少委屈吧!” 谢颂华只觉得那口肉堵在嗓子眼儿就吞不大下去了,也不知道是那一口吃得太多,还是对此情此景的无所适从。 陈留显然还以为她是情绪作祟,反倒越发真情流露了。 只是好在这是个有分寸的人,所谓真情流露,也不过是面上的表情更浓重了一些。 “下个月,我就要春闱了。” 这一口肉终于下去了,这顺畅的空气,让谢颂华感觉活了过来,然后才惊讶道:“你过秋试了?” 他又轻轻一笑,“我早跟你说过,我一定能中的。” 是早说过,是对窈娘说的。 因为陈家说了,须得考取了举人再提婚事,因而他对她说过,他一定能中。 也就只有这一句罢了,这个人似乎并不大懂,对女孩子的承诺是什么。 “那,恭喜你了。” 谢颂华的话说出口,却未见他回答,抬眼竟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逝的伤感,然后他才似开玩笑似的,“你都未曾问我考了第几名。” “哦!”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不大礼貌,又连忙补问,“考了第几啊?” 陈留却忽而坦然一笑,“算了算了,也没什么意义了,你呢?如今可还好? 从前你娘带你去灵观算命,总是忧心忡忡,没什么好签落到你头上,怎么到了京城,摇身一变,就有了什么天凤命格了?” 没想到他已经了解到了这一步,谢颂华有些无奈,只得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啊!横竖骑虎难下吧!” “窈娘,你生性善良,却又单纯,很多时候还没什么自信,你能在谢家安然无恙,都已经十分不易,嫁入皇室对你来说,是祸不是福。”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陈留叹了口气,“这只是我……身为朋友的忠告,天家虽然富贵,却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单他这些话,谢颂华心里就知道,至少他对江窈娘是真心的,他了解她,担忧她,只不过如今两个人的身份,犹如天堑,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了。 陈留将她手里吃完了的签子拿走,自然而然地将那份卤味递给她,“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的。” 这一句,谢颂华是真的接不上来,只能憨笑。 陈留便按照她说的方向,带着她往与谢家人约定的地方去。 好在他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谢颂华心里也松了口气,毕竟是换了芯子的人,哪怕知道两个人的过往,也没法代入去完美扮演。 就在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儿,卤味也吃完了,谢颂华琢磨着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场面话,以免尴尬的时候,陈留忽然停了下来,还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对。” “什么?”谢颂华一时没听懂,疑惑地看向他。 不等陈留给她回答,忽然从天而降两个劲装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一下倒是不用解释了,陈留下意识地将谢颂华拉到了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把后面那个小娘子交出来。” 妈呀,谢颂华在心里哀嚎,这是什么狗血桥段?难不成是有人识破了她谢家千金的身份,要绑票了么? 刚刚卖小吃的在另一条街上,要从那里到正阳大街,就要穿过几条胡同。 谢颂华原本是想着玉如琢在,怎么也不可能真的会有危险,这才大摇大摆地来了。 谁知道,这会儿跟陈留在一块儿就遇上了。 怪不得方才陈留说不对,今儿是元宵灯会,靠近皇城的这几条街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灯火通明,就是这几条胡同里,也都热闹得很。 可这里不是,这里只有一排排悬挂着花灯的花架子,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 虽然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大家都去街上凑热闹去了,但也不可能真走得一个都不剩。 谢颂华躲在陈留后面,很想叫一句玉如琢,看看他在不在。 可…… 她看了一眼身前的陈留,还是忍住了,在这大过节的场合下,整出了闹鬼事件就不大好了。 只是这个关键的时候,某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第165章:一介书生 依照谢颂华对玉如琢的了解,他似乎不是这样的人,但是…… 自从陈留出现之后,这个人到现在就没有再有任何的表示,这实在是让谢颂华心里有些没底。 与此同时,谢颂华也发现,出现的并不只这两个人而已,仔细看,暗处的阴影里,都有人潜伏的迹象。 “那个……” 谢颂华才说出两个字,陈留便十分果断道:“往后退几步,那个小巷子比较窄,你身量纤细,可以跑出去,他们不好追你,出了那巷口,就是大街,也就没有人赶动你了。” 谢颂华一惊,看着他略显单薄的后背,不由问道:“那你呢?” 这是个书生啊! 前头那大汉,起码得有他一个半的宽度。 “他们要抓的人是你,你跑了,我就没事了。” 很有道理的样子! 谢颂华立刻毫不迟疑,“那你保重!” 说着果然借着她的身形当着一起往后退了几步,果然是一条极细长的小巷子。 准确的来说,这根本就不算巷子,分明是个墙缝,原本估计也不是用来过人的。 不过…… 这个陈留确实说得有道理。 “跑!” 听他一声令下,谢颂华毫不迟疑立刻蹿到那小巷子里去了,然后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她只匆匆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火光冲天,根本看不到那个陈留人了。 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颂华的脚步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她没法就这样跑掉。 “玉如琢!” 没有人回答她。 她仍旧站着不动,目光盯着那头的大火,“玉如琢,他……他是我朋友。” “只是朋友?” 玉如琢的声音终于出现,谢颂华听不出他的情绪,只觉得火气上涌,“是,你能帮我救他吗?” 那个声音又一次沉寂了,谢颂华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陈留心里喜欢的人是原主,她已经借了原主的身体活下去。 难道还要承陈留对原主的这份情,一命换一命不成?那未免也太卑鄙了。 就在她迈开步子的时候,肩膀就被人扯住了,“接着跑,我待会儿去找你。” 有了玉如琢这话,谢颂华这一次跑起来,所有的顾虑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这条狭长的巷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她感觉简直就是从一个世界跑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头危机四伏,像是一头想要吞噬她性命的猛兽,这头欢声笑语,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在她终于走到了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时,终于有人嚷了起来,“那边走水了!快通知水龙队!” 谢颂华转过脸,果然看到方才跑回来的那个地方,火光冲天,她心里不由又有些担心起陈留了。 不知道玉如琢到底有没有将人救下来。 她决定还是随着人流过去看看,毕竟这么多人,也不怕有人再行凶。 奈何她还是太单纯了,当那带着奇异香味的手帕捂上来的时候,她几乎都没能发出半点儿声音,然后人就失去了知觉。 意识里的最后一秒,她只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软软的怀抱,却不知道是何人的怀抱。 时间已经过了大半,谢家的年轻姑娘少爷们,也边走边玩,仍旧往原来约定的地方靠拢。 谢荼已经是满头大汗,再一次跟谢琅华碰头的时候,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同样没有找到人。 “我们还是先去碰头的地方等吧!说不定她已经在那儿了。” 谢琼华的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他们来的时候,安氏、齐氏和余氏都在旁边的一个摊位上喝茶听路边戏。 见他们三个过来还笑着道:“你们三个怎么不多玩会儿,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荼连忙道:“方才我们才做了没多久,四姐姐就和我们走散了,我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二婶,是不是跟巡逻队说一声,让他们帮忙找人比较好?” 齐氏听到她这话并没有着急,只是笑着道:“六丫头年纪虽然小,倒是个最懂事的。” 她这话是对着安氏说的,安氏也只是象征性地笑了一下。 说完了她才又笑着道:“不用担心,之前我们碰到你三姐姐她们,说是看到她和薛家的姑娘在一块儿,大约是走远了些。” 谢荼听谢颂华说过在高家的宴会上结识了薛素桥,在这里碰到了一起去玩儿倒是正常。 因而也就放下心来。 谢琼华不悦道:“也不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倒是吓得我们要死,一晚上倒都去寻她去了。” 谢荼连忙道:“横竖还有会儿时间,不如大姐姐我们再在这附近玩一玩?你看,那边有卖面具的摊子,咱们去看看?” 谢琼华被她的笑容感染,到底没有直接拒绝,只好点了头。 谢琅华不放心她们两个小姑娘单独去,还是跟着去了。 安氏便也礼尚往来似的道:“说起来,咱们家的男孩子,还是二郎体贴些,大郎方才遇到遇到他们营里的兄弟,一下子跑得没影了,三郎到底还小,跟着他外祖家的兄弟去了,就只二郎,还记挂着护着妹妹们。” 说到谢琅华,齐氏脸上也有荣光,对这样的恭维也一点儿不客气,只是笑着虚应了两句。 这头陪着齐氏的一个丫鬟见她们都走远了,这才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溜走了,一路走到街角的一处酒楼,径自上楼去到了其中一间包厢里。 谢淑华和高盈还有另外几个贵女正在其中做诗玩,隔着一道屏风的另一间包厢里头似乎还有几个年轻的公子。 丫鬟不敢乱看,直接走到了谢淑华跟前,对着她耳语了两句,然后又仍旧按照原来的路回去了。 这丫鬟来来往往的也没有什么人在意,只有高盈看在了眼里。 等丫鬟走远了,才笑着来到谢淑华的旁边,“这么看,是办妥了?” 谢淑华脸上没有什么破绽,只含了一丝浅浅的笑,“这我就不知道了,殿下到底要做什么,并没有告诉我。” 高盈却斜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在我跟前还要弄鬼呢!那是我三表哥,我还能不知道他的性子? 我只是好奇,那日你们在梅林里到底谈了什么,怎么自那日之后,他便急切起来,竟与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连我姑母都摸不准了,还特意来问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对了,我姑母还让我私下里问你一句话来着。” 第166章:生辰八字 听到说高贵妃亲口问起自己,谢淑华的眼睛顿时亮了,却又极力保持镇定,维持她女儿家的矜持,“贵妃娘娘竟然会有话要问我?不知道问的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高盈也渐渐地看清了谢淑华这个人,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不大喜欢了,总觉得心思浅显,那一点野心,就恨不能都写在眼睛里。 偏偏又没有几分能拿得出手的手段,对自己的奉承也显得尤为刻意,没得就叫人看轻了几分。 可偏偏她就是借着那虚无缥缈的天命之说,竟然真的让姑母上了心,让三表哥真的相信了。 这个人若是日后真的嫁给了三表哥,甚至真的登上了那个位子,她还又不能将此时的不喜表现在脸上。 少不得还得耐着性子来往,因而也只是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悄声道:“还能是问什么,问你的生辰八字呀!” 谢淑华不由羞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姐姐可莫要拿我取笑。” 这娶媳妇过门,讲究三书六礼,六礼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第二道问名,便是男女双方交换庚帖,上有男女二人的生辰八字,拿去卜问吉凶。 眼下谢淑华与三皇子虽然彼此都透露了自己的意思,可说到底,这事儿并没有过明路。 外头的传言哪怕闹得再凶,也终究只是传言而已。 若是没有媒人上门,就都做不得数。 因而高贵妃直接跳过纳采这一项,而私底下来托高盈问生产八字,多少都有些不合规矩。 高盈一眼看出她的顾虑,心里忍不住哂笑,她的意图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现在又这般扭扭捏捏,实在有些好笑。 当然这只是在心里这般想,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解释道:“你难道还担心我姑母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做别的什么事儿去?”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怀疑贵妃娘娘呢!只是……” “还只是什么呀!”高盈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若是你和我三表哥的事情能成,难道还真的按照民间的三书六礼来走不成?必然是直接一道圣旨下来,然后交由礼部去办了。” 她这话,让谢淑华心里起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似乎已经看到那圣旨送进谢家大门,谢家男女老少跪下接旨的样子,情绪不由都激动了起来。 “那就劳烦姐姐转告,我的生辰八字是……” “诶你说你,”高盈嗔了她一声,“难不成还要我用脑子记着口对口地传过去么?你那张纸写了,然后封在荷包里,我再递进去就是了,没得显得咱们轻浮。” 谢淑华面上一红,再看高盈神色如常地去拿纸笔去了,这才将那两分羞恼按下去,大约只是她多心,高盈这话并不是在讽刺她。 待到从酒楼里出来,谢淑华才猛然想起来,这生辰八字不光是她的,其实也是谢淑华的。 她从小到大记的都是这个,实际上却是谢颂华的出生时间,至于她实际上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她根本问都没有问一句,谢颂华或许跟齐氏说了,但是她没有问,齐氏也未曾告诉过她。 想到这里她又犹豫起来,转过身,却发现高盈已经带着人走远了,便只好又仍旧往自家说定的汇合的地方去。 不过她随即就想明白了,若是这个八字好,高贵妃那边自然急着促成婚事,若是不好,到时候她再说她写错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淑华的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脚步都轻快了些。 还有小半个时辰,谢颂华和太子殿下的事儿就会铁板钉钉,那她和三皇子的事情就更稳了。 至此,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快了,她就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呆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地方了,到时候这谢家所有人都会后悔现在这般对她。 等到了碰头的地方,果然,其他人都到了,只剩了谢颂华还没有踪影。 齐氏不由埋怨起来,“说好了亥初集合,竟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真是野惯了,连一点儿时间观念也没有。” 谢荼还是有些担心,“要不然,我们大家再分头找找,薛姑娘性子活泼,路上若是遇到了人,必然会有点儿线索的。” 谢淑华却笑着道:“六妹妹也太紧张了,既然是跟薛姑娘在一处,薛家那般宝贝薛姑娘,必然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许是四妹妹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等会,一时间流连忘返也是有的。 方才我来的时候听说太子殿下要率领文武百官去金鱼池放灯,是灵霄宫里制的灯,能祈祷来年圣上康健,天下风调雨顺的。不如咱们去那边儿看看,等回来估计四妹妹也就来了。” 她这倒是带来了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消息,余氏不由起了兴致,“文武百官都去的吗?” “方才是听到这么说的,父亲和三叔应该也在。” 这一说大家都心动了,谢荼便拉了拉谢琅华的袖子,谢琅华就笑着说晚些再去,前头赢了一盏花灯还未取。 谢淑华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是明白他的意图,只不过没有说透罢了。 等他们动身往金鱼池方向去,谢荼和谢琅华便赶紧折身往方才没找过的地方去找。 听说后面的街上起了火,更是吓得不轻,好在今日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虽然那火势起的猛,又快又急,但救火队也来得快,没一会儿就扑灭了。 听说没有人员伤亡,兄妹俩才放下心来。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他们走过的地方,正是谢颂华失去意识被带走之处。 谢颂华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处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感觉到鼻子旁边有一股十分刺鼻的味道,才要打喷嚏,就被人按住了口鼻。 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得出来,面前根本空无一人。 谢颂华便激动地点了点头,等口鼻被松开了,这才埋怨道:“你方才在我旁边吗?” 玉如琢的声音有几分无奈,“我不是去救你那个青梅竹马了吗?” “那……”谢颂华一时语塞,然后看到地上被丢下来的绳子,再动了动手腕,果然有被绑的痕迹,“我们现在在哪儿啊?” “小黑屋。” 谢颂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玉如琢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谢颂华想到自己方才指使他去救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不免有些心虚。 毕竟玉如琢是个娇养长大的世家公子,自己这一番指派,多少显得有些不够尊重他,更何况,那陈留不过是个普通的穷书生。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代里,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似乎也可以理解。 因而谢颂华的语气里就带上了两分讨好,“玉大侠,你……可以救我出去的吧?” 第167章:祈福 太子殿下率领文武百官来金鱼池方放灯这一项节目,事先并没有公之于众,因而当他带着满朝文武从正阳门城楼下走出来的时候,在广场上引起了颇大的一番骚动。 不过今日扶着全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显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这骚动也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秩序,太子等人的路上也及时被管制了,清理出了一条干净的路径来。 等一行人到了金鱼池边,披甲执锐的官兵便在后面清理出了一大片缓冲地带,围观的群众在由兵士组成的人墙后头垫着脚张望着。 金鱼池旁边倒也有几座茶楼酒楼,也被早就得了消息的达官贵族订走了包厢。 原本谢家众人见着人群声势浩大的样子,便萌生了退意。 毕竟今晚上虽然说官民同乐,她们这些世家妇人也如普通人家一般在这街上逛灯会。 可要跟那些普通民众一起挤挤挨挨地凑热闹,这实在有失体统。 万一那人群中有那一等胆大妄为的登徒子,借着人多摸上一把,回头嚷嚷出来,真是脸都不知道丢去哪儿了。 更何况这一行人当中还有这么多未成亲的小姑娘。 谢淑华一听齐氏的话,便笑着道:“若是没有事先准备,我也不会开这个口呀!娘放心吧!放到盈姐姐与我说,她们家在边上的茶楼里定了间极好的包厢,如今高夫人身子有些不适,倒是去不成了,便让给了我们。” 这一说,众人又高兴起来了,连忙让家丁在前头开路,一路直接往那茶楼去。 果然如谢淑华所说,这包厢不但地势高视野极好,且还临水而建,刚好能将金鱼池的情况尽揽眼底。 齐氏不由脸上带了两分与有荣焉的笑容,“说起来,国师大人这几年几乎都在闭关,这一出关,咱们圣上的身子也见好,又整出了这么一出,怪不得他独得圣心。 咱们今儿也算是沾了光,能在这里看着灵霄宫的莲花灯,说不定许许愿也能得大神仙眷顾。” 安氏就有些看不惯齐氏这显摆的样子,闻言便故意笑道:“这么看来,太子殿下的地位还是无可动摇,不然这大国师的人制出来的莲花灯,怎么就安排了殿下呢!说着莲花灯能替圣上祈求康健,说不定,这放灯的人,也能受些福气。” 安氏这话一说便说到了三皇子的痛处。 这种露脸儿的事儿,又是跟国师扯上了关系的,高贵妃和三皇子怎么可能不争取。 可到头来,竟然还是委派了太子,要不然,高家也不可能连来看都不来。 安氏这是故意在讽刺齐氏和谢淑华。 齐氏自然听得满脸不高兴,才要指责安氏妄议朝事,就被谢淑华拉住了衣袖。 相比于齐氏,谢淑华的反应看上去显得有些淡定过了头,“不管是太子殿下也好,三皇子殿下也好,都是圣上的儿子,是我们大启的皇子,今日是为圣上和天下祈福的,咱们只管跟着祈福就是了。” 她这般冠冕堂皇的样子,倒是让安氏不好反驳了,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那头太子的銮驾终于出现了,跟在后头齐齐整整的四列,便是如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再外头还有身着齐齐整整白色道袍的灵霄宫宫人,手里都提着灯盏,看着很是声势浩荡。 他们这一出现,所有人便都安静了下来,不用任何人吩咐,众人便只是用目光追随着前头那个穿着大红色太子蟒袍的人影。 而伺候在太子殿下旁边的,赫然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当然他有个更让人侧目的身份,东厂大都督。 他面白如银,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一双眼睛锐利如鹰,身量又比一般人更高两分,只要看上一眼,就莫名地让人心底生寒。 相对来说,站在他旁边同样大红色装束的太子殿下就显得和气而儒雅得多,让人观之可亲。 等一行人走到金鱼池旁,隔得太远,也不知道那韩翦嘴里朗声念了些什么,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行跪拜大礼。 一旁围观的所有群众也跟着一道行礼,就是周围各个包厢里的众人,也都别无二致。 由太子始,所有人依序上前,将一盏盏特制的莲花灯放入金鱼池中,很快池水里便飘了一层闪烁的河灯,瞧着煞是好看。 一直等最后一个大臣放完,太子独自碰了一盏特别的莲花灯,从中间的小道上往前走。 那小道直通湖心,此时空无一人。 太子捧着那盏灯,身形稳健,毕恭毕敬一路往前。 余氏轻声道:“想必这盏灯,怕是国师大人亲手给圣上制的吧!这才要这般郑重。” 安氏瞥了一眼齐氏,笑着点头道:“看样子是了,文武百官替天下祈福,这替圣上祈福的重任自然是要交给太子殿下才行咯!” 齐氏只是看着窗外,神色庄严地注视着那太子殿下的身形,并不搭话。 反倒是谢淑华去轻声附和,“大伯母说得有道理,太子殿下毕竟是国之储君,想来也只有太子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吧!” 这一下,别说安氏,就是余氏都觉得有些惊讶。 其他人也都各自惊疑地交换着眼神,都不大理解,怎么谢淑华忽然就这般看好太子了。 不过,眼看着太子殿下已经走到了那条小道的尽头,众人也都噤声保持安静起来。 随着太子将那盏特殊的莲花灯放入池子里,众人也跟着一起行跪拜大礼。 谁知道还没有跪下去,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道落水声。 哪怕隔了这么远,仍旧听得清清楚楚。 跪了一半的众人又连忙爬了起来,都挤到窗户边去看。 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留在了原地的韩翦,众人几乎只看到灯光下一道红色的影子骤然飘至太子身旁。 也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太子还在岸边,但似乎正弯着腰做什么事儿。 韩翦之后又有几个侍卫飞奔而至,那边似乎有些混乱起来。 还没有闹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边的文武百官也跟了上去。 一时间那整条小道都热闹了起来,只是围观的人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淑华忽然惊骇道:“看!” 谢家的人都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方才太子放下去的那盏特制的莲花灯这会儿竟被水打湿了,在水里面摇摇晃晃起来。 “天哪!”齐氏也跟着惊呼了一声,“这……这可怎么办?!” 那是国师为圣上特制的莲花灯,是为了替圣上祈求来年的康健的,现在竟然遭遇这样的事情。 “咱们快去看看!”齐氏连忙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众人往外跑出去。 才到楼下,就听到人群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听说是个姑娘落到水里去了,被殿下救了上来。” “怎么好端端的,就在那里落水?那里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吗?” “不知道啊!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殿下是认识的!” “那姑娘岂不是身上都湿透了?后面可是去了好些侍卫和文武百官的,那这……” 听到这些话,齐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的手有些发抖,却还在不停地安慰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巧。 安氏和余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第168章:截然相反的结果 谢家人这会儿都不敢耽搁了,急匆匆地就往太子等人所在的地方去,谁知道才绕到大路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诶?大姐姐,大伯母,你们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谢家人都转过了脸,就看到谢颂华正和谢琅华、谢荼走在一起,手里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脸上还带着欢快的笑容,看样子逛得十分高兴。 齐氏听到自己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几乎有一种喜从天降之感。 安氏和余氏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余氏连忙道:“你们这是从哪儿来?” 只有谢淑华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谢颂华,“你……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可别提了,四姐姐了迷路,尽在那头榕树下一带打转,要不是我和二哥哥过去,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出来。” 谢荼的话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人关心了,只要谢颂华平安回来了,太子那头的事情与她无关,众人心里的石头就算是落了地。 只有谢淑华在不由自主的发抖,她盯着谢颂华那张脸,像是想要将那张脸刺出两个窟窿似的,好看看这上头是不是覆了一层面具。 她怎么可能逃得脱?! 谢颂华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三姐姐,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金鱼池那边,已经顾不上这里了,齐氏便不悦道:“今夜人这么多,你便是晓事儿些,也该知道紧跟着家里人,这一个人莽莽撞撞地跑出去,万一碰到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 谢思华连忙附和,“就是就是,就知道玩儿,那头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莫名其妙掉到那金鱼池子里去了。 听说被太子殿下湿漉漉地捞上来的,最要紧的是,把圣上的那盏灯给打坏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事儿涉及到圣上及皇家的颜面,如今知道谢颂华没有搅和到里面去,齐氏便道:“咱们还是尽快回家里去吧!玩了一晚上,你们也该尽兴了。” 谢思华却还垫着脚往那金鱼池的方向看,余氏便拉了她一把,眼神暗含告诫。 到底都是受着世家教养长大的姑娘,这点儿分寸还是有的。 等一行人回来家,到了寿安堂里,就是老夫人都听说了金鱼池的事儿。 “你们老爷方才已经递了消息过来,落水的是赵家的三姑娘,也就是太子妃的堂妹。” 听到这话,众人都不免惊讶,安氏连忙道:“竟然会是她?按道理,旁人不知道这金鱼池祈福的安排,赵家如何能不知道? 且那赵家三姑娘,怎么会那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金鱼池边?还刚好在那会儿落水!”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所有的巧合,不过都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罢了。 老夫人的目光便在谢颂华的身上淡淡地扫了一眼,虽然即刻又落到了别处,但谢颂华还是感觉到了她眼神中的审视。 “不管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眼下更重要的是结果,”老夫人的神色有些严肃,“依这个架势,眼下那赵三姑娘,必定是要入东宫的,她本就是嫡出的姑娘,一个侧妃的位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这对于太子殿下的名声来说,实在有些不妥,又是这么多百姓看着,还不知道会被编排出什么香艳说辞来。” 余氏皱着眉低声道:“太子妃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女儿,出身赵家,不管怎么说,再娶一个赵家女,对太子实在是有些……” “所以这不是明摆着么?”安氏忍不住插话道,“就是有人故意害太子呢!不但非得娶了那小姨子,还坏了圣上的祈福灯,接下来,不但要承受圣上的责备,还要承受这百姓的悠悠之口,啧啧,真是惨。” “慎言!”老夫人的语气有些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目光含着冷意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今日之事,所有的讨论到此为止,出了这个门,你们都牢牢地把嘴巴闭上。 天家的事情,不是我等普通人家能够妄议的,另外……”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严肃,“关于咱们府上姑娘的什么命格之说,我若是再听到有人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齐氏和谢淑华陡然一惊,诧异地看向谢老夫人。 然后就发现老人家的目光正锁在她们母女身上。 一旁安氏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两分讥讽,明明幸灾乐祸却又佯装担忧道:“其实我早就想说这事儿了,也不知道是哪起子人胡吣。 倒叫我们三姑娘四姑娘成了外头那些浑人嘴里言谈的对象,没得生生把姑娘家的名声给坏了。” 老夫人便横了她一眼,不过她这话也没有说错,且和老夫人现在的想法一致,因而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齐氏脸色难看得紧,却还得勉强道:“老夫人说的是,家下人的嘴委实还得再好好管管。” 说是这么说,可一回到颐和堂,她的脸便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谢淑华更是心急如焚,“娘!老夫人方才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她变卦了?” 齐氏摇了摇头,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又点头道:“只怕不光是老夫人,大概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了。” “那怎么行?!”谢淑华像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之前不都默认了吗?” “今日这事儿,太子便不好再娶谢颂华了,她入不了东宫,你怎么好进三皇子府?你父亲那样谨慎的性子,是不可能压单边宝的。” “为什么不能进东宫?太子不是还有一个侧妃之位么?就算侧妃没了,还有良娣呢!” “淑儿!”齐氏扬声打断她,“你知道这不可能,太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娶了赵氏女做侧妃,圣上怎么可能还会替他再娶一个? 何况你说的良娣,你更应该知道这是胡话,你父亲好歹也是当朝阁老,你祖父曾是帝师,让你父亲的嫡女去做太子的良娣,这让别人怎么看谢家?” 谢淑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齐氏的道理其实她都明白,只是她完全没有办法接受现在这件事情。 三皇子安排的明明是谢颂华,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赵家姑娘? 若是今晚是谢颂华被太子捞上来,她铁板钉钉进东宫,那谢云苍说什么也会帮着让自己嫁给三皇子。 可眼下这件事情,竟然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了,她现在要怎么办? 谢淑华找不到答案,也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她又惊又怒了一个晚上,谁知道第二日,竟还有更让她震惊的消息在等着她。 第169章:选纳后妃 正月十六,各衙门开始解印,圣上竟难得举行了大朝会。 满朝文武无一不振奋精神,怀着忐忑又激动的精神,迎接新年来的第一次朝会。 昨日金鱼池边的事故众人有目共睹,怕是今日圣上就会对此有所裁断。 也不光是文武大臣,京城各高门大户也在等待,想要看看对于赵家,圣上是如何处置的。 因而今日在寿安堂里请了安之后,众人仍旧在等着,谢荼和谢颂华两个人抱着安哥儿逗老夫人开心,其他人也借着这个借口消磨时间。 谢云苍和谢非梧一下朝就直接回来了,毕竟是正月十六,衙门里也没有什么事儿。 老夫人也不要他多礼,直接开口相问,“赵家的事情怎么说?” “赵侍郎今日照常上朝了,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异常,倒是有人上本,谈及去年大同的战事,说是我朝大获全胜,天降恩泽。 然后又有钦天监过来说,昨夜天有异象,似主凤位,应当是应在后宫之中。” 谢云苍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板一眼,好像仅仅只是在复述当时的情况似的。 但齐氏却惊得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老爷说什么?!” 相对于她的震惊,老夫人和谢云苍则显得平静得多,他目光淡淡地扫了齐氏一眼,似有责备,又像是有些无奈,“下朝后,司礼监透露,圣上有意在花朝节选妃。” 那边谢淑华惊呼了一声,众人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眼发直,俨然被吓得不轻。 “淑儿,淑儿!”齐氏也顾不上其他的了,连忙将她搂过来,一边揉胸口一边唤她,“你别吓我呀!” 好一会儿,谢淑华才幽幽地转醒,看着她父亲泪眼朦胧,犹自不敢相信,“爹,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云苍只是冷哼了一声,终于在老夫人旁边的位子上坐下了。 谢非梧却是同情似的看了谢淑华一眼,然后才坐到了谢长清的旁边,兄弟俩低声说着什么。 谢家其他人看向谢颂华和谢淑华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有同情的,有心疼的,还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老夫人看向齐氏的目光中也隐隐有两分讥诮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担忧,“既然这么说了,那便是躲不过去了,不知道采选的条件是什么?” “倒不是大选,但洪公公说了,京城人家,凡及笄适龄少女,都得入宫备选,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她们姐妹也就得坐上去宫里的车驾了。” 谢淑华终于哭出了声音,却顾不上齐氏,更顾不上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只哀哀求谢云苍,“爹,您给女儿报个病吧!或者,或者说女儿已经有了婚配,圣上已经快知天命的年纪了,女儿……” “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谢云苍又冷哼了一声,“年前你们姐妹俩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京城里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如今钦天监又说出主凤位的话来,你以为圣上这选妃针对的是谁?你觉得我谢家能抗皇命?还是说,你谢淑华有那等瞒天过海的本事,能在皇家面前弄鬼?” 谢淑华顿时跌回到椅子上,只怔怔地流眼泪,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了。 “另外,我奉劝你也不要再起什么心思,”谢云苍冷冷盯着谢淑华道,“我们家除了你们长姐早就自梳头之外,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年届十五,满足入宫选妃的条件,从今日起,我会派人看牢你们。 若是一举一动有什么差池,我立时将其从族谱中除名。你若是想逃走或者做点儿别的什么动作,尽可以试试,那你从此以后就姓回你的江吧!” 谢淑华呆呆地看着谢云苍,终究还是忍不住捂着脸哭着跑了。 齐氏气得浑身乱战,当即便想跟谢云苍理论,可看到丈夫阴沉的脸,便知道这一次谢云苍是认真的,只怕自己也早就已经叫他不满了。 若是这个时候自己在跟他起冲突,只怕谢淑华就更没有指望了。 因而她只能含了一包眼泪,顾不上其他人,急匆匆追着谢淑华而去。 屋子里其他人原本还有些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见着谢云苍这般发火,也都不敢吱声了。 反倒是谢颂华,从头到尾好像都事不关己一般,甚至还拿着布老虎在逗安哥儿笑。 就连跟她坐在一处的谢荼都十分担忧,可眼下实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也就只能将千言万语都咽回了肚子里。 老夫人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了,只留了三个儿子在身边。 一直等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个干净,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着实是我做错了。” 她看着几个儿子的眼神有些闪躲,她了解自己三个儿子,老大一心只管着慎思馆,醉心于教学。 老三性子潇洒放荡,并不热衷于朝事,老二心性最坚韧,也最有前程,但心思沉稳,甚至有些过于谨慎之嫌。 若是让三个儿子去选,他们哪一个都不会选择将自家的姑娘送上博取皇妃之路。 当初齐氏的动作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若齐氏不是察觉到自己的默许,也不会那么大胆,却谁能想到,圣上还有圣体好转的一天,竟然还会遇到如今这种局面的时候。 “母亲这是心疼孩子们,给齐氏体面罢了,儿子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母亲千万不要自责。” 老夫人便没有再说什么,谢非梧皱眉道:“原本那‘天凤命格’倒是能给咱们家的孩子抬身价,可如今若是真的入后宫,不说赵皇后,就是高贵妃怕是都容不得,咱们这是一口气将双方都给得罪了。” 谢长清看了他们两眼,仍旧倚靠在椅子里面,然后悄悄地从旁边的碟子里捡了块点心丢进嘴里,吃了两口之后,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又捡了两块。 眼见着他们正在商议谢颂华姐妹入宫的事儿,没空搭理他,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干脆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就着茶水细细品尝起来。 只是到最后,母子三人也没有商议出什么好结果来。 老夫人最后叹了口气道:“若说进宫,三丫头倒是比四丫头更合适些,她虽然性子自私又多算计,可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宫里走得远。 相比之下,四丫头的性格,未免过于刚直,心又软,也着实没有见过太多的世间险恶,这一进去,我倒是实在是有些担心。” 谢非梧道:“要不然,咱们还是想办法,给四丫头报个什么隐疾?如此一来,往后她必然也不好再嫁入皇室,那命格的事儿也没那般打眼了,且她早就有灾星之名在外,圣上怕是也未见的就真想让她入宫,更何况,咱们家两个姑娘,一个中选一个落选,也在情理之中。” 第170章:打砸 老夫人将三个儿子单独留下来,自然是要商议两个姑娘入宫的事情。 说起来也让人觉得颇有些可笑,这事儿明明是涉及到两个少女的命运,而她们竟没有半点儿参与的权利。 谢荼忧心忡忡,一路拉着谢颂华的手进了宴春台,这才开口,“四姐姐,你可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面对谢颂华诧异的眼神,她瞪大了眼睛,“你是见过圣上的,就算有天子之尊,他明年也都四十岁了,比我父亲年纪还要大!” 谢颂华见她竟比自己还要着急,干脆将她拉着坐了下来,“且听他们商量出个什么结果咱们再说,现在再着急又能如何? 父亲不是说了么?若是敢逃出去,即刻从家谱中除名,除此之外,咱们还能想什么法子?” 谢荼不由傻眼,一直见谢颂华那般冷静,她还以为她心里早有成算。 从高家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和祖母二叔在屋子里详谈了那么久,关于灾星的名声传出去的事儿也不了了之了,还以为是和今日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谢颂华便笑着让人端茶果上来,“好了,你也别跟着着急上火,还是要庆幸你还不到十五,不然那咱们家可真是麻烦了,来,先喝口茶,如今我这里也有好茶招待你了。” 但是两个人的茶,终究没能喝成。 谢淑华突然像是着了魔似的冲了进来,兰姑姑几个人拦都拦不住。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娴雅温柔的模样,双眼通红似要喷火似的看着谢颂华,“都是你是不是!这一切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谢颂华下意识地将谢荼拉开了,拖到了身后,脸上保持镇定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谢淑华咬牙切齿,像是要将她给活吞了似的,“你不明白会在宫宴那天刚好就脸上起疹子?!你不明白会在高家的宴会上乱说话?!你不明白你昨晚上怎么就……” 谢淑华狂怒着指责,紧盯着谢颂华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瞬间的清明,到底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可她心里清楚,这一定跟谢颂华脱不了干系!一定脱不了! “一定是你!你是故意要害我!”她说着,目光四下逡巡,然后一眼看到桌上刚上的热茶,直接抓起壶柄就朝谢颂华扔了过来。 “小心!” 谢淑华是有备而来,兰姑姑和丁香几个都被她带来的人拦着,根本过不来,眼见着那热水就要泼到谢颂华的脸上,不由都惊呼出声。 谢颂华也没想到谢淑华竟然下手这么阴,直接就想毁了她的脸,还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心里也不由得怒了。 果然,那茶壶在快要靠近谢颂华面门的时候,也不知道谢颂华是怎么使了,抬了个手,那茶壶就被她给拦了下来。 滚烫的茶水立刻溅了一地,几个人都吓得跳开了脚,谢荼连忙拉过谢颂华的手过去看,发现完全没烫到这才放了心。 饶是她性格一向温和,这个时候也不由怒了,“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竟要到四姐姐这里来闹事儿吗?” “闹事儿?!我现在还怕么?”谢淑华说着转身便往旁边的多宝阁去,也不用别人动手,自己上前用力一推,上边儿的东西乒乒乓乓地直往下掉。 推完了多宝阁谢淑华还不足兴,又去咋谢颂华的梳妆台。 谢荼想要上去拉住她,却被谢颂华给按住了,“让她去。” 她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那边的起居室里,发生了上次谢荼忽然闯进来的事儿后,她每次出来便关门。 这边的东西,心疼自然是心疼的,毕竟都是钱,可都不是她的钱。 都是登记在册的东西,又换不了钱的东西,心疼也有限得很。 拿这些明面上的价值换谢淑华这样的失态,其实并不亏。 宴春台的人又不是傻子,既然被拦着进不来,难道还出不去么?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谢府,谢云苍等人赶过来的时候,宴春台已经是一片狼藉。 谢颂华和谢荼姐妹两个手挽着手,身上的衣服都染了好几处水渍,都是那些花瓶被打破溅上的。 谢老夫人被气得发抖,指着屋子里说不出话来,其他跟过来的众人都不敢上前,全部都躲在院门外朝里头张望,但是议论之声却不绝于耳。 那可是三姑娘,一向温柔守礼的大家闺秀三姑娘,竟然还有这样疯狂的一面! 谢淑华的样子着实已经有些癫狂了,旁人赶过来的时候,她还兀自没有停手。 谢云苍三两步走过去,直接一把拉过来,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用力之狠,直接将她掼在了地上,半张脸立时便红肿起来,印出四个清晰的指痕。 几个后面跟过来看热闹的姐妹都被吓呆了,原本还想上前说说好话,这会儿都闭了嘴生怕发出了一丁点儿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府里的下人,这都是头一回见到谢云苍动手打人。 齐氏正打算出门去相熟的贵妇人家里问问情况,谁知道还没有出门,就被叫了回来。 急匆匆赶到便正好撞见这一幕,整个人都震惊了,然后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一把将谢淑华护在怀里,“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谢云苍这次是真的发怒了,他指着齐氏冷笑道,“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竟然敢到自己姐妹的屋子里来喊打喊杀了!明日是不是就可以弑君弑父了?” 齐氏也没有想到谢淑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心里知道是她的不对,可一看到谢淑华脸上那巴掌印,这一下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理性的分析。 当即便哭诉道:“你难道不知道她今日遇到的是什么事儿?让他入宫去伴驾,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我自小金娇肉贵地养大的,这心里如何受得了? 你也是她父亲,这件事情,你一点儿忙都帮不上,甚至根本就没想过去帮也就算了,难道一点点你都不能体谅,她也在你膝下承欢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 齐氏一面哭,一面控诉,越说心里越委屈,想想女儿这将近一年来遇到的事情,简直就是在剜她的心一般。 谢云苍简直被她要给气笑了,“你是猪油糊了心不成?!就算这么多年你说有感情真当女儿来疼,那也罢了,可现在是她跑上门来欺负四丫头!” 他说着将谢颂华拉了过来,指着她质问齐氏,“这个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这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眼下竟连基本的是非之分都没有了吗?” 这是谢云苍头一回当众说出谢淑华的身份之事,齐氏顿时愣住了,这样的话说出来,她的淑儿以后岂不是更难在府里立足了? 谢云苍却还没有说完,他指着齐氏的面门道:“若你当真如此不辨是非,那我倒是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你是否真就还适合当我谢家的主母了!” 第171章:谢淑华这真是不怕死啊!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谁也不敢说话,互相之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话就算是气话,也足够将众人给吓到。 更何况,眼下几乎全府的人都在这里,这话一出口,齐氏便算是颜面扫地了。 齐氏整个人也都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谢云苍竟能将这样的话说出口。 夫妻相伴二十载,虽有种种不如意,两个人感情也实在一般,但至少明面上始终还过得去,谢云苍也一直维护着她在内宅的体面。 自今日后,她在这谢家,又该如何自处? 谢淑华原本只是凭着一腔愤懑跑到这里来撒野,被谢云苍一巴掌打了个晕头转向,转脸又见着这众目睽睽地瞧着她,几乎羞愤欲死。 齐氏的到来,让她好似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全躲避的港湾,谁知竟引出了谢云苍这样的言论。 她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勇气,当即便直接站了起来,挡在齐氏身前直面着谢云苍,“我知道打从谢颂华回来之后,在您的心里,我便什么都不是了。 若不是娘亲一直护着我,我也早就被你们扫地出门了。我今儿就是告诉你,当年两个人被抱错,那不是我的错!今日留在你们谢家,也不是我的选择! 你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若不是因为娘亲,你当我真的不敢走出这个门?我知道若是我敢一走了之,你后脚就会派人要了我的命。” 谢淑华把下巴扬得高高的,“不就是一条命么?你谢阁老高居庙堂,我一条贱命算什么?!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在场所有人,包括谢颂华在内,都被她这个话给惊呆了。 这竟是谢淑华说出来的话? 虽然不尽不实,可她这个姿态,就已经做足了。 谢云苍被她气得双颊抽搐,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淑华却像是上了瘾似的,又往前行了一步,扬起白皙的右半边脸,“还想打我吗?这边还可以打,只是你要小心些,要将我送到宫里去,这脸被打坏了,怕是难免要问起,圣上跟前,谢阁老你怕不好交代!”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谢淑华这真是不怕死啊!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是在指着谢云苍的鼻子说她卖女求荣了。 就连谢颂华都自心底里生出了两分佩服,毕竟谢淑华可不是如她这般从后世穿越过来的。 在这样男尊女卑、父为子纲的社会环境里,她竟然敢这般忤逆亲上,已经叫人十分震惊了。 看着谢云苍愤怒的样子,谢颂华心里还有那么一两分的窃喜,好似看到那个盖在这方天空严严实实的罩子,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时,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谢淑华这其实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让谢云苍及他背后的谢家众人看明白,她谢淑华从前的种种乖巧都是装的,她会歇斯底里,她不会配合。 她对谢家没有感情,她不在乎这个家。 谢淑华是在逼谢云苍将她撤下来。 毕竟一个不会配合,甚至还对谢家带着仇恨的养女入宫,对谢家来说,反倒可能会成为祸乱的根源。 她能想明白这一点,谢云苍自然也能。 然后她就看到这位当朝次辅,脸上的神色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方才的愤怒犹如翻书一般,轻飘飘地就被翻过去了。 这变脸的速度,谢颂华叹为观止。 “三姑娘昨夜里看灯着了风寒,不好在外头走动,没几日就是入宫的日子,暂且搬去寿安堂里住着,没事儿众人也不要去打扰。” 谢云苍说着便直接指了两个管事的娘子,“你们两个跟着过去伺候,在花朝节前,三姑娘的所有事情,都由你们负责,晚些时候,我会在指派几个丫鬟过去帮着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再看谢淑华一眼,而是转向了老夫人,“母亲,毕竟事关重大,三丫头就还是托付给你了。” 老夫人的目光冷冷地暼过谢淑华,语气森然,“都已经闹成这样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得不拾起来,再给你们折腾几回。” 说完吩咐那两个管事娘子将人带走。 谢淑华自然不肯,哪知这两个媳妇子只一下,就将她给制住了,由着她嘴里嚷嚷不休,手上却是完全挣脱不开,就这样一路被架着跟老夫人往寿安堂去了。 齐氏着急地要追过去,谢云苍便又冷冷地开口,“二太太这几日操持过年的事儿,也累坏了,府里的事情暂时便烦请大太太和三太太帮忙照料吧!” 说着又叫了两个人,“太太这几日不甚舒服,便在颐和堂里好生养着。” 齐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谢云苍,“你要软禁我?!” 谢云苍的目光这才转向了齐氏,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儿温度,“你若是还记得你姓什么的话,那你就该知道,你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齐氏便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恨恨地盯了他好一会儿,在那两个人往她这边来之前,直接甩了袖子往外去,“我自己会走!” 院子外头好多人都已经散去了,但还有些不怕死的躲躲藏藏地在瞧热闹。 谢云苍终于转向了谢颂华,目光有些复杂。 但是看着她们姐妹这样狼狈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他的视线又在屋子里的那一堆碎瓷上扫过,这才温声道:“怕是吓到了吧!” 谢颂华只抿了唇,没有说话。 然后便听到他道:“这里让人收拾一下,打了什么东西都让人去外库房支领。” 谢颂华便朝他屈膝行了一礼,低低地应了一声。 谢云苍似乎觉得有些愧意,又转脸看了一眼院子外头的人,眉头便皱紧了。 “入宫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谢颂华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忽然又道:“之前在宫里头,卓院使给我看过脉,之前与女儿说过,年后要再来替女儿诊脉的,这没几日便要入宫了,可能要请父亲下个帖子请他老人家过来替女儿看看可是还有什么不妥。” 竟是为了这事儿,谢云苍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便点了头,“一点儿小事,我待会儿便叫人去卓府。” 等宴春台全部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全部安置好,天都已经黑了。 今日宴春台吃了大亏,虽然三姑娘也没落着好,还狠狠地得罪了老爷,可整个院子的气氛还是十分低落。 得了老夫人那边的吩咐,说是谢颂华被吓着了,叫她不要去请安,安心在屋子里歇着。 因而用过了晚膳,谢颂华便直接将所有人都屏退了,只留自己在屋子里。 其他人只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敢有二话。 可等人都走光了,谢颂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你可要确定你的法子管用啊!我可不愿意去给个糟老头子当小老婆!” 第172章:我还挺信任你 “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玉如琢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想笑的样子,“要是叫人听到,这是大逆不道。” 谢颂华不以为然,一边翻多宝阁底下的柜子,一边道:“这不是把人都叫出去了么?” 说着她从柜子的最角落里,找出了一只盒子,郑重地拿出来,放到灯下。 待将那盒子打开,里头又是一格一格的小格子,她取出用油纸包好的东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真的能管用?” 她说着朝玉如琢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声音里带了些如泣如诉的味道,“这可真的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啊!” 若不是她的语气分明有几分刻意的做作,之后又自己绷不住笑了出来,还真会叫人认为她在紧张眼下的事儿。 “你真不担心?”玉如琢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疑惑。 谢颂华确认东西无误,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这才重新站起来,看着他那个方向的表情有些认真,“我好像……还挺信任你。” 说完又反问道:“那么,我这一回也可以相信你是吗?” 她看不见玉如琢,玉如琢却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那一双眸子里,那里头如她所说,盛着对他的信任。 这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感觉,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原该没有什么知觉,但是不知为何,他在这个时候,却感觉胸口的某处被一种滚烫的东西充斥着。 他竟有些不大敢多看那双眼睛,只匆匆地应了一声,“嗯。” 谢颂华旋即就笑了,刚要说什么,后窗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谢颂华只是看了一眼,就习以为常地在灯下铺开了纸笔,在另一头替他将要用的东西也放好了。 玉如琢传完了消息便重新将窗户关上了,坐回了她对面看书,“你倒是勤学苦练。” “那可不!”谢颂华背脊挺直地站着,身形一动不动,“你都给我寻来了《兰亭十三跋》,我还不努力,岂不是辜负你的心血?” 这样的话,玉如琢照例不会接茬儿,谢颂华也习以为常。 第二日卓院使果然来了谢府给谢颂华请平安脉,之后又去了寿安堂给老夫人瞧过了,开了两个平安保养的方子。 至此,谢家开始了忙碌地准备起两位姑娘备选的事情来。 谢淑华在寿安堂里,尚且不知具体情况,宴春台则是一日日地热闹起来。 一会儿是来打首饰的,一会儿是来量衣服的,以至于平日里用的所有脂粉香膏全部都要一一的过问。 老夫人还担心她们规矩生疏了,竟亲自上前来指导。 又讲了一些宫里的事儿,包括那些太监宫女们,要如何打点。 因而又多多地给了许多金银稞子,一并放在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头。 谢颂华自从有了那个药草铺子的收益之后,就再也没有为钱发过愁,再加上谢淑华的各种作死,如今她的宴春台,不但不亚于谢家任何一位姑娘,反而算得上是最精致富丽的地方了。 对于谢家的下人来说,他们不知道主人家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三姑娘和四姑娘要入宫去当娘娘,将来那就是皇家的人,自然不能在以从前的眼光去看待。 眼看着入宫的日子近了,不管是宫里宫外,都是一片忙碌,不管是天家还是众臣府上,这件事情到底算得上是大事儿。 入宫的前一天,谢颂华得知赵家三姑娘赵月婵竟也还要参加这一次选秀,不由有些诧异。 听玉如琢解释才知道,她入宫去,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顺理成章地被赐婚给太子,关于湿身被太子救起的事儿,也就遮掩过去了。 金鱼池的事情过去已经半个月了,不过要说圣上完全没有任何表示也不对,譬如这一次选秀,三皇子被点出陪侍圣上左右,太子反倒没有这个殊荣。 纵然金鱼池一案疑点重重,可到底是坏了圣上的功德,赵皇后和太子哪怕心里不服也不敢在脸上表露分毫。 韩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乾元宫的时候,裕丰帝正在站在廊檐下,手里拿着一本密折,目光却落在夕阳已经消失了的屋顶上。 “晚来风大,还请万岁爷保重龙体。” 听到这个声音,裕丰帝回过神,却没有回头,而是将手里的折子往后递了过去,“黄子澄呈上来的,你看看。” 韩翦毕恭毕敬地接了过去,匆匆两眼便看完了里头的内容。 “如何?” “黄指挥做事一向谨慎。” 得了这句话,裕丰帝似乎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么说,你那边也查的是老三做的?” 韩翦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奴才手下的人确实查到,那日三皇子的人出现在正阳街后面的巷子里,有证据表明当日的那场火也与三皇子有关。” 裕丰帝终于转身,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东厂倒是难得跟锦衣卫意见一致。” “奴才的东厂尽心替主子万岁爷做事,只求把差事办妥,不叫主子受人蒙蔽,与其他人没有干系。” 裕丰帝轻笑了一声,“知道你跟宸王有些不对付,但朕可跟你说清楚了,他不是你能动的人!” 说着这位大启的君主又叹了口气,眉宇间似有愁绪,喃喃了一声,“明明一切都正常,怎么就不见醒呢!” 韩翦便躬身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这样安慰的话显然并没有让裕丰帝放心,他便又将话题转回到太子的身上,“这两日如何?” “一直在东宫闭门思过,说是有负圣上重托,也叫天下臣民看了笑话。” 裕丰帝啧啧了两声,眉眼间闪过两分轻蔑的笑意,“他们这个样子,倒是让朕想起十数年前的事儿了。” 十数年前,裕丰帝也只是个皇子,这样的话,作为臣下如何好接口? 裕丰帝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一个人自说自话有什么奇怪。 于是韩翦便又听到裕丰帝冷笑道:“既然这样,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有些什么样的本事。” 西边最后一丝亮光也终于消失,这一夜对于京城许多人家来说,都注定难以安眠。 第二日一大早,谢家人便早早起起来了,宴春台尤其如此,兰姑姑又是心疼又是期待还有两分说不出的兴奋,连忙打发小丫鬟给谢颂华梳洗换装。 入宫的马车却一直到巳正才来,也一直到这个时候,谢颂华才再一次见到谢淑华。 第173章:沉鱼落雁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她终于不再装了,谢颂华也终于不用再应付她那妹妹长妹妹短的问候。 好在宫里头没有因为她们俩是一个府里的就只派一辆马车来,所以谢颂华直接无视了她投来的如箭似的眼光,自己上了车。 而哪怕是在这个时候,齐氏都没能走出颐和堂的院门,只有其他人送她们两个人出了府们。 谢淑华的脸色难看得很,根本不愿意给任何人一个好脸色,因而其他人对她也就只是随意点了个头便作罢。 以至于安氏余氏和谢文鸢等人的嘱咐都只能对谢颂华说了。 其他人倒也罢了,谢颂华到底还是有些愧疚,为了她入宫的事儿,谢文鸢是着实为她难过的,那种神情不是装出来的样子,可她现在也只能瞒着,倒是白白让家里人多担忧几日。 宫车辚辚,谢颂华这是第三次入宫。 这座皇城如此巍峨,可却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好印象,好似每一次进来,都要提着心吊着胆,这里头的人,个个光鲜亮丽,可透过那美丽精致的躯壳,却好似怎么也看不到里头的灵魂似的。 马车一路进了宫门,在专门的地方停放之后,便有等在那里的宫女将她们引进去,跟前伺候的是一个都不许带的,只她们自己跟着进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储秀宫。 她们来的时候,里头已经到了不少人。 谢颂华才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四姐姐!” 竟是薛素桥,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当日一起玩笑的姑娘。 一位殷识秋,后来谢颂华才知道她是殷阁老府上的长孙女;还有一个叫叶瑾兮,是叶容时的堂妹。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些半生不熟的面孔,于谢颂华来说,不过点个头就罢了。 但谢氏姐妹的名头在外,这一出现,难免便会招致别人的注意。 好在有薛素桥在,谢颂华心里松快多了。 不然面对这满院子的莺莺燕燕,以及她们或探究、或好奇甚至是一些嫉恨的目光,她着实会有些招架不住。 谢颂华与她们见过礼之后便疑惑问道:“你怎么也来了?我记得你比我小。” 薛素桥颇有些无奈,“我正月里满十五呢!” 这就无可奈何了,另外两个人倒是显得比较自在,四个人私底下说起,这才知道,殷家和叶家其实就是来凑个数的。 倒是薛素桥,有些危险。 让谢颂华没有想到的是,小姑娘乐呵呵的,并不以为意,“这都看天意,咱们也没办法左右不是?” 一直到午膳后,储秀宫的人才齐了,在这里,就能看到人群很容易就分出了一个个的小团体。 没想到高盈也在,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高家自然是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妃的,高盈也就是个陪跑的。 同样陪跑的自然还有赵家三姑娘赵月婵,谁都知道过了这一次选秀,她就是东宫的侧妃了。 她倒是对当时金鱼池的事儿不以为意,脸上竟然还带着三分得意,站在高盈旁边也与上一次在高家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会儿她几乎全程都是陪着笑脸的,眼下却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事儿。 几个人明明是在说首饰的事儿,赵月婵都能与高盈分辨几句。 没一会儿众人也就察觉到了那个小圈子的火药味儿,不自觉地便远离了些。 储秀宫的管事姑姑对这些仕宦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也客气得很,不过是将宫规老调重调了一番,便安排了一行宫女过来分别伺候这些即将面临圣上亲选的小姑娘。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分屋子的时候,姑姑也很好说话,大家各自结伴,谢颂华便和薛素桥、殷实秋、叶瑾兮四个人一个屋子。 这种地方自然住得不如自家的绣房舒服,但胜在新奇,加上殷、叶二人没有选中的压力,薛素桥又是个心大的,气氛倒是出奇的融洽。 谢颂华不由想起前世的大学寝室来,没想到来了这个地方,竟然还有机会体验一把。 将带来的包裹简单地安置了一下,几个人才刚坐下来,薛素桥的茶都还没有倒完,外头就有人叫谢颂华。 几个人跟出来一瞧,竟是卓院使。 这些人平日里家中有个什么事儿也是请惯了太医的,自然不会不认得太医院的院使。 高盈更是相熟,便直接开口问起。 卓院使头发已经花白,闻言便笑眯眯道:“谢家四姑娘前段时间一直在吃老夫开的方子调理身子,今儿路上碰到谢阁老,阁老心里放心不下,让老朽过来再给四姑娘请个脉。” 谢颂华正好已经出来了,便笑着给他行了一礼,“有劳卓院使。” 高盈便笑着跟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卓院使给谢颂华诊脉。 这里并没有什么玩儿的,众人也都跟着过来了。 谢淑华心底起疑,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谢颂华明明自己就会医术,还需要别人来给她请平安脉? 这里头说不定就有什么问题,她一直紧紧盯着,谁知半晌之后,卓院使笑眯眯道:“四姑娘如今已经大好了,脉象十分康健。” 谢颂华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若是再碰到我父亲,还麻烦院使告知他老人家一声,以免他老人家惦念。” 这也没甚趣味,但是也有旁的姑娘觉着难得一见卓院使,便纷纷请他也帮着请脉。 卓院使一向和气,也不拒绝,都仔细地诊过,也有嘱咐一些注意事项的,也有直接带过的,闹了小半个时辰才走。 因而到乾元宫的时候就有些晚了,洪文脸上有些着急,见着他便不住抱怨,“你可真是胆子大了,竟然让主子爷等着你!” 卓院使连忙急急忙忙地进来,一面走一面解释,“去了趟储秀宫,帮着那位谢家四姑娘请平安脉,谁知道就混晚了,万岁爷现下如何?” 说话间已经到了内室,裕丰帝穿着道袍正在莲花座上打坐。 洪文便立刻将他拉住了,两个人一起跪在地上不敢吭声,静候裕丰帝结束。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铜磬声响,裕丰帝才睁开眼睛。 “来吧!” 卓院使不敢怠慢,连忙跪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切脉,好半晌才收回了手,“圣上脉象沉稳有力,如黄钟大鼓,实乃我大启之幸啊!” 裕丰帝龙心大悦,不由指着他道:“如何?你们太医院这么多太医替朕看着,都不如国师一人的仙丹有效。” 卓院使又连忙伏下身去,谦卑道:“国师乃方外之人,微臣众人拍马难及,圣上乃上天之子,才能得国师相助,实乃天下之幸。” 说到这个,裕丰帝忽然问道:“方才听到你和洪文这个奴才说起谢家的四姑娘,怎么去储秀宫给她诊脉了?” “圣上忘了,上回圣上宴请谢阁老一家,谢家四姑娘脸上起了疹子,是微臣给她看的。” 这话勾起了裕丰帝的记忆,顿时感觉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由皱眉问道:“她那脸竟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卓院使连忙笑着回道,“生了那么一张沉鱼落雁似的脸,若是微臣没治好,那可实在是太可惜了。” “哦?”裕丰帝倒是被他说得来了兴致,“沉鱼落雁?竟有此等容貌?莫不是你在夸大其词!谢茂才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第174章:放不下的人是你 这话说得卓院使立即有些惶恐起来,刚刚直起来的身子又一次拜了下去,“微臣不敢,微臣着实只是实话实说。” 说着便将方才在储秀宫的情形说了一遍,着意说明自己去储秀宫是受了谢云苍的托付去给谢颂华请个平安脉。 “既然都已经入宫了,还请什么平安脉?” 裕丰帝这话其实也说出好些其他同时住在储秀宫的一些贵女的心声。 见着那卓院使来给谢颂华把脉,众人不约而同地就想起了关于她身上的“天凤命格”之说。 赵月婵在太医离开了之后,更是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四姑娘如今这是希望身体有事儿,还是没事儿啊!怕是想让这平安脉,把出个不平安吧!” 她眼下自己认定已经坐实了东宫侧妃的位子,说话行事全然没有了顾忌。 在赵月婵看来,整个大启的天下,除了那么少数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女子外,她已然是佼佼者。 这里头的人,她基本上都不放在眼里。 对谢颂华这个之前一度传扬要嫁给太子的人,更是没有半分好感。 这人在世上,一旦登高,总免不了有许多阿谀奉承之人,有那将这里头的情势看得分明的,立刻便接口道:“有的人啊!还真是好笑,自井底一般的地方来,连外头的世面都没见过呢!就妄想一步登天。 偏偏知道自己正途走不上道,就开始动那些旁门左道的歪心思,谁知道眼下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这会儿才想到要补救了?可不就太晚了么!”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嗤笑,那讥讽的目光都值在谢颂华和谢淑华身上打转。 闲言碎语也就越发肆意了起来,无外乎都说在说谢家姐妹俩在外头营造自己天生的贵人命,一心想要嫁皇子,现在却年纪轻轻就要入宫为妃。 这里头好些人是没有办法被送了进来的,家中也无法上下打点除去名额,因而听了这些话,都不由地将这笔账算在了谢家姐妹的头上。 认为圣上实际上是因为她们姐妹的所谓命格,想要召入宫,这才有了这一次的选秀。 薛素桥十分不忿,很想冲上去理论,可她也不是真的没有脑子,知道这种情况下得罪谁都不妙,因而只能站在旁边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谢淑华却气得脸通红,狠狠地剜了谢颂华两眼,然后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要对付我,把我送进这不得见人的深宫里来葬送掉,那你自己又能跑得脱么?” 她说着声音里便有了几分恶意,“谢颂华,你我打从被抱错的那一刻起,命运就连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你伤我十分,不也自创八分么?你可得意了? 就算如此,咱们也要一起老死在这深宫之中!且等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谢颂华抬起眼,目光平静而有力地看着面前的人,与谢淑华隐抑的气急败坏相比,她显得过于冷静,而衬出谢淑华狼狈不堪。 “你看什么!”谢淑华没有意识到她说这句话时候的色厉内荏,她的气势竟然在这一个眼神下就败下来了。 这个认知,让谢淑华好似猛然间被扇了一巴掌,她忽然间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隐秘的恐惧,她怎么会被谢颂华吓到? 她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丫头!不过就是个小地方来的没见识的村姑! 想到这一点,谢淑华才意识到,“村姑”、“乡下”、“没见识”这样的字眼似乎已经离谢颂华很远了。 现在似乎已经不怎么有人会将她与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为什么?! “我知道三姐姐屋子里有一块上好的西洋镜,”谢颂华忽然开口,语气平淡认真,“它被三姐姐你好好地搁在你的梳妆台上,但是它再好,照得再清楚,也只能看到那一方有限的景致,因为它的视野就只有那么多,且不会转动。 那么,三姐姐你,为什么就甘心当这样的一面镜子,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我。” “你在胡说什么!”谢淑华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甚明白,却觉得十分刺耳,“我的眼里……” “三姐姐,你之所以觉得我处处针对你,”谢颂华丝毫没有被她的情绪和语气挑动,毫不在意地打断她的话,仍旧不徐不疾地说着,“那不是因为我在捆绑你,而是因为你将‘你我’的身世当成了心结,所以,放下不的人是你,不是我。” 说完她便懒得再多看谢淑华一眼,转身往自己屋子里去是了。 其他人离得远,并不知道她们姐妹在说什么。 薛素桥却听了个一清二楚,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瞅了瞅旁边已经气得脸红耳赤的谢淑华一眼,连忙也跟着进了屋。 里头谢颂华却已经优哉游哉地倒了杯茶,不知道从那里摸了一本书出来看。 “四姐姐,方才她们那般说你,你不生气啊?”薛素桥凑过去一看,竟是本朱子注释的《孟子》,当下就没有了兴趣。 谢颂华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摇头笑道:“嘴长在人家身上,生气也没用啊!” 薛素桥虽然觉得不该是这么个态度,但谢颂华这么说也是实情,只好叹了口气。 而后又道:“旁人倒也罢了,你那个三姐姐怎么这样对你?我原来看她还挺好的,行事说话也颇有章法,却没想到她私下里竟是这样的。” 谢颂华闻言看了一眼薛素桥,然后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嘛!平日里在外头说话自然处处小心,跟家里人吵架,难道还要端着?” 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她与薛素桥拢共不过见了两三回,与叶、殷二人更陌生,她和谢淑华再不睦,也不该在外头乱说。 那天叶瑾兮忽然笑着道:“她们说去小花园里逛呢!咱们也去么?” 薛素桥有些想去,却又看了一眼谢颂华,还是摇头道:“算了吧!谁家没有园子呢!两位姐姐想逛就自便吧!我在这里陪四姐姐。” 她这是担心自己因为方才的事情影响心情,谢颂华不由对薛素桥的好感又添了一层。 不过…… 她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她还真得去这园子里逛逛。 果然,薛素桥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沉闷,听说她也想去,立刻就来了性质,“我知道这小花园儿里培植了一种特殊的茶花,是双色的,这会儿正开得好呢!咱们正好去瞧瞧。” 果然大家都是来看那茶花的,女孩子家哪里有不爱美的。 欣赏着漂亮的花草,方才的不快,也就散了好些。 谁知忽然就有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第175章:惊惧 这一声通报打断了这一群正在看花的少女的叽叽喳喳之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会儿裕丰帝竟然会过来,一时间小花园里都是环佩叮咚的声音。 紧接着众人才按照入宫前学的规矩,齐齐整整地行礼。 这虽然是小花园,比不上御花园那般姹紫嫣红,可是在这残冬时节,还能这般郁郁葱葱,已经叫人十分赏心悦目了。 此时这园子里点缀了这一群比花还娇的少女,越发叫人瞧着眼前一亮。 人年纪越大,越喜欢看鲜亮的东西,裕丰帝也不能免俗。 见着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们,也不由心情大好,“都不必紧张,朕只是路过,都起来吧!” 少女们便又含笑带怯地起来了,只不敢如方才那边说笑玩闹。 除了少数几个知道走过场的之外,其他少女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却也都偷偷地拿眼睛去打量这位极少露面的君王。 那一双双明亮的眸子里,暗藏着自己或紧张、或担忧、或激动的心思。 裕丰帝便笑着对身后的人道:“朕这一来,她们便都不敢玩闹了,早知道便不过来了。” 洪文闻言便稍微上前一步,仍旧尖着嗓子道:“圣上说了,各位闺秀不必拘礼,仍旧各玩各的便是。” 裕丰帝如此发话,再拘着就是抗旨,于是几个与皇室有往来的人家的姑娘便各自活动开了,其他人见状也都有样学样。 只是到底裕丰帝在,要说如方才那般自在,那是不可能的。 裕丰帝的目光在这一群少女身上扫过了一圈,一眼认出了谢淑华,却没有在她旁边看到其他人。 终于开口问道:“谢爱卿家的四姑娘是哪一位?” 薛素桥便有些担忧地看向谢颂华,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朝她转过来。 论起容貌,今日在场的都是家中小心着意悉心培养出来的姑娘,自是各有千秋。 可美貌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当一众人站在一起。 今日谢颂华出门,谢家是着意好生给她捯饬了一番的。 不为别的,既然注定要入宫,那博个高位总比叫人看扁了的好,也叫人知道,除了那传出去的名声,谢家的姑娘也足够格入宫。 因而今日谢颂华看上去,就格外打眼一些,在这一群人当中,不说容貌第一,前三必然没有问题。 这会儿众人这目光都看着她,一时间倒有一种众星捧月的味道。 谢颂华一颗心砰砰直跳,忍不住将袖子里的香囊用力捏了捏。 然后就感觉肩膀上被人轻轻地拍了拍。 她没有回头去看,这个力道是她熟悉的,玉如琢一直在。 这让她立刻稳了心神,含着一丝浅笑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再一次裕丰帝盈盈行礼,“臣女谢颂华见过陛下,陛下万福万寿。” 声音清脆,口齿清楚,身形丝毫不乱,神色也十分平常,裕丰帝不由兴致更盛,这个四姑娘瞧着竟不下于那三姑娘,不是说才回来不到一年么? 他便点了点头,朝谢颂华走近了些,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显然对她十分满意的样子,“起身吧!不必这般多礼。” 说话间,距离也就愈发近了。 其他少女还听命各自三三两两地聚着,这会儿虽不敢太过肆意地窥探,注意力却都在那头。 因而也就有一些极地声音的窃窃私语,嗡嗡地作响。 谢淑华一时心思复杂,她躲不过这入宫的命运,自然希望拉着谢颂华一起下水。 可是见着谢颂华得到裕丰帝的另眼相待,心里又生出几分不服气来。 在这样矛盾的心态之下,她也就只能拿眼前的花草出气。 那头裕丰帝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只见眼前的少女容貌端丽,举止娴雅,行动间还有一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几乎立刻就闻到了一丝极为浅淡的特殊香味。 这香味让他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然后就感觉到脑中一道锐利的痛感,仿佛被一根极其锋利的针飞速地穿过了大脑。 那一瞬间,痛得他眼前竟有些发黑。 离他最近的洪文立刻便察觉到了异样,连忙一把扶住了裕丰帝的胳膊,“万岁爷,您怎么了?” 那痛来得极快,去得也极快。 不过两息的功夫,他便已经完全缓过来了,可后颈却有一阵阵的凉意传来。 他终于再一次看向眼前的少女,眼神却变得惊恐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指着谢颂华,“你……” 谢颂华有些诧异似的挑了挑眉,然后才疑惑地回话,“陛下,您怎么了?” 这个神色,这个样子,还有那一道若有似无的味道…… 裕丰帝这一次是真的感觉到了头痛,可他内心的理智让他极力保持着镇定,只是藏在袖子里微微颤抖的手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丝他此时不稳的心态。 高贵妃听说裕丰帝竟然来了储秀宫,连忙扶着宫女的手赶了过来。 她这一来,倒是给了裕丰帝台阶。 在她行完了礼之后,才笑着道:“不过是出来走走,这选秀的事情,你操办得很好,辛苦了。” 高贵妃面上带着端庄的笑容,用亲近的语气道:“刚刚听说卓院使去了乾元宫,陛下便出来了,臣妾这是担心呢!” 她说着目光也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便又笑着道:“这是谢家四姑娘,之前碰到她一次落水,一次脸上起疹子,今儿才算是见着个齐全人了。” 她这话似乎提醒了裕丰帝,这位皇帝的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脸上,语气有些怪异,“你倒是个多灾多难的。” 语气与方才其实已经有了不同,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可谢颂华能感受得到。 在此之前,裕丰帝看她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可是现在,他的目光却带了一丝闪躲,那闪躲与她无关,其实真正的原因,来自于他自己的内心。 谢颂华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方才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裕丰帝的身上,在那一刹那,她看到了裕丰帝心里的恐惧,而且就算是在这样的本性似的被激发的情况下,他仍旧在努力隐藏。 她不知道玉如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她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裕丰帝不会将她留下来。 果然,一旁的高贵妃又因这个话头感慨了一番谢颂华的坎坷的身世之后,裕丰帝便似乎有些不不忍道:“是了,这是朕没有考虑好,你好不容易才回到你亲生父母跟前,天伦之乐都没有享受几天,若就这样让你入宫,难免有伤情理。” 说着便有些责备似的看了洪文一眼,“狗奴才,朕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你们这帮人,就不会提醒一句?” 高贵妃不由有些吃惊,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引起了裕丰帝这般言语。 其他人更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边的裕丰帝和谢颂华。 圣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第176章:免选 谢淑华感觉自己的心陡然间就被攥紧了,连花枝上的刺扎进了手指都没有察觉到。 她发现自己在害怕。 可不管她怎么想,裕丰帝还是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罢了,你还是回去吧!不然,若是谢先生在,也要怪朕不通人情了。” 他说的这个谢先生是指谢颂华的祖父,曾经做过裕丰帝的老师。 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都已经入了宫,竟然还有免选的! 谢颂华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欣喜的表情,而是极力保持着镇定,“臣女代臣女全家,多谢陛下体谅,愿陛下万寿无疆。” 她行礼的时候,还往前行了一小步,但是裕丰帝却几乎是立刻又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在脸上用自然平和的表情掩饰了这一点。 一旁的高贵妃和洪文立刻借机颂扬了一番裕丰帝的仁德,其他人也都跟着纷纷称颂起来。 谢淑华的大脑直到这会儿才重新转动,她急匆匆地往前走了两步,可裕丰帝却已经由高贵妃扶着胳膊转身离开。 众人又躬身恭送,一直等人影消逝在了花园角,这边才重新热闹起来。 高盈祝贺谢颂华,“四姑娘倒真是个有福气的,偏生圣上这个时候就过来了,姑姑刚好又说了那么一句,竟叫圣上这般体恤了你一回。” 原本各种说谢颂华坏话的人这会儿也都转了口风,都说起好听的话来。 对于这些话,谢颂华自然一一礼貌地回应了,和大家一道回储秀宫。 正在考虑着如何出宫,就见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是高贵妃的人,说是今日时辰已经晚了,让谢颂华明日再出宫。 打点了一把碎银子,谢颂华站在门口目送人家离开,转身就看到谢淑华正狠狠地盯着自己。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颂华不打算理她,转身往自己屋子里去,却又一次被谢淑华拦下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谢颂华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诧异地挑了挑眉。 谢淑华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路拖到院子的角落里。 再抬眼,眼圈儿却已经红了,“圣上来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他眼里对你的惊艳,为什么那么快他就变了态度,要放你回去?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皱眉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淑华却不愿意放她离开,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谢颂华!” 她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谢颂华的脸上,腮帮子因为紧咬的后牙槽而微微隆起。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好一会儿终究是谢淑华败下阵来,她垂下眼,沉默了两息再重新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眼神却已经变成了哀求,“求你告诉我!我不想入宫,不想当圣上的妃子,我没有办法了。” 大概是最开始的那道心里防线突破之后,后面的事儿就变得简单了,谢淑华越说越快,“我保证,只要这件事情过去,只要我能顺利出宫,我一定不会再针对你,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看着她哀求的样子,谢颂华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她祈求的目光之下,她只淡淡地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今日的事情你看在眼里,若不是高贵妃说起我的身世,圣上也不会起怜悯之心,这我如何帮你?” 说着她便绕开谢淑华,从她旁边往外走。 “谢颂华!”谢淑华站在原地,声音有些嘶哑,却又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压抑着音量,“我只求你这一次,我不是瞎子,你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只要你帮我这一次!” 谢颂华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就凭谢淑华之前的种种陷害,她就不可能会以德报怨,更何况,她的法子根本就不可能告诉其他任何第三个人。 因而她连头都没有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什么法子,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动动你那颗比谁都聪明的脑袋,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救你自己。” 说完不管她在背后怎么咒骂,谢颂华只管大步离开。 薛素桥和其他两个人早就发现了她们姐妹在那墙角,这会儿见着她回来,连忙迎了过去。 “你那个三姐姐找你做什么?看她的样子,就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儿。” 谢颂华感激她们对自己的关心,却也只是摇头道:“不过是嫉妒罢了,也没什么。” 叶瑾兮笑吟吟道:“管她呢!横竖明儿一大早你就能出宫了,等咱们回去了,也好聚一聚。” 说到这个,薛素桥便叹了口气,“你们都安全了,倒是我,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被圣上选中呢!” “看来桥儿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哦!”殷识秋便笑着打趣,“这是认真觉得自己一定能选中呢!” 薛素桥原本就是开朗的性子,听到这话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笑着跟殷识秋打闹起来。 储秀宫里的莺莺燕燕都似初升朝阳下的朝霞似的,带着这座宫殿里所缺少的朝气。 而从这里离开的裕丰帝,却并没有感染多少这种热情,由高贵妃陪着走了没有一会儿,便径自将人打发了,自己一个人去了灵霄宫。 洪文便找了个小太监,吩咐了两句之后,陪着裕丰帝走到下一个路口,便自动地停下了脚步,由默默出现的韩翦陪着他继续前行。 灵霄宫是专门建给国师的居所,除了国师的几个弟子以及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并不得入内。 即便是国师的弟子,随意也不得走出灵霄宫,以至于这座宫殿,在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大启,都是极为特殊的一个存在。 就连宫门口的那那两颗长柏,也显得比旁处更森然些。 韩翦伴着裕丰帝走入宫门,惨白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好似整个人只是一具机械。 一直走到了正殿门口,韩翦将大殿门推开,自己便站定了,不再继续向前,而是由裕丰帝一个人举步入内。 暮色四合,灵霄宫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那一个个在地灯前行走的人影好似不会发出声音似的,又仍旧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韩翦自小便跟在前任掌印太监韩怡跟前,韩怡原是武林世家出身,盖因被仇家追杀,不得已才入了宫,成了裕丰帝个跟前忠心耿耿的一只鹰犬。 韩翦自小跟着韩怡学习武林秘书,内家功夫早就已经如火纯青,此时这灵霄宫里荒芜静谧里的细微响动,不论巨细,实际上全部落于他的耳中。 他听到裕丰帝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国师,朕,又看到了那日的事情了。” 第177章:没意思得很 那日的事情,是什么事情,韩翦不知道,但是国师知道。 国师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韩翦听不分明,但他也无需听分明,这不是他的分内之事。 相对来说,裕丰帝的声音则清晰了许多,“罢了,既然国师都这么说,朕也许真的只是多虑了。” 殿内又静默了一会儿,才又听到裕丰帝开口,“当年你说谢家那个女娃,有凤命,如今这出了两个,朕一直不予理会,今日却觉出了几分有趣,不妨来问问你,外头传得那般沸沸扬扬,倒是没听到你一句话。” 这一次韩翦听清了国师的声音,他也是头一回在国师的语气里听到迟疑的情绪,“如今,就是我,也看不清她们的命脉了,似乎那一点儿天机,已经全然被遮盖。” “这么说,是命运线改变了?” 裕丰帝的声音有些急切,国师的声音却又一次隐入了云烟之中。 夜色越发深沉了,韩翦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好似已经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等裕丰帝与国师坐而论道大半个时辰后出来,他仍旧是那般神色。 灵霄宫出去右转,便是乾元宫,可裕丰帝却未曾去那个方向。 “老三今日就入宫了?” 韩翦仍旧回答得四平八稳,“三殿下明日与圣上一道去,今日便未出宫。” 裕丰帝便沉吟了一会儿,“到底是成年的皇子,这般留在宫里过夜……”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只是仍旧往高贵妃寝宫的方向去。 见他挥了挥手,韩翦便悄无声息地将其他人都屏退了,只自己手里持着一盏宫灯。 幽幽的灯火在修剪得齐齐整整的园子里穿过,像夜里游行的兽,只是有些过于缓慢。 而这缓慢带来的动静也极小,甚至都不足以惊扰前方亭子里的人。 高贵妃的声音不知怎地就忽然抬高了,带了几分气急败坏,“你要我与你说得多清楚?!你父皇将谢家四姑娘放回去了,却没有提起三姑娘,这事儿还不够明显吗?!” 在她对面站着的人,正是她寄予厚望的长子,夜色里看不清这位在朝在野都名望不错的皇子的表情,只是语气里的执拗十分明显。 “母妃,国师已经出关了,这几日父皇也时常去灵霄宫,连他都将三姑娘留下来,这说明了什么,难道您还不清楚吗? 我与三姑娘早就已经情投意合,父皇怎么说也是儿臣的父亲,只要母妃您去说一说,难道父皇还真的会跟儿子抢么?” “你可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高贵妃豁然起身,语带怒意,“天家父子与民间父子能是一个概念吗?!” “母妃!”三皇子也往前一步,急切地走到高贵妃的身旁,“这一次父皇连太子都没带,就带着儿臣,这是为什么?! 父皇笃信灵教,国师更是法力无边,金鱼池的事情,太子是真的失了圣心,母妃,现在是关键的时候!” 但是这样的话,并没有丝毫打动高贵妃,她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若是一直这么想,那你也不要在我跟前说什么了,你自己去办吧!横竖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 说完一甩袖子直接出了亭子,往自己宫殿的方向去了,只留了三皇子一个人无能地踹了一脚亭柱,这才愤愤不平地追了上去。 韩翦等人都走远了,才将方才及时熄灭的宫灯重新点燃,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 裕丰帝却是嗤笑了一声,指着他们母子离开的方向笑道:“你可看到了?” 韩翦只是垂着头,并不答话。 裕丰帝转身往回走,显然不打算再去见高贵妃,再开口语气里就带了两分玩味,“还是嫩了些,这般喜形于色。也不知道太子经过金鱼池的事情,有没有学乖一些。” 韩翦仍旧不接口,裕丰帝便皱眉看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是怎地将自己的性子闷到这个程度的?没意思!没意思得很!” “奴才让洪文来伺候。” “你!”裕丰帝停下脚步,恨恨地看了他那张面无人色的脸好半晌,才一甩袖子快步走了,“无聊透顶!” 面对裕丰帝的指责,韩翦还是一样,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半点儿表情变化,连走路的脚步都未曾快一分,也没有慢一分。 宫里的一草一木,都如同用尺子精心裁量过的一般,该是什么高度,什么样式,就是什么样的,连时间在这里,都好似没有了它巨大的效力。 清晨一大早,储秀宫就热闹了起来。 昨儿只是让各位姑娘安顿下来,到了这一日,掌宫的姑姑一大早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过来,按照早前的登记,给每一位闺秀分发穿戴的物品。 既然是选秀,选的是这个人,不是这个人的衣裳,也不是这个人的打扮,自然都是统一服制。 谢颂华得了圣上的恩典,倒成了唯一一个不用拾掇的人。 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紧张,哪怕是叶瑾兮和殷识秋这样知道自己会落选的,在收拾的时候也会各种小心翼翼,万一弄个殿前失宜就不好了。 选秀要到下午才开始,上午大家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谢颂华用过了早膳,跟她们三个说了会儿话,就要出宫。 高贵妃特意指了个宫女过来接她,瞧着伶伶俐俐的样子,上前就要拎谢颂华的包袱。 到底是在宫里头伺候,虽然是个宫女,谢颂华也不敢托大,没叫人伺候。 那宫女便笑着道:“若说叫姑姑看到奴婢在前头走着,姑娘反倒负重而行,奴婢就该受到责罚了。” 谢颂华的包里还有自己的东西,根本不想假手于人,正想着怎么妥当的回绝。 谁知这边的情形被其他人注意到了,高盈便扬着下巴款款地摆了过来,“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我怎么不知道这条规矩?” 她这话问出来,便很说明问题了。 宫女是高贵妃派遣过来的,而高盈是高贵妃的侄女儿…… 谢颂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那宫女的脸上。 那宫女目光闪了一下,却还算镇定,“奴婢是……” “太子妃驾到。” 门口忽然传来通报声,将那宫女的话打断了。 谁也没想到太子妃会忽然来了,众人便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过来见礼。 不过与此同时,所有人也不由地就将注意力放到了赵月婵的身上。 谁知这位赵三姑娘看到太子妃过来,竟露出了几分恐慌的神色来。 这就由不得人不在心里犯疑,是不是这一对堂姐妹,因为金鱼池的事情而生了嫌隙。 就连谢颂华都以为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什么不堪的场面,却没想到太子妃是来找她的。 第178章:送来这么个蠢货 “早间给母后请安,听说了昨天傍晚的事儿,怕四姑娘一个人胡思乱想,叫我过来陪着你走走,正好送你出去。” 太子妃与谢颂华之前见过,而且勉强能算得上是相谈甚欢,因而这话语气里也显得尤为随意。 可谢颂华却听着十分疑惑,这不过是出个宫而已,哪里就需要她特意作陪了? 但是……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边的宫女身上,当即便笑着给太子妃行了一礼,“那就有劳太子妃娘娘了。” 即便是阁老家的嫡女,可也是个白身,竟有太子妃亲自相送,这样的体面,就是高盈都有些侧目。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有那心思玲珑地便猜到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事儿,可既然太子妃都来了,这样的事儿,就不是一般人好去窥探的了。 谢颂华正要随她一道走,就听到太子妃忽而又道:“三妹妹,昨儿晚上祖母嘱咐我好生照应照应你,你也随我一道吧!有些事儿也要跟你说明白。”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说的话也透着几分姐妹之间的亲昵,可那语气里的疏离却十分明显。 赵月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却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 谢颂华跟着太子妃一路往宫门口去,太子妃还是一般无二地爽利性子,与谢颂华说起宫里头的建筑。 “可惜四姑娘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下回若是再来宫里,我再好好带你逛逛。” 谁会愿意来这个地方逛! 谢颂华在心里吐槽,脸上犹自含笑,偷眼看过去,赵月婵一直垂着头跟在旁边走着,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一处拐角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似乎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从阴影中蹿走了,似乎是个侍卫。 再看赵家姐妹俩,太子妃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 赵月婵却连嘴唇都开始发白了,日光照下来,谢颂华甚至还发现她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一路将谢颂华送到了宫门口,眼看着马车收拾妥当了,丁香和碧桃也都来了,她这才带着赵月婵转身离开。 谢颂华自然行礼恭送。 宫门合上,马车轮滚动的声音便被隔绝在了外头,好像忽然间就消失了似的。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太子妃脸上的笑意,她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一张脸如同甬道两旁的石壁一般冰冷。 赵月婵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只感偷偷去打量她的脸色,然后便更紧张了。 终于行至无人处,太子妃停下了脚步,猛然转身,目光如两道闪电似的劈到赵月婵的身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宫里使手段?!” 这一句话便说明了所有问题,赵月婵没有想到自己才布置,就被太子妃全然洞悉了一切。 她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好在及时扶住了一旁的地灯,才勉强站立,稳了稳心神才连忙道:“长姐,我也是为了咱们着想啊! 那个谢颂华有着那所谓的天凤命格的批命,这一回没能入宫,到时候肯定会被皇后娘娘指给东宫的! 她生得那般美貌,父亲又是阁臣,祖父还曾是圣上的先生,这样的人,放到东宫去,对长姐你……” “住口!”太子妃简直要被眼前这个堂妹给气炸了,“用不着在我面前巧言令色,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瞒得过谁?” 赵月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太子妃一句话就戳穿了她的小心思,让她辩无可辩,只能咬着嘴唇垂眼无言。 太子妃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确定要入东宫,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在圣上选妃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不才之事,你是觉得姑母的地位太稳固了,还是觉得殿下这段时间还不够烦? 因着金鱼池的事情,现在朝堂内外,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殿下和赵家,你若是再敢惹事,别怪我不客气!” 听到太子妃这话,赵月婵的眼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滚落下来,可到底心里不服,“我知道金鱼池的事情,是我给家里带来了麻烦。 可我也解释过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是被人弄晕了扔过去的,眼下我也是担心因为这事儿,殿下心里怨咱们家,会将谢颂华迎进门,转而更看重谢家,所以才……” 她说着便说不下去,嘤嘤地哭了起来。 太子妃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有丝毫的动容,而是冷冷地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这一句话让赵月婵的眼泪顿时停住了,面上露出讶异的神情。 这幅样子让太子妃嗤笑了一声,“你在家中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还不知道?自视甚高、目光短浅,又生性掐尖要强,偏偏还容易喜怒于色。 你这样想我倒是不怀疑,但是我怀疑的是,昨晚上圣上才叫谢颂华回去,你却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做了这个局,要说没有人指使你,呵……” 她又冷笑了一声,“可能吗?” 赵月婵脸上又羞又气,一张粉面红成了一片,在太子妃的逼视的目光之下,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嗫嚅着道:“那谢淑华说,谢颂华惯会笼络人心,才这么短短的时间,谢家上下都将她宠得跟什么似的。 若是她进了东宫,凭着她的手段,我们姐妹俩怕都不是对手,不如早早地斩断她入宫的可能。” 说完又想要为自己分辨两句,“我觉得她说得也十分有道理,更何况,宫里的事情都是高贵妃在处理,那个宫女长姐你也认得,咱们东宫的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到时候这事儿成了,将人一藏,责任都只在高贵妃身上了,既打击了高贵妃和三皇子,谢颂华也只好嫁给那个侍卫,咱们也可高枕无忧啊!” 听她这语气,竟然似乎还觉得有些遗憾这计谋没成,太子妃简直气得喘不过气,真不知道家里怎么不拿根绳子勒死她算了,这样一个蠢货送到东宫,往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太子妃的语气变得异常严厉,“你现在给我安安生生地回储秀宫去,圣上的旨意下来之前,你给好好夹着尾巴,再敢惹一点儿事儿,我饶不了你!” 赵月婵被她训得委屈得不行,明明她也是为了东宫好,而且她根本不觉得今日这个局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再想想平日里在府里听到长辈们都纷纷夸赞自己这个长姐如何如何优秀。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胆小怕事儿,生生错过了机会。 但她还是将心里的不服给忍了下去,瓮声瓮气道:“知道了。” 走了两步,太子妃又一次停下脚步,“还有一件事情,我要与你一次性说明白。” 她那可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赵月婵的身上,“金鱼池的事情,我相信你是被人摆布了,但你姐夫年前收到的绣着云月的荷包,你怎么说?” 第179章:结果 赵月婵脸上的血色褪尽,眼底的慌乱掩饰不住,她只觉得舌头像是被人打了个结,又酸又麻,完全开不了口。 好在太子妃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要她作答的意思。 同样让她稍微放下一颗心的是,自己这位长姐到底还给了自己颜面,又亲自将她送回了储秀宫。 赵月婵一颗心慌乱得不行,到了宫门口,还是想要为自己说两句辩解的话,“长姐……” 可对方却不给她机会,只听她开口,就直接扬手打断了她的话头,“等过了今天,你就是东宫的人了,娘家儿时的称呼便不要再用了,你可以随其他人一样叫我姐姐,也可以称呼我为太子妃,在宫里,规矩就是规矩。” 一直等太子妃走远了,赵月婵都还一直愣在原地,迟迟动弹不得。 她又慌又惧,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冷,天上融融的日头照到她身上,都感觉不到半点儿暖意。 惊惧随着时间慢慢地在她的心上沉下去,沉下去,而后浮上来的却是一股难言的愤懑。 她想起了祖父母谈及太子妃时脸上与有荣焉的神情,想到伯府伯母平时在府里的倨傲,想到了父母脸上的羡慕。 因为有了那重身份,她那堂姐,就成了全府上下眼里的宝,好似如今的生活,不是来自于父兄们的努力,全凭她当个太子妃似的。 明明在她出嫁之前,她们在府里都是一样的,不就是因为她比自己大了几岁,太子殿下弱冠之年,她更适合嫁过去么?! 她有时候想起这一点,她心里也会不忿,会不服气,为什么那个人不是自己,为什么赵明溪可以,她就不行。 因而每每看到太子在赵家出现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带着赵明溪也成了那众星拱月的存在时,她的心里那种不服的劲儿就会忍不住冒出来。 明明太子殿下在赵家十分随和,偏偏赵家上下都要摆出那样严肃的架势出来,赵明溪也端着太子妃的架子。 所以,她有时候就想,若是她是太子妃,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尤其是当太子温声细气地与她说话的时候,这种念头就越发疯狂地滋长。 其实那个荷包只是一时的脑热,送出去之后,她就后悔了,像是一个偷了东西的贼,生怕被人发现。 好在再也没有在太子那里看到过,她才渐渐安心,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想,竟然早就被赵明溪知道了。 一直到有人唤她的名,赵月婵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脸却发现是谢淑华和高盈几个人。 想到方才因为谢淑华的提议,自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赵月婵心里就有气。 可又叫人瞧出她方才与太子妃之间闹了不愉快,只好又将情绪全部压下去,只端出高傲的样子来。 谢淑华到现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心里已经有些急了,这会儿又见赵月婵不愿意理她,便知道大约是事情没成,心里不免又忐忑起来。 谢颂华虽然不知道今日赵月婵的安排,但从太子妃的态度当中也窥探出了一丝内幕,只不过既然没能成功,自然不足一提。 谢家昨儿晚上就得知了谢颂华不用参选的消息,对于谢家来说,这自然是件好事儿。 就连谢云苍都特意等在了宫门口,接她回家,这是谢颂华回到谢家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谢府上下的反应简直比其他人家中选了还要热闹,谢老夫人更是当场说,“趁着天暖和起来了,平时多带孩子出去走走,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前两日那忠勤伯府的大太太不是来了么?也都多问问。” 其他人便都看着谢颂华笑,这倒是不是在取笑,是实打实地替她高兴。 不管怎么说,一个花季少女不用嫁给一个老头子终究是好事儿。 齐氏仍旧在颐和堂里修养,并未获得出来走动的许可,但是,估计就算知道谢颂华回来了,她也未见得会有多高兴,毕竟回来的人不是她的谢淑华。 在谢家人看来,谢颂华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儿了,谢淑华基本上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入选。 因而在面对谢颂华回来的喜悦之下,谢家人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谢淑华入选后的问题。 可以肯定的是,谢家没有一个人希望谢淑华入选,对于老夫人和谢云苍来说,这只是为了不得罪圣上的无奈之举。 而她此前做出的几件事情,尤其是冲到宴春台去打砸之事,充分暴露了她的性子里的自私与阴狠。 这样的女儿送到宫里去,还真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谢云苍便在众人都退了之后,便与老夫人商量着去与齐氏好好说说这里头的事情。 毕竟如今看来,这个府里头,谢淑华真正还有一点儿在乎的人,也就只剩一个齐氏了。 偏在这个时候,外院匆匆来报,三姑娘回来了。 谢家的爆竹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一到家,便要挂出去放的,紧跟着来报信的,便说三姑娘落选了。 这个结果不但让谢云苍等人意外,就是谢颂华也没有想到。 谢文鸢正在宴春台陪着谢颂华坐着,“她中不中选都与你没有关系,横竖如今府里的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德行了,皇室她是别想了,眼下这样的状态,不说你父亲你祖母不叫她嫁进去。 就是三皇子和太子本身恐怕也不敢再对你们姐妹有什么想法。” 谢文鸢说的没错,谢淑华回来的那一日,还十分得意,看着所有人都一副下巴朝天的样子,包括谢老夫人和谢云苍。 只是这谢家的当家人也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只一句,“回来就去看看你娘,好生休息几天。” 根本不似谢颂华回来时那般,众人团团围宠的样子。 谢淑华因此很是气闷了一阵儿,不过和齐氏厮见了一番之后,母女俩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也就将这样的不满抛置于脑后了。 在谢淑华看来,圣上没有选她,说明对于圣上来说,已经给自己作了安排,说不定就是三皇子去圣上面前说了什么话。 因而她便也不出倚兰苑,只说在宫里带了两天,身上不大舒服,想要好好休息。 实际上,她早就安排了人到外头去打听选秀最后的情况,当时是分了几班人进去的,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这一班的人中选情况,其他的一无所知。 因而这会儿京城的大户人家都在各方打听,只是让众人意外的是,裕丰帝如此大张旗鼓地选秀在,到最后一共也就只选了四个入宫。 一个是如今已经有些式微的荣国公府的四姑娘,一个已故静妃的堂妹,再就是一个老太师的孙女儿,最后一个入选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谢颂华着实大吃了一惊,薛素桥竟然入选了。 想到她那活泼外向的性格,被送到那座古老的皇城当中,谢颂华心里没来由一阵烦闷。 与此同时几位成年皇子的皇妃人选也定了下来。 第180章:事定 经过金鱼池的事儿,圣上对太子明显冷淡了许多,却没想到这一次的选秀,除了将赵月婵赐给太子为侧妃之外,竟然还替他将另一个侧妃之位也补齐了。 而这一位更是出乎人的意料,竟然是叶瑾兮。 英国公在圣上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第一任英国公是大启的开国功臣,被太祖皇帝赐予丹书铁券,爵位世袭罔替。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历任英国公都十分谨慎小心,对圣上忠心耿耿,不管是在朝堂之中,还是涉及到储位之争,从来都不站队。 平时表现得也极为低调,就是在朝堂上,都很少尖锐的表态,用人调侃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个不倒翁,往这边推也行,往那边推也不倒。 但是一旦涉及到关键性的事情,他们总能精准地站在圣上的那一边。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反倒让朝堂内外的人对英国公府尤其看重。 眼下圣上让太子和英国公府联姻,着实让人捉摸不透这里头的深意。 难道,圣上对英国公的忠心开始有所怀疑了? 朝堂内外因为这件事情,不由议论纷纷,毕竟今年圣上圣体安康,大有重镇朝纲的意思,眼下为几位皇子选妃的事儿,便不由得人不去揣测上意。 剩下几位皇子的正妃也一一落地,三皇子定的是周家的三姑娘,也就是谢颂华见过的周媌。 四皇子的皇子妃却有些名不见经传,甚至不是京城的闺秀,而是江南大儒方从文的孙女儿,方家大姑娘。 方家近些年并没有子弟在朝,虽然方从文的名气大,可实际上并无什么朝廷势力。 不过四皇子一向是个透明人,这样的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六皇子娶的是翰林学士的女儿,作为一个外族不显,母妃早逝的皇子,这倒算得上是圣上对他的费心。 七皇子这一次倒是没有定下来,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七皇子与三皇子同为高贵妃所出,今年也就刚刚满十八岁,还可以缓两年。 对于这一次圣上给众位皇子选妃的情况,引发了朝堂内外的猜测。 看这个态势,对与太子和三皇子,分明是一个平衡之道,没有带太子参与选秀的事情,却给太子安排了两门不错的姻亲。 三皇子看似那般得盛宠的样子,却并未定下谢家的姑娘,相比于谢家,周家周文友虽然也是内阁大臣,但实际上,周家的家世并不如谢家。 周文友的父亲到死也不过是个五品,也就是说,周家就是从周文友而开始发迹的。 与老太爷曾为帝师的谢家不可比拟,更何况,谢家的慎思馆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在其中读书的却都是京中有些才名的年轻人,每一次科举,都有两三个人上榜。 更何况,谢非梧也是礼部郎中,之前有一次会试礼部右侍郎忽然因病无法参加,圣上钦点了他代为主持,也成了本朝唯一一个以郎中身份而获得会试主考官资格的礼部郎中,都知道礼部下一次人事变动,他怕是年纪轻轻就能进入三品的行列了。 所以,众人在关注着谢家女被指给哪一位皇子为妃也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姐妹俩身上的传言而已,还有谢家隐藏的实力。 与大启的朝堂来说,谢家如今的地位还不算显赫,可却明显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原本以为这一次的选秀,会是谢家迈上一个新台阶的契机,却没想到谢家竟然与这一次竟擦肩而过。 于谢云苍来说,反倒像是逃过了一劫似的,在谢云苍看来,如今朝堂上党派林立,圣上又圣心难测,眼下稳妥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颐和堂气氛沉重,齐氏眼看着女儿呆呆地坐着,这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屋里屋外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了不痛快,倒霉的还是自己。 齐氏愁眉苦脸地叹了无数口气之后,到底还是起身往谢淑华跟前走了过去。 “淑儿……”齐氏港一开口,就不由地哽住了,后头的话竟说不出来。 谢淑华也终于回头,清秀的脸上满是泪痕,两只眼睛也都红肿着。 她泪眼滂沱地看着齐氏,终于忍不住扑到齐氏的怀里哭了出来。 听到她这般痛哭,齐氏反倒放了心,能哭出来,总比一直闷在心里强。 她紧紧地搂着女儿,似乎是在护着她的自信心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如同小时候哄着小姑娘入睡似的。 谢淑华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一下又一下的抽泣,日光从她身上移开,一直跳到窗户外头去了,她才终于从齐氏的怀里起身。 “娘,都怪我,是我好高骛远,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如今害得你都被软禁了起来。 我原想着,虽然我十分不愿,可只要我入了宫,家里对您便不敢如何了,我在宫里多多少少还能照应着您一些,就算是怕我在宫里胡乱说话,父亲他们也该对您多尊重些。 可如今,我好容易脱得苦海,还以为圣上是有意要叫我入三皇子府,或者是贵妃娘娘说了什么话,可谁知……谁知……”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经过上次的事情,父亲已经是恨极了我,他也说得清楚明白,如今在他分得清清楚楚,谢颂华才是他的女儿,我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偏偏您还这般维护我,另四姑娘伤了心,便跟着一道惹了父亲不高兴了! 前几日我从宫里头回来,这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对我有半点儿笑脸。 我听侍书说,明明上午四姑娘回来的时候,大家都那般替她高兴,祖母拉着她的手,还亲切地说了半日的话,要大伯母和三婶娘赶紧替四姑娘相看呢!” 这些事儿齐氏并不知道,颐和堂里的人就算是听到了外头的那些消息,也被梁妈妈勒令不许往里头传,怕叫齐氏听了心里不痛快。 更何况也不单是谢淑华的事儿,如今里里外外是安氏和余氏当家,原本齐氏手底下的人也多处触霉头碰钉子,私底下早就怨声载道,只是没有闹出来而已。 因而齐氏眼下听了这话,又惊又怒,看着一旁的女儿又心疼得不行,“他们如今倒会看人下菜碟了,我的女儿,也容得了他们来作践?!” 谢淑华便幽怨地哭诉道:“娘,你千万不要再为了我跟他们起冲突了,实在不值得,且父亲说得也没错,四姑娘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与您不过是一场擦肩而过的缘分罢了。” “我不许这么说!”齐氏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有我在这个家里,我不许别人欺负你!而且,我是谢云苍三书六礼娶过门的妻子,你以为他真敢对我如何?你且看着,没两日,他便要自己来找我的。” 谢淑华惊疑地看着她,“为何?” 第181章:这个傻姑娘 齐氏冷笑了一声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吗?” 谢淑华有些茫然,垂眸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日二月初七啊!” 说完之后才猛然想起来,“二哥哥快要下场了!” “虽说你二哥哥乡试名次不好,可不管是你父亲也好,你祖母也好,不可能不在乎他的前程,既然能参加会试,自然也希望他能博出个名词。 可若是他母亲仍旧被这样关着,你觉得他能安心考试?便是为了你二哥哥,你父亲也必要来找我的。” 谢淑华果然也跟着欣喜起来,“那就好,其实我这十五年来,着实是上天给了恩赐,这原本就不属于我的生活,我享受了十五年荣华,本就该感谢上天的厚待。 可若是连累了娘亲你,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我生活在谢家的这段时间,娘亲于我的恩德,这辈子也偿还不尽的。 如今我也看开了,便是谢家容不得我,要我即刻回江家去,我也绝无二话,只希望娘你千万不要再为了我与父亲祖母起冲突,那就是我的造化了。” 齐氏听不得她这种丧气的话,只觉得锥心至极。 但是谢淑华却不等她愤懑的话说出口,就抢在前头宽慰她,“娘,实际上若无抱错之事,我这辈子就是无忧无虑的一世,以咱们家的家世,以娘你对我的宠爱,我就是随便嫁个什么人家,也定能将日子过得好好的。 所谓皇子妃,也不过就是个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可因为发生了抱错的事儿,我想着娘你对我的维护,总想着若是我成了皇子妃,若是我能帮着家里做些什么事情,总不算辜负了您对我的这份厚爱。 而一直到后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的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似乎就是想要证明些什么,想要让人家知道,娘对我的情谊不会错付,等我成了皇子妃,一定要叫您在这个家里扬眉吐气……” 她说着,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来,“但是娘,其实这都是我着相了,我未能当选皇子妃,又想到您如今在府里的处境,只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就是个拖后腿的,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你方才的话提醒了我,着实是我着相了,在这个家里,我最看重的是您,最在乎的也是您,心里最大的愿望同样是希望您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可偏偏我这个样子,才越发让您为我烦恼,为我付出,还连带被父亲恼怒,所以,我全然想明白了,其实我的将来有什么要紧,现在最要紧的是娘你好好的。 若是您还为了我和父亲祖母她们起冲突,对我而言,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她说着,从齐氏的怀抱里挣脱,轻轻地跪在了齐氏的面前,“娘,以后不管怎么样,女儿都请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若是我因为什么事儿,惹得父亲或者祖母不高兴了,千万不要为了我跟他们争执,要知道,若是您为了我而受委屈,那比我自己受委屈难过千百倍。” 齐氏看着面前这张脸,看着她娇小柔弱的身子,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肝肠寸断。 从前女儿虽然懂事,可也是娇养长大的大小姐,受了委屈也会有小姐脾气,何曾这样委曲求全过? 她越是这样,齐氏就越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淑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在娘心里从来没有变过,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受委屈而无动于衷?那不是比杀了我还难受么?” “娘!”谢淑华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就算是淑儿求您,若是您不答应,那淑儿也实在不想再留在这里让您和父亲离心了,倒不如回江家去算了! 横竖我待在这里也就只能看到您因为我受那么多委屈,还不如咱们天各一方,互相祝福。” 齐氏果然被她这话吓到,“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娘你先答应我!” 齐氏那里还敢说不,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娘都答应你,只要你千万不要再说什么要回去的话,你这样的话听在我耳朵里,我该有多难受你总该知道的,往后咱们也不争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说一门妥当的婚事,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阁老夫人,我的女儿,难道还嫁不到好人家么? 什么嫁妆,也不要公中的银子,横竖我会给你准备,就是你父亲和你祖母也挑不出话头来!” 母女俩为着两个人将来的事儿,又是一番计议,说到动情处自然又难免哭一回。 一直到谢淑华都离开了,齐氏还犹自难以展颜,梁妈妈怕她郁结于心,特意炖了盅清心败火的甜汤来。 果然一盅汤下去,齐氏也好了许多,便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个傻姑娘,到如今还只盼着我不要跟府里置气,全然不在乎她自己了。” 梁妈妈暗地里撇了撇嘴,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如今谁不知道,三姑娘已经失了老夫人和老爷的欢心,就连太太都因为三姑娘而吃了挂落。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谁还将三姑娘当盘菜呢? 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往后热灶在宴春台,倚兰苑的这位不过就是个名义上的姑娘而已。 谢淑华又不是傻子,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能捡着高枝儿飞走,才那般不管不住,如今什么都没捞着,说不得转眼老爷就要算账的。 她如今能依靠的还有谁?除了一个齐氏,根本就再没有半点儿靠山了。 既然这样,她哪里会想不明白这一点,只有齐氏好,她才能又一条好路走,若是齐氏倒了,只怕明日她就要被送去江家那农户里去了。 偏生一番话说得好听,还把齐氏感动成这样。 梁妈妈又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一旦被感情迷了眼睛,哪怕平时再聪明,也免不了犯浑。 她想了想,便温声道:“说起来,三姑娘如今在府里的处境也着实艰难了些。” 果然这么一句话,就打动了齐氏的心,她的眼睛不由的又红了,看着梁妈妈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认同的意味,“谁说不是呢!我如今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梁妈妈听到这话,深觉自己的切入点对了,便循循善诱道:“其实太太心里舍不得三姑娘,老奴是最清楚的,但是眼下说句不中听的,太太您越是爱三姑娘,对她越好,反倒越容易害了她!” 齐氏不由露出几分错愕来,随即皱眉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淑儿如今都这样了,我若是还不对她好些,还不拿出些态度来,那她岂不是要被那些人给作践死?” 梁妈妈便一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太平日里何等聪明的人,怎么眼下这情况,您还看不明白了?” 第182章:忠言逆耳 她说着便站到了齐氏的背后,两只手放在她的太阳穴上面,轻轻地替她揉按着。 这按摩的功夫是多年来的手艺,齐氏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经她的手按了两下,果然情绪都彻底平缓了下来。 梁妈妈才接着道:“太太您想想,您这几次和老爷起争执都是因为什么?” 原本被按了两下,已经有些倦怠的齐氏闻言,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连你也要说我偏袒淑儿。” “太太!”梁妈妈稍微用了点儿力度按住她的肩膀,“老奴跟了您多少年了,难不成还会与您反着来?只是老奴到底是局外人,能看到些太太您看不到的地方,不过是给太太您提供个别的思路罢了。” 自己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几个大丫鬟,死的死,散的散,还有求了恩典嫁了出去的。 就剩了两个,一个孙妈妈竟没得到个体面的结果,最后落了个流放的结局。 如今只有这么一个梁妈妈在身边,情分不比旁人,大约也就只有她还能说两句不好听的给自己了。 齐氏这么想着,便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来,仍旧缓缓地阖上了双目,“你是怎么看的,说说看吧!” “老奴知道太太您的想法,三姑娘是您的心头肉,这跟是不是亲生的没有关系,毕竟这多少年就是当亲生女儿养的,自个儿手心里的宝,那自然得要好好地护着。” 听到这话齐氏便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我从前也是这般对淑儿的,眼下还是如此,是他们变了!” “太太说得没错!”梁妈妈一点儿都不否定,“变的不是太太,也不是三姑娘,是府里的老夫人、老爷他们,因为他们与太太不一样,和三姑娘就算有感情,那也未到你们这般的母女情深。 所以他们也就更容易移情,不管是从前的三姑娘还是现在的四姑娘,要紧的是血脉! 只要一想到自家的骨肉流落在外头,吃了这十几年的苦,反倒别人家的女儿,在咱们家里享了多少年的福,这心里难免会不平衡。 太太您将这件事情放到别人家去想想,若不是您自家身上的事儿,你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齐氏想要反驳,可冷静下来,却发现这反驳的话没法出口,最终只能嘴硬道:“可那是我的淑儿。” 到底气弱了些。 梁妈妈便知道今日的话能说得下去了,“所以啊!老夫人、老爷他们对三姑娘的态度,虽然太太您心里不舒服,但说到底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太太您想想,四姑娘初来时,大家对三姑娘的态度也没有很大的变化,还不是照旧,上上下下的,谁不尊重三姑娘了?” 齐氏眉头浅浅地皱了起来,心里便有些不悦,“还不是那个谢颂华,总要招惹些事情出来。” “太太,物不平则鸣!”梁妈妈接着点她,“当初四姑娘刚回来时,您心里最不能接受,因而难免疏忽了宴春台的照看,不管是里头伺候的还是四姑娘的穿用,着实不像样。 四姑娘从小地方来不知道,旁人都是看得见的,难免就暗地里作践她,明明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是太太老爷的亲生姑娘,却要在自己家里受这样的委屈,心里如何能没有想法?” 这话说得齐氏无言以对,当时是自己心里含了气,觉得谢云苍无事生非,而且她实在难以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姑娘竟然是抱错了的,而那个黑不溜秋畏畏缩缩的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因而在心里便不大愿意理会谢颂华,仔细想想,当时也确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等后头一桩桩的事情闹出来,老夫人老爷以及府里的人,这一眼看过去,看到的就不是太太和三姑娘之间的母女情分,而是太太你对两位姑娘相差太大。 您越表现得对三姑娘好,就让人越发觉得您对四姑娘不重视,老夫人和老爷原本或许没有那般心疼四姑娘,见着您这样,心里也要偏向那边了。” 齐氏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因为她发现梁妈妈说的其实在理,结合老夫人和谢云苍的态度来看,可不就是这样么? 梁妈妈这才叹了口气劝道:“太太您心里要想明白一件事儿,以咱们家的家世,多养一个姑娘,就当太太您多生了一个,又有什么困难的? 老夫人和老爷之前没有反对,冒着叫人说拆散别人家庭的言语,还是将三姑娘留了下来,一方面是为了您与姑娘的情谊,另一方面,也是咱们家着实不差这一份妆奁。 老夫人和老爷能让三姑娘接着在咱们家生活,那太太怎么反倒见不得四姑娘好呢?” “我如何就见不得她好了?”齐氏不悦地反驳她的话,只是这话说出来,到底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显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狡辩之语。 梁妈妈自然也知道,因而也不跟她辩解这个,“其实只要太太您对两位姑娘一视同仁,私底下您对三姑娘好些,老夫人和老爷对四姑娘好些,这日子不就太太平平地过下去了么? 三姑娘也不会日日心里不放心,您也不至于惹恼了老夫人和老爷,四姑娘也能安安心心地在府里过着,岂不是皆大欢喜? 到时候两位姑娘出阁,太太您也只需要替三姑娘张罗,四姑娘那儿,自然有老夫人和老爷呢!” 齐氏这会儿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放松下来之后,仔细琢磨了会儿,倒是不得不承认,梁妈妈说的确实有道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自然是等二少爷过来了!只是日后行事太太记得,想着三姑娘的那一份儿,也得想着四姑娘的那一份儿,至少明面儿上,两位姑娘不要有什么差距才是。” 梁妈妈看到她似乎已经听进去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与孙妈妈不同,在孙妈妈离开之前,算不得一等的心腹人,因而看谢淑华也不似孙妈妈那般完全当成自己主子。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这位三姑娘着实不是什么良善的性子,分明就是借着跟太太之间的母女情分为自己谋求私利。 从前没有抱错这事儿,或许她对太太还真是出自于真心,眼下…… 梁妈妈在心底冷笑,但凡听了几次她对太太那般以退为进的话,就知道这位三姑娘如今不过是在利用太太罢了,或许还有情分,可这点情分与她自己的利益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只希望太太能早点儿认清这一点儿,不然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不过,好在还有二少爷。 果然,到了晚上,谢琅华便来了颐和堂。 第183章:隐形人 原本大家都以为谢琅华去颐和堂,母子俩怕是又要吵起来,毕竟如今府里处处都好,只除了颐和堂和倚兰苑气氛讶异。 按照齐氏的性子,大概率会迁怒于儿子。 可让人意外的是,母子俩的谈话竟然十分平和,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说的,总之谢琅华出来的时候,脸上一脸的轻松,然后还去了一趟倚兰苑。 第二日,齐氏便带着谢淑华出现在了寿安堂请安,谁知路上便遇到了谢颂华。 虽然心里很不乐意,谢颂华还是按照规矩给她行礼问安。 谢淑华脸上的表情僵硬而尴尬,干脆便撇过了头,不给一个眼神。 反倒是齐氏挤了个笑脸出来,“我这几日身上不好,没出来走动,那日听说你免选的事儿,原本想去问问你具体的情况,竟没能挣扎起来,你心里莫要见怪。 现下也好了,没有了入宫这件事儿,你也该松了口气了,好生快活几日。” 谢颂华听了她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心里怀疑齐氏是不是吃错了药。 那错愕的表情一下子没能控制住,流露在了脸上。 齐氏见她这个反应,自己也有些尴尬,当即便道:“先别说这些了,日子还长,咱们先去你祖母那儿给她老人家请安吧!” 对于齐氏母女出来的事儿,老夫人非但没有一点儿惊讶,反倒笑着道:“若是身子不爽利,多休息两日也是好的,成日家那么忙,也别累坏了,横竖你两个妯娌也能帮着你些。” 其他人都诧异地互相以目相询,只不敢问出来。 但是很显然,老夫人这话一锤定音,也就是说,在谢家的高层眼里,齐氏这段时间没能出来,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她老人家这样说了,难道还有谁敢出来质问不成? 余氏很是乖觉,“我倒是盼着二嫂能早点儿好起来,我这人天生不是做事的料子,这段时间都是大嫂的顶着,我是半点儿忙都帮不上。” 安氏心里自然不忿,她这段时间当家当得正得意,原以为齐氏彻底在婆母跟前失了宠了,谁知道这轻飘飘地就一句话带过了齐氏的过错,叫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可偏偏余氏就这般没骨头,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竟一点儿立不住,越发叫她难受。 但这个余氏偏生就这张嘴厉害,明明是在拍老夫人的马屁,竟还连带着夸了她一番,让她好些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安氏原本以为老夫人会就此要把中馈之权又移交回去,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回。 谁知后面就没有了下文,这话竟然到了余氏这里就打住了。 “听说那陶侍郎还病着?” 这话是问余氏,余氏便很谨慎地回答道:“是还病着,不过夏阁老眼下就要回京了,因而圣上的任命还没出来。” 听到这话,老夫人脸上便有些失望的意思。 谢非梧如今在礼部任仪制清吏司郎中,虽说到礼部侍郎还有一段距离。 但是礼部陶侍郎的身子骨一直不大行,之前便有一次让谢非梧代替他担任会试主考官的事儿。 因而当今年陶侍郎又请了病假,谢老夫人便心里不由得又期待了起来。 这大考三年一次,这些过了的举子便都要尊主考官为先生。 那谢非梧生生便又多了许多的门生,将来这些人在朝能有什么成就不好说,可总多些年轻的人脉。 当然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老夫人也不再继续这方面的话题,反倒问起几个姐妹的事儿来,一会儿问起谢琼华的身子,一会儿又说起谢颂华房里的摆设,认为不够精致。 一会儿又叫谢思华给她画个什么画,想拿去送人,又说起谢荼最近晚上睡得迟了。 甚至连谢荔都因脸上爆出了一颗痘而被老夫人问候了。 只除了谢淑华。 她原本以为,这一次来会很难堪,旁人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又害怕老夫人因为之前那句话训斥或者挤兑她。 可是没有,老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刚开始她还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避免了尴尬,今日出来了以后,往后再在府里走动就轻松了。 可很快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从她进来到现在,老夫人的目光都没有自她身上扫过,是扫都没有扫过,更不用说停留。 好像她就是个隐形人,完全看不到她似的。 不光老夫人如此,其他人也同样。 谢荔只管呆呆地坐在众人后面,也不怎么说话,偶尔凑上一句半句的,也没精打采的样子。 谢琼华照例坐在安氏旁边,母女俩时不时地窃窃私语一番。 谢思华和林若曦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捂着嘴笑。 谢颂华则和谢荼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听到长辈说起什么话题,便时不时地相视一笑。 在这个寿安堂,谢家人天天要齐聚的地方,好像她忽然间就格格不入了一样。 她有一种,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恐慌,比那日在宴春台撒完泼,发现谢云苍来了还要慌张。 等老太太笑着打发众人离开,都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 谢荼笑吟吟地留谢颂华,“四姐姐来帮我看个东西。” 谢思华和林若曦一听便连忙道:“又要背着我们吃独食儿了,那我们可不依,非要一起去闹一闹不可!” 谢荼立刻红了脸,“哪里!不过是要改个东西,让四姐姐替我参详参详。” 林若曦故意打趣她,“四姐姐参详可以,我们就不行了?我们偏要去!” 几个姑娘家便笑嘻嘻地往谢荼的小院子里去。 然后谢思华便招呼谢荔,“五姐姐要不要一道去?” 谢荔眼睛一亮,立时便笑吟吟地跟上了,“好!” 齐氏便皱了眉,然后就听到谢荼道:“三姐姐,你也一起来?” 齐氏心里的那口气便放下了,六丫头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的样子,性子倒还是教养得不错。 她温和地看向旁边的谢淑华,“淑儿,你姐妹们都去你六妹妹屋子里去了,你也一道去吧!” 谢淑华却冷笑了一下,随即硬邦邦地道:“二哥哥托我写份帖子,我还得去赶出来。” “那咱们走吧!”她的话音才落,谢思华便挽了姐妹们的手往旁边去了。 谢淑华立时又气得胸口难受,这不是故意在挤兑她么? 齐氏正要宽慰她两句,申妈妈便过来道:“二太太,老夫人在后堂等您,有个事儿想问问您。” 眼下好容易缓和了一点儿关系,齐氏也不敢怠慢,急匆匆地便去了。 只留了谢淑华一个人,眼泪立时便涌了出来,在眼眶里直打转,到底也只能狠狠不平地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 可又终究觉得不忿,干脆守在了去宴春台的必经之路上。 一直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看到谢颂华过来,可还没走近,就发现另一个人拦住了她过来的路。 第184章:我会担心啊! 在谢淑华的这个角度,看不大清楚那人,只能大约看得出来是个年轻的男子。 谢淑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人不是谢家人也不是在慎思馆求学的某位公子。 这让她不由好奇起来,家里怎么会忽然来了这么个人?他是谁?难道是谢颂华认识的人? 那怎么会在这里会面? 侍书见她提起了裙角,蹑手蹑脚的样子不由一愣,“姑娘……” 后面的话便被谢淑华用眼神制止了,“别吵!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等接着墙角的掩映,看清了那人时,心里的好奇更胜。 离得尚有一段距离,他们说话的声音听不大清,不过在这里倒是能大致看得清那人的长相。 就是在京城这种繁华堆里,见多了鲜衣怒马的少年,谢淑华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的相貌气质出众。 只是…… 她目光又落在了那人身上的素缎圆领袍上,不由又在心里冷笑。 这是打哪里来的穷酸书生?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竟来了谢家内宅! 难道…… 她眼睛一闪,难道是谢颂华的旧相识? 心中正疑惑,肩上忽然重重地挨了一下,疼得她痛呼出声,脚下一个没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头谢颂华和陈留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转脸就看到谢淑华狼狈地跌在墙角下,脸上还擦到了一旁墙根上的青苔,从眉尖到嘴角留下了一条浓重的印记,加上摔散了的发髻,这样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谢颂华目瞪口呆,陈留则是被她这副样子给逗笑了,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终究忍下了这个笑,转而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周围听到动静的丫鬟婆子也终于都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谢淑华从地上扶了起来,侍书也匆匆忙忙地赶到。 只是其他人就没有陈留的教养了,那些个丫鬟婆子虽然将谢淑华扶起来了,可脸上的嘲笑却没法完全忍下去。 谢淑华如何受得了这种围观的目光,当下也顾不上谢颂华和那个男子了,连忙急匆匆地转身跑掉了。 这一跑开,那些仆妇的闲言碎语就肆无忌惮地在她身后说开了。 谢颂华懒得理会她,正要问陈留会试准备得如何,就听到他肯定的声音,“那个就是跟你抱错了的谢家三姑娘吧?” 谢颂华挑了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眼里有对你的恨意,”说着他那一双好看的剑眉便浅浅地蹙起了,“你在这里,是不是过得艰难?” 曾经是。 谢颂华在心里回了一句,脸上却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她怎么想那是她的事儿,眼下既然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哪里能保证事事都如意?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也该知道我一切都好得很,谢家人也都对我很好。” 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一句,“你不用担心。” 陈留看着她的样子,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眼前的姑娘就像是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只是那双眼睛在看着人的时候,还是一样的澄澈,一样的熟悉。 “如果我……” 谢颂华认真地听他说话,他却说了三个字又不说了,不由疑惑,“什么?” “没什么!”陈留摆了摆手,然后指着不远处正迈过门槛过来的几个人道,“他们都来了,你先去吧!” 谢颂华也不客气,轻轻点了点头便带着丁香仍旧往宴春台去。 一直走到园子里,她才放缓了脚步,让丁香去替她取个篮子来,想剪几支花回去插瓶。 等丁香走了,她才开口,“你还上房揭瓦了!” 玉如琢似乎是轻哼了一声,“与他说话那般投入,也不注意周围的情况,那个谢淑华本来就对你虎视眈眈,你不寻思着怎么反击也就罢了,竟还主动递把柄到人家手里去!” 虽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满,谢颂华的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笑嘻嘻道:“我光明正大地跟他说话,有什么好怕的!他也是明光正道地从我们家大门进来的,更是来拜见三叔的,不过是正好碰上了,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却发现玉如琢不再搭话了。 谢颂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他在开口,不由疑惑地唤他,“玉如琢?” 仍旧没有回答。 她便又再叫了几句,还是没有人回答。 这就奇了。 “怎么说走就走?以前也没有这么不讲礼貌的啊!” 不过最近他似乎又好了很多,而且还在研究什么奇奇怪怪玄而又玄的东西,所以经常神出鬼没的,谢颂华也习惯了这个人经常不在身边。 只不过以往他便是要走,也会跟自己打个招呼,若是回来,也会告知她一声。 这样说话说到一半就走,还是头一遭。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里一紧,“玉如琢?!” 语气已经变了,透着不容忽视的担心。 她才想起来,以玉如琢的性子,不会不吭一声就离开,那要么就是遇到紧急的情况。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这叫她不得不怀疑,是他遇到了什么未知的危险。 谁知道这一声之后,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很淡的一声,“嗯?” “你……你没走啊!”谢颂华不由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便埋怨道,“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吓得我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在旁人看不到的视野里,玉如琢透明的脸上,有些复杂。 其实他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的就有些心里不舒服的感觉。 他经历过太多常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早就练就了一副不喜不悲的冷硬心肠,如同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当刚刚他感知到自己奇怪的情绪时,第一反应是逃避。 他不知道这情绪是从何而来,却知道是与谢颂华有关,因而下意识地打算先避开与谢颂华进一步的交流,等这样的情绪过去再说。 可当他见她忽如其来的慌乱模样,又还是没忍住出了声。 这越发让他觉得奇怪,而这奇怪的深处,又有一种难掩的伤痛。 面前的这个少女,好像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他埋藏了很久的东西,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会带来恐惧。 而谢颂华却对他情绪的变化完全无知无觉,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也只当是他一贯的寡言少语的性子,“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走,也知道咱们其实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既然眼下你还在,咱们还捆绑在一起,那就不得不替对方考虑是不是?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在与不在,我都得知道,才好做出更正确的判断不是?所以我再重申一遍,你如果有事要先走开,一定要先跟我说。” 说完之后,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谢颂华不由自主地就叹了口气,“主要是你忽然消失,我会担心啊!” 第185章:我一定会 “你会什么?” 其实这句话问出来,玉如琢就有些后悔了,可话已出口,又让他生出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来。 谢颂华却十分坦诚,“我会担心。” 她说得认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冷血动物,你帮了我多少次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认不认我这个朋友,我连你的真名,你的相貌都不知道…… 可是,我心里是认你这个朋友的,若不是你,我没有办法在谢家站到如今的地位上,也没有办法如现在这样相对自在的生活,我感念你对我的付出,也感激你对我的几次救命之恩,我早就说过,我在心里将你当成朋友,既然是朋友,自然就会担心啊。” 她对着玉如琢声音的方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才往前凑了凑,像是含了几分期待似的,“那么,你呢?” 等了好半天,玉如琢还是没有说话。 谢颂华不由得有些泄气,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单方面的给予其实都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因而心里也会忍不住想知道玉如琢到底有没有将她当成朋友。 不过,好像这个闷葫芦真的不太喜欢这样的表达,她只能耸了耸肩,无奈道:“好吧!” 玉如琢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淡的,“回去吧!” 可真是个闷葫芦,谢颂华毫不怀疑,他在正常的生活中,怕是也没有什么朋友,就是不知道将来他好不好找媳妇。 不过这个时代,凭着他的家世,应该没有找不到媳妇这么个说法。 那他将来的媳妇可倒霉了,日日面对这么个木头似的人。 虽然谢颂华很想调侃他这一点,但是想想他这个性子,还是将自己的这份冲动给按捺住了,玉如琢可不是那等跳脱的性子。 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烧的香起了作用,谢非梧竟然还真的被点为了主考官,另外一名,却让人惊掉了下巴,竟然是那位从江南来的大儒方从文,也是未来四皇子妃的祖父。 圣上的这一套拳法着实有些打蒙了朝堂上的众臣,从去岁冬天到眼下春天,圣上的这些动作竟越发让人觉得难以琢磨了。 别说三皇子和太子到底哪个更得圣心了,就是如今这些成年的皇子,都让人觉得不靠谱起来。 还有朝堂上各大衙门,好像也频频接到圣上不知意图的旨意。 不过可以明白的一点是,谢家并没有得罪圣上,前头那两个谢家女没有入宫,也不代表什么,眼下这谢家竟又成了会试的主考官,这说明了什么还不清楚么? 更何况,此次谢家也有子弟应考,作为亲侄儿,难道还能不知道自家叔父的喜好?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慎思馆这几日几乎都被挤爆了。 她们这些姑娘家自然没有再去上课,应了老夫人发的话,一切等这一科考成绩出来之后再说。 谢颂华因此也就难得地落了个清闲,每日里从寿安堂里出来之后,要么便是一头扎进起居室里,要么就是往静心堂去诊治,再要么,就是往城南的自家药铺里去拿药。 之前她调制了几款方便使用的外敷药膏,有的是除疹子的,有的是伤口感染的,还有些是给小儿用的,药铺那边的反应很好,得了谢颂华的方子之后,再也不敢对她提出半点儿质疑了。 基本上谢颂华是有求必应,不但将一些熬制药材的器具置办齐全了,好些寻常不容易得到的药材也会想办法托同行去替她寻摸来。 因而如今谢颂华这起居室里,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她早就借了谢云苍两个人,将起居室后面的那堵墙拆了,换成了一道门,将屋子和后面院墙之间的过道都用上了,将顶上一盖,便是一间小屋子,摆放她的那些器材刚刚好。 安氏管家的时候,给她送了三个丫鬟过来,一个叫小橘的是二等的丫鬟,另外两个三等的,只在外头干活。 没有给她配二等,只是和碧桃翠柳商量了一番之后,将碧桃提了一等,翠柳仍旧算二等,只是跟着碧桃拿一等的例,少的部分,她私底下出钱补。 翠柳做事更稳妥,但是性子也安静,不爱名利,更不爱出风头,所以这样的安排,她再没有不肯的,同时碧桃也欢喜。 这样一场人事变动,在宴春台没有带来什么变故。 丁香跟着她出去走动得多,人情往来也历练了出来,与各房的人也都混了个脸熟,便仍旧跟着她出去。 碧桃性子温和,又柔中带刚,由兰姑姑在一旁指导着,带着管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 翠柳是最细心的一个,平时不声不响的,但是什么都看在眼里。 因而谢颂华便叫她和兰姑姑一起管自己的私产,而平日里起居室的收拾整理,都是交给她来。 这后头小小的药房也都多亏了她打理得整整齐齐,十分舒心。 谢颂华从最里头的格子里取出了一瓶药水,自己再三地试了试,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丁香叫了进来。 丁香对于谢颂华交给的任务,向来都是没有二话的,当即便转身跑出去送信去了。 倒是玉如琢有些担心,“你真打算这么做?你有这个本事?” 谢颂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增加勇气,“我必须这么做。” 她说完,又补偿道:“这个时代对女子太不友好了,我不能满足于眼下的这一间小小的药室,我得走出去!我得去看看这个时代医药界的风采!” 这话与其说是跟玉如琢解释,不如说她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可是这一刻的谢颂华,却让玉如琢有一种挪不开眼睛的魅力,他竟一点儿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异想天开,一点儿不觉得她没事找事。 相反,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别的女子身上都没有的气质,那是一种旺盛的生命力,朝着她心里的光的方向生长,纵然这是一条不为世俗认可的路。 他不自觉地就接了一句,“我相信你可以。” 谢颂华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却绽放出更大更精彩的笑容来,“我一定会!” 有了梅姑姑的方便之门,谢颂华出去一趟,变得容易了许多。 加上经历过选秀的事情之后,不管是老夫人也好,谢云苍也好,对她都看重了许多,同时也放松了许多,到底是多了一分对家里人的关心。 因而当她说她有些着了风寒,想静躺两日时,老夫人一句话反对的话都没有,只让她好好休息。 第一日,谢颂华先去了地方,将所有能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第二日才让人去卓太医府上求见。 第186章:手术 以麻沸散为条件,替谢颂华帮一个特殊的病人诊脉这件事情,卓太医已经答应了挺长一段时间。 自从拿到麻沸散的制作方法之后,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这个,除了宫里头十分要紧的差事才亲自过去,其他都交由了手底下的人。 若非一名医者,不会明白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有多么欣喜,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件神器用于行医上。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跟谢颂华的约定。 能用这么重要的东西来作为交换条件,卓太医的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不知道谢颂华要他看的,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病人。 马车径自将他一直带出了城,又行了十多里路,才来到一处精致的别院。 门口早就有人在等候,等他一进来,就有人来将他迎进去。 这别院里并没有多少人,连往来穿梭的仆人都没有两个,绕过前院,直接到了后院的一处角落的院子里。 才进去,就闻到了阵阵的药味儿。 谢颂华便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一见他的样子,卓太医便吃了一惊,“你这是……” 只见一头长发全部包了起来,耳朵上还挂着块巴掌大的白棉布,身上穿着一件奇奇怪怪的衣裳,从上到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实在是有些…… 不伦不类,不成体统。 卓太医老脸一红,便有些不敢直视的样子。 谢颂华一愣,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没有系裙子,在这个时代,明明穿着裤子,不系条裙子,就好像显得特别不庄重。 当然,那些贫家的姑娘另说。 谢颂华尴尬了那么一瞬,便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态,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卓院使,实际上今日这个病人,我并不是要您来替我看病的,而是要您给我当个副手。” 这话说出来,卓院使也顾不上她此时古怪的服装了,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颂华神色未变,也不在意他脸上那隐忍的怒意,“里头的这位病人,情况有些复杂,一来,卓院使不大方便,二来,我的法子您未必能接受。 但是我于听脉一技上,着实经验不够,须得要您老在一旁替我把控把控,您放心,这位病人的情况,与您毫不相干,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也绝怨不到您头上,我一人承担。” 卓院使目瞪口呆,几乎是下意识地斥道:“你这是在胡闹!” 不是他看不起谢颂华,着实是谢颂华太过年轻,甚至连把脉这一基本技能都不怎么会,竟然还要自己给他当副手,来替人治病。 这人的病既然让她舍得下“麻沸散”这样的宝物,足以说明病人的病情特殊且紧急,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卓院使到底是名大夫,作为一个大夫,如何能见得旁人这样拿人命开玩笑! 谢颂华正色道:“卓院使可记得我将那方子交给您时说过的话?” 当时谢颂华就说,要求他帮一个忙,且不能过问太多。 卓院使一时说不出话来,皱着眉看了她好半晌,终于点头同意。 得了他的首肯,谢颂华便安排小院里的人将一切准备好,她自己则把那块白色的棉布另一边也挂到了耳朵上,竟将整张脸遮住了大半,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谢颂华转身进去,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还不走么?” 玉如琢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你一个人可以?” “你不相信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轻声道:“那好,我正好也有些事儿,大约明儿下午回来。” 谢颂华这下心里没有负担了,到底是给人做这种手术。 虽然说那位病人并不知晓,可想到玉如琢在旁边,她到底不能全心投入。 卓院使走进内室,发现屋子中间放了一张床,而床的四分之一处,拉了一片厚厚的帘幔,这边完全看不到那边的情形。 只有一只保养得十分精致的少女的手,从那头伸过来,放在了腕枕上。 谢颂华将他引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劳卓院使帮我替这位病人诊脉,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及时告诉我。” 谢颂华相信中医的脉理,但是更清楚,这诊脉的功夫非一朝一夕之功,必须要经过长年累月的诊脉经验,才能精准地判断病人的情况。 以卓院使的阅历及造诣,她相信,他是充当自己的体征监测仪的不二人选。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放手去做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台手术。 床上的女子已经陷入了昏迷,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眼下的事情当中,想象自己站在前世的无影灯下,想象着身边是自己熟悉的场景,然后右手那把按照自己要求特制的银质手术刀终于落了下去。 卓院使按照谢颂华的要求,每当旁边的铜漏响一声,便告知她一次此时病人的情况。 而他闻着鼻端奇怪的酒精味道,只觉得云里雾里,却不得不按照对方的要求来。 只是当他听到那疑似利器划破皮肉的声音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剧。 若非理智控制着他,他着实要忍不住跳起来了,这种传说中的医治法子,自己对面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竟然真的敢动! 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私,竟然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这样一名少女的性命至于不顾。 但是,那可是麻沸散! 而且,谢颂华已经动手了,便是他这会儿阻止,该发生的悲剧也发生了…… “现在如何?” 谢颂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冷冰冰地传过来,将卓院使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才注意到原来铜漏又响过了一声,便连忙稳住心神。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她的脉搏变得这么凝涩?!” 谢颂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道:“你只管告诉我你那边的情况。” “你……” 卓院使简直要被她气到,只能通过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而谢颂华的额头上却是出了一层细汗,根本无暇跟对面那个老大夫辩解什么。 这样的手术对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只是此处的设备实在是太过简陋,她完全只能靠自己的经验来完成。 旁边一大篓煮过的纱布已经用了一大半,用于止血的药也灌下去了大半,她紧张得连手都有些发抖,干脆停了下来。 连续三个深呼吸之后,她才感觉自己平复了一些,淡定!一定要淡定! 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手术,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些东西,她可以!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一双手恢复了正常,她拿起一旁的针,眼神又重新变得坚毅。 第187章:势在必得 里头的谢颂华宛如在钢丝绳上行走,外头的卓院使却做如针毡。 时间拖得越久,他良心谴责得越厉害,内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他,那是一条性命,那是一条性命…… 而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凝神屏气将注意力放在指下的这只手腕上,脉搏还在,他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好几次,卓院使都差点儿站起来,差点儿打断谢颂华的动作,可每每动了念头,他总是想起谢颂华进去时看他的那双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卓院使想到那双眼睛,而一想到那双眼睛,他就莫名地觉得谢颂华或许是真的有几分把握。 这样矛盾的心情煎熬着他,卓院使竟生出一种自己在太医院太久,安逸的日子过惯了,已然承受不得半点儿风险的感觉来。 铜漏声声,一声一声,也不知催促的是谁的性命,不知道到底是在摧毁谁的定力。 谢颂华在里面万分艰难,外头的卓院使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样的煎熬中,日头偏西,竟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卓院使终于听到了谢颂华的声音,“打热水来。” 然后便有小丫鬟闻声而至,端着铜盆进去了。 然后便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卓院使摸着那微弱的脉搏,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这还能活? 谢颂华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的手指还按在病人的手腕上,再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时,便不有地笑了,“好了,手术做完了,辛苦卓院使。” 卓院使终于动了动眼珠子,抬眼去看那少女,只见她方才那一身雪白的衣裳被血染湿了大半,看着十分吓人,“你做了什么?” 相对来说,谢颂华显得十分淡定,眼神里甚至还带了几分欣喜,“当然是治病啊!” 在他出口训斥之前,谢颂华十分淡定地将身上的手术服脱了,然后扔给了一旁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的小丫鬟,“烧了。” 然后才过来直接拉着卓院使的胳膊往外走,“现在手术完成了,我也不妨跟你讲解讲解。” “什么?” 卓院使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讲解?她对他? 但是谢颂华显然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她竟是认真的! 谢颂华也不讲究,直接拉着卓院使去了不远的一个小厅里,那里已经摆了一桌刚刚烧好的饭菜,谢颂华二话不说给他盛了一碗饭,“累您老人家挨饿,实在不好意思。” 半上午过来,午饭都没给吃,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出,这一来便直接到了下午,卓院使一直紧张着,几乎都忘记了饥饿这回事。 眼下被她这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竟是真的有些饿了。 谢颂华也不在乎什么规矩礼仪,就这么跟卓院使坐在一桌吃饭,而且是当先扒了两大口饭,又喝了小半碗汤,才像是缓过了神。 实在是这场手术太考验她的心神了,她一直神经高度紧张着,因而能量也消耗得特别厉害。 几大口东西下去,她才觉得神智彻底归了位,因而才又功夫跟卓院使说起这一场手术。 “我知道卓院使精通于脉理,其次便是内症,于妇科似乎不是很了解,不过您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应该也不至于完全不懂,那我便大致地与您说一下。” 卓院使正在喝汤,谢颂华却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拿着筷子沾了点儿茶水,便在桌上画了起来,“您看,这是妇人的子宫,这是卵巢,一般来说,女子成年……” 她一边画,一边解说,好些名次实际上卓院使都没有听懂,而她一个小姑娘家说起妇人的生理结构竟然一点儿都不脸红心跳,筷子头画下的那细致清楚的图案更是不带丝毫犹豫的。 直接将卓院使一口汤给梗在了喉咙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是听着听着,卓院使却听出了几分意味。 等她将那示意图及女子生理发育规律说完了,然后才来说眼下这一例病例的情况,听她说完,卓院使终于将那一口汤急急地咽了下去,“你是说,今儿那姑娘,是天生的石女?!” 谢颂华点了点头,“是啊!” “你……”卓院使话到一半,忽然顿了顿,然后语气里便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希冀,“你这样的治疗方式,有几分把握?” 谢颂华这一次却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认真道:“若是术后护理不出差错的话,我有十成把握。” “什么!”卓院使觉得她是在说笑,可她眼神里的认真和自信,却让他没法将讥讽的话说出口。 其实方才谢颂华讲解她对眼前这个病例的治疗方式,就已经将卓院使说服了,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法子,可是她讲得那样清楚明白,结合他自己多年来的行医经验,自己在内心里竟然也不由地认同了她的方式,觉得似乎这也并非真的不可行。 他将训斥谢颂华的话给吞了回去,默默地扒了小半碗饭后才道:“你进门之前说,愿意将麻沸散的方子交给我,且不告诉任何人,除了今日替你把脉之外,还有一个请求,那是什么?” 谢颂华原本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竟忽然转了话题,愣了一下之后便笑眯眯道:“卓太医行医问诊这么多年,应该有自己的医案吧!” 说完就发现卓院使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只好摆出一副亲切而无害的笑容。 卓院使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是又怎么样?” “之前在宫里那一次,听您老人家说,您手里还有您师父的医案?” 这一次,脸色不善的老人家直接将筷子放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颂华笑得牙不见眼,同时也显得有些没脸没皮,“拿你们俩的医案来换呗!” “你说什么?” “只要您肯,这麻沸散的方子我给您,不但不告诉其他任何人,而且也不会再把它给别人,也就是说……” 她顿了顿,“从此以后,这便是您的研究成果,您……意下如何?” 自东汉以来,历朝历代多少医者四处寻访这麻沸散的方子终究一无所获,若是他将这方子公布出去,那对于整个医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于他的行医生涯来说,意味着什么…… 谢颂华这样的条件,对于一名大夫来说,几乎没有人能拒绝。 也正是因为此,谢颂华此时脸上的势在必得就显得着实可恶了一些。 卓院使见着她那个笑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冷哼了一声道:“那就看看你治的这个姑娘会不会安然无恙再说吧!” 第188章:谁是大夫 眼看着卓院使气呼呼登车而去的样子,谢颂华无奈耸肩,看来老太医还是有老太医的坚持啊! 其实这座别院,她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对方通知的她,大概也是为了有个安静的地方休养。 只是…… 她看了看这里的布置,称不上很华丽,但应该也不便宜,想到当初第一次见那女子的情形,谢颂华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现在想来,自己竟然敢一个人这般孤身前来,也着实有些胆子太大了。 晃了一圈,谢颂华仍旧回到那个小院子里,那女子已经醒了,听到她进来的动静,伺候的人又将她的面纱再一次帮她盖上了。 谢颂华这才走进去,问询了几句,又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便放下了一半的心,“你的药熬起来有些麻烦,我先去替你看着些,最好是叫一个你贴身伺候的人跟着我一起,回头她就知道怎么操作了。” 床上的病人还不能清楚地表达,一旁伺候的婆子笑着应承,表示现在前头正在煎药的丫鬟就可以胜任。 到这会儿天色就已经有些晚了,可偏偏这药煎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情,恐怕会赶不上回城的时间, 好在出门之前预料到了这种事情,宴春台那边安排好了,梅姑姑明日仍旧当值,问题应该不大。 果然,第一副药直接就煎了大半个时辰,等第二副药煎到一半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负责烧饭的婆子显然对谢颂华很是感激,笑吟吟地过来问她的口味喜好。 谁料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异动,还夹杂着人的惨呼。 小院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的人闯了进来,“这里的大夫呢?”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又见着对方手里明晃晃还滴着血的刀剑,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哪里还能说的出话来。 谢颂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倒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但是上一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不美好了,以至于她这会儿也比其他人淡定不到哪儿去。 为首的那黑衣人见她们都不回答,便将长剑往前头一递,摆出了架势,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冷冷道:“你们在熬药,这里有病人?” 一旁靠着谢颂华的厨娘相对来说似乎胆子更大一些,闻言便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是,是有病人。” “那么大夫呢?”那黑衣人的视线立刻盯牢了厨娘,“把大夫给我交出来。” 谢颂华一直在厨娘的旁边略落后一步,听到这话便揪紧了谢颂华的衣服,却强忍着没有看她一眼,“是……是在那头的村子里请的村医。” “你!”那黑衣人闻言便将剑尖直接指向了厨娘,“你出来,带我们去找那村医。” 厨娘当即被吓得腿脚发软,直往后缩,“我……” 话还没有说完,那黑衣人便冷冷道:“若是胆敢戏弄大爷,哼!” 他后面的话没说,只是将长剑的剑尖抖了个剑花,一下子就把厨娘吓得瘫软在地了。 “来两个人,”为首那黑衣人对此情形显然早有预料,“架着她去。” 这一去,哪里有什么村医,周围的情形,眼前这个厨娘也未必清楚,即便真有一名村医,只要说漏一句半句,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哪里还会给厨娘半条活路? 眼看着那边两个穿着黑衣的大汉往这边过来,谢颂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不用了,我就是大夫。” 这呼忽如其来的变故,显然让对方有些惊讶,那大汉上上下下地将谢颂华打量了一遍,眼中带着明显的疑虑。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可是有病人要看病?” 那为首的黑衣人嗤笑了一声,“小女娃娃,不想死的,别在这个时候逞英雄好汉,爷几个没空陪你玩,想死自己撞上来,别耽误爷儿们的时间。” 他将手里的剑直接往谢颂华身前递了一步,那剑刃距离她的脖子不过半尺而已。 谢颂华悄悄地吞了口口水,却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极力保持镇定。 既然都已经圣母心了,总不能临阵退缩,好歹厨娘她们方才也没有出卖自己,就当是自己命运不济吧! “最近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清晨起床的时候,总觉得左胸隐隐的有些闷疼?” 她神色平静,眼神淡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好像丝毫没有被他手里的剑和眼神里的杀意给吓到。 而说出来的这一句话却让黑衣男子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你的眼白发慌,气息虽然显得绵长,但是和你如此高深内功的情形显然不大相符,还有你手背静脉突出,这都是心脏有问题的症状,所以,我猜想,你最近这段时间晨起多少心脏都会有些不舒服,不知道说对了没有?” 其他人听到她这简直像是胡言乱语似的话,刚想要开口嘲笑,却见那为首的黑衣人将长剑收了收,“你真是大夫?” 谢颂华仍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说起话来也软软绵绵,显得没有什么情绪,“千真万确。只不过你们这请大夫的手段实在有些特别,我这院子里的仆妇都不敢承认罢了。” “少废话!既然你是大夫,那我们要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后面一个黑衣人上前了一步,接替方才那人用剑指着谢颂华。 谢颂华却瞅了瞅四周,然后直接到一旁的一个石墩上坐下了,“既然是来请人,就该有请人的态度,就你们这副样子,我凭什么要去?” “小女娃娃这是不要命了!”后头那黑衣人立刻冲上来,直接一剑朝谢颂华刺过来。 “啊!” 院子里的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几个胆小的更是直接抱着脑袋蹲了下去,不敢见这场面。 谢颂华却仍旧是那副样子地坐着,甚至身子都没有动一下。 果然,在那长剑距离自己仅仅几寸的时候,为首的黑衣人出手了,直接一剑格开了后头那人的剑。 “你真不怕死?” 谢颂华却浅浅地勾了勾唇角,“世人哪里有不怕死的,只不过……” 她顿了顿,直直地看到那人的眼睛里去,“这里方圆十里,并没有别的大夫,在往前走,倒是有两个村医,只不过年迈眼昏,平日里也只是看看头疼脑热,治好的概率还一半一半,对你们来说,怕是不顶用。”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了?”为首那黑衣人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盯着谢颂华的眼神里含了一丝杀意,手里的剑再一次举起。 “当然不是,”谢颂华再一次淡淡地笑了,“只不过是在谈条件。” 第189章:无辜惨死 果然,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谢颂华便站了起来,尽力站直身子,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势些,只是身高差距摆在这里,到底还是要仰视对方。 “你们这么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漏液而来,还做如此打扮,那所需救治的病人必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眼下……” 她的的目光在对方沾了血迹的剑尖顿了顿,“你们已经犯了人命在身上,我着实不敢相信,你们会不会害我的性命。 既然去替你们医治那位病人我也是死,这会儿在这里不去也是死,那我还选什么?” “所以呢?” “所以,很简单,你让我家里的这些人全部离开,你们带着我走,他们入了城之后,你们的人带其中一人回来,告知我他们已经全然安全了,我才开始诊治,如何?” 谢颂华这话说出来,后头那个黑衣人立刻跳了出来,“有这个时间,我们早就去城里抓了个大夫出来了,还用得着你?” 谢颂华淡然一笑,“第一,我没有说要将他们都送去城里,只要去个大点儿的村子上就行,我想,你们也不至于敢在天子脚下,京城郊外直接屠村吧! 第二,就你们这个架势,若是可以,咋不直接将病人送去京城医治?眼下城门已经关了,要么你们没那个本事,要么,你们怕惊动京城,因此,你们自己考虑吧! 是直接将我们这些人一起杀了,还是按照我说的去做?” 她眼下看着这般镇定,实际上心里已经哭成了狗,特么都是跟着电视剧里学的,鬼知道这现实中的穷凶极恶之徒是不是能听她忽悠。 不过,很显然谢颂华赌赢了。 那为首的黑衣人当即便道:“我们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大家都是一个死,按照她说的去办!” 一声令下,很快众人便被催促着离开。 谢颂华急匆匆地找了纸笔过来,然后将两副药的方子以及煎药的重点及要点全部细细地写了下来,交给了那位病人跟前最亲近的婆子,“一定要按照我这个法子来煎药,不然怕是会留下后遗症。” 说着又叮嘱道:“不要管外头的那些人,只管照顾好病人,只要到了一个大点儿的村子上,使点儿银子给村长,住在村长的家里,明儿一早便找几个村里的人,一起护送你们回城,不会有问题的。” 说着便同其他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的病人送到马车上,又在底下垫了厚厚的被子,将她固定在马车中间。 收拾好了这一切,外头的人也在催了,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便钻出马车。 才起身,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转过脸才发现床上的病人睁开了眼睛,只是大概是太过虚弱,眼睛里看着没有什么神采。 可谢颂华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里头的担心,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儿的,你们安全了,他们便会顾及着你们会报官,这里距离京城这么近,就是再厉害的人,也不敢胡乱惹事。” 那床上的少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显然她还没有恢复,大概连舌头都是麻的,因而只能看着她。 谢颂华扯出一个笑容,“放心吧!” 说完抽回自己的手,跳下了马车。 和那些黑衣人一起送着三辆马车出门,只是走到前院看着那横陈在各处的尸体时,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早上替他们开门时,那笑容灿烂的门房,伶俐地替她拎药箱的小丫鬟,还有过来牵马车还不忘提醒她路不平有着慈祥笑容的老爷爷…… 这会儿都化作了一具具冰冷而难以瞑目的尸体,谢颂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眼角因为一直用力睁着眼睛而有些发酸泛疼。 这些都是无辜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什么人能够这样毫无顾忌地就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耳畔传来小丫鬟低低的哭泣声,显然这些无辜惨死的人里有她们熟悉的人。 这含着愤怒又透着恐惧的哭泣声,混着夜风裹到人耳朵里,只觉得令人毛骨悚然。 空气中的血腥味一阵阵地被风送到鼻子里,就连一向见惯了血腥的谢颂华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她不由在心里暗自思索,若是能够脱身,是否能有些什么法子,替这些人报仇。 可惜她除了一点儿微末的医术,并没有什么大能耐在身上。 一步步走出这座她才第二次来的别院,外头清新的空气让她有一种走进了新世界的感觉。 等着马车远去,夜色更浓了,谢颂华才要开口,一个大汉便走了过来,却是拿着条绳子直接将她的两只手给捆了起来。 “这……用不着吧!” 但是对方并没有回答她,飞快地就给她眼睛上绑了块黑布。 原本就是黑灯瞎火的晚上,这一下,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正想问怎么走,忽然身上一轻,然后便被人重重地摔了下去,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只摸到一把鬃毛,这便知道自己是被摔在了马上。 尚未开口,人就像个什么物件儿似的被对方拎着摆弄了一番,她便坐在了马背上,若不是她动作快,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抱紧了马脖子,在对方挥响马鞭的一刹那,只怕就已经摔了下去。 从前看电视剧,总觉得那些古装的俊男美女骑着马是多么的英姿飒爽,策马奔腾的感觉看着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眼下自己被这马颠得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些都是美好的表象而已。 这伙人大约真的是遇上了十万火急的事情,这一路策马,几乎片刻都不停歇,她估摸着也就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他们便停了下来。 这一次,跳下马之后,谢颂华更是连嘴巴都被堵上了,直接由别人扛在肩膀上扛了出去。 很快眼前就的黑布便透过来了几缕光线,也有了别的人声,只是声音都被刻意压低了,听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 谢颂华一直被抬到了一间看不出任何特点的屋子里,这才被解开了束缚。 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然后便看到一名脸色十分难看的妇人,用淬着毒一般的目光看着她,“你是大夫?” 谢颂华很不喜欢她的相貌,也很不喜欢她此时的语气,可眼下人已经在对方的手里,能不能活命,在于双方的合作和交流。 “是。”她轻轻地点头,“病人在哪儿?” 那妇人像是要将她的躯壳看穿似的,“你有什么本事?” 谢颂华这下就不爽了,“没什么本事,你就说你们要不要我帮着看吧!” 第190章:她是个大夫 那妇人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谢颂华身上打探,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似的,谢颂华就这么站着让她看,脸上带着几分不以为意。 “就这么个毛丫头,真的能行?” 这话却不是对谢颂华说的,语气里含着浓重的不信任。 抓着谢颂华过来的黑衣人仍旧蒙着面,眼睛里透着几分不悦,“嬷嬷莫要再耽误时间了,眼下咱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再耽误下去,咱们都是个死。” 那嬷嬷闻言这才冷哼了一声,终于转向谢颂华,“跟我进来,不管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不然……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她那阴森的语气,都不用后面那句话,就知道惹毛了她会是什么后果。 谢颂华来之前已经见过了那么惨烈的画面,这会儿这妇人的话,着实威胁不到自己,因而脸上的表情仍旧淡淡的,“不行,我得等我的人回来。” “什么意思?” 那老妇人闻言诧异地看向她,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便又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没说明原因,而是转向谢颂华道:“你少啰嗦,赶紧进去,不然,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话音才落,谢颂华就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传来,然后视线下移,便看到了一截闪着寒光的剑尖。 原本的硬气本来就是装出来的,这一下谢颂华着实吓得有些腿软。 毕竟这会儿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类,这柄剑方才已经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若是真的惹恼了这人,说不得,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她已经尽力了,若是那帮人到如今都没能逃出生天,她也会自责了。 谢颂华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下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怪异。 是一种她下意识里觉得的奇怪。 就像前面那个领着她往后面走的妇人,似乎就与眼前的这一切显得十分不搭。 这种怪异的感觉等她走近那混着奇怪味道的屋子时,就更加明显了。 屋子里布置得很简单,就是普通的女子的闺房,闺房当中便是一张铁木床,床上的人是什么样子,看不大清,但是那股奇怪的味道便是从里头散发出来的。 那妇人狠狠地瞪了谢颂华一眼,然后才俯身到那床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话,声音压得太低,谢颂华听不清,不过里头人的呻吟声,却十分清楚。 那妇人脸上便透露出了两分紧张,连忙快步走到了谢颂华面前,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去!若是治不好我女儿,你今儿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就在方才的这么一会儿,谢颂华已经清楚了自己闻到的那个味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了底,但是等她看到床上女子的情形时,还是忍不住大吃了一惊,“怎……” “少废话!”那妇人已经走到了床边,咬牙切齿地道,“就说你能不能治?” 谢颂华沉吟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可以。” “当真?”见她这般肯定,妇人的语气里到底含了两分欣喜,只是仍旧有些怀疑。 “但前提是,我要的东西你们得要有。” “你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们一定弄得到。” 见他们这个样子,谢颂华还真不怀疑。 原本面对这么一群人,她心里是真不愿意替他们的人诊治,可是看着床上那人,到底还是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她是个大夫。 原本那妇人还有些担心谢颂华的能力,但是眼见她摆出架势,口齿清楚,神色镇定地开出一样样的东西,手上的动作也颇有章法,最要紧的是,也不知道她从身上拿出了什么东西来,病人的状况明显好了许多。 那妇人立刻忙活起来,来来回回地一通吩咐。 谢颂华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白天那一场手术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原本准备将两副药煎完便好好睡一觉的,谁知道就直接被抓到了这里。 这一路被那马颠得七荤八素,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立刻面对这下一个情况复杂的病人,精神上着实有些支撑不住。 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竟生生出了一头的汗,一旁的妇人还在时不时地催促。 这催起来,谢颂华着实有些烦躁,“若是真想你女儿好,现在最好就给我闭嘴!” 那妇人立刻暴跳如雷,才要出口叱骂,见着她那阴冷的眼神和疲倦的样子,到底忍了下去。 将放凉了的药水冲洗了伤口,谢颂华才终于停了下来,两只手简直已经没有了知觉,外头已经隐隐听到远处的鸡鸣声了。 那妇人在她站起来之后,连忙冲上去看,谢颂华冷冷道:“若是希望她尽快恢复,你最好不要乱动她。” 妇人听到她这话又瞪了她一眼,这才冷声冷气道:“如此便多谢大夫费神了,我们也不是不讲礼数的人家,你既然治好了我女儿,我也该好好款待你,眼下时辰还早,还请这位大夫先去休息休息,明儿一早,我便准备好酬金,令人送你回去。” 谢颂华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跟着她走出了这个屋子,绕过曲折的游廊,仍旧回到她刚开始来的地方。 然后便见着了之前跟着自己学煎药的小丫鬟,显然她也被吓得不轻,一直瑟瑟发抖地站在屋子中间,连坐都不敢坐,眼睛时不时地便瞟向离她不远的那名黑衣大汉。 见着谢颂华时,那小丫鬟像是见着了救星似的,激动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谢……”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颂华打断了话头,“小环,其他人都没事儿吧!安全到了吗?今儿来找我的那位病人怎么样?” 小丫鬟愣了一愣,好在反应够快,立即接口道:“姑娘放心,大家到了棋盘村住下了,村长听说我们是赶路错过了客栈,立刻让人收拾了间空院子给咱们住下了。” 谢颂华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却为眼下的情况着急,这一伙显然不是什么好人,眼下他们还真未必会让自己全身而退。 尤其现在身边又多了这么个小丫鬟,便是她有能耐一个人跑掉,带着这个女娃娃,也着实有些困难。 两个人说着话时,便有另一个妇人走了过来,与方才那妇人不同,这一个脸上的神色就显得和气多了,长着一张面团儿似的脸,“今晚上实在多谢这位……” 她看着谢颂华,似乎有些犹豫地不知道怎么称呼。 谢颂华连忙笑着道:“我姓江。” 面团儿妇人便笑着道:“实在多谢江大夫,您累了一晚上,这会儿还是先去休息为要!” 说着便将她们两个人引向另一间屋子,谢颂华走到门口,闻到屋子里那若有若无的味道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第191章:逃跑 在那妇人开口之前,谢颂华便笑着道:“方才忘记说了,你们家姑娘的这个情况,若要完全恢复,明儿还得酌情添减些药材,另外还有一副外用的药,得明日看情况瞧瞧是不是能用。” 面团儿妇人显然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当下便有些愣住了,“这……” 谢颂华似乎完全没有看出她神情中的一丝猝不及防,反而宽慰道:“这位姐姐不用担心,目前来看,情况尚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竟是将她此时的犹豫当成是对病人的担忧了。 面团儿妇人很快便反应过来,转而笑道:“方才听钟姐姐的话,就知道江大夫医术高超,我们家姑娘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儿了。 只是你瞧我,这一紧张,就容易忘事儿,您瞧瞧您忙活了这么久,连口热饭都没吃,我竟就打发您去休息,您饿不饿?若是不饿,就随便吃点儿什么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谢颂华便笑着道:“之前不说还不觉得,这会儿是倒是真有些饿了,也不用麻烦了,直接带我去厨房对付一口算了,我也想早些休息。” 小丫鬟一直神情紧张着,见着谢颂华这般淡定,只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两个人就这么跟着那个面团儿妇人直接去了大厨房。 这会儿虽然离天亮没有多久了,但是厨房里也就一两个生火打水的仆妇在忙活。 听到吩咐,便立刻有人上灶给她们下了两碗面条。 谢颂华笑着道:“这位姐姐你若是有事儿,便先去忙吧!我知道怎么回去。” 那妇人有些犹豫,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便笑着应承下来,转身离开了。 谢颂华便一边等着吃面,一边跟这大厨房下的两个做粗活的妇人聊天。 这才知道这里也只是旁人的一处别院,平日里是没有人来的,眼下这主人家也是前日才住进来。 至于主人家是谁,两个妇人一脸茫然,是真的一无所知,而不是故意隐瞒。 这倒也是能理解的事情,谢颂华便不再多问,只是信口闲聊。 眼看着面要煮好了,赶紧去洗了个手,她是真的饿,一晚上净聚精会神地干活去了。 小丫鬟见她胃口这么好,一直忧心忡忡的情绪竟然也冲淡了许多,跟着吃了小半碗。 吃完了面,谢颂华又直接在这里漱了口,这才带着小丫鬟顺着方才来的路回屋子里去。 屋子里倒是没有安排伺候的人,那小丫鬟也十分乖觉,立即点灯关窗,叠被铺床,“江大夫,您先睡吧,我不困,我就在这里替您守着。” 谢颂华看了一圈,发现屋角有个小小的滴漏,便指着问她,“可认得这个?” 那丫鬟连连点头,“认得的。” “那好,你过一个时辰叫醒我。” 小丫鬟一听,满脸惊讶,“江大夫您要不要再多睡会儿,再过一个时辰,只怕天还没有完全亮呢!咱们反正刚刚也吃了,不用赶他们的早饭。” 谢颂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真可爱。” 可到底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你就听我的话就行。” 她是真的累的狠了,叮嘱完小丫鬟,几乎一沾枕头就立刻睡着了,这感觉就跟前世连轴转赶了几场手术似的。 这一觉她睡得尤其香甜,甚至连梦都没有,反复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就见到了小丫鬟担忧的脸。 “什么时辰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盯着滴漏的呢!过了一个时辰便喊您了。” 说着还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了,谢颂华却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多谢你。” 她说着话,便直接走到屋子后头,推开了窗,外头已经蒙蒙亮了,依稀看得清远处的山峰,空气中除了清晨的湿气,还有一丝淡淡的烟火气。 “你会爬树吗?” 见她不解,谢颂华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树,“爬上那棵树,然后翻出去。” 在小丫鬟吃惊的神情中,谢颂华当先翻了窗出去,“不会也得会了,咱们的时间不多。” 如她所料,这个时候,此地并没有什么人来往。 原主的身体底子原本就不错,谢颂华自己穿过来也没有如时下贵女那般养尊处优,但凡能走路的地方,绝对不坐轿辇,且她因为出来替人看病,没有穿那些繁复的衣裙,这么一棵歪脖子树,倒不在话下。 小丫鬟满脸惊恐地看着她上了院墙,咬了咬牙,也跟着爬了上来。 到底是替人做事的,果然不娇气,爬起来比自己还要顺溜。 两个人一起跳下院墙,到底还是有些高,原地缓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疼才缓过去。 小丫鬟跟着谢颂华跑,一直有些云里雾里。 一路跑了小半个时辰,碰到一处破庙,便实在跑不动了。 两个人也没敢进庙里面,直接绕到了庙后头的墙根下坐着歇息。 “江大夫,咱们这下安全了吧!” 看着她含着希冀的眼睛,谢颂华无奈地摆了摆手,“恐怕也未必,我在他们的水缸里下了药,那一群五大三粗的打手大约寅正吃早饭。” 小丫鬟一听,眼睛就亮了,“怪不得您要我那个时候将你叫起来,所以,他们这会儿都晕了是吗?” 谢颂华叹了口气,“我那药也不多,那么两大缸水,估计起不了多少作用,咱们还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不然若是被抓上,那是真的没有任何生机了。” 她说着将小丫鬟的簪子扯了,然后拎着一条发带,替她将头发束成个发髻,做妇人打扮,“把你身上那些个鲜亮的东西都除了,这是个求子庙,虽然瞧着有些破,但方才我看着好像还有些香火的样子,你就在这里等着,若是待会儿见着有前来求子的人,跟人换一身粗布衣裳穿着,慢慢往城里去。” 小丫鬟闻言连忙拉住她的衣袖,“那江大夫您呢?” 谢颂华只觉得她这圆圆的脸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又伸手捏了一把,笑着道:“咱们俩一起跑目标太大了,说不准一下子就给人逮住了,你在这里等,不要随意乱跑,等到了个人,换了衣裳,就装着进城去的乡下人的样子。” 看着这么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又还是有些不放心,“钱一定要放好,别给人骗了。” 小丫鬟听到她这话,反倒笑了,“江大夫放心好了,我也常替主人家出门跑腿的,不会那么容易被骗的。” 谢颂华这才点头,匆匆忙忙地将头发打散,拿了块帕子包了,在头上总了个发包,又干脆将衣服反穿了,横竖看起来没那么打眼了,这才跟小丫鬟道别,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走,直走了半个时辰,才遇到一个村子。 才进去,谢颂华就察觉到不对劲,想要溜,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192章:一尸两命? 这个村子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连一声犬吠都没有,一声孩童的嬉闹声都听不到。 谢颂华走过村口,一直经过了三四处房屋,都没看到一个人,明明门开着,呼唤了两声,里头却没有半个人声应答。 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是村里有什么事儿,大家伙儿都聚集到什么地方去了。 若是寻常时候,她倒是可能会去一探究竟,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凑热闹。 眼瞅着前面的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晾着衣裳,谢颂华顾不上别人在不在家,赶紧扯了两件下来,又扔了一把铜子儿,匆匆忙忙正要换上,就听到一人大喝,“什么人在那儿鬼鬼祟祟!” 这一声直接将她吓得一个哆嗦,二话不说,抓起衣服就发足狂奔。 就凭着对方的语气及口音,她都不用瞧明白便知道那人不是什么普通的农户人家。 后面立刻窸窸窣窣地就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分明是追了上来。 她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判断,这一听,就越发肯定了这几个人不同寻常。 若真是普通农户人家抓贼,这会儿应该一边跑一边嚷嚷,喊上村里相熟的人一起来才对,可是他们只是闷着头追自己,且脚步声十分简洁利落,分明是练家子。 完了! 谢颂华在心里哀叹一声,偏偏玉如琢昨儿走了,这会儿若是命丧于此,算不算一尸两命?!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逃命的时候,脑子里的思维过分活跃,谢颂华脑子里还在分析此处到京城的距离,以及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可能的原因及目的。 现在是青天白日,这里是真正的村庄,有田有水有庄稼,方才村子里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也没有人声,那是不是这些人将村子里的人都抓走了? 敢在天子脚下这般行事,除了亡命之徒,那就只能是公门中人。 最近并没有听说什么新鲜政令出来,难道是一群亡命之徒? 谢颂华想回头看一眼那两个人,不过这个念头一起就打住了,因为其中一人忽然纵身而起,直接跃到了她前面。 一见那人,谢颂华心里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再一听那声音,果然…… “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一见着我们就跑?” 这明明年近中年却面白无须,甚至连点儿胡茬子都没有,再加上这把嗓子,谢颂华只能想到那个死变态了。 后头那个人也追到了,同样尖着嗓子道:“何须问这么多,她既然撞进来了,杀了便是。” 谢颂华脑筋急转之下,连忙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草菅人命,韩翦便是如此教导手下的么?” 果然一搬出韩翦的名字,这两个人立刻便被唬住了,前头那人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她,“你竟然还知道我们督公的名讳?” 谢颂华顾不上和韩翦之间的过节,趁着这个机会便扯起了虎皮,“我跟韩翦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们动我一个试试?!” 当初在悬崖上,也算是过命了吧!只不过是他想杀自己,而自己抱着他苟命而已。 “这……” 听到她这么说,这两个太监越发迟疑了,两个人相视一眼,后头那人便道:“既然她这么说,咱们就直接绑去见督公便是,到时候是真是假也不过就是督公一句话的事儿。” 谢颂华闻言吓得差点儿腿软,韩翦在这儿?! 前头那人便有些担忧道:“万一是这个丫头片子胡言乱语,咱们这般贸贸然带到督公面前去……” “呵……”后头那太监便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敢在咱们面前胡乱攀扯督公的交情,说不定咱们能看一次点天灯呢!” 谢颂华只觉得头皮发麻,偏生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她这个时候若是再反口,只怕死得更快。 她抬眼看了看这两个人的站位,再思量了一下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毫无胜算”四个字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走!” 其中一个太监十分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扯了把绳子出来,三下五除二便将谢颂华给捆了,“对不起了这位姑娘,若是你真跟我们督公认识,小的回头三拜九叩给您赔礼道歉,若是你方才是唬我们的……呵呵……我们落不着好,也能见见你的世面。” 谢颂华很想再说点儿什么找补找补,可眼下已经被人扯着往那头去了,也只能想办法使上一个拖字诀,磨磨蹭蹭愣是走不动半步路。 “嘿!你方才不是跑得挺快的么?怎么到这会儿就走不动了?莫非你说认识我们督公的话,根本就是骗我们的?” 话说到后头,语气已经森然泛着寒意。 谢颂华咽了咽口水,勉强笑了笑道:“不是,是方才跑得乏力了,我比不得两位大爷武功高强,这会儿已经没力了,还请两位大爷原谅则个。” “少废话,再不走快点儿,直接就地了结了你,督公便是怪罪下来,我们也有个不知者无罪的由头!” 说话人眼中的狠厉谢颂华看得真真的,这下也不敢磨洋工了,只得跟着跌跌撞撞往前走。 方才跑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跑得挺远,这会儿走回去,却觉得这段路似乎有些过于近了些,好似一下子就走到了那个村口。 谢颂华正想着能不能趁着进村的时候,想个什么法子逃过,忽然就看到里头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跑了出来。 押着她的两个人也立刻就停下了身形,同时警惕地看向来人。 待那人跑得近了,谢颂华才看清,跑过来的是个半大的孩子,一张脸上满是惊恐,看着前方的目光像是看着仅有的生存的希望。 他像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在发足狂奔,待看到他们一行三个人时,眼睛里的惊惧陡然炙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谢颂华才看清他眼里这种恐惧,就见他陡然往前一扑,直接倒在了地上,就当距离她不过四五步远的地方。 她被身旁两个人直接往后扯了一步,差点儿摔倒在地,好容易站稳了,这才发现那孩子后背上插着一柄短剑。 短剑的剑柄十分简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只有几道古朴的铭文。 她蓦然抬眼,朝村口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那张没有任何表情,惨白得不像个活人似的脸。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件大红色的蟒袍,而是换了一件靛青色的圆领袍,可这也没有缓解半点儿他身上的阴森之气。 韩翦迈着平稳的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身后立刻有两个太监快步超过他跑了过来。 其中一人利落地抽出了穿透那孩子后心的短剑,另一人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将短剑擦拭干净了,又换了几张细棉布的帕子重新擦了几遍,眼见着韩翦走了过来,再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韩翦目光落在谢颂华脸上,看也没看那个太监,一拂袖便将那短剑收了起来,然后才似笑非笑地对谢颂华道:“又见面了,谢四姑娘。” 第193章:不知道这一次命还大不大 明明是青天白日,谢颂华却只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都在“咯咯”地打转,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个魔鬼! 她眼前只觉得地上这孩子的脸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想吐。 然后她便真的吐了出来,在胃里消化了一半的面条便直接喷到了刚刚行至她面前的韩翦身上。 旁边的太监立时大惊失色,立时拔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刀,“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督公不敬!” 韩翦的目光从地上那孩子身上扫过,其中一个太监立刻将那孩子的尸体拖走了。 谢颂华被人押着,吐也吐得不痛快,胃里一直翻江倒海,脑子里又一直是那孩子的眼睛,这让她越吐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吐。 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脸都吐成了猪肝色。 等她终于慢慢地喘匀了气,旁边那两个太监似乎也终于确定了她确实是认识韩翦的,便将手松开了,一行几个人都退了下去,这里便只剩了她与那死变态两个人。 谢颂华被捆着两只手,跑也跑不了,又落在了韩翦的手里,干脆摆烂,直接靠在了一旁不知谁家搭的篱笆上,抬眼看向那个死变态。 她倒不是不怕死,而是这个死变态根本不是会心软的人,上次能在悬崖上逃脱,那是她命大。 眼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真要自己的命,她就是把头给磕破了,怕是也没有半点儿用处。 韩翦见她这个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有趣,那张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四姑娘似乎跟在下有些莫名的缘分!” 谢颂华只好无奈地笑,“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四姑娘一向命大,不知道这一次……命还大不大。” 谢颂华正想说什么,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猛然抬头,就看到村子的那头忽然火光冲天,烧焦的味道从那头一阵阵地传过来,除了潮湿的木材燃烧的味道,还有…… 谢颂华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恐惧直穿天灵盖,她瞪大了眼睛,猛然看向韩翦,“你做了什么?” 而这一次,谢颂华在他的脸上竟然看到了笑容,只是那个笑,让她想起来,从前最害怕听的关于午夜的猫头鹰的故事。 空气中是烧焦的肉味儿,而且非常浓重,还有织物被烧的味道…… 她想到方才那个半大的孩子,想到了空无一人的村子…… 她张着嘴,忽然丧失了语言能力。 不知道是太过惊恐,还是因为方才的狂吐引起的电解质紊乱,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让她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跌坐在了地上。 韩翦一步步走向她,那把短剑不知怎的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指尖旋转。 然后他蹲在了她的面前,声音轻柔,“四姑娘的运气,着实好得让人惊讶,怎么回回都能碰上你?” 谢颂华咬着牙,这一回她真的没法跟他辩论,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 眼看着他拔出那把剑,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可这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你……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那就不劳四姑娘费心了,若是四姑娘到了地底下想要来找我报仇,记得动作快些,”韩翦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都还是那般平平直直,没有任何起伏,“毕竟,这活的死的,想杀我的人都太多了,动作慢了,你就赶不上趟了。” 这个魔鬼! 谢颂华心里一阵哀叹,看来今天真的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她以为韩翦要动手的时候,却见他忽然起身,纵身跳开一射之地,冷声问道:“什么人?!” 谢颂华心里陡然一松,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几乎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个死人了,谁想竟然还会有人来。 但是当看清来人的时候,她才松下的那口气又给提了上去。 哪怕昨晚上没有看到这两个人的脸,但是凭借他们的眼睛,她也能认出来,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昨晚上抓了她走的那两个黑衣人。 “不好意思,这个丫头是从我们家里逃出来的,打死了我们的一个人,我们的人追了她大半天,才发现她在此处……” 说话的那人目光在谢颂华身上扫过,又陪着笑脸道:“看样子,这丫头又犯了事儿,不知道她如何得罪了大爷您,我们给您赔礼道歉,您想要什么赔偿都行,只是这个丫头,我们得带走。” 韩翦便转脸看了一眼那边坐在路边上的谢颂华,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颂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不管是落在谁手里,自己似乎都是死路一条,关键在于…… 似乎韩翦的性格,比较容易给个痛快。 “拿五千两银子来换。” 谢颂华怎么都没有想到韩翦竟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顿时瞪大了眼睛。 而让她更震惊的是,那绑架她的大汉,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几张银票。 韩翦又再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平静地将银票收了转身就走,“人是你们的了。” 谢颂华立刻明白过来了,凭着这几个人随随便便就拿几千两银子换她这个人,那就说明了人家是换她走也是要她死。 这死变态分明是已经盘算好了,这样一来,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就灭了口。 谢颂华下意识地往后缩,昨晚那人一把将她拎了起来,“现在知道怕了?!晚上跑得倒是挺利索啊!” 然后便像是拎着个小鸡仔似的将谢颂华一把就拎走了。 与他们急匆匆离开的脚步想比,韩翦这边显得尤为淡漠,他仍旧是那般不疾不徐的步子,一路走到村庄口的第一户人家的木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浓烟已经彻底弥漫开来,再往里走,烟雾逾浓。 但是没多久,这烟又渐渐地散了,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味道,闻到这个味道,韩翦便取出怀里的帕子捂住了口鼻,但仍旧这般站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薄烟中跑出了好几条人影。 一人当先上前禀告,“回督公,大桥村一共二十六户总计一百八十二口,已经全部清点完毕,未有一人遗漏。” “听说,方才有人动了恻隐之心?” 听到他这话,后头一个小太监站了出来,跪到了他面前,“回督公的话,是……是小的见那小女婴实在……实在……” 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干脆直接磕头道:“请督公恕罪!” “自去领罚吧!”韩翦挥了挥手,又随口道,“注意后续的事情,不要引起任何注意,至于怎么遮掩,你们自己掂量。” 他吩咐完,便直接转身离开。 走到方才谢颂华被带走的那个路口时,脚步顿了顿,垂眼思索了半息,忽然纵身而去,却是方才谢颂华被那两个人带走的方向。 第193章: 掉马 后头跟着的人只见他几个纵身便不见了身影,却一直恭恭敬敬地半躬着身子行着礼。 不过追了十数里路,便在一处山沟前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地蹲下身,仔细查验卧在沟里的这两个人的尸体。 致命伤在喉咙,伤口从右至左,变化极小,一刀致命,这俩人死的时候,甚至可能都未能体验到痛觉,看伤口的形状,凶器应该是把匕首。 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戏谑,低沉的声音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可惜了,又叫你跑了。” 他站起身,又盯着那两个尸首看了一会儿,轻轻“啧”了一声,“怎么我就逼不出你出手呢?”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瓶什么东西,正要倒往那两个尸首身上,瓶身倾到一半,忽然又顿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仍旧将那瓶子给收了回去。 而此时的乔玉言已经回到了京城,匆匆找了个成衣店,换了一身衣服,又简单地梳洗了一下,这才赁了一辆马车往谢府去。 “看不出来,你倒是敢杀人。”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立刻又被玉如琢这么一句话给勾了起来,谢颂华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儿跳起来,“不是我,是你杀的!”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她的心跳似乎加速了些许,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如他们这种亡命之徒,本来就将人命当做儿戏,那别院里的惨死的那些无辜的人,在他们眼里,甚至都算不得是正经人命。 既然这样,他们的命,又凭什么比旁人更值钱,或许我应该将他们扭送官府,可若是他们在官府有关系呢?若是他们有别的什么本事逃脱呢?那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无辜丧命在他们的手上,我……” 她说着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急促,像是急于想要分辨些什么。 玉如琢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没错。” 谢颂华有些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的方向,明明就是这么三个字,她的眼睛却莫名有些发热。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有事儿找警察,遇到不公寻求法律的帮助。 在手术台上,那些生命无比脆弱,她的一点点失误,都极有可能会让手术台上的病人失去性命,所以她每每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些人命在自己的手上,是重于泰山的责任。 而现在,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玉如琢代替了她,直接取了两个人的性命。 理智上,她觉得那两个人罪有应得,她不过是替那些无辜枉死的人讨回了一点点的公道。 可是情理上,她仍旧会害怕,仍旧会忍不住自我否定,她不是法官,不是警察,她原本没有权利去直接决定别人的生死。 所以此时的她是矛盾的,她需要不停地进行心理建设,让自己的精神强大起来。 而此时玉如琢这三个字,直接从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给她进行了评定,这让她找到了一种来自于自己之外的力量。 而此时她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力量。 “真的?” “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更何况,他们危及你的生命,即便是普通人,在被危及生命的时候,反抗也是理所当然。” 谢颂华咬了咬唇,终于重重地点头,“对!我这么做是理所应当!” 说完这句话,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将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全部都呼出去了似的,“那一户人家,着实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那个姑娘到底遭遇了什么。” 谢颂华想起那个奇怪的病人,有些同情,一个少女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将来只怕会一直笼罩在这样阴影下。 但是,她只是个大夫,她不是救世主,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她无法左右的。 昨天晚上她尽力去救治了那个姑娘,除此之外,也就只能在心里祈祷她能好起来,只此而已。 梅姑姑见着她回来,松了一口气,“四姑娘可回来了,奴婢昨儿守了一天,没见您,生怕您在外头出了点儿什么事儿,今儿原不该我当班的,就怕别人瞧见。” 谢颂华连忙对她谢了又谢,又从荷包里拿出几颗碎银子递给她,酬谢她为自己费心。 却被梅姑姑给拒绝了,“当初若不是四姑娘救命,奴婢这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府里了,若是替姑娘办这么点儿事情还要酬谢,那奴婢成什么人了?姑娘放心,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奴婢的,您只管说就是。” 谢颂华一时有些愕然,她一直以为梅姑姑这般愿意帮着她们宴春台是因为丁香与她交好的缘故,没想到…… 见她这个神情,梅姑姑便笑道:“奴婢知道姑娘不想叫人知道您去静心堂替大家诊治的事情,但是……” 她指了指谢颂华手指上的指环,“姑娘也着实大意了一些,恐怕也不止奴婢一个人知道您就是去给我们诊治的人。” 谢颂华这才知道竟然是自己的指环让她掉了马甲,想到这里她也有些无奈,这个指环根本就摘不下来,而她也早就已经习惯了,根本就没察觉。 仔细想想,宴春台如今在府里走动都十分轻松,寻常不会遇到人刁难,这么看来,倒也不全是因为如今自己在老夫人和谢云苍眼前地位发生变化的缘故。 兰姑姑一见她来,便直接将她拉进了屋,然后不由分说便将她的外衣给除了,一边将她往床上按,一边解释,“姑太太和六姑娘都来了好几回了,奴婢们只好说姑娘您睡着,人不舒服,才将人挡了回去。 估摸着一会儿还要来,姑娘且赶紧躺着,好歹装个样子出来,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圆过去。” 谢颂华才刚躺好,果然就听到说谢文鸢母女和谢荼过来了。 好在谢颂华奔波了一夜加上个大半天,天亮前吃的那碗面也吐了个干净,这会儿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谢文鸢进来倒是没有怀疑其他,将她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一遍,便又嘱咐兰姑姑等人好生照顾。 等丫鬟们都退了出去,这才担忧地问道:“你这病来得突然,莫不是心里有事儿?” 谢荼便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事儿也还没有定下来,依我说,你也不要怕羞,心里怎么想的,干脆直接去和二叔祖母说说清楚。 你回来这段时间,行事也一向都有章法,不管是祖母还是二叔对你都是赞赏有加,你便提点儿要求,他们想必也乐意满足你。” 谢颂华听得云里雾里,她不过才消失了两天不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 第195章:择婿 林若曦惊讶地看向她,“你不是因为二叔要在新科试子当中给你们姐妹择婿而郁闷病倒的吗?” “啊?”谢颂华再一次愣住了,“新科?试子?择婿?” “是前院透露出来的消息,昨儿上午传出来的,到晚上就说你起不来了,还以为你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痛快这才病了呢!” 谢荼的话,让谢颂华哭笑不得,“我不过就是出门时穿少了些,一时间着了风寒,想在屋子里捂一捂而已,外头的事儿,我没听说啊!” 她们三个人见她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还是谢文鸢反应过来,连忙笑着道:“我就说嘛!你瞧着也不是那种容易将事情闷在心里,闷出病来的人,怎么这回这般脆弱起来。不过,眼下你听了这话,心里怎么想?” 这事儿来得有些突然,谢颂华闻言细细地想了一回,好一会儿才道:“说实话,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 她顿了顿才道:“到今年十月,我就满十六了,按照大启的习俗,女孩儿家大都十六岁定亲,十七岁出阁,不管我乐不乐意,大概率今年也会将亲事定下来。 更何况,前头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早些定下来,也早些断了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相对功勋人家的子弟来说,我倒是觉得,选个读书人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这话让谢文鸢笑着点了头,“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虽然说这些试子来自五湖四海,但是既然能走到会试乃至殿试这一步,那说明,至少书是读得好的。 年纪轻轻能够进入到会试这一坎,那说明要么,其人头脑特别聪明,才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要么,家族底蕴尤为浓厚,从小在书墨里泡大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极难得的,只要心态放平,我倒是觉得比找个什么王公贵族还要好些,二哥哥这样的想法,我也觉得不错。” 那头谢荼和林若曦两个人都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闻言脸上都有些羞意。 谢文鸢便借机教育几个孩子,“这人呢!最要不得的就是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方寸之地,有些人有些事儿,看似鲜花着锦,殊不知登高必跌重,越是风光,就越危险。” 三个年轻姑娘都连连点头表示受教,谢文鸢便笑着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既然你身子不爽利,我们也不在这儿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早点儿出来走动,没得叫人背后嚼舌根。” 谢颂华果然听了她的话,第二日便如常出现在寿安堂里给老夫人请安,脸上神采奕奕,看不出丝毫不虞。 “还有几天你们二哥哥就要出来了,大家都记着,待他回来都不要去问他考试考得如何,大家只管说说笑笑地聚一聚就好了,横竖已经考完了,用功了这么长的时间,难得放松一回。” 大家都连忙称是,谢思华笑嘻嘻道:“太液湖上的冰化了,听说两岸的迎春花儿也开了,等二哥哥出来,咱们一起出去划船吧!提前包一条船,单咱们自家人。” 余氏正要训斥谢思华想一出是一出,老夫人却笑着道:“倒是七丫头的注意好,是该出去走走,眼下春天要来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别闷在家里了,我们这些人便算了,你们自己去吧!只记得不要淘气就好。” 谢荔便道:“七妹妹哪里是想着要一起出去游湖,这是想我们大家给她庆生吧!” 其他人这才想起来谢思华是二月里的生日,这一下众人又热闹地讨论了起来。 谢思华便打趣要大家送她礼物,一会儿说要谢荔姨娘亲手做的点心,又要谢荼绣的荷包,然后又说要林若曦才晒的香。 谢颂华便笑着道:“还是我好,什么都不会,七妹妹想要我什么东西发现都没有可要的。” “那我不可能放过四姐姐你的,我早就已经想好了,”谢思华老实不客气,“别以为我不知道,六姐姐现在抹的香膏就是你给的方子,我上回管她要,她还说是你说的,不可以随便乱用,说是你交代的,每个人的皮肤都不一样。 我反正不管,六姐姐既然有,那我也要,你看我下巴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长了这一片,敷粉都不好敷。” 谢颂华闻言果然凑过去看,“你这个是闭口,倒是有点儿麻烦。” 其他人闻言也都一起看过来,谢荔连忙道:“那四姐姐也替我看看,帮我制个什么方子出来……” 谢颂华笑吟吟道:“好好好,等我回去一人一贴,涂坏了脸嫁不出去可不得怪我。” 几个姑娘家嘻嘻哈哈一派热闹,老夫人在上头坐着脸上便满是笑意。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儿孙们欢欢喜喜的样子。 其他人都一块开开心心的,便显得坐在那边的谢淑华有些格格不入。 原本前几天,姐妹们还跟她搭茬儿,尤其是谢荔,一向怕她怕惯了,见着她冷落了,也会故意带上一两句她的话。 可谁知道,谢淑华却是阴阳怪气,没一句能入耳的话,因而如今大家也都不带她了。 谢淑华眼下看着谢颂华和其他姐妹们说笑,俨然是个小中心的样子,心里顿时气愤难当。 这帮见风使舵的贱蹄子,眼下知道谢云苍和老夫人看重谢颂华,就一个个的都去巴结她。 还真当她是个什么神医了不成?还管她要搽脸的方子,也真不怕毁容。 心里是这么想着,可是见着谢颂华那般如鱼得水的样子,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你们也别太为难四妹妹了。 毕竟要不了多久,四妹妹也该开始准备绣嫁衣了,就她那个绣工,还不知道要绣多久,哪里有什么时间给你们研究那么多的方子。” 她一句话就让场面冷落了下来,大家都是没有出阁的姑娘,眼下这里不是姐妹们私下说话的时候,还有长辈在场,怎么好将婚事这般挂在嘴边议论? 老夫人当下便沉了脸,这么多天以来,终于有一次将目光落在了谢淑华的脸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父亲还是你母亲什么时候给你四妹妹说了婚事了?” 谢淑华对老夫人这样的态度,没有任何惶恐之色,反倒挑了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来,“诶?竟然没有吗?我隐隐听说父亲有意在今科试子当中给四妹妹择婿。 开考前,又见四妹妹在那廊下跟个书生模样的人躲在一旁说话,瞧着很是眼生,也不是我们家的亲戚,后来得知是来拜见三叔的试子,便以为是父亲给四妹妹透了口风,已经选好了夫婿呢!” 第196章:她还何必客气? 这话这几天在府里也有传闻,但也只有小部分无知的仆妇在传,真正府里的这些个主子,并没有人真当回事儿。 加上之前谢云苍几次干涉内宅的事儿,都是因着这些底下人嘴碎的事儿,如今府里内外到底已经收敛了许多,并不敢十分过分传扬。 因而谢淑华忽然这般不知轻重地说出来,别说根本没有听说的老夫人,便是偶尔听到了一耳朵的余氏和谢荔都惊讶地抬眼看向了她。 谢淑华脸上仍旧带着那般温婉的笑容,竟真想是一个关系妹妹的姐姐似的模样。 这让其他一些人便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到谢颂华身上去,想要看看关于这件事情,她怎么说。 谢颂华只觉得心累,面对谢淑华这种永远看不清情势,一心只顾着将自己当成假想敌的人,她真有些无奈。 既然对方这般不顾体面,那她还何必客气? “三姐姐这是急着想出嫁了?” 果不其然,谢淑华听到这话,顿时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你……” 谢颂华不等她说完,直接豁然起身,冷着脸指着她斥责道:“我还以为三姐姐是一心想要嫁人,所以满脑子都是男女之事!要不然怎么看着个年轻的男子同我一起说话,就能想到婚事、择婿上去?” 谢淑华没有想到她忽然这般强势的态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便也白了脸怒道:“明明当时是你……” “是我什么?!”谢颂华再一次打断她,语气毫不客气,“当时我坦坦荡荡地站在院子里,周围的婆子丫鬟有的是,旁人都未觉得有什么,怎么到了三姐姐嘴里就成了私会? 若三姐姐当真觉得我那时行为有所不妥,你作为一个当姐姐的,又是深知京城规矩的闺秀,难道不应该来问清楚我实情,然后私下里教导我么? 再或者说,你也可以私下里去禀告祖母或者父亲和太太,让他们来教导我也未尝不可,怎么之前不见你有一言半句的提醒,到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儿,就直接往我头上扣脏盆子?” 谢淑华几次想要张口打断她的话,却没想到谢颂华一句一句连珠炮似的,直接将她训了个头脑发蒙。 偏偏她这一篇话说出来,谢淑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言语可以反驳。 她只能站在哪里,红着脸梗着脖子,看着谢颂华气得浑身乱战。 谢颂华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可怜她的神色,甚至还冷笑了一声,“既然三姐姐说起了那日的事情,我倒是想问问三姐姐,缘何我和人家在说话,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还自己摔了个灰头土脸?难不成这是应嬷嬷私底下给你授课,专门教给你的规矩? 或者如此行事在外人面前,能特别给咱们家长脸不成?我倒是不懂这个道理了,不如三姐姐你来教教我?” 谢淑华咬着嘴唇,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意,只恨恨地看着谢颂华,像是想要用视线将她戳出两个窟窿来似的。 谢淑华的这一番话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对她的诛心之语,几句话就将她平日里的伪装彻底地掀开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儿,立时点出了她没有教养、不顾大局、自私自利、搬弄是非的本性,还含沙射影地将她泼在谢颂华身上的脏水又给泼了回来,甚至这件事情,根本都不是谢颂华提出来的。 哪怕经过上次宴春台打砸的事情之后,整个谢家看她的目光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但谢淑华依旧在人前维持着自己谢家嫡小姐的派头,这不单单是吃穿用度,更是她身上的气质,是面对一切人和事的态度。 上一次宴春台的事儿,或许还能解释是因为她太激动,冲动之下的莽撞行为,或者说,她根本就是被逼的。 可是这一次,谢颂华这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地揭开了她的老底。 这才是最让谢淑华觉得最为难以忍受,觉得最为不堪的事情。 而其他人原本不知道这事儿,听到谢淑华的话,最开始都是好奇谢颂华怎么会跟陌生男人偷偷一起说话。 现在听了谢颂华这一番话,就直接在心里对谢淑华的印象产生了极大的反转,加上之前宴春台打杂的事情,应嬷嬷下毒的事情,再往前那些似是而非云遮雾绕的种种。 谢淑华的形象就已经彻底颠倒过来的,众人心里都产生了同一种想法,似乎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地认识过这个人。 谢老夫人脸上原本有一些浅淡的怒意,可听了谢颂华的话之后,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再看她们两个人,就好像是在看两个小孩子吵闹似的,她笑着招了招手,让谢颂华坐下,“这事儿你也做得不对,好歹如今已经满了十五,便是在自己家,许多人看着,也该避讳着些,说了这半日,我都还没有听明白,那年轻后生到底是谁?怎么上得咱们家来?” 谢颂华其实心里根本没有生气,方才的那一番气势不过是用来压制谢淑华的。 这会儿听到老夫人的话,便知道自己做对了。 在谢老夫人的眼里,谢淑华已经是个弃子,她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发出来的攻击,作为谢家嫡女的谢颂华是如何接招的。 因而老夫人此时的态度便表明了她老人家对谢颂华此番应对的评分,谢颂华脸上的笑容转换得也极为自然。 “原本是想跟祖母说的,不想晚上谁嚷了一句星光正好,我这一不留神出去就着了风寒,便将这事儿给忘了。 那陈留是我在那边儿时候认识的,他们家离我家也不甚远,都是熟人,我从前就知道他会念书,十里八乡的说他文曲星转世的都有呢!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中了乡试来了京城。 那日从祖母这里请安回去,正好看见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因而见了面少不得寒暄了两句,才知道他是来拜见三叔父的。” 这一番话便将她生病和传言的择婿之事撇开了,另外又说明了这个年轻试子的身份来历,她与他相谈甚欢的缘由。 谢淑华这下更没有任何舌根好嚼,只能闷着头坐着。 若是按照以往她的性子,这会儿早就已经扭头一走了之了。 可她也不是傻子,虽说她眼下还有一个齐氏一直在护着她,但是齐氏如今还没有重新拿回中馈大权,若是这个时候她再进一步得罪老夫人,那真的怕是齐氏也护不住她了。 谢淑华终于明白,如今的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谢家三姑娘了,她在谢家已经没有了任何任性的权利。 这一切都是因为谢颂华! 但是…… 她不服! 她还有机会! 第197章:尴尬者其谁? 齐氏听说谢淑华在寿安堂里受了委屈,不由大急,当即便要去安慰女儿,却被梁妈妈劝住了。 “太太,您又忘了老奴跟你说的话了?” 齐氏顿时皱起了眉,“我不过出去了一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这分明是故意欺负淑儿,淑儿一向心高气傲,这得多难受呀!” “太太!”梁妈妈忍不住有些发急,“今晨的事儿,您早上也听得分明,您自己扪心问问,这事儿到底是谁的错?四姑娘虽然当时确实咄咄逼人了一些,可三姑娘这话着实说得不妥当!这行为也不甚光彩。”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淑儿这段时间以来心里本来就惶惶不安,尤其紧张谢颂华,这一时间没有想清楚分析明白也是有的。” 梁妈妈便将齐氏的胳膊一拉,言辞恳切道:“太太说这话,便说明太太您心里也清楚这孰是孰非,其实不光太太您清楚,就是三姑娘自己也是清楚的。” 这话让齐氏有些不解,梁妈妈便接着分析给她,“咱们三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从前戚姑娘说话不留神,惹恼了她,别说是在寿安堂了,就是在老爷跟前也是敢撂脸子的。 但是咱们三姑娘一向都有分寸,若是自己有错,便从不会这般无礼,今儿四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了那么一段话,三姑娘都没有转身离开,反倒一直待着跟大家一起散了,这说明什么?” 梁妈妈趁着齐氏沉吟的功夫,便再接再厉,“说明三姑娘心里清楚,第一,她是错了,这个时候若是撂脸子,那就是无理取闹,根本站不住脚的。第二,如今府里是个什么情形,她心里更是比谁都明白,已经容不得她摆架子。” “我的淑儿……”齐氏只觉得自己心里酸胀得难受。 梁妈妈便叹了口气,“三姑娘也着实难,所以这个时候就越发要太太您帮着立起来,您若是不帮着她,那往后三姑娘的日子还更难过呢!” “我?帮?” “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太太您将三姑娘当成眼珠子,很多时候,您的意思也就代表了三姑娘的意思。 若是太太这个时候只顾着去安慰三姑娘,只会让老爷老夫人觉得太太您宠三姑娘已经宠到了不分是非的程度,您想想,这对三姑娘来说是好事儿吗?” “我……”齐氏这一下是彻底地愣住了,梁妈妈的话好似当头一棒打过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想想三姑娘跟您说的话,只要您好了,她才能好,只有您在府里头立得住,她才能有所依靠,眼下二少爷去了贡院,老爷都没有放话让两位太太将府里的大小事情交还给您,难道您还不清楚?” 这件事情才是齐氏心里最难以言明的隐痛,她猛然转脸看向梁妈妈,“难道……” “三姑娘冲去宴春台这件事情,在老爷心里的影响着实太大了,不光是三姑娘自己,还有太太您,太太,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这话让齐氏想起了那日谢云苍看自己的眼神,他还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齐氏终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对,你说得没错,我不能去倚兰苑,这个时候若是还跑去安慰淑儿,老爷和老夫人都会觉得我拎不清。 一个拎不清的当家主母,如何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对,你说得对,那我现在……” 她骤然转脸看向梁妈妈,“那我现在怎么办?” 梁妈妈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将自家这个看似精明实则糊涂的太太给劝了回来。 因而到了下午,谢颂华正在写札记的时候,齐氏便来了宴春台。 这让她大为震惊,连忙将屋子里的东西匆匆忙忙地收好了,飞快地走出了起居室,还让翠柳立刻将们锁上了,这才迎了出来。 实在是这位原主的亲生母亲,每次来宴春台,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但是当谢颂华走出来,看到齐氏的样子时,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齐氏身后站了几个丫鬟婆子,手里似乎都拿了些东西,而她自己则站在院子里,竟是在细细地打量着她才种下去没有多久的药圃。 见到谢颂华出来,她竟然还恍惚了一下,然后才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来。 虽然这个笑容在谢颂华看来有那么些刻意和僵硬,但好歹还是笑了出来,谢颂华也只好同样回以一个僵硬的笑容,“太太……怎么有空来?” 齐氏眉眼间闪过两分尴尬,然后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你好像……从来没有叫过我母亲或者……娘。” 谢颂华一愣,没有想到齐氏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其实原主是有叫过的,在刚来的时候。 甚至原主在当时心情还十分激动,纵然江家父母对她确实不错,可在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见到自己亲娘的时候,难免还是会心绪起伏。 她当时是满含着期待叫了一句“娘”,可换来的是齐氏眼里的恐惧和嫌弃,几乎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所以原主受伤了,因而后来她又改成了学着文绉绉地叫“母亲”,可惜每一次齐氏听到,嘴角都会下意识地往下撇,那个模样深深地刺痛了原主,因而她便改口叫了太太。 而谢颂华穿过来之后,对齐氏不可能会有那种天然的孺慕之情,反而叫亲热了会让她觉得膈应,跟着其他人叫“太太”反而觉得很顺口。 万万没有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听到齐氏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若是此时是原主站在这里,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见谢颂华脸上五彩纷呈的表情闪过,齐氏大约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讪笑着转移了话题,“这药圃都是你打理的?之前听到你父亲说你对药理感兴趣,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你也就是知道一点儿皮毛罢了,没想到都种上药材了,还像模像样的。” 谢颂华看着药圃里头大部分只冒了个头的药材,只好讪讪地笑了,“是啊!” 这一回,因沉默而尴尬的人变成了谢颂华,她只好“呵呵”地笑了两声,“外头怪冷的,太太要不,进屋里坐坐?” “啊?!额……好啊!”齐氏在梁妈妈使劲儿的眼色中,便“欣然”应了谢颂华的邀约,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起居室那边已经完全变成了她的医学工作室,因而在正屋靠近起居室的一面又重新摆了张书案,用以平日里的学习和练字。 当齐氏看到桌上的东西时,不由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是你写的?” 第198章:难道真的有命定一说? 那是谢颂华昨日晚上练的最后一幅字,旁边还有好几张一样的,她见状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纸收了起来,放在了一旁高高摞起的一堆纸上,“我的字不好,不能跟姐妹们比。” 齐氏看着那摞得整整齐齐的几摞直,不由有些呆愣,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勤奋。” 谢颂华便笑着道:“我起步晚,眼下在家里有机会,自当好好珍惜,笨鸟先飞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引齐氏到床边的塌上坐了,丁香端上茶来,小橘又捧了点心盒过来。 齐氏终于能够好好地打量起谢颂华的屋子,多宝阁上的东西都是老夫人和谢云苍送的,都不是凡品。 而最要紧的是,仔细留心便能看得出来这上头的布置,是主人费了些心思布置的,不是一味地将贵重的摆上去,而是充分考虑了每个物件儿的样式和颜色,和谐统一的情况下,又不失意趣。 再看一旁坐着的谢颂华,上身一件淡青色的短袄配石青的短褙子,底下一条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头上挽了个家常的发髻,只带了一支碧玉的玉簪花钗,除此之外,只在左手上带了一只指环。 整个人显得伶俐又水灵,却又不失大家闺秀该有的两分端庄。 完全没有穷人乍富的窘迫或着倨傲,更没有恨不能将所有好东西都挂在身上。 眼前的少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样自然,好像她从来都是这般生活的。 齐氏看着看着,竟觉得有些茫然,她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其他外在的东西都好学,难的是内在的修为与品味,这不是靠人一朝一夕的努力就能学来的,要紧的是时间的积累。 她才来了谢家不过一年不到,怎么可能就如此适应了? 齐氏的心里莫名地想起那一回,自己挺着四五个月的肚子去参加别人家的宴会,万万没有想到国师竟然会匆匆出现。 偏偏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说了一句自己肚子里是个女孩儿,还说了一句,说不得是个“天凤命格”。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齐氏记了很多年,心里似乎一直有一道希望在远方等着自己。 她坚信自己的女儿会给自己带来无上的荣光,所以一直以来,她才会对谢淑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对她的喜爱与重视,甚至超过了唯一的儿子。 她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谢颂华,难道说…… 难道真的有命定一说? 哪怕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到了她原本该生活的土壤里,就会立刻复活,立刻恢复到她本该有的样子? 她忍不住又看向那边晾着的她的书法,这那里是从小没有拿过笔的人能写出来的字。 再想想在应嬷嬷的调教下,她的表现,就连老夫人都承认,她是众位姐妹当中最好的。 齐氏的心里一时间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来,她不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眼前的谢颂华在她的眼里好像忽然间全然变了,她就长在这个屋子里,长在谢家的院子里…… 她就是谢家的二房嫡女,是谢三姑娘…… 是那个国师说过的,天凤命格的拥有者。 那么她的淑儿呢? 那么她的淑儿该怎么办? 自从谢颂华回来,她的淑儿好像忽然间就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好像一颗暗淡下去的明珠。 她不再那般被众星捧月着,不再是那个尽善尽美的大家小姐。 她做什么错什么,如今连老夫人和老爷都不再喜爱她,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再将她当成大小姐来对待…… 就像是…… 就像是…… 齐氏心里生出一个猜测的念头来,但是她却不敢再多往前想一步,她不敢去面对这个念头。 对于齐氏的到来,谢颂华哪哪儿都觉得不自在,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待这位对自己来说特殊的妇人。 更何况这齐氏来了半天,只是这般看着,并没有说明有什么来意,这让她越发不知该怎么面对齐氏,只能这般尴尬地坐着。 只是坐着坐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齐氏的脸色怎么白得这么厉害?而且她好像看着还在轻轻发抖? “那个……太太,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轻轻地推了推她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好奇地看向她的眼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这么一句话,让齐氏如梦初醒,她恍然回神,看着面前的少女,根本说不出话来,甚至心底还生出两分淡淡的恐惧来。 这让她在此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得连忙起身,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养。” 说完竟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竟有些夺路而逃的意思。 休养? 谢颂华讶异地挑了挑眉,难不成这齐氏不是来给谢淑华讨回公道的,竟然是来探病的?可她不是都已经“病”好了么? 梁妈妈也没有料到齐氏会有此等反应,连忙将外面的几个丫鬟叫了进来,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说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是齐氏亲自精挑细选的,又说齐氏心里其实还是关心她的云云…… 等这一行人都走了,谢颂华看着那些确实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各类药材,越发觉得纳闷儿,不知道这个齐氏是在闹什么鬼。 “她来一次,倒是费我许多心神!”谢颂华重新打开起居室的门,接着记录自己在外头遇到的两个病人的情况。 对于一名大夫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行医经验,这对于这个没有各种现代医疗设备的时代的医学来说,更是如此。 因而她每一次诊治了一个病人,回来必定要细细记录,即便是症候一样的病人,也会仔细回想两个病人之间的差异性,以及在脉象上的细微区别。 “我还以为你会懒得与她周旋。” 听到玉如琢的话,谢颂华仔细地想了想才道:“她到底是原……” 说到一半连忙止住了口,又改口道:“是我的生母,且谢家虽然不甚完美,可这些谢家人对我其实都还不错,我心里还是盼着这个家安宁幸福,就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与她起冲突。” “那么谢淑华呢?”玉如琢反问,“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何一直不还手?若是最开始,你还可以说是你在谢家没有站稳脚跟,你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眼下,以你的能力,加上谢家人对你的信任和态度,你若是要对付她,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她之前那般设计害你,你不想报仇?” 以他不爱说话的性子,这会儿能问出这么多话来,可见他是真的好奇了。 谢颂华却是轻轻一笑,带了两分狡黠似的眨了眨眼,“你真想知道?” 第199章:深渊 果然,不爱说话的玉如琢没有接她这个话茬,只等着她自己说。 谢颂华也就不再卖关子,“其实,我是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这个答案显然让玉如琢十分惊讶,“为何?” “因为我不是谢淑华啊!”谢颂华摊了摊手,“说到底,谢淑华对我的恶意来自于她对我和她的身份认知不清楚,说白了,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又好高骛远,偏偏性子还十分偏激。” “所以,你难道不该防患于未然?” “一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姑娘而已,”谢颂华的语气轻松,“我好歹也在社会上……” 呸呸呸!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怎么差一点儿又暴露了,“我好歹从前在乡下也是经常与周围人群打交道的,跟她这种养在深闺里的小丫头计较什么?她这样的性子,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吃亏,都不用我出手。而且……” 她叹了口气,恢复了正色,“这世上有太多负面的东西了,若是你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东西上面,哪怕你极力避免,也难免会被拖入其中。 有一句话叫做,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人该有自己的坚持和目标,只有心向光明,才能真的生活在光明之中。” “你这……” “我这有点儿圣母是不是?”谢颂华像是被自己肉麻到了,搓了搓并没有什么鸡皮疙瘩的胳膊。 “什么是圣母?” “那不重要!”谢颂华摆了摆手,“横竖如今她也伤不着我什么,我心里记着防着她就是了,更何况,太太那般着紧她,若是我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不但让我自己的灵魂深入黑渊,还会让太太和二哥包括父亲都陷入情绪的泥潭之中,对这个家来说,不是好事儿。” 呸! 圣母心态真讨厌!谢颂华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然后就听到玉如琢冷哼了一句,“滥好心!” 还真是骂到点子上了,谢颂华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耳垂,“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那你能不能先告诉告诉我,那日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竟还没死心?!” 谢颂华连忙道:“我可是被那些人抓去经历了惊魂一夜的,怎么可能就这般放下了,那日你出现的时候,明明看出了他们的身份,还说他们是‘安逸日子过多了’,所以,你分明知道那些人是谁。” 这一次玉如琢沉默了好久,然后才淡淡地道:“你方才不是说,不要凝视深渊?” 谢颂华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无奈鼓掌,“好,你赢了。” 其实她心里只是担心那个受伤的女子,看得出来,那个妇人并不真的是她的母亲,一个母亲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在那样的环境里。 可是玉如琢说得对,她不能去探究这些,人在任何一个社会里生活,都应该珍惜自己生活中存在的阳光。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就不再管吧! 她这边随遇而安,那头的齐氏却一直惴惴不安。 梁妈妈吗不知道她为何会在宴春台呆了那么一会儿,就这样的反应,也有些紧张,“太太莫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吧?” 毕竟之前谢颂华就一直有灾星的名头在身上,若是齐氏往宴春台坐了会儿,回来就生病了,这对于四姑娘来说可不是好事儿,对于她们的母女情分来说,更是一大难关。 齐氏苍然抬头,看了看梁妈妈,又看了看周围屋子里的人。 梁妈妈乖觉,立刻将人都遣散了。 齐氏这才忽然一把抓住了梁妈妈的手,梁妈妈便发现她的手凉得吓人。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梁妈妈心里还是心疼齐氏的。 齐氏眼中有些惶惶不安,“你……你方才在宴春台发现了什么没有?” “什么?”梁妈妈也有心紧张起来,“可是四姑娘有什么不妥?奴婢瞧着倒是处处都收拾得极好,那些丫鬟们也都十分乖觉,做事儿也伶俐。” “对!”齐氏连忙点头,“就是这个!你想想,她才来了多久?怎么这么快就能降服这些丫婆子了?那院儿里的人,个个儿都好,就是淑儿的院子里,都还有一两个不老实的人呢!” “太太原来是在想这个啊!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四姑娘一向待人和气,手里也大方,那宴春台里的丫鬟婆子平日里和其他人也都有走动,那都是大家伙儿知道的。 听说四姑娘还有一套专门的人事管理簿子,具体的奴婢不知道,不过听说,宴春台的人都受她的管理各司其职,做得好的就赏,做的不好的便罚,可见四姑娘天生就是会管事儿的料。” 见她这语气里竟然满是颂扬,齐氏满脸惊讶,“你……你不觉得惊讶吗?” “惊讶什么?” “她怎么就会呢?明明她从前一直在乡下生活的,她怎么一来就什么都会?” “这不都是回来之后学的么?”说到这里,梁妈妈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迟疑了一下才道,“不过四姑娘的悟性也着实太好了一些,真好像天生就该过这样的日子似的。”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齐氏的心,她的心一下子便被矛盾的情绪给攫获了,她甚至有些忐忑地看向了梁妈妈,“那……那淑儿呢?” 梁妈妈在这一刹那陡然间就明白了齐氏的意思,她极力稳住心神,用十分寻常的语气道:“三姑娘么……三姑娘自然也是好命的,要不然怎么就偏生抱错了呢?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这一般人家的孩子,哪里有这样的福气,不但在咱们家金莼玉粒地长大,还这般得太太的宠爱,一辈子衣食无忧呼奴唤婢的。” 梁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打量着齐氏的神色。 若是以往,她说出这样的话,齐氏必然忍不住斥责她,至少也会训诫她不许说这样的话。 可是今日…… 齐氏听了这话只是怔怔地,似乎在想些什么。 梁妈妈在心里松了口气,愿意跳出自己的思维来思考这件事情就是好事儿。 这抱错的事情,也该回到正轨上来了,为着个养女冷落亲女得罪丈夫婆母,算是怎么回事呢? 齐氏去了宴春台送东西的事儿,很快便传开了,谢淑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她惊诧地盯着传消息来的侍书,“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娘她不来安慰我,竟然还去看了谢颂华?给她送东西?凭什么?” 侍书在一旁不敢说话,只拿求助的目光,去看其他几个丫鬟,但是显然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会儿谢淑华的心情不好,谁也不敢上前。 “对了!娘一定是替我去赔礼道歉的!今日的事情总要有个表示才对!”谢淑华忽然转了脸色,自己就有了解释,脸上的神色变得自信且淡定起来,“待会儿娘亲就会过来跟我解释了,我得先想好,要跟她说些什么。” 第200章:隔阂 可是让谢淑华失望的是,齐氏没有来。 她一直等着,一直没有消息,于是忍不住派了个丫鬟去颐和堂打听,却得知太太休息了,再晚些时候,又听说她去了安氏的院子里,听说是去探望谢琼华,又想问一问谢长清关于这一次会试的事儿。 一直到天黑,她都没有等来齐氏。 又等到了天亮,最终还是她去了颐和堂里请安。 可是齐氏对昨日去宴春台的事情,竟一字不提,仍旧如平日里一样跟她闲话家常,然后拉着她去寿安堂请安,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昨日在寿安堂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淑华心里犹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秤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行,不能这样,若是连齐氏都转向了谢颂华,她在这个家里可怎么办? 眼看着会试就要结束了,以谢云苍的性子,说不定便会随意找一个穷举人将她嫁过去,齐氏再不管,那她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一定要想到办法,至少要在会试结束后,殿试结果出来之前,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妥当! 很快日子就到了二月十八,这一次谢琅华出考场,几乎全家人都去了贡院门口,等着他出来。 挤挤挨挨地全部都是人,谢颂华总算看到了这古代科举考试的考生走出考场的样子了。 跟眼下的这个场面比起来,当初自己参加高考,简直无比幸福。 从贡院里出来的考生,几乎每一个都面无人色,也不知道是被这九天考晕了,还是因为太冷了。 谢琅华和林若谦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林若谦,看样子简直就快倒下来了,若不是自小的教养苦苦支撑,估计都不能给这些等着的家里人好生行礼。 “脸色这样差,可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冷到了没有?” 听到谢文鸢的话,谢颂华连忙上前按住了林若谦的手腕,皱眉道:“怕是有些着了风寒了,且表哥这几日是不是都未能好好睡上一觉?” 那头正在接受自己亲娘各种嘘寒问暖的谢琅华闻言诧异道:“不是与你说过四妹妹讲的那什么冥想的法子吗?怎么还睡不好?” 林若谦一边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上马车,一面无奈苦笑道:“着实是静不下心来,总担心第二日的试题。” 齐氏闻言便看了谢颂华一眼,“你又出了什么主意?” 不过她的语气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只是正常地问起。 谢颂华还未开口,倒是谢琅华先解释了起来,“去考场之前,四妹妹便教给了我一个休息大脑的法子,让我在考号里头睡觉之前都做一遍,对睡眠和第二日的考试都有帮助。 我在家里练了好些时日,这几日在考场上果然觉得十分有效验,倒是感觉比我往常制艺还更顺手些。” 这话让其他人都看向了谢颂华,神色间又不相信的,也有好奇的。 谢淑华看得分明,齐氏看谢颂华的眼神里分明带了几分欣慰和感激。 心里愤愤不平之际,便轻咳了一声,转而问道:“这么说,二哥哥这次应该考得不错咯?对这一次考试,有没有把握?或者……” “三姐姐,”谢思华便出声打断了她,“你忘了祖母说的话了?让二哥哥安生几日吧!横竖已经考完了,问与不问,结果都不是咱们能改变的。” 这话倒是说中了为人母的心思,齐氏连连点头,“七丫头说得对,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要紧,外甥还是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比较好。” 伺候的仆妇便立刻动作起来,扶着这些少爷姑娘太太们上车,谢淑华吃了个瘪,当着众人的面儿,齐氏竟然还没有维护她,这让她心里越发难受,也添了几分对齐氏的怨气。 谁知道刚刚坐定的齐氏忽然又揭开车帘,朝外头道:“四丫头,你待会儿也去眠秋居瞧瞧你表哥,毕竟你多少也懂一些。” 正和谢荼一边说话一边上车的谢颂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一声,过后才反应过来,齐氏这是什么意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好像忽然在对自己示好似的。 不过这倒是好事儿,至少说明,如今齐氏也认可了她学医这件事情。 只有与齐氏同乘一辆马车的谢淑华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齐氏终于察觉了谢淑华的目光,心里便有些不大自在,但是想想梁妈妈与自己说的。 若是谢颂华当真有出息,她如今与谢颂华之间的关系越好,她将来也就越能凭借着谢颂华在这个家里得到更多的尊重和更高的地位,到时候她便能更好地替她的淑儿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她这段时间都在想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梁妈妈说得有道理,而她这有意无意的改变,似乎让谢云苍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说明这个思路是对的。 只是在面对谢淑华的目光时,齐氏总有一种不知道怎么面对的感觉。 我这也是为了淑儿好,齐氏在心里安慰自己,若她再不做些改变,往后淑儿的处境会越来越糟糕。 这么一想,齐氏心里立刻便坦然多了,再看谢淑华时,神色也显得自然而从容,“淑儿,你怎么了?可是担心你二哥哥考得如何?” 谢淑华面上的表情不由微微一僵,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个阴风阵阵的黑洞里,周身只觉得冷。 她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是啊!” “唉,这种事情咱们着急也没有用,”齐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哥哥累了多日了,且将结果放一放,让他安心休息两日要紧,你可别去烦他。” 齐氏这不过是普通随口的一句话,放在以前,谢淑华只会觉得娘亲这是在亲昵的数落自己。 可时移世易,眼下她内心惶惶不安,又见着齐氏对谢颂华态度的转变,加上方才明显地感觉到了危机,这会儿再听到她这句话,就不由的多心起来,怀疑齐氏是真的怕她烦到谢琅华。 这样的认知,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与齐氏之间的隔阂。 终于,连娘都要变了! 她心里如同产生了一场海啸似的震动,一旁的齐氏却无知无觉,甚至还觉得自己今日的做法再合适没有。 因林若谦病了,谢思华的游湖计划不得不推迟两天,也就没能在她生辰那天出行。 谢颂华这段时间跑眠秋居也跑得勤了,在谢家这些人里头,谢文鸢对谢颂华来说,重要程度排在第一梯队,林若谦是她的儿子,纵然平时没有什么来往,她也难免更着紧些。 同样跑得多的还有谢琅华,他倒真想是考完了就没事儿似的,竟根本不提试题的一字半句。 从他脸上的神色来看,也并非是不想面对,而是一种全然的放松,竟比府里其他人还要洒脱一些。 不过,谢颂华也发现,谢淑华在那日过后,竟好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谢家在谢琅华表兄弟两个人考完之后,倒是难得的宁静了几日。 正因为如此,等到大家一起结伴出行时,就尤其显得兴奋和热切。 第201章:游湖 林若谦身体见好,已经是二十六了,按道理来说,这会儿会试应该已经开始填榜了。 这种时候,也是京城里最热闹的时候,刚刚考完试的试子们要不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议论,要不到处走通关系,欲知内情。 各大会馆里更是热闹无比,太液湖上更是游人如织,谢家早早地定好了一条船,众人直接坐了马车到岸边,然后上船,都不用在外头打半个照面。 说是太液湖,实际上应该说是与太液湖同属一源的水域,真正的太液湖在皇城里头,只不过京城的百姓仍旧这么叫它。 对于这些一直被困在内宅里的姑娘家来说,这样一个出来游湖的机会着实有些难得,哪怕平日里表现得十分腼腆内敛的谢荼这会儿脸上都透着几分雀跃。 谢颂华也是头一回坐古代的船,这一上来,才知道原来古人竟然这么会享受。 原本还担心这么多人会坐不下,可到了这上头才知道,这简直就是个豪华游艇。 里头还早早地就安排了几个丫鬟穿梭伺候。 谢思华下了帖子请的,连谢温华也跟别人换了班,跟着过来了。 一瞧见谢颂华就没有好话,“哈喇子收一收,知道你没见过世面,好歹在外头收一收。” 说着还作势拿了条帕子出来,要给她擦嘴角。 气得谢颂华伸手去打他,“你才流哈喇子!” 谢温华一个闪身就躲过了,一面躲,还一面嘻嘻哈哈笑,“我好心提醒你,你还这般不识好歹。” 说着又招惹谢荼,“前两日外头放炮仗,六妹妹不会是又被吓坏了没睡好吧!怎么一张脸白得跟个鬼似的?” 谢思华忍不住笑骂,“大哥哥你真是没有一刻安生,每每出现,非得要引起众怒!” “我都是说得实话,”谢温华一边躲过谢荼扔过去的一只枣子,一边道,“只是你们听不得实话,比如七妹妹你,最近是不是猪头肉又吃多了,眼见着腰身都胖了一圈。” 谢思华爱吃猪头肉,从前谢非梧常常下衙回来便给她带一点儿一品楼的猪头肉回来。 但她是个姑娘家,如今年岁日长,说出来总有几分不雅的味道,因而便不叫旁人再说了,自己也不再吃,这会儿听到谢温华旧事重提,顿时也加入了围剿谢温华的行列,几个人闹做了一团。 谢荔便啧啧了两声,“这个大哥哥也真是的,专门挑别人的痛处说,还说四姐姐没有见过世面,也不怕四姐姐真的恼了。” 谢淑华原本也在看笑话,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谢温华这哪里是在取笑谢颂华,这根本就是熟络的兄妹之间的互相开玩笑。 瞧他们虽然在打闹,但是哪里有半分真生气的意思? 再仔细想想,这个不着调的堂哥,好像就从来没有这样与自己玩闹过。 她冷哼了一声,“半点儿出息都没有的人,你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谢淑华是真的看不起谢温华,准确的说,她根本就看不起长房的任何一个。 可那是从前,从前她看不上,眼下见着谢颂华能与他玩到一起,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儿。 再想想如今的处境,哪怕是再没有出息的长房,那也是堂堂正正的谢家人。 就比如那个病秧子谢琼华,三天两头的在养病,可谢家上下谁敢真的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现在,谢家许多人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谢荔自小就跟在谢淑华后头当个小跟班,一向是谢淑华指东她不敢往西,眼下虽然也感觉到谢家人对谢淑华的态度变了,自己却不敢真的有所怠慢。 更何况,她姨娘也嘱咐了她,千万不要对谢淑华落井下石,不管怎么说,太太还是很重视谢淑华的,她将来的婚事还落在太太的身上,就是为了讨好太太,她也得继续站在谢淑华的身边。 因而这会儿听到她这话,谢荔也不敢反驳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她旁边然后便指着船窗边的软塌道:“三姐姐,我们去那儿坐坐吧!那里风景好。” 谢淑华看了一眼那边被几个妹妹围殴的谢温华,心里觉得没意思极了,便点头道:“也好,这里吵得厉害。” 谢颂华终于在谢温华胳膊上掐了一把,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 谢温华只得给各位妹妹一一告饶,那头谢琅华便笑着道:“船上风大,这一闹难免出汗,你们快过来火炉边坐坐,别冷到了。” 林若谦正在船舷上看风景,忽然道:“那可是宫里的船?” 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谢颂华下意识地落后了一步,实在是她似乎与那座皇城八字不合,与里头的人能离多远,还是离多远算了。 那头的谢淑华却是眼睛一亮,紧跟着就走了过去,“宫里的船?宫里的船怎么会出来?” 嘴里这么说,心头却是一片炽热,烧得她眼睛都要红了,果然,消息没有错! 果然今日三皇子会出来,她一面踮起脚尖往外看,一面好奇地问:“是哪位贵人出来游湖了?太液湖那般大还不够看么?” 谢琅华察觉到这段时间自家这个妹妹的沉郁,便让开位子让她往前来,“这谁知道呢!许是听说外头热闹,出来逛逛吧!” 谢思华看了一眼旁边满眼期待的谢淑华,便撇了撇嘴,干脆往里头走了,“嗐,咱们游咱们的湖,这湖上没有派人来清场,那咱们也就碍不着宫里的事儿。 不过要我说,咱们还是吩咐底下人把船划远一些的好,万一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岂不是平白惹出了事儿?” 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林若曦也道:“今儿出门的时候,外祖母就嘱咐咱们可千万要安生些,眼下没有大人在,咱们也不懂规矩,还是避开些好。” 谢温华闻言便要下楼去跟掌船的人说,谢淑华却连忙急道:“今儿好不容易出来,难不成游个湖都不让了? 方才也说,既然宫里没有派人出来清场,那说明咱们这般赏玩便无碍,又何必要特意避开?没得叫人瞧了,还以为咱们是有什么事儿见不得人呢!” 谢思华本来已经走到了里头,这会儿却又忍不住折返出来,冷笑道:“我们倒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见不得宫里人,怕闯了祸而已,三姐姐难道是仗着自己规矩学得好,有恃无恐么?” 如今这谢家的人动不动就喜欢拿规矩说事儿,分明是在故意影射中伤她,谢淑华一下子便红了眼睛,“既然不能好好玩儿,那便让他们靠岸吧!我自回去便罢!” 谢琅华见她又与姐妹起了冲突,心里十分不舍,便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咱们就这般玩游自己的就是了。” 第202章:移船相近邀相见 说起来今儿出来散心,本来就是为了谢琅华和林若谦,他都这样开口了,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思华便轻哼了一声,转身进去了,谢荼便劝她,“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何苦跟她争?” “六姐姐,你也太好-性了吧!谁耐烦哄着她?”谢思华脸上带了几分讥讽,“旁人不知道,难道咱们自家的姐妹还不知道她的性子? 从前是四姐姐没来,咱们也不敢真跟她争,镇日里装着个贤良淑德的样子,一说话,就给她歪曲了意思,咱们还没委屈呢!她就先哭上了。 从前也就罢了,我自己斗不过她,她又是二伯父的亲闺女,连我娘都叫我不要跟她争,可是现在还凭什么处处随她的意?” 谢思华越说越气,“一个假千金而已,还在我面前装相,真叫人讨厌透了!” 谢荼脸上不由得就有两分尴尬,嗫嚅着不说话了。 谢思华便叉起腰说她:“你呀你,你可真是个怂包!一味只知道让让让,你忘记你耳朵后头的那个疤是怎么来的了?” “我就是这个性子,七妹妹又不是不知道,”谢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咱们只管玩咱们的,那头有棋桌,咱们去打双陆玩。” 果然听了这话谢思华立刻来了兴致,“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 说着又往那边船舷上的谢淑华看了一眼,又冷哼了一声,“可别又出什么幺蛾子带上我们。” 谢荼便急急地将她拉进去了,“我若是输了请你吃四珍阁的果盒。” 谢思华这一下子就将谢淑华丢到脑后去了,只一心想要赢了谢荼。 而谢淑华也松了一口气,她借着自己心情不好的说辞,将谢琅华给劝进去了,外头就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上带着几分哀婉地看着湖面上来来去去的船只。 原本见着谢思华一直盯着自己,心里还有些烦躁,这会儿见她被拉走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目光便时不时地落在那头的宫里的船上,周围同她这样的还有不少,只不过,许多都是头一回进京的举子,难得看到宫里的人,因而好奇。 自从上次选秀之后,高盈就没有主动邀过她进府去玩,而她多次联络,对方也都爱答不理。 如今三皇子妃已经定下了,见她已经没有了机会,就这般冷落,着实可恼。 可她还不能真的生高盈的气,她生不起,因而也只能舔着脸接着跟对方交往,也不知道陪了多少小意讨好,才得知今日三皇子也会出来游湖。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坐宫里的船出来。 上次在梅林里说过一次话之后,他还让人送过两次东西,总不能这么快就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谢淑华没法死心,她知道三皇子妃已经定了,可即便是个侧妃,那也比随便嫁个穷书生强一万倍,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林若曦正在教谢颂华认各种花样,无意间一个抬眼,就看到那头谢淑华正痴痴地盯着湖面,不由有些担忧,再看了看谢颂华,又轻轻摇头。 她和谢家的这些表姐妹们关系都还不错,如今外祖母家的情势她也并非看不清楚,何必多生一事? 更何况…… 她想到自己来了谢家之后,亲眼见到的谢淑华做的几件事情,心知这位三表姐并非从前自己认识的模样。 因而也就当做没有看到那头谢淑华正在朝宫里那条船张望的样子。 她不愿意避开,谢琅华发了话,众人也都不再提起,原本就只当她只是这样看着了,谁想那头宫里的船却忽然往这边靠了过来。 众人便纷纷停了手里的事儿,都往那头看过去。 没一会儿,就见那船上放了一条小船过来,一个仆妇径自划到了他们的船下面,“敢问船上可是谢家的少爷姑娘们?” 谢温华上前一步,挑眉道:“正是。” “我们三殿下正在游湖,不成想遇到了谢阁老家的船,想请大家一起随喜随喜。” 几个人不由都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 那仆妇便又笑着道:“殿下的船上也都是年轻人,想来大家也都是认识的,殿下的意思也就是人多热闹些。” 都点名了对方的身份,这么说,他们还如何拒绝。 只是经过之前谢淑华谢颂华两个人的婚事,谢家上下都十分不乐意跟皇室扯上关系,心下也都有些不大情愿。 只有谢淑华粉面含春,料定是三殿下看见了自己,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船工都是熟手,两只大船慢慢靠近,然后便放了搭架过来,这边谢家的众人便一一地过去。 方才已经觉得谢家那条船十分精致豪华了,等到了三皇子的船上,谢颂华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巫见小巫。 这船上哪里是一个屋子,简直就是一套房子,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正在投壶玩儿,见着他们便都迎了出来。 果然如方才那个仆妇说的,都是认识的人。 大部分都是之前在高盈家的宴会上认识的人。 只是没有想到,不光是三皇子,太子竟然也在。 于是谢家的这一行人,便又急急忙忙地给两位皇子行礼。 等见礼毕,太子便发了话,今日只是寻常出来游玩,没有君臣之别,叫所有人都不用拘束。 再看其他人,果然都十分自在的样子,谢家的人也就都放松下来了。 谢思华立刻找着了熟人,“媌姐姐,你也在!” 谢淑华的目光正落在三皇子的身上,闻言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连忙顺着谢思华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那头周媌红着脸走了过来。 谢思华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谢淑华一眼,然后故意笑嘻嘻道:“媌姐姐,你这是不是有些不讲规矩了呀!” 周媌便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三皇子,然后才道:“我原以为只是跟高姐姐出来玩,没想到殿下也在。” 三皇子便表情柔和地看了她一眼,那头高盈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虽说还没有成婚之前不好见面,可我三表哥到底是皇子,寻常也不怎么出来,难得见上一面,是我在给你们创造机会呢!” 周媌的脸越发红的厉害了,那头的三皇子便轻咳了一声,“她脸皮薄,你不要再打趣她了。” 竟是对着高盈在维护周媌,周媌的脸便红得越发厉害了,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干脆拉着谢思华道:“来,我们去看那里头的鱼,方才他们钓的。” 说着话便急急地拉着谢思华避到一旁去了,惹得屋子里的人一阵哄笑,三皇子却仍旧那般温文尔雅地笑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谢淑华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似的站不住。 第203章:同乡之谊 谢荔在一旁有些担心,才要开口问她,就被狠狠地瞪了一眼,“你闭嘴!” 谢荔便不敢说话了,只悄悄地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谢淑华前面。 谢淑华暗自小心调整,才终于让自己慢慢地缓了过来。 在场有多少人都知道她原本想要嫁给三皇子,而这会儿偏偏碰上了三皇子和周媌在一起。 若是叫人瞧见了她这副样子,回头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 到时候,别说三皇子会看轻她,京城的贵族圈会看轻她,怕是谢云苍明日就会给她找个夫婿,对外宣布给她定了亲。 她必须要稳住心神,必须要尽力表现出从容的气度。 等了好一会儿,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才想让谢荔陪她往一旁去走走,谁知高盈就走了过来,“这段日子听说你不大舒服,也就不好意思邀请你,如今可好些了?也该给我去个口信的,让我去府上探探你。” 谁都知道年前那段时间高盈和谢淑华来往密切,偏偏今日这样的场合,竟然没有喊上谢淑华,高盈这是在给自己找补。 谢淑华也不想跟她闹僵,若她的事成了,往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仰赖她。 因而只能露出歉意的笑容来,“我哥哥此番也下场了,家里母亲终日里担忧,我自然不好出去的。” “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你一向孝顺。” 高盈开了口,其他人便也纷纷过来跟她打招呼,谢淑华这才有了几分自己还是从前的谢淑华的感觉。 只是她说笑间,眉眼中总还是有一抹愁绪在。 不经意一个错眼,谢淑华便见三皇子正在看自己,这让她心底蓦然一跳,却假装没有看到,只是在眼底逼出了盈盈的泪意。 然后再一转脸,又恢复如常地与旁人说话。 “诶?那人是谁?” 高盈的声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只见她正站在两个贵女旁边,目光直直地落在窗外。 众人便都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条年轻试子们的船,一看便知都是参加此次会试的举人。 一群人吵吵嚷嚷,说的都是这一次会试的题目。 而在这一群年轻人当中,一粗布棉衣坐在船头的年轻男子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与其他人的狂热相比,他似乎有些过于冷静,看似身处人群,却偏生生出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 这是一个人的气质问题,端看他坐在那里,腰板挺直,神色平和,加上他那张出尘的脸,便是一幅人物山水画。 林若谦便笑着道:“这人我认得,是江西乡试的解元,听说还得了方先生的指点,在这一次会试中很有些名气,就是我大舅舅,也觉得此人才学出众,这次必中的。” 未免将话说得太过,平白给人招来是非,林若谦没有说更多,实际上京城许多暗庄这次都在赌他入前三甲。 盖因在几次会馆主持的押题会上,他的表现着实突出,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陈留虽然出身不显,却很快在京城打响了名号,引来不少人纷纷结交。 就是一些朝中的大臣,都有朝他伸去橄榄枝的,而他这个人也十分谦逊低调,只推说考试结果还没有出来,不敢随意应约赴会,怕让诸位大人失望。 虽然是拒绝,却也拒绝得叫人舒服,更何况,他并非挑三拣四,而是一个人都未曾靠拢。 面对同届的考生,他也一视同仁,对谁都十分亲和友善,因而人缘也不错,这才有了现下的光景,哪怕一船的人,都穿绸着锦,他身处其中,也未有任何人对他侧目。 林若谦的话让这一屋子的人来了兴趣,纷纷挤过去看。 于是便有人道:“瞧他的穿着,寒酸得很,一看就是小地方来得穷举子!” 说话的是个高门贵女,她其实也说出了在场其他许多人的心声,眼下能包得起船来游湖的人,非富即贵,陈留这一身在众人眼里着实有些太打眼了。 谁知高盈闻言便皱眉道:“岂可凭衣冠来论人?人家的才学,你便是倾尽家财也买不来。” 那贵女自知失言,只能尴尬一笑,“高姐姐说得对,倒是我浅薄了。” 谢淑华垂眸略想了一下,忽然开口笑道:“那陈留似乎是和四妹妹认识的吧?上回你是和他一起说话的?” 谢颂华内心里把白眼翻上了天,这个谢淑华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想给自己挖坑。 只不过这事儿谢淑华的坑着实挖得有些好笑,原主在乡下生活过的事情,她从来都不觉得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上回在高盈的宴会上,她就已经大大方方地承认过了。 反倒是她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说,叫人看穿她的狭隘。 因而面对众人的目光,她坦坦荡荡地点头道:“没错,这为陈解元是我从前那个家里的同村,我们自小认识的,考试前他上我们家去拜见我三叔,这才知道他今年竟然上京赶考了。” 这话激起了许多人的兴趣,七嘴八舌地问起陈留从前的事情。 谢颂华瞧这个架势,陈留估计这一次还真能获得个不错的名次,将来很有可能是要入官场的。 因而说话也就格外小心,只捡记忆里能说的说,大多是赞颂他天资超颖,为人勤奋之语。 其他人听着都兴致缺缺,高盈却是一脸兴致高涨的样子,好似当真对陈留从前的生活十分感兴趣。 谢颂华到底是个活了将近三十年的人,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见高盈的样子,心里猛然一惊。 陈留就算是再优秀,可到底也确实是个小地方来的穷举人,所谓齐大非偶,跟高盈…… 着实算不上良配,若是要凑到一起,要不然就要面对被高家操作的命运,要不然就在骤然的浮华中迷失自我。 凤凰男的例子很多,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会忘却了自己的本心。 谢颂华心里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就不要一个劲儿地夸了。 于是便有人提议道:“看来那船上都是今年的优秀考生,不妨将他们也邀请上来,大家一起以诗会友……” “胡闹!”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太子便打断了他的话,“咱们这里还有这么多待字闺中的姑娘,岂好在人前抛头露面?” 提议那人便立刻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 谢颂华着意留心高盈的反应,果然见她眼中有淡淡的失望闪过。 不过到底是这种场合上的高手,这样的失望也不过一闪而逝,她立刻便凑到了谢颂华身边,笑着给她倒了杯茶,“从前只听说他们读书人有什么同乡之谊,倒是没有想到四姑娘竟然也有。” 这样没来由的示好,谢颂华十分不适应,却还是尽力保持微笑,跟她寒暄了两句。 刚将茶杯放回到托盘里,就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第204章:暴露了? 这人的目光着实有些太过于肆无忌惮,谢颂华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一转眼就见太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只是这目光底下,着实称不上友善。 见谢颂华看过去,太子也不闪不避,直接举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朝她示意。 谢颂华按捺下心里的不安,朝他微微行了一礼。 果然,她就不适合跟宫里的人打交道。 这不就暴露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在太子跟前装木头似的大家闺秀装得有多努力。 这眼下一个不留神就暴露了自己的性子。 太子又不是傻子,到这个时候,岂能看不出自己当时是故意在装? 到了中午,这船上竟然还准备了午宴,说是从这湖里刚钓上来的新鲜鱼虾,说是这刚刚化冻的水里的鱼别有一番滋味。 具体是不是这样,谢颂华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吃得没滋没味。 哪怕分了男女席,她仍旧无法忽视方才太子的眼神。 这可是国之储君,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事儿? 谢颂华热切地盼望着能尽快回自己的船上去,实在没有兴趣继续面对眼前的宴席,大家互相吹捧的话,说多了,也着实累得慌。 因而借口有些晕船,她便放了筷子,直接去了外头的栏杆上,想着晒晒太阳透口气。 好死不死就碰上了太子,而太子一句话说出来,谢颂华便知道对方分明是一直在留心自己的举动。 “元宵夜里,听说冰窖胡同着火的时候,那个陈解元也在,四姑娘可知道这回事儿?” 谢颂华心下猛然一跳,差一点儿就没能绷住自己的表情,好在反应够快,她只是诧异地挑了挑眉,“啊?他竟然在那儿?还好当日街上准备的救火队赶到及时,他应该没有什么事儿吧!那日在我们府里遇到他,他倒是没有说起。” 谢颂华后面自己回想,才惊觉当日的事情,针对的人根本就不是赵月蝉,而是自己。 若当时自己被太子救起来,那嫁入东宫为侧妃的人就只能是她了。 她知道这是三皇子设计所为,说白了,还是皇权之争。 这种要命堵车人,她自然是想着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所以,那日之后,她从来没有提过元宵之夜的事儿。 却没想到太子竟然已经查到了陈留身上,那到底有没有查到当日她和陈留在一处? 谢颂华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此时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太子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她脸上,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而谢颂华在等了一会儿之后,便疑惑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然后像是有什么猜测似的,“该不会……陈解元他当日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说完便开始不管不顾地替陈留开解,“臣女从前与陈解元在一个村里,虽然接触不是很多,但是他是我们村里公认的好后生,平日里遇到谁家的事儿,都愿意搭把手,上对老下对小,都十分有爱心,他一定不是个坏人的,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殿下……” 太子闻言便有了两分烦躁地朝谢颂华挥了挥手,“好了,我知道了,他好得很。” 谢颂华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又借机道:“殿下,那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女就先回去了。” 太子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当时也在。 金鱼池一事上,太子吃了不小的亏,想必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查这件事儿,谢颂华只能希望日后事情不会再翻出来了。 用过了午膳,竟然下午还有活动,谢颂华着实有些呆不住。 可皇子相邀,又是在船上,岂有拒绝的道理? 也只能耐着性子挨时间罢了。 好在这船也足够大,还有谢荼和林若曦等人在,不至于无聊。 三个人正聚在一起说笑,谢思华忽然晃了过来,“你们有没有看到谢淑华?” 如今谢思华是真的不愿意在装了,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连一声“三姐姐”都不愿意叫了,直接称呼谢淑华的名字。 她这一说,三个人才发现似乎有一会儿没有见着谢淑华的影子了。 谢颂华连忙道:“且别先自己吓自己,咱们几个分头找找看,再喊上五妹妹和大哥哥二哥哥还有林哥哥,千万别冲撞了人。” 林若曦也道:“说得没错,几位殿下在船上,若是一个不好,冲撞了贵人,怕是与家里都有妨碍。” 谢颂华心里有些担心,也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走动。 走到一个角落里的时候,忽然听到玉如琢的声音,“别找了,她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你让她去便是了。” 这话让谢颂华立时停了脚步,惊诧道:“你是说……三皇子?” “横竖你不要插手。” 玉如琢的声音带着两分漫不经心,很显然他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颂华道:“若是出了什么不才之事……” “与你无关!”玉如琢说完顿了顿,终于有了两句解释,“谢家养了十五年,养出了这么个谢淑华,这责任不在你,他们教育的失责,他们自己要承担后果。” 听到他说“后果”两个字,谢颂华就知道这事儿怕是小不了,因而不免着急起来,“你说得或许有道理,可若她真做出了什么!那谢家其他的姑娘呢? 自她而下,所有谢家的姑娘都将抬不起头,眼下这里这么多人,谁都会觉得谢家的姑娘没有教养,往后谁娶谢家姑娘,谁的脸上就会不光彩,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谢淑华不值得我为她费心,但是谢家值得!” 谢颂华没有等到玉如琢的回答,不由有些着急,“玉如琢!” 她看着他的方向,眼睛里含着殷切的期待。 终于,她听到了那个声音,“这次,你真欠我个人情。”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再叫他却没有人回答了。 他去了。 谢颂华心里清楚,可脑子里却不免回想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他们认识这大半年来,互相帮助已经记不清多少回了,好似彼此已经习惯在对方开口时应下来。 最开始或许还会想着是否欠了他的情,到了后来,心里都已经没有这个意识了。 眼下骤然听到玉如琢这话,让谢颂华一时间有些发蒙。 等理智恢复,才反应过来,他此时去打断谢淑华的事儿,是不是有风险?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过没有多久,就见林若曦找了过来,瞅了瞅四周无人注意她们,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四姐姐不用担心,三姐姐回来了。” 第205章:紧张 果然,等他们回到大厅的时候,就看到谢淑华正在跟谢荔说些什么。 只是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对劲,神情中也有些慌张的样子。 谢颂华便悄悄地问道:“是谁找到的?” “说来也怪,大家分开来找了半日,都没有见着她半个人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出来了,方才六妹妹去问,说是吃得有些杂了,躲到后头去吐了一回,不知真假。” 谢颂华挑了挑眉,又看了林若曦一眼。 连林若曦都又这么一句,说明大家都看出了谢淑华的异样。 然后就见那头谢思华一脸难看地扶着谢荼的手坐下了,谢温华去跟太子告罪,说是谢思华身体不舒服,得要先回去。 都已经身体不舒服了,岂有不放行的? 谢家这一行人也就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虽说在那宫里的船上也没有做什么,可就是让人觉得累得慌。 等到了自家船上,连谢琅华也忍不住了,转身问起谢淑华,“你方才到底做什么去了?” 谢淑华一时间眼神有些闪躲,可见着谢琅华兴师问罪的样子,顿时恼了,“我不是都说了么?我肚子里有些不舒服,怕搅了大家的兴,特意躲到了个角落里去吐了。” 说着反倒质问起谢琅华来,“你昨儿晚上才答应了娘要好好照顾我的,我身体不舒服,比半点儿没有注意到,也不曾关心,这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副朝我问罪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这般说了,似乎反倒委屈了起来,睫毛一眨,便落下两行泪,“我就知道,如今你心里也不将我当成妹妹了,所以不但由得其他人作践我,连你心里也瞧不上我!” 她说其他人作践她的时候,目光分明从谢颂华的身上扫过,“既然这样,你管我怎么样呢!你只管好你自己的亲妹妹就是了。” 说着一扭头,直接打开了谢琅华想让她情绪稳定下来而伸出的手,自己哭着跑开了。 谢琅华便站在原地,脸上又是懊恼又是尴尬。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又默契地退开了,说到底他们兄妹之间的矛盾,其他人也插不上话。 只有谢温华双手抱胸倚在廊柱上,还不忘扯着嗓子朝谢淑华跑开的方向喊,“大家关心你你又不认,这会儿急什么眼儿呢?” 但这一句话,却让谢琅华反应过来,自己分明什么也没有说,仔细想来,谢淑华反倒是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但到了此时,也不好再追上去问了。 谢淑华倒是长舒了一口气,站在外头的角落里,看着那边远去的大船,又忍不住懊恼起来。 今天分明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偏生就莫名扑过来一只鸟,生生搅扰了她的好事儿。 高盈没一会儿就找了过去,若是他们在多相处一会儿,这事儿眼见着就能成了! 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也不知道下一回要到什么时候。 心里落了事儿,情绪上就懒得多搭理人,谢家的几个姐妹也不欲与她同行,纷纷找了借口,去寻了别的伙伴。 谢淑华倒是落了个清净,马车行进没有多久,车窗忽然被敲响,她疑惑地推开窗,就见侍书在外头神色有些慌张。 谢淑华心里一动,立刻道:“你上来,我有话要问你。” 今日出府的人多,马车本就不够,让所有伺候的人跟着一起坐马车也不大现实,所以哪怕是贴身伺候的,都在底下走着。 她的马车倒是空,可其他人大丫鬟都在地上走,侍书一个人上马车也不大好。 但是有了谢淑华这话,她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侍书闻言,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团来,“方才过那条街道的时候,奴婢被一个人撞上,等站稳了,就发现自己手里多了这个东西。” 谢淑华狐疑地看了她两眼,连忙将那纸团展开,然后整个人就呆在了当场。 侍书见状,不由有些害怕起来,“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出了什么事儿吗?您……您别吓奴婢啊!” 谢淑华闻言终于回过神来,但眼睛里却随即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来,“没事儿!不,有事儿,是有事儿!” 侍书一时间给她弄糊涂了,“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谢淑华却没有理她,只是一个人在抿着嘴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那纸团展平了,细细地折起来放进了贴身佩戴的荷包里。 这才认真地看着侍书道:“今儿事情,你一个字儿不许说出去,若是再有第三个人知情,我揭了你的皮!” 她明明脸上带着笑,但眼底的阴冷却着实让侍书打了个寒颤,“知……知道了!” 原以为谢淑华回了家里,又会闹出点儿什么幺蛾子,毕竟谢思华这个直肠子,回来就将今天发生的事儿在寿安堂里说了。 谁想她却一直安安静静的,面对齐氏当众的说教,也老老实实地应了。 就连齐氏也松了口气,毕竟马上就要放榜了,这对于谢家来说可是大事儿。 不光是家里有两个参加考试的人,慎思馆里也还有两个考生,加上今年谢非梧是考官,这里头的事儿多了去了了。 等到放榜这日,谢家人倒不似考完那日似的齐齐往贡院跑了。 如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多少需要顾及着些脸面,不管落第还是上榜,都得将情绪隐藏起来,不至于叫人看轻了去。 当然,在外头表现得那般淡定,里头却不一定了。 没有人要求,到了放榜这一日,大家就早早地起了床,直接来了寿安堂,外院的小厮管事已经被打发出去了,只等贡院的门开,那榜一张贴出来,立时便回来报信。 只有谢琅华和林若谦两个人没有出来,仍旧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着,也是脸皮薄的缘故。 谢颂华坐在众人中间,看得出来,大家虽然都在极力闲话家常,可目光都时不时地往院门的方向看。 老夫人这一向遇事十分淡定的人,也有些坐立不安,一旁的谢温华与她说了半日的话,她都未能听进去,好半天又再问他方才说了什么。 气得谢温华无奈道:“祖母你若真这般紧张,不如直接让我骑了马去看,第一时间就给您把消息送过来!” 谢老夫人不由笑着拍了他一下,“胡说什么!” 终于转过了话题,“听说你娘在给你相看京城的闺秀了,你可有什么想法?若是有心里看上的,不妨先跟祖母说说,我替你掌掌眼,省得盲婚哑嫁,你又要闹起来。” 谢温华陡然间像是泄了气儿,“您还是接着盯那院门吧!” 正说着,果然就听到外头一阵吵嚷,众人一下子就跟着站了起来。 第206章:你自己想 “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太太,中了,中了,我们二少爷中了二甲四十三名!” 那来报的小厮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屋子里的人竟一下子都愣住了,还是谢荔头一个反应过来,“大喜啊!” 这时寿安堂的人才慢慢地反应过来,齐氏激动地离开了椅子,连忙过来扶着老夫人的手,“母亲,哥儿中了!” 老夫人也笑得欢喜,拍了拍她的手站了起来,“听到了,听到了!” 然后便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传令下去,全部都有赏!” 安氏连忙道:“快去把炮仗挂出来,到大门口去等传信的!” 齐氏也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这喜事儿……” “且慢!” 众人正欢欢喜喜,听到老夫人这话不由惊奇地看过去,只见她老人家脸上还带着笑,却不似其他人那般狂喜,多了两分克制的味道,“虽说贡士不会落选,但没有经过殿试选拔,到底算不得进士。 若在旁人家,这得了个贡士也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儿,但是在咱们家若是这般兴兴头的样子,多少有些张狂了。” 齐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一旁的谢文鸢便连忙道:“横竖不过是大半个月的时间,等赐进士出身的旨意下来,咱们再热热闹闹的庆贺就是了,眼下还是让琅哥儿安心备考才是。” 听到她这么说,齐氏心里也就好受了点儿,忽而想起来问道:“谦哥儿呢?如何?” 那小厮脸上的神色不由便有些迟疑起来,支吾道:“小的只得了吩咐在榜上找二少爷的名字,没有注意到表少爷。” “胡说!通骗榜文看下来,难不成不认得表少爷的名字了?” 谢文鸢却扯住了安氏的袖子,笑吟吟道:“他这一科不中,我也有心理准备,从前在家里,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中了乡试,一屋子的人都将他当个活宝似的。 这回来了京城,可算知道天外有人了,大哥也说,这一科要中怕是不容易,我权当带他上京来磨磨性子,没中正好安安心心在慎思馆里读几年书。” 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那小厮说没有看见,难道是真的没有留意?也就是隐晦点儿这般说罢了。 齐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谢文鸢的反应十分得体妥当。 谢文鸢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挽住,转脸见是谢颂华,姑侄俩便相视一笑,具体的言语都在这一笑之间。 很快报喜的大部队便回来了,谢琅华也终于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了,先过来拜见老夫人、齐氏,而后又单独拜过谢长清。 安氏原本还为家里要出个进士而高兴,但看见谢琅华拜谢长清的时候,心里又愤愤不平了。 教别人的儿子倒是教得好,怎么就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教自己的儿子呢? 再看那边还在傻乐的谢温华,心里那口气更堵得厉害了。 谢云苍倒是自持身份,被同僚催促了好几遍,这才回了家。 老夫人便做主,今晚上在寿安堂里开家宴。 林若谦虽然有些失意,但教养令他还是从容地来参加了,就连谢琼华都出了门,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 “魁首是谁?今儿隐约听到一句,后来就混忘了,忘了问。” 谢非梧立刻道:“就是那个陈留,来过咱们家的,不是说是四丫头从前那边的同乡么?” 谢颂华吃了一惊,陈留竟然拿了魁首?! 那岂不是很有可能会入前三甲? 齐氏也很惊讶,看了看谢颂华又看了看谢非梧,“就是那个从乡下来的寒门试子?” 谢云苍便皱眉道:“英雄莫问出身,这个陈留我见过的,方先生上次还将他引荐给了我,我与他说了几句话,确实有些见地,是年轻人当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倒是挺看好他。” 老夫人闻言点头道:“方先生都觉得好的年轻人,那一定差不了,只是这么一个人,怕是京中不少人家要动心思了,可别来个什么榜下捉婿,那就热闹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年轻的姑娘们都有些脸红,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谢颂华和谢淑华脸上看过去。 谢颂华只是神色如常地吃碗里的银鱼芙蓉蛋,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这话,谢淑华却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谢思华却连忙问道:“那慎思馆里的几位世兄考得如何?” 提到这个,谢云苍便举起酒杯朝向谢长清,“恭喜大哥,慎思馆里又要出三位进士了。” 慎思馆里竟然还有两个人考上了! 大家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这对于谢家来说,那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这些年轻的进士入朝,便是朝廷的后生力量,而能在慎思馆里上课的,家世都不会差。 家世不差,又是进士出身,将来的前途,还用说么? 不管怎么说,谢家的这个慎思馆,是真的开得妙。 这好消息连连,连老夫人都忍不住多喝了两盅酒,众人也不敢打扰她老人家,便早早地告退了。 谢颂华回了宴春台,便将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开始翻捡东西。 “你这是在找什么?” 她这一忙活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军师,便双手一摊,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说,这些东西,哪一件适合送出去恭喜别人高中的?” 其实她挑出来的都是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按理来说都适合,但是偏偏这会儿她自己没有了主意,拿捏不准礼物的轻重。 玉如琢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不是要送给你二哥哥的吧?” 谢颂华笑着道:“二哥哥那儿,还得我和其他几个人商量一下,送重了就不大好了。” 她说着又指了桌上的一堆东西,“我是想挑件东西送给陈留来着,就一时拿送的轻重。” 说完她忽然又反应过来,“看我,把你当万知万能了,你是世家子弟出身,应当也没有他这样出身的朋友,问你你大约也不清楚,要不然我还是去问问二哥哥好了。” “我劝你别送。” 谢颂华正一件件地将东西装回去,忽然就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 “啊?为什么?”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惊讶,谁知玉如琢只是淡淡地扔过来一句,“自己想吧!” 谢颂华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没有头绪。 不过玉如琢这个人算无遗策的,他说不合适,大约就是真的不合适吧! 得!算省笔钱好了。 因为谢琅华的考中,整个谢家都欢欢喜喜。 齐氏几乎一直没有合拢嘴,等众人散了,忍不住拉着儿子说体己话。 “哎呀!娘这一辈子,最要紧的也就是你们兄妹这两个命-根子了,如今你考取了,我也算放了一半的心。” 谢琅华瞧着母亲脸上岁月的痕迹,也有些感动,“娘您放心,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你是个好孩子,这一点,娘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娘想说的是,等你殿试后授了官,可千万不要忘了你妹妹!” *** 作者有话说: 各位正在看这本书的友友们好,晓寒要跟大家道个歉,因为前几天做了个手术,而术前自己对这个手术的预判不足,导致断更了三天。 没有事先知会,是我以为我手术第二天就能扛起电脑码字,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害得大家在干等着,着实心生愧疚。 目前还在术后的恢复期,我会尽量更新,但可能没有办法保持很稳定,造成了不便,还请大家多包涵。 第207章:势不两立 谢琅华闻言便蹙起了眉头,竟一时没有接口。 齐氏疑惑地看向儿子,谢琅华略沉吟了一下便道:“娘,我身为兄长,照拂妹妹本就责无旁贷,这无需您吩咐,只是…… 您以后莫要再说什么您只有我们两个孩子,难道四妹妹不是您的女儿?为什么大家都接受了四妹妹,唯独您这个生母,反倒一直不愿意接受她是您的孩子这个事实呢?” 齐氏闻言不由面色一僵,自己就有些讪讪然,“你这孩子,这般较真做什么?娘这不是一时嘴快么!你放心,你四妹妹这回来都快一年了,以往呢,娘是有些抵触,可如今这不也接受了么?” “真的?” 谢琅华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都说母子连心,虽然齐氏一向偏爱谢淑华,可他终究也是亲生的儿子。 齐氏便又叹了口气,“真的!” 她扶着儿子的手慢慢地坐了下来,才道:“你也知道,淑儿是我自小在心尖儿上疼的,这四丫头回来了,我多少会担心这会影响到淑儿。 也因为这一点,做了些糊涂事儿,现在我也看明白了,你四妹妹原也不错,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那般对她。 只是淑儿如今在府里无依无靠的,我看着就觉得心疼,二郎,你可不能忘记你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啊!” 听到齐氏这番剖白,谢琅华脸色阴转晴,满有些宽慰道:“这还用娘您说?自小到大,凭是什么,但凡是三妹妹想要的,我哪一次不会让给她? 您放心,我还是她的二哥哥,她也一直会是我的三妹妹,往后不管怎么样,我总不会不管她的。” 齐氏见自己今晚主要要说的话得到了保障,心里也就放心了。 母子俩又说了一些体己话,谢琅华这才告退。 墙角落的侍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却见自家姑娘在二少爷离开之后,直接转回了倚兰苑,并没有进去看看太太的意思。 “姑娘?”侍书一进门,见着谢淑华的目光,心里就有些发憷,“姑娘可是不高兴?” “怎么?难道听了他谢琅华那一番话,我很应该高兴么?” 谢淑华冷冷的语气让侍书吓得立刻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奴……奴婢不敢!” 说完怯怯地朝上头的谢淑华看了一眼,见她没有说话,这才开口道:“方才二少爷明明说,往后您和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这……不是好事儿么?” “你懂什么?!”谢淑华咬牙切齿道,“从前我是娘唯一的女儿,是二哥哥唯一的同胞妹子! 可是现在,你没听到吗?娘她都亲口承认她心里已经接受了谢颂华,谢琅华就不要说了,娘不过说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他就立刻跳出来要为那个谢颂华正名呢!” 侍书听着她这话,忍不住瑟瑟发抖,想劝却不知道怎么劝。 谢淑华看着地上的人,冷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 侍书不敢答话,她实在没有想到这有什么不好,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看在眼里。 虽然她是倚兰苑的丫鬟,向着自家姑娘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家姑娘讨厌的人,她自然也讨厌。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么长时间以来,四姑娘其实也没有对自家姑娘做过什么,那许多事情,认真说起来,都是自家姑娘自己挑起来的。 若是自家姑娘能放下心结,好好地与四姑娘相处,想来老夫人和老爷也能宽心一些,又有太太和二少爷的照拂,日子岂不也很好? 这会儿她便听到谢淑华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那谢颂华惯会装模作样,又会笼络人心,她还是娘的亲生女儿。这眼下还不见着什么,等时间长了,你且看着吧!” “啪!” 她陡然一拍桌子,闷响中又伴随着一声脆响,将侍书吓了一跳,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姑娘手上的玉镯断成了两截,从桌上落下来。 侍书连忙起身,着急道:“姑娘,你的手!” 谢淑华眼风都没有看一眼,“到时候,这谢家难道还会有我的立足之地?且谢颂华这种穷山窝里来的,这会儿是她没本事,不敢动手,等她羽翼丰满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调转头来对付我呢!” 侍书已经取了膏药过来,小心地去护理她的手腕,只见欺霜赛雪一般的一截肌肤上,已经除了两道划痕,所幸没有破皮,倒无大碍。 “所以!”谢淑华将手猛然一抬,立刻打落了侍书手里的纱布和药膏,然后就见谢淑华正阴冷地盯着自己,“你听明白了吗?我跟谢颂华,不死不休,你最好不要起什么二心。” 侍书吓得一个激灵,又一次跪了下去,膝盖刚好跪在了那碎镯上,只感觉到一股锥心的疼痛传来,却一点儿不敢呼痛,只颤抖着声音道:“姑……姑娘放心,奴婢对姑娘绝无二心。” “呵……”谢淑华便轻轻地应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不少,“你起来吧!放心,我身边自小跟着的,没剩两个了,如今你最得我心,我岂会轻易动你,只要你忠心不二,我自会保你富贵。 哦,说起来,你还不知道这个喜事儿吧!我前儿让你妈把你小弟弟送到我那铺子里当学徒去了。” 侍书陡然脸色惨白,“姑……姑娘……” “怎么?高兴傻了?” 她明明脸上带着笑,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还透着几分关切,可却让侍书整个人入赘冰窖,在谢淑华变脸之前,她慌忙挤出一个笑容来,“多谢姑娘抬举。” 冰冷的地砖被擦拭得光可鉴人,宫灯立在桌上,照着面前的方寸之地,却显得有些太过微弱,温暖不了面前的这巴掌大点儿的地方,更温暖不到跪在它笼罩下的人心里。 谢颂华晚上睡觉如今总要点一盏小小的夜灯,就放在床外屏风外头墙角的高几上。 虽然玉如琢早说过,她安寝之后,他便不会在她近旁,可到底一男一女,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自在。 点了那么一盏灯,心里就总觉得似乎梗妥当些,敞亮的倒不似那灯。 灯也小巧,一点儿小小的火焰在精致的灯罩里跳动,落在屏风上,便如同皮影戏一般,只剩了一片昏暗,再倒帐子里头,那光线就越发弱下去了。 弱得只能叫人瞧见她额头上泛着的水光,以及似蹙非蹙的眉头。 “啊!”谢颂华忽然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 看到熟悉的帐顶,她的呼吸才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又做噩梦了?” 闻言她转过脸,便拣着那屏风上头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分明是个身量挺拔的男子。 谢颂华的声音竟透着几分迟疑,“玉……如琢?” 第208章:迟早要吃亏 “嗯。” 他的声音仍旧那般淡淡的,也是他惯常的语气,一下子让谢颂华的思绪从方才的噩梦中彻底解脱了出来。 她诧异地盯着那影子,心里生出了某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冲动,“你……你怎么又出来了?” 玉如琢似乎是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答这话,“你是又做噩梦了?” 一句话将谢颂华拉回到自己方才的噩梦里,她叹了口气,然后掀开了被子,正打算穿鞋下床,就听到玉如琢道:“就在床上躺着吧!” 这是…… 拒绝让她看到他? 谢颂华觉得自己心里划过淡淡的失落,但想到当初两个人订立的约定,她答应过他,不会探究他的身份。 既然他是京城人,她如今也渐渐地走进京城的上流圈子,到时候一个照面,就能认得出来,要怎么相处才好? 似乎,不见面也确实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因而她也就顾不上心里的那份失落,又重新坐了回去。 想到方才的那个噩梦,谢颂华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应该管那件事吗?” 从京郊回来之后,她的大脑似乎自动地将那一场屠杀给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去给那个石女动手术,去给那个姑娘治病。 而后面的,她下意识地会回避,大脑也不会让她主动想起。 可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找上门来,比如——梦境。 那个孩子就死在自己面前,那大火浓烟里的特殊味道…… “东厂的事情,天下只有一个人管得。” 玉如琢说得是对的,这里是一个封建王朝,没有民-主,没有法治,皇权至上。 而东厂,是皇权的代表之一。 可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回来了这么多日,她甚至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 这个世道上,真的还有公平和天理可言吗? “睡吧!”玉如琢的声音含了几分深夜赋予的浓重,“把床头的药吃了,能睡得好一些。” 谢颂华闻言一愣,转脸果然看到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小瓷瓶并一杯白水。 她打开来,倒出了一粒浅绿色的丸药,闻了闻便知道是宁心静气的药。 纵然心里有满腔愤怒,可她知道玉如琢说得是对的,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什么都做不了,若真的去招惹东厂,带来的不仅是她个人的麻烦。 等她渐渐地睡着了,那屏风前头的人影才慢慢地移了过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出现在了她的床边。 看着少女熟睡的脸庞,他轻轻地皱了皱眉,“不知天高地厚,迟早要吃亏的。” 然后一个闪身,直接消失在了后窗。 因着谢琅华得中,府里很是热闹了几天,谢琅华也有许多同窗好友要见,谢颂华便干脆将一只澄泥砚带去了梦坡居。 她也十分坦荡,言明从前在江家的时候,陈留与她关系还不错,帮她干过活儿,如今在京城规矩多,她一个姑娘家不好露面也不好私相授受,便托谢云苍将这个恭贺的礼物送出去。 谢云苍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笑着答应了。 他当然会答应! 陈留这个人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的,都清楚,这人以后必然大有作为。 眼下靠着自己和陈留这同乡的情谊,能扯上一点儿情分,半点儿坏处都没有。 今年是会试的年份,慎思馆要到大约五六月份才会重新开课,谢家的姑娘们倒是得了好一段时间的清闲。 加上天气又渐渐地暖和起来了,便常常地凑在一处玩闹,就连谢琼华的身子都好了许多,也常常参与进来。 只有安哥儿,这还没满周岁的孩子,偏生在这个时候有些食欲不振的样子。 到底在寿安堂养了这么些日子,老夫人是真心着紧担忧,立刻便叫请太医上门。 卓院使虽然事情多,可架不住是老夫人亲自发的帖子,便也亲自上门了。 如同上一次,他老人家一上门,这各房各院儿便都想办法央告他去请平安脉。 等谢颂华坐在窗前喝了两盏茶,丁香才将他老人家给请了过来。 谢颂华早就已经将家伙事儿都摆好了,已经撸了袖子,把手腕搁在了腕枕上,“还请卓院使帮我看看。” 院儿里的丫鬟都十分清楚,自家姑娘怕是请平安脉是假,借机讨教是真,因而早就都避了出去。 等人都退干净了,卓院使便冷哼了一声,斜瞥了她的手臂一眼,“都没人了,你还装什么。” 谢颂华便也毫不客气地将手给收了回去,然后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上回的事情,没有事先知会您老人家,是晚辈的不是,我给您斟茶致歉,万望您老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卓院使闻言,目光便又转回到了她的脸上,深深地看了好几眼之后,才叹了口气,接过了那杯茶。 喝了一口之后,又沉默了。 谢颂华也不急,只是安静地在等着。 果然,卓院使将茶盏放下,从自己身旁的医箱里拿出了一本看上去极古旧的册子来,“上回我回去之后,心里还是不放心,仔细查阅了许多古医书之后,竟发现了你所使用的方法,只是这上头讲得不甚明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书翻到某一页,然后便凑了过来,将其中的内容指给谢颂华看。 这一下,连谢颂华也收敛的笑容,表情严肃而认真起来。 拜谢长清常常布置下来的各种阅读任务,她如今看这文言文总算没有之前那般吃力了,加上还有卓院使在一旁翻译医学术语,很快便看明白了。 但随即便怔愣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时候的书?” 卓院使摇了摇头,“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具体没有详细说明,只是跟我说,这书里的内容有些过于荒诞,让我慎重研究,我从前也没有太过注意。” 这竟然是一本讲手术操作明细的书,只不过所用的东西都是科技为发展的这个时候用的,且还有一些不甚合理的地方。 卓院使显然是被吸引到了,干脆就那天做的手术,结合这书上的内容与谢颂华讨论了起来。 谢颂华也丝毫不藏私,将自己手术的过程告诉了他,并且告诉了他手术可行性的原因,以及注意事项。 当然她也注意着,尽量用古代的措辞,比如细菌感染,可以解释为风邪入体。 卓院使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细细地琢磨,还不时发问,俨然一个最认真的学生。 良久,他才点头道:“竟是真的!你竟真的成功了。” 谢颂华抬了抬眉毛,“这么说……咱们上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第209章:意料之外与意料之中 “我还不至于会食言!”卓院使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含了两分气恼的意思,“不过先说明白,医案可以给你,但是是借你,你自己誊抄一份,原本还得毫发无损地还给我!” 谢颂华连忙自自己的位子上下来,恭恭敬敬地朝卓院使行了一礼,“卓院使放心,晚辈知道,这医案是医者行医多年的心血所在,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 能得您如此馈赠,晚辈万分感激,岂有不好好保管的道理?晚辈一定尽快誊抄完,将原本给您还回去。” “嗯!”见她态度恭敬,卓院使的脸色好看了些,沉吟了一下之后又道,“至于我师父的医案……” 谢颂华立刻瞪大了眼睛,对于卓院使师父的医案,她虽然也妄想过,还提出来过,可在这个尊师重道,又敬畏先人的时代,她其实没有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卓院使却提起了,这由不得她不紧张。 “也不是不可以借给你,但是……作为交换,我也要知道你的那个所谓的手术是怎么回事,你一定有相关的典籍吧?从何处而来或许不好告诉我,但,借我一阅,不为过吧!” 谢颂华愣了愣,不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她哪里有什么典籍? 那是她前世所学的东西,是一门接着一门课上吸收,一台接着一台手术历练出来的…… 她想了想道:“倒不是没有,但我也是从前见过,且那东西并不属于我,若是您信得过我,我便自己尝试将这些东西写出来,给您老送过去,您看如何?” 说完又立刻补充了一句,“若您有什么不甚明白的地方,您随时可以来问我。” 将外科手术这样的技术推广,绝对是大好事一件儿,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当代医学的至高人物。 若是能通过卓院使,让更多的病人受益于此,那意义可比她多看两个病人大多了。 由此,到了下午,大家便都知道,四姑娘底子有些虚,卓院使承诺,会定期上门来给四姑娘看脉。 老夫人谢文鸢一干人等自然是记挂她的身子,尽管卓院使说了问题不是很大,只需按照方子好好调养即可,但众人还是叮嘱了又再叮嘱。 只有谢淑华十分看不过眼,谢颂华明明壮得跟头牛似的,竟然也装起娇弱小姐来了? 自己打小身子就不大好,怎么不见要请卓院使常常过来把脉? 眼下分明就是故意叫她难看,故意要叫她知道,谢颂华才是真正的谢家姑娘。 这一点让她越想越气,偏偏再瞧齐氏,竟然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似的。 谢淑华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快要窒息了,可偏偏还有些无可奈何。 三月十五,殿试如期而至。 相对于会试的压力,这一次谢家人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 谢琅华会试的名次并不差,他又是谢云苍的儿子,圣上也是见过的,不可能会给个同进士出身。 那最低也是个进士出身,有了进士的身份,不管是先下放到地方上,还是先在六部任职,那都可以操作。 基本上,从会试成绩出来之后,谢琅华将来要接过父亲手里的重任,顶立门户就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当然,紧张是不紧张,传信官到了家里,该有的热闹喜庆气氛照样浓厚得不比别家少。 “二甲三十二名!” 谢温华一个旋身便拍上了谢琅华的肩膀,“可有你的呀!二弟,真不愧是咱们兄弟间的文曲星!” 谢琅华这一次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了,看向众人的眼睛里都带着光。 “那……前三甲是谁?” “探花郎倒是有些爆冷。”谢云苍捻着胡须笑着道。 谢长清却摇头道:“这如何能算是爆冷?二弟应该早就料到了才是。” 这话说得有些打机锋的意思,老夫人便皱眉道:“这是怎么说的?什么料到料不到的?” 谢非梧便笑着道:“这探花郎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乡试的成绩并不十分出彩,会试也不在五经魁之内,这殿试却得了个探花。” 安氏疑惑道:“这倒是实在有些让人意外,一般来说,圣上点前三甲,多少还是要照顾一下各房考官的想法,不会点五经魁以外的才是,那你们方才说的意料之内又是……” “这人母亲您也见过的,”谢云苍脸上仍旧带着笑容,“便是方先生的长孙,上回还来拜见过您。” 老夫人果然讶异,然后思虑了一番之后又连连点头,“不错,那孩子生得好,进退举止也得宜,又是方先生的嫡孙,有这样的造化,倒是意料之中。” “我看过他乡试做的文章,那个名次倒也没有冤枉了他,可总觉得他那卷子里透着一股子克制之意,便又命题,叫他当我的面答了一番,这才试出了真才学。” 到底是家里认识的,因而听到方家的少爷得了探花,谢家人自然也高兴。 谢松华道:“原本倒是没有听说过这方家,这一下,方先生来了京城,听说也有许多学子去拜见,方家大姑娘刚刚被许给四皇子做王妃,眼下方家的少爷又是探花,只仿佛几个月间,方家就红了似的。” 说完猛然发现自己用的是后世的语言,还不等她纠正,谢思华便拍手道:“可不是!又是皇亲国戚,又是清流世家,这……着实叫人羡慕呢!” 她是这么说,谢云苍却看了谢颂华两眼,眼中含了几分深意。 老太太即刻便又问道:“那榜眼和状元呢?” “榜眼便是江苏的解元刘半农,倒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陈留竟真被钦点了状元。” 谢非梧的话让屋子里静默了半息,余氏惊讶道:“可真了不起,上次来见着,才十八岁!” 谢琅华便不好意思地笑道:“与人家一比,我着实羞愧。” 谢非梧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马上是要入朝为官的人了,可不兴这般想法,走!跟三叔喝酒去!” 谢长清闻言眼睛一亮,“诶,我学生高中,怎么是去跟你喝酒?” 说着便跟着那叔侄俩去了,谢温华毫不犹豫地搂着老爹的脖子一块儿去了。 谢云苍看着他们的样子,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便转身对齐氏道:“虽说要低调些,可到底是件喜事儿,不好大办的话,便找个机会去别院聚一聚,单请平日里来往的人家,再叫几个二郎的好友同窗。” 闻言大家都兴奋起来,毕竟对于内宅女子来说,出趟门去外头玩,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儿。 只有谢淑华皱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谢家这么多姑娘家,却还要叫那么多谢琅华的朋友? 同窗…… 慎思馆里这一次也中了两个,难道…… 第210章:琼林宴 等谢云苍走了之后,寿安堂里的气氛又更随意了一些,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在这个时代,女人家的未来自然系于日后所嫁男子身上,可同时,这个时代的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娘家的势力与女子出嫁后在夫家的地位休戚相关。 兄弟得力,在夫家便得脸,会试过后,谢云的夫婿便亲自上门道贺,还特意叮嘱,叫谢云在娘家小住几日。 谢思华喜滋滋道:“眼下结果出来了,是不是就该开琼林宴了?” 谢荔便抿嘴笑道:“又不是叫你去参加,你倒还惦记着这个!” 这话似乎提醒了谢文鸢,“前段时间不是听说靖宁长公主要回京,还传言说公主想在琼林宴上给慧敏郡主相看么?” 余氏接口道:“是有这么个传闻,长公主也好几年没有回来了,随夫婿远嫁南边儿,如今郡王和郡主都大了,也该回来了。” 只有谢颂华一脸懵,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一旁的谢荼就悄声给她解释,“靖宁长公主是圣上的胞妹,驸马在华亭任职,公主也就跟着过去了,偶尔会回京城住个一年半载。” 见谢颂华还是不甚明白的样子,谢荼便接着解释,“圣上只有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向十分看重。 当年的婚事是先帝指的,如今圣上在位,自然会想办法让公主留京,公主生了一子一女,早就已经封了郡王郡主,亲事必是落在京城的。” 谢颂华便明白了,笑着道:“那这又是一个香饽饽了。” 诚如谢颂华所言,公主府虽然比不得皇子府,可靖宁长公主委实是个特殊的存在。 单看她回京的架势,就知道其在圣上心里的地位了。 圣上不但派了灵霄宫的灵士、内廷的太监甚至还让礼部派人专门到城外去迎接,那浩浩荡荡的架势,简直是整个京城的盛事。 大约如谢文鸢所说,长公主确真有意在琼林宴上为女儿择婿,原本在放榜后的第三日就该开的琼林宴,愣是往后延迟了两日。 如谢家这般的仕宦大族自然不好同街上的百姓一般跟着出去凑热闹,以期一睹公主风采,但家下的许多下人找到机会却都去看了。 回来到没有说公主如何,毕竟公主都坐三望四的人了。 但敏慧郡主的仙姿月貌却广泛地流传开了,走在路上便能听到那些仆妇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传言。 就是宴春台里,因那日碧桃放例假,也去街上凑了回热闹,小丫鬟们都挤在她旁边问。 谢颂华刚刚将几个静心堂病患的方子写好,便放在了旁边晾,隐约听到窗外几个丫鬟的谈论声,便不由好奇道:“当真那么美么?” 没听到回答。 谢颂华抬了抬眉毛,“诶,你不是去过宫里么?难道没有见过这位郡主?” “见过。” 见他声音这般淡淡的,谢颂华不由有些怀疑,“真的?那你怎么不说?真的有这么好看?” 说着转了转眼珠,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地问道:“比我好看很多么?” 倒不是她自恋,原主的容貌着实不差,在谢家养了这将近一年,几乎脱胎换骨,如今走出去,妥妥算得上是个美人。 玉如琢轻咳了一声,声音里有几分不自然,“没注意。” “啊?”她看不见他是实事,可他能看见她啊! 这没注意多少有几分侮辱人的味道了吧! “我没仔细看过她。” 玉如琢适时的一句解释让谢颂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位慧敏郡主。 所以,这算是一种解释? 谢颂华心里倒因此有了两分松快的感觉,“大美女都不看,你还真……” 真不大像个正常男人。 这后面的话,她自然没有说。 “你是担心公主看中陈留?” 谢颂华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闻言差点儿给呛着,“什么?” “你这么关心慧敏郡主,是因为听说公主要在琼林宴上择婿,担心她看上陈留么?” 玉如琢说的这话,谢颂华从来没有想过,不由愣住了。 陈留娶慧敏郡主? 按照如今靖宁长公主在圣上心里的地位来看,能娶郡主的话,倒不失为一条捷径。 毕竟陈留从小地方来,朝中也没有什么倚仗…… 只是…… 这和高盈是一样的问题,齐大非偶,对于陈留个人来说,未必真的是好事儿。 她不知道靖宁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正想问问玉如琢,就听到他淡淡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谢颂华刚要点头,就感觉旁边一阵清风刮过,两扇窗户便被推开了一些,就知道他已经走了。 只好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时外头小丫鬟讨论的声音也就更清楚了,“郡主竟然比咱们姑娘还要美么?” “恐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到能跟郡主比肩美貌的姑娘了。” “这……那不就是咱们大启第一美女么?” “那可不!” “……” 谢颂华听到她们这谈话,不由有些怀疑玉如琢方才那话的真实性了,面对这么一个大美人,他竟然视而不见? 多少有点儿毛病! 琼林宴当天还有三甲游街,这一次老夫人倒是开了口,“都出去热闹热闹,注意些分寸就是了。” 深宅大院的姑娘们,如何能凑得到这个热闹? 谁也不甘落后,纷纷准备出门的行头。 但凑个热闹,也只是在正阳门大街的酒楼里包一个临窗的包间看一看罢了。 这热闹着实不小,像这样的包间,基本上也都被贵族人家包完了。 当看到陈留穿着大红色的状元服色坐在当先的高头大马上,谢颂华由衷地在心里感叹,果然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他身上的那股清冷、内敛的气质,即便这大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多了两分庄重的味道。 除了他之外,形容俊美,气质温润的探花也深受大家的追捧,谢颂华在这上头便瞧见有许多年轻的姑娘悄悄地朝那方家少爷香囊鲜花。 这便是传说中的掷果盈车了吧! 有了这方家少爷,陈留倒没有那般突出了。 谢思华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两个出众的年轻人,会娶到谁家的女儿。” 谢荔闻言便笑:“七姐姐可是在想什么?!” 谢思华闻言脸上一红,便拿帕子去打她,“你在胡说什么!” 谢淑华冷笑道:“想什么呢!便是真看上了,也要看看人家敏慧郡主有没有的剩下给你。” 自从上次寿安堂之后,谢淑华的脾气越发乖戾,平日里姐妹们相处,动不动便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几个人都已经习惯了,权当没有听到。 虽然长公主要在琼林宴上择婿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琼林宴过去好几天,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倒是各府收到了长公主府上的帖子。 第211章:不让她去! 帖子是直接给到门房的,然后便送到了寿安堂。 老夫人便将大家都叫了过去,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难得长公主有这样的兴致,特意请你们过府去玩,这可是极有体面的事儿,你们可要好生准备着,别堕了家里的脸面。” 谢颂华听到谢荼解释,才知道这事情的原委。 “难不成是琼林宴上长公主没有选出合心意的女婿,这还要在京城大肆地选一遍?”谢荔有些兴奋又有些疑惑。 由不得她不兴奋,这一次公主的邀请写得十分清楚,请府里的姑娘少爷们都去,竟是不分嫡庶的意思。 谢颂华来了这里才知道,这个时代,这样的大户人家十分看重嫡庶偏正。 女子在这里难得有机会出门走动,而庶女就更是如此。 越是阶级高的人家,越是如此。 倒是没有想到公主府竟然这般包容。 谢思华却冷哼了一声,“倒弄出了个皇子选妃的架势来了,皇家选驸马都没有这般动静的。” “不得无礼!”余氏连忙请斥了一声,“说话怎生这般口无遮拦?” 谢思华耸了耸肩,并不以为意。 老夫人却没有生气,“你管长公主意下如何?不过是叫你们姐妹多增长些见识罢了。” “五丫头、六丫头也该好好出去走走!你们俩的衣裳首饰,我给你们置办。” 谢思华便噘嘴道:“祖母偏心,难道没有小七的么?” “你平日里的东西还少了?”老夫人笑呵呵地打趣道,“等你出阁的时候,再来管祖母要。” 说话间,目光若有似无地从谢淑华的脸上划过,“对了,我前几日着六丫头抄了几卷地藏王经,须得供到庙里去,五丫头,你就替我跑一趟吧!” 屋子里众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去公主府做客的事儿,谢淑华也难得好心情地多跟几个妹妹说了几句。 毕竟上贵人府里做客,她是最有经验的,一时间也忘了这些时日里的龃龉。 老夫人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寿安堂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齐氏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母亲!” 老夫人抬了抬眉毛,似乎有些诧异地看向齐氏,“怎么了?” 然后又将目光拖回到谢淑华的身上,“难道五丫头不乐意替祖母跑这一趟?” 谢淑华简直如鲠在喉,听到这一句便咬着牙下了椅子,勉强弯了弯膝盖道:“倒不是孙女儿不乐意,只是公主的帖子上写得明白,令家里的女孩子们都去。 不知道祖母的经书是不是可以晚两日送过去,孙女儿到时候再跑一趟便是,也不至于得罪了公主。” 竟是直接开口推脱了!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不乐意就直说,我老婆子也不至于就真找不出个人去送。” 说着便转脸看向申妈妈,“等你们老爷下衙回来,跟他说一声,叫他找个妥当的过来吧!或许,如今这家里,我也说不上话了,还得你们当家的老爷来发号施令。” 齐氏陡然脸色惨白,连忙站起来给老夫人行礼,“母亲这样说,儿媳……无地自容。” 她一站起来,安氏和余氏也不好坐着,其他小辈们自然也都一个个地跟着起了身。 老夫人脸色却冷了下去,直接挥手道:“好了,一屋子人,吵得很,我也累了,散了吧!” 说完便扶着申妈妈手直接往内室去了。 留了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安氏先开口,“今儿寿山伯府里做寿,寿礼也该差人送过去了,我先走一步!” 她这先动了身,其他人也就好跟样儿了,谢淑华头一个冷哼了一声,直接转身走了,竟还赶在了安氏的前头。 齐氏刚想追上去,就被梁妈妈给按住了。 其他人也不敢多呆多看,随口说了两句,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等出了寿安堂,走到了僻静处,齐氏才冷声训斥,“你拉着我做什么?没见着淑儿都委屈成什么样儿了?” “哎哟我的太太!”梁妈妈简直痛心疾首,“您怎么又糊涂了?!今儿三姑娘这可是直接跟老夫人别苗头啊! 您在府里这么多年,何时看到过老夫人气成这样?这会儿你不想着办法找补,还急着去安慰三姑娘,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您越是这样,老夫人老爷越发觉得三姑娘骄纵,觉得您太宠溺三姑娘了!” 这话立时将齐氏给点醒了,她方才那般着急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您现在去安慰老夫人必然是不成的了!以老奴看,不如直接去外院等老爷回来,跟老爷如实禀告这件事情吧!您抢在前头,也好替三姑娘说几句好听的话不是? 然后您和老爷一道去老夫人跟前认个错儿,老夫人从前也一直给您和老爷十分面子的,您表现得诚恳些,老夫人心里这口气也就缓过去了。” 齐氏一边听一边往外院走还一边点头,“你说的是,不过……” 她忽然脚步一顿,着急道:“那……老夫人能改口叫淑儿去公主府么?” 梁妈妈脸上的惊讶差一点儿没能收住,她愣了愣才道:“太太!您难道还想着替三姑娘争这个气? 今儿三姑娘当众驳了老夫人分派的活儿,若叫三姑娘去,岂不是让老夫人将这话给咽回去?您觉得这可能吗?” 齐氏便僵在了原地,“这么说……淑儿是去不成了?” 梁妈妈知道她的心结,便转了个思路,“这是后话,眼下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么?先把老夫人这口气平了要紧,不然三姑娘怕就不是去不成公主府这么简单了,至于后头的,咱们还能想办法不是?” 齐氏被她的话鼓舞,连连点头,径自往外院去了。 倚兰苑里听到小丫鬟们传来齐氏的动向,气得又摔了两个花瓶,“虚伪!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谢颂华其实才是不大想去的那个,虽然并不知道长公主的性情,可她确实是皇室中人。 想到这一点,她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穿越到这里,她大约就是跟皇室五行不合。 一回来,就看到兰姑姑在找东西,似乎找了好半日的样子。 “怎么了?找什么呢?” 兰姑姑见她回来,便笑着摇头道:“见姑娘日日点着这香,想着姑娘应该是喜欢这个味道,想着再点上,谁知道竟没有了。”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香炉是打开的。 她疑惑道:“点香?我并没有点香啊!” 然后凑过去闻了闻,香炉里只有一些余味,仔细地闻了闻,似乎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在哪儿闻到过。 可关键是,她并没有养成燃香的习惯,兰姑姑为什么说她喜欢这香? 第212章:婚事安排 兰姑姑也发现了她的表情,惊讶道:“诶?不是姑娘点的吗?那奴婢每日早上见着姑娘桌上这香炉都是燃尽的香灰,还以为是姑娘晚上自个儿点的呢!” 谢颂华心里一惊,脸上却不露端倪,笑着道:“哎呀!看我这脑子,就给忘记了,是我是我,晚上睡觉这香就着窗户漏进来的一点儿风,还挺好闻的,点着点着就忘了。” 见兰姑姑脸上还有些诧异,便又笑着道:“找不到就算了,大约是用完了,我也不是非要这个,不过点着好玩罢了。” 兰姑姑见她这么说,便不再寻找,“若是姑娘什么时候想要了,再同奴婢说,奴婢去告知采买的人。” 等兰姑姑出去了,谢颂华才疑惑道:“是你点的?” 但是并没有人回答她,玉如琢竟不在。 好似这几日玉如琢都比较忙,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 自从上次重新出现之后,他似乎对自己能不能回去已经不是很紧张。 原本她想问问关于这个长公主的事情,也就无从问起了,干脆拿了卓院使的医案出来誊抄。 卓院使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他说借给谢颂华也半点儿不打折扣,竟让人送了厚厚一摞过来。 这是他这么多年行医的积累经验,五年一本,有厚有薄,有简单的医案也有复杂稀奇的。 谢颂华这才知道要将这些东西都誊抄下来是多么大的工程。 眼下估计府里众人都在忙活着去长公主府里做客的衣裳首饰,谢颂华却惦记着这个功课做不完。 这一抄就是一上午,中午丁香送了午膳进来,便悄悄地在她耳边道:“听说长公主没有看上这一科任何一位试子呢! 方才在大厨房里,大家都在说,老爷似乎有意在方公子和陈公子之间,选择一个做女婿。” 谢颂华吃了一惊,连忙道:“这样的话岂是可以随意谈论的?你们都不怕挨板子啦?” 丁香吐了吐舌头,“都是悄悄地在传的,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不过当日方公子和陈公子来的时候,府里许多人都见过的,因而也就越发说得有鼻子有眼了。” 谢云苍有没有从这两个人里头选一个女婿的意思不好说,但是他一下衙,仅在外书房停留了会儿,便带着二太太直接去了寿安堂的事儿,倒是一下子就在府里传开了。 今日在寿安堂发生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都知道三姑娘当众驳了老夫人的面子,都等着看老爷回来怎么收场。 齐氏这一次倒是将姿态放得极低,“都是儿媳的错,没能管好孩子,一向心直口快惯了,母亲可千万不要为了孩子这一句话而气着了!若是气出个好歹,儿媳真就无地自容了!” 老夫人却并没有齐氏以为的气愤之色,甚至看到他们夫妻过来,还笑了笑,朝谢云苍道:“怎么这还巴巴儿地将你也召过来了?这两日不是忙得厉害么?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好生休息,虽说还年轻,可也要注意保养才是。” 圣上今年的尽头特别足,这一次的殿试竟是实实在在认真准备了一番,这才进了三月,统共两个月的时间,竟开了十余次朝会。 本该在去年秋季举行的巡边之事,因为战事和身体情况耽搁了下来,现在看起来似乎又有重新提起的意思。 谢云苍分管兵部的事情,自然就有许多前前后后的事情要处理。 听到母亲的关心,谢云苍连忙道:“一来就听说孩子惹得母亲不快,哪里还放得下心?从去岁开始,母亲身体便不如前,做儿子的心里有愧,岂能不管不顾?” “什么惹得我不快?!你这媳妇也太小题大做了,”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我就那么容易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齐氏见老夫人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不由喜出望外,“是是是,是媳妇狭隘了,见母亲这般说,我心里就放心了。”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眼神含了两分冷意,“我原是想着,如今四丫头既然回来了,咱们也祭过祖,告知过你们父亲。 但是前两日我总梦见他,还是那般样子,挂心府里的孩子们,我想着三丫头不是咱家的,但既然在咱们家里养着,便叫她将那经送过去,也叫她祖父在天之灵,莫忘了也要保佑保佑她。”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便添了两分凉意,“但既然她不愿意,那便算了,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我也就这么一想,难道还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儿生气不成?” 齐氏方才含了两分笑意的脸色陡然僵住了,她立刻听出了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不再承认谢淑华是谢家人了! 可老夫人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自然顺畅,根本就不给她插口的机会。 她连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谢云苍,却见谢云苍紧紧地皱起了眉,脸上露出几分自责来,“到底还是孩子不懂事。” “虽说养了她一场,也一直是当自家人来教养的,但是……” 她顿了顿,像是有些无奈似的自嘲笑了笑,“可能这根不是咱家的,怎么养也差点儿意思,我方才合计了一下,她也及笄了,也是时候相看人家了,你们心里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母亲!”齐氏满脸惊恐地看着老夫人,声音都有些变了,在老夫人用诧异的眼神看她的时候,连忙调整了语气,“三丫头和四丫头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婚事……最好还是放在一起考量吧!“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谢云苍却是沉吟了一下,转而问起老夫人,“母亲是怎么看的?” 老夫人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一人急切且紧张,一人平和而淡定,心里便有了底。 于是脸上仍旧是那般四平八稳的模样,“之前呢!除了云儿和小六,其他孩子的事儿我也不大管,毕竟都有各自的母亲筹划着。 但是前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尤其是她们姐妹这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咱们家这一向不倦是非也都卷入是非里了,我瞧着,竟是不好直接撂开手了。” 这话让齐氏越发紧张起来,听老夫人这话的意思,竟然是真的对淑儿的婚事有了安排? 今儿当着谢云苍的面儿,只怕不管老夫人说要将淑儿许给谁,他都不会拒绝。 偏生前头淑儿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那般驳了老夫人的话,今儿这事儿该如何转圜? 正焦急地想法子时,忽然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淡淡地道:“我思来想去许久,到底人家家里的女儿,咱们强留她在咱们家多住这两年,已经十分不近人情了,这婚姻大事,终究还是得父母做主,不如就将这事儿,交给江家夫妇来办吧!” 第213章:再给一次机会吧 此言如冷水进油锅似的,顿时让齐氏失声惊叫起来,“什么?!” 她甚至忘了规矩礼仪,直接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原本谢云苍要在那些试子当中挑女婿的话就是从外院传进来的,齐氏心里已经十分不悦,碍于夫妻俩的关系一直没能转圜,她不好贸然像谢云苍开口,这才隐忍不发。 也是在想着尽快将自家女儿的婚事定下来,不可轻易叫人辱没了去。 眼下听到老夫人说起谢淑华的婚事,还以为是他们母子俩商议好了的,心里已经十分紧张。 可这会儿听到老夫人这番话,齐氏的内心简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老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隐去了,看向齐氏的目光含着丝丝冷意,“怎么?老二媳妇是觉得我的想法不对?” 对? 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会是对的? 齐氏仍旧用那颤抖的声音,快速地恳求道:“不!母亲,您别生气,今儿的事情,确实是淑儿的不对,长辈吩咐的一点儿小事还这样推三阻四,但是……”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好像忽然间不好用了似的,怎么转都转不动,“但是……但是……但是咱们之前不是拿钱跟江家说好了,将四丫头接过来,但是淑儿也不送回去,咱们还给了江家一大笔钱,他们……” “我也想到了!”老夫人像是叹了口气似的,“原本觉得这样没什么,可是最近二郎考取了进士,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我老婆子近些日子也在想咱们家的将来。 思来想去的,倒是觉得这件事情实际上做得十分不妥当,你夫君是当朝阁老,那江家不过是一介农户,他们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咱们一挥手给了笔钱,将人家的孩子带走了,这……这不合情理啊!将来他们江家夫妇如何养老?没有子女儿孙伴在跟前,老了可怎么好呢? 眼看着咱们家的孩子个个儿都有出息了,你夫君也越发上进了,若是有那一等眼红的人,回头去拿这个攻讦咱们家可怎么好?只一个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叫人母子分离,便够御史们写上几百封参奏的折子了。” 老夫人的话让齐氏一下子就僵在了当场,她睁着眼睛看着老夫人,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反驳的话竟说不出口,只能立刻转向谢云苍,“老爷,你,你说句话呀!这……这怎么能行!” 谢云苍也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是存了这个主意,但是他对谢淑华的好感几乎已经消磨殆尽,在心底里也希望早些给她找户过得去的人家将她嫁出去算了。 可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要将她送回江家,再看发妻着急哀痛的神色,他也不由心软了些,只是脸上的神色看着没有什么变化,“母亲,这是……打定主意了?” 齐氏顿时气得差点儿瘫软在地,果然!果然谢云苍也厌弃了她的淑儿。 老夫人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就是个石头也该有些感情来了,只是……”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齐氏,“老二媳妇,你自己说说,自打这丫头知道了自己不是咱们家的人,闹出了多少的事儿? 那个应嬷嬷,是我识人不清弄到了家里,但是她竟然伙同人家做局陷害自己我们谢家的姑娘,你说……这哪里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儿? 还有,到四丫头屋子里去打砸她的东西,仗着自己的交情,拉着其他姐妹挤兑四丫头,在长辈面前撒泼,更不要说出门在外头做的那些事儿了,这一桩桩,一件件……” 她往前凑了凑,目光直视着齐氏,“若是你在我这个位子上,看着手底下有这么个晚辈,心里能不慌么? 我梦见你们老太爷,他一提孩子们的事儿,我心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如今府里头,就连七丫头那急性子都收敛了不少,在外头还知道要维护自家姐妹的脸面,你这宝贝疙瘩是个什么样儿的? 我便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将这地藏经送去,结果你看到她的态度了?你还要我如何呢?我自然体谅你一片慈母的心态,可我是这家里的祖母,是所有人的长辈,我得替这个家考虑。” 齐氏只觉得心乱如麻,老夫人这长篇大段的话说出来,让她的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母亲,母亲,您别生气,淑儿是一直没有想明白,她就是……她就是心里不平衡,从前在家里她是何等的威风,所以,得知自己竟然不是咱们家的姑娘,才没能转过弯来。” 她一边哭着,一边往前膝行了两步,抓着老夫人的裙摆求情道:“母亲!您再给她一次机会,淑儿自小是很乖巧的,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从前您不是也很疼她的么!儿媳好好教教她,儿媳多跟她说说,她一定能转过弯来! 她不能去江家呀!她自小在我跟前长大,在咱们家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身边伺候的人不知凡几,若是将她扔到江家去,她会死的!母亲,您开开恩,再给一次机会吧!” 齐氏哭得不能自已,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却都沉默了下来。 谢云苍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哭得厉害的齐氏,而老夫人的目光却落在门外的虚空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伺候的人早就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都知道这会儿是府里三个当家人的时间,谁也不敢随意进来打扰。 齐氏自从嫁进门之后,还从来没有见过老夫人这般强硬。 自己虽然一直表现得还算恭顺,可从前在娘家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因而性子里也有自己的骄傲。 自然也从来没有一刻如眼下这样卑微过,但是这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若是老夫人下定了决心,谢云苍决计不会反对,他们两个意见一致,淑儿就只有被送走的命运了。 她只能求老夫人,哪怕这个时候显得她如此没有尊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老夫人终于再一次开口,“齐氏,你拿什么来保证她一定会改?” 再一次开口,老夫人却是直接换了称呼,让齐氏一时间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起泪眼看过去,就发现老夫人此时的脸上是全然的严肃。 “母亲……您想要如何,您只管说,媳妇一定都听您的。” 这话却让老夫人嗤笑了一声,“我要如何?这话说得稀奇,她江淑华与我有什么干系?眼下你既然替她求情,你就得想好,你凭什么替她求情,替她担保。” 见齐氏还有些愣神的样子,老夫人冷声道:“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这女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第214章:考验 “是!” “所以,你现在想好了吗?” 老夫人这一句一句的话,连续砸过来,砸得齐氏有些发蒙,她损失止住了眼泪,抬眼看向面前的婆母,“母亲,只要您能让淑儿留下来,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 “齐氏,你是老太爷为老二聘来的媳妇,我一直对你也没有什么意见,今儿这般严厉的话,说实话也不是针对你,我是为了咱们家的将来着想。 你也应该看清楚,你的孩子不止谢淑华一个人,再说透一些,你的孩子是二郎和四丫头!若你能站在他们母亲的角度上,你也用不着我今日这一番话。” 齐氏到这个时候哪里还敢顶嘴,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 “既然你方才这么说了,那我便再信你一次,再给那谢淑华一次机会,但这也要看将来你和她的表现。” “是!”齐氏立刻点头,“我都听母亲的。” “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谢淑华不是我谢家的姑娘,如今留在这府里当正经姑娘养着,也是为了成全你和她的母女之情,这一点,我们谢家还担着风险! 所以,第一,往后你要牢牢地记着养女就是养女,她如何也越不过我谢家正经姑娘的次序去,别说四丫头,就是五丫头,她也不能比肩!” 齐氏一惊,但立刻将情绪压了下去,不管怎么说,总比送回江家好,她立刻便点头道:“是!都听母亲的。” “第二,她如今这样的性子,也多半是因为你过于宠溺的缘故,那倚兰苑别住了,搬到半香洲去吧!” 半香洲?! 那地方可偏得很,甚至比宴春台还要偏一些,最主要的是,那院子又小又窄,原也没打算主人的,竟然淑儿住到那里去。 “怎么?不行?” 到了这会儿,齐氏哪里还敢说不行?当即便道:“不!媳妇不是……都听母亲的。” “第三……”谢老夫人轻笑了一声,“方才我也说了,她眼下也大了,婚姻之事你既然不愿意交给江家,那也只好我们谢家接着管这档子事儿。 你私下里要补贴她多少嫁妆多少东西这事儿我不管,但是这嫁人的事儿,还是得你夫君做主,你们夫妻俩怎么商量那是你们的事儿,不过我要先说明我的立场。 这谢淑华的夫家,就不宜太高,你眼下虽然跟我保证得好好的,可我也是信任你这才点头同意,要说我自己…… 我是信不过她的,为了将来不给我们家招致灾祸,也只好这么着了,希望你也清醒一些,为着你两个亲生的孩子,多想想吧!” 说着老夫人也像是累了,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方才的事儿还是要你自己去处理,你也别在这里耽搁了。” 齐氏只觉得自己膝盖都跪麻了,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上的疼痛都像是要蹿到心底里去似的,可就算如此,也比不上她心里的恐慌和惊惧。 老夫人直接将谢云苍留了下来,显然母子俩另外有话要说,齐氏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便有些茫然地走出了寿安堂。 梁妈妈在外头等着,根本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见着她这副样子,立时吓得不轻,连忙要人去抬肩舆过来。 齐氏终于在这个时候清醒,连忙拦下了她,“你也糊涂了,这个时候我被抬回去,旁人会怎么说?” 见她开了口,梁妈妈放下了一点儿心,这才紧张道:“太太你可算说话了,简直要将老奴吓死,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老夫人发大火了?” 见着她关切的眼,齐氏这才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回到了阳间,再见左右无人,终于忍不住伏到梁妈妈的身上痛哭了一回,然后将寿安堂里老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听到老夫人要将谢淑华送回去,梁妈妈也吓得不轻,然后听到后头的,反倒镇定下来。 镇定下来了之后,心里又有些欢喜。 总算老夫人还没有昏聩,老爷也算镇定。 偏就自家太太这般拎不清,隔开来了也好,总有一天能拨乱反正。 “现在可如何是好?”齐氏哭完了,才担忧地看向梁妈妈,“我这如何跟淑儿说?她一向心高气傲惯了,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呢?” “太太,长痛不如短痛,眼下的情况,难道还有得选吗?老夫人的意思难道您还没明白?虽说老夫人一直在说不是真的怪您,可实际上,您仔细想想,她老人家这番安排,真正不在三姑娘身上,实在是在您身上啊!” 齐氏有些发蒙,“这话什么意思?” “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三姑娘在老夫人那里,是早就已经失了欢心了,您只管看近来这段时间老夫人对三姑娘的态度,也该看出来了,若是真铁了心想整治三姑娘,按照她老人家的性子,哪里会听您今日这一番陈情,好一番撕扯?” 她说着,见齐氏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便又接着道:“老夫人真正敲打的对象,是您!不过是借着三姑娘这个由头罢了!” 这句话让齐氏如同当头棒喝一般,猛然惊醒,“什么?!” “太太,您是咱们府上的当家太太呀!在三姑娘这事儿上头,老夫人这是……对您失望了,”梁妈妈不得不重锤敲鼓,“眼下二少爷高中,眼看着将来要承袭咱们谢家的家业,您作为二少爷的母亲,老夫人这是在敲打您,也是在考验您,看看您从今往后的行事。” “你是说……”齐氏紧紧地握着梁妈妈的手,“你是说,老夫人是要等着看我对淑儿的态度?” 梁妈妈缓缓点头,“这就是我之前提醒过太太您的,您好,三姑娘才好,您对三姑娘越是着紧,反倒越要出问题。” 齐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官司,等跌跌撞撞地回了颐和堂,一头便栽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吓得伺候的人连忙张罗要去请太医,却又被齐氏给叫住了,“一个都不许去,都给我各干各的,我要好生休息会儿。” 今日寿安堂这一行,对齐氏来说,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完全没有准备,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单是叫淑儿从倚兰苑搬去半香洲就叫她为难不已,更何况还有淑儿的待遇与未来的婚事。 她又想起梁妈妈的话,再结合今日老夫人说那些话时的样子,她才不得不承认,梁妈妈是对的。 老夫人这是在考验她,她眼下的做法,就会直接对她和她的淑儿的将来造成影响。 她必须要好好思量,只是思量再多,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因而谢淑华在发了一天的脾气,气得晚饭都吃不下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安慰她的齐氏。 第215章:鼓足勇气 “我还以为娘以后都不会再来我的屋子了!”谢淑华正坐在灯下黯然神伤,听到进屋的脚步声眼泪便滚了下来。 她这些天因为心里有事儿,吃睡一直都不大好,本来就清瘦的脸上越发显得单薄了,这会儿坐在灯光下,那珠泪一串串地落下来,任氏谁看了,只怕也会觉得心疼。 从前便有人戏称,三姑娘伤心,那简直是西子垂泪,自有一番美感。 谢淑华也深知这一点,只是她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齐氏的脚步声再过来,不免诧异,抬眼就看到齐氏复杂的神色。 心下不由便“咯噔”了一下,当即便立刻换了策略,将脸上的苦痛尽数掩去,勉强凑出一个懂事的神色来,这才走了过去,怯怯地拉起齐氏的袖子,“娘!我一时嘴快,您别生气。” 齐氏见她香腮上泪痕未干,还极力掩饰的样子,只觉得心痛难忍,一时也红了眼睛。 谢淑华心里松了口气,便乖巧地扶着齐氏往椅子上坐下,“其实女儿心里清楚,今儿早上的事儿,是女儿做得不对,怕是又给娘您惹麻烦了,女儿只是……” 她说到这里,声音蓦然哑了一下,泄露了两分哭腔,然后又极力平稳地接着说下去,“只是有些受不住老夫人这般区别对待罢了!我也知道,如今在老夫人的眼里,我已经不是她的孙女儿,她瞧不上我,甚至憎恶我都是正常的。 原就是我死皮赖脸赖在谢家,想要跟娘您再多处几年,这样的委屈,合该咬牙忍下去才是!可女儿实在……实在没忍住……” 说到这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边啜泣起来,“娘,女儿对不起您,总是叫您为了我而受委屈。” 齐氏心里满怀着愧疚而来,见着女儿这个样子,早就已经肝肠寸断,如何听得进她这番话,当即便一把搂住谢淑华,放声大哭了起来。 陪着一起来,却在外头没进来的梁妈妈听到这哭声,顿时眼皮就是一跳,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没法子,太太就是吃三姑娘这一套。 大约是这里没有外人,母女俩哭得格外痛快,眼见着女儿脸色已经越发惨白,齐氏才停止了哭泣,连忙给她倒了被温茶,“你这两日都没怎么好生吃东西,经不住这样伤心的。” 两个人互相宽慰了一番,才终于将这会儿哀戚的氛围给化解了。 屋子里一时又沉默了下来。 谢淑华了解齐氏,比任何人都了解。 若是以往这个时候,自己受了委屈,她不大可能只是如此与自己抱头痛哭一番,她的性格算不得好,总要做些什么事儿的。 而这时候…… 她一边喝茶,一边小心地打量着齐氏的神色,只见她手里捧着茶碗,神色却有些呆滞。 那股从齐氏进来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好的预感立刻越发强烈了,她稳了稳心神,“娘,今儿你和父亲一起去了寿安堂,后头老夫人与你们说了什么?她老人家是不是非常生气啊!有没有在父亲跟前为难您?” 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都是怪我,父亲原本就因为四妹妹看我不顺眼,还老是为此而迁怒你,这回,怕是父亲的脸色很难看吧!” 齐氏的眼泪差一点儿又出来了,可是见着女儿好不容易平静的神色,她到底还是将那股心酸给压了下去。 却没有立刻接谢淑华的话,倒是眼神有些闪躲的意思,竟有些不敢直视谢淑华的眼睛。 谢淑华捏着茶碗的手指不由渐渐地收紧了,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事情竟然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所以,她当真在公主府宴请那日,得出城去送什么地藏经? 就在她心神不定的当口,齐氏也终于鼓足了勇气,这种事情拖也拖不过去的,且如梁妈妈所说,越拖老夫人那边的印象越不好,对她们母女的影响也就越厉害。 她深深地了口气,然后终于开了口,“淑儿,今儿的事情,你祖母是动了大怒了。” “娘……”谢淑华见她语气竟显得有些过分平静时,心里不由得开始恐惧起来,“老夫人……说什么了?” 灯火瞳瞳之下,哪怕离得这么近,哪怕一直亲如密友的母女俩,这会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无法真切地去感知,变得遥远而又陌生。 谢淑华只觉得齐氏的声音袅袅渺渺地从那头传来,一个字一个字,一句又一句,飘过来,又在这忽然显得过分空荡荡的屋子里散开,然后塞进每一个砖块的缝隙,扫过每一片瓦片的表面,藏在每一道布幔褶皱里,然后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挤挤挨挨,吵吵嚷嚷,让她的灵魂都变得空洞起来。 她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忽然失去了理解能力,齐氏的话说了那么多,她好像都听到了,又好像那些话在她的耳边来不及被捕捉就溜走了。 谢淑华的脸上带着茫然、带着不解,还带着几分迷离。 这整个白天,齐氏躺在床上就在想怎么将老夫人的要求原原本本地告诉女儿,她实在是害怕面对女儿的反应。 因而当第一句话开口之后,她几乎像是要完成任务似的,只管一股脑儿复述老夫人的原话。 待说到一半,她才猛然发现谢淑华的神色不对,当即便住了嘴,连忙走过去抓住了她两只胳膊,“淑儿?!” 谢淑华像是猛然惊醒,她的眼神从迷离变得清澈,然后落在齐氏的脸上,“娘,你方才说什么?” 齐氏愣住了,她只是这样定定地看着女儿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为她方才的阐述而辩解。 可谢淑华眼睛里迅速聚起的眼泪,到底泄露了眼下的真实,她并非没有听到,只是难以置信。 齐氏也再一次流下泪来,“淑儿,娘没有办法!这是你祖母的决定,你也知道,在这个家里,只要你祖母开口,那便都是她说了算的!淑儿,娘真的没有办法啊!” 谢淑华的目光慢慢慢慢地抬起来,看向了上面的屋顶,又看向窗外的漆黑,然后落在自己屋子里的每一件物件上,最后终于又转了回来,落在了齐氏的脸上。 “这是祖母让娘你来告诉我的?还是……娘你自己想的?” 齐氏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淑儿,你,说什么?” 谢淑华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把将她推开,豁然站了起来。 齐氏一下子没有防备,竟跌坐在地,再抬眼就见谢淑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狂热的猩红,指着她道:“分明是你的意思是不是?!连你也嫌了我是不是?” --------- ps:感谢大家的投票好评支持,所以晓寒决定把因为前面动手术而落下的7章,慢慢地加更补回来,只是现在还在休养中,可能没有那么快,再次感谢 第216章:不如放我走吧! 齐氏蒙了,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忽然发现眼前的谢淑华自己竟然十分陌生。 “你也不要我了,你们都嫌了我,所有人!所有人都嫌了我!一开始父亲,是他把谢颂华接回来的,一听说孩子抱错了,他说都没有说一声,就赶紧去把他的亲生女儿找了回来,根本不在乎我的心里怎么想,不在乎我能不能接受。 然后是老夫人,她从来就不在乎我,她在乎的是我们家的嫡孙女,只要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到底是谢颂华还是谢淑华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涉及到我和谢颂华的事儿,她必然会帮着她! 然后便是这府里的姐妹们,一个个的表面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都在讥笑我,从前我有多荣耀,现在就有多可笑,一个个的都恨不能将我踩到泥里! 还有二哥哥,从小到大的感情,也抵不过他胞妹回来短短的几个月,就开始为了谢颂华来训斥我了! 如今……如今终于也到了娘身上了,你现在也知道了,谢颂华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是不是?连您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她一边控诉,一边哭泣,那张好看的脸几乎都快要扭曲,齐氏生怕她气急攻心,气出病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搂住她,却被谢淑华给躲开了。 “够了!既然都嫌我碍眼,何苦还要这般羞辱,直接将我送回江家去算了!听说那江家父母待谢颂华极好,我去了,他们大约也看不上我,可好歹是我亲生父母,总不好在抛弃我,总该会给我一口吃的,让我光明正大地活着!” 齐氏那早就已经伤了的心,这会儿简直被人放在了磨盘上,像是要碾成齑粉似的,叫她疼得直不起腰来,“淑儿!娘怎么会不要你!你不要这样想,你永远都是娘的心头肉,我不会让你回去的,你是我的女儿啊!” 可谢淑华根本不听她的话,像是被逼到了极致似的笑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地在屋子里来回奔走,头发也跟着散乱下来,泪水糊着头发,眼神如痴似狂,笑容就越发显得诡异了。 齐氏扶着椅子,摊在地上,吓得不轻,她想过谢淑华会接受不了她今天跟她说的话,但是没有想到她竟会反应这么大。 这若是受不了刺激直接疯了可怎么好?! “淑儿!” 谢淑华恍然未觉,又哭又笑道:“老天啊!你生我做什么,既然让我托生在这个世上,也该给我一个安身立命的身份才是。 难不成我前世犯了什么滔天的罪孽,今生要来受这样的惩罚,做一个无父无母又兄无弟无亲友的孤魂野鬼么? 亲生父母不认得我,一直宠爱别人的孩子,我一直放在心底里的亲人,却一个个的厌弃了我,都恨不能将我赶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被抱错也不是我的错啊!若有的选,我宁愿一直活在那个小村子里!” 她一面摇摇摆摆,一面含泪控诉,脚下一个不稳,立时便摔倒在了地上。 齐氏惊呼了一声,连走带爬地赶了过去,终于将女儿抱在了怀里,“淑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疼?告诉娘,你别这样!你要相信娘,在娘心里,你还是我女儿,是我最宝贝的女儿!” 大约是方才耗费了太多了气力,谢淑华这会儿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口气似的。 她两只眼睛都因为过多的流泪而变得浮肿,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分外清亮,她痴痴地看着齐氏,喃喃道:“既然这样,不如放我走吧!” 一句话说完,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齐氏终于想起了喊人,梁妈妈听到动静赶紧奔了进来,当即便和侍书一道将人送到了床上。 “这是……” 齐氏只守在床前,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快,快去请太医!” 说完却发现梁妈妈没有动,不由又气又怒,“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我的话吗?赶紧去请太医!” 侍书终于从呆愣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立刻便要冲出去,却被梁妈妈给拉住了。 在她们诧异的神色中,梁妈妈冷静道:“侍书,照顾好咱们姑娘,太太,您跟老奴来!” 说着将十分茫然的齐氏从床边拉了起来,直接拉去了院子里。 “你做什么?!”齐氏此时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到院子里便将梁妈妈的手给甩开了,“你不要以为我给了你三分颜面,你就能替我拿主意了!没看到淑儿都晕了过去吗?” 梁妈妈闻言便直接皱着眉头跪在了齐氏跟前,“太太,为了您和三姑娘,老奴也只能做这个恶人了!” 齐氏毫不犹疑地训斥道:“我知道你冷静你有你的道理,但是眼下淑儿都已经这样……” “太太!”梁妈妈抬高了声音打断她,“咱们三姑娘为何会晕倒?” 在齐氏再一次开口之前她立刻自问自答了,“是因为听到老夫人对她的安排!眼下的情况都已经这样了,若是这会儿去请太医来,寿安堂梦坡居立时便会得到消息,那老爷和老夫人心里会怎么看?三姑娘在老爷和老夫人心里的地位可就越发不保了。难道您希望事情还进一步恶化下去吗?” 这话让齐氏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责难都给堵住了,她茫然了两息之后,立刻抓住了梁妈妈袖子,“那……那现在怎么办?淑儿这个样子,若是气急攻心,真生了大病,可怎么是好?” 梁妈妈知道要让自家太太恢复冷静,那让三姑娘醒过来便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想了想,然后才犹豫道:“要不然……请四姑娘来给三姑娘看看?” 齐氏怎么也没有想到梁妈妈竟然会出这么一个主意,一时间也呆住了,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否定了这个主意,“不行,四丫头就是淑儿的心结,若是让四丫头来,怕是淑儿还要病得越发厉害了。” 这倒也是,梁妈妈一时间便也没有了主意,只能喃喃道:“可是府里也就只有四姑娘还懂些医术,上回老夫人那般凶险的情况,都被四姑娘给救回来了……” 后面的话她便没有接着说下去,盖因她也不知道,这个主意到底对不对,更不知道,若是真的叫了谢颂华过来,又会发生什么。 主仆二人站在院子里,一时无话,竟显得又几分无所适从来。 夜风起,齐氏因为方才一场痛哭,只觉得头晕脑胀,几乎有些站立不住,梁妈妈连忙扶住了她,便听到齐氏有些颓然的语气道:“那便叫她来颐和堂吧!” 第217章:干脆利落 谢颂华见着颐和堂的人来叫自己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之前齐氏说了句气话,说不要她踏足颐和堂开始,她就真的再没有去过这位原主生母的院子。 这大晚上的,看上去还有两分着急的样子,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想想,上回齐氏还莫名其妙来了一趟宴春台,甚至还带了点儿礼物过来,似乎这会儿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人生在世,拧巴的事情少一些总是好事儿。 若是能与齐氏保持合理距离地交往,倒不是一件坏事。 等听到那丫鬟提及让她带着药箱的时候,她更惊讶了,这竟然是让她去看病的? 什么时候齐氏这般相信自己的医术了? 等到了颐和堂,看着齐氏那般惨淡的脸色,谢颂华便想到了上午大家都在说谢云苍夫妇两个去了寿安堂的事儿。 莫不是因为谢淑华的事儿被老夫人训斥,这会儿心里闷着了气,又不好请大夫? 她也懒得多猜,更不想卷入齐氏和老夫人之间的矛盾中,便十分淡然地拎着药箱过去了,“太太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话便自顾自地打算开了药箱要拿腕枕出来,谁知道齐氏却按住了她的药箱盖子,“不是我。” 谢颂华的手顿住了,含着点儿诧异地挑了挑眉,“我瞧着太太的脸色不大好。” 齐氏神色复杂地看向谢颂华,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 谢颂华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坐下,仍旧站在那里,灯光下她神色平静,眼神平和,甚至都没有一丝半点儿探究的意思。 昔日又黑又土的乡下丫头早就没有了踪影,眼下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灯光下光洁的皮肤带着点儿蜜色,一双眼睛犹如两潭深泉,叫人瞧着,情绪也就跟着平复了下来。 “我没事。”齐氏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道,“只是……” “你三姐姐不大好,”她到底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后面的话便因此而变得容易了起来,“这已经晚上了,也不大方便去请太医,想请你去替她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齐氏说着目光中便带了两分恳切和探寻,恳切是希望谢颂华能替谢淑华看好眼下的症候,探寻是想看看她对于这个提议会不会抵触。 谢颂华的反应也十分直白,她直接将药箱给扣上了,脸上的笑容立时变得有些虚浮,“要不然太太还是去请太医吧! 这人在世上哪里有不生病的,这生病的事儿,也不挑时辰,上回卓院使过来,与我闲聊,我也才知道,他老人家这般大年纪,还经常晚上替人出诊呢!您直接派人去请,想来不论哪个太医都不会真的嫌麻烦的。” 竟是拒绝的十分干脆。 齐氏立刻皱起了眉,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就在家里,替你三姐姐看个病,也是顺手的事儿,怎么还这般推脱起来。” 实际上她这话说着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到了后面声音便弱了下去。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我虽然懂一点儿医术,可我也不是府里的大夫,且不说我本事有限,不是真正信任我的人,我不会给看……”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且太太真不知道我和谢淑华之间的矛盾么?我……不愿意替她看,再说了,即便我愿意,她愿意么?” 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中便带了两分讥讽,“太太这会儿叫我去替她看病的事儿,她本人是不知道的吧!不然以她的性情,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在齐氏的惘然中,谢颂华仍旧将药箱背回了身上,“若是情况严重的话,还是建议太太先去找太医来看看,免得拖久了不利于病人的健康。” 眼看着她真的直接走了,齐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站住!” 谢颂华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却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太太还有什么事儿?” 齐氏看着她那张仍旧平静的脸,心里莫名就有了两分生气。 可这人的性格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一开始她根本就是抵触让谢颂华来给谢淑华看病的,可这会儿见她这般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心里却又觉得不忿起来。 “她晕过去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没有做声,只是用一个“然后呢?”的表情等着她。 齐氏那不忿便在她这样的表情中渐渐软化了下来,连语气都不再强硬,“你就当是替我看病好了,替她看好了,我感激你。” 谢颂华却摇了摇头,“我没这个把握,医术也实在有限,太太不要为难我了。” 眼见着她竟然仍旧要走,齐氏不由急了,“难道你要我求你不成?!” 谢颂华这下才是真的觉得奇怪了,这可是齐氏,从她到这里来这么久,基本上就没怎么正眼看过自己的齐氏,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纵然如今没有管府里的内务,可她终究是谢云苍的太太,这大晚上的请个太医来给女儿看病能是什么难事儿? 齐氏脸上有些难堪,方才那一句话也是她情急之下的话,这会儿说出来之后,不由也有些后悔了。 可见谢颂华停了下来,也只好顺着道:“你就当是帮我个忙吧!我会记着你的好的。” 纵然还是有些嘴硬,但是谢颂华也算是看出来了,齐氏这倒像是没有了别的法子。 她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叫我去看也行,但是先说好,我不保证我能看得好,后续若是谢淑华说有什么问题,我概不负责,我以我医者的身份承诺,我不会害她,你信不信由你,反正不管如何,后续她对我怎么指控,我都不会认。” 齐氏闻言便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淑儿还会故意冤枉你什么吗?” 谢颂华根本没有搭她这话茬,只是那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齐氏见着她这个表情,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却只能带了几分恼怒道:“你放心好了,淑儿他不会的!” 面对齐氏这盲目的护短,谢颂华耸了耸肩,“你只要能保证我方才说的那一点就好了,前面带路吧!” 这是谢颂华头一回来谢淑华的倚兰苑,倒是和自己心里想象的富丽堂皇不大一样,相对来说,用精致淡雅来形容或许更恰当。 她虽然不大了解瓷器,可进门那角落里一堆碎瓷片,大约也值不少银子。 谢淑华这是发了多大的脾气? 而侍书听到动静焦急地走出来,看到跟在齐氏身后的谢颂华时,脸上的诧异根本无法掩饰。 ----- ps:加更(一) 第218章:是太疼了吗? 当然这解释的活儿不归谢颂华,她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从容而又淡定地听着齐氏的吩咐行事。 一番诊断之后,在齐氏紧张的神色中又重新出来了。 “受了点儿刺激,一时间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想办法灌两贴汤药下去,我给她施一次针,若是醒了,再好好宽慰一番,也就没事儿了。” 齐氏闻言便大大地松了口气,“真的没事儿?” “是,只不过若是我给她施针,她醒过来看到我,就不知道有没有事儿了。” 她这话实际上含了两分促狭在里头,谢淑华一直将她当成头号假想敌,这若是醒过来见着她在旁边,又想到她知道了自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只怕还要再气晕一次。 纵然齐氏坚信谢淑华不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也不是故意针对谢颂华,可到底还是拿不准,“那……若是不施针……” “也行!”谢颂华一点儿没有犹豫,“那我将药方的剂量开重一些,找个人给她按摩几个穴位,问题也不大,只是醒得慢一些。” 齐氏闻言便松了一口气,“那就这么办吧!她今儿心情不好,着实是不能再受一点儿刺激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解释,再看谢颂华唇边那一丝极淡的笑容里,总像是带了点儿嘲讽,齐氏便觉得有些难堪,只好喃喃道:“快开方子吧!” 等谢颂华从倚兰苑出来,丁香才敢开口,“这也实在匪夷所思,太太竟然叫姑娘去给三姑娘看病!奴婢简直做梦都不会想到。” 谢颂华却是心情很好,虽然她对于谢淑华的种种陷害布局并不大放在心上,懒得与对方纠缠,可并不代表她不讨厌谢淑华。 恰恰相反,她心里对谢淑华讨厌极了。 在她眼里看来,谢淑华就是妥妥的一个小人。 她只是懒得将自己放在跟谢淑华一个水平上,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可眼下见着谢淑华被气成了这样,还是觉得非常开心。 谢淑华这个人,最在乎的就是她个人的利益,之前那么多事儿,也没见她被气晕过,可见这一次的事情对她来说着实伤害有些厉害。 再结合谢云苍和齐氏去寿安堂的事儿,不难想象,这是老夫人出手了。 这么看,谢淑华也着实是有些愚蠢,在谢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知道谢老夫人的喜好,单挑她的雷点踩,才将自己一步步地弄到这步田地。 至于老夫人对谢淑华究竟是做了什么处置,大约也不用她费心去打听,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宴春台的人见她完好无损地回来,都松了口气,翠柳道:“大晚上将姑娘叫过去,可着实是叫我们放心不下,兰姑姑回家里去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有什么见识的,方才还在想,要不要去找姑太太呢!” 谢颂华见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都齐齐整整地在屋檐下等自己,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看,经过她这段时间的努力,这里不也成了她的家么? 她笑着道:“没事儿没事儿,太太一时不趁手,让我帮着看个病人而已。” 见她这般云淡风轻,众人也就放了心,又忙忙碌碌地安排起她洗漱休息。 等夜深人静,大家都退了出去,谢颂华才拿出自己医案本子,将今晚上给谢淑华诊治的情况写上去。 如今她可半点儿不会放过增长自己经验的机会,结合卓院使的医案,她对中医,尤其是脉理有了全新的认识,正是兴趣高涨的时候。 最后一笔落下,她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儿,让风吹进来,好能让册子上的墨水干得快一点儿。 然后就听到了玉如琢淡淡的声音,“你又在滥好心。” 谢颂华脸上愉悦的笑容便有了两分吃瘪的意思,只好喃喃道:“当做是看了个普通的病人就是了。” 说完之后猛然察觉道:“你怎么了?” 玉如琢的声音便有了两分不自在,“什么怎么了?” “你受伤了?” 没有人回答,谢颂华便皱紧了眉头,“你骗不过我,我对你还不了解,你这声音不对。” 玉如琢仍旧没有说话,谢颂华没好气道:“我也不是要探听你的底细,只是咱们早就说好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事事都藏得这般严严实实,未免有些太不信任我了吧!” “不是!”玉如琢连忙否认,“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我亲自去。” 谢颂华终于脸色难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跟你也说不通。” 说着便从衣袖深处拿出了那把精致的小匕首,咬了咬牙还是伸出了右手食指,将脸别到了一边。 正要划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人握住了,“没那么严重,养两天就好了。” 前段时间她能从那两个人手里讨回一条命,全靠玉如琢赶到及时,直接杀了那两个人,但是对于借用她的身体,还动用武力这件事情,玉如琢仍旧会受损不小。 那次之后,她费了好几天的血,才将他给养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颂华虽然嘴里在埋怨,但实际上,对于取自己的血给他疗伤这回事儿,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算起来,她都不知道欠了他几条命了。 “别矫情了!”谢颂华一把将他那只看不见的手推开,然后干脆利落地一刀就划下去了,“啊……” 没想到这一下划得有点儿狠,让她忍不住哀嚎了一声,然后一边呼痛一边把血滴到指环上。 外头的碧桃听到声音立刻清醒,“姑娘,怎么了?” “啊?没事儿,不小心撞到了一下,你接着睡吧!” 谢颂华瘪了瘪嘴,无奈转身去找药箱,却见药箱自己飘了过来,然后自己的右手便被轻轻地托了起来。 这大半夜的,看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自动飘出来,那纱布自动地碎成了条状,然后再轻轻地绕上自己的手指…… 多少还是觉得有几分诡异。 谢颂华却无暇在意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玉如琢的动作太轻柔了,还是她今晚上出去吹多了夜风,这会儿她莫名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些发烫。 那只被他拿在手里的右手好像忽然间就一下子烧了起来,都忍不住有些轻轻地颤抖,直接让玉如琢误会了,“是,是太疼了吗?” 说完,她竟感觉到有一股含了点儿热气的风落在了自己受伤的手指上。 就这么一下子,谢颂华只觉得有一把火在耳朵边烧了起来,她立刻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然后一把将自己的手给抢了回来,像是有些嫌弃他似的,“嗐,你个男人家果然就不会做这种事情,包扎个手指也这般慢慢吞吞的,白耽误时间,还不如我自己来!” 第219章:投缳 这段时间的晚上,玉如琢好像常常出去,便是不出去,那只鹰隼也是必来的。 谢颂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玉如琢并没有半点儿受眼下状态的影响,倒像是将她这个宴春台的变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只是…… 他这么一个世家公子,能有什么事儿,竟然能忙成这样! 只是说好了不会去探听她的事儿,她也就只能将自己的疑惑压在心底。 今晚上大约是手受了伤疼的缘故,让她一直有些睡不着,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最近的事儿,眼看着就要失眠了,干脆开始回想卓院使送过来的那些医案。 果然,只要一认真学习,困意来得就会比平时要快。 这一睡就直接睡踏实了。 能在这个晚上睡得踏实也是一种幸运,比如齐氏和谢淑华那必然是无法踏实入睡的。 谢淑华在仆妇的按摩之下,后半夜便醒了过来,齐氏也跟着熬了半宿,见她醒了也松了一口气,又是宽慰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地看着她垂泪。 谢淑华在最初的茫然之后,终于在药味中渐渐地清醒,眼中的混沌散去,却是无从掩饰的悲伤。 “淑儿……” “娘,”她再开口与之前那般歇斯底里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儿,能等到明儿吗?” 齐氏听到这话,哪里敢反对,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是该好好休息的,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儿,打发个丫鬟去找我就行。” 虽然心里十分不放心,可谢淑华这么说了,她也不敢再留在这里,生怕激得她又失控起来。 她到底上了年纪,从昨天上午出寿安堂开始,就一直处于激动的情绪之中,这会儿又熬了这么久,早就有些支应不住。 却又怕露出疲态叫谢淑华看到会担心,硬生生地咬着牙走出了屋子才垮下肩膀,梁妈妈也不敢多说,径自搀扶着她回了颐和堂,立即伺候着歇下。 谁知道这才睡了没到两个时辰,天才亮,那头倚兰苑的丫鬟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太太,太太不好了。” 梁妈妈也熬了许久,这会儿才刚醒,只觉得身子沉重起不来。 可一听了这声音,还是着急忙慌地起了身,急匆匆才出了屋子,就看到齐氏已经穿着里衣出来了。 梁妈妈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倚兰苑丫鬟的声音,太太怎么样也不会听错的,这三姑娘…… 那小丫鬟顾不上颐和堂其他丫鬟的阻拦,直接上前去跪在了齐氏的跟前,“太太您快去看看,姑娘昨晚上醒过来之后,便不叫我们在跟前伺候,今早上侍书姐姐到底不放心,也顾不上姑娘的命令,直接推门进去,谁知道……谁知道姑娘竟想不开,投缳了。” “啊?!”齐氏听到这话,差点儿一口气没能上来,白眼一翻便往后倒去。 还好旁边伺候的人多,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摔下去。 “怎么样了?”齐氏竟是连这口气都吐不下去,挣扎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没,现在侍书姐姐在……” 齐氏也等不着她说清楚了,当即便将其他人都拨开,自己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气,直接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梁妈妈连忙嘱咐人去取大衣裳来,追着就出去了,到了门口却又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身狠狠道:“这事儿谁要敢往外传,直接打死!两个院子都一样。” 她一向面慈心软,何时这般强硬的说过话,见她这个样子,整个颐和堂的人都立刻紧张起来,“妈妈放心,我们必不敢的。” 梁妈妈又深深地看了她们一圈,这才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好在倚兰苑就在颐和堂旁边,都不用从外头走,不然太太这般衣衫不整地出去,又不知道会招致什么样的言语来。 等她到的时候,就听到齐氏哭天抢地的声音,“你这是要逼死我不成?我疼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般不管不顾?!” 梁妈妈闻言,脚下便放缓了,果然如她所料,三姑娘并无大碍。 因而她也不忙着进去,直接将侍书叫了出来,再让她将整个倚兰苑的丫鬟们召集了,“你们是三姑娘跟前的丫鬟,往后的前程都系在姑娘身上。 今儿的事儿若是有一星半点儿地走漏出去,别说太太,我就先揭了你们的皮!若是你们还会替姑娘想着一点儿半点儿,就该知道怎么样才算是为了姑娘好!” 等把这院子里的打小丫鬟都敲打了个遍,眼见着她们个个如鹌鹑似的,梁妈妈这才踱步到了门口,却仍旧不进去,只是在外头听着。 里头只听到齐氏一个人的痛哭声,谢淑华的声音不怎么能听得到,不知道里头的具体情况怎么样。 齐氏眼见着她整个人都萎缩了下去似的,又不忍过分责备,只好在一旁抹泪。 谢淑华被喂了半盏参水下去之后,终于恢复了点儿气血,只默默地垂泪,并不见抽泣之声。 过了好一会儿,谢淑华才用沙哑的声音道:“让您担心了,我只是……只是过不去这口气。”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凄然笑道:“从前我是家里最尊贵的姑娘,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似的,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我配不配的事儿。 可是眼下……” 她仍旧惨然笑着,“长公主府里的宴会,连谢荔谢荼都能去,却不叫我去,昔日里各府一起玩的姐妹们会怎么在暗地里笑我。 我一向在外头要强,一向想着我是咱们家的嫡女,自认从来不曾行差踏错半步,端了这么多年,如今可要给人笑到泥里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这话说完,她终于哭出了声音。 齐氏听着她的话,也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也是姑娘家过来的,如何想不到这里头的窘迫和凄凉? “淑儿……” 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言语可以用来安慰谢淑华,因为她什么也帮不到女儿,只能看着女儿这般受委屈。 谢淑华哭了好一阵儿,终于有了点儿力气,“老夫人要我搬到半香洲,要我的待遇不超过谢家的姑娘们,我都认了,如今我在府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知道,我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了。 可是……可是现在还要我将这脸面丢到外头去……这不是逼我去死是什么?” 齐氏连忙道:“淑儿,别这样,娘求你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前是娘太自负了,没想到你祖母竟这般不考虑我的想法,往后我会想办法替你筹谋的!” “娘!”谢淑华忽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不要别的,我只要去参加这一次公主府的宴会!只这一次,我再无他求了,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第220章:杀人诛心 齐氏见她这个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夫人对淑儿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女儿去参加公主的宴会。 当然她也可以偷偷地让女儿去,但这意味着什么,她心里也十分清楚。 如今自己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都岌岌可危,若是再来这么一茬儿,淑儿的终身大事,可就真的没有了指望了。 但是看到女儿这会儿绝望的神色,她能十分肯定,若是自己说做不到,保不齐回头她还是会想法子寻短见。 那可就是永远无法挽回的悲剧了,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从理智上来说,齐氏也知道自己应该劝着女儿,或许才是最容易走的一条路。 可方才女儿的话,说得那般清楚明白,她心里也能感知到女儿这会儿的情绪和想法,她无法说出那些劝阻的话。 谢淑华眼睛里似乎还含了最后的一丝期待似的看着她,然后面对着齐氏的沉默,她那期盼也就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 终于,她叹息了一声,“罢了,娘!你回去吧!” “淑儿!” 谢淑华没有看她,只是垂着眼,遮掉了眼里所有的心思。 “我……”齐氏终于忍不住又崩溃地哭了起来,“都是娘没用,从前心里梗着一口气,不肯与你父亲低头,如今夫妻俩相敬如宾,不然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她想想自年轻的时候开始,到现在这二十多年的夫妻关系,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方面,自己实在是太失败了些,也太自负了些。 因而她与谢云苍之间,但凡遇到事情,多半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两个人不像是结发夫妻,反倒像是两个合作经营的同伙。 而这样的关系,便在各种家庭的规矩之下才能生存,脱离规矩,那就没有了情分可言。 正是因为如此,老夫人开了口,一个孝字在那里,便叫她没有了反驳的余地。 偏生这个时候,她还失了中馈大权,这像是一块遮羞布,一下子将她的外强中干暴露无疑。 尽管齐氏十分不想承认,可她心里也清楚,对于如今的谢家来说,她这位所谓的当家主母,真没有那么重要。 “淑儿!”想清楚这些,齐氏恸哭出声,“你到底要娘怎么办啊!” 谢淑华藏在被子里头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依靠的母亲,竟这般没有用处,遇到如今这样的情况,竟然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她悄悄咬紧了牙,极力调整了心态,这才道:“娘,你别哭了,你这样哭,我心里越发觉得难受得紧,倒害得您为我操碎了心。 这都是我的不是,往后您也可以安心些了,二哥哥如今高中,不管怎么样,老夫人和父亲还是会因为二哥哥而看中你的,您放心,只要您放宽这颗心,别再惦记我,往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这话分明是含了想离去的意思,齐氏心痛难忍,却在这个时候也被她的言语点拨了,“对!二郎!还有二郎!” 齐氏一把擦了脸上的泪水,抓着谢淑华的手激动道:“淑儿,你别灰心,还有你二哥哥呢!我让你二哥哥去跟你祖母说!他才刚刚得了进士的身份,你祖母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的!” 谢淑华连忙道:“娘,别了,二哥哥心里早就已经厌弃我了,你别再为了我,跟二哥哥关系闹僵了。” 齐氏立刻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他是我儿子,是你亲哥哥,说什么厌弃不厌弃的,婆母我没奈何,丈夫我管不住,难道连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也说不得了么?!” 她越说越激动,用力握了握谢淑华的手,“你放心养着,等娘回来,娘一定替你将这件事情办妥当了,你一定要等娘的消息,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了。” 说着还是不放心,便将自己颐和堂的一个可靠的大丫鬟叫了过来,让她守在谢淑华跟前伺候,这才着急忙慌地出去了。 谢淑华见她那般慌张的身形,心里也松了口气,总算没白冒一场险。 她看着齐氏留下的丫鬟,找了个借口直接支开了,又将侍书唤了进来,“没露什么破绽吧?” “姑娘放心!奴婢掐得死死的,除了奴婢,没有人看到姑娘投缳时的样子。”她说着连忙从那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盒膏药,“奴婢给您上药,等过两日去公主府,这印子可不能留下。” 为了做戏逼真,谢淑华可是下了狠手,让侍书拿着白绫狠狠地勒了她一把,生生地勒出来青紫的痕迹才罢手,不然也不能将齐氏吓成这样。 侍书见那颐和堂的丫鬟并没有过来,便低声问道:“姑娘,即便去了公主府,咱们也还是要搬到半香洲去,且看太太的意思,老夫人都在盯着呢!” 提到这个,谢淑华就怒火中烧,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老太婆竟然这么绝! 不但不让她去参加公主府的宴会,还直接将自己在府里的身份重新定义,告诉所有人她对自己的厌恶,不余余力地打压!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直接降等,这种羞辱,甚至比直接将她送去江州还要绝。 若是直接将她送去江州,她人走了,哪怕往后日子过得凄惨,可到底不用再面对眼下府里的这些人。 而眼下这样的情况,尽管她的日子比外头绝大部分人家还是要过得舒服,却不得不在各式各样的眼光中度日,不得不面对从高处跌落的窘迫。 这叫什么? 这叫杀人诛心! 但是,她真的这么容易就屈服么? 不可能! 去公主府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三岁时,那道玄大灵师亲口说她是贵人命,她不可能输给谢家其他任何人。 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些人都踩在脚底下,到那时,她要亲口听到那老太婆跟自己求情! 侍书没有等到谢淑华的声音,一抬眼,便看到自家姑娘含着仇怨又有些扭曲的神色,之前感觉到的那股寒意忽然又冒出来了。 而因为昨天早上的事情,谢家众人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却都在猜测,不知道最后老夫人和谢云苍夫妇说了什么,谢淑华最后的结果如何。 因而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来寿安堂请安的时候,便隐隐地有些期待,不知道谢淑华会不会来。 等到老夫人都出来了,却仍不见她的身影,不但是她,就连齐氏都没有来。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老夫人昨天到底说了什么?竟这么严重吗? 齐氏不来是心里不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老夫人对她们母女的缺席似乎没有看到似的,仍旧如常与其他人闲聊,多的还是吩咐去公主府的注意事项。 今儿请安的时间也比平常要长一些,将近一个时辰才散,齐氏母女仍旧没来,但这几天得了恩典好生休息的谢琅华却在大家散场的时候来了,脸上的表情还颇有些耐人寻味。 —————— ps:加更(二) 第221章:搬家 “诶!”谢思华一把抓住正要离开的谢颂华,“你知不知道点儿什么?” 谢颂华讶异地挑了挑眉,“什么?” “少来了!”谢思华不满地撅了噘嘴,“你昨晚上不是去了颐和堂吗?二伯母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为了谢淑华求情的事儿?” 不过是过去了一趟,竟然谢思华都知道,这府里还真是没有什么秘密啊! 谢颂华却十分淡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太太只是问我有没有出门的衣裳,大约是祖母说了她不管我的事儿吧!” 这倒是也有可能,谢思华还是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两眼,然后便气呼呼道:“你可不要在我跟前弄鬼,我告诉你,我这是看得起你,才问你呢!” 谢颂华便眯着眼睛笑着点头,“是是是,多谢七妹看得起。” 还真是…… 谢思华看着她那虚伪到几乎只是浮在脸上的笑容,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点儿成就感都没有,只能别过头不去管她,转而问起了林若曦,“林姐姐,回头你跟我在一块儿吧!你京城认识的人不多,我给你介绍呀!” 听谢文鸢说,长公主出阁以前,和谢文鸢还一同玩过几次,因而听说她带着儿女来了京城,便又单独下了份帖子,请林若曦也一起去。 公主开了金口,谁也不好拒绝,林若曦便也在开始准备去公主府赴宴。 谢家的姑娘多,除了谢琼华早就已经谢绝了这类的宴会,以及被踢出局的谢淑华,谢家还有五个姑娘会参加。 估计旁人家都未必有这个荣幸,因而老夫人必要她们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大到衣裳首饰,小到荷包手帕,都要商量着来,千万不能给人一种自家姐妹在同台竞技的感觉。 谢思华快人快语,“谢淑华不去,咱们家还有谁有那心思。” 不过到底还是一同去了谢思华的院子,余氏便特意叫人去外头买了点心果子来,让她们中午在这里吃饭。 谢颂华还是头一回来谢思华这里,与倚兰苑又不同,谢思华的院子里更多的是各种古灵精怪的东西。 比如杏树底下的那架秋千,便是别处院子里看不到的。 屋子里的多宝阁上,也都是些新奇的玩意儿,什么老树根雕的猪八戒吃西瓜,什么一整套的小泥人,什么会自己吃东西的机关小鸟。 那些精致又名贵的摆件相对来说倒是少很多,起居室里同谢荼一样,摆着书案和绣绷,只是唇上谢荼截然相反,单看那正绷着的那幅尺素上已经有了灰尘,便知道那只是做样子的。 书案上也没有什么书,胡乱地丢了一大把排笔、水缸、各式各样的盘碟。 这一看便知道她的兴趣所在了。 谢思华这人虽然有些骄纵,可也不是真的娇蛮无礼的大小姐,如今谢颂华进入了她默认的姐妹圈子里之后,便也不至于时时针对了。 面对眼前的一众姐妹,她也十分坦然地分享自己的各色精巧玩意儿,大大咧咧的不像是一个热情的东道主。 但是谢颂华却觉得在这里做客,竟还挺舒服的。 都是年轻的姑娘家,虽然兴趣爱好可能会有些偏差,但聊天的那些话题终究都还有些兴趣,因而这个小院儿里便显得热闹非常。 中午的膳食,更是谢思华特意吩咐的,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爱吃的,其他姐妹的口味也稍微照顾到了一些。 显然她这是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捞取大饱口福的机会,小心机一点儿都不掩饰。 几个人正吃着饭,谢思华的一个大丫鬟忽然走了进来,一上午都没有见着她人影,这会儿看她神色不对,众人便都停下了筷子。 谢思华更是一脸期待的样子,“怎么了?打听到什么了?” 谢颂华和谢荼相视一眼,都垂下了眼。 那边林若曦也十分乖觉,忽然开始与谢荔说起络子的几个花样来。 谢思华便十分不悦地“啧”了一声,“你们好没意思,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们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石青,你直接说就是了,她们虚伪着呢!心里明明想知道,还装出这副样子。” 谢思华的话让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汗颜,这个小姑娘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石青便抿嘴一笑,随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二少爷在寿安堂里说了什么奴婢不知道,只是听说……二少爷从寿安堂回去之后,便直接去了颐和堂,好一会儿才出来,然后……方才忽然传出消息,倚兰苑要搬了。” “啊?” 几个人同时停下了交谈,诧异地抬眼看向石青,这前后两个消息感觉似乎根本不相干似的。 “什……什么叫倚兰苑要搬了?” 这个消息就算是对谢荼和谢颂华来说也十分意外,两个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讶。 谢思华见大家都不知道内情的样子,一时间反倒有些自得起来,“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都是底下的小丫鬟们听到的,说是三姑娘要搬去半香洲。” “半香洲?!”谢荼不由惊呼出声。 谢颂华对谢家到底还没有那么熟悉,隐约记得这么个地方,却不知道在哪儿。 一旁的谢荼低声告诉了她之后,她也不由讶异,“这是……祖母的意思?” 谢思华便嗤笑道:“这就是了嘛!该她的!从前我就觉得她烦人得很,惯会做表面功夫,每每我跟她有什么口角,到头来挨骂的总是我。 从前年纪小,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净被她欺负也不知道怎么还手,眼下谢颂华你回来,她倒是自乱阵脚,暴露了自己的性子。” 谢荼闻言便轻咳了两声,谁知谢思华立刻就将矛头对准了她,“六姐姐,你咳什么?要我说你也虚伪得很,我就不信你不讨厌她!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收起你那套骗长辈的把戏吧!天天闷着你也不嫌难受。” 谢荼被她说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句话说不出来,谢颂华便皱眉道:“你怎么回事?六妹妹又哪里得罪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日吃了枪药呢!” “嘁!”谢思华闻言便轻嗤了一声,“你还真跟我摆姐姐的谱来了。” 林若曦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我说七妹妹,你到底是对谁的事情感兴趣?六妹妹和四姐姐又碍着你什么了?” 石青也连忙劝说,“就是啊姑娘,何苦把几位姑娘都得罪了?还有一件事儿奴婢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谢思华最感兴趣的事儿自然是关于谢淑华的,当即便没有了跟其他人斗嘴的兴致,“你这死丫头还说一半儿留一半,还有什么快说!” 第222章:阶段性的突破 “也是小丫头在外头听到的,说是倚兰苑的两个婆子在紧张,不知道留谁,又说那小丫鬟也要裁掉两个……” 石青说着摇了摇头,“具体的奴婢就不知道了,这是小丫鬟听到的原话,看样子,竟是要给倚兰苑裁员的意思。” 这话让桌上的几个年轻的女孩子都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些不敢相信。 老夫人让谢淑华从倚兰苑搬去半香洲就已经十分离谱了,竟还要将她伺候的人手配置减少? 这未免也太雷霆手段了吧! 方才谢思华这还能调侃两句,听到这消息之后,也不敢吭声了。 若是真的,那就说明老夫人是真的动了真格的了,长辈发了雷霆之怒,她们哪里还敢调侃。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家吃了中饭也就草草地散了,各自往各自屋里去了。 宴春台也得了消息,只是宴春台的规矩严,谢颂华早就说过,探听府里各处的消息是必要的,但是所有的消息都只能在宴春台以内讨论,不能外溢。 因而她们也都老老实实地等在家里,等她来了才与她说。 相对于谢思华,因为谢颂华到底是二房的姑娘,两个三等的丫鬟早就跟那边的人混了个脸熟。 这消息就来得更准确也更全面了。 谢颂华这才知道,谢淑华竟然还闹了上吊这么一出大戏。 只是这个消息似乎被瞒得很严实,宴春台的人费了极大的劲儿,才探听到这么一星半点儿。 四个大丫鬟当中,碧桃的性子是最藏不住事儿的,“早该如此了!既然咱们姑娘回来了,那头也该认清自己的位子才是,说到底本身就是咱们家的养女,竟好意思一直压在咱们姑娘头上。 这回咱们老夫人这只能是叫……拨乱反正了!” 就连一向内敛的兰姑姑都笑着道:“这话在院子里说说也就得了,太太怕是听不得这话。” 丁香道:“太太着实好没道理,不管她怎么样宠爱三姑娘,可咱们姑娘到底是亲生的,就算感情上不能跟三姑娘比肩,也不该这样……” 说着便忽然又住了嘴,看了一眼谢颂华,显然是担心自己的话伤到了谢颂华的自尊心。 “行了,知道大家这都是在替我打抱不平!”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可你们想想你们才刚跟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是什么样的?” 除了小橘,眼下这几个人都是最开始被分配到宴春台来的,对于宴春台发生的变化都是看在眼里的。 丁香和碧桃就不用说了,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十分轻慢,根本就看不起这个乡下来的真千金。 大家都见识过宴春台最初的落魄,回头想想,才会知道这变化有多大。 谢颂华认真道:“宴春台能有现在的日子,与太太无关,甚至与老爷老夫人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话让众人都有些讶异,毕竟如今谢颂华的生活,多半还是因为得到了谢云苍和老夫人的认可的缘故。 “只与我和你们有关!”她的目光从眼前这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我努力在老爷老夫人她们跟前尽力表现,你们却一直在努力替我稳住后方,没有你们,我也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当这个谢家名副其实的四姑娘。” 兰姑姑看着谢颂华的目光里便带了几分慈爱,她从来没有担忧过自己跟着谢颂华会没有前程,在梦坡居里她就发现了这位四姑娘身上有一些别的姑娘身上没有的东西。 头一个就是她对待旁人的真诚,那是一种平等而视的诚挚,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成长于一个阶级不大明显的环境,可兰姑姑更愿意相信,那是她的本性。 而丁香等人却因为这个红了眼,毕竟她们都是奴婢,生来就是奴籍,比旁人第一等。 谢颂华落魄的时候,她说这样的话,会让她们觉得那是因为谢颂华需要她们。 而眼下,她在谢家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老夫人和老爷就不用说了,姑太太更是在众位侄女儿当中,对她显得格外偏爱。 就是府里的两位成年的少爷,也都与她关系极好,前儿生病,两位少爷可都曾亲自过来探视。 而这样的姑娘再与她们说这番话,就显得格外动人心。 谢颂华便接着道:“所以,咱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至于太太对三姑娘如何?莫要在意,咱们不在意了,她们也就伤不着咱们,有些关系能经营得来,有些,便要学会放弃。” 这话与其说是对她们说的,其实倒更像是谢颂华对自己所言。 虽然她自己认为不该为谢淑华而影响自己,但是得知老夫人此举,她也不得不承认,内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不管怎么说,将谢淑华摆到养女的位置上,多少是对她身份的认可和摆正。 这一点,就算她不这么想,府里的其他人也会如此认为。 这于她、于原主而言,都算是回到谢家之后一个有意义的事件,用历史书上的常用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取得了阶段性的突破。 她这话便是对站在这个阶段突破口的自己的一点警示,不要为这些事情倾注过多的注意力,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不过如她心里所想,谢淑华搬出倚兰苑,被裁减身边伺候的人手一事,到底还是在府里传开了。 纵然从前谢颂华出门,遇到的仆妇已经足够恭敬,可过了这一日,这恭敬之色似乎又更甚了一些。 等她到了寿安堂,惊讶的是齐氏竟然也在场。 更惊讶的是,她脸上竟然还带着几分端庄的笑容,而谢淑华则没有出现。 对于这一点,老夫人没有问起,齐氏也没有解释,似乎这就是正常的现象。 “前儿说咱们一家人出去热闹热闹,这事儿你们可商量了没有?” 老夫人问的是安氏,安氏这几天很是高兴,盖因前几天谢温华在营里的考校拿了优等,成了百夫长。 这个职级对于谢家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儿子到底是有了些出息,于她这位做母亲的来说,自然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骄傲。 “前日还特意问过了琅哥儿,琅哥儿说是想去东郊桃花山脚下的那个庄子里去,后头的桃林这会儿怕是已经开了,也适合他们年轻人聚一聚,这不,还没有拿定主意呢!母亲既问起,您老人家觉着怎么样呢?” 老夫人闻言便十分欢喜,抚掌而笑道:“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寓头,咱们家的孩子们,可不就正好到了婚嫁的年纪了么!就在此处吧!” 这话说出来,其他人则不由互相张望,老夫人这话的意思……竟是要将他们的婚事都确定下来? 第223章:可见是熬出头了 加上那日老夫人也说,让谢琅华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窗好友也喊上,这样看来,就更像是有此意了。 当然这也只是在心里猜测,谁也不可能真的说出来。 谢颂华又听说谢云苍见过陈留两次,心里不免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若是之前,陈留或许还没资格当谢家的女婿,可如今他已经是状元出身,未来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谢云苍自己是读书人,自然也欣赏这样的后辈,若是陈留透露出这样的意思,只怕还真有可能…… 这心里一乱,便有些走神,直到谢荼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就看到其他人正在看她。 “祖母让你留下来替她看看脉。” 自从上回谢颂华解了老夫人的毒之后,老夫人的平安脉除了定期进府的卓院使,就是谢颂华帮着看了,从前常进府的太医竟是没怎么再请了。 “是。” 她应了一声,老夫人也就将注意力移开了,然后却又道:“林丫头不大懂京里的事儿,你待会儿也留下来,外祖母给你讲讲。” 这是为了进公主府赴宴的事儿了,谢思华目光便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打转,多少有些不服气。 只是在这里也不好表达,只能气鼓鼓地出去了。 谢颂华跟着申妈妈一起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才坐下,才发现谢荼也跟了进来。 申妈妈便安排三个人坐下,然后退了出去。 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要她来看脉,要林若曦来听人情世故的? “不绕弯子了!”谢老夫人直接倚在了塌上,朝她们摆了摆手,“昨儿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了,谢淑华呢!被我送到半香洲去住了。 这孩子接受不了身份的落差,性子越发乖张,行事没有分寸,心胸又过于狭隘,如你们二太太那般宠着捧着,迟早要给我谢家惹出祸事来。” 这是谢颂华头一回听到老夫人这般直白地表达对另一个人的看法,而且是这样糟糕的评价。 三个年轻的姑娘互相之间看了看,都没敢吭声。 老夫人便接着道:“原本是要将她送回去的,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你们太太自不必说,到如今还没能转过弯来,二郎呢,也是一直当亲妹妹看的,便是你父亲,若是送走,怕是心里也未必能全然放下,因而也只好摆明车马地跟她说清楚,从此往后,她就是个养女,不可越界。” 三个小姑娘都知道,老夫人这只是个开场,从她的立场上来将这件事情摊开来,重要的是后面的。 果然,便听到老夫人在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原本我的打算,是让你们老爷尽快相看一门还过得去的亲事将她嫁过去,这外头的走动,也不要安排她了,总要送去了别人家,我心里才踏实。因而这长公主的宴会我便很不乐意,谁知道你们二哥哥却又巴巴儿地到我这儿来求情,说得那般恳切,我也就只能答应了下来。” 林若曦诧异道:“所以,三姐姐还是会跟我们一起去公主府赴宴?” 听到她这句话,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这一时间对她的打击有些大,到底怕她受不住,又见她心心念念这件事儿,我到底还是不忍心,便应允了。” 谢颂华想了想才开口道:“那祖母这会儿让我们过来,是想就宴会的事情,要叮嘱我们什么吗?” 老夫人闻言便有些惊讶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来,“不错!后日便是长公主的宴会,到时候京里一二等人家家里的姑娘们都会在,怕是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会参加。 谢淑华这个人性子,从前我还不甚了解,近一年来,我算是看清了,她就不可能会安分守己,我就怕她在这次的宴会上,闹出什么事儿来。 到时候我也好,你们老爷也好,都鞭长莫及。万一真出了点儿什么事儿,非但我们谢家名誉扫地,就是你们姐妹们,名声也要受影响,你们可知道我这话的意思?”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颂华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然后沉声道:“祖母放心,到那一日,我们会尽力看住三姐姐,不叫她乱来。” “嗯!”这一下老夫人脸上的赞赏就丝毫没有掩饰了,“小五性子太过老实,又一直在谢淑华的阴影下长大,小七呢!性子又太跳脱,嘴里藏不住话,若是在外头嚷出来就不好了,因而祖母也就只能找你们三个性子稳妥些的人去做这件事儿。” 姐妹三个虽然觉得被长辈叮嘱做这么一件事情有些怪怪的,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言明自己会尽力做好这件事情。 这是要求在公主府里头的事儿,实际上,眼下府里对谢淑华的监视已经开始了。 半香洲离主院有很长一段距离,齐氏照应不到谢淑华,老夫人要监视谢淑华却并不难。 很快便得知她让手底下的人拿了许多东西出去典当,之后又去绸缎庄和金银楼里买了许多东西回来。 显然是为了进公主府赴宴而做准备,齐氏在上一次的敲打之后,也知道收敛了,这一次并不敢给半香洲准备太过豪奢的衣裳首饰。 这一点老夫人并不大在乎,在她看来,这横竖是最后一回了,她哪怕将自己打扮得像个仙女也无济于事。 兰姑姑听说了老夫人的嘱托之后连连点头,激动中又有些兴奋,“可见姑娘是熬出头了。” “这个任务就这么重要?”谢颂华不由调笑道。 “不是!”兰姑姑摇头,“姑娘觉得,府里除了您之外的六位姑娘,老夫人最看重谁?” 谢颂华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眼里,谢老夫人不是印象中亲切慈爱的祖母形象,她很多时候,对后辈的关心和爱护,都透露出一丝精明的算计。 这其实让她很不喜欢,也没有办法真正从心底里生出多少温情来。 因而这个问题着实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兰姑姑便笑着道:“实际上,老夫人真正看重的是六姑娘。” “是吗?” “六姑娘乖巧、懂事,自小就十分孝顺,你或许都不知道,老夫人每日屋子里点什么灯挂什么纱,六姑娘都会过问的,虽然六姑娘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但那是对府里来说,可在寿安堂,六姑娘的存在感可不低。” “所以……” 兰姑姑便轻轻地点了下她的脑袋,“平日里那般聪明的姑娘,怎么到了这会儿就犯糊涂了?” “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只得了姑太太一个姑娘,当初姑太太出嫁的时候,老夫人可是病了大半个月呢!” 这前头不对头的一句话,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明白了。 —————————— ps:加更(三) 第224章:惊艳 “林姑娘在咱们家一向安安静静的,也从来没闹出过什么,那是林姑娘的教养好,可不是咱们府里不重视。 若不是老夫人在意,咱们府里的当家太太们,难道还会记得什么东西都要一丝儿不差地往林姑娘屋子里送?” 所以兰姑姑的意思是,今儿老夫人将她和谢荼、林若曦一起留下来交代这件事情,就说明了老夫人对她的重视和信任。 怪不得要说她现在算是熬出头了。 不过想到老夫人的担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以谢淑华的性格,不搞出点儿什么动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还真得小心些。 最可怕的是,这个人说不得就会趁机害自己一把。 正是因为如此,兰姑姑简直对将和谢颂华一同出门的丁香耳提面命,直念得丁香将要去长公主府的心情从期待变成了紧张。 以至于马车上谢荼都忍不住问起来,“你这丫头是不是哪里不大舒服?怎么感觉额头都出汗了。” 丁香连忙摆手,“就是头一回去长公主府,有些兴奋罢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得出来,谢荼绝非平时表现得那般娇娇怯怯的样子。 大启的贵族圈这点儿恼人得很,特别重视尊卑嫡庶,因而如谢荼这样的庶女,几乎很少有机会参加外头别人家的宴会。 可今儿这是要去长公主府,谢荼的淡定与从容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样的气质可不是装就能装得出来的。 且不看那头谢荔和林若曦坐在一起,上马车的时候都差点儿被绊倒。 还有一点,就是谢荼的态度。 这样的场合下,但凡是个年轻的姑娘家,多少大约都会存点儿攀比的心思,即便没有,大约也会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可是谢荼没有,她的打扮仍旧是她往日里的风格,只是衣裳首饰在用料上更考究了一些。 既不张扬,也不至于落于人后。 谢颂华心里佩服不已,心里也因而对她更添了多重好感。 谢家姐妹六个一道出门,若论最耀眼的,那还必须是谢淑华。 垂花门前看到她的时候,谢思华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一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一起去,其二便是谢淑华的打扮着实是太耀眼了一些。 她选了一条妃色的云锦短褙子,坠了一排小巧精致的流苏,底下一条十二幅的月白色湘裙,褶子打得又厚又密,褶子中间还藏了银色的香囊球,云锦织就的料子在日常下闪着五彩的光。 行动间只让人觉得贵气又精致,加上颜色淡雅,十分衬她的气质,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堕马髻,周围却打了一圈的碎发,编上了细细的银色发带,又打总织在了发髻里。 一支茜素红镶珍珠琉璃步摇恰到好处地装点在发髻间,走动的时候,就能听到细细的琉璃碰撞的清铃声。 加上脸上的妆容也是细细描摹过的,这一看只觉得整个人恍若画中走出来的似的。 打从第一次见面,谢颂华就知道,谢淑华是那种本身长得或许不是十分美貌的人,但是穿衣打扮的技巧却极为出众。 她最厉害的在于十分清楚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而且善于营造一种氛围感,用后使的话来说,在她营造的氛围里,她就是唯一存在的女王。 不得不承认,这大约也是她的天赋,谢颂华便是有意识地去学也学不来。 谢荔见着这样的谢淑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就打算往她身后去站了。 林若曦也忍不住露出惊艳的神色,但是想到外祖母吩咐的事情,又难免紧张起来。 谢淑华也是老实不客气,抬眼一看,冷笑了一声,“就三辆马车么?那就谢荔跟我一起坐吧!” 这样倒也好,省得其他人尴尬,姐妹六个这便一同往公主府去了。 如其他人所言,长公主着实在当今圣上的心里地位不低,单是从这公主府的地理位置就能看得出来。 距离皇宫不过几步之遥,估摸着平日里公主要入宫,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且占地极大。 这个时候公主府已经十分热闹了,见着她们过来,立刻便有等在那里穿着统一而整齐的仆妇上前来迎接。 一眼看到马车上的标志,便立刻分派了合适的人手过来。 谢颂华一直跟着谢荔在一处走着,然后随着长公主府的仆妇一路往里头走。 上次觉得高家的宅院富丽堂皇又精致不俗,眼下看到公主府,谢颂华也只能感叹,这个世上的富人是真的多。 却没有去正厅拜见,大约也是人太多,长公主也未必能受得过来这份礼吧! 一路行进,直接进了西偏院。 同高家的情况不同,公主府倒是没有隔出几个园子,而是直接一座类似于江南园林的花园就占了大半个长公主府。 谢颂华等人被带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不是不用拜见,而是不用去屋子里拜见。 在花园的正中间便有一处极大的亭子,说是亭子其实不大妥当,更像是亭子群。 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却是连接了水榭与花榭。 最中间最宽绰的地方便是公主和几位贵妇人在一处坐着说话。 谢颂华悄悄地问道:“不是说单请年轻人么?怎么还有别府的夫人在。” 谢荼悄悄往里头看了一眼,便也压低了声音道:“那几个不一般,高家和赵家自不用说,另外那一位是英国公夫人,年长的是首辅夫人。 这四位即便是长公主也不可能会怠慢的,你且认认脸,往后在别的场合见到了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谢颂华闻言便诧异地看了谢荼一眼,后者抿了嘴笑,“祖母也就是这两年懒怠了,从前也常出去的。” 这便解释了为什么谢荼会认识她们了,果然,她才是老夫人最爱护的孙女儿。 谢家姐妹齐齐整整地走到亭子里,然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长公主年近四十,看上去却犹如三十出头的样子,保养得极好。 见着她们姐妹几个,不由惊讶道:“我就说,今儿场上怕是还要看谢家的姑娘们!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一站出来,可不就是全场的焦点了么?!” 没有想到长公主这一见面,竟然就这般捧着她们姐妹,谢颂华有些赧意。 正要开口,就听到谢淑华笑道:“谁不知道郡主貌若天仙,当日入城的时候,简直全城轰动,到现在茶馆酒肆里还有说书的先生在说那日的盛况呢! 我们姐妹几个粗陋的相貌如何能在公主面前说好看?真要说起来,可要被郡主比到泥里去了。” 这话虽然马屁拍得有些过于直白,但是不得不说,好话放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就算是长公主也不例外,那个母亲回不喜欢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呢? 因而谢淑华这话之后,长公主的脸色便十分欢喜,“这小丫头,不但长得好看会打扮,连嘴巴也这么甜!你是谢家几姑娘来这?” 提到这个,谢淑华的脸色就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仍旧笑盈盈的地道、:“回公主的话,我在家里行三!” 第225章:我马术还行 只要是稍微打听过的,便知道谢家两位姑娘抱错了,是哪两位。 更何况之前谢三姑娘和谢四姑娘的传奇命数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长公主虽然才入京,可看她的样子,岂是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人? 果然,谢淑华的话一出口,靖宁长公主便用探寻的目光看了看她们,然后又问道:“那……哪位是四姑娘?” 谢颂华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往前一步,又行了个礼,“回公主的话,小女在家中行四。” 长公主便又将谢颂华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俩哪一个是流落在外头的?” 这话问出来才真的是对谢淑华的打击。 长公主这是当众说明她在谢家十五年的教养与谢颂华突击一年的没什么分别,以至于看不出来她们谁是在乡下长大的。 相对于她的窘迫和气愤,谢颂华就坦然得多,“回公主话,是我。” 到底还是顾及姑娘家的脸面,长公主终于没有再多问什么,“本宫从来就爱热闹,这回了京城,也就爱看京城里的热闹,喜欢看你们这些孩子们在一处。 那头她们在投壶打马球,你们也过去玩吧!我就喜欢看孩子们畅快的玩,不要拘束了。” 马球? 这个运动谢颂华倒是听说过,也曾经在历史书上学过,但是…… 那不是一种骑在马上的运动么? 这公主府…… 等她被仆妇引到了打马球的场地的时候,只能感慨一句:有钱人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底下那一群人不是在跑马还能是做什么? 薛素桥一看到谢颂华便立刻朝她招手,“四姐姐!” 看到她在这里,谢颂华也着实有些吃惊,拉着谢荼就过去了,“你怎么也在?” 薛素桥原本想跑过来的,到底还是生生止住了脚步,等她走近了才笑着道:“圣上恩典,特意让我们在三皇子四皇子大婚日入宫。” 薛素桥竟然会被选上,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圣上已经将近知天命的年纪了,而眼前的少女,才刚刚及笄。 这样的命运让谢颂华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几分同情。 薛素桥却十分开朗乐观,“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这一个多月以来,最讨厌的除了跟两个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就是别人这样看我的眼神了。 嫁给圣上有什么不好呢?锦衣玉食,呼奴唤俾,横竖我家里还有几分势力,在宫里头总不至于被人欺负,至于得不得宠,这种事情有什么要紧的?说到底,不过是换个地方享乐去罢了。” 这也不过是安慰她们的话而已,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呢? 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可能对自己的婚姻真的没有半点儿期待吧? 但事已至此,若是真的还一直带着同情的目光,反倒叫薛素桥心里难过,因而谢颂华也只好露出笑容道:“我是难过往后咱们见面的机会更少了,这些时日我给你写了信,你也不见回。” 说到这个,薛素桥就来气,“你别提了,还不是那两个嬷嬷,我在家里简直要被她们给磋磨死,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我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你回信。” 她这一说,倒又和从前一样了,谢颂华便给她介绍了谢荼,三个人往山坡上的凉亭里去。 可谢颂华和谢荼都还挂心着谢淑华,转脸看过去,还好她并没有离开,这会儿正跟一个贵女站在一旁说话,目光也正看着底下的马球场。 不得不说,底下这场马球就是谢颂华看着也十分有兴趣。 倒不是这项运动本身,而是这马球场里竟然有男有女,这是谢颂华穿越到这里以来,头一回看到的这么宽泛的男女界限。 谢荼知道她怕是没有见过马球,便在一旁给她解释规则,又指着底下的人给她认识,说着又笑道:“怕是四姐姐也人的差不多,那两个都是咱们慎思馆的同学呢!兰世兄和小公爷,还有那边是大哥和三皇子。” 说着又嘀咕道:“大哥也真是的,既然都要来,还不打家里过一趟,回头又要叫太太训斥了。” 和谢温华搭档的也是老熟人,是即将成为太子侧妃的叶瑾兮。 叶容时兄妹俩竟然不是同一阵营,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因为底下大部分都是认识的人,谢颂华也就来了兴致,很快便看了进去。 其实更让她着迷的是他们骑马的样子,在前世骑马这项运动也是带着贵族属性的,她前世连马都没摸过。 今生倒是摸过,却是被人劫持着,那个感觉可不大好。 眼下看着他们在赛场上驰骋的样子,心里竟不由地生出了两分向往。 谢荼见她和薛素桥两个人看得入迷,便含着浅笑在一旁默默地陪伴,只是目光不时地就往谢淑华的方向扫过。 “砰!” 一声锣响,线香燃到尽头,这一场结束,最终谢温华和叶瑾兮的队伍获胜。 大约是老早就看到了她们,谢温华扔下马鞭便朝这边跑了过来,一脸的兴奋,直接抓了谢荼递过去的帕子随意擦了一把,然后便一脸骄傲地道:“怎么样?你们大哥是不是很厉害?” 这臭屁的样子,就连一旁的薛素桥听了,都忍不住想笑。 谢颂华没有捧场,谢荼倒是结结实实地夸了又夸,把谢温华夸得飘飘然起来,“果然还是六妹懂马球。” 说了没两句,太子又过来喊他接着打下一场。 今日的太子倒是和之前见过的几回都不大一样,穿着一身骑马装,倒是比平时看着多了两分英气。 他的目光从谢颂华的脸上扫过,皮笑肉不笑道:“四姑娘也在。” 谢颂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他又道:“孤正愁不知道找谁做搭档呢!这下正好,四姑娘不会推辞吧!” 竟然要找谢颂华跟他搭档打马球? 谢颂华没有任何犹豫便拒绝了,“不行。” 说完发现自己拒绝得有些过于果断,又连忙放缓了语气,“我不会骑马。” 谢温华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提议,也连忙道:“殿下这可不是谦虚,我家四妹妹怕是连马都没摸过。” 太子闻言脸色便不大好看,“似乎四姑娘与孤特别没有缘分,回回都在拒绝孤。” 其实……也没有吧! 谢颂华在心里偷偷地腹诽了一句,正在犹豫着要怎么拒绝,才不至于和太子把梁子越结越大,就听到旁边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要不然……我陪殿下打?” 谢颂华和谢荼两个人同时惊恐地转脸,就看到薛素桥一脸期待地看着太子,“我马术还行。” 第226章:肚量太小 “这……薛……薛才人还是算了吧!”太子显然也没有想到薛素桥会忽然横插一脚,愣了一下之后,语气都有些结巴。 可偏生薛素桥好像是真的来了兴致,已经开是招呼自己的丫鬟去拿骑马装,“我不会拖你后腿的,眼看着我没几日就要入宫了,估计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打马球,你就当是带我玩最后一次了,反正你也没有找到搭档不是?” 薛素桥被封才人的旨意早就已经送到薛家去了,纵使这会儿还没有入宫,那也是圣上钦定的才人。 太子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跟她一起搭档打马球啊! 这万一给三皇子的人抓到了点儿什么话柄,回头风言风语传出来,他岂不是吃不了要兜着走。 眼见着薛素桥像是要来真的了,太子当即便直接拉着谢温华就跑,“孤觉得跟叶家姑娘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叶瑾兮即将要入东宫做侧妃,合着太子故意不跟她同一对呢! 见太子跑了薛素桥才拍了拍手,冷哼了一声,“就知道捡软柿子捏!” 看她这样,谢颂华惊讶道:“你不是真要去打马球啊?” 三个人仍旧一同往凉亭去,薛素桥终于收起了笑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儿出来透透风已经实属难得了,若是真去打马球,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话来。 若是还没有入宫,就叫人传出什么不庄重的说法,怕是我祖母和母亲都要被笑话死,还是安分些吧!” 一向开朗乐观的薛素桥脸上也现出了些落寞的味道。 但是很快她又笑了出来,“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瞧我不是还给叶姐姐出了气么?” “这是怎么说?”谢颂华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啊?”薛素桥看了看谢颂华,大约是确定她并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事情,便解释了起来,“唉,这也是叶姐姐犯了轴。” 上回四个人一个屋子里选秀,谢颂华就知道叶瑾兮和殷实秋两个人成竹在胸,确定不会被选上。 只是没有想到叶瑾兮不但不想入宫,也不想嫁给某一位皇子。 因而在她将被赐婚给太子当侧妃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就在家里闹了一场。 原本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毕竟姑娘家对于被安排好的婚事有意见实属正常。 可偏偏不知道这个消息怎么就传了出去,太子那日竟跟着去了英国宫府宣旨,还在与叶瑾兮单独相处的时候,言语上狠狠地羞辱了叶瑾兮一番。 这事儿旁人都不知道,叶瑾兮却告诉了薛素桥。 谢颂华听了这话,也不由的有些担忧叶瑾兮的将来,这还没有成婚就得罪了未来的夫婿。 但更让她觉得惊讶的是太子,堂堂一国储君竟然只有这么点儿肚量,竟还上门去羞辱女方。 果然自己一开始对他就没有什么好感是对的。 “叶姐姐喜欢的是能横刀立马的勇猛男儿,喜欢外头自由自在的生活,甚至以前还说想去大漠上看看,被关进皇宫这样的笼子里,自然不高兴了。” 薛素桥便又叹了口气,“还是得靠我以后多去劝劝她。” 谢颂华与叶瑾兮相处得不多,倒是没有看出她那副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豪迈的情怀。 只不过向往天空的鸟儿被困于笼中这样的事情,还是值得人同情和感慨。 “哇!” 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谢颂华几个人连忙看过去,只见底下的马球场上战况激烈。 这一次是太子和三皇子直接对上了,各自后面都跟了一群马球厉害的人。 大约也是含了别的心思,这一场马球分明比方才那一场要激烈得多。 就是叶瑾兮看上去都比方才多了几分血性。 眼看着那头谢温华一杆差点儿打在三皇子的马头上,谢颂华和谢荼都吓得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玩归玩,可对方到底是皇子,若是出了点儿什么意外,谢家可担不起责任。 好在谢温华到底还算技术过硬,及时勒住了马缰绳,那长杆便堪堪擦过了三皇子的马腹。 接下来的每一杆都显得险象环生,其他人都还好,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感觉都不像是在打马球了,倒像是在互相别苗头。 薛素桥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就差在旁边摇着拳头喊“打起来”了,谢荼和谢颂华则是紧张不已,毕竟谢温华还在里头搅和着。 好在场上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也知道这兄弟俩若是真的在场上闹出点儿什么来,大家都将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以太子方胜出一球而结束,只是这一场下来,参与的人看上去脸色都十分疲惫。 谢颂华和谢荼长舒了一口气,两个人这才猛然想起谢淑华来,却没想到谢淑华正和谢荔一处,与另外几个贵女玩投壶,看样子十分投入的样子。 不得不说谢淑华今日穿得这般招摇也有个好处,就是哪怕在这么多人这么热闹的地方,还能让她们一眼就看得到。 谢颂华对这种古代贵族女子的休闲娱乐没有什么经验,只能跟在其他姐妹身后打酱油。 原本以为长公主府的宴会会非常严肃,竟没有想到竟这般开放自由,倒是有点儿像前世那些大公司的团建。 很快那边的马球结束了,便有人来通知她们公主府的午宴要开始了。 方才那些打马球的人也都纷纷去梳洗更衣,一时间挤挤挨挨欢声笑语。 林若曦悄悄道:“我一上午尽顾着盯着她了,都没能好好跟她们一起玩一玩。” 虽然是带着笑说的,但是以林若曦的性格,倒是很少看到她这样的调侃。 直到这午宴开始,众人才算是见着了慧敏郡主,不过她只是远远地在阁楼上看着这里,谢颂华也是由人指认才知道那上头被人簇拥着的是她。 “郡主几乎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她四岁的时候,圣上登基,几乎跟宫里的公主一般养着,所以其实和京里的贵女们不大玩得到一处。” 谢荼悄声和谢颂华解释,“不过我听说郡主的脾气不大好,你若是碰上了,只管小心避让就是。” 谢颂华不由好笑,这么一个天之骄女,她能有什么机会碰到? 但这位天之骄女,到底没有将架子摆到底,等众人进了午宴的院子,她也从那高高的阁楼上下来了。 只是这一来,众人便不得不都跪地行礼,盖因这会儿她身边簇拥着的,分明是长宁长公主、淑和公主和端宁公主。 当然还有已经换了衣裳的太子、三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 这几个人谢荼也不认识,是玉如琢告诉她的。 谢颂华只觉得一个哆嗦,她这种跟皇室不搭的体质,这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公主皇子,总觉得不大妙。 ———————— ps:加更(四) 第227章:慧敏郡主 因为这些龙子龙女们的出现,院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变,莫名的都安静了下来。 还是靖宁长公主的出现打破了此时的尴尬,“今儿特意没请诸位家里的长辈,就是想让你们年轻人自在自在,若是觉得这几个人在这里不舒坦,我把他们赶出去!” 长宁长公主便笑着道:“皇姐也忒狠心了,我好不容易借着你的光出了一趟宫门,竟还要将我赶回去。” 说得其他人都笑了,靖宁长公主便道:“既然如此,那你可是这里的长辈,我就不管了,你来照应吧!” “保证不辱使命。”长宁长公主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却难得的一派天真烂漫的气质,闻言脆生生地就应了下来,然后央告道,“我看大家拘束倒不是因为我们几个,而是因为皇姐你在这儿,不如你还是去那边听戏吧!” 这院子里头又有两个院子,中间那以月洞门连接着,正好分男女两席。 外头还专门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在唱戏,公主和几位有年纪的夫人便在楼上用膳。 这头果然就只剩了她们这些年轻人,慧敏郡主终于走了出来,这一出来,就叫在场人的目光移不开了。 就是前世在荧幕上见多了大明星的谢颂华也不由感叹了一句,原来传闻是真的。 慧敏郡主的美,美得让人找不到形容词。 她脸上的五官,似乎是造物主拿了尺子特意量出来精心捏造的。 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恰到好处。 无一不是如此,若是她不开口,实在容易叫人当成是站在那里的一只人形娃娃。 大约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眼下这些人的目光,慧敏郡主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只是淡淡地道:“既然你们是母亲的客人,那便随意吧!不要客气。” 说完转脸看向高盈和叶瑾兮那一桌,“我也不懂京里的规矩,不知道怎么应酬,这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们吧!你们替我照看好这里赴宴的人。” 说着又淡淡地看向几位皇子,六皇子嘻嘻一笑,“表妹放心,男宾那边我替你去。” 慧敏郡主横了他一眼,“不用。” 在六皇子的诧异中,慧敏郡主蹙眉问身后的丫鬟,“小郡王呢?” 那丫鬟连忙答道:“已经找着人了,马上就回来。” “让他去照应。”说完也不再看底下的其他人,转身便进了屋子。 谢颂华不由咋舌,果然是有美貌加持,这慧敏郡主作为主人家,这个态度可算不得热情。 但是,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有美貌加持,这般做派竟让人没法讨厌,反倒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没看到就连那边几个皇子公主对她这样的态度都没有任何的不满么? 这场宴会对于谢颂华来说,纯粹就是来长见识的。 显然她另外几个姐妹也差不多,但她转过脸来的时候,就听到一声轻哼,带着两分嗤笑的味道。 却是谢思华对着谢淑华轻笑。 再看谢淑华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睛里有几分淡淡的落寞。 谢颂华仔细想了一下便知道了,方才在上面的那几位皇子,可半点儿没有掩饰自己对慧敏郡主的热情。 除了连侧妃之位都满了的太子,还保持着几分淡然,其他几位皇子的目光几乎都没有离开过慧敏郡主。 三皇子也不例外。 谢思华的这一声嗤笑也就显得尤为正常了。 若是之前,以谢淑华的身份地位以及她个人的条件来说,搏一搏三皇子妃位,似乎也说得过去,有那么几分可能。 但是眼下…… 对比一下慧敏郡主,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谢淑华收回自己眼里的落寞,转脸看了谢思华一眼,冷笑道:“你对着我笑做什么?难道不该去对着你那媌姐姐去笑么?人家可马上就是三皇子妃了,你今儿不是跟在她身边伺候得挺好的?” 这话说得桌上人脸色都变了。 长公主府特意分了两个院子,女孩子们都在这边,一共也有六七桌人,谢家的女孩子们坐在同一桌上,虽然他们人多,可还有两个是别人家的人,谢淑华这话说出来可就太不注意场合了。 更何况,周媌她们所在的头一桌离她们这里并不远,有心人随口一传也就过去了。 谢思华气得冷了脸,当即便要回击,却被谢颂华拦住了,“难得来长公主的宴会,还不安生些,你们见识广,什么都知道,我却是连这桌上的许多菜式怕是都没见过。” 谢思华这才闭了嘴,谢颂华的话有两层意思,其一,这不是随意的场合,便要胡闹。 其二,大家都难得来,最难得来的人是谢淑华,她如今在府里的情况如何,她们都心知肚明,何必争一时意气。 另外两位贵女在这样的场合可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听到谢淑华的话,只觉得尴尬不已,眼下见她们姐妹间自己解决了,也就长舒了一口气。 便也跟着来打圆场,“方家大姑娘头一回来京城,倒是显得荦荦大端,不愧是儒学世家出身,那日在街上看到她兄长,同样也是人中龙凤的样子。” 这话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那头方大姑娘方解忧身上去了。 她身为将来的四皇子妃,自然坐在了头一桌。 眼下那一桌已经迎来了别桌人的敬酒,薛素桥、高盈、周媌、赵月蝉、叶瑾兮、方解忧、张闻樱等人都得体又不失热情地与其他人寒暄。 那一桌几乎可以算得上在他们这些贵女当中,最为得意的人,除了高盈和张闻樱,其他几个都是待嫁之身,而她们即将嫁去的人家,都姓着同一个姓——箫。 因而这底下看着她们的目光中,也难免会有带着嫉恨的。 谢淑华便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在谢家几位姑娘照例要上前去敬酒的时候,直接一撂筷子,“我吃饱了,出去走走。” 谢家几个姑娘都已经端着酒杯在手下了桌子,一时间也没法顾着她,只能先去主桌上将酒给敬了,然后神思不属地坐下了,等着没人看见才好行动。 好在很快又有那性子活泼外向的贵女过去敬酒,逗趣儿的话一筐接着一筐,让周围的人都乐呵了起来,便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我去找!” 谢颂华和谢荼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小心地起身,低声说了同一句话,然后两个人便都看向对方。 然后谢颂华便道:“我们一起去把!分头行动,也能快一点儿。” 林若曦也想到出门前外祖母的叮嘱,这会儿也紧张得不行,连连点头,只有谢思华和谢荔两个人都茫然地看着她们。 第228章:欠了你的 这个时候气氛已经上来了,加上外头特意分了一班小女戏在院子的角落里唱着,她们两个人溜出去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等出了院门,外头就显得冷清多了,好在外头来来往往的下人也多,两个人这般出来也不算太打眼。 “你往那边,我往这边,等找到了人,咱们就直接往前头水榭那边去。” 两个人商量定了,便不再犹豫。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公主府的规矩是不叫带下人进来,盖因公主府里头伺候的人已经足够多,未免混乱的意思。 公主府的下人都穿着统一的服制,且行事也极有章法,确实更方便管理。 但这对于谢颂华姐妹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比如这会儿她们要找谢淑华就不大容易了。 公主府的园子占地极大,上午大家都是在那边玩乐,可这午宴却是在园子外头,这里游廊亭台,弯来绕去,谢颂华只觉得哪哪儿都是院子,走了没多久,就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辨方向了。 “请问一下,不知道你们方才可有看到谢家三姑娘路过?她今儿穿着绯色的衣裳,月白色的裙子……” “没有。” 谢颂华也顾不上会传出什么话来,不得不向公主府的丫鬟们打听起来,可打听了好一会儿,都有任何收获。 一直走到僻静处,谢颂华才忍不住焦急地叫玉如琢,“你有办法吗?” 只听玉如琢无奈道:“这公主府我也是头一回来。” “你……你不是会功夫么?找起来的速度总比我快!”谢颂华是真的着急,这谢淑华有时候就跟个疯子似的,谁知道她眼下如果发疯,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玉如琢似乎是被她的理所当然给噎了一下,“你……” 然后才有些许不悦道:“我为何要去找她?” “我……”谢颂华也愣住了,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有困难,找玉如琢。 这…… 眼下被他这一问,谢颂华自己就哑口无言了,思来想去好半天,才发现自己都没有能说服自己的话术。 “算了,欠了你的。” 到底还是叹了一句,然后一句“走了”就真去找去了。 谢颂华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一时大好,连找谢淑华的事儿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紧迫了。 可没有多久,玉如琢就来了,“跟我走!” 找到了? 她还没有问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拉着跑了起来。 谢颂华吓得连忙往四周看,这要是叫人看见了,怕是会以为她碰到了鬼吧! 玉如琢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你嚷!” 可他找到的并不是谢淑华,而是谢荼。 当看到谢荼此时的样子时,谢颂华就知道为什么玉如琢会这么急着将她带过来了。 她一过来就看到谢荼站在一个墙角里,被一个年轻的男子拦着。 那男子的手撑在墙壁上,愣生生地将谢荼困在了他与墙角之间。 这是……壁咚? 可这不是现代啊! 谢荼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她稳了稳心神,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六妹妹!” 那头的两个人听到声音同时看了过来,谢颂华这才看到谢荼的脸色,显然是又羞又恼又惊又俱,稍微偏西的日头从墙头落在她额头上,竟似乎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男子长相白净清秀,但是一双眼睛却显得十分不老实,着着实实地对着谢颂华打量了几眼,终于将手给收了回去,“你也是谢家的姑娘?” 谢荼终于从他的桎梏中逃脱,连忙小跑着出来跟谢颂华会和,还不忘介绍,“四姐姐,这是……小郡王。” 谢颂华皱了皱眉,这才想起不久前在慧敏郡主口中听到的这个称呼。 所以,这个人是长公主的儿子。 小郡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们姐妹俩,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随即露出一个带着两分邪性的笑容,“我还以为谢阁老家的姑娘迷路了,这不,正好我也要去宴会的院子,想带她一起去。” 谢荼便又给那小郡王行了一礼,“多谢郡王关心,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回去?”谁知那小郡王就抓住了她话里头的关键词,“这么说你们是从那院子里出来的?怎么?我们家的菜式不合两位姑娘的口味儿?吃不惯?”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宴请的院子,“这吃不惯出来散散心也可以理解,只是……你们这未必也跑得太远了些吧!” 谢颂华和谢荼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忍不住同时一紧,不用看对方,就知道此时对方与自己一般的紧张。 谢荼便解释道:“长公主府的招待尽善尽美,我们如何敢挑剔,实不相瞒,是我不慎遗失一只耳坠子,因是祖母相赠,心里着急,这才叫我家四姐姐陪我一道出来找,这才走远了。” 谢颂华一眼就看到她空空荡荡的右耳,心里不由为她的机智点了个赞。 小郡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耳垂看了好一会儿,就在两个人都以为他会就此罢手的时候,却听到他带着两分赞美的声音说道:“好美的耳朵,丢了耳坠果然怪可惜的。” 这话说得谢荼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就往谢颂华身后缩了缩。 这人好轻浮! 谢颂华也不由皱了眉,当即便道:“也是我们没成算,这样的事情,早该直接报给府里知道,让府里的下人帮着找才是,我们这便回去了。” “诶!”小郡王却在她们转身欲走的时候,忽然伸出手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你们姐妹两个一起出来跑得这么远来找,显然那坠子十分重要,若是交给下人去找,只怕他们未必尽心,眼下趁着人不多,不如本郡王陪着你们一道找找吧!” “不,不用了!” 谢荼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拒绝,抬眼却撞进了那小郡王探究的目光中。 “怎么?方才不是说很重要么?这么重要的东西,竟又不着急了?” 谢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谢颂华立刻道:“如此就多谢郡王了,只是这样耽误郡王的时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咱们就分开来找吧!” “那怎么能行?!”小郡王忽然伸手,直接将谢荼从谢颂华的身后拽出来,“那坠子我没见过,我带着六姑娘找,四姑娘再去另一边找吧!” 谢颂华心里着急,这个什么鬼郡王好好的怎么就盯上了谢荼? 她连忙上前,将谢荼的另一只耳坠也摘了下来,“郡王说笑了,这不是有样板么?” 那小郡王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失似笑非笑道:“四姑娘就这样将令妹的贴身之物交给本郡王,这会不会不大好啊?” 第229章:小郡王 谢颂华简直要被他这一句话惊得窒息! 这个人…… 她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容来,“郡王误会了,我想以郡王如此聪明的头脑和惊人记忆力,总不至于这般看了之后,还记不住坠子的长相吧!这坠子自然是不好轻易交给郡王的。” “那也不行啊!”小郡王却摊了摊手,“若是本郡王先找到,总不好不捡起来吧!若是叫人看见本郡王手里拿着谢家六姑娘的耳坠子,到时候……” 竟是死活要跟谢荼一起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人的死皮赖脸给惊得,谢颂华只觉得自己脑袋都有些发晕了。 她只能皮笑肉不笑道:“瞧我,方才跟六妹妹你分头找,还没找一会儿就迷了路,竟又折到你这边来了,就我这个脑子,若是单独行动,迟早要把自己给弄丢了,要不然,还是咱们三个一起找吧!” 谢荼连连点头,她平日里小意和胆小纵然有些伪装的成分,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面对一个陌生男子这般的纠缠,早就已经心慌意乱束手无策了。 小郡王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脸上划过,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那好吧!” 原本的那一只坠子,谢颂华已经悄悄地从谢荼的手里接了过来,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把这坠子扔出去,然后再假装忽然找到了。 她这边正到处焦急地寻找合适的时机和地点,那头小郡王却十分淡定从容地问起了谢荼,“六姑娘平日里喜欢在家里做些什么?” 谢荼看了看一旁的姐姐,只能咬着牙回答:“也就是做做针织女红。” “听说你们谢家的姑娘也是和兄弟们一起念书识字会做学问的,六姑娘可也上了学堂?” “父亲在慎思馆里给大家授课,我们姐妹便也跟着旁听,倒也不是什么做学问,不过是不当个睁眼瞎罢了。” 谢颂华这会儿倒是巴不得小郡王的注意力放松散些,因而也就不管他这会儿莫名的提问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副身体不耐酒力的缘故,方才就喝了两盅,这会儿竟然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只能一边抓紧了谢荼的胳膊,一边继续寻找机会。 “以前都未见过六姑娘,是平日里不大喜欢出来玩么?” 谢荼只能极力稳住心神,拿出老夫人和应嬷嬷之前教给她的种种,保持着该有的镇定和从容,“也常出来的,只是郡王不大在京城,因而没见过罢了。” 这算是什么鬼问题,长公主已经三年没有回京了,他见过她才有鬼! “这样啊!那就好了,我这个人最喜欢在外头玩,等回头天气再暖和一些,我让慧敏给你们家下帖子,你也出来,咱们一起跑马。” 在这个世道下,这可真是谢颂华听过的年轻陌生男女之间,最露骨的邀请了! 她刚要推谢荼,谁知谢荼就已经反应过来了,指着一处墙角道:“在那儿!” 说着便小跑了过去,捡起那一点儿闪着光的东西,果然是她的耳坠子。 “找到了就好,”小郡王说着往四周看了看,“不过,你倒是会玩儿,竟跑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看着这边显然没有精心打理的巷子,谢颂华和谢荼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只要找到了就好了,六妹妹,咱们也赶紧回去吧!她们几个还在等咱们呢!” 谢颂华说着话,又转向小郡王,“还是要多谢小郡王了,总算我妹妹的坠子没丢。” 小郡王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无妨,一点儿小事,我送你们回去吧!不然……万一四姑娘又迷路了可怎么好?” 这…… 姐妹两个相视一眼,也只能点头同意。 但是这一路上这个小郡王的嘴可就没有闭上过。 “六姑娘喜欢烟紫色吗?今儿这一身很衬你。” “六姑娘性子文静,其实更应该多出来走走。” “这衣服上的绣花是六姑娘亲手绣的?比我妹妹的女红可强多了。” “……” 不是说好的这个时代的年轻男女都十分含蓄的吗? 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别说谢荼了,就是谢颂华也没见过这么喜欢开屏的孔雀。 谢颂华在一旁腹诽,忽然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打旁边的巷子里过来,见着谢颂华便问道:“可是谢家四姑娘?” “你是?” “殷姑娘方才在找您,听说您好像往外头来了,便托了奴婢来找,她在那头的凉亭等您,说是有件东西要亲手交给您。” 谢颂华便看了一眼谢荼,两个人同时想到了谢淑华,说得这般不清不楚,实在难料。 小郡王十分体贴道:“无妨,四姑娘只管去,本郡王陪着六姑娘回去就是了。” 他越是这样说,谢颂华越是不敢,“也没多少路了,我也有些晕乎,还是先回去喝口水再去找殷姑娘吧!” 但那丫鬟就在一旁守着,“谢四姑娘,殷姑娘看上去挺着急的,您还是……” 谢荼连忙摇头给她打眼色,“四姐姐,你去吧!就这么点儿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到底还是谢淑华重要,谢颂华也就不再犹豫,跟着那丫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殷姑娘一点儿没有透露说是什么事儿吗?” 那丫鬟恭顺道:“殷姑娘的口信只有这么多,奴婢不敢随意打听。” 这公主府的丫鬟果然就不一样,谢颂华才一点头,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见她停下脚步,那丫鬟疑惑道:“您怎么了?” 谢颂华狐疑地看着她,然后仔细反应了一下。 没错,她这不是饮酒的症状,按理来说,这副身子就是再不胜酒量,两杯酒喝下去有反应说得过去。 可是时间越长,头越晕乎,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有点儿不舒服,得先歇一会儿。”谢颂华一边扶着墙壁靠着休息,一边偷偷打量那丫鬟的神色。 果然,方才一直表现得十分淡漠的丫鬟这会儿脸上露出了几分焦急,不过还在努力掩饰着,“殷姑娘已经等了许久了,您这……不太好吧!” 谢颂华偷偷打量前后的情况,可惜这个时候众人都在那宴会的院子里,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她再偷看前面那丫鬟,看起来不像是个练家子,谢颂华心里便有了点儿底。 “我出来的时候,看到殷姐姐似乎正在跟我家七妹在说话,我这不大舒服,要不然我还是先回去,让我七妹去吧!横竖这里也不远了。” 说完她便起身,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来,果然才迈步,就被那丫鬟拉住了胳膊,“不行!奴婢答应了殷姑娘将您送过去……” 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口,满脸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 ps:加更(五) 第230章:被人下药了 更惊恐的是看着面前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匕首,丫鬟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你……你……你你你……” “我手下没个准头,”谢颂华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镇定,“你是自己走,还是喊人过来让别人带你走?” “奴……奴婢……”她说了两下,试探性地往后缩了缩,发现谢颂华没有禁锢她,立刻掉头拔腿就跑了。 谢颂华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她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若是那丫鬟不走,她也不能真的做出什么事儿来。 一直到那丫鬟的身影都不见了,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直接靠在了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一直滑了下去。 这个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少,她又不敢大声呼救,万一再将歹人招来…… 谢颂华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她得先到人多的地方去,最好的路径就是方才过来的那一条,那头离宴会的院落近,来来往往往伺候的人也多。 可是理智是清醒的,但是身体是不听话的。 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反而觉得自己的四肢似乎变得越来越没有力气。 而且她还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异样,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她陡然间面色煞白。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若真中了那种药,回到人群当中去,反倒要出事。 “你怎么了?” 玉如琢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谢颂华头一次知道了“天籁”两个字的含义。 她抬起脸,看着上头没有人影的天空,“我……被人下药了。” 话音才落,整个人就忽然腾空而起。 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谢颂华也吓得差点儿惊叫出声。 但好在经过这段时间,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锻炼了出来。 只不过…… 谢颂华看着底下飞闪而过的屋顶,心里只觉得惊险。 眼下她整个人没有任何着力点,却在这空中快速移动…… 若是底下有一个人忽然抬头看见,大约会以为她是一只断了线的人形气球,这气球还是以公主抱的姿势飘在天上的。 这个画面,简直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种念头也并没有在她的脑海中存在太久,因为身体的反应已经十分强烈了,她感觉自己的眼前都是花的。 玉如琢的动作很快,直接带着她翻进了一座看上去没有什么人的院子里。 然后谢颂华便被带进了屋子,放在了角落的地板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到这个时候,谢颂华已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偏偏身体深处某种感觉十分强烈。 她咬紧了牙关,只能摇头,费尽了力气才挤出两个字,“不好。” 然后只觉得有一阵风从自己脸上刮过,等这风再刮过来的时候,脸上便多了一条湿帕子。 “你撑一会儿,我去给你找解药!” 谢颂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竟然还真给她抓住了他那只看不见的手,“我……我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这种身体和欲望都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不知道若是此时真的有个男人来了,她会不会被欲望激得失去了理智,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 作为一个新世纪的人,若是可以,她倒并不是很在乎所谓的贞操,在贞操面前,当然命重要。 可这样的情况下,并非只是名节这么一个问题。 下药的人有他的目的,原本计划陷害的另一个人是谁?若是真发生了后面又有什么样的后果? 眼下她脱离了那人设的局,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事儿,在这样多人的宴会上,不被发现不传出去,几乎不大可能。 那对她的未来,对谢家的名誉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她用力将舌尖咬出了血,终于让自己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你……把我打晕吧!然后……藏起来。” 她说完之后,这个无人的空屋子里,忽然间变得极度安静,谢颂华以为玉如琢是下不了手,正要再说什么,后颈上便遭受了一记重击,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竟已经换了地方,清风和日光一起打在脸上,竟有些痒痒的感觉。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身处高处,旁边就是围栏,她惊讶地坐起身,抬眼就看到底下一群衣衫鲜亮的少女们正在玩乐。 “醒了?” 他还在。 “我……” “没事了。” 是一如既往沉稳平和的声音,谢颂华松了口气,随即便生出了几分气恼,“是什么人,竟这么歹毒!” “你不知道?” 玉如琢这一句反问,让谢颂华怔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然后苦笑了一声,“她还真是……不余余力。” 她今天从出门到离开宴会厅,只在桌上吃过两口东西,喝了两盅酒。 桌上的几个人,另外的两个姑娘她并不认识,没有道理会害她,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谢淑华与她的座位相隔并不远,若是有心要投毒,也并非什么难事儿。 想到自己方才药效发作时的感觉,谢颂华自心底里感觉到一阵恶寒。 谢淑华这是要毁了整个谢家,若是当时她没有出来找她,仍旧在宴会的院子里坐着,等这药效一发作,真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儿。 那自今天过后,整个谢家都会沦为笑柄,谢家所有的女子都无法在人前抬起头来,谢家的男子恐怕也很难有人家愿意结亲。 甚至已经嫁出去的谢文鸢、谢芸也会受影响。 谢淑华这个报复着实太狠毒了一些。 “你预备怎么办?” 玉如琢的问题让谢颂华语塞,她预备怎么办?她又一次差一点儿被谢淑华给害死。 良久,她才开口,“我不知道,我没有任何证据。” 她说着,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软弱了,因而便闭了嘴,只沉默着。 若想反击,并不需要所谓的证据,谢淑华能这样害她,她难道就不能其人之道? 此时她心里是想的,但是怎么可能呢? 谢淑华可以不顾及其他的姐妹,不顾及谢家的名誉,她可以吗? “你还是没有学会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嗯。”她没有否认玉如琢的话,只好低声承认,“但是……” 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旁边的屋子里头传来动静。 有人来了! 谢颂华正想起身,就听到一个女子含着几分嗔怪的语气响起,“你到底有没有帮我把信给他?怎么一封回信都没有?” 完了!这人要说私密话都不先看看这里有没有人吗? 她作为“偷听”的人觉得很尴尬啊! 第231章:此处风景独好 趁着现在对方还没有暴露什么重要信息,谢颂华打算赶紧出去,谁知道才刚起身,就听到了另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交代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有替你办到?我可是换了三匹马才追上的他,把信给他了。” 那人说着,语气里便有些不耐烦道,“你既然托了我,好歹多信任我些吧!” 竟然是叶容时! 谢颂华这下尴尬了,那半起不起的身子又再一次缩了回去。 然后就从镂空雕花的窗格里看到了屋子里正站在楼梯口的人。 只见叶容时双手抱胸倚靠在楼梯末端的栏杆上,脸上的表情有些臭。 而他对面的人……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竟然是长宁长公主。 “我……”她用极轻的声音询问,“能想办法带我走吗?”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有些尴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底下全是人。” 意思是,他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带着自己飞下去。 这场面……真是极度尴尬了! 正不知道怎么是好,里头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哪有不信任你!如果不是信得过你,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长宁长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清秀的脸上挂了几分愁绪,“可是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给我回信?” “你……”叶容时听到她这话,脸上不由起了两分好奇似的用手肘推了推长宁长公主,“你该不会……信里说得太露骨了,把人家给吓到了吧?” 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来,“看不出来嘛!平时倒像是个乖乖女的样子,追起男人来,这般……” “要死了!”长宁长公主一听立刻柳眉倒竖,直接朝他拳打脚踢起来,“你都敢调侃你姑姑了!” “诶诶诶!别乱说,我可跟你没有亲戚关系,你少在这里充我长辈的样子!” “你还说!”长宁长公主气得又踹了他两脚,“当侄儿就得有个侄儿样知不知道?” “你再叫我侄儿,我下回就不给你送信了!”叶容时多了两分认真似的道,“为了给你送信,我可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在我娘跟前撒谎。” “你有什么好撒谎的,”长宁长公主却翻了个白眼,“你娘哪不知道你去了君莫醉。” “诶……你!”叶容时看着她到底只是冷哼了一声,“你现在就是追不着文家那小子,拿我撒气,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反正回头等文家那小子带着个小娘子来你跟前的时候,有你哭的。” “叶容时!”长宁长公主这下子是真的生了气了,眼眶一下子就去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盯着面前的人。 这一下给叶容时吓到了,他连忙从栏杆上直起了身,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你你你别哭啊你,我……我这就是……我这就是胡说八道!哎呀,他带兵出去的,身边都是那些当兵的大老爷儿们,哪里来的小娘子给他带过来呀!你……你这也信!” 长宁长公主却是噘着嘴掉了好一会儿眼泪,叶容时便列举出种种依据,表明自己方才就是胡说八道。 最后叶容时提出自己立刻给那文家的小子写信去问问,这才让长宁长公主心情好转。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便先下去了,只剩了叶容时一个人在屋子里。 谢颂华也长舒了一口气,她窝在这个角落里,一动不敢动,腿脚都麻了,里头的人再不走,她怕是待会儿腿都要没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听到里头有动静,谢颂华不由好奇地再看过去,只见叶容时一个人靠在那栏杆上,脸上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竟像是有些落寞的样子。 虽然挺心疼他这个根正苗红的备胎,但是谢颂华还是忍不住腹诽,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去哀伤? 她的脚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或许……她可以稍微轻轻地挪一下? 心里正这么想着,谢颂华便悄悄地往前伸了伸腿,然后只听到里头“啪”地一声。 吓得她一个激灵看过去,里头却没有了叶容时的身影。 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刻察觉到一道阴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看着叶容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谢颂华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思绪极速地转过,她用力扯出了个笑脸,“嗨,好巧啊!” 叶容时背着手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闻言挑了挑眉,又看了一下四周,“这是……看风景呢?” “对对对!”谢颂华连忙点头,“可,可不是嘛!此处风景独好。” 她终于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栏杆爬起来,酸麻的双腿,几乎都能感觉凝滞了许久的血液在血管里欢快地奔腾。 她一边忍着极度的不适,一边极力笑着往门口去,“我也……看够了,这里就……就让给小公爷你吧!” 就在她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了门边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叶容时含了几分冷意的声音。 “你是……听够了吧!” 这话让她膝盖一软,差点儿摔倒。 可也让她心里起了几分恼怒,她今儿是多么流年不利,先是被谢淑华下药,差点儿被害惨,结果又被迫听到这么一段狗血的三角恋。 现在叶容时竟然还要威胁她?! 越想越气,她抓在门框上的手也忍不住用了几分力气,终于转身狠狠道:“听完了又怎么样?谁叫你们说悄悄话也不看看有没有人在!我都还没有来得及表示自己在这里,你们就在那里噼里啪啦说开了! 怎么?自己没有风险意识,还要怪我没有自戳双耳么?” 叶容时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么一个态度,当即愣住了,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非礼勿听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呀!可你们好歹也给我一个不听的机会吧!”谢颂华越发来了劲儿,“你以为我想听你们这些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的狗血剧情啊!” “你……你……”叶容时方才脸上的那点儿冷意都变成了难以置信,他指着谢颂华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你在胡说什么?!” 谢颂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你不是喜欢长宁长公主?!” 叶容时脸都气绿了,“你”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 谢颂华终于觉得心里的气顺了些,理智也跟着回笼,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你也放心,今儿……” 话还没有说完,人就被叶容时一把撂倒了,幸好她一把扶住了旁边的栏杆,才没磕到,正要起来,谁知对方直接一膝盖就压了下来,“不许动!” 第232章:什么是备胎? 这家伙竟然会动手打女人! 这是谢颂华万万没有想到的,“你能不能有点儿气度!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别吵!”叶容时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难道你想叫底下人都看到咱们俩单独在这上面不成?” 谢颂华一愣,连忙小心地从栏杆上头的空隙往底下看去,果不其然,底下有几个人正挥着手帕跟叶容时打招呼。 这让她没话说了,只能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腿。 叶容时白了她一眼,这才将膝盖移开,谢颂华便干脆直接靠着栏杆坐在了地上。 眼看着他视线从底下移开,重新落到自己的身上,谢颂华才道:“看在咱们也算相识一场的份上,今儿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我什么没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行了吧?” “就这么算了?” 谢颂华一听这话惊讶地看向他,“不然呢?抓着把柄的人是我好吧?” “你……” 谢颂华指了指自己的背,“你还踹了我一脚呢!” 提到这个叶容时也有些不好意思,“那,那行吧!但你可是保证了的,你不会……” 谢颂华连忙举起左手,“我发誓,如果我将今天听到看到的事儿吐出去一个字儿,叫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然后她便看到叶容时的目光还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这还不够。” “不是!”叶容时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这种誓也敢发!” 谢颂华只能礼貌微笑,然后目送着他先转身进屋下了楼。 一直等底下传来其他人与他打招呼的声音,谢颂华才埋怨道:“你就看着他欺负我啊?” 谁知道却得来玉如琢一声轻笑,“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语气间竟十分熟稔的味道,谢颂华疑惑道:“你们很熟?” “还行。” 她原本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想想两个人之间的约定,也就理智地停止了追问。 倒是玉如琢疑惑地问道:“你说他……” 他像是有些不大习惯似的,顿了顿才接着道:“爱慕长宁长公主?” 谢颂华挑了挑眉,用下巴指了指那屋子,“方才你不是都看见了么?” “他什么也没说啊!” 谢颂华轻蔑一笑,摇了摇头道:“嘿,你们这些……男人,竟然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她原本想说古人,到了嘴边又换了个词儿。 “你确定?” 谢颂华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定,他那个样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只是可惜了,注定是个备胎。” “什么是备胎?” 谢颂华倒是难得见到玉如琢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便细细地替他解释了一番玉如琢和长宁长公主以及那文公子的关系。 倒是将玉如琢给说愣了,“你就能听出这么多?” “那当然!”从前在医院里,她虽然没有什么时间看电视,奈何给她当助理的小护士最热衷的就是追时下的偶像剧,还经常串门儿去别的科室跟其他人聊。 偶尔那小护士还会觉得她太没有少女心,非得拿那些糖点虐点视频来给她看,然后自己在那边笑得嘴角抽搐或者虐得稀里哗啦,再在谢颂华的面无表情下,将手机弱弱地收起来。 实际上,她也并不是完全不懂感情,也憧憬过美好的爱情,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给自己一段放松的时间去寻找爱情,就被带来了这么个地方。 “那,你的意思是,长宁根本就不知道叶容时的感情?” “大概率是不知道的,”谢颂华不无同情地摇了摇头,“当局者迷嘛!而且很明显,长宁长公主就是将他放在了好朋友的位置上。” “既然已经是好朋友了,时机合适,不是更容易结为夫妇么?” “啊?”谢颂华诧异地看向他的方向,随即笑道,“怎么可能?如果一个人将另一个异性完成当成了朋友,那实际上,性别意识就已经弱化了,也就是说,虽然是异性,但是跟同性朋友没有什么区别,怎么可能会有夫妻之间的那种感情嘛!” 说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该不会……你也这样的情况吧?” “没有。” 声音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平静,谢颂华想了想,以他这清冷的性子,也不可能和叶容时那么个中央空调似的,便也就没有多想。 “你再不下去,你几个妹妹就要急疯了。” 一句话提醒了谢颂华,她这才着急忙慌地往屋子里爬了,然后飞快地将自己上下收拾了一番,这才下了楼。 果然谢荼等人都在焦急地四处寻她,见着她回来几个人才松了口气。 也是知道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方才她待的地方竟然是座四五层的小楼,据说是为了给慧敏郡主看京城的夜景的。 她便又再感慨有钱人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你去哪儿了?” 谢荼拉着谢颂华去了一旁才小声地问起。 谢颂华不敢说太多,只说那丫鬟有问题,带着她绕来绕去,她没敢跟着去,就偷偷地溜掉了,这才迷了路。 知道她没事儿,谢荼便放了心。 谢颂华则问起那小郡王的事儿,谢荼脸上有些羞赧但同时更多的是苦恼,“这事儿可千万别在外头提起,这样的人家我攀不起,便是传出些乱七八糟的话出去,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谢颂华觉得以谢荼的条件,什么样的人都配得上,可也知道她说的是实事。 “还有三姐姐,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她,还是她方才自己回来的,根本不知道去了哪儿。” 想到谢淑华对自己做的事儿,谢颂华心里就气得要死,偏生这个时候还不能闹出来,只得自己忍了,“可有什么事儿?其他人还有什么异常没有?” 谢荼轻轻地摇了摇头,“倒是没有,也没有听到哪里有什么动静。” “那便算了,”谢颂华烦躁道,“横竖今儿这宴会也快散场了,祖母问起来,咱们实话实说就是。” 姐妹俩其实心里都知道这谢淑华不可能那般老实,这消失的时间里,一定是去做了什么,但这会儿两个人也都没有法子,只能就此作罢。 “哟!两个妹妹这是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竟还背着我们,可是有什么事儿,是我们听不得的?” 谢淑华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将她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一转脸便看到她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容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们。 谢荼顿时有些被人抓包时的紧张,“没,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 谢淑华却对此表露怀疑,目光直接锁定在谢颂华身上,“是吗?方才一直没有见着四妹妹,你去哪儿了?” ———————— ps:加更(六) 第233章:又来? 谢颂华简直气急,这个人做了这样的恶事,竟然还这般云淡风轻,眼下竟然还好意思来跟自己打探消息! “哦?三姐姐竟然不知道吗?我去找你了呀!”谢颂华脸上含着笑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后头怎么叫你,你都没答应,是真没有听到,还是故意不理我?” “你在胡说什么?”谢淑华的脸色陡然间变了,“什么你去找我?” “在院子里你吃了两口就独自出去了,来之前祖母吩咐,要我们互相照顾,我以为你是哪里不舒服,想着拿两颗清心丹给你,便一路跟着你出去了,谁知道你越走越快,我在后头喊都不理我,只得追这过去了。” “你……”谢淑华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目光紧紧地盯着谢颂华的眼睛,“你跟着我出去了?” 谢颂华还没有回答,她就自己先松了神经,笑着道:“四妹妹真是在说笑,我不过是出去透了口气,去了那边的池子边走走而已,怎么就喊我听不见了?” 试探不出来了,对方已经猜她是在信口胡说。 但是谢颂华和谢荼也知道,谢淑华离开的那段时间,确实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谢淑华显然不想再跟她们牵扯,也不等她们再说什么,便带着两分炫耀似的道:“高大姑娘邀我去那头看水鸭子,不跟你们唠嗑了。” 谢荼和谢颂华两个人站着原处,看着她有些焦急地离开。 谢颂华忽然眯了眯眼睛,“三姐姐!” 谢淑华的脚步被她这一声喊得踉跄了一下,却还是淡定地转身看着她,“怎么?” “你是在高姑娘那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了?”谢颂华指了指她的衣袖,“这般沉手。” 谢淑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衣袖里的东西,勉强笑道:“手帕交嘛!总有些东西相赠的。” 这话恰好被才过来的谢思华听到,便嗤笑了一声,“哟!这就跟高姑娘称得上是手帕交啦?怎么方才那头桌上,没看到你谢三姑娘呀!” 谢淑华便狠狠地瞪了谢思华一眼,“七妹妹问我不如问问三叔,为何还没当成首辅吧!” 说着便冷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谢思华脸上写满了嫌恶,“捧别人臭脚还捧得这般得意,真是丢脸!有本事屁股扭到天上去!” 这话将谢荼和谢颂华都逗乐了,谢思华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还能装出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在自家姐妹跟前,往往说不了两句话就要露馅。 这般市井哩语也就只有从她嘴里说出来,才觉得不怎么违和。 谢颂华正要叫她嘴里注意些分寸,但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就往谢淑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长公主府的宴会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一次新鲜热闹而开心的体验,但是对于谢家姐妹来说,着实有些累得心慌。 除了仍旧满脸兴奋的谢荔和不知内情的谢思华,其他几个人上了马车之后,便都有些蔫哒哒的。 谢颂华想到今日自己遇到的惊险情况,也觉得疲惫不堪。 这会儿日头已经偏西,外头倒是热闹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往小时雍坊的方向去,晃得马车里的人也有些晕晕乎乎。 忽然一道极不和谐的喧闹声伴随着兵甲之声响起,马车也陡然间停了下来。 谢颂华心下一跳,差点儿吐槽出声,又来?! 她还能不能好好坐一趟马车了?该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姑娘,前头东厂的厂爷在拿人,路上堵住了,咱们要等一会儿。” 外头车夫的声音传来,语气还算镇定,谢颂华才松了口气,不是又出了什么突发事件,她若是在被绑架一次,那以后就还是不要出门得了。 这会儿街上的热闹也停止了,显然众人都被同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谢颂华也忍不住撩开车帘看过去。 借着马车的高度,倒是看到了那里头的情形,果然是两个穿着东厂制服的人在抓一个人。 她看到的时候,只看到那两个太监直接用一个布袋子将那人的上半身都套住了,那人大约是嘴里被堵了什么东西,只能呜呜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那两个太监便冷冷地扫视了这些人一圈,议论的声音便立刻弱了下去。 眼见着那两个太监抓着那人离开,谢颂华的目光却不由落在了那两人的手上,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路上又通顺了,马车开始动了,外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这才传了进来。 “那人犯了什么事儿啊?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百姓的样子,怎么还劳驾了东厂的人来抓人?东厂的厂爷们现在这种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管了么?” “不知道啊!说不定是大荣的细作伪装的呢!自打宸王殿下把他们打怕了之后,不是三天两头地往咱们这边派细作么?” “不大可能吧!我看那人那老实巴交的样子,着实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呐!看他那双手,倒像是个庄稼人,别是抓错了吧!” “这人不可貌相,若真是细作,还能轮得着咱们看得出来?那还得是有经验的官爷才能判断,咱们只管安心干自己的营生得了。” “这倒是,不过,诶?这是第几个了?之前不是也在城南抓了两个么?都是这样子的……” “……” 马车渐渐驶离了热闹的街道,那些议论声也就渐渐地远去了。 “怎么了?”谢荼见她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便轻声问道。 谢颂华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天的事儿。” 她与韩翦打了几次交道,遇到这东厂的人,总下意识地就会多关注一些,这事儿自然不能叫谢荼知道,也就只能支吾过去。 等回了家,当着众人的面儿,老夫人自然是笑吟吟地听着她们姐妹说着今天的热闹。 然而等众人散了之后,却又叫了小丫鬟将林若曦和谢颂华都叫了过去。 三个人脸上都带着自责,谢荼无奈道:“她挑的时机实在叫人没有防备,我们都已经走到了头桌去,也不好立刻撂下酒杯去追她,谁知道后面便不见她踪影了。” 老夫人脸上恼恨不已,但听得她们姐妹这么说,便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也尽力了,好好的出去赴宴,还要防个贼。” 等到了晚上,谢颂华思来想去,还是将特意在谢云苍去寿安堂请安的时候过去了一趟。 老夫人见她特意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屏退了,脸上也不由严肃起来,“可是白日里有什么事儿,你没有说实话?” 第234章:蛇蝎心肠 谢颂华点头,便将自己中了媚药的事儿说了,当然隐去了玉如琢那一节,只说自己身上带了银针,及时排了毒。 这当然是胡扯的,好在老夫人和谢云苍对她的医术并不甚了解,因而也没有起疑。 更何况,这解毒的经过比起谢颂华告诉他们的事儿,实在不足一提。 谢云苍简直不敢相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颂华知道他有此一问并不是怀疑自己,而是对这件事情本身难以置信,“其实我今天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说出来。 毕竟我没有任何证据,可我仔细想想,若非我当时记着祖母的话而追了出去,手上又刚好又大哥哥赠我的匕首,加上我自己竟还凭借着微末的医术救了自己一次,后果……不堪设想。 我与谢淑华不睦,这是祖母和父亲都知道的事儿,因而我这会儿如此指控她,说实话,确实不足信,那便轻祖母和父亲,将我方才的话,当成一个示警吧!将来若还有什么事儿,也可防备一二。” “啪!” 老夫人手边的茶盏忽然被一把拂到了地上,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夫人忽然有些气急败坏道:“把她送走!” 其愤怒的样子,是谢颂华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由也愣住了。 谢云苍生怕将老夫人气出病来,连忙道:“母亲且先息怒,莫要伤了身体。” “息怒?!”老夫人气得手都在发抖,“这样的坏种子你还留在家里做什么?要将我谢家这些孩子们全害死了才罢休么? 我只觉得这个谢淑华心胸狭隘,为人自私,只是对四丫头心存歹意,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竟然这般蛇蝎心肠,我们这哪是养了个人在家里,这是养了条毒蛇!毒蛇!” 谢云苍显然也被气得不轻,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却还担心老夫人被气到,不得不压下自己的情绪,先宽慰老母亲,“母亲,您先别急,眼下公主的宴会刚过,她还去了长公主府,这会儿将人送走,难免引人注目,您放心,这事儿您交给儿子,儿子一定妥当处理。” 老夫人的怒气显然未能被他这番话给平息,她怒视着谢云苍,“你可还是担心你那媳妇?!” 谢云苍的脸上有几分尴尬,便看了谢颂华一眼。 谢颂华立刻便知道了这一眼的意思,长辈的是非晚辈是听不得的,眼下老夫人当着她的面儿说齐氏,便有损老太太的体面。 谢颂华立刻起身告辞,仍旧往宴春台去了。 至于老夫人母子到底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她,说到底,她还没有进入到谢家的决策圈里,对于家里的一些决定和判断,她没有资格听。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因为在第二天的下午,她就被谢云苍叫到了梦坡居。 她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谢云苍坐在圈椅里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两分疲惫。 谢颂华进了屋之后,见外头日光正好,屋子里反倒因为香炉的缘故有些沉闷,便走到窗边,轻轻地推开了一丝窗户,好给屋子里换换气。 这一举动倒是立刻让谢云苍醒了过来,见她在开窗,便温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父亲看上去有些劳累,想必也是难得打个盹,倒是我把您吵醒了。” 除开父女这层身份,谢颂华其实心里还是挺敬佩谢云苍的,身为次辅,他几乎没有什么自己的时间,这个书房里到处都可以看到他处理的公文。 就算是休假在家,大部分的时候也是在书房里和幕僚讨论朝事,有点儿时间,总不忘先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看过自己母亲的情况后,再往姬妾屋子里去。 当然现在的情况,他基本上都是去的妾室的屋子里,颐和堂已经不怎么去了。 但这也极少,所以就算他有几房姨娘,可内宅也还算平静,大约也是没有什么好争的。 不管怎么说,从天下百姓的角度看,能有这样一位为国事操心劳力的次辅,终究是一大幸事。 所以哪怕她知道从父亲的角度来看,谢云苍着实称不上一位称职,可她也没办法对他生出什么怨恨之心。 “无事。”谢云苍从圈椅里起身,结果她手里的撑杆,替她将窗户撑劳了,便看了一眼窗外院子里的杏树,“春天了,时间过得真快,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才听到关于你的消息。” 谢颂华只是含着一丝浅笑地站着。 谢云苍的目光便从窗外的树上转到了她身上。 少女似乎长高了些,聘聘婷婷地站在这里,与窗外那棵杏树一般,有一种含苞待放的美感。 才一年,眼前的少女与去年自己刚去江家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心里有些感慨,又有些恍惚,心里不由便想起了另一个少女,刚刚舒展的眉头便又皱紧了。 他径自走到书案后头坐下,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身上,“我已经查过了,你昨晚上与我们说的猜测是真的。” 谢颂华讶异地看向他,她还以为这件事情不会再来说与她知道了。 “这段时间,谢淑华将自己值钱的首饰当掉了一部分,她的丫鬟在外头并非只出入了衣裳首饰的铺子,还去了卖那些不准卖的药品的地方。” 谢颂华的呼吸都放轻了,她目光定定地落在谢云苍的脸上,想知道这位谢家家主在确定了自己所说的话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谢云苍指了指底下的椅子,“先坐吧!”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谢云苍在她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有些出乎谢颂华的预料。 她愣了一愣,还是反问了一句,“什么?” “她这样设计陷害你,你心里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 谢云苍的目光落在谢颂华身上,莫名的好似多了几分重量,让谢颂华坐着也不甚踏实。 她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迎着他的目光道:“我希望她能离开我的世界,但我不希望她回江家。” 窗外有一丝极轻的风吹过来,扫过谢颂华耳畔的散发,落在身上有些痒痒的,也让她似乎抽离了这个时空,如同一个旁观者似的看着自己与对面的那个她称为父亲的男子。 她看到谢云苍神色淡然地看着她,看到自己脸上几乎与他复制粘贴般的神色。 “你不想报复她?” 谢颂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想,是不能。” “哦?” “我没有那个能力,”她如实承认,“没有那个能报复了她而不影响我自己,不影响谢家的能力,除非我的报复只是去她院子里打砸一通,如她之前对我那般,可即便如此,也对我有影响。” 这话似乎引起了谢云苍的兴趣,他竟勾起了一边唇角,露出了极罕见的玩味的表情,“什么影响?” 第235章:考验 谢颂华忽然意识到,眼下并非是她在向谢云苍告状,或者是在谢云苍这里寻求帮助。 而是谢云苍对她的一场忽如其来的考验。 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至少外表看上去冷静而理智,“影响您对我的判断。” 谢颂华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这里与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差异太大,在这里,身为一个女子,眼下拥有的,和将来能期盼的,都不仅仅来自于自己,更多的是家里的安排,而这个安排,取决于当家的长辈——您的意愿。 因此哪怕我身为您的亲生女儿,在受到这样的陷害之后,或许可以任由自己的一时意气去半香洲闹一场,而不用真的担心会引起什么后果。 可实际上,这样一来,至少我在您的心里便落下了一个冲动而没有成算的印象,那将来您在为我的未来做考虑和抉择的时候,这就是您的一个参考因素。 所以,这么看来,实际上我算得上是因小失大。” 说到这里,谢颂华已经明白了,这一次谢云苍将她叫过来,已经算是对她的补偿,他给了自己清晰表达自己的机会。 屋子里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谢颂华的目光没有回避,仍旧平静地看着上方的那个男子。 她慢慢地等着,她想知道,面对她的这个说法,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终于,谢云苍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却出乎谢颂华的预料,“有人在暗中照看江家夫妻,你可知道是谁?” 一句话就让谢颂华脸上的伪装露出了破绽,她不自觉地垂下了眼,落在扶手上的手也用力收紧了。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谢颂华终于再一次抬眼,面对谢云苍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坦诚地认下了,“是我。” “早在你进府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从此以后,你与江家再没有关系,你忘了?” 这话在原主给她留下来的记忆中,她没有忘,而且在她选择让玉如琢帮忙之后,就一直时不时地响起。 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认真地摇头,“没忘,但是……” 她短促地呼出了一口气,“我也没法忘记江家对我养育之恩,这是事实,我知道家里不希望我和江家还有联系,谢家也给了江家足够多的钱。” 她再一次停顿,然后语气越发坚定,“可我心难安,我不是个物件儿,江家夫妻在养育我的那么多年里,也并不知道我并非他们的亲生女儿。 他们对我付出的是他们能给的所有的感情和爱护,从物质层面上看,或许谢家的钱已经足够填平这一点,但是在我的心里,我永远无法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 所以我没有办法对过去十五视而不见,也没有办法不去担忧他们将来的生活,我离开了江家之后,他们就没有无儿无女了。” 谢颂华发现自己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竟有些哽咽,这忽如其来的心酸,让她多少有些诧异。 其实这话多少有些冠冕堂皇,因为她不是原主。 可是原主记忆里关于那些在江家的生活,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在那些记忆里,她享受到了前后两辈子的遗憾,她知道了被亲生父母疼爱着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就凭着这一点,她也受着内心的驱使,想方设法地想要为江家父母做些什么。 或许是共用了一具身体,承载了对方的记忆的缘故,谢颂华说出这些话,有这些想法的时候,是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个叫做“感同身受”的词。 所以,她此时的情绪,或许是原主留存在这具身体里早就已经融入细胞的对养父母的感情,但更可能的是,她还是在原主的记忆中,知道了什么是父母之爱。 她想,若是她没有穿过来,若生活在这具身体里的还是原主,她在自己有了一定的能力之后,也一定是想要尽力回报养父母一些的吧! 所以,这个时候面对着谢云苍的质问,她只能承认,因为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这一次的沉默时间更长,谢云苍才叹了口气,“知道了。” 谢颂华微微一愣,在一开始的不解之后便反应过来了,“父亲是说,不反对我再跟江家联系?” “只允许用这样的方式。”谢云苍严厉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恼怒道,“你祖母若是知道,怕是又有一场大气。” “是!”谢颂华立刻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我不会再做什么的。” 她也做不到更多,如今得知江家夫妻过得好,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最开始决定要去管,也是源于心底的不放心。 如谢家那般一次性给了那么大一笔钱,江家夫妻注定守不住,没有儿子傍身,在这样的时代,被称之为“绝户”,与稚子携重金过市没有什么区别。 好在江家到底是和族人一起生活的,族人虽然会想方设法慢慢地侵吞他们的财产,但至少不会害他们性命。 后来从玉如琢那里得知,江家夫妻打算在族里过继一个小男孩,只是一时间人选太多,还没有确定。 这样的把戏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想把孩子过继给他们的人心里都是存了什么样的想法。 可这也是在这个时代里,他们夫妻唯一可以走的路。 最初她是害怕江家夫妻已经被人欺凌,一无所有,才在自己有了点儿余钱之后,便托玉如琢想办法去给江家送过去,好让他们夫妻还能好好生活。 但是听说他们目前手里还有资产的情况下,便转换了念头,倒是希望他们能在当地有点儿什么靠山。 只是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她可以对玉如琢做出的请求,所以也只是提了一次。 希望在日后自己更独立自主,更有能力的时候,再去想办法替他们筹谋。 至于后来玉如琢究竟找了谁,用了什么样的方式,谢颂华不知道,而眼下听到谢云苍这话,很显然,他其实已经替她做了些什么,这谢颂华的心里不由又对玉如琢生出了几分感激。 “你方才说,不希望谢淑华回江家?” 谢颂华被谢云苍的话唤醒,她连忙从椅子上下来,恭恭敬敬地给谢云苍行了个礼,“是!我知道如今祖母和父亲心里都对她极为不满。 昨儿晚上祖母的意思是要将她送走,但是这送走能送去哪儿?还不是送回江家! 他们夫妻的性子我十分清楚,尤其是我养母,她十分善良,又特别容易心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帮助她照顾她的。 可谢淑华不是能在江家那样的环境中安分守己过日子的人,对于养育了她十几年的谢家她都能不管不顾,一个她从来看不上眼更没有半点儿感情的江家,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无法想象。” 她恳切地看向谢云苍,“父亲,所以,我想求您,不要将她送回去,这辈子都不要叫她与江家夫妻见面。” ----------- ps:加更(七)总算在休假结束前还完了債,多谢大家一路支持 第236章:孝道 谢云苍看着她的脸,沉吟了一会儿,才冷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才能将自己当成谢家人?”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一僵,有些尴尬道:“父亲说笑了,我从进了这个门开始,就是谢家的人,从来没有过二心。” “哼……”谢云苍又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行了,回去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谢颂华放下心来,连忙给谢云苍行了一礼,“多谢父亲!” 很快,半香洲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谢淑华见着谢云苍不敬,不讲孝道不懂规矩,所以直接派人去看着大门,将谢淑华软禁了起来。 这个消息传出来,除了老夫人和谢颂华,其他人多少都有些惊讶。 谢荼和林若曦只当是谢淑华在长公主的宴会上溜开的缘故,不由在心里都觉得谢云苍的处罚似乎有些过重。 她们问起来,谢颂华自然推说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她们还好应付,齐氏却是来势汹汹。 一过来时脸上的怒气让守着门口的两个小丫鬟都吓得不轻,连忙给她行礼,还没有行完,就被齐氏一把推开了。 “谢颂华!” 外头的动静自然也让在里头的谢颂华听到了,她才走到门口,就对上了齐氏满脸的怒容。 “太太。” 心里虽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谢颂华还是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个礼。 一来就被她这个称呼噎了一下,齐氏莫名的就觉得自己好像底气没有那么足了。 可一想到眼下谢淑华的处境,怒气又腾地一下起来了,“你跑到你父亲那里去说了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满我偏心疼她,总也看她不顺眼,可你也不能这样到你父亲跟前胡乱告她黑状啊!你到底说了什么?” 面对眼前这位歇斯底里的母亲,谢颂华不知道怎么辩解,实际上她怎么辩解都没有用,因为齐氏不会相信。 所以她只是沉默地站着。 “你哑巴了吗?我问你话呢!” 谢颂华抬眼看向她,“若我说我没有告她的黑状,太太会信吗?” 在齐氏的错愕中,谢颂华接着道:“既然太太已经认定了是我告了她的黑状,那我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不如太太也省省力气,直接告诉我,你今儿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样的态度着实叫人气恼,尤其是齐氏是含着怒意上门的情况下。 偏生谢颂华还无知无觉,仍旧用那样的态度淡淡道:“若是太太只是想来出个气……” 她朝旁边让开了一条道,“这里头的东西随便砸,横竖上回三姐姐也砸过一回,我的丫鬟们收拾起来也有经验了。” “你……” “或者太太是想要让我去做什么事儿,那不妨先把眼下的怒气平一平,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然只怕也说不到一处。” 两个人对面站着,一个怒不可遏激动难忍,一个云淡风轻淡定无比。 眼下这样叫人看着,倒让人觉得谢颂华在气度上还更胜一筹。 齐氏到底是大家出身,又是一直体体面面地当着她的贵妇人,如何不知道自己眼下的样子,多少有些不体面,因而在最初的愤怒之后,也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了下来。 她冷笑了一声,“坐倒不必了,你宴春台也没有我坐的地儿,我不知道你跟你父亲说了什么,我要求你立刻去你父亲那里收回你说的话!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谢颂华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听完了齐氏的话之后,她苦笑了一声,垂眼思索了一下,才无奈道:“那就没有得谈了。” 这话再一次激怒了齐氏,“你就是巴不得你姐姐去死。” 谢颂华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太太就请回吧!对于你提的要求,实在抱歉,我做不到,至于你说的认不认我这个女儿……” 她实在没忍住,不小心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太太真的有那么一瞬,将我当成过你的女儿吗?” 一句话就让齐氏的脸色变了,她一时间就看找不出能反驳谢颂华的话,只在那里气得浑身发抖。 “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太太竟还要拿到明面上来当做什么筹码?”谢颂华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反倒生出一种她未曾预料过的畅快来,“窗户纸这种东西,你不去戳,还真就不知道其实它就那么那么薄薄得一层。” “你……你……”齐氏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来宴春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更没有想到,谢颂华如今竟然这般大胆,敢这样与她说话,“你……反了你!好!好好好!” 齐氏像是气急了,反倒不似方才那样气急败坏,而是冷笑地指着谢颂华道:“这就是你的教养!人人都说你规矩学的比你几个姐妹还好,一点儿不像自乡下来的样子,怕是没有人看到过你这样与这长辈说话吧!” 她指着地上,“你给我跪下!既然你父亲可以说淑儿不尊敬他而让人将半香洲给关了,那我也可以说你不尊重我,你现在就给我跪在这里反思,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梁妈妈今儿原本是有事儿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听说了半香洲被谢云苍关起来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回颐和堂就被小丫鬟找了过来,说是太太来了宴春台。 她这一追过来,就发现齐氏在这里为难谢颂华,当下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抢过来阻止,“太太,太太你冷静一点儿!” “谁都不许说好话!你也不行!”齐氏指着她怒道,“我今儿就教教她,什么是规矩!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人,我还管不得了?” 兰姑姑连忙跪下来求情,“太太息怒,我们姑娘委实没有向老爷说过三姑娘的坏话,姑娘一向性子直,说话不中听,太太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姑娘计较了。” 她这一跪下,其他人也都跟着呼啦啦地跪了,都齐齐朝齐氏求起情来,“太太莫要生气。” 齐氏咬着牙冷着脸道:“怎么?宴春台的架子就这般大?横竖是不将我这个太太放在眼里了是吧?你们这就是没规矩惯了,今儿我便来教教你们,这个府里的规矩是什么样的!” 说着便扬声道:“你们这群下贱的奴才,成日里就知道撺掇着你们姑娘往老夫人和老爷跟前去投乖卖巧,挑拨我们母女关系,挑唆她与自己的姐姐反目,都给我跪着,跪到你们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是你们姑娘要尊的孝道为止!” 齐氏这话一出,其他人哪里还敢吭声。 谢颂华目光定定地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妇人,只觉得胸口被紧实地压了一口气,让她呼吸都顺畅不起来。 再看看自己院子里的人,她咬了咬牙,冷声道:“太太既然有意要来给我难堪,也不要其他人陪着我了,我跪就是。” 第237章:热闹 兰姑姑连忙焦急地劝,“姑娘!” 谢颂华却没有看她,十分平静地撩起衣摆,直接跪了下去。 “好!”齐氏冷笑着点头,“你想收买人心,玩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你就在这里好好跪着吧!我们走!” 后面的话是对跟着她过来的颐和堂的人说的,梁妈妈在一旁满脸焦急,却愣是没敢再多说什么。 自己的主子自己清楚,眼下这样的情况,只怕越劝还越容易火上浇油。 这边的动静早就已经惊动了其他人,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谢思华离得近,闻言诧异道:“这二伯母疯了吧?谁不知道她偏心那个谢淑华,这会儿还跑去宴春台闹……真是昏了头了。” 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咱们……” “关咱们什么事儿!”谢思华优哉游哉地歪在椅子里头吃蜜饯,“二房里的人斗法,咱们看着就是了,这样的热闹可不多见呀!” 谢文鸢却皱紧了眉,“你二舅母这是糊涂了不是?!好端端的,拿四丫头撒什么气?!” 看到母亲焦急的样子,林若曦道:“那,要不然娘你去跟二舅母说说?到底咱们是在这里做客,二舅母总不好拂你的面子。” 谢文鸢脸上的闻言脸上的焦急之色缓和了一些,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正是这个缘故才不好啊!咱们这是在做客,你二舅母这是在管教自己的孩子,咱们外人怎么好插手?” “那……要不然叫外祖母去?” 谢文鸢冷笑了一声,“你外祖母也不好管,若是你舅舅这般做,你外祖母还能去说一句,可是儿媳妇教孩子,你外祖母就不好插手了。” “那要不然就派个人去跟舅舅说一声?” “你傻啊!想想你二舅母是为什么发作你四姐姐,还不是因为你舅舅发落了她疼的那个?这是想逼你舅舅让步呢!” 林若曦只觉得可笑至极,“谢淑华是个什么样的人,眼下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何故二舅母就是这般看不清楚呢?” 提到这个谢文鸢也只能摇了摇头,再看看自己的女儿,便叹了口气道:“这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话似乎是触动了母亲的心事,林若曦便轻轻依偎进母亲的怀里,“齐氏女儿想着,哥哥这一次没有考上也好,好歹在外祖母家住着,您心里也能松快些。” “你这丫头,”谢文鸢想起家里的糟心事儿,便不由的红了眼睛,随即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这都乐不思蜀了。” 如谢文鸢所料,寿安堂里,老夫人只是慢慢悠悠地喝了一盅参茶,这才抬眼看向那头坐立不安的少女,轻轻笑了一声之后,又对张妈妈道:“把安哥儿抱过来些,这小子沉得很,我如今都抱不动了。” 张妈妈便看了一眼谢荼,将孩子抱着往老夫人跟前凑了凑,笑着道:“老夫人时时叫人照应着,一向给哥儿的都是最好的,这能不胖么?这两日都能扶着走了。” 老夫人一听,便来了兴致,“哎呀!是吗安哥儿?过来扶着祖母的手走走看看,看看我的安哥儿是不是会走了。” 谢荼见老夫人一心逗弄孙子,不由有些焦急,偏生这个时候又不好贸然开口。 眼看着安哥儿有些累了,这才让张妈妈抱回去了。 张妈妈不得不听令,只好走之前疯狂给谢荼打眼色。 “祖母……” “我知道了。”老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又带起了老花镜去看桌上的戏本子,然后才道,“没几日就是你嫡母的生辰,你虽自小在我跟前长大,这为人子女的孝道也不能忘了,不是说要给她裁一身里衣还要做一双鞋子?这没几日了,你还不着紧些?” 谢荼不免有些失望,只好起身道:“那孙女儿先回去了。” 待她走到了门口,老夫人的声音才幽幽地传过来,“我知道你跟四丫头好,但是这事儿,你不要插手,也不要去宴春台。 这事儿她终究没做对,百善孝为先,就算你们二太太如何偏心,那她也是她谢颂华的母亲,在母亲跟前,她的路子就没对,吃这个亏也是应当的! 至于这件事情怎么了,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虽然是家里的老祖宗,按道理也不是不能管,可你二叔官拜内阁,你二婶也有诰命在身,我也不好管太多。” 老夫人顿了顿,才又道:“更何况,你二舅母这个中馈大权已经失了这么久,她也压抑了太久了,总要找个由头发作。” 见老夫人老神在在的样子,谢荼也没有办法,只能轻声应了,退了下去。 只是走到院子里,看到天上的乌云,心里到底不免担心。 梁妈妈看了看同样看到眼下的天色,不由紧张地朝院门口看,简直小丫鬟跑过来的身影,连忙迎了过去,“怎么样?还跪着吗?” “跪着呢!动都没动一下,”那丫鬟在梁妈妈的眼色下微微提高了声音,“兰姑姑她们还想给四姑娘拿个蒲团,结果四姑娘说,咱们太太只说让她这样跪着,可没说能拿蒲团,既然要听太太的话,总不能阳奉阴违缺斤少两。” “这……”梁妈妈便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呀!眼看着要下雨了,这个时节淋个雨,那可不得生病吗?姑娘家家的若是落下个什么病根可怎么好?” 齐氏就坐在屋子里,这话她不可能听不到,梁妈妈认真听了一会儿,里头没有任何动静,也没了法子,只能挥手叫那丫鬟退下,再去宴春台探听动静。 眼看着母女关系稍微有一点儿缓和,这一下,可全回去了,若是四姑娘真跪出个什么毛病来,怕是这母女心结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与别处压抑的气氛不一样,半香洲里,谢淑华只差点儿没有笑断了腰。 “这个谢颂华,一张嘴就会哄长辈高兴,把个寿安堂和梦坡居都哄得什么似的,可偏偏那张嘴到了娘跟前就跟铁打的似的,又尖又利,真是活该!” 她抬眼看着天边越来越浓的乌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她最好啊!就这么犟下去,这还要穿夹衣的时节,透透地浇一场雨,也该去掉半条命了!” 侍书在一旁不敢说话,上午老爷让人来守着门的时候,姑娘可是大发了一场脾气,只是屋子里的东西,上头已经说了,砸了让她们自己赔,不会再送来,这才没和以往一样逮着东西就砸。 只是也少不得拿她们这些丫头出了好一会儿气,没想到只听说四姑娘遭了殃,姑娘这心情立刻就雨过天晴了。 侍书有些紧张地问道:“姑娘,那……太太这样做,老爷会给咱们解禁么?” 第238章:我也是个人呐! 谢淑华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去。 她没有回答侍书的问题,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谢云苍真的因为谢颂华这一跪而服了软,将自己的禁足给解了,那岂不是说明,谢颂华比她在谢云苍心里的地位重得多得多? 而她之所以会被解禁,也全是因为谢云苍舍不得亲生女儿跪着。 反之,她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谢颂华即便是跪着,便也不可能一直跪,时间长了,别说谢云苍,就是齐氏自己都会慌。 而她的禁足,却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侍书看着自己姑娘难看的脸色,顿时不敢再说话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这一天,整个谢家似乎都在关注着上房的天色,那一抹愁云不像是笼罩在天上,而像是笼罩在自己的心头。 梦坡居里,谢云苍足足写了三张大字,也没能静下心来。 云先生不由叹了口气,“老爷不妨去与太太将事情分说明白,也好过就这样僵在这里,四姑娘到底是个姑娘家,这样跪下去,身子骨要吃不消。” 谢云苍冷声道:“马上就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就不信她想不明白这里头的事儿,且让她自己看着,怎么下这个台!” 云先生看了看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府里的事情他们这些做幕僚的也并非都不清楚,谢家的这个主母是个什么脾性,众人心里也明白。 原本便时常有些拎不清,在四姑娘回来之后,这一点就像是彻底暴露了似的,就是他们这些人看着,也觉得着实有些不成体统。 因而云先生也没有再劝,只是转了出去,找了个小厮,“去看看今天宫里是那些太医当值,看看能不能把卓院使请过来,卓院使当值的话,就将王太医和张太医请过来,先备着吧!” 宴春台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没有如平时一样各司其职地忙活,全部都站在廊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 兰姑姑气得红了眼,手里捏着蒲团,站在檐下蹙眉看着。 其他人也差不多,两个小丫鬟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她们是后来的,但是来了宴春台之后,听着姑娘的吩咐常常出去转悠,也知道别的院子里的小丫鬟是如何伺候的。 相比之下,她们拿的钱又多,事儿又轻省,姑娘还从不为难人,但凡能替她们想到的都替她们想到了。 她们每日里只要听着几个姐姐的吩咐,将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在她们眼里,姑娘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 可为什么这么好的姑娘,却要被太太这样欺负,明明太太是姑娘的亲娘,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 谢颂华强迫自己忽视膝盖上传来的剧痛,脑子里只管去背这几天在卓太医的医案里摘录出来的笔记。 只是这样跪在这里,不但膝盖痛,背也痛得厉害,可她一点儿也不愿意塌腰驼背,不愿意对这个刑罚示弱。 今日对齐氏说的话,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只觉得有一种撕破脸的畅快,既然这是这一时嘴快的后果,那她就老老实实地受着。 “你明明聪明得很,怎么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知避其锋芒呢?” 玉如琢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将谢颂华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谢颂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个人啊!” 玉如琢没有说话,谢颂华知道他是在等她解释,她便接着道:“大部分的时候,我或许真的可以三思而后行,可以努力找到最好的方法,最恰当的方式。 可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情绪上来的时候,我也有不想妥协的时候,我做不到一直那么冷静。” 说完之后她苦笑了一下,“在你这样厉害的人眼里,我是不是有些没用?” 玉如琢过了一会儿冷冷道:“自找苦吃。” 谢颂华无奈点头,“我知道,其实今天最好的办法是装傻充愣,然后跟她一起去父亲跟前周旋,将这件事情推回到他们夫妻之间去。 可我当时就是气不过,我没有想要当她的女儿,没有想要得到她的关怀和宠爱,更没有想过要让她放弃谢淑华转而来疼我,那她凭什么来我面前这般趾高气昂的指责? 我知道你们都会说什么生恩比天大,但是我不认为是这样,我没有要求她生下我,她也没有尽一天的母亲的责任,凭什么拿这样的道德来捆绑我?” “我们?” 玉如琢反问了一句,谢颂华才猛然发现自己失言,她说的是这个时代的人。 果然,就算是过了将近一年,她还是没有完全融入到这个时代。 “我是说,你们这些行动就要讲规矩的人。” 玉如琢冷哼了一声,“既然你要跪,那你就跪着吧!” “诶?”谢颂华闻言便苦了脸,“这下你也没法子了吗?我膝盖真的疼。” 玉如琢冷笑了一声,“你都这般硬气当着众人的面儿要跪了,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谢颂华不由苦了脸,这可真是受苦受难了,自己的外挂都没有了法子。 “你……你去哪儿?” 玉如琢的语气里带了两分讥讽,“你愿意在这里跪着,难道我还要在这里守着你?” 谢颂华哀嚎了一声,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连你都要抛弃我了吗?” 方才兰姑姑几个就知道自家姑娘眼下是在用功被功课来麻痹自己,这会儿见她嘴里念念有词,也都以为是她在背书。 眼见着她语气变得急促起来,都以为她是膝盖上太痛了。 “姑娘!”兰姑姑实在受不住了,连忙跑了过来,“姑娘,咱还是别置气了,要不然去找太太服个软吧!” “是啊姑娘!”丁香也跟着过来了,看着上头的天色忧心忡忡道,“眼看着这就要下雨了,这天还冷着……” 话说到一半,丁香就陡然停住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一抬眼,就发现真的下雨了。 “姑娘,赶紧进去吧!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若是淋出病来,亏的还是咱们自己呀!” 兰姑姑说着话的时候,原本在廊檐下站着的宴春台的丫鬟们都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着。 谢颂华抬眼看着大滴大滴往下落雨的天,忍不住骂娘,真特么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你们都进去!”谢颂华硬着头皮赶人,在她们还要劝的时候急忙道,“好歹先去替我把姜汤烧上,还有烧一大盆热水。” 与此同时,谢府一个小厮急匆匆地从马车房里牵了匹马,冒着大雨,疾驰而去。 第239章:一起跪着了 宴春台的人都忧心忡忡,可也架不住自家姑娘的倔强脾气上来了。 谢颂华说得明白,谁要是敢陪她一起淋雨,明儿就不要在宴春台当值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可是一点儿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兰姑姑等人虽然知道自家姑娘好说话,但是也不敢挑战她的权威,她当然可以不顾这个命令,但这样一来,底下的小丫鬟们未必以后不会对姑娘的命令产生懈怠的情绪。 因而众人也只能守着,丁香和碧桃两个人想去颐和堂求情,也被谢颂华给拦下来了。 谢荼站在门口,哪里还有心思做针线,只皱着眉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 “四姐姐还在跪着?” 张妈妈一样的焦急,“可不是,太太怎么这么狠心?!六姑娘……” 谢荼也红了眼圈,摇着头道:“没办法了,总要有一个人服软,但看二婶婶能不能想清楚。” 谢文鸢却实在有些坐不住了,“曦儿,打把伞,咱们去你外祖母那里。” 林若曦连忙点头,“好!” 谢淑华几乎是一直带着笑在欣赏着外头的大雨,“再下大些才好,最好叫她寒气入体,往后都生不出孩子来,跟谢琼华一样成个病秧子才好!” 谢思华也生不出看热闹的心思了,转脸有些犹豫地看着余氏,“娘,要不然,咱们去求求祖母?” 谢荔只觉得瑟瑟发抖,看着外头的大雨,连手里的点心都不香了。 一旁她的姨娘警告道:“你可看见了?不要惹你嫡母,瞧瞧四姑娘还是她亲生的呢!” 颐和堂里的气氛简直压抑到了极点,梁妈妈不敢说话,其他人更是不敢诚盛,只战战兢兢地各司其职。 齐氏坐在茶几前,手里端着一只茶盏,好半日都没有喝上一口,早就已经凉透了。 好一会儿,她忽然将手里的茶盏往地上一掼,“她要硬气,就让她一直这么硬气好了,我倒是要看看,是她的嘴硬,还是膝盖硬!” 这分明是不愿意退步的意思,梁妈妈不由苦了脸,心里着实有些埋怨。 可这会儿了,谁还能说什么? 这雨一下起来,就好像没有了尽头似的,一阵暴雨过后,却没有停,转而淅淅沥沥地一直下个不停起来。 谢颂华知道这是一场酷刑,却也没有料到竟然会难熬至此。 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全部都湿透了,她都能感觉到冰冷的雨水从头发里顺着脊背往下滑的感觉。 刚开始还觉得这雨水冰冷得厉害,时间长了,连那冰冷的感觉好像都没有了,竟还觉得那雨水有些温度。 只是当风吹过来的时候,这冷便如同遍布全身的小小针尖,一把把地扎到皮肤里。 “四妹妹!” 院门被猛然从外头推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谢颂华抬起眼,竟是谢琅华如同一只落汤鸡似的跑到了她眼前。 谢琅华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就要将她往屋子里托,“你这是做什么?脾气倔,这个时候也不该倔啊!” 谢颂华全身已经冷得跟个冰棍似的,牙齿都忍不住咯咯作响,却还是十分坚定地抓住了他的手,“二哥哥!是太太让我在这里跪的,她说要跪到她,跪到她满意为止,不然,不然就是不孝。” 方才那小厮在礼部找到他的时候,他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母亲不喜欢这个后面寻回来的亲妹妹,可再怎么不喜欢,这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琅华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少女,怒道:“你疯了,母亲那里我去说,你赶紧进去!” 谢颂华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是无比的认真,“二哥哥,我不进去。” “你……” “四姐姐!”门口又出现了几个身影,却是谢荼和林若曦陪着谢文鸢一起过来了。 谢荼撑着伞飞快地跑了过来,“别,别倔了。” 谢颂华抬眼看向少女,用力挤出了个笑容,可那眼神却十分明白,“我不认!六妹妹!” 谢荼一愣,咬了咬嘴唇,往她旁边一站,“那我陪你。” 谢琅华看了看,直接将谢荼往屋子里推了,“跟你没有关系。” 然后自己重新走了出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了,盖在谢颂华的身上,然后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她旁边,“我是你兄长,本身就肩负了教导的职责,既然母亲认为你不孝,那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我陪你一起跪着。” 谢荼还要出来,却被谢文鸢拦住了,“他们兄妹的事情,你掺和什么?你可不是二房的孩子。” 她慢悠悠地从门口绕上旁边的抄手游廊,然后吩咐兰姑姑道:“把大门再打开些,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又吩咐丁香“你们把火盆拢上,热水烧上,再去你们姑娘的书房里翻翻,有什么驱寒的方子,先把药给熬了。” 谢荼见姑母这个态度一时有些发蒙,方才在寿安堂里急成一团的人可不就是面前的姑母么? 谢文鸢看着宴春台里重新忙碌起来的人,又抬眼看了看下着雨的阴沉的天色,轻轻笑了笑,“也是该治治了。” “什么?”林若曦一时没有听明白母亲的话,不由疑惑地问道。 “你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谢文鸢指着那头跪着的兄妹二人,“你看看你表哥和表姐,这叫兄妹齐心,你就谦儿这么一个亲哥哥,往后你们互相扶持,才能破解难题,将日子越过越好。” 林若曦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自己兄妹身上,只得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娘你放心吧!” “放心是放心不了的,”谢文鸢随口叹了一句,但是脸上的脸色已经分明好多了,“且等着吧!” 等什么? 自然是等齐氏的反应。 谢琅华去了宴春台的消息传到齐氏耳朵里的时候,她气得又摔了个杯子,“今儿去礼部报备,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淑儿被关禁闭的事情他没听到风声,不来为他妹妹伸冤,一听到谢颂华跪着了,就着急忙慌地回来了? 我倒要看看,他待会儿要如何到我跟前来,给他亲妹子讨回公道!” 梁妈妈简直要捶胸顿足了,太太这会儿竟然还不想着趁着这个机会下台阶,竟还想着等二少爷过来,再一起兴师问罪! 她这么一说,颐和堂里的人也就不敢再吭声了,只默默地守在自己的位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谢琅华兄妹过来,齐氏也不由有些惊讶了。 便在这时候,去宴春台探消息的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太太,太太,二少爷他……” 在齐氏含着冷意的目光中,那丫鬟咽了口口水,才战战兢兢地道:“二少爷跟四姑娘一起跪着了。” 第240章:爱怎么跪,怎么跪去! 齐氏一听这话,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那丫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齐氏的脸色,才接着道:“二少爷说,他是四姑娘的兄长,既然四姑娘不懂孝道,他这个做兄长的便是没有尽到教导妹妹的职责,也有过错,因而要陪着四姑娘一起受罚。” 齐氏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眼前被气得直冒金光,脚下一个不稳,便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一旁的梁妈妈吓了一跳,“太太,您没事儿吧!” 齐氏的脸色都变白了,却还强撑着冷声道:“好好好!实在好得很,不愧是我生的,熊缪感情深是吧?那便跪着吧!” 都到这会儿了,梁妈妈也只能硬着头皮劝,“太太,这可不能意气用事啊!眼下哥儿很快就要去朝中任职了,这会儿若是跪病了,误了头一天上衙,在上封面前可不好看。 不知道的,还只当咱们哥儿仗着老爷在朝中的势力,不讲上封放在眼里呢!” 这个道理齐氏不是不明白,心里也已经想到了,但是一想到眼下那两个人排排跪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眼看着那谢颂华故意在天都下雨了,还跪着不肯来认错服软,不思量着怎么替她将这件事情摆平,竟然还跟着谢颂华一起来逼她。 这就是她生出来的好儿子! “由他去!”她猛然一拍桌子,只觉得自己被气得心角痛得厉害,“眼看着便是要当官理事的人,这点事情都拎不清楚,我看这官,他也别当了。” 梁妈妈不由大急,这怎么劝都劝不转了,“太太!您且不想其他,您就想想老夫人和老爷!四姑娘倒还罢了,老爷和老夫人许还能坐视不理,等着你们母女俩自己将此事盖过去。 可二少爷跪着,别说老爷了,怕是老夫人这回也要动怒了,前儿几次,咱们颐和堂已经吃了亏,这下老夫人若是出面,到时候,可就真没有半点儿体面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齐氏将心里的着急也给压下去了,“难不成我在这个家里过了这么多年,连管教自己子女的权利都没有了?他们不敬长辈,做错了事儿还不知道过来认错,爱怎么跪就怎么跪去。” 一旁的大丫鬟也看不下去,想要帮着劝和,却被梁妈妈给拦了下来。 是她太着急了! 梁妈妈把小丫鬟们都打发下去了,然后进里屋给齐氏找了件衣服帮她披上,“这下雨了天凉,太太可别着了风寒。您说得也是,到底是您自己的孩子,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太太更心疼他们的?” 齐氏自然没有理她,梁妈妈便自顾自地走出去,让原本打算将门口竹帘放下来的丫鬟给支开了,“这会儿还放什么帘子?!” 就是要叫齐氏看着外头的这场雨才好! 梁妈妈便又在外头高声吩咐丫鬟这会儿不要管院子里的盆栽,别淋着雨,又让那刚刚从宴春台过来的丫鬟赶紧换衣裳喝姜汤,再就是让丫鬟赶紧把檐下的鸟雀儿的笼子挂屋子里去。 齐氏听着只觉得心烦意乱,她用手支着脑袋靠在椅背上。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外头的雨势看得一清二楚。 雨水打在院子里的青石地板上,又重新溅起来,发出“啪啪”的声音,不像是落在地上,倒像是砸在她的心上似的。 越听心里越烦躁,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可才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换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她不能去,若是这个时候去了,那谢颂华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得意。 她怎么敢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怎么敢对自己这么大不敬?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怎么会出生? 若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如何能享受谢家这样的荣华富贵? 她从那样的穷乡僻壤里走到如今的谢家,和从前的生活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她如今的日子过得这般富足,竟都不知道要对自己存几分感谢之心。 越想她越气,可越气心里也越急。 哪怕她真的没有在谢云苍那里说淑儿什么坏话,难道就不知道体谅一下她这个母亲的心情,不能陪自己去谢云苍那里说情么? 作为一个女儿,怎么能如此不贴心?一点儿都不知道体恤母亲的不容易。 这哪里是自己的女儿?这根本就是过来讨债的! 还用那样尖利刺激的话来说自己!说自己没有将她当成女儿看,她怎么就没有将她…… 齐氏的思绪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在内心里承认自己真的有将谢颂华当成亲生女儿过。 这个念头让她自心底里生出了几分恼怒来。 不是! 一个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的陌生姑娘,哪怕是亲生的女儿,这一时半会儿,也培养不出感情吧! 这难道能怪她么? 她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当初被抱错也不是她愿意的,这样的过错,凭什么用来指着她? 可虽然这样的借口对自来说似乎很适用,但是齐氏心里的着急还是无法平息。 谢颂华这个外来的不知道体谅自己也就罢了,怎么二郎都不跟自己一条心了! 难不成这一母同胞的兄妹之间,就真的有这样天然的血缘亲近? 好好的竟陪着她去跪什么!是生怕气不死她么? 这雨怎么还不停? 二郎不像长房那个蛮牛,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如何受得住这样的大雨? 更何况还跪在地上,再淋下去,真怕是要出事儿了。 自己这辈子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还这么有出息,眼看着自己的将来还全要靠他了,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可就后悔莫及了。 齐氏咬了咬牙,直接冲出了门,但是倒了廊檐下,却又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神色极为复杂。 那边梁妈妈却已经在吩咐人,“快!那大油纸伞来,拿太太的木屐来!” 齐氏猛然转脸看过去,梁妈妈一脸的恳求,“太太,孩子的身体耽搁不得呀!想想咱们琅哥儿小时候发高烧,太太几天几夜都没合眼,难道孩子长大了,您就不心疼了?” 这话让齐氏瞬间红了眼眶,“真真是我命里的煞星!” 说完也不等丫鬟将东西拿出来了,直接就冲进了雨里,梁妈妈惊呼了一声,连忙劈手夺过一旁丫鬟手里的雨具,立刻追了上去。 半香洲里,侍书悄悄地给外头的人又塞了一颗碎银子,这才急急忙忙地过来禀告。 谢淑华闻言柳眉倒竖,“什么?二哥哥陪着那个贱人去跪着了?” 她用力握紧了拳头,只觉得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 侍书不敢在这里停留,只好连忙道:“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可她才跑开一会儿,又硬着头皮过来了。 “又有什么消息?还有谁去跪着了?” 侍书为难地看着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不,不是,是太太去了宴春台。” 第241章:死鸭子嘴硬 谢淑华立即转身,目光像是要吃人似的盯着她。 侍书只觉得自己嘴里发苦,这种事儿与她什么相干,她也帮不上自家姑娘半点儿忙,更不能阻止二少爷或者太太,她能怎么办呢? 可这会儿主子有气,她这个做奴婢的也就只能受着。 只盼着姑娘能早点儿想通,安生些过日子。 谢淑华发了好一通脾气,从终于累了,瘫在了椅子上,她冷笑道:“果真就是一家人,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谊,也比不上那个后来的! 既然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日后等我发达了,也别怪我不将他们当成家里人!到时候,我就要看看,他们怎么来求我!” 侍书听到这话不免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可还没张口,就见自家姑娘猛然瞪了过来,“你最好小心着些,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侍书吓得连忙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只唯姑娘之命是从,绝不敢在外头胡说什么。” 谢淑华便没有再看她,只是皱着眉看着外头的雨幕,心事重重的样子。 宴春台谢颂华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看着一旁的也跟着一起抖的谢琅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你也不必如此。” 谢琅华横了她一眼,“你怎么对上了母亲,就这么倔呢?自己找苦头吃!” 听到他带着责备的话,谢颂华心里却觉得有些暖暖的,想了想回答道:“物不平则鸣嘛!” “唉!”谢琅华便又看了一眼旁边嘴唇都已经发白的少女,叹了口气,“母亲确实是偏心,往后我会尽力去劝她,你……放宽些心。” 谢颂华知道他是误会了,便干脆一次性说个清楚,“二哥哥,我不怨她。” 在他讶异的神色中,她认真道:“虽然说太太是我亲娘,可我与她之间也确实没有感情,不但她对我没有,我对她也没有,所以,我从来没有期待过她能疼我爱我,我从别的地方来到谢家,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 只不过,在这里,有的人会因为血缘关系而对我好,护着我,我感受到来自这些人的感情,因此也会生发出与之相对于的情感,也真是因为如此,我才慢慢融入到这个家里来,并且对自己这个新的身份有了认同感。 但是二哥哥,这世上的东西,没有绝对的道理,即便是所谓的血脉亲情也一样,所以,我不怨太太,我也不渴望她能爱我,我的不满,只是她对我无端的指责和偏见,这种不满,发生在其他人任何人的身上,也是一样的。” 这话显然超出了谢琅华的理解,他满脸震惊地看着谢颂华。 谢颂华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良久,谢琅华败下阵来,叹息了一声,这一次他的叹息声中,更多的是苦涩和难过。 “确实是家里对不起你,母亲也做得过分,你有这样的想法,做出这样的选择,我都能理解。” 他轻轻地摸了摸谢颂华湿透了的头顶,手落到她另一边的肩膀上,将她轻轻地搂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没事儿,有兄长在呢!往后你缺什么,想要什么,都跟我说,我努力把家里少给你的,尽力给你补上,从前我也做得不好,没有足够关心你,了解你能不能适应这个家,心里会不会孤单害怕,以后我会努力做好你的哥哥,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这院子里的那条小溪里头的浅浅的流水声,落在人心里,把原本坚硬的部分都慢慢溶解了。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心底一阵阵的泛酸,喉头也有些梗塞,她用力咬了咬牙,才慢慢地将眼眶里的热意逼退,使自己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偷偷地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才苦恼道:“那可不行,二哥哥今年都要十八了,马上就要议亲,等回头有了嫂子,该把这呵护的心思放在嫂子身上才是,你一个人,还有公事在身,怎么可能顾得过来,我才不要当你的包袱。” 她的语气里带了两分调侃的味道,一下子就将方才煽情的气氛化解殆尽,谢琅华又羞又窘,只得无奈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一说,兄妹两个又都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谢文鸢捧着一杯热茶,看着外头在兄妹俩,便转脸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两个少女,含笑道:“看到没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谢荼和林若曦相视一眼,都若有所思。 “太太,太太来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远远地瞧见人影,便飞快地进来通报。 谢文鸢立即起了身,带着谢荼和林若曦重新回到了檐下。 谢颂华和谢琅华两个人也都各自跪好了。 兰姑姑却是着急忙慌地去水房里试水温去了。 齐氏一进门,就看到兄妹两个正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再看谢琅华,身上的披风都没了,就穿着出门的一点儿夹衣裳,这会儿衣服都湿透了,全部黏在身上,露出他略显消瘦的身量来。 那一张平日里总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这会儿也惨白到有些发青,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也顾不上后面跟着的人,自己当先就跑了过去,一边将他拉起来,一边捶打哭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你娘的命不成?这要是淋坏了你,你娘我可怎么办?!” 谢琅华看着母亲这样伤心,心里也心疼,但是再一看旁边谢颂华还在跪着,齐氏却只顾着自己,到底还是硬着心肠道:“四妹妹年前一直在跟着我学规矩,听说她竟然忤逆母亲,不守孝道,孩儿心中有愧,总不能让四妹妹一个人承担这样的罪责。” 齐氏拉拽儿子的手顿时停下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冷着面孔的儿子,终于转脸看向旁边还跪着的谢颂华。 少女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没有变化,还是上午自己离开时的倔强的样子。 齐氏看着这张脸,就觉得生气,眼看着她此时嘴唇都有些乌青了,心里竟然还有些隐隐的快意,“你可真会挑拨!” 听到齐氏这话,谢琅华立刻皱紧了眉,声音抬高了几分,“娘!” 谢颂华淡淡道:“太太觉得我不重长辈、不守孝道,因而罚我在这里罚跪,说没有您的命令不许起来,那么现在,我想问问太太……” 谢颂华抬起眼来看她,“现在跪够了吗?还是太太觉得我实在太过分了,非要将这一双腿都跪断了,您才能满意?” 说完这话,谢颂华自己心里都有些后悔,她这脑子是怎么了,为什么在面对齐氏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犯轴? 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万一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真的还让自己跪可怎么是好? 内心哭唧唧,面上还死鸭子嘴硬的,就是她自己了! 齐氏果然被气得不轻,谢琅华一见,立即又给跪下了,“娘!四妹妹纵然有不是,今日的惩罚也足够狠了!再跪下去,可真要落下病根了。” 第242章:排除在外 谢颂华这话,别说齐氏生气,就是屋子里的谢文鸢和谢荼几个都觉得意外。 在她们的印象中,谢颂华不是这种分不清情势,不懂识时务的人。 谢荼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正要冲出去求情,就被谢文鸢拉住了,“做好你的看客。” 齐氏果然被气得差点儿没能站稳,后头的梁妈妈及时扶住了她,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院子里除了雨声水声风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齐氏只觉得这天地间忽然空空荡荡,所有的一切都向她压过来。 谢颂华这个孽障,就是来自己这里讨命的,眼下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来逼迫自己。 她闭了闭眼睛,然后终于将呼吸平稳下来,才咬着牙道:“既然跪了半日了,那便起来吧!好好记着你今天的错,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谢琅华面上一松,连忙爬了起来,然后去扶谢颂华。 其他人也都纷纷赶过来搀扶,谢颂华抓着谢琅华的胳膊,想要用力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早就已经僵掉了,根本使不上力。 “别用力,这膝盖得要好好敷一敷。” 谢文鸢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齐氏这才发现她在,脸上不由有些做烧,但对方根本都没有看她一眼,而是张罗着其他人准备东西。 谢琅华忍着膝盖上的痛,一把将谢颂华直接给抱了起来。 谢文鸢便居中调停,安排他们进屋以及其他人准备两个人赶紧取暖,“你们先给你们姑娘换身干衣裳,裹起来,先把膝盖敷一敷,等血液顺畅了再去泡水。 琅哥儿,先喝碗姜汤,里头已经备好了水。都这会儿了,也不要避讳什么,借你妹妹的净室用一下,衣服鞋袜都已经给你放好了。” 整个屋子顿时就动了起来,谢琅华虽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是这会儿也确实这样最便捷。 这宴春台虽然位置不佳,但是里头却宽敞,谢颂华的卧室外头还有一处软塌,此时也派上了用场。 兰姑姑等人早就已经收拾停当了,只等着谢琅华自己泡完了出来。 谢颂华跪在外头的雨里,早就已经失去了知觉,倒不觉得如何,进了屋子,被暖气一烘,整个人止不住打摆子似的发抖,牙齿也一直在咯咯作响。 谢文鸢看着着实心疼,便干脆将她抱在怀里只让她露出两条腿来。 旁边已经拢上了火盆,只不敢离得太近,兰姑姑等人拿着热帕子给她敷膝盖。 白皙细嫩的腿上,膝盖处的淤青简直让人触目惊心,兰姑姑立时便落了泪,“这可千万别真落下了病根才好,姑娘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齐氏站在外间没有进去,听到卧室里头的忙忙乱乱,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梁妈妈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不由轻声劝道:“太太,进去看看四姑娘吧!您这罚她也是因为孩子不懂事,又不是真的恨自己的孩子,眼下罚完了,四姑娘也知道错了,您去看看她,她心里也能好受点儿。” 齐氏闻言面色有些僵硬,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只是仍旧那般站着。 “老夫人来了!” 外头丫鬟脆生生的通报声将齐氏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转脸果然看着芍药和申妈妈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老夫人进来了。 齐氏连忙将心里的种种情绪按了下去,上前去给老夫人行礼。 但话还没有说出口,老夫人便直接绕过了她,往卧室里去了,“怎么样了?四丫头如何了?” 齐氏还半蹲的原地,一时间有些尴尬。 梁妈妈连忙将她扶起来,“太太,老夫人都进去了,您也就顺势进去吧!” 话音才落,外头又有通报的声音,“大太太,三太太来了。” 安氏声音比人还到的快,“哎哟,造孽哟!好好一个姑娘家,这怎么受得住呢!这孩子可真是……” 说着着急忙慌地进来了,看到齐氏便瞅了她一眼,随意一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余氏紧跟其后,倒是笑着叫了一句“二嫂”也进去了。 里头的声音就更乱了,只听到老夫人高声道:“还在这里乱什么?赶紧去把卓院使请过来!都伤成这样了,光暖一暖有什么用?拿我的帖子去!” 立刻就有寿安堂的丫鬟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齐氏原本还在犹豫的脚步,便生生停了下来,脸上变得极为难看。 老夫人虽然一句关于指责她的话都没有,但是这会儿面对谢颂华的情况这般严厉,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偏生就是这样的漠视才叫人心里膈应,她发现她站在这里,竟然好像忽然没有了立足之地似的。 梁妈妈便悄声道:“太太,老夫人这是动了怒了,趁着这会儿,您赶紧进去解释两句吧!” 齐氏却还是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 “老爷特意请了卓院使过来,四姑娘这会儿可在里头?” 寿安堂的丫鬟才跑到宴春台的门口,就碰上了梦坡居来的小厮,连声道:“在呢!老夫人正要那帖子去请您老人家呢!” 齐氏咬了咬唇,干脆直接出去了,直接与卓院使在院子里擦肩而过,梁妈妈不由大急,连忙追了上去。 这一走,可算怎么回事?! 老夫人和老爷虽然没有直说什么,可就看这两头的反应,也能看得出来,对太太此举应该是十分不满了。 不趁早分说分说,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卓院使先给谢琅华看过了,好在到底是个男子,身体壮实一些,跪得时间也不算长,好好调养几天也就没事儿了,不过还是嘱咐这两天最好不要下地。 谢颂华的情况就言重得多,当着众人的面儿,卓院使大约是不好说,却在给她把脉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这个样子,他老人家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了,谢颂华有些心虚。 作为一个大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真的十分不懂事了。 谢琅华是被抬着回去的,宴春台里人来来往往,一直闹到晚饭才慢慢地散干净了。 谢颂华两只膝盖都裹着厚厚的纱布,里头用了卓院使的药膏子,又喝了两次药,见她暂时还没有发热,宴春台的人才稍微放了心。 眼见着谢颂华有些累了,兰姑姑这才带着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今儿她不回去住,就跟丁香她们挤一个屋。 谢颂华也着实疲倦,身体上和精神上都累得不行。 屋子里也被她们弄得暖烘烘的,越发催人困倦。 正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感觉有动静。 她费力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盖在自己腿上的被子被移开了。 吓得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但随即就想到了什么,“玉如琢?” 第243章:你要走吗? 她这一出声,那边的被子陡然间就倒了下来。 然后她就听到玉如琢轻咳了几声,“你……你没睡啊?” “我……”谢颂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问道,“你在做什么?” 虽然看不见,可他到底是个大男人啊! 玉如琢又轻咳了一声,然后谢颂华就听到轻轻一声响,床边上就多了一个小玉瓶,“这个药是暹罗国进贡的,比卓院使给你用的好。” 他说完又像是想要解释什么似的,加了一句道:“原本是想着你现在不方便,这药也不好叫你的丫鬟们知道,所以……” 谢颂华顿时明白过来,“你是想偷偷给我上药啊?” 说完才想起来,按照玉如琢这个性子,怕是不会承认,毕竟在这个时代,这完全涉及到男女授受不亲的范畴了。 “嗯。” 这轻轻的一声,倒是让谢颂华惊讶了,他竟然直接承认了! “那你叫醒我不就得了?!”谢颂华当即立刻道,还转而就将被子给掀开了,露出自己两条腿来,“不过上头裹了纱布,你待会儿还得重新给我裹一道,纱布就在旁边那抽屉里。” 屋子里静谧了几秒,玉如琢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知道了。” 谢颂华努力自己撑起来,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半靠在床上,然后想要弯腰去拉裤管,却发现自己因为直挺挺地跪了太久,整个腰板都疼得厉害,跟本没法弯下去。 “别动,我来。” 玉如琢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便轻轻地将她两条裤腿拉到膝盖以上的地方。 等了好半晌,都不见他再有半点儿动作,不由疑惑道:“玉如琢?” “啊?!哦,好!” 谢颂华愣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不等他开口,她便解释道:“咱们俩这关系,其实也不至于!不过是朋友之间的互助而已,你别多心,我也不多心,就啥事儿也没有了,再说了,这也没有其他人看见,咱们自己心里坦坦荡荡的就行,对吧?” 谢颂华一边宽慰他,一边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真是封建礼教害死人。 这算什么,不过是上个药而已,伤得还是膝盖,根本完全不涉及隐私嘛! “嗯。” 玉如琢大约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轻手轻脚地替她换起药来,谢颂华已经习惯了这看不见的隐形人的行为,只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一会儿又觉得这屋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便随意找了个话头,“你……今天一直在么?” “嗯。” 得到了他的答案,谢颂华又觉得有些尴尬了。 “是……还觉得我在犯蠢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好像是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问完了又觉得这个问题才是真的蠢。 果然,玉如琢选择拒绝回答。 谢颂华只好瘪了瘪嘴,想起别的事情来,“你……” “不是觉得你蠢,只是觉得……” 他顿了顿,“不管是为了什么事,都不值当用自己的健康去达成目的。” 谢颂华闻言抬眼看向他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你说的对,虽然是真的生气,但也确实不该为了一时意气这样倔强,下次我尽量多想想。” “下次你还是会如此。” 听到他这毫不犹豫地接过去的话,谢颂华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然,拭目以待。” 他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了纱布,又仍旧一圈一圈和原来一样,替她将两只膝盖重新裹上,有把被子盖好了。 “好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再想了,你家里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去处理。” 谢颂华连忙道:“你要走吗?” 这话倒是将玉如琢给问愣住了,“额……不走。” 见他迟疑了一会儿,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似乎有些暧昧,才想要解释一句,他却已经回答了。 这对话倒像是她舍不得他走似的,应该大概……这个直男不会这么理解吧? 谢颂华回过神,让自己脸上的神色认真起来,“我是想说,那日在长公主府里,你后来有没有找到谢淑华?我总觉得那日她应该是去做了什么。” “你就不能好生养休养几天?” 语气里竟然有两分责备的意思,谢颂华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先不问了,那……那我睡了。” “嗯。” 谢颂华傻眼,“嗯”是什么意思? 她要睡了,他不是该说他出去么? 就算是个新时代的女性,好像这样在一个男人面前睡觉,也不大好吧? 万一她睡觉说梦话磨牙呢?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决定不开口赶人了,横竖这个人她是看不见的,就当他不在好了。 再想想,在后世,若是她生病了,关系不错的男性朋友在病房陪陪床,好像也不是太过分。 不对,一般陪床的要么是亲戚关系,要么是男女朋友,再就是夫妻关系,这…… 不行不行,谢颂华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能再想这事儿了,睡觉睡觉! 到底还是身体诚实,损耗太大,倒不用她费多少心力就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且还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兰姑姑她们已经在屋子里蹑手蹑脚地忙活开了。 宴春台照旧十分热闹,各房各院的人,轮流过来探视。 就连一向不怎么出门的谢琼华都来了。 谢颂华倒是先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气色还不错才放心下来,“我这只是看起来厉害,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大姐姐身子不大好,这刚下过大雨,不用急着过来的。” 谢琼华皱着眉头看了看她,好一会儿才道:“既然觉得心里不舒服,索性就直接闹出来便是,这般行径,着实算不上聪明。” 昨天的事情,谢颂华已经被指责了好几次了,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琼华竟然也会这么说,因而也有些惊讶。 谢琼华似乎有些不大习惯,坐了一会儿就直接起身了,“我那里别的没有,托我这身子的福,药材倒是应有尽有,方才我让人给你包了几包过来,你自己懂点儿岐黄之术的,自己拣着能用的用吧!” 谢颂华知道这位谢家大姑娘,身子虽然弱脾气却厉害得紧,因而对她这般语气也不甚在意,反而笑着道:“那就多谢大姐姐了,对了,等我好了,若是姐姐信得过,不如让我替你看看,不管什么病,一势儿去了根才好。” 谁知谢琼华一听这话,却立刻拒绝道:“不必了,我如今已经好多了。” 说完便直接起身离开了,这个反应,倒是让谢颂华确定了心里的一个猜测。 第244章: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不得不说,玉如琢的药确实有用,不过用了三天,膝盖上的痛就好了许多。 倒是卓院使再来给她看伤的时候,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来。 趁着丫鬟们不在,他老人家直接问出了口,“这药你哪来的?” 谢颂华装傻,“啊?” “你膝盖上的药!”卓院使却半点儿不兜圈子,“这药是暹罗国进贡的,整个大启也就十瓶,早前圣上犯了旧疾,用掉了一大半儿,剩下的据我所知,圣上也就分赠了两三瓶出去。” 谢颂华心里不由大为震撼,她听玉如琢那么说,只当是一般珍贵的东西。 合着这玩意儿称得上有价无市啊?! 这家伙该不会连夜盗皇宫去了吧?! 谢颂华面露难色,“这个是我一友人相赠,实在是不好向院使说明来历。” “呵!”卓院使闻言冷哼了一声,“这自然是不好与我说的,说不得你愿意告诉我,我还未必敢听。” 谢颂华只能尴尬地在一旁笑着,卓院使便又看了她两眼道:“在这医学上,你算是有点儿天赋,虽然我不知道你师从何人,但你那师父必然是个医学天才,你小小年级能有这样的水平,实属不易,虽是闺阁女子,行事却也要注意分寸,莫要一时贪心,惹上大祸。” 得了,这是认为她是偷盗国库的贼了。 谢颂华只能说,卓院使您脑洞真大。 偏偏她还无从解释。 不过这一场病对于谢颂华来说,着实算是幸运,那般淋雨跪着,竟然连发烧都没有。 还是宴春台的众人准备充足,及时给她护理到位。 再加上卓院使精湛的医术,以及玉如琢神来之笔的贡药,不过七八日,身体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膝盖上的淤青看着还十分吓人而已。 她这边好了,那头齐氏却是着实病倒了。 这都病了五六日了,谢颂华才得到消息。 兰姑姑一边把药端给她,一边道:“第二日就没有去寿安堂请安,老夫人一句都没有问,到第三日才说是病了。” 谢颂华不由皱眉道:“这病了,岂不是又成了被我气病的了?” “姑娘用不着去管这些,”兰姑姑见她把药一口喝完了,这才接着道,“颐和堂的人去寿安堂禀报的时候,老夫人就只说了,姑娘眼下病着,三姑娘那边还没有解禁,就让二少爷去给太太侍疾。” “啊?” 兰姑姑轻笑了一声,“二少爷自己都还没有好利索,听到消息也不得不起身往颐和堂去,于是咱们太太这便就神奇地好了,当天晚上就去老夫人跟前请安去了。” 谢颂华惊讶得张开了嘴,然后不由好笑,连兰姑姑这样从来说话谨慎的人,都用上了“神奇”两个字,可见齐氏这一次给她罚跪,坏了她在许多人心里的印象了。 “那现在……” “是真病了,”兰姑姑将药完递给小橘,自己上前将谢颂华的领子拢了拢,“昨儿一整日都没能起得来床,在老夫人跟前都没敢说是真病了,就说是没有休息好。” 她见谢颂华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温声道:“横竖这不关姑娘的事儿,就当这消息没有传到咱们这里来,老夫人都不要求你过去,你就安心养着。 谢颂华看着带着点儿怨气的兰姑姑,不由莞尔,“我还当姑姑会劝我去看看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兰姑姑埋怨似的看了她一眼,“姑娘是我看着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瞧着太太这般,奴婢也会心疼。” 乔玉言便拉住了她的手笑着道:“有你们在后边儿撑着我,我觉得充满了勇气。” “哟!这是在这里主仆情深呢!” 谢荼和林若曦相携而来,进门谢荼便看了看她的脸色,“今儿瞧着好多了,药可吃了不曾?” “已经喝过了!”这些天几乎每个人都过问过她吃药的情况,不得不说,她是真的怀念后世的西药和点滴,这卓院使医术高明不错,但是中药在见效这一块来说,着实是差距不小。 兰姑姑见她们姐妹来了,便瞧瞧地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她们。 “你可快点儿好吧!六妹妹盼你起身,盼得眼角都要早生皱纹了。” 林若曦这话一出口,就遭到谢荼啐了一口,“你在胡诌什么呢!” 一听就有故事,谢颂华不由讶异,“这是怎么说?” 林若曦故作惊讶道:“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你还瞒着四姐姐不成?” 谢颂华疑惑地看向谢荼,就见她脸上有些难看,还泛着一丝红晕。 见状林若曦也就不开玩笑了,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你病着还在床上躺着,这事儿我们也没说,是那小郡王,都来家里三回了。” “小郡王?” 谢颂华着实吃了一惊,“长公主的儿子?” “满京城除了他还有谁能称为小郡王!”林若曦不由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往咱们家来跑,一会儿是来找大表哥,然后听说大表哥在营里,又说来找二表哥。 二表哥病着,竟又拿了两本书说是来找大舅舅讨教学问,听说大舅舅今儿都躲到周大人家里去了。” 谢颂华惊讶道:“他要找也是在外院,和六妹妹有什么关系?” “可恼就在这儿,他这一来,就得上寿安堂去给外祖母请安,这请安的时候,便问东问西,竟当着祖母的面儿,夸六妹妹的女红做得好,又夸六妹妹规矩仪态好,把外祖母气的要死,偏偏碍于身份还不能发作!” 谢颂华目瞪口呆,“他怎么敢?!” “谁说不是呢!”林若曦也恼了,“若是真的有意,难道以长公主的地位,还找不着个正经媒人上门么?” “你还胡说!”谢荼这会儿眼睛都红了,听到林若曦这句话,又气又恼,轻轻拍了她一下。 林若曦便道:“这里就咱们姐妹三个,你还这样怕什么?我这不也是在替你忧心,你从小就胆子小,也一向乖巧,眼下府里那些风言风语,都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还有大舅母,也不知道是在那里酸个什么劲儿,还说什么姐姐都没有出嫁,妹妹就开始惦记了这样的话。” 谢颂华顿时眉头紧皱,“这是怎么回事?!大伯父就不管管?” 谢荼终于忍不住堕下泪来,“父亲能管什么呢?他无官无职,也不过就是个举人出身,那是小郡王,难不成他还能去指着小郡王不成?” 林若曦也道:“你都不知道,还有人说六妹妹这是上辈子得来的福气,这么多姐妹去长公主府,就她能得了小郡王的青眼,意思竟是六妹妹撞了大运似的。” 这话说得谢颂华的血压都上来了,“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不行,我去找父亲!” 第245章: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谢荼一听就急了,连忙拉住她,“要死了,没听卓院使说么?你这腿半个月不要下地,回头真落下什么毛病可怎么好?!” 说着又勉强笑着宽慰她,“你别一听就着急,事情也没有到那个程度,怎么说咱们家也不是那等软柿子,难不成还由着他拿捏不成? 祖母也说了,只是不好过于得罪了他,这都第三回上门了,下回再要来,寿安堂不会叫他进的。” 谢颂华还是不放心,“这个小郡王根本就是个混世魔王,现在还只是在咱们家里传这些谣言,若是他再混不吝一些,传到外头去,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完见着她们的脸色,也就反应过来了,这恐怕也是谢荼心里最担心的。 “你先不用担心,我想办法在父亲那里透个口风,他不会坐视不理的,好歹父亲也是内阁次辅,我想长公主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可能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吧!” 谢荼连忙道:“且别着急,我已经问过了,听说最近朝廷预备在几个军区扩军,二叔忙得不可开交,里头的事儿,暂且还是不要去烦他了。” 这事儿谢颂华也听闻了,再看谢荼说得心诚,便答应她再看看情况。 林若曦连忙道:“这烦心的事儿暂且不说,咱们说点儿开心的,大舅母说,预备这个月下旬去京郊别院儿里,到时候你的腿也可以下地了,咱们去那边好好乐一乐,再不去,那儿的桃花都要谢了。” 原本以为这事儿已经作罢了,因而谢颂华不由惊讶道:“确定要去吗?那家里……” “去去去!”谢荼立刻道,“你不用担心,二婶婶身体不好,估计是不回去了,三姐姐……二叔不说解禁,她也出不来,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儿,也正好咱们姐妹几个放松放松。我都与二哥哥说好了,别请那些不大熟的。” 这倒是个好消息,谢颂华来了这么久,除了那次元宵节,都还没有真正出这个门好好放松过。 而且好像每一次出门都有事故。 因为期盼着这一次“春游”,谢颂华也就越发地期盼自己的腿能快点儿好起来。 卓院使来的时候,便一再询问,“我的腿半个月之后应该能正常行走了吧!” 这会儿卓院使已经给她用上了针灸,闻言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学东西的时候认真一些!” 谢颂华便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话。 最近她凭借着一副精确的人体解剖图,让卓院使答应了她一个新的要求,那就是传授她这一手精妙的针灸功夫。 只不过眼下没有别的练习,卓院使就将她当成了课程标本,“你自己看仔细了,没看仔细,我拔出来再给你扎一遍。” 谢颂华笑得尴尬而不失礼貌,“呵呵呵呵,不必了,我……我仔细着呢!” 然后到了下午,谢琅华则再一次承担了这个重任,面对谢颂华紧张的样子,他还极力笑着鼓励,“我觉得你跟着卓院使学习之后,这手法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了,只要手再稳一些就好了。” 这话倒是很能鼓舞到谢颂华,毕竟她前世对于针灸没有多少实践经验,这辈子最多的实验对象就是谢琅华。 他上次说要好好尽好一个兄长的职责倒不是说说而已,从他能下地之后,竟是真的每天都来一趟宴春台,没事儿的时候,便只是随口说两句话就走,谢颂华有什么事儿的话,则是二话不说,立刻就替她办了。 眼见着他如此,谢颂华倒真生出了一种被人保护的感觉来。 与她相反的,便是半香洲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守在半香洲的两个家丁是随便找的,反正只要谢淑华想知道的消息,只要付钱就都能知道。 只是他们也怕谢云苍详查,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人放出去。 谢淑华也就知道了谢琅华天天往宴春台跑的事儿,纵然心里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她还是被气得不轻。 “如今二哥哥是完全忘了我这个妹妹了吧!”她语气里满是苦涩,到底忍不住哭了起来。 侍书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半天才道:“那头四姑娘吃了大苦头,二少爷是亲眼见到的,所以一时只顾着宴春台了,大概……” 眼见着自家姑娘的冷眼飞过来,侍书连忙道:“要不然姑娘写封信,奴婢问问看外头那两个能不能帮着送给二少爷?” “怎么可能会让你送信出去?!”谢淑华冷声道,“你以为他们会这般好心?” “姑娘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奴婢去求求他们,多塞点儿钱就是了。” 侍书的话倒是让谢淑华燃起了一丝希望,她转身进了屋子,思索了一番之后,还是提笔给谢琅华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其实这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谁知塞了两回钱之后,那守门的两个家丁互相看了看之后,竟真的接了过去。 “我只能说我们试试看,毕竟我们被派着守在这里,也不能自己跑去找二少爷,得看能不能找到人给你们送,不然若是就叫人发现了我们擅离职守,怕是老爷会重罚。” 侍书自然是满口好话地应承着,“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们姑娘也是知道的,辛苦两位大哥了。” “行了,快进去吧!别叫人给发现了。”那家丁说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三姑娘这样也着实可怜,还有一个消息,也不妨直接告诉你们,太太怕是真病得厉害了,听说已经两三日没有起身。” 侍书愣了愣,然后连连点头,“知道了,谢谢两位大哥。” 说完自尽去不提,那拿了信的家丁便看了另外一个人一眼,两个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他便拿着信一路走了。 却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去找人送信,而是直接去了梦坡居。 谢云苍下了衙便看到了放在书案上的信,却只是扫了一眼信的封面,便淡然道:“既然费劲送了出来,便替她送过去吧!” 说完自顾自地拿起一本地方上新送来的折子,声音从那折子后头传来,“都快上任的人了,总该学会自己的判断。” 半香洲的谢淑华还没有等到谢琅华的消息,就先得知齐氏病了。 侍书见她怔怔地坐着,便轻声宽慰道:“太太一向疼姑娘,心里还惦记着姑娘在这里受苦,应该也会努力好起来的,姑娘眼下是保重好自己,也不要太担心了。” 说完才发现谢淑华的脸色有些发冷,不由缩了缩脖子,“姑,姑娘,是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病了?”谢淑华的语气里都泛着些冷意,然后咬牙切齿道,“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第246章: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话大大地出乎了侍书的预料,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谢淑华,又赶紧将头垂下去,只当自己是根柱子。 “分明是跟谢云苍斗法失败,眼下挨不过面子,不想在众人前露脸,不想受老夫人的冷眼其他人的嘲讽,自己躲起来了!” 谢淑华越说越气,语气都有些急促起来。 侍书不敢别苗头,只能轻声道:“应……应该不会吧!” “不会?”谢淑华脸上满是嘲弄,“不是你探听来的消息么?太太最后还是不得不自己去了宴春台,把他们两个叫起来了,然后老夫人、几个太太以及一群人都过去宴春台看望,这不是斗法失败是什么? 一时意气把自己整得下不了台,现在脖子一缩,只管躲在自己屋子里装病,怎么也不想想我现在的日子,她倒是好了,横竖她是府里二太太,还有二哥哥这么个儿子傍身,怎么样也不怕什么,可我呢?!” “可……”侍书对于她这样的想法,觉得有些过于武断,下意识地道,“可……可能是真的病了。” 谢淑华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显然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谁知道外头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消息。 “姑娘,外头门口那大哥说,二少爷那边来的消息,说姑娘如今既然被老爷禁了足,就该好好听从老爷的吩咐,诚心思过,不要多想,若是惹得老爷再添了一层气,越发不得出去了。” 小丫鬟人都跟筛糠似的,根本没敢抬眼看上头的谢淑华一眼,只管将方才听到的消息报过来。 谢淑华豁然起身,“是二哥哥那里来的消息?” 小丫鬟瑟瑟发抖地点着头,“是!二少爷再过半个多月就要上任了,眼下忙,没有空写信,只带了口信过来。” “滚!”谢淑华直接抄起旁边的一只花瓶砸了过去。 小丫鬟下意识地闪到了一边,侍书见状连忙走过去,催着她一道出去,压低了声音道:“走走走,传完了话还在这里做什么?!” 那丫鬟连忙点头,忙不迭地往外走。 谁知就被谢淑华给叫住了,“谁让你出去了!” 侍书一僵,不敢动了,那小丫鬟都快要哭出来了,只好怯怯地站着。 “跪下!” “是!”小丫鬟哭也不敢哭,只得跪下了。 谢淑华却指着那堆碎瓷片道:“我让你跪在那里!” 侍书惊讶地张着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小丫鬟根本不敢上去。 谢淑华陡然竖起了两条眉毛,“怎么?我说话在这里院子里都不管用了吗?” 侍书想要求情,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自家姑娘道:“你要做好人,那就跟着她一起跪着吧!” 说完径自往内室里去了,“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见着那丫鬟哭哭啼啼地往那碎瓷上挪,她心里才感觉到了一丝快意,又恨起齐氏来。 既然都让谢颂华跪了,为何当日不干脆让她跪在碎瓷片上,跪上半个时辰,膝盖也就废了! 眼下费了这半天劲儿,人家不但安然无恙,还得了全家人的同情,反倒让齐氏自己跌了脸面下不来台。 这么多年了,为何自己这个娘还是这么愚蠢! 而她心里愚蠢的养母齐氏,却还在担心着自己那养女的生活。 “半香洲也没怎么好好打理,淑儿一向喜欢漂亮的花花草草,眼下又被困着,怕是终日里都郁郁寡欢。” 梁妈妈看着她已经消瘦下去的脸颊,心疼不已,“太太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今早上的药怎么又吐出来了?这样下去,怎么好的起来。” “有什么好不好的?”齐氏淡淡地道,“如今我在这个府里,又有谁在乎?好不好不也都是这样?” “太太!”梁妈妈满脸的不赞同,“您这么说就太灰心了,这一家人在一处,哪里有不拌嘴不闹矛盾的时候,这不过就是一时间大家都有些心气儿罢了。 这么多年来,您不管是对上面老夫人,还是底下的丫鬟仆从,何曾有半分不妥帖?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看在眼里的,一家人哪里来的隔夜仇?” 齐氏闻言,越发心酸得的厉害,不由又淌下了眼泪,“我这都是白费心,这么多年来劳心劳力,到头来合起来挤兑我!你瞧瞧,我都病成这样了,可曾有一个人过来探望?” 梁妈妈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容,耐着心劝导她,“太太这可不兴迁怒啊,这大太太三太太和几位姑娘不都来过了?不过是怕扰了太太静养,不好久留!更何况,也是太太自个儿对外说的,不过是没有睡好,这才叫人家不好兴师动众不是?” “我如何说得?我眼下连病都不敢病了,眼看着琅哥儿要上任了,我这要说病了,老夫人转头就叫老爷去给琅哥儿请假替我侍疾,这是拿琅哥儿逼我呢!就为这个谢颂华!” 提到这个齐氏越发生气,咬牙切齿道:“哪怕是谢家亲生的,可到底也是个姑娘,如何能跟我琅哥儿比?竟为着个丫头,拿哥儿来威胁我?!这日子,我还怎么过?” 梁妈妈一时没有了言语,原本太太就对四姑娘心存偏见,总觉得是四姑娘回来的缘故,影响到了三姑娘。 经过这件事情,越发让四姑娘成了太太的心结了,但这母女间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梁妈妈一时间想不明白,好半天才只好又劝道:“太太这是在病中,难免就把事情往糟糕处想,别的不说,这身体总要先养好,眼看着咱们哥儿也要在朝中任职了,要说不说,也该找个媳妇了,听说前儿就有人上门来探老夫人口风呢!这往后啊,都是好日子!” 这话让齐氏一惊,“什么?谁来探口风了?要我琅哥儿说亲?为何不与我知会一声?” “太太别急,不过前儿寿山伯家的太太过来坐坐,随口问起,但是这事儿,太太心里也要有数,不好再这样病着了!” 齐氏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冷笑道:“是了,琅儿如今算是出了头了,以咱们家的家世,这儿媳妇可有的挑了,他们不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么?就琅哥儿娶亲的事儿,我却要看看他们怎么来求我!” 梁妈妈都愣住了,不知道自家太太这心思是怎么转的,这话怎么就反倒劝别扭了呢? 正踌躇着怎么把话说明白,外头忽然听到通传,“老爷来了。” 屋子里主仆两个都是一愣,连齐氏都没反应过来,着实是谢云苍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正院了。 梁妈妈倒是先回过神,连忙替齐氏将头发拢了拢,匆匆道:“老爷定是挂心太太的身子,太太可要好好说话儿,夫妻之间,那也得要小心维护不是!” 话音才落,谢云苍就已经进来了,梁妈妈连忙再给齐氏打了个眼色,便十分又分寸地行了个礼,“老爷来了,老奴下去看看太太的药煎好了没有。” 第247章:你心里没数么? 谢云苍只是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梁妈妈心里头就是一喜,看样子老爷的心情不算太遭,只要太太能耐着性子说两句好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等屋子里只剩了夫妻两个,谢云苍的视线终于落到了靠在床头的妇人身上。 这几日齐氏是真病了,谢云苍心里也清楚,只是一直恼恨她这般拎不清跟个孩子置气,才故意晾着没有过来。 眼看着过几日全家就要去别苑儿里小住两日,她到底是当家的太太,若真将她撇下,也着实难看。 因而这才过来,也是想着能有个台阶下去。 思绪转过,谢云苍在底下的椅子上坐下来,“可觉得好些了?” 齐氏原以为谢云苍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委屈,要过来安慰她,结果他竟然连床边都没有靠近,且语气还这般冷淡,心里不由得又有了些脾气,“死不了。” 这话让谢云苍皱起了眉,“你这是怎么说的?” “呵……”齐氏终于朝他看去,眼神带着两分嘲弄,“我都病了这么些时日了,看看这府里,可有人在乎?” 她原本想说他也不来过问一句,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显得她好似迫切地希望他来似的,便又将这句话给咽了下去,“只怕我就是病死在这床上,也得等第二日尸首凉透了,你们才会知道吧! 反正如今我在这个府里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老爷堂堂内阁重臣,日理万机的,今日能够屈尊降贵地来我这地方,已经着实让我受宠若惊了。” 谢云苍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一来,竟然就听到这么一番阴阳怪气的话,不由也动了怒,豁然起身道:“我只当你这几日在这里静养,心里能想明白些事儿,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了,你眼下这情况,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你心里没有数吗?” 齐氏被他这态度惊呆了,气得冷了脸,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怎么造成的?老爷你还有脸问我?!不都是因为你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她目无尊长,不将我放在眼里,不守孝道,我不过是罚她一罚,这才有意思呢!全家上下都因为这个来挤兑我!我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得了!” 谢云苍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直接手指着她的鼻子斥责道:“你还知道她是你女儿!你有把她当女儿看过吗?从她来府里第一天开始,你关心过她从前在江家的日子,回来之后的衣食住行吗? 你还好意思说她是你姑娘?!从头到尾你都看她不顺眼,没见着你替她想过一分一毫,等一出什么事儿,你这个亲娘泼脏水倒比谁都泼得快,岳母可是这般对你这个亲生女儿的?” 齐氏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一时间气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怔,反应过来之后,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尖叫着声音道:“你到现在还在维护她?!你就不能替我想想!这么多年了,忽拉吧的领来了一个陌生的丫头说是我女儿! 我何曾有个这样的闺女?你只为了她抱不平,说我待她不似亲娘,她待我呢?日日跑寿安堂,回来之后,拢共来了几回颐和堂?就连跑小姑那里都比我这儿勤!你说我不把她当女儿,不疼她,她也要叫我疼得起来才行!” 谢云苍简直就被气得头昏,他发现自己真是错了,这么多年,跟她讲道理就从来没曾讲明白过,无论跟她讲什么,她都能找到自己的理由和借口,就是不肯正视事实。 齐氏见他说不出话来,只当他是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了,因而越发得意起来,“我知道,你就是不满我对淑儿好,可你也不想想,淑儿是如何孝顺贴心,她呢?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血缘是血缘感情是感情。 我就不明白,淑儿到底也在你膝下承欢多年,怎么你就能带她如此狠心绝情?半点儿不盼着她好?如今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将她给关了起来,说到底,不就是怕淑儿挡了你亲生女儿的路么? 谢云苍,你这般势力,想着你的荣华富贵,想着你的家族兴旺,我可不会!我只知道我的淑儿就是我女儿!我怎么样也要护着她!” 谢云苍渐渐地冷静下来,她看着面前的妇人,只觉得眼前这张脸越发变得模糊难认,他已经记不起当初盖头下的那张脸是什么样了。 不过二十载,这时光的冲刷,竟然能让一个人如此面目全非。 不,或许不是齐氏变了,而是时间让他一点点地认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他原本在想着今日是否能找个机会将自己关谢淑华禁闭的事儿,慢慢地与她说个清楚。 眼下看来,自己是昏了头了,这样的齐氏,根本不会相信他说的任何关于谢淑华的负面的话,她早就已经认定了谢淑华是她的完美女儿,其他任何不利于谢淑华的话都是诽谤。 这样的人跟前,还有什么话好讲。 “行!既然你要护着她,你就跟她一同出府吧!这事儿我会写信去齐家,将事情说清楚,谢淑华,不,江淑华原本就不是我谢家人,如今将她送回去也合情合理,你既然誓死要护着她,是跟着她去江家,还是如何,你自己想清楚。” 他说着话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十分平淡寻常。 齐氏才刚刚生出的几分得意立时被浇了个透,她一把掀开被子,直接就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说什么?!” 谢云苍不避不让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说什么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江淑华如今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为着一个江淑华,你把家里闹了个人仰马翻,我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出在她身上,还是出在你身上。 但你是谢家明媒正娶的太太,我给你体面,但她,她不过就是我谢家的一个养女而已,当初是因为顾念这你们这么多年的母女情分,才留她在府里继续生活,眼下既然不合适,自然送走得好。” 齐氏听了他这一番话,整个人如堕冰窖,连气都喘不匀了,只浑身发抖地看着他,她想咒骂,想发作,可这些话全部都堵在了嗓子里,让她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早晨因为屋子里沉闷,丫鬟们将窗户开了一丝缝儿,这会儿齐氏只感觉那丝丝缕缕的冷风从那缝里吹进来,落在自己身上,犹如刀子一般地撕拉着她的皮肤,然后又渗进她的骨头缝里,那种凉意,从里到外,让她越发哆嗦个不停。 齐氏看着谢云苍的脸,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犹如恶魔一般可怕,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就撞到了旁边的高几上,上头摆着的花瓶掉了下来,四分五裂。 外头的梁妈妈眼皮一跳,生怕夫妻俩在吵起来,连忙跑了进来,一见他们俩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大好。 “太太!” 谢云苍冷哼了一声,“照看好你们太太吧!” 说完就直接走了出去,而齐氏那梗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终于在这个时候吐了出来,然后两只眼睛一翻,就直接晕过去了。 第248章:难,实在是太难了 谢云苍去了颐和堂,转而齐氏便晕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谢家。 一时间众人都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谢琅华因为有许多同科的同学如今接了任命便要去往地方上赴任,因而每日里也忙着各处应酬践行。 等到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但他没有去颐和堂,而是直接去了梦坡居。 谢云苍对他的到来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到底还知道些是非。” “爹,娘做事糊涂,也是因为一时意气,您与她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总归也知道娘的性情,便看在她病中,莫要与她多计较才是。” 谢云苍听着儿子的话,终于将手里的笔放下了,身子略往后靠了靠,又打量了儿子一回,这才道:“你既然第一时间来我这儿,想必也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谢琅华垂着眼睛点头道:“父亲做事一向冷静理智,今日竟闹出这样的动静,里头必有缘故。” “坐吧!”谢云苍从自己的位子上起身,指着底下的一个椅子道,“眼下你也长大了,都是受了官职的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在你大伯的教导下成长,修身我不担心你。 那么眼下,咱们就先把家事理一理,也叫你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再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也能有个分辨。” 许多人都在看二房老爷和太太大吵了这一架之后,身为二房最有出息的孩子谢琅华会向着哪边,因而谢琅华一去梦坡居,便有不少双眼睛盯着。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父子在里头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梦坡居书房的门一直关着,等二少爷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用报信的人的话来说,脸色惨白,脚步不稳。 谢颂华又开始了每日的练字,听到碧桃说的话,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别再讨论这件事情了,你们还是好好讨论一下,到底谁跟我去别苑吧!可别为着这个事情打起来,那我可是不拉架的。” 玉如琢却在人走了之后有些惊讶,“不关心这最后的结果?” “什么结果?” “你跟齐氏打这一场擂台,为的是什么?” 听到她这么问,谢颂华有些头大,她放下笔,似乎有些苦恼地想了想,“如果我说,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果,只是当时头脑一热就杠上了,你会相信么?” “信。”玉如琢倒是回答得很快,“那若是你那二哥哥不来,你就真打算把腿给跪断?” “实在跪不下去就算了嘛!”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没有底气,然后才疑惑道,“诶,你可知道那日是谁去通知我二哥哥的?我后来才知道那日他在礼部忙着学习呢!听说还挺重要,还好三叔就在礼部当值,不然怕是要被记上一笔了。” “嗯。” “你知道是谁?”谢颂华疑惑问道。 “不知道。”玉如琢立刻回了一句,然后见她还好奇的样子,便转了话题,“你真这么期待这一次去你们家那别苑?” “当然了!”谢颂华重新给笔蘸了墨,开始写下一章字,“天天闷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听六妹妹说,那里有一大片桃林,这会儿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指不定多好看呢!” 说着又笑着道:“虽然你可以随意进出,但是一起去看看美景不也心旷神怡?” 她等了一会儿,才听到玉如琢的声音道:“你该不会不知道,这一次你们祖母是有意让你们相看夫婿的吧?” “什么?”谢颂华的笔头闻言便一歪,这张纸便彻底的给废了。 玉如琢将手里的书放下,替她换了一张纸,“真这么惊讶?经过之前的事儿,你们家怕是已经怯了,这是想给你们姐妹尽快把婚事给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谢颂华一时间有些茫然,拿着笔在那儿不动了。 “怎么?你之前不是说对成亲这件事情,不是很在乎么?” 他的声音里分明含了两分调笑的味道,谢颂华却是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也不过是嘴硬罢了,虽然说,在你们这个地方,我注定要按照规矩嫁一个我未必满意的人,也确实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是想想若是成亲,我又要重新开始,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再一次努力打拼,想办法去讨好夫君,讨好婆母小姑子之类夫家人,处理什么妯娌婆媳关系,或许还要帮着打点家里的账务、仆从……甚至可能还有什么妾室、通房庶子庶女……” 她说着话,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愁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着实令人头痛,最关键的是……” “什么?” 玉如琢坐在对面,她却看不见他,这似乎倒是个不错的情况,这样一来,她发现自己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往树洞里倒。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对方相处,你们这里的丈夫根本不像丈夫。” “那像什么?”玉如琢听到这话似乎有几分惊异,“丈夫不像丈夫?” “嗯!”谢颂华异常认真地点头,“其实说起来,更像是个上司,丈夫给妻子在这个家里的体面和地位,然后妻子替他管理这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内务。” “这……”玉如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颂华便又叹了口气,“若只是这样的关系,我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横竖就当自己是打工人就是了,只是……竟然还要陪-睡,还得兼顾一个妻子的角色,啧……难,实在是太难了。” “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一向十分淡定的玉如琢这会儿都有些震惊于她的想法了。 谢颂华看了看四周,稍微压低了些声音道:“我这话也就跟你说,你想想,如我们这样的人家,长辈要给我挑夫婿,那至少也是个官身吧!哪怕官职再小。 而在你们这个地方,但凡有点儿身份地位的,至少都会有那么几个姨娘通房,我若是以妻子的心态嫁过去,那我必然会受这些女人的影响,陷入精神内耗中。 但若是以我方才说的,只当是去做那个男人的副手嫁过去,可我又要与他行房,说实话,心里怪膈应的,而且这膈应的事儿,还得是一辈子,除非我早早地就把他给熬死了。” “你……” 见他再一次被自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谢颂华不由“噗嗤”一笑,“好了好了,这些话你听听就算了,我也就是在你面前发发牢骚而已。” 她终于又重新蘸了墨水写字,才写了一个字儿,忽然又停住了,十分认真地问道:“从你的角度来看,你觉得陈留怎么样?” 第249章:我没法帮她 玉如琢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听到她这么问,像是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在想,”谢颂华再一次将笔放回了笔架,语气诚恳,“如果这样由着老夫人给我挑的话,我还不如就选陈留好了。至少我们自小相识,印象……” 谢颂华轻咳了一声,又改了口,“他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不是那等轻浮浪子,又有自小的情分在,加上他家境一般,总不至于欺我一头,似乎相对来说,比嫁给其他人要好许多。” “你是心里中意他吧?” 谢颂华没有料到玉如琢会有此一问,一时间有些尴尬起来。 原主和陈留是郎有情妾有意,只不过碍于家里的缘故,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她从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里,就知道小两口从前多么青涩又甜蜜。 可关键是,那不是她的记忆啊! 而且她和原主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记忆中的那个温文尔雅又青涩的大男孩,在她眼里看来大约就是看到个优秀的大学生似的。 且就算她欣赏陈留,等真相处了,怕是陈留也能察觉到她与原主的不同。 就这一点,就让谢颂华不知道该怎么去掩饰。 但她此时的犹豫和沉默,落在对面人的眼里,大概都成了害羞和不好意思,因而还不等谢颂华说什么,玉如琢便淡淡地道:“真想嫁给他,我可以帮你。” “啊?真的吗?这都可以帮我?” “你就这么急切?”玉如琢的声音里竟有两分不满的意思。 谢颂华轻咳了两声用于掩饰,“额……也不是,就是……有点儿惊讶!” “赶紧练字吧!今晚上练字的时间都被浪费了。” 谢颂华还没有从方才的人生大事上反应过来,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惊讶道:“你昨天晚上还劝我不要太努力,先养好身体。” “那不是你说业精于勤么?” “我……”谢颂华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只能尴尬一笑,“好的,我不说话了。” 谢琅华终于去了颐和堂,却是在第二天的上午。 他进屋看到齐氏的脸色时,心里不由紧张起来,比前一日可是真差了不少。 齐氏见着他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脸。 昨晚上他直接去了梦坡居的事儿,她早就已经知道了,这越发让自己伤心,又觉得孤立无援。 谢琅华这一来,没有开口,而是直接跪了下去。 梁妈妈吓了一跳,“二少爷,你这是……” “梁妈妈,劳您替我在外头看着些,我与娘说会儿话。” 等屋子里恢复了安静,齐氏的声音才懒懒地从床上传过来,“你又要与我说什么?昨日你父亲在我这里训了那么久还不够,眼下你又要来给我训什么话?只是劳二少爷不要耽搁太久,我方才才用了药,这会儿正困了。” “孩儿不孝,母亲重病,未能侍奉在母亲左右,从今日起,孩儿就搬到颐和堂来伺候母亲。” 齐氏闻言便气得要爬起来,奈何身上着实没有半点儿力气,便只能喘着气道:“你这是想将我气死是吗?你心里分明知道我心疼你,知道我不舍得耽误你的前程,这才都不敢对外说一句真病了,你如今这番做派,就是要逼死我!” 谢琅华认真地磕下一个头去,“孩儿不敢,只是侍疾双亲,原就是孩儿应尽的本分,这么多年来,母亲所疼者不过我和三妹妹,如今三妹妹即将要离家,母亲跟前便只有孩儿能尽孝了,若是孩儿对母亲弃而不顾,着实有愧于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 这话彻底触动了齐氏,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自己撑了起来,“你父亲他竟然真的要将淑儿送走?” “母亲应该知道父亲一向说话算数!” “他凭什么?!”齐氏立刻怒吼道,“他凭什么送走我的淑儿!” 谢琅华连忙膝行向前,想要替她顺顺气,谁知齐氏忽然一个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你是淑儿的兄长,到这个时候,你竟不护着她,你心里竟没有半点儿愧意吗?” 谢琅华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齐氏是怒极而起的念头,这一耳光着实是下了死力气。 谢琅华白净的面庞上立刻便浮起了一个清晰的掌印,但是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仍旧那般直挺挺地跪着。 “娘心里清楚,父亲这一次要将三妹妹送走,并非是三妹妹的缘故,而是他与您之间的症结,昨儿晚上父亲也与孩儿说得明白。 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看娘如此执迷不悟,因而才起的念头,父母之间的争端,孩儿不好插手,所能做的,也就只能尽力在您身边伺候了。” 齐氏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谢琅华竟然会搬出这套说辞来,“你真的,不打算帮你三妹妹了?” “娘,我没法帮她。” 尤其是在得知长公主府的事情之后。 有些事情,他心里并非没有怀疑,只是多年的情分相处下来,他不愿意去相信,也下意识地选择避免深思。 可这一次,赤裸裸的现实败在他面前,让他不得再逃避,也不得不往深里想,将从前的事情再挖出来,再去思考,再去怀疑。 这致使他也不得不相信,自己记忆中的三妹妹已经全然就变了模样,她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小姑娘,几乎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实事,他甚至到现在还没能接受,可他也只能暂且放置在那里,清醒地注视着。 所以,眼下齐氏问起这话,他不能将自己心里的所有倒出来,只能这么回答。 齐氏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辛辛苦苦杨宇出来的孩子,看着那张与谢云苍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只觉得心如死灰。 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要那样看待自己的女儿,明明从前是多好的一家人,女儿就是这个家里的公主。 可现在就因为抱错了的这件事情,女儿几乎成了这全家人的公敌,好似她在这个家里,所有人就都过不自在似的。 她很想再给儿子甩一巴掌,但是她到底没有这么做,到这个时候她就算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没有用了。 她再怎么激烈的反抗都没有用,除了将她的淑儿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没有任何好处。 齐氏陡然间重重地哀叹了一声,仰面直直地倒了下去。 谢琅华吓了一跳,连忙又跪着往前靠近了一些,“娘!你怎么样了?” “不关你的事,”齐氏的声音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味道,“你直说吧!你父亲的条件是什么?怎么样才能让我的淑儿留下来。” 第250章:忍耐! 看到自己母亲这个样子,谢琅华心里如何能不难受,可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必须要做出决断来,这个家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想到自己父亲昨天晚上说的话,便沉吟了一下,认真道:“父亲说,若是不愿意将三妹妹送回江家也可以,这一次家里会在京郊的别苑里游乐几日。 同时也会借着孩儿的名义请几个今科进士一起,父亲已经拟定了几个名单,母亲便从这几个人当中,为三妹妹选一人作为夫婿,今年七月之前将三妹妹嫁出去,但同时要声明,三妹妹只是谢家的养女,婚嫁问名,三妹妹得改性江,并且出阁之日,要请江家父母出面,在客栈里出阁。” “你说什么?!”齐氏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谢云苍让女儿留下来的条件会很苛刻,却没有想到会这样绝情,“那你三妹妹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 谢琅华没有再说任何话,但是这个时候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母子俩一时僵持不下。 齐氏仰面躺在床上,只一个劲儿掉眼泪,只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了下去。 地上的谢琅华便一直跪着。 梁妈妈这一次可不敢走远了,便在外头听着,对话虽然听得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了里头的内容,不由也跟着胆战心惊。 这会儿见里头彻底的安静下来,又不免焦急。 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到了午膳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推门进去,见谢琅华跪着,连忙道:“哥儿怎么还跪着?!这岂不是让太太心里难受?” 齐氏却丝毫不给她任何脸面,含了十分的怒气叱道:“你出去,可不要拦着他在这里尽孝。” 梁妈妈还想再说什么,齐氏却发了狠,直接扔了个枕头下来。 这一下谁也不敢劝了,只得在外头等着,等着自家太太消气。 不过齐氏到底也没有气太久,第二日老夫人便请了卓院使进门来给齐氏医治,众人在寿安堂里请安的时候,便带了点儿抱怨道:“这生病了如何能讳疾忌医?又心疼儿子不肯说实话,到底也是四十的人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病痛。” 于是众人便再一次纷纷上门去探病,老夫人便再一次传了话来,让谢颂华踏踏实实地将身体养好了,再去自己母亲跟前侍疾。 这就是豪门大族,哪怕闹得再不可开交,等事情过去,粉饰太平的借口一套接着一套的。 同时谢颂华也算是看明白了,即便是齐氏,当初那般威风的当家主母,在得罪了家里的当权者,一样步履维艰。 这是一个凡是都讲规矩的地方,而这个地方的规矩,这是一层一层的阶级摞下来框定出来的。 这使她不得不再一次重新审视自己的一言一行,尽量做到合乎这个世界的规矩。 不过眼下老夫人不要她去颐和堂请安,这对她来说倒是一种格外的宽容。 和齐氏闹到这一步,让她放下心里的成见去见齐氏,还要规规矩矩地对她低头行礼,与谢颂华来说,着实有些为难。 当然,这也是暂时的。 该面对的时候,终究还是要面对。 谢颂华一直等到齐氏身体好转,眼看着能出门去寿安堂请安了,这才施施然跟着出门,便当做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完全好转。 只是没有想到,逃过了去颐和堂请安,却在寿安堂的门口直接遇上了。 丁香今日被分派做别的事情去了,跟着来的是翠柳。 她性格一向比丁香更沉稳些,当即便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姑娘是晚辈,眼下先低个头,不管是在老爷还是在老夫人跟前,都能得个懂事的印象,可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谢颂华便叹了口气,不然还能如何呢? 能到这一步已经将整个府里搅了个人仰马翻,没见着这一路走过来,那些底下人见着她都热情的跟什么似的,好似生怕得罪了她似的。 不用别人说,谢颂华也知道,经过这件事情,凭谁都不会否认,她已经是众人心里公认的最得老夫人和谢云苍看重的谢家姑娘。 因而她也就收敛了自己的心绪,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迎上去,生生地压了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而大方,“给太太请安,太太万福,女儿今儿才得卓院使的准许出门,原本打算给祖母请过安之后,便去颐和堂探望,不想竟在这儿遇到太太了,太太可大安了?” 齐氏远远地看着谢颂华走过来,几乎立刻就想扭头走掉,还是一旁的梁妈妈提醒,“太太若是这会儿再不下这个台阶,那这段时间岂不是白受罪了,不想想别的,也该想想三姑娘!”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让齐氏清醒过来。 可站在这里,她心里竟不免紧张起来。 周围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若是她站在这里,谢颂华却直接无视她往前头去了,那她可就真是丢脸丢到了泥地里了。 这会儿见谢颂华竟这般规矩地请安,她的心里又仍旧不满,只觉得这个丫头虚伪至极。 梁妈妈见她只管盯着谢颂华看,并不接话,不由急得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齐氏这才醒过神来,“嗯,你也才好,倒不急,我已经好多了。” 话说得大方,只是那声音倒像是挤出来的,怎么听怎么不情愿。 不过这没有关系,只要搭腔了就行。 谢颂华也懒得再多说,自动往后退了一步,做出垂首等待的模样来。 然后母女俩便一前一后地往老夫人的屋子里去。 早在她们进屋前,就有机灵的丫鬟将这边的情况报过去了。 老夫人便阖目点头道:“原就该如此,我就说,四丫头是个识大体的,断不会再别扭着,这生就是咱们家的人,糊涂不到哪里去。” 一旁的谢文鸢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其他各处未必没有在观望的人,这会儿母女俩都到了,各房各院也很快就到齐了,虽然都还注意着分寸,但是打量的目光也掩饰不住。 基本的礼貌自然也不可少,见面都是过问齐氏和谢颂华的身体的。 一番你来我往,算是彻底将这事儿给带过去了。 众人便又开开心心地商量着后天去别院的事儿。 安氏细细地数给老夫人听,那头都做了什么安排,又准备了些什么东西带过去,让哪些家下人明儿先过去等等。 其他人都听得兴致勃勃,唯有齐氏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以往每隔一两年,家里就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出去乐一阵子,都是由她来张罗。 这便罢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她都懒得去争这口闲气。 可今年这一趟出门,她的淑儿却都不能跟着去! 齐氏越想越气,根本都在这里有些坐不住了,等一散场,连颐和堂都没回,直接往半香洲去了。 第251章:什么出嫁?谁出嫁? 梁妈妈这回也没劝,纵然她不喜欢谢淑华,却也知道自家太太跟这位三姑娘之间的情分。 母女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心里记挂是难免,更何况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门口那两个家丁见着她,便连忙行礼。 齐氏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便直接要进去,却被拦了下来。 “太太,老爷吩咐了……” “让开!” 齐氏根本就没有等他们说完话,“连我也要拦吗?你们现在就去告诉你们老爷,说我闯了他设的卡!让他来跟我理论!” 她说完终于目光转到这两个人身上,眼神中的寒意让他们不由有些退缩。 “再不然,我现在就让人把你们两个丢出去!” 这家里的老爷太太斗法,做奴才的怎么好掺和,两个家丁这下也不敢拦了,机灵些的那个连忙让开了,“是小的们不懂事儿了,老爷的命令自然是只针对其他人的,太太要看望三姑娘,哪里有不能进的道理。” 齐氏便冷哼了一声,直接带着人进去了。 屋子里的谢淑华早就听到了动静,齐氏一进去就见她形销骨立地站在那里,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大圈,脸上已经淌满了泪水。 一见着她,这么多日的委屈,忽然间就喷涌而出,齐氏彻底绷不住了,哭了出来。 母女俩抱作一团痛哭,两个人都是越哭越委屈,倒是梁妈妈和侍书两个人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半天眼见着慢慢平息下来,梁妈妈才敢开口,“太太,姑娘瞧着脸色不大好,还是进屋里头去吧!这外头毕竟还有些风。” 齐氏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细看女儿的脸色,越发心疼起来,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们都别进来,我与你们姑娘有话要说。” 进来了这半日竟然连一句正经事儿都没说,梁妈妈偷偷地撇了撇嘴。 侍书还打算过去伺候,就被梁妈妈一把拉住了,“母女俩的体己话,还是不要过去了,有什么需要,太太和姑娘会叫的。” 等谢淑华听到了齐氏带过来的消息,还不知道会怎么迁怒旁人,梁妈妈也是好心。 “娘!父亲到底为什么将我关起来?您有没有替我问问?我都已经搬到这里来住了,跟前伺候的丫鬟,也就剩了这么零星两个,连我乳母都被赶走了,父亲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齐氏原本还在细细地看女儿的样子,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她原本想说是谢颂华在胡乱告状,可经过了这些时日,她也明白过来了,谢云苍大约并不是因为谢颂华说了什么。 而是他对自己的偏心不满,故而发泄在了谢淑华的身上。 只是这样的话,怎么能跟淑儿说? 女儿一向懂事又心疼自己,她若是听到了这样的话,怕是立时就要自己提出回去了。 她略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为你祖母出气呢!想在你祖母跟前装个大孝子!” 谢淑华显然不大相信这个说法,可齐氏转眼便将话题绕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头,“外头那两个人可欺负了你没有?眼下住到了这边,地方又偏,伺候的人又少,怕是饭领回来都要冷了,你秉性又弱,娘真的是……” 谢淑华只觉得这些话听着烦人,又不能替自己解决这些问题,念叨这些又有什么用?! 可眼下她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祖母既然厌弃了我,必然是不想给我过什么好日子的,女儿原本也没有别的期盼了,不过就是盼着能在娘您跟前多尽尽孝,陪着您说说话,咱们娘儿俩在一处就好了。”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娘您今日来,可是说服了父亲放我出去?” 齐氏听了她的话正感动着,冷不丁被这么一问,顿时哑然,眼睛便有些不敢看她了。 谢淑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合着今日齐氏过来只是带来口头上的安慰?那有什么用? 她差点儿就要将自己放在齐氏手心里的手给抽回来,可终究还有一点儿理智在,只颤抖着声音问道:“那……父亲可有说什么时候?或者,怎么样才能将我放出去?” 还是没有回答,齐氏仍旧没有吭声,也仍旧不敢看她。 谢淑华一下子便忍耐不住了,她立时便站了起来,抬高了声音道:“父亲不会要一直这么关着我吧?!便是朝廷要关押犯人,也要有个期限啊!纵然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责,哪怕是要秋后处斩,那也有个说法吧!” “淑儿……”齐氏被她的话刺得心痛不已,只能抬着泪眼看她,却做不出任何有用的承诺和劝解。 谢淑华的心凉了半截,她知道若是谢云苍动起真格来,齐氏根本不是对手,但是她没有想到,齐氏竟然连争取自己出去都争取不到。 她几乎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咬紧了牙关才让那些难听的话没涌出来。 这口气憋得她双颊通红,看着越发叫人心疼了。 齐氏连忙跟着起身,生怕她气出好歹,只得连声宽慰道:“淑儿你放心,娘一定会想办法的,一定会……” 眼下她真正焦急的是如何将那个消息告诉她,如何跟她说,谢云苍要将她嫁出去的事儿,而且还要在那样的条件下嫁出去。 谢淑华也没有在理会她,而是痴痴地看着桌上并没有燃香的香炉,大大的眼睛里终于蓄满了眼泪,一颗一颗地砸下来。 这眼泪像是砸在了齐氏的心窝里,让她疼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想了想,从衣袖里抽出一卷银票来,往谢淑华的手里塞过去,“这钱你拿着。” 谢淑华一愣,眼泪也停了下来,转脸一看,就看到上头都是面值一千两的银票,这一卷看着足足有十几二十张。 就算齐氏有钱,从前对谢淑华也一向十分宽泛,可一次性给这么多钱,就是谢淑华也给吓到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 谢淑华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烫,疑惑地看向齐氏,“娘,你这是……” “你拿着!”齐氏想了想,还是咬牙道,“等你出嫁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怕是也不能补贴你多少了。” 出嫁! 谢淑华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字眼儿。 “什么出嫁?”她一把抓住了齐氏的手,“娘你说清楚?什么出嫁?谁出嫁?是不是有谁说是什么了?” 话到了这个份上,齐氏纵然心里疼痛难忍,可也算将话说了出来,接下来的话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了。 “是你父亲,已经给你定好了几户人家,说是让我尽快给你选好,想让你七月前嫁出去。” 第252章:何苦这样羞辱她? 直到齐氏带着梁妈妈哭哭啼啼地走了,谢淑华都还没有从自己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都在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谢云苍果真要将她随随便便地嫁给一个进士! 齐氏答应了。 谢云苍还要求她改回江姓,以告知所有人,她只是谢家的养女。 齐氏也答应了。 谢云苍更要求她从客栈里出阁,还要将江家父母接过来,主持昏礼。 齐氏还是答应了。 她只觉得自己眼前天旋地转,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纵然她想象力再怎么丰富,再如何知道谢云苍对她已经没有了半点儿父女情分,她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何苦这样羞辱她? 谢淑华看着桌上那一卷银票,冷笑不已。 怎么?这么多年的情分,她这么多年的孝顺,以及她将来的体面荣誉,就想用区区这一二万两银子打发了? 当她是乞丐么? 当她在谢家卖身这么多年么? 谢淑华觉得无比荒谬,觉得自己好像这么多年就像是一个玩笑。 一个上天无意中拨弄的玩物。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侍书在外头已经听到了大致的内容,心里同样感觉不可思议,可同时她也再不敢往里头迈一步。 院子里的阿菊膝盖都烂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她这会儿要是碰进去,只怕下场好不到哪儿去。 但是让侍书意外的是,谢淑华并没有再发疯的迹象,也没有叫她进去,只是一个人枯坐着。 小丫鬟将饭取了来,谁也不敢送进去,只好都推给了她。 侍书站在门口,着实害怕。 忽然就听到里头谢淑华咬牙切齿的声音,“既然你们不仁,那也不要怪我不义!且等着吧!我看你们谁能如意。” 侍书悄悄往里头看了一眼,发现谢淑华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的。 这一次搬家,倒是将她这面珍贵的西洋镜带了过来,谢淑华每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也就是对镜自揽。 从这个角度她刚好能看到谢淑华的表情,那是一种她从来未曾在自家姑娘脸上见过的扭曲的表情。 光是看了这么一眼,就让侍书觉得心里砰砰直跳,总觉得像是要出什么大事儿。 好在谢淑华似乎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进来吧!” 语气竟然完全平静了下来,这越发让侍书觉得恐怖起来。 连这春日里的暖风吹在身上,都像是带了冬日的肃杀之气似的。 当然这是对于侍书和半香洲的丫鬟而言的。 谢家其他人却对这样的大晴日十分满意,众人早就开始早早地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丁香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提前跟着其他各院伺候的人先去了别院,到了正日子,也就只有兰姑姑伺候着谢颂华。 到底别苑不比家里,虽然地方更宽敞,可是照应却不如这里,所以去不了那许多人。 家里的男人们是不去的,都有各自的差使。 当然除了谢琅华和林若谦,一个还没有上任,一个还是书生。 为了避免太过招摇,马车也尽量减省,谢颂华和谢荼林若曦挤在了一个马车里,都是这样三个人一辆马车。 尽管如此,还是浩浩荡荡的引人注目。 出门前老夫人就叮嘱过,这样多的人出门,已经惊扰百姓,因而不许她们随意往窗外看,免得越发显得引人注目。 姐妹三个也不是那等好招摇的人,不消多吩咐。 只是出了城之后,外头人少了,两旁都是绿油油欣欣向荣的春色,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不光是她们,其他人也都一样。 于是便听得一路欢声笑语,一会儿这个叫那个看山,一会儿又是这个喊那个看水…… 好似全然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似的。 谢家的这座别院距离京城并不大远,加上出门也出的早,到的时候,才刚刚吃过中饭。 除了谢颂华,其他人对这里显然已经很熟悉了,早在出门前,就已经将住处分好了。 倒不再是一人一个院子,姐妹几个干脆就都住在了一处,两个院子并排着,刚好住下姐妹六个。 距离老夫人住的屋子也不甚远,走几步路就能去请安。 丫鬟婆子们则住在了一旁的偏远里头。 从谢颂华的屋子里开了一扇槅门,就进了谢荼的屋子,再穿过一条回廊,便是林若曦。 隔壁的院子也是相同的构造,只是要穿过一道月洞门而已。 这样方便又亲香,对于姐妹几个人来说,着实新奇热闹。 当日中午大家都有些劳累,在各自的屋子里用过了午膳便都休息不提。 谢颂华正睡得香,就被人叫醒了,睁眼就看到面前齐齐的几张鲜亮的面孔。 “四姐姐快起床,方才听说后头那桃花林里,有桃花鱼呢!咱们捞鱼去!” 谢颂华迷迷瞪瞪地被她们拉起来,然后一手一脚地穿衣裳。 谢荼这才从那头走过来犹豫道:“捞鱼?会不会不安全呀!祖母若是知道了……” “哎呀!就你老先生似的守规矩,祖母带咱们出来玩儿,不就是为了叫大家伙儿放松放松的嘛!不过是条沟罢了,能有多危险!” 谢思华这么说,谢荼便也不好说什么,只伸手点了下她的脑袋,“就你鬼点子多,还要说别人。”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姑娘,谁不好这样的热闹?当即便都嘻嘻哈哈地出了门。 谢思华还鬼精灵的,当即便将各自的丫鬟都拦下了,“我们姐妹六个,再带你们这一帮子人,得吵成什么样?!祖母不知道也要知道了,你们自己商量吧!拢共就只能跟我们去三个人。” 林若曦也不免笑道:“还这般霸道!” 到底还是遂了她的意,大家各自拿着东西出了门。 等从别院的后门走出去,谢颂华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那般心心念念着要来别院了。 从前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就对桃花岛的美景心心念念,眼下看了这片桃林,才知道原来书里的描述都是真的。 而且这会儿已经四月中了,桃花开得几乎要盛极而衰,风吹过,花落如雨,着实美如仙境。 她们出来的时候,便刚好遭遇了这么一场花雨。 都是爱美的姑娘,在这爱美的年纪,众人一时间都有些痴了。 “诶,你们都在看什么?!还去不去捞鱼了?!” 谢思华一句话将众人从思绪中唤醒,众人便嘻嘻哈哈地往她说的沟边去。 谢颂华一边跟着她们过去,一边打量这周围的情形,大约便看明白了,这片桃花林大约是附近这几户人家一起建的,该不会遇到别人吧? 才这么想,就发现那头真闪过几个人影,谢颂华正想提醒,心里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第253章:抓鱼 只是心里不免叹了口气,到底这事儿还是要面对。 更何况,谢家这样的做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给她们这些谢家的姑娘们争取了一项福利。 好歹让她们能看看对方长得什么样,是圆是扁。 这样一来,好像也就显得没有那么盲婚哑嫁了。 那头几个人早就已经惊呼起来了,丁香运气好,应了其他小姐妹,跟了过来,见状便兴冲冲地拉着谢颂华往那头跑,“姑娘快去,刚刚七姑娘说要拿这鱼做彩头,看谁捞得又大又多呢!” 这话简直就是在说大话,谢颂华一瞅她们捞鱼那样子,就不由好笑,“你们当这鱼是死的,就这样任你们捞!” 谢思华说的沟,就在桃林中间,也就半丈宽,显然是精心修整过的,两岸都十分齐整,沟里的水也很清澈,不过看着不深。 这个时节,桃花瓣都被吹到了水里头,引得这沟里的鱼竞相啄食,因而也就叫它们桃花鱼。 谢思华站在底下的一个台阶上,已经失手了两三次,不由气呼呼道:“你就会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来!” 那头谢荔也懊恼道:“明明看这它都入了网了,一拿起来,就给溜掉了,害我白等了这么久。” 林若曦也摇头叹息,“确实不大容易。” “你们可听说过有一个词叫浑水摸鱼?”谢颂华笑着指挥几个小丫鬟,“你们寻些趁手的棍子之类的东西,从两头往中间先把这里的水搅浑了,再试试看!” “啊?!”谢荔闻言惊讶道,“那还捞什么呀,脏死了!” 谢思华却兴致勃勃,“快快快,咱们试试!” 为了出来捞鱼,她可是特意带了好些攀膊出来,头发也利落地挽了起来,就差要卷裤脚了。 哪里还会因为什么水浑不浑的打消念头。 三个丫头显然人手不够,谢荼和谢琼华也跟着过去帮忙,却被谢颂华拉住了。 “我和六妹妹去,大姐姐在这里跟七妹妹一道网鱼。” 这水虽然不是很深,可要把水全部搅浑,也着实需要一把力气,谢琼华寻常不出门,本就没有什么力气,更何况她这段时间才刚刚病好些。 谢琼华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接过了丁香手里的网兜子就下去了。 丁香不由喃喃道:“大姑娘性格也太冷了,姑娘好心把轻省的活计让给她,怎么一句谢谢都没有。” 谢颂华闻言便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在胡说什么呢!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这有什么可恼的,再说了,难不成谁还真计较捞了几条鱼不成?我们又不是渔夫等着拿鱼去卖钱?不都是出来玩儿?” 果然,两边把水搅浑了之后,那鱼便往中间蹿,加上上头的浑水流过来,中间就越发热闹了。 很快谢思华就捞到了第一条鱼,只不过有点儿小,充其量只能算是鱼苗。 且她们的力气着实不够,这里的水流又不算平缓,很快浑水就又被冲下去了,底下的林若曦又忍不住道:“跑了跑了,又跑了两条。” 这一下子整个的都热闹起来,这边在吵吵嚷嚷说没捞着,那边说鱼都跑下面去了,还有人在喊叫她们几个人加把劲儿。 谢思华又见着两条鱼从自己的网兜边缘溜走,气得破口大骂,“我还不信了!今晚我一定要吃上全鱼宴!” 看那样子,若不是人拦着,怕是要脱鞋子下水去直接去抓了。 正热闹非常,忽然插来一道男声,“你们在玩什么?这么热闹!” 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就看到谢琅华带着几个年轻的男子正惊讶地看着这边。 谢荼和林若曦等人连忙规规矩矩地站好了,还不忘互相看看对方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其他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谢思华则是眼前一亮,“二哥哥!快快快,你们来得正好,快来搭把手,你们力气大,帮我们把这水搅浑来!” 谢荼方才说要跟谢思华一决高下,眼见着谢思华那小木通里已经有了一条鱼苗,她还连个鱼鳞都没捞着,便也赶紧道:“是啊是啊,二哥哥,你们去帮着搅和搅和,晚上咱们吃鱼。” 原本就在慎思馆上课,与大家相熟的兰公子笑道:“这里竟然还有野生的鱼可抓,我来帮你们。” 谢琅华虽然有些尴尬,但是看着众位妹妹的样子,倒还算规矩,又想着她们也是难得出来一趟,便也点了头,“行,我们也来帮忙!” 谢颂华是觉得这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谢琼华则是根本就不在意,因而尴尬的就只剩了谢荼和林若曦。 姐妹俩相视一眼之后,到底还是觉得这会儿找乐子比守规矩更重要,因而两个人也加入了拿网兜子捞鱼的行列里头。 到底是男子,他们就不似方才她们几个这样费劲巴拉,几个人直接从最上头一路往下跑着搅和沟里的水。 那头几个相对来说体力更胜一筹的,便从下游往上游赶。 看他们这搅和起来的架势,谢颂华不由目瞪口呆。 与他们现在的力度比起来,方才她们几个简直就是在给这条沟挠痒痒。 等两头汇聚到一处的时候,竟然还有两条鱼被惊得跳出了水面。 这一下,别说谢思华这等爱热闹的了,就是谢荼和林若曦都激动起来。 这是这一激动之下,也不知道是谁的桶掉到了水里,激得谢思华一脸的水。 几个人不由都面面相觑,谢思华却道:“都看着我干什么?!赶紧捞啊!晚上还要不要吃全鱼宴了!” 虽然都考取了进士,可到底还是年轻的少年郎,这会儿都起了兴致,争先恐后地又仍旧往两头跑,接着他们的赶鱼大业。 谢颂华瞧着他们的样子,忽然想起大学时看到的那些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男同学们! 果然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嘛! 有了他们的加持,几个人的桶里都开始有了活蹦乱跳的痕迹,谢思华果然是个中好手,凭借着她不怕湿鞋,不在乎形象的大无畏精神,很快捞到了一条约莫有两三斤的大肥鱼。 就凭这一条鱼,今天的冠军怕是非她莫属了。 只是到底都是一群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家,就是再有兴致,也无法持续地输出这样的“高体力”,因而一会儿之后,几个人都累得直不起腰了。 谢琅华等人却是来了兴致,“要不然你们去岸上休息,我们来替你们抓!” 谢思华巴不得一声,反正眼下她已经是第一了,“那好,我们也可以下注啊!” 其他姐妹们都将渔具放下了,交给了他们去,谢琼华好笑道:“你省省吧!做什么都要下注!” 不过看他们抓鱼,似乎比自己抓还要更热闹些,哪怕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男孩子,还是要比姑娘家更能造一些。 不过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别院里的大人的注意。 当见着谢家三位太太带着人出现的时候,几个姑娘家都不由往后缩了缩脖子,这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坏了规矩吧! 第254章:大失所望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你们呢!原来是来这里祸害来了!” 安氏的第一句话就叫这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竟然不是责备的话。 再看齐氏和余氏,似乎也没有见到多少气恼之色,谢文鸢甚至还笑吟吟地上前替女儿和几个侄女理头发。 “瞧瞧你这发疯了的样子,衣服都湿掉了!”余氏却还是轻声说了女儿一句,但是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反而笑着问道,“哪里是你捞的?给我瞧瞧!” 谢思华一颗心立刻放了下来,随即便带着两分得意地将自己的桶拎了过来,那脸上的神色,就差没将“快夸我”三个字写上了。 安氏见状,便转脸看向自己的两个妯娌,“怎么样,还是我赢了吧!我就说,这必然是还得是我们小七的主场。” 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感情这谢思华动不动下注也是有源头的。 相对于谢家的这些女孩子们,那几个新科进士在见到谢家的几个太太明显就多了几分拘谨。 这会儿一个个地将自己的衣帽整理好了,再上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最近这段时间,齐氏似乎将于妯娌相争的那份心给淡了下去,平日里由着安氏出风头。 但是这一次,她却抢在了安氏的前头,“都是年轻人,好玩是正常的,过不了多久,你们都要去任上,怕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了。” 说着便转向谢琅华,“你们是何时来的?我们竟都不知道!这几位是……” 谢琅华心下了然,便一一地为她们介绍起来。 谢家的几个姑娘们这会儿都已经老老实实地站在了三个长辈的身后,与方才那般疯闹的样子全然不同。 “往后你们就同朝为官了,这份情谊是难得的,互相之间便多照应着些。” 齐氏说这话的时候,安氏的脸上便有些淡淡的。 毕竟这些人可不是他儿子的同科,也与他们长房没有什么关系。 “我看,咱们还是自己去走走吧!让他们年轻人玩儿,都是有分寸的孩子,又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我们往这里一站,倒是让他们拘束起来了。” 说话的是余氏,她倒是时刻记得老夫人对自己的叮嘱,知道这是有意在这几个人当中给谢颂华姐妹选夫婿。 齐氏其实在听了自家儿子的介绍之后便有些不大高兴,谢云苍一共给了三个名字,都在这儿了。 家世最好的一个,也不过是家里当了个五品的闲官,可喜家还在京城,只是这个孩子却被外放了。 原本齐氏最抱希望的就是商公子,结果一看这里头最其貌不扬的便是那一个。 另外一个是山东某县县令的儿子,还有一个竟是个商户出身。 这样的几个人,如何让她挑的下去? 她最初的设想,谢淑华可是能嫁入皇室,将来甚至能母仪天下的! 即便没有办法嫁给皇子,可好歹也该是侯门公府,要知道就是小公爷叶容时,都未曾在她的计划之中。 而眼下…… 她看着那边渐行渐远的几个年轻人,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安氏便在这个时候幽幽地叹了口气,“都还这样年轻,就已经是两榜进士出身!前途不可限量啊!” 说着便故作羡慕的语气道:“二弟妹真是有福气,声一个女儿,当两个丈母娘,将来这女婿的孝顺,舒服哟!” 齐氏顿时被气得有些心角痛,这个安氏,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一张嘴,埋汰起人来,着实叫人可恨。 若是往常,她非要将谢琼华病秧子嫁不出去的事儿,拿出来含沙射影一番。 只是如今被谢淑华的婚事搞得焦头烂额,往日里那要强的心思都淡了几分,这会儿便兴致缺缺,不大愿意理会了。 “虽说出门在外,倒不必那般顾着死规矩,但到底都是年轻的孩子们,咱们长辈远远地跟着,即便是有人见着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谢文鸢一句话打了圆场,余氏也连忙帮腔,“是啊!虽说咱们家的孩子一向规矩,可这会儿闹起来,万一没个分寸,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你们倒罢了,我家那个天魔煞星,说起话来没轻没重的,琅哥儿的几个同科当中,还有好几个一般人家出来的孩子,若是说话不防头,怕是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余氏这话也就是场面上的而已,谢思华再怎么快言快语,在外人面前一向都还是知道分寸的。 眼下这么多人结伴同游,虽然女孩子当中她的话最多,但更多的也是问起琅哥儿以及熟悉的兰公子等人,其他不熟悉的不过偶尔搭一两句腔。 都是读书识礼的人,即便有几个家境普通的,对于他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很是好奇,那视线也都规规矩矩,都与自己的同伴走在一处。 很快一行人便有些泾渭分明的感觉了,男孩与女孩儿都分了两个阵营,中间的便是谢琅华了。 不过话说着说着,也能说到一处。 比如那自江南而来的苏公子,他家中原是商户人家,虽然家底还算殷实,但是在谢家人面前多少有些窘迫。 可交谈了一会儿,发现不管是谢琅华也好,还是谢家的这些女孩子,都没有露出半点儿看不起的意思,也就渐渐放开了话头。 常年在深闺里行走,连这样的郊外都来得少的女孩子们,对于江南的小桥流水烟雨朦胧哪里有不向往的。 听着他说起南方的风土人情,都一脸着迷的样子。 更何况,能考中进士的这些人,除了极少数的书呆子,见识和眼界都不至于太窄,撩起一些事情来,也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谢颂华和谢荼走在一处,只含笑听她们讨论。 谢荼脸上一直红扑扑的,这样的交往对她来说,着实有些太大胆了。 而谢颂华则完全是带着一种欣赏的态度在看他们。 她似乎从这一幕,看到了些许正常年轻男女的交往,光是这个画面就容易叫人觉得感动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底在日头落山之前回了别院。 才到大门口,谢琅华就笑着道:“看来是咱们的状元郎来了,还以为他说晚些时候到只是托词,竟是真的。” “润余兄一向说到做到,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推托之词。” 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话,谢颂华随众人的目光一起看过去,便见别院的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而车边正站了一个人,目光也朝他们看过来,似乎是在等待。 却不是陈留还能是谁。 谢琅华便快步走上前,朝他作了一揖,“润余兄肯赏脸,蓬荜生辉。” 陈留回了一礼,“谢兄客气了,应该是我感谢你的邀请。” 说话间,谢琅华自然又是一番介绍,众人一一见礼毕。 安氏才笑着道:“都别在门口等着了,琅哥儿,还不赶紧将你这些朋友都请进去!” 于是他们一行人便都退开了一步,让女眷先行。 谢颂华走过的时候,一个错眼,便对上的陈留的目光,莫名其妙的,耳朵竟有些发热。 第255-256章:说明了什么? 这个别院和京中的宅子构造十分不同,并非是经典的四合院的造型,倒是有些江南园林的感觉。 只不过这些院落各自分布不同,都围绕着中间的一个带池塘的院子而建的,比如如今她们几个姑娘家便靠着老夫人的院子住在了整个别院的东面。 穿过几道亭台回廊,便是两三个大一点儿的院子,如今就四位太太带着仆人住了,在绕过去到了西面,则是谢琅华和他的那些年轻好友们住的地方。 这片还算宽阔的水域里头种了莲藕,这会儿虽然还不到接天碧叶无穷尽的程度,但荷叶也已经在水面上开始铺陈。 湖面中间还有一座湖心亭,就一道曲折的木质回廊通过去。 这会儿天色向晚,橘色的霞光散射在水面和亭子上,看上去,倒有了几分方才旁人说的江南的韵味。 一行人经过的时候,惊扰了几只躲在荷叶底下的水鸭子,一下子呼啦啦地钻到水里去了,在水面上晕开一圈圈的涟漪。 几个姑娘家本来心情就极好,这会儿都被眼前的美景感染,说说笑笑的一路往老夫人的屋子里去请安。 “真真是一出来就野了,我还说叫他们找点儿新鲜的地里的什么东西来给你们姐妹吃,谁想等叫人的时候,才见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见了人影。” 老夫人一面笑,一面故意取笑她们。 谢思华连忙道:“祖母想着给我们弄点儿新鲜的吃的,我们也特意去捉了好些桃花鱼过来给祖母吃呢!早前丫鬟们已经把鱼送到厨房去了,这我们亲手捉的,一定味道鲜美异常。” 见她们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样子,老夫人显然很满意,便笑着道:“分明是自己淘气,还说是为了祖母!好了,都赶紧收拾去吧!不然待会儿你们的鱼上来都要等你们等冷了。” 众人这才呼啦啦地往自己的院子里去换衣裳了,等她们都走了,老夫人才转而问她们几个,“如何?” 妯娌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谢文鸢便笑着道:“她们都还是孩子呢!只怕根本就没有领悟娘你这番心思,横竖眼下干脆让她们几个人尽情玩两日,等回去了,您再问?” 安氏和余氏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只齐氏怔怔地坐在一旁,眼里脸上都写满了心事。 老夫人目光落在她身上,见状便道:“老二媳妇你身子才好,若是觉得疲倦,也不用守着规矩在这里坐着,横竖如今也出来了,放松些也没有什么。” 齐氏回过神来,连忙端正坐好了,勉强笑着道:“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想着方才他们年轻人说说笑笑的,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至于感慨什么,其余几个人心里也都猜得到,只是没有人将话题往那方面引。 老夫人便道:“咱们家女孩子们多,林丫头就不说了,这还得看他们林家的意思,眼下四丫头五丫头都及笄了,六丫头也快了,就是七丫头也马上就十四,总该张罗着起来,前头几个姐姐嫁了,后头的才好接着说。” 独独没有提谢淑华,齐氏手里的帕子又紧了紧,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难道,母亲和老爷都打算从这几个进士里头四丫头相看?” 这话问出来多少有些怪异,就是安氏都忍不住看了齐氏一眼。 她再怎么不管谢颂华,那好歹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听这话竟然是打算完全不管的意思? 老夫人对于她这个问题却是一点儿都不意外的样子,眼皮一撩淡淡地道:“四丫头就不用你管了,她父亲自有安排,倒是五丫头还得你多费心。 她生母是你的贴身丫鬟,算是你太抬举起来的,她们母女俩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心里一清二楚,你若是不帮她好好相看……” “母亲放心!”齐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却还是不得不堆起笑脸,“以五丫头的情况,能说上个正经进士,也算是十分登对了。 出门之前她姨娘也特意过来与我说了这件事儿,还说要托我向母亲道谢。” “都是自家的姑娘,能有什么谢不谢的。” 老夫人这话说得淡淡的,实际上是不怎么愿意再多说的意思了,几个人便又转了话题,说起外头的景致来。 可这几个人心里也就有了数,实际上这一次的相看,就是替谢荔和谢淑华相看的,其他几个姐妹,要么不是自家人,要么是年纪还没有到。 而谢颂华,很明显谢云苍有自己的安排。 这倒也是,说起来,谢颂华是谢云苍唯一的嫡女。 父亲是当朝次辅,怎么可能就配个平平无奇的进士? 除非这进士也有谢琅华这样的家世,算来算去,也就一个兰公子勉强能够得着。 但听老夫人这意思,谢颂华的婚事并不会落在这兰公子的身上。 长辈们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年轻的几个却还全部都被蒙在鼓里的。 谢思华算是最无忧无虑的一个,用她的话说,这一顿饭因为吃着自己的捉的鱼,尤其香。 等到了晚间,几个姐妹聚了聚,便各自散了,着实是今天玩的有些累了。 谢荼却往谢颂华的屋子里来了。 “六妹妹是有话要与我说?” “前几日二叔到寿安堂和祖母说话,我隐约听到了些事儿。” 谢荼说话就是这样,哪怕十拿九稳的消息在她这里也要先锁上一层烟雾,不可谓不谨慎。 谢颂华已经习惯,知道她是听到了些什么。 “二叔说,想在这些人当中选一两个做女婿,让祖母帮着掌掌眼。” 她说着认真地看着谢颂华,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出半分意外。 于是谢荼便接着道:“原本府里就传了这样的消息,我只当是替你和三姐姐选的,但后来听到的却是给三姐姐和五姐姐选。” 这倒是让谢颂华意外,实际上她今天白天还在仔细观察那几个年轻的后生呢! 想看看他们谁的性格跟自己比较合适。 只可惜,她这身体里住的是个大龄女青年,今天的这些年轻人在她眼里,真的都觉得像是一个个的弟弟啊! 这么一想,似乎也就陈留那种天然的老成性格,能让她心里的违和感少一些。 谁知道这会儿又听到谢荼说,不是来给她选夫婿的。 见她一脸呆的样子,谢荼不由皱眉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 谢颂华终于回过神,“啊?!听了呀,你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那你还不明白吗?二叔都在给五姐姐选夫婿了!那说明了什么?” “说,说明了什么?!” 谢荼有些愣住了,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无奈道:“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没想明白,说明二叔已经将你的婚事定下了呀!” 第256章: “什么?!谁?!”这一次谢颂华是真的反应过来了。 谢荔比自己还小,在这个时代,除了像谢琼华这种特殊情况,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是按照次序来的。 如今她排行第四,就不能比谢淑华更早嫁出去。 同样,谢荔也是一样。 谢荼轻轻地摇了摇头,“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的丫鬟也是贴在窗户底下听到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实在没有听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二叔已经确定了人选,只是没有告诉咱们。” “不!不,不是!”谢颂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这选好了,都不用告知我一声的吗?” 这还时不时婚姻啊!搁这儿买卖人口呐! 谢荼怕她惊扰到别人,连忙让她低声些,“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也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二叔这会儿没告诉你,自然也有他的考量。 只是这婚姻大事,对于女子来说,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自你回来之后,二叔对你也一向不错,你又是一直被遗落在外的,要不然,等回去,你找个机会和二叔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他也未必会责备你不守规矩。” 谢荼回去了好一会儿,谢颂华都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说亲准备嫁人的事儿了,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但是…… 这一天真的就这样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恍惚。 谢云苍选定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将要与之过一辈子的人已经有了一个具体的名字,成了某一个具体的人。 她不免又想起自己和玉如琢说的那些话,那是她的心里话,同时也是她必须要面对的活生生的实事。 “怎么?怕了?” 玉如琢的声音忽然出现,谢颂华不再是害怕,而是打从心底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 “你知不知道是谁?我父亲……可能真的已经给我确定了未来夫婿的人选了!” “我方才听到了。”玉如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貌似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事情能让他惊讶。 “你……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就不好奇你父亲给你选的人是谁?” 他这么一问,谢颂华才猛然反应过来,她好像还真的没有想过是谁,而是整个的对这件事情感到不安。 她犹豫了一下才问:“你知道?” “我可以知道。” 这话让谢颂华沉默了下来,她转过身,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看着窗外的夜空。 这个地方不比在城里,没有街上彻夜不息的夜灯,星空好像都似乎更加明亮,可这漆黑的夜幕上的稀稀疏疏的两三颗星子,也显得更加寒凉。 “或者,你还是想要嫁给陈留?” “啊?”谢颂华从自己缥缈的心绪中回过神,良久才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嫁给陈留就真的好吗?” 她对他实际上并没有男女之情,甚至理论上需要的那种见面时的悸动都没有。 更何况,因为原主的关系,她总有一种因此而强占了原主东西的感觉。 但是这种情绪,说给玉如琢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 虽然说起来,他们的关系称得上是朋友,可让他事事替自己劳心劳力,似乎也不大好。 好半晌,谢颂华还是笑着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眼下不知道怎么样的选择才更好,不如就把这个选择权交给老天爷,让老天爷替我选吧!” 不知道是不理解还是不赞同她的想法,玉如琢沉默了好一会儿。 谢颂华只好又道:“不过还是谢谢你替我着想,但是……咱们终究有分道扬镳的一天,我也不能总指望你呀!对了,你上次说,你要走了?是……那个意思吗?” “嗯。” 谢颂华心里便陡然间有些惆怅起来,“这一回……是真的?” “嗯。” 没有多的言语,这样空落落的一个字,让谢颂华有些不大自在,她左右看了看,耸了耸肩笑着道:“这倒是好事,只是……可千万不要又来个炸胡。” “应该是不会了。” 话到了这里,好像就没有什么好再接着往下说的了。 这段时间,他愈发忙碌,偶尔一整天都不在,可见是他自己那边的事情不少。 对于那些奇奇怪怪的玄之又玄的东西的研究,他也一直没有停止研究,按照他的性格,这么说大约就基本上十拿九稳了吧! 当然这样的事情,她应该替他感到高兴,可谢颂华心底里总有些挥之不去的失落。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缘故,还是因为婚事的原因。 第二日由谢琅华起的头,提议大家去爬山,众人都兴高采烈的情况下,谢颂华却有些没精打采。 谢荼大约是看出来这一点,在外头人前时,便有意无意地挡在她前面。 说是爬山,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山坡,据说山顶的景色不错,加上天气又好,这个时候鸟语花香的,出门也确实算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谢颂华这才跟着一起来了。 除了身体不大好的谢琼华,其他人都在。 浩浩荡荡的一群年轻男女,算得上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好在这一带都是有钱人家特意圈出来的地儿,专门用来盖自家别院的,平日里在这里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家下人,见着他们虽然惊讶,但也不至于热热闹闹地围观。 有了昨天的相处,今日再一同出游,相互之间便也没有那般陌生的感觉了,就是谢荼这样内向的性子,都能偶尔与某个人接上一两句茬儿。 “看来,五姐姐已经有了人选了。” 谢荼和谢颂华落在后面,见他们都没有注意自己,便压低了声音在谢颂华旁边给她咬耳朵。 谢颂华早就注意到了,从出门开始,谢荼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那苏公子的身上,两个人说的话也最多,虽然都在规矩之内,可仔细留意,还是能看出这其中的偏颇。 “也算是个良配了,五妹妹是姨娘生的,于经济上比不上别人,但她怎么说也是谢家的姑娘,跟苏公子正好互补了。” 谢颂华是由衷地这么说,谢荼倒是有些讶异,“她一向跟三姐姐在一处,不说多坏,但也算是帮凶,我还以为你不会盼着她好呢!” 谢颂华闻言便笑着去捏她的脸,谢荼见状一个扭身就躲开了,一面笑一面求饶。 这边热热闹闹,可到底是在山路上,细密的叶子掩盖下,早上的露水都还没有蒸干,谢颂华一个没留神,脚下便滑了一下,立时就往一旁栽过去。 “小心!” 注意到他们这边情况的人都不由惊呼了一声。 谢颂华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即就觉得自己的腰被托了一把,转脸一看,便见着陈留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后腰上的力道便陡然一松,而陈留则用力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惊魂甫定,众人都围了过来,“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终于站稳了,长舒了一口气,连连摇头,再抬眼,就发现陈留脸上带着点儿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 第257章: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谢琅华的问话让他回过了神,将手收回了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再转向谢颂华,“你没事儿吧!” 谢颂华心里有些心虚,却没有表现出来,只规规矩矩地道谢,“没事儿,刚刚没站稳,多谢。” 她这一说,谢琅华和谢荼等人也向陈留道谢。 他只是笑着摆手,并没有多说什么。 实际上谢颂华心知肚明,方才及时救下她的人并不是陈留,而是那个今天也跟着一起出来的玉如琢。 只是这事儿也只能藏在心里头,因而悄悄地朝一旁做了个“谢谢”的嘴型。 “驾!驾!” 就在谢思华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想要提议大家先休息一下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人驾马的声音。 等他们疑惑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就见着几个鲜衣怒马的青年男女已经骑着马到了山脚下。 底下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有人便挥着手喊,“嘿!等等我们!” 这山不高,从这个地方看去,只需仔细地辨认一下,便能看得清底下的人。 谢思华眼睛尖,站得位子又好,立时便道:“好像是高姑娘她们。” 其他人努力看过去,果然是高盈,只不过还有其他几个人。 竟然是慧敏郡主和小郡王还有叶容时和六皇子。 这一下这边的人都有些紧张起来,谢家的人都还好,并非没有见过世面,可对于那几个才考上的进士来说,这样的境遇就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殊荣了。 几个人立刻拘谨起来,大家也只好都在这里等着。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上来了,最前头的就是小郡王,竟把六皇子都甩在了后面。 “我今儿偶然起了兴致来这边跑马,原本想要跑两圈就回去的,谁知道一眼就看到你们在爬山,干脆过来凑个热闹,不嫌弃吧!” 谢琅华站在众人前面,理所当然地代表其他人给他们行礼,才要开口,小郡王的目光就落在了后面的谢荼身上,“六姑娘也在,真是巧了。” 谢家人在这里爬山,谢荼在有什么稀奇! 谢颂华简直想翻白眼,却只能垂下了眼睑,下意识地又跟谢荼靠近了一些。 倒是六皇子显得彬彬有礼,“不用这般客气,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今日没有身份之别,只当是朋友一起同游才好,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这等好景致?” 六皇子这么一说,立刻博得一行人的好感,高盈也笑嘻嘻地应和,“就是就是!” 说着自来熟似的挤到了谢颂华的旁边,“你可真不够意思,这般有趣的事儿,也不叫我一句!” 谢颂华有些尴尬,她什么时候跟高盈这么熟了? 不过打眼一看,似乎也就只有自己这个谢家四姑娘才能撑起这个台面招待这几个天之骄女了。 “是我们的不是,原本是一家人出来散散心,二哥哥想着马上就要上任了,往后怕是少有这样闲暇的时光,因而便邀请了他几位好友一起过来了。” 高盈立刻挽过了谢颂华的手,笑着道:“你还当真啊!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 有了他们的加入,几个男子很快就围到了六皇子的身边。 而叶容时则与谢思华交谈了起来,一行人便这么三三两两地散开来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小郡王就与谢荼走到了一起。 谢颂华见状不由有些着急,才要喊谢荼跟上,便被高盈扯了一把,“你别扫兴,难道还真担心小郡王对你六妹妹做什么不成?不过是说两句话罢了。” 她手上是着实用了力,还将她往前头扯了扯,竟生生又离谢荼远了些。 谢颂华扭头便看到谢荼有些无助的眼神,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高盈扯到了一边,“怎么不见你那个抱错了的姐姐出来走动?” 她这话带了两分试探的意思,可脸上的表情分明透露着在告诉眼前的人,她什么都知道。 谢颂华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也只能云淡风轻道:“她身体有些不适,正在家里养着呢!” “是吗?”高盈挑了挑眉,分明一副不信的样子,“你可知道当日在宫里,你差点儿出事?” 谢颂华愣了一下,她几次入宫都差点儿出事,她说的是哪一次? 不过高盈也在的情况,也就只有在储秀宫选秀的那一回了。 太子妃那般不寻常的出现,若是不知道,岂不是显得有些反应太迟钝。 高盈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清楚,便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可知道是谁的手笔?” 不等谢颂华回答,她便笑着道:“看来你是知道要害你的人是赵月蝉了!” 这话让谢颂华下意识地看了看其他人,这个人可真什么都敢说! 她们俩并不熟,是可以分享这种内幕消息的么? 高盈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可随即笑容一收,朝她眨了眨眼睛,声音越发低了下去,“那你可能不知道,挑唆赵月蝉做这件事情的,就是你那个好姐姐谢淑华。” 这谢颂华是真的不知道,赵月蝉害怕她会被选上太子侧妃,更怕她的所谓天凤命格影响日后她在东宫的地位,所以有充分而符合逻辑的加害。 但是这里头竟然还有谢淑华的手笔,她就是真的未曾料到的了。 高盈脸上笑嘻嘻,从别人的视角看过去,倒像是两个关系不错的小姑娘在说什么悄悄话。 谢颂华只是略沉吟了一会儿,便淡淡地道:“这我可不清楚,不过,看来我还算运气好,安然无恙地出宫了。” 高盈脸上的笑容略微凝滞了一下,显然她完全没有想到谢颂华会是这么个态度。 但她还是再接再厉地道:“我之前本以为你那个姐姐是个好的,当初跟在我旁边的时候,也着实算得上是大方得体,却没想到她私底下竟这样龌龊。 若是她从前与我交好时,我做了什么事儿让你心里觉得不痛快的,你可千万不要和我计较呀!” 谢颂华心里不由大受震撼,眼前这个人可是京城贵女圈中的佼佼者,如何忽然就对自己这般客气起来。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高盈,高盈何曾对自己有过这样的好脸色。 “你放心好了,谢淑华想嫁给我三表哥,如今已经没有可能了,正妃自不必说,已经定了周姑娘,可就算是侧妃之位,我在你这里透个底,她也指望不上了。” 看到谢颂华诧异的眼神,高盈干脆一脸坦然,“我是真的认你这个朋友,才会将这个内幕消息告诉你,非但她入不了我三表哥的后院……” 她顿了顿像是咬着什么秘密在嘴里似的,“实际上,你也不会进任何一位皇子的后院。” 第258章:少女怀春 谢颂华不动声色,“这原本就是无稽之谈,若非发现抱错一时,我不过是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皇子们是什么身份?本就是我高攀不起的。”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父亲是当朝次辅,祖父更曾帝师,你们家的门第实际上比周家还更强些,周姑娘能做皇子妃,你如何不能?” 她又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是圣上心里不满了,你们姐妹俩落选,说起来,就是圣上对几个皇子的考验,看看他未将你们纳入后宫,还有谁敢打你们的主意。” 谢颂华惊讶地看着她,到底还是露了几分惊讶。 随即一想,便知道她说的是实事,一来,打从选秀的事情结束之后,不管是高家还是赵家,对谢家的态度都冷淡了不少。 另一个就是谢云苍的态度,与齐氏不同,甚至比老夫人还要谨慎,谢云苍本身是不希望她们姐妹嫁入皇室,不愿意去争这份从龙之功的。 只是在齐氏和谢淑华的一通操作之下,才不得不起了让她们分嫁两处的念头。 但是自选秀之后,府里只传出过要将她们嫁给新科进士的言论,而这一点上,谢云苍嘴里说着着急,实际上却一直显得很从容。 说明他已经不再为这件事情烦恼了,也侧面印证了,她们会被皇子盯上的事儿,已经不再急迫。 高盈便笑着道:“虽然咱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我倒是看得出来,你是个实在人,大约本来就对嫁入皇室一事不大热衷,所以我今日的话,对你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谢颂华也不得不诚挚地向她道谢。 两个人这般喁喁私语,越发让人觉得她与高盈的关系不错了。 只是谢颂华心里一直带着一丝疑惑,高盈世家大族出身,断然不会是个傻白甜,交浅言深的大忌,她不至于会如此不清楚。 不过当她们的一步一步地追上了陈留的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高盈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果然一见到陈留,高盈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一个孔雀开屏,大约才能形容此时高盈给人的感觉。 “陈状元也是二十那日去翰林院报道吗?” 陈留和谢琅华走在一起,两个人方才在谈论一篇前朝的策论文章,一板一眼的样子,成功地将其他人同行者都劝退了。 这会儿见着她们两个过来,他的目光先从谢颂华的身上转过,然后才朝高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礼部的安排是这样的。” “我堂叔在翰林院当侍讲,前些时候还在家中说起你,说你才华斐然。” 陈留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仍旧表现得那般冷静又自持的样子,“上回去翰林院已经见过了高侍讲,高大人才是真正的学富五车,在下叹服,往后还要劳高大人多指教了。”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家里人,高盈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看得出来我堂叔是真的很喜欢陈状元,往后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他……” 说着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可疑的红晕,“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来我家,我父亲也对你十分欣赏,他一向爱才,巴不得你能上门做客呢!” 陈留只是微微沉吟了一会儿,便点头致谢,“抬举了。” 这一下子就没有了什么共同话题了,高盈连忙将谢颂华往前头一扯,“听说你们曾经是一个地方的?以前就认识,怎么现在看起来这样生分了?!” 谢颂华顿时社恐发作,头大如斗,就算她跟陈留认识,两个人也能说上两句话,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让他们来个认亲大会,也着实有些太尬了吧! 陈留却忍不住笑了,又看了窘迫的谢颂华一眼,轻轻点头道:“是,我们自小就认识。” 他的语气里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同时也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可以用十分寻常的语气说出来。 这样一来,谢颂华也没有那么不自在了,她也点头,“是认识,但是也不至于见面就要叙旧吧!” 谢琅华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上回他就知道陈留和自家妹妹是一个地方来的。 也知道是因为这个缘故,父亲才会过问陈留的情况,还两次邀他上门。 可在他的认知里,姑娘家就应该待在深闺里,除了亲人,就是十分相熟的男性,也应该遵守一定的社交规矩。 而她也一直认为谢颂华和陈留就出于十分安全的交往关系上。 眼下见着他们俩这样的表情和态度,才感觉自己对他们俩认识这一实事的认知似乎有些偏差。 因而他也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们以前家住得很近吗?” “挺近的,”开口的是陈留,他竟抢在了谢颂华的前头,“从我家到她家,大概还不到百步之数。” “这么近!” 高盈不由惊讶出声,看了看他们两个人,然后点头道:“这么看来,你们那个地方的风水可真是养人,养出来的一个个都这般钟灵毓秀,往后若是有机会,我也要去你们个地方住住。” 说完好像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眼陈留,好在陈留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不至于解读出她这话里的意思。 谢颂华在一旁却是听得分明,这会儿站在这里,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她忽然又想起昨晚上玉如琢的话,她真的想要嫁给陈留吗? 谢颂华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陈留,却对上了他正含笑看着自己的眼。 她顿时心跳如雷。 倒不是因为这饱含着其他意思的眼神,而是…… 这个地方这么多人,稍微心思细腻些的人,若是察觉到他此时看自己的样子,怕是都能猜出点儿什么。 谢颂华根本就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陈留,可若是被人瞧见不妥当,因而闹出什么风言风语,然后被迫嫁给他,那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她不由自主地往谢琅华那边靠了靠,便又听到高盈兴致勃勃地问:“陈状元只怕是自小就很用功吧!你们小时候,可要帮家里做什么?我听说……” 说到一半似乎就发现自己的话不妥当,连忙摆手道:“我没有瞧不起农户的意思,仅仅是有些好奇而已。” 陈留的语气却十分温和,“没关系,虽说要读书,但是家里的事儿也不可能不帮忙,到了农忙的时候,我们都会下地。”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朝谢颂华看了一眼,唇边有了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我记得有一次,窈……谢姑娘还掉到泥坑里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我们村口的狗没能认出她来,对着她狂叫,结果整个村上的狗都被叫醒了,全部跑了出来,生生把她给吓哭了。” 第259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个记忆对于谢颂华来说,并不是很熟悉,但是这会儿他这么提起,她还是很快就想起来了,便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多亏了你,一路送我回家,不然那日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在记忆中,那大约是原主十一二岁的时候,陈留也不过十五六岁。 谢颂华仔细想了想,那大约是原主真正意义上的,情窦初开。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时的感觉是什么意思,却已经将这个人种在了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原主的往事的缘故,谢颂华莫名的脸上有些发烫起来,因而只好又往谢琅华身后躲了躲。 而高盈却听得一脸的兴致盎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你们那里养了那么多的狗,你不怕吗?” “都是认识的人家里的,它们本来对我们这些人都很熟悉了,一般情况下,都很友好。” 听着高盈对陈留问着一些没有名堂的话,谢颂华心里送了一口气,还好有高盈在,横竖她还能稍微躲一躲。 “那……你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了,难道就没有考虑终身大事,我可听说了,那日好些人守在贡院门口,想要榜下捉婿,似乎不少人家都瞅准了你呀!” 这话让谢颂华心下一跳,高盈这么勇的吗? 再一看谢琅华,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高盈这话的意思,竟然也一直带着笑在一旁听着,“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润余兄一张冷脸,吓退了不少人。” 提到这个大家都笑了,陈留便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婚姻之事,还是由父母做主。” “你如今可是状元了,怕是京里不少人家都对你有意,你会在意门第什么的?觉得配不配的问题吗?” 谢颂华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救命,她果然就应该及时地挣脱高盈的束缚,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她能听的内容吗? 高盈为什么能与她见过的许多其他世家女不一样?! 还有,陈留和谢琅华是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我想,若真能结成夫妇,那应当两个人都彼此了解,彼此珍惜,不会太在意对方一些歪在的东西吧!不然终究长久不了。” 彼此了解,彼此珍惜?这是在说他和原主么? 那可不就是彼此了解? 陈留难道真的动了心思想来谢家提亲? 谢颂华想到了玉如琢说的那一句他能帮她,难道他已经动手了? “这个想法倒是跟我一样,我也觉得,婚姻若是要长久,那关键还在两个人身上,彼此信任,彼此珍惜,就是婚姻最坚实的基石。” 等等?! 谢颂华听到高盈这话,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再一看自己身旁的女郎,立刻明白过来,高盈误会了! 她以为陈留说的不会嫌弃,是指高盈她不嫌弃陈留的家世! 谢颂华连忙笑着道:“你可是状元,要等你了解,恐怕还真得要多读点儿书才行。” 陈留闻言目光立刻转向了谢颂华,而谢颂华则飞快地看向了别处。 高盈被她的话说得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谢思华那边的惊呼声,“哇!这也太好看了吧!” 众人被她的话吸引,都纷纷加快了脚步,很快都登上了山顶。 等站到了谢思华的旁边,才明白了她的感叹。 果然,这山虽然不高,但是风景着实绝佳,最美的就是那成片成片的桃林,在这个角度看下去,简直就是想是一块粉红色的地毯铺在底下。 而另一边是翠油油的小麦田,红绿相映,着实美不胜收。 到了开阔的地方,谢颂华终于挣得一丝喘息之机,那散发着爱情酸臭味的环境着实不大适合她。 她转脸一看,见小郡王还在跟谢荼说些什么,而一向教养称得上绝佳的谢荼此时的脸上都挂了几分忍受不住的表情了。 她才要过去,谁知道就被叶容时拦住了去路,“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脸上还带着平日里一贯的吊儿郎当的笑容,只是声音压得极小,几乎嘴唇都没有怎么动。 谢颂华有些懵,“什么说了什么?” 眼见着周围人多,叶容时干脆一伸手,竟是差点儿直接揽过她的肩膀。 谢颂华连忙用手挡开,“有事儿说事儿,可不兴动手动脚的,你什么都不在乎,我还要名声呢!” 叶容时闻言便皱了皱眉,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住了她的衣袖,将她拉到了一旁。 “你方才跟高盈在说什么?” 他们单独站在一块石头旁边,靠得又近,立时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只是他们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就……随便聊聊而已啊!” 说着越发好奇,但看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可眼神里分明透露着认真的样子,谢颂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啊!”她拖了一个长音,骤然反应过来的样子,“你该不会以为我把你和长宁长公主的事儿说出去了吧?” “你……你……”叶容时见她表情夸张,而且一时没有留意,声音竟然还抬高了些,吓得立刻左顾右盼,恨不能给她堵上嘴巴,“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儿声,这里这么多人呢!你再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一边手忙脚乱着,一边急促地警告谢颂华,逼得谢颂华越来越靠后,差一点儿一脚踩空,连忙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两个人又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了。 “四妹妹,你们在做什么?” 谢琅华的声音传过来,两个人连忙看过去,才发现众人都看着他们俩,谢颂华心里一万句想骂叶容时的话已经溢到了嘴边,却只能生生地忍住了,也用说话却不动嘴皮的法子埋怨,“你做的好事儿!” 说着自己便往谢琅华那边去,叶容时立刻回了一句,“你说话的时候可最好小心一点儿。” “你可不要忘了谁拿着谁的把柄。” “那你也不要忘了,我在君莫醉碰到过你。” 这句话让谢颂华的脚立刻停了下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容时,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只要你不说。” 谢琅华已经走了过来,惊讶道:“你们俩单独走到一边说什么呢?” 她似乎是故意将声音放大了些,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中就带了两分责备,本人更是毫不客气地就插在了她和叶容时中间。 谢颂华没有说话,本想将难题留给叶容时,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的借口那真是张口就来,“上次她给谢先生做了一道酱香炙肘子,被我偷吃了,我最近这段时间找了好几家酒楼,都没找着那个味儿,所以特意来问她是怎么做的,谁知道她竟然这般小气,连这个都不肯说。” 谢颂华闻言便冷哼了一声,终于找到了机会往谢荼那边去,“凭什么要告诉你,你偷吃还有理了!” 还没走到呢!就听到小郡王往谢荼那边凑了凑,一脸兴致勃勃地问起谢荼来,“你们家的姑娘还要学烹饪呢!那你会什么?” 谢荼早就已经被烦透了,只恨不能立刻往谢颂华这边奔,谁知道她脚下一急,就被小郡王一脚给绊倒了。 第260章:会穿帮吗? 谢荼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一下子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眼看着她就要摔倒,还好一旁就是慧敏郡主。 就在众人以为慧敏郡主会立刻伸手扶一把的时候,谢颂华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位一脸不耐烦的郡主往一旁避了一步。 而谢荼立刻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六妹妹!” 众人一下子都围了过来,谢颂华一见她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脸,便知道怕是伤着哪儿了。 她连忙蹲下去,急切地问道:“哪里痛?” “手!”谢荼痛呼了一声,脸色也变得有些惨白。 谢颂华一见就知道大约是方才一个本能性的动作,让她想去扶旁边的一棵树,却没有扶到,摔下来的时候,怕是扭到了。 “你先别动,我这样碰你痛吗?” 说着又轻轻地换了一个地方,“这里呢?” “或者这里……” 一番初步的排查,谢颂华就知道了大致的情况,“二哥哥,你来把六妹妹抱起来,注意方向,对,对,对,就是这样。” 等谢琅华把谢荼弄起来了之后,谢颂华便找了两截木棍,又拿了几个人的手帕绑在一起,替她将手臂固定了起来,“现在还不知道骨折了没有,先不要动这只手,二哥哥,你来背六妹妹,我们先回别院。” “好!”谢琅华二话不说,便在谢思华等人的帮助下,将谢荼背到了背上。 这才想起来其他人的事儿,“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六妹妹这会儿行动不便,不方便再游玩了,我们得先回去,大家请随意,失礼之处,还请多包含。” 眼下谢荼的情况,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真的见怪。 就是六皇子也连忙说伤者要紧,让他们兄妹赶紧把谢荼带回去。 谢颂华跟着谢琅华下山去,走之前却发现陈留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有些惊愕。 她心下一惊,这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来。 她在谢家是说自己的医术是跟着村上的医婆学的,可陈留却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知道原主对根本不懂医术。 眼下他显然对刚才的事情感到惊讶了,若是什么时候,他和谢家人两厢一对,自己岂不是要穿帮了? 只是这会儿,谢颂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眼下当然是先回去要紧。 别院这边别的都还好说,这大夫着实是不好请。 也好在谢颂华保留了前世的习惯,出门在外一定会带点儿药品,这一次出门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老夫人等人听说谢颂华受了伤,都是大吃一惊,全部都跑了过来。 而谢颂华已经对谢荼检查了一番,又小心地试了试她的胳膊,然后才放下心来。 “没事儿没事儿,是脱臼了。” 听到她这么说,余氏连忙道:“脱臼了还没事儿啊?” 谢荼也有些害怕地看着她,“要,怎么办?” 谢颂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六妹妹,你吃不吃疼?” 谢荼闻言,眉头越发皱紧了,“什么?我当然怕……” 话还没有说完,便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惨叫,这怕是她懂事以来,最大声的一次了。 而其他人则在那一声“卡啦”之声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这也太吓人了。 “这……”老夫人吓了一大跳,担忧地看着谢荼,又紧张地看向谢颂华,“你这是做了什么?!她……” 谢颂华脸上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她含笑看着谢荼,“你现在试试,还疼不疼?” 谢荼被刚才那一下疼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可看了她的表情之后,出于一种对好姐妹的信任,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尝试一下看看。 然后她脸上的表情便彻底放松下来了,便成了又惊又喜的模样,“这……这就好了?” “脱臼而已,只要给你装上去好了,疼也就是那一下子。” 安氏忍不住道:“四丫头倒真是有几下子,我听说那些医馆里一般都是极有经验的老大夫才敢这样徒手给人正骨呢!” 眼见着谢荼已经没事儿了,众人也都放下了心。 谢琅华这才赶着出来跟几个好友说明情况,毕竟是一起出去玩的,估计他们心里也会悬着。 只是没有想到等到了西院的时候,不但几个同科的进士在,就连六皇子他们也都跟着过来了。 小郡王倒是一脸诚恳,“都怪我,一时没有留意,六姑娘还好吧!” 谢琅华着实有些不喜小郡王的做派,可对方的身份自家也着实不好得罪,只好按下心里的不满,耐着性子道:“谢谢大家的关心,已经没事儿了,不过是胳膊脱了臼,方才我四妹妹已经替她看好了。” 小郡王大吃一惊,“四姑娘还会这个。” 提到谢颂华的医术,谢琅华的心里颇有些与有荣焉,只是想到姑娘家不好在外多宣扬,便淡淡地道:“不过是略懂一点儿皮毛。” 但这显然已经让小郡王惊讶不已,“有趣,你们家的姑娘着实有趣。” 这话让谢琅华听了心里听了十分不舒服,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劳大家挂心了,既然来了,不如在寒舍用个便饭?” 果然,闻言六皇子便笑着道:“不用客气了,本宫还得回宫去,不好在外头逗留太久。” 谢琅华便顺势作揖行礼,送这些贵客出门。 有了这一次的事故之后,老夫人便不许她们几个在出门去胡闹了,只准每日里在后头的桃林随意地走一走,且要求她们姐妹一道出去的时候,几个太太须得要跟着。 这样的规定,旁人都还好说,只有谢思华和谢荔两个人分外不满。 一起去爬山的时候,谢荔倒是得了充分的机会与苏公子交谈,两个人还算是相谈甚欢,对于谢荔来说,她几乎已经认定了苏公子这个人选。 原本看到叶容时心里也不是没有惆怅和伤感的,只是家里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谢荔也明白过来,连从前那样高高在上的谢淑华都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她。 再别说自己从姨娘那里得知谢淑华怕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她也就越发明白了自己的未来夫婿也就只有这样的条件了。 就嫡母的性情,都不可能会让她嫁得比谢淑华还要好。 这个认知虽然痛苦,可一旦接受,整个人也就彻底放松下来了,又能看出嫁给一个家世相对普通的人的好处来。 原本以为还有机会能跟那苏公子再进一步了解,谁知道偏心的老夫人就因为谢荼受伤,而禁止了其他人再多出去玩儿。 谢思华就更不要说了,她这一次就是抱着跑马的心态来的,天天困在那点儿地方里头,没两天就腻了。 不过谢琅华他们也都各自要上任,因而没两天谢家一家子人,便就此打道回府。 这一回来,要面对的事情,自然就是这一次别院小住的主要任务,即关于府里姑娘们的终身大事。 第261章:我要嫁给叶容时! 谢颂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央求玉如琢告知自己谢云苍选择的究竟是谁。 谁知竟得出了一个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什么?!”谢颂华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我才不要卷进他们那个狗血爱情长链里!” 谁能想到谢云苍的目标人选竟然是叶容时!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叶容时喜欢长宁长公主,长宁长公主又喜欢那个什么文家公子,而现在谢家竟然要将她嫁给叶容时?! 那若是再来一个文家公子看上了她,岂不是完美闭环了?! 见她这个表情,玉如琢不由好笑,“你就这么不喜欢叶容时?” “这……”谢颂华简直要抓狂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他心里都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还是个备胎舔狗?我是做了什么孽要去嫁给他?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个风险问题啊!” 看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玉如琢似乎反倒心情不错,竟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不是正好附和你上次说的什么合作关系么?” 这话让谢颂华的脚步陡然间停了下来,她把脸转向玉如琢的方向,脸上透着几分错愕,然后慢慢地转为沉思,最后竟然笑了出来。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哇,你这个机灵鬼!”谢颂华只觉得自己面前豁然开朗。 她再一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从焦急变成了兴奋,“你说得有道理啊!玉如琢不喜欢我,而且他也知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再有,他和长宁长公主是不大可能的!按照你上次跟我分析的,英国公府不会和皇室联姻,所以,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从现实上看,叶容时和长宁长公主都没戏。 他心里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可作为这样的世家公子,怎么能不成亲呢?与其娶一个对他的情感根基不知根不知底的姑娘,他还不如娶我!” 谢颂华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也就越兴奋。 “我只要找个机会跟他把这层关系梳理清楚,往后我们不就可以愉快地合作了么?他不用为这个婚事困扰,我也算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妙啊!” 一个人碎碎念念了半天,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在玉如琢看来多少有些不靠谱,“你真打算这么做?” 谢颂华即刻便用十二分认真的表情告诉了他,“是!我要嫁给叶容时!” “姑,姑娘……” 谢颂华一扭头,就看到丁香端着一盏茶,正站在门口神色复杂进退维谷似的看着她。 完了,误会大了。 谢颂华才要试着解释两句什么话,就见丁香匆匆忙忙地进来了,然后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转身就去将门给关上了,再从窗户边探出脑袋去。 见着院子里没有人,这才一脸焦急地转向了谢颂华,“姑娘也真是的,这样的话怎么能信口说出来,虽然说咱们院子里都是自己人,可保不齐那小丫鬟听了,不留神在外头说出来,那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瞧丁香这副样子,谢颂华觉得自己大概可能是解释不清楚了。 谁知道丁香这一通唠叨之后,表情却是陡然一变,换成了一副狡黠的样子,“要我说,姑娘真有眼光,小公爷可不比那皇子什么的好多了? 那皇家的水深着呢!国公府就不一样了,小公爷那在府里可受宠了,且咱们家的家世也摆在这里,若是真遇到什么受欺负的事儿,咱们老爷少爷也能上门替姑娘讨公道去,皇家可哪里敢呢!” 说完又念叨着叶容时的性格不错,平易近人,长得好看,又跟她算是认识…… 小丫头一个人在这里念念叨叨做着白日梦,最后才想到其中的关键难点,“只是,姑娘光有这样的心思还不够,还是得要想想办法让老爷或者老夫人知晓,关键做主的权利还在他们两个人手里呢!太太那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说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行,我得替姑娘想给法子才行。” 再一转脸,才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端起了医书,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谢颂华是直接放弃挣扎了,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有的时候解释就只能让人疲倦。 她这边热热闹闹的说着谢颂华的婚事,颐和堂里也一样,说的却是谢淑华的。 “我比来比去,还是觉得那商公子好一些,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好歹家在京城,将来淑儿嫁过去,我还能照应一二。” 梁妈妈跟着齐氏一起去了别院,自然也已经见过了那三位公子。 她心里对谢云苍的安排十分满意,觉得这三位公子的门第配谢淑华着实绰绰有余。 最要紧的是,这三家都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谢淑华就算是嫁过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对于谢家来说,才是最安全的选项。 因而听到齐氏这么说,她也就应和着道:“老奴也是这么想的,太太和三姑娘母女情分一场,最要紧的就是人在一处,其他两个就商公子留在了京城任职,可他家是商户出身,恐怕家里的气氛,咱们姑娘就受不了。 另外那个就不用说了,一个县令的儿子,眼下也是被外放的,那些地方官儿,在一个县里作威作福惯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咱们姑娘呢!若是碰上不知好歹的,怕是咱们姑娘还要在婆家受委屈,到时候您山高路远的,也顾不上。” 一想到自己和女儿会隔着千山万水,齐氏心里就疼痛难忍,她连忙摇头道:“那不行!” 说着便将商公子的名帖拿了出来,“那就这个了。” 说完之后,又开始犯难,“只是这事儿,要如何跟淑儿说呢!上次走的时候,她那个样子,看得我实在揪心。” 梁妈妈暗地里撇了撇嘴,“太太,这事儿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眼下您早些和姑娘说清楚,也让咱们姑娘心里有个数,要准备起来还从容些。” 这是实在话,齐氏心里也清楚,因而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行吧!那咱们就过去吧!” 谢淑华早就已经听说了今日他们回来了,只是原本以为齐氏会在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来看自己。 谁知道左等右等,竟然等到了下午,才听到外头有动静,心里早就存了怨气。 再加上上回齐氏说了,这一次要在别院里给她选未来的夫婿。 哪怕她心里有了打算,也对这样的事情,觉得厌烦得很。 因而齐氏这一来,面对的便是她的一张冷脸。 第262章:这就叫上姑爷了? 齐氏一见着她的样子,非但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心疼得慌。 “最近可是没有好生吃饭?怎么看着又瘦了?” 梁妈妈闻言便着实将谢淑华打量了两眼,实在不知道自家太太是从哪里看出三姑娘又瘦了这件事情的。 侍书便在一旁道:“自从外头杵着那两个人之后,我们姑娘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常常说,如今在这个家里,非但不似从前那般被老爷太太宠着,眼下竟还像是防贼似的了。” 齐氏一听,连忙道:“这是怎么说的?你可不要胡思乱想!都是你父亲,我……你放心,等你的事情定了,他定会将那两个人撤了的。” 谢淑华从齐氏进门开始,到现在都一言不发,只是冷着一张脸坐在桌子边,百无聊赖似的摆弄着桌上的纸张。 直到这会儿,她才终于有了点儿反应,她立刻转眼看向齐氏,“你给我定下了?” 齐氏当即眼神就有些闪躲,但是眼角的余光看到梁妈妈的眼色,又只能硬着头皮转回来,“淑儿,娘也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娘心里也难受啊!” 她说着,声音忍不住还是哽咽了,眼里滴下泪来,“我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到这么大,自小就请各种先生来教导你,说句自夸的话,就是比起皇室的公主,你也不差什么! 你好不知道娘的心思?娘可一心是盼着你能飞上枝头的!不是娘要你为娘实现什么荣光,是娘觉得,你配得上!眼下成了这个样子,淑儿,你相信娘,娘的心里比你还要难受呢!” 谢淑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猛然抬眼看向齐氏,“那你去说啊!你去跟父亲说,去跟老夫人说!你怎么一声都不吭呢?你说得这么好听,说给我听有什么用?! 你是谢家堂堂正正娶进门的太太,你娘家也不是普通人家,这难道你如今在府里就这般没有分量吗? 我是你的女儿,你就由着我这样被人作践?!就由着人欺负我?我这辈子还能指望谁?从头到尾,我只当你是我的娘亲,可如今,连你不管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终于大哭了起来。 齐氏心如刀绞,也没忍住哭了起来,母女俩相对而泣。 梁妈妈站在一旁几次想要插话替自家太太分辨一两句,可看着谢淑华那副样子,到底还是将话头给咽了下去。 面对女儿的埋怨,齐氏也觉得自己一肚子的委屈。 她根本没有办法,谢云苍完全不跟她商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就到了现在这一步,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出事,竟然让她现在在这个府里成了透明人。 别说谢淑华埋怨她,就是她自己也恨自己无能。 到最后她只能哭着道:“淑儿,你要怪就怪娘吧!都是娘不好,都是娘没有用,护不住你,帮不了你。” 这样的埋怨没有任何用处,不过是两个人相对着多哭一会儿罢了。 等两个人渐渐地停歇了,谢淑华才淡淡地问道:“那么,娘又是给我选了个什么样的好夫婿呢?” 这般冷言冷语,落在齐氏的耳朵里,简直比鞭笞她还要难受。 但是她心里清楚,更难受的到底还是她的女儿,因而她只能苦苦忍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娘仔细考虑过了,那商公子委实是最妥当的人选,他家里虽然不富裕,父亲也只是个闲职,可到底是五品的京官,家里人也早就搬过来了。 上头有个哥哥,已经成了亲生了孩子了,虽说如今还是个监生,到时候咱们家拉一把,也能做个小官。 家里的地方狭窄些也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娘给你们买一座大宅子,你们一家人都搬进去。至于姑爷……” 谢淑华听到这里,忽然就冷笑了一声,“这就叫上姑爷了?” 一句话说得齐氏脸上有些讪讪的,她便温声道:“至于商公子眼下即将去外地任县令,我想着这也是好事儿。 以咱们家的家世,那商家不可能会让你在家里立规矩,新婚夫妻自然还是要到一处去的,你与他夫妻两个天高皇帝远的,好好过上三年的日子,到时候让你父亲运作一下,也就调回到京城里了。”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说出来就显得顺理成章得多,齐氏眼看着说完了,谢淑华脸色都没有丝毫好转,便又噙了眼泪,“我知道,这样的条件对你来说,着实是太委屈了些,可是……咱们也没有得挑啊!” 谢淑华这才像是慢慢地回过神,让人惊讶的是,她看上去好像已经没有方才那么伤心了。 齐氏只当她终于被自己说动了一些,连忙又笑着道:“我瞧着那商公子也是个肯上进的,跟你二哥哥很是说得来,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有咱们这样的人家帮衬,将来在官场上有所建树那也是迟早的事儿,至于钱财方面,有娘在呢!你手里头也有几个铺子,我前段时间又给你置了点儿地产,你们夫妻俩的花销也尽够了。”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新的理由,“而且,娘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至少这夫婿不敢随意乱来,一言一行,总要看你的意思,说起来,还真未必不如高嫁的风光。” 只是可惜,她说了这么久,谢淑华还是没有一句话,又让齐氏摸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 屋子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齐氏拿眼睛看了看梁妈妈,梁妈妈却示意她去问谢淑华。 “淑儿,你……说句话呀!若是你心里还有什么想法,只要娘能办到的,都一定会替你办到,包括你的嫁妆什么的。” 想起那些嫁妆,原本是计划着她成为王妃而准备的,现在里头有好些东西都用不上了。 谢淑华看了一眼梁妈妈,然后便又转向齐氏,“娘还能为我做到什么?我心里想要的,娘一件也不能替我做到,不是吗?” 她的眼睛里,分明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 这是齐氏在自己这个女儿身上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那……谢颂华呢?把我赶出去了之后,也该轮到她了吧?她跟我同一天出生,即便不同一天出嫁,也该差不多时候吧?” 齐氏又一次哑然,好半天只能喃喃道:“这个……你父亲她另有安排。” 谢淑华便立刻嗤笑了一声,“果然是亲生的,才能劳烦他次辅大人亲自费心呢!” 这种话,无疑又是在剜齐氏的伤口,可偏偏面对谢淑华,她没有办法发作。 “那就劳娘亲去打听一下,看看父亲给谢颂华定了什么亲事再说吧!” 第263章:媒人上门 说完了这些话,谢淑华便直接转了脸看向了窗外,分明是不愿意再交谈了。 齐氏也没有办法,只能道:“那你先休息会儿吧!娘明儿再来看你。” 这基本上就是被谢淑华赶出去了,梁妈妈难免有些不忿,可转脸看齐氏又无可奈何,盖因自家这位太太的脸上仍旧只有心疼。 “你放心,我会去向你父亲求情,让他解了你的禁足的。” 等走到了门口,齐氏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终究心里还是舍不得。 可谢淑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齐氏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半香洲的院子,等走远了,梁妈妈才道:“太太你也不要太担心,这姑娘家出嫁大多是这样的。 三姑娘是从前的期盼太高了,所以这会儿才会有些接受不了,眼下您告诉了她,她也就能慢慢消化这个事实了。” 齐氏闻言不由又淌下了眼泪,“这叫她如何接受?那个商家是个什么样的,你还不清楚么?一家那么多人挤在那么小一个屋子里,拢共就那么四五个下人,听说他们家里的大奶奶,连孩子都要自己带!” “咱们姑娘如何跟他们家里的媳妇一样?不说别的,就太太给姑娘准备的私产,请多少个佣人也都够了,这样才好呢!那妯娌之间若是差不多的,才容易有矛盾纠纷,咱们姑娘这样一过去,别说是妯娌了,就是他们家太太也断然不敢不奉承的。” 这话倒是很能安慰到齐氏,她便揩了鼻涕,将眼泪慢慢地收了,“也是冤孽,怎么能料到我这顺风顺水了半辈子,眼下竟然要遭遇这样的事情。” 眼看她这一路往梦坡居里去,梁妈妈惊讶道:“太太这是真的要去找老爷?” 齐氏便冷哼了一声道:“别说淑儿了,就是我也很好奇,他到底给他女儿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家,不是说我不关心那个吗?眼下论及终身大事,我这总得过问一句吧!” 梁妈妈不由大急,“太太!先头闹成了那样,府里上下都看着,你这会儿何苦还去招惹?依老奴看来,四姑娘的事儿,您干脆就撩开手得了。 眼下您和四姑娘的关系,说句难听的,比那后母跟子女的关系还差呢!这轻不得重不得的,万一老爷一个误会,又怪罪到了三姑娘头上,伤心的还不是您么?” 梁妈妈如今也算是明白了,只有谢淑华是齐氏的软肋,搬出了谢淑华,便能有效地劝诫齐氏做什么事儿。 果然,齐氏思索了良久之后,只好道:“那罢了,我去找老爷说给淑儿解禁的事儿,马上就要说亲的人了,还关在院子里,成什么样子!” 才到梦坡居,就看到黄姨娘袅袅娜娜离开的背影,她不由皱了眉头道:“她跑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五姑娘的婚事了!”梁妈妈便又多了一句嘴,“黄姨娘这么多年来一直本本分分的,一点儿心思也就放在了五姑娘的头上了,实属不易。” 齐氏却皱了眉,快步往里头走,“五丫头鬼着呢!说不得就是盯上了商公子!竟不先与我说清楚,就直接来找老爷,这还叫本分?” 虽然谢淑华没有点头应允,但是关于两位姑娘的婚事,还是在府里头传开了。 只不过这种事儿到底只是在私底下传着,说亲说亲,中间总要有一个人说合,这才好往下一步走。 这要照顾姑娘家的脸面,自然又须得是男方托人来说媒了。 那苏公子是个玲珑人,回去之后便准备好了东西与媒人,只等谢家那边透露出一点儿口风来,就立刻请了媒人上了门。 老夫人亲自在寿安堂里接待了,她是见过苏公子人的,自己心里也觉得与谢荔十分堪配。 只是眼下商家的媒人还不见上门,这先头两个姐姐的事儿还没有说定,老夫人便不好说得直白,只隐隐透露了这么个意思。 媒人是成了精的人了,苏家也肯下功夫,请的也是常在世家走动的媒婆,当即便明白了谢家的意思。 这是要先等先头两位姑娘先说定的意思呢! 这样一来,谢淑华的婚事反倒没有什么人关心了,毕竟就在那几个里头,也没有什么好关注的东西。 倒是谢颂华,当日请安的时候,姐妹们看向她的目光中就满是揶揄和取笑。 谢颂华虽然已经知道了谢云苍是定了叶容时,自然也不可能泄露出去。 更何况,她还想要找个法子去跟叶容时透露这个口风! 谁想还没等到她有机会出去,叶容时倒是先来拜访了,同来的还有自家堂妹以及……小郡王! 谢颂华不明白,这个小郡王为何这样阴魂不散,若说真喜欢谢荼,可他也未曾漏过半点儿口风。 更何况,以谢荼表现出来的性格以及她的外表,也着实不至于让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小郡王这般黏糊。 而谢荼那日在山上着实是被这个人给吓怕了,这会儿一听到他上门,直接就回了屋子,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躺一躺。 哪知小郡王这一次竟然换了对象,竟与谢颂华攀谈了起来。 原本叶瑾兮过来,让谢颂华就觉得十分意外了,毕竟没有几日,叶瑾兮就该嫁进东宫了,这会儿如何还能在外头这般闲逛。 可眼见着她带着叶瑾兮去宴春台做客,小郡王和叶容时竟然也跟了过来! 叶容时也就罢了,对于整个谢家来说,他都算得上是一位熟客,虽然这样跟着两个姑娘家,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不合适。 谢颂华只好停下了脚步,客气道:“我二哥哥可能不在家,不过我伯父在家里,小郡王对学问十分感兴趣,小公爷也是我们慎思馆的学生,正好可以去向我伯父讨教一二,我与叶姑娘就不相陪了。” 赶客的意思这么明显,谁架不住有人脸皮厚。 小郡王直接指着不远处的亭子道:“我知道你这是不好意思让我进你的闺房,我不去就是了,但是你也别赶我去见你伯父,上回他一篇什么孟子就差点儿把我念死,我就不去自讨无趣了。 我这个人就喜欢跟年轻人玩儿,你们园子也修的好,我看着舒服,既然你在,你也不好不当个主人家介绍介绍吧?咱们就在拿亭子里坐坐,说说话儿好了,当然你家若是有点儿什么稀罕的茶叶,也可以上一些嘛!” 谢颂华愣了愣,才咬牙笑着道:“那还是让小公爷陪着小郡王逛逛吧!我们家里的景致,他熟悉得很,我与叶姑娘也有些女儿家的体己话要说,估计往后也没有什么机会了,现在总不好当着你们面儿说吧!” 第264章:谢姑娘的心思得要搁一搁了 谁知道叶瑾兮还没有说话,叶容时倒是先开口了,只是他这一开口,分明就是直接来拆台的,“我堂妹跟你也没见过几次,哪里有什么女儿家的话? 你我还不知道,你何时是那般守规矩的人了?不过是在亭子里坐坐,能怎么你了似的。” 谢颂华闻言猛然转向叶容时,只见他不屑地挑了挑眉,但是眼神里分明有挑衅的意思在。 谢颂华也毫不避让地盯着他,几乎是在用眼神警告。 可偏偏对方的架势也是毫不相让。 小郡王和叶瑾兮两个人就在一旁看着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儿,小郡王才转脸问叶瑾兮,“这俩人咋了?” 最终还是谢颂华败下阵来,坐坐就坐坐,难道还能怕了不成? 谁知才坐下,就听到一个轻柔和甜美的女声,“哟,这是贵客临门了,我这才出门就遇上了。” 谢淑华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衣裳考究而精致,发髻上插着成套的紫水玉簪子,妆容也是恰到好处。 就是谢颂华见着她这个样子,都有些吃惊。 她知道半香洲已经解禁了,但是她并没有去寿安堂请安,还以为她打算这样一直沉寂下去,将从前那些争强好胜的心都灭了,等着被安排嫁人呢! 直到这会儿,见着她的样子,谢颂华就知道了,谢淑华的心思从来就没有真正歇下去过。 只是一想到她当初在长公主府对自己所作的事情,潜意识里就对她起了几分厌恶之心,因而根本理都没有理她。 小郡王的性格本来就叫人琢磨不透,面对这忽如其来的女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眼。 叶瑾兮从今日过来开始,就像是有心事,虽然与谢颂华勉强应酬,却总带着一副惆怅的样子。 至于叶容时,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见着谢淑华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算是这亭子里的几个人,唯一对她有所表示的人。 谢淑华不由有些尴尬,面上的表情也就显得有些僵硬了。 她听说今日叶容时和小郡王来了,这才刻意打扮好了出来,原本还急匆匆地想要赶在他们出寿安堂去前院之前拦住人。 谁知道竟然在这里碰上了,心里下意识地就认为这大约是一场上天注定的安排。 谁知道竟然会这样遇冷,一时间心里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该不会有人将谢家给她选夫婿的事情说出去了吧? 难不成他们已经知道,谢家要把她嫁给那个穷酸破落户? 谢淑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几乎能想象到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嘲笑她的样子。 倒是叶瑾兮看出了她的不正常,“三姑娘脸上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一句话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果然见她两边脸颊都一片绯红的样子。 这原是她以为众人知道了她难以启齿的事情,心里羞恼的缘故。 可偏生落在小郡王的眼里,就有了别的理解,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有这么好看吗?也不至于看了我一眼,就羞成了这样吧?” “咳!” 叶瑾兮被他这话着实给惊到了,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异样。 叶容时却是刚好相反,他竟然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只有谢颂华眼观鼻鼻观心,横竖这个亭子里就没有两个正常的人,发生什么事儿,好像也都在合理范围之内了。 谢淑华何曾听过人对她说这样轻慢的言语,脸色越发红了起来,只不过方才是羞恼,现在是气恼了。 偏生小郡王一句话不够,这会儿竟然又来了一句,“不过我还没娶正妃呢!谢姑娘的心思得要搁一搁了。” 叶瑾兮顿时又是一阵咳嗽。 而谢淑华的眼泪几乎都已经在的眼眶里打转了。 小郡王这话未免也太侮辱人了,不但是拒绝了谢淑华这样的美人,而且原因还是自己还没有娶正妃。 意思是,就算要考虑,最多也只能是偏房! 谢淑华的脸这会儿真算得上是五彩纷呈了,愣生生地从方才的绯红转成了青白,她咬着牙道:“难道这就是小郡王上门做客的态度?” 小郡王闻言便皱了皱眉道:“你谁啊?” “我……” “我来谢家做客,想跟四姑娘说说话,你是哪颗大头蒜,要跑来这里搅和搅和?” “你……” 谢淑华从小到大,与同龄人的交往都算的上是如鱼得水。 若是碰上姑娘家,那便老三样,拉拢、排挤、奉承。 若是遇上公子,那就更简单了,只要她往那儿一站,将自己身上精心培养的气质展露出来,基本上没有不自动对她示好的。 即便有一些矜持些,那也绝对是客客气气的。 凭借着这样的手段,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何曾受过眼下这样的委屈,即便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大,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终于被气得哭了出来。 然后转身便要跑了出去。 偏生她今儿穿得这一条裙子实在是太过繁复,裙摆又大又长,她一时跑得急,根本没能注意到要提起裙摆,因而便被自己的裙摆给绊住了脚。 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一旁的侍书眼疾手快,连忙拉了她一把,主仆两个一同往后面摔了过来,只不过侍书垫在下面,谢淑华到没有直接磕到这石头砌成的路面上。 只是她头上带的那一堆发饰便叮里当啷地散了下来,连带着将她的发髻也弄乱了。 谢颂华目瞪口呆,一旁的小郡王更是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这,这可不是我推的你啊!你不会诬赖人吧!” 到底叶容时和叶瑾兮兄妹俩还是看不过去,上前帮着将人给扶了起来。 谢颂华可没有那个兴趣去当什么雷锋,只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 谢淑华自知丢够了脸,也没有任何留下来的意思,连谢谢都没有对叶家兄妹俩说一句,就直接转身走了。 只是…… 谢颂华的目光落在了谢淑华的身上,她怎么觉得,谢淑华的姿势有些不大对,似乎正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谢颂华想起谢淑华一直以来的性格,不由有些怀疑。 “三姐姐!”她忽然出声喊了一句。 前头的谢淑华停下了脚步,只把脸转了过来,冷冷地看着她。 “我瞧你方才摔得似乎不轻,不然你还是坐过来,我替你把个脉吧!” 谢淑华的脸色陡然一变,随即就冷笑道:“不劳费心了!” 说完便扶着侍书的手,快步离开了,而离开时手还放在胸口上。 这却加重了谢颂华的疑心。 正在思索着,忽然听到小郡王讶异道:“那日听说四姑娘会正骨,却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会替人看脉。” 谢颂华才要想法子打发这个祸事精,转脸却发现他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 第265章: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啊! 看到谢颂华看过去的目光,他忽然变得兴奋了起来,“要不然你替我看看,我一直觉得我有病。” 面对着他那几乎闪着光的眼神,谢颂华只想说:“谢谢您嘞!” 当然心里的吐槽也只能在心里,明面上她还是尽力保持着礼貌,“小郡王说笑了,我这点儿微末技俩,姐妹之间彼此信任玩闹一下还说得过去,真拿出去贻笑大方便罢了,只怕还会误了人的病程。” 叶瑾兮看了看谢颂华,又看了看小郡王,忽然开口道:“小郡王现在有空么?有点儿私事想与你说。” 小郡王一听,立刻往后一仰,“你都马上嫁进东宫了,我可不敢跟你有什么私事。” 这话连叶容时听了都要忍不住扶额,横竖这个人可能拢共都说不了两句正常话。 叶瑾兮脸上有些难看,便冷声道:“是有关慧敏郡主,小郡王如果不想听就算了。” 提到自家妹子,小郡王立刻就换了一个态度,“跟慧敏有关啊?你们姑娘家家的,哪里来的那么多事儿。” 嘴里是这么说的,但是脚下已经很实诚地起身了。 叶瑾兮便带着小郡王出了亭子,走之前却偏生看了叶容时一眼。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只怕跟小郡王说慧敏郡主是假,要给他们创造说话的机会是真。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 只是…… 从前在慎思馆的时候,两个人也时长有机会说话,也并不觉得怎么样。 偏生到了这会儿,其他人走了的时候,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几分尴尬来。 就是叶容时这个时候脸上也透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他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小郡王是在路上碰到的,本来是瑾兮想在入宫之前来看看你。” “哦!” 谢颂华便随口应了一声。 完了才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眼神有些吓人。 还不等她疑惑,叶容时就直接皱眉问,“你‘哦’什么?” “啊?”谢颂华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不是,”叶容时一下子便似乎是有些急了,“你又‘啊’什么?” 谢颂华有些发懵,“我……不然呢?” 这一次叶容时是真的忍不住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谢颂华诧异的表情在对着他有些着急的神色下,终于渐渐地散了,她移开视线,随意四处看了看,“你……说的是……婚事?” “不然呢?”叶容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按在了凳子上,两个人就相邻坐着,“你既然知道,就……没什么想法吗?” 这个人平时上课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当初在君莫醉遇到时,也显得有些过于热情,却又有些玩世不恭。 谢颂华见他这般着急,心里忽然有意想要故意逗一逗他,“这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自然该交由长辈决定,我们自己难道还往里头掺和不成?” 这话将叶容时惊得目瞪口呆,他将谢颂华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不是吧!你……你你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大家不都这么说吗?就连当初来给我们教规矩的应嬷嬷也是这么说的。” “这明明就该是谢荼的想法,你学谁不好,学她这个!” 谢颂华在内心里替谢荼问候了一遍面前的人。 然后偏偏就故意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叶容时顿时急了,“不是,你……你那天不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什么?”谢颂华故意装傻,然后又长长地“哦”了一声,“你是说你和长宁长公主啊?你不是说我当时是乱说的么? 我后来也打听过了,你和长宁长公主自小相识,关系不错,虽然说你们那次行事多少有些不合理法,但是,就像是好兄妹一般,我大概也能理解啦!你放心,我不会计较这种事儿的。” 叶容时这一气接着一气,那脸上的表情,简直跟当众踩了狗屎似的。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憋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只能暗暗用力捏紧了帕子来缓解自己此时的压力。 而旁边的人面对着她这张一本正经的脸,终于气得站起身来用力踹了一脚柱子。 这一次谢颂华终于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然而这一笑就有些收不住,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人这样吃瘪的样子,总觉得自己从前在课堂上被他捉弄的仇,在这一朝给报复了回去。 叶容时一开始被她笑得有些懵,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你故意的?!” 谢颂华伏在桌子上,终于渐渐地停了笑,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情绪这才慢慢地缓下来。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我知道你喜欢长宁长公主,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我说了我不会说出去就不会说出去,好歹咱们相识一场,我信任你的人品,你也该投桃报李,相信我的品性才是啊!” 这么说话的谢颂华终于让叶容时看到了沟通的可能,他赶紧又回到了方才的位子上,焦急地问道:“那你说,现在可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嘿!你这个人……” 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便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你娶得了长宁长公主吗?” 一句话差点儿让叶容时破大防。 看他一脸被戳到了痛苦的表情,谢颂华带着同情的眼神给他斟了杯茶,“所以你看,难不成你要为了长宁长公主当和尚去不成?” 那自然是不可能,只怕她母亲和祖母的眼泪能哭出两大缸来。 “既然如此……”她忽然露出一副甜美的笑容来,“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啊!” 叶容时方才还苦恼的表情立刻定住了,大概有那么一瞬间,他没有听明白谢颂华这话里头的意思。 然而面前这个少女,虽然表情略显做作,可眼神分明带着认真,这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同方才的小郡王一样,往后仰了仰,“你认真的?” 谢颂华便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是!”他连忙摆了摆手,“你图什么呀?” 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你明明知道我……我对……” 后面的名字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用手比划了一下。 谢颂华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所以你真的认为那么多想要嫁给你的女孩子,都是真的希望得到你的爱情?” 这么直白的话一下子将叶容时给听懵了,然后他又听到谢颂华道:“你对自己的条件,总该有点儿自知之明吧!” 然后在叶容时还有些被打击的情况下,她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个七七八八。 “反正,我不在乎你心里有谁,也不在乎你心里把我当个朋友,还是当个合作伙伴,哪怕是生孩子这种事儿,你若真想有个后,咱们也可以商量着来嘛!我吃点儿亏,关了灯配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你不觉得我简直就是你当下这种情况的最优解么?” 第266章:我并不希望他成为我的伴侣 谢颂华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叶容时像是灵魂被人从躯壳里拉出来煎炒了一番之后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步子跨得太大,把孩子给吓着了。 还好当时把丁香给支开了,不然这丫鬟要是听到,估计下巴也得从地上捡。 “生孩子这事儿你也能配合?” 等回了宴春台,没想到丁香一下去,她便听到了玉如琢这么一句话。 谢颂华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啊!但是你们这里的人……不都讲究个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 我合计了一下,若我真嫁给了叶容时,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凭着他对长宁长公主的那份心吧!大概率是不会娶什么姨太太通房丫头什么的。 那这成完了亲,最大的事情不就落在了生娃上头么?到时候别说什么婆婆、太婆婆了,怕是七大姑八大姨都得出来闹。 那怎么办?还不是得要生个娃才能稳住局面?那也不可能到外头去捡一个吧!算好时间调养好身子,也就那么一两回的事儿,就当……互相帮个忙吧!” 这话只有谢颂华自己知道,她也就是说的洒脱,实际上,哪怕她是个后世穿来的,这么随随便便上床的事儿,也并不是很容易接受啊! 要知道,前世的她甚至是个母胎单身,根本连个男人的滋味儿都没尝过,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这么思想开放了。 但有句话说,人怂胆大嘛! 玉如琢这一下子似乎被她的话这震惊到了。 谢颂华连忙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嘛!哪里想得到,我这十六岁都没有到,就面临了赶鸭子上架似的催婚呢! 若我真有个心动的人,那或许还会迫使自己去争取争取,那眼下又没有,也就只好综合考量,选个最简单的本对付着了。” 玉如琢好一会儿才道:“那么陈留呢?相对来说,他不是更好?我从他的样子看得出来,至少他对你不一样。” 陈留对于谢颂华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言说的存在。 若她是原主,那自然不用说,和陈留在一起,可不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么? 若她只是一个穿越过来而没有原主记忆的人,以陈留的人品,以陈留简单的家世,以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是个不错而轻松的选择。 可偏偏她是一个继承了原主记忆的穿越者,她对陈留没有感觉,选择陈留反倒让她有负疚感,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盗窃者。 盗窃的却还是一份让自己有负担的感情。 那次在别院后面的山上,她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当时与陈留的相处,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分明是想要逃离。 既然这样,为何还要给自己套上这样的枷锁。 谢颂华原本不想回答,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似乎能感觉到玉如琢还在等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能摇头道:“有的时候,感情反倒是一种负担,在你不能回应这段感情的时候,那最好的感觉,就是不要再打扰。” “你不中意陈留?” 玉如琢的话简单而直白,谢颂华这一次没有模棱两可,她诚实地点头,“是,我应该是欣赏他的,但是这样的欣赏,远远的看着就够了,我并不希望他成为我的伴侣。” 对,就是这样! 谢颂华将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反倒觉得心里轻松得多,虽然这话是对玉如琢说的。 她希望陈留能好好的,将来前途无量,因为这就是原主所希望的。 但是她不希望自己陪伴在他旁边,估计原主也不希望。 翠柳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进门之后,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刚刚奴婢小心地去查证过了,三姑娘大约是真的出去了一趟。” 然后将梅姑姑的话说了一遍,“原本说是颐和堂里的丫鬟,被奴婢问起来,梅谷谷细细地想了许久,才犹豫地表示,那个身影似乎与三姑娘也颇为相似,但是因为当时她刚好从别处回来,并没有看清她的脸,所以不能确定。 奴婢又亲自去翻看了一遍,半香洲靠近竹林的那一片,确实有小竹子被压倒的痕迹。” “那就是在还没有解禁的时候的事儿了!” 谢颂华心里有些担忧,“她到底跑出去做了什么?” 如今谢淑华的婚事眼看着就要定下来,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就这般平静地接受了? “奴婢又去车马房打听了一下,她根本没有叫府里的马车,而是直接出去了,出去之后,倒也有一两个人看到了,却也没有看清,更没有人知道,后面到底去了哪里。” 谢淑华又想到谢云苍说的谢淑华去买了那种腌臜药的事情来,“她在暗我们在明,终究防不胜防,咱们自己小心一点儿吧!让那两个小的这段时间多盯着点儿那边的动静。”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大约那日从院墙翻出去,多少让谢淑华受了点儿伤,所以这段时间哪怕解禁了,也没有出来走动。 那她今日跑出来做什么? 想到小郡王和叶容时…… 总不至于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更何况,她也不会因为想要逃避跟那商公子的婚事,逮着个年轻的男子就行吧! 想到这里,谢颂华自己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的想法着实有些疯狂。 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出人预料的顺利。 众人都觉得可能会闹出事端的谢淑华竟然十分老实,面对商家请来的媒人上门,虽然没有半点儿喜色,但也没有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 齐氏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地放下来。 纳采之后便是问名,一般在媒人上门说合,确定双方都有意之后的几天,媒人会上门来问名。 老夫人只笑吟吟地道:“时间有些赶,有些东西能一块儿办就一块儿办吧!” 这显然是不愿意多费心思的意思,府里其他人也都知道,在谢淑华之后还有谢荔的婚事赶着要办,这也有一些是要谢淑华为谢荔让道的意思。 这样的话,对于谢淑华来说,最是受打击的。 谢荔算是个什么东西,从前在她眼里,跟个跟班似的,她也就是在明面儿上,当个姐妹,实际上内心里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 如今竟然还要自己为她让道,简直好笑! 因而她听了这话之后便淡淡地道:“虽然我知道家里给我选的婚事,必然是用了心的,可到底是孙女儿的终身大事,旁的姐妹在婚事说定之前,都见过未来的夫婿,偏生到了我这儿,便是瞧也不叫我瞧一眼么?” 这会儿众人都在寿安堂,脸上欢欢喜喜的都是说两个姑娘要出嫁的事儿。 谢淑华的话让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 第267章:一个两个都是不知所谓!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慢慢地沉了下去,然后语气淡淡地道:“上回大家去别院,本来的意思便是叫你和你五妹妹两个人先看看,谁知道你身子骨不中用,偏生就病了,这才没有看成。 既然你心里有顾虑,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让你母亲给你安排一下就是了,说起来,或者人家男方家里也想要先看看未来媳妇呢!” 这话说得比方才还要不客气,竟然是说,她这个样子,人家商家也未必满意。 谢淑华气得脸色发白,咬着牙盯着地面,到底还是没敢对老夫人显出不敬来,“是!那孙女儿便多谢祖母体谅了。” 然后悠悠然起身,“看样子,我在这个家里也呆不了多久了,只怕有些东西也该准备起来,就不耽搁时间了。” 说着连礼也没有行,就直接出去了。 齐氏当即便找了个借口也跟着去了。 老夫人终于还是没忍耐住,冷哼了一声道:“一个两个都是不知所谓!” 竟是当着这么多后辈的面儿直接说了齐氏。 这在一向顾及体面的老夫人身上可是很少会看到的情况。 大家都不敢说话,老夫人便自己笑着道:“一转眼,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咱们女儿多的家里就是这点不好,女孩儿们没出嫁的时候,花团锦簇的,只觉得眼睛看都看不过来。 等她们大了,一个个地嫁了出去,家里呀!就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想起来就叫人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她嘴里这般说着,目光慈爱地从几个孙女儿身上滑过。 余氏便凑趣儿道:“老夫人这也是白叹这口气,咱们家虽说女孩子多,但男孩子也不少呀!他们兄弟可有四个呢! 眼看着安哥儿就到了讨人喜欢的时候,大郎虽然性子外放些,可也到了要说亲的时候了,连二郎也要准备起来了。 这孩子一成亲,那娃娃还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到时候老夫人做太祖母又要嫌家里吵闹了。” 众人听了,便都纷纷应和起来,又是问起安氏关于谢温华的事儿可有什么想法,又是说起上次有人打听谢琅华。 到底还是将老夫人的情绪给调动了起来,方才因为齐氏母女带来的不开心,也好了许多。 “你们这几个,就知道埋汰我!”她说着摆了摆手,“既然会哄我开心,那也难为你们费心一场,总要有所表示,才不枉费你们的一番辛苦。” 于是便将申妈妈给唤了过来,“去开我的私库,给几个姑娘好生挑点儿东西,都马上是要出门子的人了,手里都没几件像样的。 我记得还有一套独山玉的头面,几匹紫鲛纱,对了,还有一副青金石的珠帘,都找找出来,横竖压在箱子里也是压坏了的,若是旧了,就找几个工匠过来好好重新整整,等她们出门子的那一天,也能当一台嫁妆。” 申妈妈不由眉开眼笑,“哎哟,我们老太太可真是疼孙女儿们了,这些可都是您压箱底儿的宝贝,老奴这就带姑娘们过去挑。” 安氏和余氏自然高兴,才要说什么,就听老夫人摆手,“长者赐,不可辞,再说了,又不是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寿安堂里顿时一片热闹。 谢颂华不得不感叹,老夫人就是老夫人,随随便便就能打压了谢淑华。 就她方才那一赌气,先离开的一步,直接就给了老夫人偏心的借口。 这样的东西,就是齐氏也都不大好悄悄地给谢淑华,这样贵重的东西,都是登记在册的。 即便是齐氏的嫁妆,那也双方都有嫁妆单子。 若谢淑华是她亲生女儿,且在府里得人心,那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谢云苍若要问起,也并非就真的站不住脚。 以谢淑华的性格,只怕又要生一场气了。 果然,一直留意着半香洲的两个小丫鬟便传了消息过来,那头又砸了不少的东西。 也就是如今齐氏惯着,谢淑华性格里暴戾的一面又显露出来了。 而且如今不似在倚兰苑,没有齐氏遮掩着,那里头的风吹草动,很容易就传了出来。 谢府上下越发觉得三姑娘着实虚伪,从前的好-性儿都是装出来的。 对于谢淑华来说,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齐氏终于找了个像模像样的接口,邀请商家太太过府来喝茶。 媒人那边已经将口风给递了过去,商家便闻声知雅意,将商公子也带了过来,谢琅华还特意请了半日的假在家里等着,邀请商公子在家里的园子里散心。 商公子也知道自己在外貌上没有什么优势,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因而今日着实在打扮上用了些心思。 可谢淑华在小路上迎面走过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表现出了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 一下子就让场面尴尬了起来。 谢琅华也尴尬不已,却也只能尽职尽责地当着这个中间人,极力介绍自己的好友。 但商公子不是瞎子,立时便知道这位花容月貌的谢家三姑娘并没有看上自己。 齐氏也没有想到谢淑华竟然这般沉不住气,不由有些心焦,“那商公子虽然长相不及你哥哥精致,但也算不上丑啊! 更何况,他一个男人家,容貌哪里那么重要?你何至于此?眼下倒是闹得对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谢淑华只是默默垂泪,并不答话。 齐氏便又道:“哎哟我的祖宗,你现在到底如何?除了这商公子,可就只剩了一个刘公子,他们家什么情况,娘也与你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这两个选哪一个?” 谢淑华终于哭了出来,“这就是娘你给我选的夫婿?您真的有认真选吗?他那个样子还不算丑?我自小到大,遇到的哪一个会长成这样? 难道我以后就要跟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只要一想到晚上我睁开眼,看到的是这么一张脸,我……我心里就难受得紧,可不得把我吓得做噩梦么?” 齐氏被她的话说得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对比他们家平日里接触到的世家公子,这商公子的外貌着实粗糙了一些。 可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了么? 齐氏也只能再苦心劝道:“我听你哥哥说了,这个商公子,性格是最好的,平日里平易近人,在外头又很会跟人打交道,往后靠着你哥哥,靠着你父亲,必然有前途的,娘难道还会不替你考虑?” 谢淑华仍旧只是哭,而后便自暴自弃似的道:“娘这会儿这么卖力地劝我,是不是也跟外祖母一样,巴不得早点儿把我从这个家里丢出去? 那日外祖母说了那般过分的话,竟还不够,趁着我走了,立刻就要给她们每个人分东西,分明就是生怕我多拿了她一分!” 齐氏闻言连忙道:“哎呀,这有什么?你祖母那是老糊涂了,她不疼你,你不是还有娘么?” 第268章:最后一次的风光 齐氏说着,便细细地与她分析起来,“娘也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况,我也不好太护着你,你父亲那头就盯着呢! 但是娘还有一些田产铺子里的出息,这都是我的私账,谁都不知道的,这些年我拿着这些钱,也另外置了一些产,都给你带走!明面儿上她们获利,内里谁也不如你,你放心!” 这话似乎安慰了谢淑华一点儿,她收了眼泪有些迟疑地看向齐氏,“这样真的可以吗?您还有两个孩子呢!且我都不是您亲生的。” 齐氏闻言便皱眉道:“你怎么还将这样的话挂在嘴上?难道是要齐气死我吗?” 谢淑华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覆在眼下。 她这个样子立刻又让齐氏心疼起来,语气也放软了,“那两个……你哥哥是男儿家,我的嫁妆还有呢!自然也不会亏了他多少,至于那一个……你就放心好了,你父亲心疼她流落在外十几年,只怕另外也有贴补。 且他们自有他们的将来,用不着我如何心疼,且就是心疼了,也未必有人感激,我也只能顾着你了。” 谢淑华到底仍旧只是默不作声,齐氏便又细细地安慰了一场。 算是将女儿的心思给挽回了不少,终于,谢淑华像是心情好了许多,“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是爹娘替我选的,终究日子还是要过……” 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但是,我风光了这么多年,眼下人生最大的一件事情,却要这般凄凄惨惨,不说外头的人,就是家里的姐妹,恐怕也在暗暗笑话我。 父亲说要叫我在外头的客栈里出嫁,又要那一对夫妻过来证婚,横竖我这辈子也算是到了头了,那既然我大婚不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订婚总该给我好好地办一场吧!” 齐氏听她说同意了这门婚事,心里也算是一件事情落了地。 又见她说的这般凄凉,只觉得愧疚万分,心里更存了几分对谢家,对谢云苍的怨恨。 她连连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娘一定替你办成!总不能欺人太甚了!我亲自去跟你祖母和父亲说,你想要办成什么样?” 谢淑华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没精打采,“娘虽然说得好,往后还要护着我,但是说实话,我这番要嫁出去,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踏进这个门,订婚可能是我最后的风光了,我也只有两个愿望。” 她说着又抽泣了两声,才接着慢悠悠地道:“第一,自然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和以往认识的亲朋好友们聚一聚,往后我想人家,也未必高攀得上。 第二,既然要嫁过去了,那商公子要做我的夫婿,往后的荣辱都只系在他身上,我也只能勉励替他多想想,趁着这个机会,替他多引荐引荐两个人,说不定未来就能有点儿助益呢!” 齐氏见她脸上的神色自是不喜,可说出来的话,分明还带了两分对将来的期盼,心下越发放心,“你别说丧气话,别人娘不知道,你是娘的心头肉,哪怕你嫁到天南地北去,那也我的女儿。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你放心,娘一定替你风风光光地办这一场订婚宴,若他们不答应,我便回娘家去,我看看是不是我在与不在,真的没有关系。” 谢淑华终于转了脸色,分外感动地看着她。 自从别院回来之后,齐氏每回来半香洲,这是最开心的一次。 眼下已经四月底了,谢云苍要将谢淑华在七月前嫁出去,那接下来的两个月,就异常繁忙,不但三书六礼要走完,更要筹备嫁妆,还得把江氏夫妇接来京里。 谢淑华自己也要绣嫁衣、准备一些手工的活计。 商家那边自那日回去,只当这门婚事已经没有了指望了,谁知道没两日,媒人就带去了好消息。 接下来的问名纳吉便是走个过场,大定便定在了六月初五,算起来差不多也就能在七月前完婚了。 倒是谢淑华变得忙碌了许多,如今府里也不管着她出行,齐氏更是一门心思扑在她的婚事上,母女俩三天两头地就往外头跑,一会儿要置办这个,一会儿要置办那个,就连大婚的头面都足足备了三套,结果还是不大满意。 这是齐氏自己的钱,谢云苍自然不会计较这种东西,老夫人一向讲究体面,也不会过问媳妇的嫁妆。 只是府里其他人难免说三道四。 毕竟谢淑华如今在谢府的口碑算是彻底倒了,因而这些底下人见齐氏还这样宠着,哪怕不是自己的钱,也要说几句嘴。 如今府里管着事儿的是安氏和余氏,余氏自不必说,想来最是爱惜羽毛的人,这样的事儿根本不会搅和进去。 安氏却是巴不得自己春儿加进去多说两句的人,最多听到也当做没有听到。 这些有的没的的话越传越广,渐渐地众人也都觉得齐氏多少有些拎不清。 再加上上回为了谢淑华犯错被罚的事儿,跑过去为难自己的亲生女儿,因而这位昔日谢家的当家主母,也渐渐地失去了众人的尊重。 梁妈妈在底下行走,如何不知道这些事儿,只是如今到了这个份上,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谢淑华的婚事在热热闹闹地准备着,相对来说,谢颂华和叶容时的事儿,就有些悄无声息了。 她等了好些时日,都没能等到对方的回答,还以为这个小公爷被自己吓着了,怕是成不了,心里便忧心着,谢云苍的下一个人选会是谁。 因而当他在花园里碰到叶容时的时候,还愣了愣。 丁香却是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然后便自发地放缓了脚步,与自家姑娘保持了一段距离。 原本和叶容时站在一处的谢琅华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只说要去拿一本什么书,让她帮着陪一下叶容时。 听听这像话么? 叶容时又不是大姑娘,不能跟着他去书房? 而且还让她这么一个大姑娘陪着? 不过大家都有意创造机会,谢颂华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 只是没有想到,等其他人走了,两个人面对面的,她还没有说话叶容时就先脸红了。 “你那日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谢颂华觉得这句话有点儿问题,听上去自己像是那个随意招惹了良家妇男的渣女,“我那日所说的话,都是我的心里话。” 诶? 这个回答怎么更像了? “你真的不在意我心里有其他人?” 叶容时看上去明显还是不大相信,那目光中分明带着探寻的味道。 第269章:我也不知道 “不在意啊!”谢颂华认认真真地与他分析,“那什么人才会在意呢?真心喜欢你,希望与你两情相悦的人那才会在乎,你和我,那婚书,就好比两个做生意的人订立了一个契约。 关键在于,你需要娶一个媳妇,我需要嫁一个男人,而咱们两家的家长有意、门当户对,所以咱们这个合约呢!它就能实现利益最大化,所有参与的人,都开开心心,这不是很好吗?” 叶容时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女,自从那日回去之后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那行,就这么定了,你做我的妻子,我……我娶你。” 到底还是没能将那句他当她的夫君说出来。 谢颂华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毕竟是违背她的本心。 不过她还是高兴的,自从得知这个时代这么早就谈婚论嫁之后,那一直隐隐挂在心底的烦恼终于解决了。 大约是她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让叶容时又忍不住生出了怀疑之心,“你……你就这么不在乎你的婚事?” 谢颂华挑了挑眉,一脸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这还不叫在乎啊?!我可是仔细思考了很久呢!” 叶容时沉默了一回,终于再一次点头,“好,你也放心,你嫁过去,除了……感情,我会尽力做到一个丈夫应该做到的事情。” “诶?!打住!”谢颂华连忙将手一伸,“这话可不兴乱说,在别人眼里,咱们是夫妻,但是咱们俩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最多最多只是朋友! 你不要觉得成亲之后,你就要如何约束自己,没关系!你以前是怎么样的,就继续怎么样,咱们只要在外人面前合作无间,就算是履行合约了,你可千万不要把丈夫这个词往自己身上套。” 万一回头把自己给骗进去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后面这话谢颂华只是在心里腹诽,没好真说出来。 但是她的话让叶容时彻底放下心来,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他脸上挂着的几分犹豫,也终于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的笑容。 他彻底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直接伸手一拍谢颂华的肩膀,“可以啊!我没看错你。” “那是!” 两个人刚刚说定,谢琅华便走了过来,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悠了一圈之后,看向谢颂华的眼神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谢颂华一时间也说不明白那个目光里到底包含了什么,但是让她感觉温暖的同时,又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谢颂华不得不考虑日后离开这里的问题了。 经过这段时间她积极努力的探索和拓展,自己这间起居室已经完全不够用,甚至后面和院墙之间的空隙也给她的各种东西填满了。 在谢颂华画了一卷图纸,又特意找人定制了一副正常人体大小的模型送去给了他老人家之后,他老人家也十分慷慨,竟然详尽地写了一卷自己的针灸心得。 虽然这古代的文字对谢颂华的领会一途又添了点儿难度,但她还是兢兢业业地每天啃一啃。 好在玉如琢虽然忙得很,到底还有那么一两个时辰在,她就趁着这个机会问问他一些自己实在没能看懂的地方。 她怀疑因为自己的强大功力,只怕玉如琢对于医学方面的东西都已经了解了不少。 整理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她将最后一沓标签贴完,也累得不轻。 还有字要练,等回到书案前,就发现纸墨笔砚都已经备好了。 对面的人竟然直接拿了个什么文件在处理,里头到底是什么谢颂华不知道,但是他看到玉如琢拿着一支小巧的笔在上面批注些什么。 难道,玉如琢竟然是个大官? 这么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毕竟她也出去这么多回了,实在没有听说过京城有那个叫得上名号的人家姓玉。 而玉如琢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气质,又分明不是一般人家出身。 那么…… 换个思路,他是在京城当官的…… 好像也不大对,那个当官的能病了这么久,回不去还要处理事情的? 只怕位子早就被别人给占了。 “跟叶家那小子把婚事说定了,就这么高兴,练字都魂不守舍了?” 谢颂华被他忽然的出声吓了一跳,手上的笔一抖,就落下了一摊墨在纸上,只好又搁下笔,连忙去换纸。 这才埋怨道:“说话也不先吱一声,吓我一跳。” 她重新翻到自己要临摹的一夜,这才道:“我不是在想小公爷的事儿,是在想你的事情,你上次跟我说你快要走了,怎么看着你还是这般慢慢悠悠的样子,你心里不激动吗? 还有,你到底弄清楚了没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指环里啊?” “是我的指环。” 谢颂华今天心情好,便故意伸出左手来显摆,“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不答应。” “幼稚。” “哼!”谢颂华又得意地收回了手,“我可不管,你若是回去了,这指环我是不会还你的,这东西一看就死贵死贵的,就当是我养育了你这么久,挣得的酬劳吧!” “好好说话。” “好的,就当是为这一段其妙的经历留个纪念。” 玉如琢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谢颂华便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地接着练字。 写到一半,谁想对面的人又一次忽然开口了,“问你一个问题。” 好在这一次她的心神够稳,才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弄脏了这都快写完的一张纸。 小心翼翼地将笔放回了笔架上,又用镇纸压平了两边,她才点头,“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玉如琢的语气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这样的情形在他身上甚少出现,因而谢颂华心里反倒越发好奇,干脆认真地等着。 “你说你眼下并没有遇到心仪之人,所以于心底里并不在乎嫁给谁,关键在于你说的好合作,那……假若你与叶家那小子成亲之后,你再遇到了一个你心仪的人呢?” 玉如琢很少说这样大段的话,一旦他如此说话,那就说明眼下他说的事情,是他当下认真思考的问题。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地僵硬了起来,她的视线由对面的虚空慢慢地移到对面的桌面上,再移到自己眼前已经慢慢变干的纸面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飘飘荡荡的,“我也不知道。” 第270章:失望 她又仔细地想了一回之后,再一次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谢颂华甚至不大能想象那会是什么样子,她没有谈过恋爱,从前到现在都没有。 可她也曾经对优秀的男孩子动过心,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在初入职场的时候,甚至在忙碌的工作间隙。 只是她一次都没有开口过。 读书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目的是读书,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去读,她没有后路。 所以,哪怕青春期的朦胧感情再美,她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回望。 初入职场,她曾为另一个闪闪发亮的优秀同龄人而心折,只是这样的人身边,多的是同样优秀的女孩子,她没有勇气。 而忙碌的工作间隙,遇到的那一次心动,甚至都来不及让她腾出时间去好好面对,对方就已经飞快地步入了婚姻。 所以,认真说起来,她不知道真正的爱与被爱是什么样的。 她也不确信,自己曾经的心动,和因为未曾得到而流下的眼泪,是否都是因为爱。 那么,钻进眼下玉如琢提出的这个问题,她遇到的会是什么样的爱? 在这个时代之下,她与叶容时成亲之后,若是移情别恋,那下场会十分凄惨。 可,若真是一份书里面写过的,电视剧里曾经演出的,那种非彼此不可舍生忘死的爱情呢? 她与叶容时的婚姻注定是合作的情况下,她会不会因此而更加珍视这样的感情? 谢颂华不知道。 而她在面对玉如琢的时候,似乎也习惯不去掩饰太多,所以她只按照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谢颂华用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将这个问题摇出自己的脑袋,然后无奈地笑道:“你也真是的,何苦在这个时候,给我出这样的难题。 不过我想,我似乎不是一个很容易感情用事的人,若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话,我会尽力在感情生发之前,离他远一些吧!” “对不起!” 谢颂华没有想到玉如琢会道歉,她诧异地挑了挑眉,“对不起什么?” “让你造成困扰。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在成亲之后,远离一切不该靠近你的男子,你一个妇人家,应付不过来。”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多谢。”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玉如琢的这个问题,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 大约没有哪一个女人,会不憧憬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令自己怦然心动的感情吧! 而命运,似乎忘了给她的人生加入这么一种可能。 不过她不是容易被情绪困住的人,这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段时间的困扰,很快她就重新投入了学习。 没想到卓院使实在是个外冷内热的小老头,发了帖子让他去他府上取本书。 对于谢颂华像卓院使请教的事情,谢家老夫人和谢云苍都是默许的。 自她上回救了老夫人一次之后,没有人反对她研究医学,也就是当自家姑娘有个不同于其他人的爱好罢了。 因而接了帖子之后,老夫人直接让人给谢颂华套了车,只是嘱咐她不要在外头逗留太久。 原本谢颂华也疑惑,到底是一本什么书,要她亲自过去取。 等到了之后,才发现是个障眼法,卓院使竟然是直接带着她看病,由他在一旁指导她给病人施针。 这可是绝佳的试验机会,谢颂华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一点儿也不敢马虎,认认真真地听取卓院使说的要点,然后极力做到他提的那些要求。 但这个过程,她仍旧十分紧张。 偏偏卓院使说是指导,但是他却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底这个过程她处理得好不好,也没有一句反馈。 等按照他说的一套做完,卓院使便让她收了针具,“回去写一份关于这一次施针的总结给我。” 谢颂华听了这话,猛然睁大了眼睛。 她忍不住再打量了卓院使一眼,再一次确认,这个老头儿是个本地土著,不是她那硕士导师穿过来的。 她这边忙着写自己的实验报告,府里头就已经在发帖子请人来参加谢淑华的纳征礼了。 纳征也称过大礼,跟后世的订婚差不多的意思。 依老夫人的意思,这纳征和请期便不要再分开了,就放在一起办了,省得麻烦的意思。 这一次齐氏没有任何意见,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等谢颂华抱着安哥儿在谢荼的屋子里闲坐的时候,才知道,在自己没有注意的情况下,齐氏竟然又跟谢云苍闹了一场。 “二婶在三姐姐身上,真的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她可能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明白,二叔对三姐姐的态度,一大半来自三姐姐本身,可另外相当一部分,也来自于二婶对三姐姐的那份偏执。 为着这个订婚宴的事情,竟然连回娘家去的话都说出来了,二叔愣是没有答应,结果又跑到了祖母这里哭了一场。” 她便更压低了声音,“祖母如今也对二婶失望至极,但是想着早点儿将三姐姐打发出门,也就同意了由她老人家出面去二叔那里说合。” 如今涉及到谢淑华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的,府里的人头一个想到的关联人物就是她。 就是谢荼都同样如此,大约还是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果然,谢荼便又笑着道:“不过你也别多想,等回头你跟小公爷的婚事要定下来,凭着英国公夫人的性子,还指不定多热闹呢!” 见她一点儿都不羞涩的样子,谢荼有些惊讶,“知道你性格不同于其他姐妹,但是我眼下说的是你的婚事,你好歹也装模作样一下吧!” 谢颂华便立刻扯起帕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头眨呀眨。 这做作的样子,顿时让谢荼给笑喷了茶。 却没想到在这一旁抓棋子玩的安哥儿见了,便也好奇地学着她喷起了口水。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姐妹俩逗了一会儿安哥儿之后,谢颂华这才想起要紧的事情来,“既然是要大办,可知道都会邀请哪些人来?” “二婶婶只说要邀请好些人,但具体是哪一些,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见谢颂华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你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在担心什么?” “现在也说不好,要不然你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具体请了哪些人,尤其是……有没有皇室的人。” 谢荼闻言脸色便凝重起来,她看了谢颂华一眼,姐妹俩一个对视,就知道双方是想到了一处去了。 她慎重地点了点头,“好,虽然有些费劲,但也并非做不到。” 第271章:就这么走了 谢荼果然只是言辞上比较谨慎,她身为寿安堂里的姑娘,要弄到齐氏拟定的名单并不难,甚至都不用惊动老夫人。 只是拿到名单的时候,她上也确实有些不好看,齐氏竟然真的打算请皇室的几位成年皇子过来观礼。 也不知道这份名单是怎么在老夫人面前通过的,她将名单递给谢颂华的时候,难得的当即便生了怨怼,“这是不将我们所有人坑下水不罢休么?!” 谢颂华拿着名单若有所思,闻言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看了谢荼一眼。 谢荼这会儿也懒得装了,“三姐姐这个人,说好听点儿,叫会算计,说难听点儿就是自私,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确定,如今她的婚事定给了商家,她心里若是乐意,那才叫有鬼。 眼下她动了这么个念头,说是要办个热闹的订婚宴,呵……若真是想跟自己以往熟悉的人一起热闹热闹,请几个皇子做什么?咱们家合适跟几个皇子关系走得近了?这里头要是没藏着她的坏心,我名字倒过来写!” 谢颂华想了想,便将自己发现的一些事儿告诉了她,“偷偷摸摸翻出去,那日见着小郡王和小公爷又不知道是藏了什么,那半香洲,咱们也不受欢迎,着实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谢荼想了想,便抓着谢颂华的手,露出一个笑容来,“管她卖得什么药,你放心,我不会叫她得逞的,祖母那里我去说。” 确实如谢荼所言,不知道这份名单是怎么通过老夫人的同意的,但是很显然,老夫人分明没有留意到里头的宾客名单里竟然有几位皇子。 谢荼旁敲侧击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之后,当天便将齐氏和谢云苍一起留了下来,说了什么不知道,只知道齐氏出来的时候有些委屈。 当天晚上翠柳带来的小丫头便说半香洲又砸了两个花瓶。 谢颂华无奈摇头,果然还是有钱,这么贵的东西说砸就砸。 显然,谢淑华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但是她的心里却着实有些闷闷的不太舒心。 果然是被谢淑华气到了么? 她抬手看到自己右手食指上的伤痕,离划出最新的伤口已经过去了两天,现在也慢慢地开始结痂。 估计再过几日,便会只剩一道细小的疤痕,藏在指腹的中间,每回都拿上好的生肌膏涂过,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那放药瓶的抽屉上,里头各种名贵稀有的药都有,生肌膏更是藏了七八瓶。 至于玉如琢哪里来的那么多生肌膏,谢颂华都已经不再过问了,横竖上回那个暹罗国来的药,他都能弄得过来,多弄几瓶生肌膏似乎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她盯着那道伤痕,又看了看对面空空的桌面,心里那闷闷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谢颂华没来由一阵烦躁,干脆起身将窗户打开了。 已经五月了,天气彻底暖和起来,连这吹进来的夜风都带着点儿花香味儿,吹在脸上没有夜风该有的凉爽,反倒添了几分暧昧与朦胧不清,这让她感觉更不舒服,只好又把窗给关了。 转身又看到那空空的桌面,不由埋怨道:“好歹都快相处一年了,要走,也该有个告别仪式吧!就这么一句他可以回去了,就真的回去了。 她心里又想到谢淑华的订婚宴,看看,人家哪怕是要告别现在的生活,还会想方设法地再弄出点儿什么动静来呢! 他…… 好吧,这算什么类比?! 谢颂华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躺到床上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她还有自己美好的人生,她将要嫁给叶容时,她有她伟大而光明的未来! 嗯!就是这样,玉如琢终究只是个过客。 心里这么想着,似乎也真的慢慢接受了这一点,她便这样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删减了宾客的缘故,半香洲沉默了好一阵儿,连带整个谢府都显得很安静,连齐氏备得那些嫁妆搬进来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有很大的想兴致。 日子便如水似的过去,期间齐家也有人来,谢颂华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表现,便按照申妈妈教的,只管垂头害羞就行。 英国公夫人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双方关于亲事的事情心照不宣之后,便亲自上门了一趟,借着跟老夫人说话的当口,将谢颂华细细地打量了过后,是夸了又夸。 只是叶家和谢家都是名门望族,叶容时又是世子,他的婚事自然不能随意了事,英国公府预备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来做媒人,且也不愿意将两家的婚事走得太匆忙混乱,还是希望等谢家谢淑华的事儿完了之后再正式过礼。 到了六月初五这一日,齐氏整个人都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味道,可见谢淑华的婚事她虽然不甚满意,但到底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她还是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 婚宴开在浣春阁,这里将所有的窗户依次打开,便可以欣赏到此时园子里的姹紫嫣红,偏这一处又独有一份清幽。 加上地方宽敞,可以容得下许多人。 屋子中间用了两个大屏风隔开了男女席,两边各安排了三张桌子。 谢淑华今日也打扮得恍若神仙妃子,一大早便在寿安堂里一起帮着招待客人。 看着她含笑和曾经的女伴们寒暄的时候,商家太太也放了心,能得谢家的女儿做儿媳妇,对于他们家来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当知道谢家姑娘不乐意的时候,他们虽然有些难堪,但是似乎也觉得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毕竟门第上就不般配。 因而如今见着谢淑华这般温婉得体地招待客人,便又觉得自己果然是捡了个大便宜。 商公子在院子里被谢琅华和谢温华拉着跟一些年轻人说话的时候,更是忍不住频频转头去看里头的谢淑华,那张脸上的红便一直未曾褪下去过。 谢颂华一直在暗暗地观察着谢淑华,主要是真的怕她会有什么不当之举。 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全程都在安分守己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只是那张脸在看到周家三姑娘周媌的时候,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表情,僵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周媌半个月前已经嫁进了三皇子府,如今三皇子没有受邀过来,她本也可以不来。 但她这一番显然是因为谢周两家的关系。 只是她这一来,所有人便不得不都起身相迎,老夫人亲自迎到了门口,“家里一点儿小事儿,如何敢劳三王妃亲自登门!” 三皇子、四皇子于五月十八已经行了大婚礼,按照大启一贯的习惯,这两位皇子也在成婚当日由圣上颁旨,赐封王爵,只是封字还没有定,因而如今大家也只以位次来称呼。 周媌换上了妇人装束,身上穿得都是内廷御制的衣裳,原本并不十分出众的容貌,在这衣裳首饰的映衬下,也生生添了好几分贵气。 她连忙将老夫人扶了进来,“老夫人可千万不要这般客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还只管将我当成你嘴里的媌丫头才最好。” 说着便又转过脸看向谢淑华,笑着道:“还没有恭喜三妹妹大喜,我听了家里的姐妹说起这件事儿,便说今日一定要过来贺喜的,三妹妹的婚事倒是定得快。” 第272章: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有那么一瞬间,谢颂华几乎都以为周媌是故意的。 当初两个人的身份相当,认真说起来,谢淑华还略高一筹,按照两家的关系,周媌未必不知道谢淑华的心之所属。 眼下这过来,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样子。 谢颂华和谢荼坐在角落里,乐得看热闹。 谢淑华脸上难看的神色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勉强笑着道:“还以为媌姐姐今儿来不了了,姐姐如今进了王府,妹妹的帖子也不好下过去。” 她故意这么说,眼睛便盯着周媌的脸,她就不信,周媌不知道自己曾经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 谁料周媌脸上的笑容一点儿都没有变化,反倒笑着点了点头,“王爷确实不大喜欢应酬,尤其是最近,父皇给了一个月的假,恨不能天天不出去才好,我今儿也是一再跟他说明,这是我好姐妹的订婚宴,不来不行,他这才放了我出来。” 厉害了,厉害了! 还有什么比在有心人面前秀恩爱杀伤力来得更大的呢? 旁边还有个神助攻,老夫人几乎是立刻接口道:“王爷和王妃新婚燕尔,这也是应有之义,倒是我们家的事儿让王妃为难了。” 周媌便笑着道:“这有什么为难的,王爷只不过是那么说罢了,他最是心软的,我昨儿说要来,他不高兴,今儿一早却又叫人备好了马车,只不过叮嘱要早些回去罢了,老夫人可不要怪我走得太早。”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愣是将周媌和三皇子之间的恩爱情深表现得淋漓尽致。 坐在旁边的谢淑华差点儿要把手里的帕子给搅烂了,好在还有别的客人来了,需要她过去应酬,这才分了这一份心神。 叶家的人也来了,叶瑾兮倒是没有过来,她到底比不得周媌,过去之后,上头还有太子妃,若要出门,非但要请示过太子,还得与太子妃说明,这里头的麻烦就不是多一句话的事儿了。 更何况,在此之前,叶瑾兮和谢家的来往也不多,更何况,她与叶容时的婚事还在谈,并没有的明面儿上来,这会儿谢家跟叶家可还算不得姻亲。 谢颂华见外头叶容时在和谢琅华说些什么,大约是提到了自己,他便朝这边看了一眼,想了想又笑了笑。 一旁的谢荼便朝她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谢颂华颇有些无奈,难道又要装娇羞么? 还是算了吧! 谁知扭头就看到谢淑华正看着自己冷笑。 她在冷笑什么? 谢颂华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大舒服。 齐氏便在这个时候喜滋滋地过来了,邀请大家一同入席。 今儿来的人着实不少,一共六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的,老夫人坐在最上首,旁边便是周媌。 她年纪虽轻,可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争不过,就是周太太,都只坐在她下首。 谢淑华今日是主角,自然是坐在主桌上的,到这会儿她倒是一直脸上带着笑容。 谢颂华和其他姐妹一起,坐在了旁边的一桌。 林若曦就悄声道:“也不知二舅母是怎么说服三姐姐的,今儿三姐姐看着倒像是真的挺高兴似的。” 谢荼给她夹了一块糖藕,“林姐姐尝尝这个。” 林若曦便笑着朝她瞥了一眼,两个人都是眉眼官司。 酒席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到底都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人多,却也不怎么吵闹,当然这也只是相对那些外头的大场面来说。 这样的场合,也不可能是安安静静的,外头周文友和谢云苍两个人才开席,就已经灌下了好几杯酒。 因而谁也没有留意到,一个小丫鬟悄悄从侧门进了宴会厅,手里只竖着拿着一个托盘,进了屋子之后,便站在了墙角,像是在等候派遣什么活计似的。 谢淑华立刻便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当即便端起了酒杯,下了桌子往周媌跟前去,“如今是王妃了,见了面也该行大礼,但是今儿是我的好日子,媌姐姐可要原谅我这一回的无礼,只还想将你当姐姐似的来敬你一杯。” 这个态度大方得有些让周媌都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端起了酒杯,只是自己仍旧坐着,“我今儿来,可不就是为了咱们昔日的情分?三妹妹这话才算对了我的胃口。” 两个人一碰杯,周媌便小啜了一口,谢淑华正要劝酒,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了一下,皱起了眉来。 老夫人就在旁边,一直留心着动静,见状便警惕起来,“怎么了?” 谢淑华晃了晃脑袋,勉强笑了笑,“没事儿,大约是不胜酒力,方才喝了两杯,这会儿就觉得有些头晕。” 说着便将那一杯酒又喝了,周媌连忙道:“可见今儿你是真的高兴了,好歹先坐下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要紧。” 谢淑华只是笑,转身回自己的位子。 但她似乎真的如自己所说的,有些喝多了,走起路来有些不大稳。 谢荼和林若曦便同时起了身,准备过去扶她。 才走出自己的位子,就见谢淑华在经过那两座屏风跟前的时候,忽然身子一歪,直接朝那屏风上倒过去。 因为她这样子看上去,确实像是醉了酒,因而众人也都在注意着她的情况。 她这一倒立刻引起了一阵惊呼。 旁边的人想伸手拉一把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那两座屏风一下子直接给撞倒了。 好在那边的男宾闪避及时,才没被屏风砸到。 谢荼和林若曦最快,连忙冲过去扶她,其他人也都纷纷聚过来。 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今日这么多宾客在,竟然这般不稳重! 大家都以为她是醉酒了,所以走路不稳才摔倒的,可林若曦和谢荼见她的样子,都觉得不大对劲。 只见她脸色惨白,眉头紧锁,还紧咬着牙关,就连额头上都起了一层细汗。 这会儿任她们怎么叫,谢淑华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那头的商公子见着这边的情况,先是大吃了一惊,这会儿一眼便看到了谢淑华的样子,连忙道:“三姑娘好像是身体不舒服!” 他这一句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老夫人扶着芍药的手快步走了过来,当机立断道:“先扶到一旁的客房里去缓一缓,可能是喝酒喝急了,这天儿热了起来,所以一时没缓过气。” 商太太今儿只觉得自己飘在了天上,见到了这么多京中只闻名声的贵妇人。 直到谢淑华这一摔,她才猛然惊醒,该不会这位三姑娘有什么隐疾吧! 这个念头一起,就完全控制不住,不然堂堂阁老的千金,怎么会看上他们家?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第273章:什么都完了 老夫人闻言悚然一惊,她虽然不知道谢淑华为什么忽然晕倒了,但隐约觉得这里头似乎不大对劲,只是眼下这么多宾客在,自然要先将这件事情盖过去。 这会儿听说大夫来了,心中不由既惊且疑,谁请的大夫?! 还没有来得及问一句,又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地拉着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大夫过来了。 动作之快之急,差点儿将老夫人给挤到一边去了。 从那个小丫鬟嚷嚷着“大夫来了”到这会儿大夫已经到了谢淑华跟前,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让人有一点儿反应时间。 谢颂华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那大夫竟然已经按上了谢淑华的脉搏。 就在这一瞬间,谢颂华猛然想通了这里头的所有事情。 她被谢淑华骗了!谢淑华分明是知道了自己在留心半香洲,故意放了个烟雾弹,误导了自己的思考方向。 想清楚这里头的事情之后,谢颂华连忙去推那大夫,不欲叫她给谢淑华诊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大夫分明都没有怎么碰到谢淑华的手腕,就开了口,而且一开口就是埋怨,“这位奶奶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如何还能这样饮酒呢?你们这讲究的人家,怎么连这点儿都不顾忌?” 一句话直接将整个宴会厅的声音给抹杀了,所有人此时的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错愕。 然后众人才慢慢地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各异。 老夫人脸色煞白,扶着芍药的手几乎站立不住。 齐氏一头撞了进来,指着大夫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哪里来的大夫?谁放你进来的?好端端地怎么在这里大放厥词,坏我女儿的清白!” 那大夫一脸错愕,还没有开口,老夫人便沉声道:“荒唐!四丫头,你……” 话还没有说完,周媌便扶着周夫人上前道:“出门的时候,王爷一直嘱咐要早些回去,说是下午还要去宫里看贵妃娘娘,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我怕王爷等得着急,就先回去了,老夫人莫要怪罪。” 虽然早些时候就说了要提前回去,可这宴席才开…… 老夫人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扯出个笑容,只能颔首点头。 周媌这开了口,其他人便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虽然明面儿上没有说什么,但是表情里什么都一目了然。 谢淑华今日的晕倒,这忽然闯进来的大夫,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还有什么隐情,并没有人关心,众人知道一件事情。 谢淑华怀孕了。 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在她的订婚宴上,被诊出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是谢家明晃晃的丑事,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揭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英国公夫人直接抓着自己的儿子的手,几乎是半拉半拖地将叶容时带走了。 商公子则整个人都呆住了,像是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商太太看着谢家这些人,到底还是一个字儿都没说,便带着儿子以及今天跟过来做客的女儿走了。 很快,宴春台便只剩了谢家一家人。 老夫人到底没能支持得住,倒了下去。 这一下倒是将在场的人从自己的沉默中唤醒了,谢文鸢和余氏立刻抢了过去,扶住了老人家,谢云苍兄弟几个也快速围了过来。 老夫人靠在女儿的怀里,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伸手指着上方道:“不如拿根绳子勒死我算了!” 这一口气吐出来,人就晕了过去,一时间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安氏立刻让人去抬了轿辇过来,要将老夫人送去寿安堂。 谢云苍立刻道:“四丫头你先看看你祖母,再让人去请卓院使来。” 谢颂华在这一切发生之后,一直处于混沌之中,她早该想到的! 她怎么会被谢淑华那样的手段给迷惑? 仔细想来,她打算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和某一位皇子或者别的什么人发生点儿什么根本就不可能。 她是今天的主角,行动都有人盯着,那些手段根本就不会有机会使出来。 那所谓的偷溜出门,藏着东西,鬼鬼祟祟,分明就是演给自己看的,或者说,是演给其他有心人看的,为的便是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引开。 她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将自己怀孕的事情暴露出来。 甚至在更早之前…… 她不得不联想到上次在长公主府,她从阁楼上下来,再一次见到谢淑华时的情形。 实际上那会儿自己明明就起了疑心,初经人事的女子,哪怕再怎么要强,性子再如何隐忍,也很难在行动间不暴露一些端倪。 那会儿谢颂华明明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疑心,只不过念头一闪而过,就抛掉了,毕竟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太匪夷所思…… 再联想那会儿在亭子里,她摔了一跤之后的样子,根本不是护着胸口的什么东西,她那是借着宽大的袖口在护着肚子…… 这么一想,偷溜出府也不是为了要拿什么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去确认自己的身孕的。 她又想到谢云苍说谢淑华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买了那些隐秘的药…… 难道她是笃定了自己那一次一定会怀孕? 所以,被关进半香洲之后,闹出来的种种事情,其实都是障眼法? 这么一想,似乎所有事情都清晰明了了。 商家这样的婚事,实际上大家都认定了她不会轻易接受,她也确实闹了,闹完之后才接受的,现在回想,这闹也十分有限,并没有真的闹起来。 就连这一次的订婚宴,她都还做了安排。 名单上几位皇子的名字,分明就是故意给她们看的。 她根本就没有想要请什么皇子,她要的仅仅就是这么一个订婚宴而已,人来的越多越好,至于是不是皇家的人,并不重要。 谢颂华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她没敢接着往下想,她不敢去想今天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对于谢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到谢云苍叫了她,她还有些愣神。 在谢云苍严厉的眼神里,她终于回过神,连忙跟着老夫人那一堆人过去了。 谢家其他的姑娘还呆立在原地,所有人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谢荔反应最大,苏家的诚意足,连苏太太都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 经过这一遭,什么都完了,她的婚事也破灭了。 谢思华气得差点儿要上前去撕咬还在地上装死的谢淑华,余氏一个眼神,立刻让她的乳母上前把她拖走了。 她这一走,其他人也不好留着,便都赶紧各自回房,这件事情事关她们的终身大事,可最终的处置她们却插不了手。 很快,这里就只剩了谢云苍和还搂着谢淑华哭哭啼啼的齐氏。 第274章:这是要人命的事儿! 谢淑华已经醒了过来,相对于齐氏来说,她此时的反应可以称得上为镇定,整个人虽然靠在齐氏的怀里,但是却用力绷紧了背脊,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柔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与谢云苍无言地对视。 她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得逞后的快意,也证实了谢云苍心里的猜想,谢淑华根本就是故意的!所谓的晕倒,都只是她今日暴露这一点的算计。 哪怕一向沉稳,这会儿的谢云苍仍旧被气得脸色发白。 在官场上角逐多年,面临过各种复杂情况的谢云苍,竟然在这样的事情上,被人摆了一道,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所谓的女儿! “来人呐!把谢淑华……”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齐氏连忙出声求情,“老爷……” 谢云苍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和太太,都给我严加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给我盯牢了,少了一根毫毛,唯你们是问! 问清楚那个大夫,今日找他过来的、放他进来的全部抓起来,半香洲、颐和堂所有的下人全部扣起来!等候发落。” 齐氏彻底愣住了,她呆呆地看向谢云苍,竟是要连她一起处置! 谢云苍根本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将事情交代下去之后,直接就走了。 管家带着几个人走上前来,“对不住了太太,三姑娘。” 齐氏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竟然要被自己家里的下人捆拿,可无论她怎么说,这些人仍旧只是按照谢云苍的吩咐做事。 谢淑华反倒很坦然,好像完全不在乎似的。 齐氏其实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了身孕? 刚开始在众人面前,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维护好女儿的安全,直到这会儿,她才想到这件事情最关键的地方,但是谢淑华根本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更不要说将内情告诉她了。 管家是自谢云苍父亲手里就开始帮着管理谢家的,办事能力老道又妥帖,很快就将母女俩分开关押好了,且派了两个妥帖的人一眼不错地盯着。 谢云苍则直接去了寿安堂,这会儿老夫人已经醒了,谢淑华在旁边慢慢地将银针从她的手上摘下来。 谢家的姑娘们都缩在了谢荼的屋子里,谢云苍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老夫人此时哪里还有平时身上的淡定和冷静,看到自己最倚重的儿子进来,顿时眼睛就红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绷不住了,脸上滚下泪来,“出了这种事情,咱们家的家风算是彻底毁了,咱们家的孩子们可怎么办?我拿什么脸下去见你们父亲呐!” 她一边说,一边哀痛地颤抖着,然后便哭了起来。 从谢颂华来到这个家里开始,除了那一次生病中毒,谢老夫人一直都是一座泰山似的矗立在这个家里。 她永远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永远得体。 时而显得慈蔼、时而严肃、时而又极高傲。 即便是生气,也从未失态过。 眼下这般哭泣,实属头一遭,可见这件事情对谢家的影响,已经超出了老夫人的承受范围。 除去她老人家,几个女性长辈也无一不在啜泣,安氏看上去简直像是要吃人,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在,不好出声。 谢云苍看向两个兄弟,“我预备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了之后,自己上折子请罪,总好过于等言官们来攻讦。” 谢长清也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只怕还要快,今日来的人多,虽说都是家里的亲朋故交,难保这里头没有藏了心思的。” “那我便和二哥一起吧。”谢非梧轻轻叹了口气,站出来道。 谢琅华连忙道:“那孩儿……” “你且顾好自己!” 谢云苍这华说完,谢长清便安抚道:“你还未成家,家里的事情你还插不了嘴,即便言官要说,也只是说几句让你挂不住面皮的话。 且,对你来说最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除了这件事情之后,只怕没有人家愿意将女儿许给你了。” 这一下戳到了安氏的心窝里,顿时咒骂道:“真是遭了天谴了,家里竟然出这么个祸害,自小金娇玉贵地养着,嬷嬷婆子围绕着教导,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无媒苟合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真是让我们羞也要羞死了!” “不兴胡说!”谢长清闻言连忙呵斥道。 谢云苍也变了脸色,“大嫂!虽然我谢家一直自诩书香门第,讲究礼仪规矩,但是这要人命的事情,我是绝对不赞成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今日除了这种事情,谢淑华自己行路不正,其次便是我们夫妻教导无方,如何也与你扯不上干系。” 安氏被她这话给说蒙了,抬眼发现他们兄弟都紧张地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 时下许多人家将女儿家的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每年都能闹出一些大动静来,去年就有一户人家,女儿跟个什么家丁私奔了,结果那家里的太太便带着两个姑娘一起上吊死了。 这样荒唐的事儿,竟然还获得了一致的交口称赞。 当时她就觉得那家里人是有病,丈夫跟她说,那就是拿家里三条女人的性命换取男人仕途上的顺遂。 这样的事情,那些沽名钓誉之辈的伪君子才会去交口称赞,但凡真正正直的人只会在心里鄙夷。 安氏连忙住了嘴,那是二房养出来的姑娘,又不是她女儿,她凭什么为了谢淑华的破事儿去要死要活的! 要上吊,那也得是让齐氏去。 谢云苍这般说了,老夫人便看了几个媳妇一眼,然后像是才发现站在脚踏边的谢颂华似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道:“四丫头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沉稳,实属不易,好孩子,祖母也知道你心里难过,不必在这儿守着了,去你姐妹们一处吧!” 说完似乎觉得这番安慰也没有什么作用,便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有祖母在,你有父亲叔伯兄弟在,怎么样也会尽力护着你们的。” 这话说得在场几个人又忍不住鼻酸,谢文鸢还好些,毕竟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走远一些,未必能将这事儿传过去。 可其他人一个都逃不掉,身下的孩子们,只怕全部要遭殃。 谢颂华知道他们是要商量具体的事情,自己不大好在场,便也不多说,才行了礼要走。 那头一个丫头就慌慌张张地撞了过来,“不好了,五姑娘投缳了。” 第275章:有什么可羞愧的? 一句话又让众人惊起,大家匆匆赶到的时候,谢荔已经被救下来了。 方才与众姐妹坐在一起,都是小姑娘,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又都是看过《女戒》、《女则》这样的书长大的,纵然平时性格外向的谢思华,这会儿都彻底没了主意。 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们在一起,也不过就是对坐着哭泣罢了。 谢荔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地溜了出去,竟解了汗巾要吊死在寿安堂偏房的房梁上。 要不是翠缕发现不见了姑娘出去寻,指不定人就没了。 这会儿黄姨娘已经匆匆地赶了过来,搂着女儿哭个不住。 谢颂华连忙上前去替她查看伤势,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还好,除了受了点儿刺激,喉咙可能有点儿受伤,问题并不大。 谢云苍有些烦躁地看了窝在亲娘怀里哭的谢荔一眼,然后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溜了一圈。 板着脸训斥道:“让你们跟着大哥读书,读得都是和你们弟兄一样的,为的就是叫你们知晓点儿人生道理,懂得明辨是非。 君子立身正则不怕歪魔邪道,你们若是平日里行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亲长,无愧于良心,有什么值得慌乱的?有什么可羞愧的? 难道在咱们家里头,还要搞什么连坐不成?生养你们一场,是让你们用性命来胁迫长辈的吗?” 谢荔脸色苍白,闻言被吓得抖了抖,连忙道:“父亲,女儿……女儿没有这个意思,女儿只是……” 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只能捂着脸哭。 谢云苍的神色便缓和了些,“一时糊涂了便自己想想明白!” 说完又转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自己都仔细想想,是否愧对了家里的教养,若是没有,至少你们在这个家里,也该昂首挺胸抬起头来。” 谢颂华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为何只觉得眼睛里热热的,这暖意从眼睛到鼻腔再到胸膛,竟然好像将今日的阴霾都冲散了不少。 原来,哪怕是在这样封建的士大夫家族,也并非所有人都严苛而冰冷地遵守着那不符合人性的教条。 谢云苍转身离开,几个姑娘们齐齐下了地,朝他行了一礼。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了谢荔还在低低地哭泣以及黄姨娘轻声的宽慰。 其他姐妹几个仍旧没有说话,但是显然情绪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低落了。 谢思华头一个受不了这个气氛,干脆跳了下来,嚷嚷道:“方才二伯父不是都说了吗?咱们什么都没有做出,咱们立得正行得直,有什么好羞愧,有什么好哭泣的? 若是外头的人都嫌弃咱们,都看不起咱们,那咱们别出去就是了,我便将头发也梳起来,跟大姐姐一样,就留在自己家里。 横竖还不用受那婆家的冤枉气,更不用处理什么妯娌姑子乱七八糟一大堆的破事儿,难道父兄的俸禄还养活不起我们不成?” 她说到最后,竟然还露出了几分向往的神色来。 虽然众人心里还遍布着阴霾,但她这一番话多少也给了大家一点儿信心。 谢荼也点头道:“七妹说得没错,二叔的话大家也听明白了,咱们家不需要我们姐妹去殉道,外头的事情,咱们帮不上忙,那就尽量少添乱吧!横竖这几日,大家都安生些,看往后风声怎么转。” 谢思华冷笑着道:“咱们姐妹几个平日里都是最规矩的,出门在外从不惹事,不管谁问,我也可以说一句问心无愧,但是谢淑华呢? 做出这样的丑事,如今还故意整出今天这一遭,不就是为了拉咱们家所有的姐妹们下水么?我倒要看看,她还有没有脸活在这个世上,还是想着家里给她找到那孩子的爹,还想嫁到人家家里去呢!” 说完她又摆手,“也不大,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她这样嫁过去,能给她个姨娘的身份就不错了!堂堂内阁次辅家的姑娘,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她真是好意思,这些年的书,都不知道读到哪里去了!” 谢思华这话提醒了谢颂华。 她是个外来的芯子,对这里的规矩虽然已经尽力学习了,可到底了解得还不够多。 谢淑华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难道不清楚这件事情曝光出来之后,伤及的不但是谢家的体面,损害的也不仅仅是谢家其他这些姑娘们的利益,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照这个时候的封建家族的做法,一根白绫可以说是基本操作了。 而谢淑华敢这么做…… 谢颂华当即便站了起来,将旁边的谢荼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她一开口,让其他人的目光也撞了过来,谢颂华只好道:“我想到一些事情,还是要先去跟父亲说一声比较好。” 谢荼闻言便点了头,并不问是什么事儿,“好,那你快去。” 谢思华打听的话便被挡在了嘴边。 可谢颂华赶到老夫人屋子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晚了,眼下只剩了谢琅华和谢文鸢姑侄俩心不在焉地守着老夫人,其他人都不见了人影。 见着她过来,谢文鸢勉强打起精神,“五丫头怎么样了?你们都还好吧?” 她是外嫁女,如今也有了年纪,可这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对她没有影响,至少回到婆家之后,总要受到一番或明或暗的奚落。 谢颂华便对她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姑母放心,大家都还好,五妹妹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 说完便立刻问道:“父亲他们呢?” 提到谢云苍,谢文鸢的表情便有些凝滞了,一旁的谢琅华更是面色惨淡。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反倒是床上的老夫人淡淡地道:“他们去祠堂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要去祖宗跟前请个罪。” 谢颂华连忙点头,“那我去那边找他。” 说完一溜烟就出去了,甚至还等不及谢文鸢问起什么。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谢文鸢皱眉道:“四丫头若是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 谢琅华面色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姑母,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噎得他轻轻地发抖。 老夫人却淡淡地道:“四丫头看看也好,这孩子韧性强着呢!她受得住!” 谢文鸢便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仍旧带着挥散不去的阴霾。 谢颂华一路直接跑到了祠堂,才到这里,就看到几个小丫头正在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打扫院子。 一般情况下,祠堂的门是不会开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姑娘家,更不好直接进去。 “老爷他们呢?在里面吗?” 几个小丫鬟吓了一跳,转脸看见是她,连忙行礼,“老爷他们去半香洲了,方才在这里给祖宗们上过了香,现在要去勒死三姑娘呢!” 第276章:直接勒死 谢颂华连忙急匆匆地赶过去,但是眼看着到了半香洲的门口,她的脚步却又迟疑了。 她真的应该赶过去吗? 去不去有区别么? 谢云苍若是不想知道,直接一把勒死了,似乎反倒使这件事情简单了。 院子里忽然传来极大的喧哗声,有女子的尖叫伴随着各种慌乱的声响。 谢颂华连忙奔过去,只看到谢云苍兄弟三个站在院子里,后面是安氏和余氏紧紧靠着的妯娌两个。 半香洲的正屋门是开的,声响便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谢颂华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屋子里是器物翻倒的声音,还有女子口齿不清的叫嚷声。 有一个管事忽然跑了出来,脸上满是慌张,“老爷,三、三姑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老爷说。” “只管办你们的事儿,什么话都不要听。” 谢云苍的话立刻给了那管事勇气,响亮地答应了一声,便又跑了进去。 屋子里的谢淑华被人扯着,眼睛里满是癫狂的神色,她冷笑地看着这些人,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条长长的白绫还套在她脖子上。 “狗奴才,一帮狗奴才,还敢对我不敬!明儿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虽然被钳制着,可竟一点儿不害怕,反倒全身散发出一种狂热的气息,好像在等待看什么好戏似的。 旁边的一群人见她这样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时间都不敢下手了。 匕首到底太过血腥,他们这些人也下不了手,那毒酒早就被打翻了。 因而商量之下也只能选择白绫,这会儿两个家丁一人一头,却愣是不敢用上劲儿。 毕竟这位如今再怎么样在府里不得人心,可到底也是三姑娘。 曾经的三姑娘如何风光,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说不定老爷对她还有一点儿父女亲情呢?或者她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能换回一命呢? 跑出去的那个管事急匆匆地跑了回来,皱着眉头摆手道:“快快快,别耽误事儿了,老爷说了,她说的所有话一概不听。” 说完自己又加了一句,“今儿这活儿难办,大伙儿辛苦,事儿了了,我请大家上外头喝酒去。” 那管事进来通报了谢云苍的话,却一眼都没有看谢淑华。 有了他这话,其他人便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拽着白绫两头的人猛然就开始用力。 谢淑华听到那话,呆了呆之后眼睛里便露出极大的惊恐来。 谢云苍都不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吗? 他一向那么细致稳重的性子,为何这一次竟然这么武断?! 可是这些话她已经问不出来了,哪怕他们放开了她的手,可白绫已经在她的脖子上收紧,无论她怎么用力,都不能将它扯松半分。 谢淑华只感觉脖子上像是被紧紧地缠绕着一条蟒蛇,那蛇身越收越紧,身体里所有的血液这个时候都在疯狂地往上涌,然后堵在了脖颈处,像是要炸裂开了似的。 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耳朵都开始刺痛起来…… 不,她错了,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卖关子,想着让谢云苍震惊、后悔,她应该直接喊出来的…… 但是这一切都太晚了,她已经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 她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这几个杂碎的手里。 凭什么? 凭什么谢云苍能杀她? 她又不是谢家的姑娘,她又不是他的女儿,他凭什么杀她? 谢淑华的恐惧从心底里一波波地散发出来,袭遍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 她已经完全没办法呼吸,只觉得一阵阵刺痛和麻痒在脸上爆开,她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眼前只是一片颜色各异的光斑。 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将她淹没,可她的心里只有恨意。 “放开我的淑儿!” 朦胧中似乎有人闯了过来,谢淑华感觉到脖子上骤然一松,整个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与闪烁的金星。 一波一波的疼痛袭遍她的身体和大脑,让她无法准确地感知周围的情况。 她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乌压压的一片,等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了,才发现眼前那乌压压的是人。 谢云苍脸色冷凝地看着他们,“都是死人吗?把你们太太拉开!接着你们刚才的事情。” 谢淑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齐氏搂在了怀里,但是这会儿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一左一右地拽着齐氏的胳膊要将她拖开。 齐氏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泣不成声,“不,不要……不要……我的……淑儿……淑儿!” 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她陡然转向谢云苍,“你凭什么杀我女儿!你凭什么!有本事你就勒死我,勒死……” “下一个就是你!”谢云苍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脸上,“养出这么个女儿来,你以为你没有责任?!拖开!” 后面这一句话显然是对那两个婆子说的。 齐氏面色顿时煞白,到底夫妻这么多年,她还不至于分辨不清谢云苍的真话假话,他的意思是,竟然还要勒死自己? 这个极大的震惊让她的手上立刻松了力气,一下子便被人从谢淑华的身边拖走了。 等那头那两个家丁再一次捡起地上的白绫,她才如梦初醒,“不……” 对死亡的恐惧让谢淑华的意识立刻回笼,她顾不上嗓子里刀割似的疼,沙哑着喉咙叫嚷道:“你不能杀我!” 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用两只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白绫,不叫那白绫勒进自己的皮肉里。 另外的家丁见状,连忙上前来掰她的手指。 谢淑华拼尽全力,立刻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道:“你不能杀我,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我的孩子……” 偏生不知道是不是被一口血给呛到了,她说到这里,又咳嗽了一声,因而她便混合着这一口痰音道:“三皇子,三皇子的孩子!” 虽然声音沙哑,可是到底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周围的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站在门口的妯娌两个。 三皇子! 这一下就连行刑的人手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谢淑华终于将那一口血给咳了出来,然后露出一张像鬼魅一般可怖的笑容,对着谢云苍,“父亲,是三皇子的,你的外孙,是箫家人!你……高不高兴?哈哈哈……咳咳咳……咳咳,皇亲……国戚呢!” 这样的模样,配上这样的声音,听着直教人身上发寒。 谢云苍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暗暗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冷声道:“到这个时候,还妄想攀扯皇子来给自己争得喘息之机,可笑!你们……” 他大手一挥,“接着你们的事儿!” “你敢!”谢淑华闻言立刻尖叫起来,只是这个时候她的尖叫也只是沙哑的嘶吼,“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第277章:婚事告吹 谢淑华这回是真的怕了,这个谢云苍根本就不受她的威胁! “我有证据,当日三皇子……赠了我一块他的……他的贴身玉佩,今日的事情……他很快……很快就会知道! 他会知道……我的肚子里是他的孩子!你,你还敢杀我么?”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极端的沉默,只有谢淑华在喘息的声音,她几次想要爬起来,都未能如愿,仍旧又跌坐了回去,她慢慢地笑了起来。 吃吃的、沙哑的笑声,“谋害皇室子孙,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觉得好笑,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像这是一件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哈哈哈哈……” 别说谢云苍,就是齐氏,都有点儿吓到了。 外头的安氏和余氏两个人更是面面相觑,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害怕和震惊。 底下人很快就被赶走了,谢家的主子们慢慢地走了进来。 谢淑华慢悠悠地将脖子上的白绫解了下来,却并没有扔掉,拿在手里像是什么好玩儿的物件似的。 她也不用别人搀扶,自己慢慢地爬了起来,然后将那白绫在手上一下一下地卷了起来,举在眼前打量,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 “东西呢?”谢云苍始终浅浅地皱着眉,没有什么表情。 谢淑华却是歪了歪头,忽然对他一笑,“什么东西?” 安氏已经坐不住了,“你不是说三皇子赠了你一块贴身玉佩么?玉佩呢?” 谢淑华脸上故意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然后又做作地皱着眉头摇头道:“我不知道呀!” “你……” 眼看着谢云苍要发怒,她又立刻改了口,“哦!我想起来了!” 她说着便张口叫道:“侍书?” 叫了两句之后,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哦,我忘了,侍书他们都给你们抓走了,怎么?已经打死了么?” 这番装腔作势的样子,让谢云苍觉得分外恶心,他干脆一语不发,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后面的安氏早就已经有些忍不住了,才要张口,就被余氏拉了拉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 安氏这才只能闭了嘴。 屋子里没有人搭理她,谢淑华这戏也就唱得没有意思了,她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好一会儿,从里头取了见东西出来。 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只见她直接走到了谢云苍的面前,抬起手,果然从她掌心落下一块玉佩,绳子就挂在她的手指上。 “父亲见多识广,您给仔细看看,这是不是……皇室的东西。” 她的声音仍旧沙哑着,但是语气里的得意和嘲弄分毫不少,听得人心里分外不舒服。 谢云苍一把抓住玉佩用力一扯,差一点儿把谢淑华给扯得摔倒。 她才扶着东西站稳,就看到谢云苍已经出去了,“将你们太太送去颐和堂,两个地方都给我严加看守,不得任何人进出。” 齐氏实际上自己都是懵的,原本她只是下意识地去保护谢淑华,至于谢淑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根本还来不及思考。 眼下女儿忽然说自己怀了三皇子的孩子,而且还得了三皇子赠的玉佩,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云里雾里似的。 首先谢淑华怀孕这件事情,在她冷静下来之后,对她的冲击并不比对别人小,而且,这件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为何淑儿都没有跟她说一声,为何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情? 直到谢云苍的吩咐声落下,她才如梦初醒,连忙起身想要追过去,却发现谢云苍已经带着其他人快步离开了。 她想要转身去看女儿,两个前院的管事已经走了过来,拦在了她面前,“太太,莫要让小的们难做。” 齐氏正整个人都懵这地去看向谢淑华,正好撞见她淡淡地望过来的眼神,与她料想的不一样,她未曾在这个眼神里看到任何她原本以为能看到的情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淡漠,谢淑华看着她的时候,甚至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淑儿怎么了? 齐氏来不及多想,就被人直接架了起来,带去了颐和堂。 而谢颂华则在谢云苍出门的时候,没能第一时间避开,撞了个正着。 谢云苍的目光在自己这个女儿身上扫过,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几个人,“你跟过来。” 谢长清和谢非梧两队夫妻十分有眼力价地落后了好几步,将空间留给了他们父女。 “你是有什么话想说?”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原本倒是有,现在……只怕也晚了。” 于是便说起自己回想起了当初在长公主府里时,谢淑华的异常。 “她说她怀了三皇子的孩子。”谢云苍竟然没有隐瞒谢颂华,“且她还留了块玉佩,我拿了过来,确实是皇室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皇室和平民的等级十分森严,很多纹样、颜色等都有规定,民间和皇室是绝对不能混用的。 谢云苍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是为父的错,当初没有狠下心来,直接将她送走,现在害得你们姊妹……” “父亲不要说这样的话,一个人非要作祸,总有千百种方法,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现在的生活,都是您和伯父叔父们,替我们挣下的。 您今日也说了,我们都是跟着兄弟们一起读过书的,难道是非两个字都不认识了么?” 谢云苍停下脚步,看着谢颂华的目光有些复杂,好半晌才叹道:“原本我看你们太太对你着实不上心,便与老夫人悄悄商议了将你说给英国公府的孩子,到底你们也是见过的,那孩子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人品却是好的。 他们家的这么多年一直小心谨慎,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少,你去了之后,只要安生过日子,都妥妥当当的,眼下看来……” 后面的话,他就没有说了,谢颂华却也听得出来这里头的意思。 连谢荔都气得想要上吊,原因就在婚事上头。 她与苏公子的婚事眼看着马上就要提上台面了,如今谢淑华这一出弄出来,算是给搅和没了。 苏家只不过是个商户,谢荔都这般担心,更何况英国公府这样的功勋贵族。 她与叶容时的婚事算是告吹了。 谢颂华连忙道:“一辈子不出嫁又如何?父亲不必太担心我们,虽然我们都是小姑娘家,可还没有那么脆弱呢!五妹妹眼下也转过了弯,您别替我们担心。” 这话像是真的安慰到了谢云苍,他看着女儿笑了笑,然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孩子,你们从今天起,只管待在家里,不要去听外头那些风言风语。” 话是这么说,可这样的事情,本来就瞒不住,更何况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第278章:你跑来做什么? 纵然谢家上下都下了命令,不许将外头的话传进来。 可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还是越来越厉害。 谢云苍年纪轻轻就官至次辅,朝堂里头多的是那些眼红的人,平日里没事儿还要刮起些小风小浪。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丑闻,那些暗地里的人,岂有不煽风点火的道理? 兰姑姑每日里从家里过来,脸色都极为难看。 有的时候,还能看到她将几个大丫鬟叫到一旁,细细叮嘱,要求她们在自己跟前不许胡说八道。 还能胡说八道什么?自然是就是外头的那些话了。 实际上这些事情心里已经有了预备,因而等事情到了面前的时候,并不会真的受到多么大的打击。 前世网上那些网曝的言论都看过不少,她还真的不相信什么话能打击到她。 等她将兰姑姑叫了过来,问起外头的话,才知道人的一张嘴,从古至今都是一样能杀人的利器。 好些谣言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凭据,什么谢云苍有十几位侍妾,这些年竖的进来横着出去的有多少多少。 说什么老夫人面慈心黑,看着一团和气的老太太,实际上下起死手来毫不客气,惹得她老人家不高兴了,直接当众打死。 还有造谣慎思馆的,说是看上去是个读书的地方,实际上就是给谢家的姑娘们相看对象的,里头根本就是一团混乱。 甚至还有说谢家的几个姑娘早就已经不清白了,谢颂华就是谢云苍在外头乱搞留下来的私生女,只是怕坏了他的名声,才说什么抱错了认了回来。 最后这种说法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得有鼻子有眼,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不然为何不把先头那个女儿送回去?分明两个都是亲生的。 又有人补充证据,说是从来只看到他们家太太带着原来那个小姐出门,后头回来的根本不受待见,可见根本就不是正房太太生的。 又有人说在城南的首饰铺子里,亲眼看到齐氏苛待那个外头来的四姑娘,处处护着三姑娘,哪里会有一个亲娘对自己流落在外头吃尽了苦的女儿,这般态度? 似乎越发证实了谢颂华是谢云苍的私生女的说法。 谢家一向家风清正,由老太爷起,在京中的名声就极好。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长清在慎思馆授课,才会受到京中那么世家大族的欢迎。 谢长清的能力自然不用说,另外的缘故,还得是谢家的家风好。 如今谢淑华这一下,算是直接当头给谢家泼了一盆脏水。 谢颂华倒还好,毕竟对这样的感触不算太深,只是觉得无奈!人人都有一张嘴,造谣这种事情,不需要什么成本,多的是那些喜欢听别人家乌糟事儿的人,巴不得看着别人家成为大笑话。 老夫人却是直接给气病了,几天都没能起来。 要说府里谁最在乎名声,谢云苍都只能排在老夫人后面。 如今这时候,都不好意思请太医上门,谢颂华只得每日里往寿安堂给老夫人请脉,开了点儿疏散的方子。 外头的流言愈传愈烈,就是安氏和余氏也受不了,谢文鸢甚至还收到了婆家快马送来的信,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当天下午人就有些不好,还是林若曦悄悄来找的她,谢颂华这才知道。 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如何能这么快就传到了林家。 谢府内宅一时间可以说是人仰马翻。 没办法,内务一团乱也不是事儿,谢云苍便和老夫人商量了,让谢琼华和谢颂华以及谢荼三个人帮着料理府里的事儿,还是由安氏总揽,余氏身体弱些,便暂且休息。 谢颂华如何能知道管家,不过就是从旁协助。 因此在第一日的商议过后,安氏便将府里的上下仆人的规矩教给了她。 谢颂华见安氏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气性,说话做事倒是真心实意的,也就放心接了过来。 谢颂华对于管家理事这一块儿没有什么能力,她也不想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心思,当天便找各房抽调了两名忠心不二的婆子,外加外院的两个管事姑姑。 成立了一个特殊时期内外院特办小组,专门针对谣言四散时期府里上下这一块的秩序,然后制定了一套完全的奖惩机制。 若有发现对内散布谣言的,直接发卖出去。 聚众议论的,依照贬去庄子上、降等、杖责、罚钱等措施酌情具体发落。 因为眼下情形而消极怠工传播负面情绪的,记名酌情处理。 这几个婆子既然在各个房里能够得到信任及重用,那至少都是认得字的,谢颂华要求她们对记录名字的所有人犯事的所有情况清楚明白地记录,何时、何地、何人做了什么事情,又有何人从旁作证等等。 发落了几个人之后,府里这股不正之风也终于得到了遏止,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也没有人敢再躲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说三道四了。 但这也只是阻止了底下人在背后的嚼舌根子,府里的凝肃的气氛依旧。 谢家自谢云苍、谢非梧都上了请罪的折子,暂时留在了家里。 谢琅华自然要跟父亲一致,也要上折子请罪,却被谢云苍制止了,勒令他必须如以往一般,照样去衙门里当差。 众人都不解其意,可谢云苍坚持,谢琅华也只能忍着心里的气去了。 谢温华从来都不服家里的管,倔着一股劲儿,仍旧往营里去了。 但是没几日就因为跟别人打架而回来了,但他这个刺儿头性子,过了两日又仍旧去了。 就这样的气氛下,谁能笑得出来。 更不要说还有一个炸弹埋在众人的心里。 谢淑华肚子里的孩子是三皇子的这件事情,虽然谢云苍没有说出来,但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只是这事儿最后是怎么处置的没有人知道,当日在寿安堂里,只有老夫人和谢云苍两个人在商量,至于那块玉佩,究竟有没有被交出去,实在难说。 但是看着半香洲安安静静的样子,很显然,这件事情还没有落定。 而奇怪的是,谢家三姑娘身怀有孕这件事情,除了在外头引起了滔天的谣言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动静。 且不说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三皇子,至少也该是个有主的才对,而到今天,丝毫不见有另一方有动静着急。 眼瞅着家里的气氛这么低落,谢颂华除了尽力维护所有夫人的健康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原本遇到事情,她还可以跟玉如琢商量商量,可眼下,却连玉如琢都不在了。 不知道他如今是不是已经顺利回去了,那他应该也听说了外头对谢家的传言吧!他会怎么想? 谢颂华一想到这个,就立刻强迫自己转过念头,桥归桥,路归路,他走了这事儿也就该结束了。 现在就连那些街上的泼皮无赖都能随意诋毁谢家人,甚至还有那等尖酸刻薄的小人,借着这个机会标榜自己,说什么谢家若是这个时候要将嫡出的姑娘嫁给他,他都不乐意,做妾都不能叫进门,不然就是有辱家风。 谢颂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京城出现一个更大的丑闻,让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因而她自己并不避讳这个,反而会偷偷地询问兰姑姑外头的情形。 可要覆盖掉阁老家的丑闻,那至少得是皇亲国戚家的大新闻了,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了门。 谢颂华看到叶容时的时候,还有些发蒙,“你跑来做什么?” 第279章:这是要提亲? 叶容时却一脸坦荡,“怎么?是有什么规定,不能让我上门了吗?” 谢颂华无言以对,眼下所有人都对谢家避之不及,除了一些特别亲近的人家,还会偷偷书信来往,往日里那些烧热灶的,哪里还有半点踪影? 叶容时不会不懂这里头的道理。 可偏偏他就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见她不说话,便笑着抛过来一个盒子,“按照古礼,我应该去打一对大雁来,但是我准头不行,怕打下来血淋淋的不好看,你看这一对怎么样?” 谢颂华惊讶地打开那个盒子,便看到里头盛着一对白玉雕刻的大雁,玉是上号的羊脂玉,雕工也堪称卓绝,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这是…… 纳采的大雁礼? 谢颂华还没有说话,谢荔却奔了过来,“小公爷这是……要向我家四姐姐提亲?” 叶容时还是那副半正经不正经的样子,“不然大雁还可以随意送给其他人吗?这事儿本来就是咱们两家说好的,眼下你那三姐姐的事儿还没个定论,咱们就先把能走的礼数先走了吧!” 谢荔眼里迸射出灿烂的来,脸上也立刻容光焕发,又是欣喜又是激动,好像眼下叶容时的提亲对象是她似的。 实际上早在她下定决心选了那苏公子之后,便再没有奢望过真的能与叶容时产生什么关系。 反倒一心一意地盼着能早日嫁去苏家,过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 只是谢淑华的一招棋坏了她所有的希望,她差不多已经死心了,谁知叶容时这会儿竟上了门。 若是以英国公的身份地位,能够不在乎谢淑华的事儿,进而向谢家提亲求娶谢颂华,那苏家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她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人怎么想不到。 其实但凡是个明白人,都应该知道,谢淑华自己不尊重,是她的事情,一棒子打死所有的谢家姑娘,多少有些武断和苛刻。 可关键是,即便心里清楚,可若是要站出来与谢家牵扯上,从而让自家的名声受损,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下谢家的困境其实若是要解,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就比如英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仍旧愿意提亲,就相当于是给谢家的家风的一种背书。 因而不光谢荔,谢家其他的姑娘们听到他说得这番话,也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来。 甚至连老夫人都由人伺候着起了身,“小公爷这话可是认真的?” 没想到祖母会起身,谢颂华和谢荼等人连忙往她身边簇拥过去。 面对老夫人,叶容时便收起了那份不正经,转而认真诚恳地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安康,两家的婚事本就双方透露了意思,原本是想等着三姑娘的婚事大定过后,再走六礼,眼下三姑娘的事儿耽搁下来了,晚辈想着,总不好将后头的事儿全部都耽搁下去,因而这才冒昧上门。” 如今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老夫人也顾不得那许多规矩了,便认真地看向叶容时道:“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是愿意娶我家四丫头?” 叶容时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但是很快他便恢复了自己端方君子的样子,也十分认真道:“四姑娘性子大方诚恳,为人坦荡风趣,晚辈心里十分倾慕,真心想要求娶,还请老夫人应允。” 不得不说,这个人装模作样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样,谢颂华站在老夫人这边看过去,有那么一瞬间,都有一点点的心动。 原来是自己眼瘸,这就是个妥妥的演技派。 旁边几个姐妹闻言都朝谢颂华挤眉弄眼,老夫人脸上也很是欣慰,多日来笼罩在脸上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当即便笑着点头道:“好好好,也不是我自夸,小公爷这一回算是慧眼识英,我这四丫头可着实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姑娘,既然你是真……” “且慢!” 老夫人正要应允,门口就传来了谢云苍的声音。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外院,除了每日晚上过来探望老夫人的情况,几乎没有踏足过内院,这忽然过来,不由让众人都紧张起来。 谢云苍直接看向叶容时,“小公爷对四丫头如此赏识,是四丫头的福气,但是谢某想问一句,小公爷今日过来,国公爷和夫人可知道?” 一句话就破了叶容时脸上的故作老成,他含糊地应了一句,“知道的。” 谢云苍却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到了谢颂华面前伸出了手。 谢颂华便将那盒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谢云苍转身将那装着白玉大雁的盒子递给了叶容时,“小公爷这话不尽不实,我与国公爷也是老相识了,知道他为人处世的习惯。 纳采这样的事儿,若是他知道,必然会派出自家最为信任的大管家,再加上媒人一起送过的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让小公爷你独自上门的。” “谢阁老,您有所不知,眼下情况特殊,不大好那般张扬,所以……” “时儿!” 这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再一次将谢家众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然后就看到英国公夫人匆匆而来。 她眼见着谢家这么多人都在,似乎也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才道:“他父亲有个老友带着儿女上京,今日安排着两家人见面,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犯了轴了,突然就跑了出去,我这遍寻不着,才听说来了贵府,没给你们添什么乱吧?” 说话听音,聪明人无需将话说得太直白,谢云苍何至于听不懂这话里头的意思,当即便笑着将那盒子递给了英国公夫人,“没有没有,小公爷大约是为了你们家今日的客人准备了一份礼物,请谢某来赏鉴赏鉴,谢某方才还在说你们国公爷是个中好手,实在不必这般舍近求远。” 英国公夫人眼皮一跳,眼睛里分明带着两分庆幸,连忙将东西接了过去,“这孩子是一向与贵府亲近呢!回回在家里就坐不住,反倒是上你们这还能安生念两天书。” 这就是场面上的话了,谢云苍但笑不语。 叶容时却忍不住,“娘,咱们两家的婚事不都是你和父亲……” “住口!”英国公夫人立刻冷了脸,“真是越发纵得没有规矩了,你瞧见谁家孩子的婚事是自己在外头嚷嚷的?我和你父亲宠你是宠你,还不至于这点儿礼数都不讲了!” 说着便直接拽住了叶容时的手,要将他拖走,“老夫人、阁老,实在是不大好意思,家里都在等着呢!今日的事情,等过两日我们夫妻再登门道歉。” 叶容时却一把甩开了自己母亲的手,神色认真道:“娘!我和四姑娘的婚事,是您和爹亲口应允的,四姑娘的人品个性,您也亲自了解过,眼下出事的人并不是四姑娘,难道因为旁人的过错,也要将她甚至将谢家其他人一杆子打死吗?娘您不是一向最明事理的吗?” 第280章:嘴上说着规矩,心里都是利益 谁也没有想到叶容时会当众对英国公夫人发难,更没有想到,在两家长辈一起忙着粉饰太平的时候,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英国公夫人的脸色陡然间难看起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老夫人开口道:“小公爷,这婚事儿可不兴乱说,我家未曾见过你家请来的媒人,也未曾受过你们的纳采礼,我们四丫头还是个大姑娘,将来也是要说人家的,这婚事可不好胡乱嚷嚷。” 她老人家说着,脸上的神色也淡了下来,“更何况,将来国公府都要靠小公爷担着,身上的担子重着呢!我们四丫头自小在外头长大,京里许多规矩都弄不明白,如何配得上小公爷的人品?” 英国公夫人脸上便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没有请媒人上门,也没有正式过礼,但是两家的家长都已经私底下商议定了。 前回国公夫人上门,还和老夫人暗戳戳地说过几句这事儿。 眼下自家这翻脸也着实翻得有些太快,老夫人这话说得漂亮,可细听下来,多少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等她回话,老夫人便又道:“方才夫人说家里还有要紧事儿,我们这边也就不好留饭了,莫要耽误了正事儿才好。” 都是后宅里头打交道的,英国公夫人尽管不大希望两家闹成这样,眼下也没有了办法。 叶容时还要再说什么,英国公夫人的语气里便带上了两分森然的味道:“今日闹成这样还不足兴?!还在这里做什么?” 眼见着他们母子俩匆匆地走了,寿安堂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其他人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中无一不带着点儿同情和遗憾,毕竟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眼见着就这么溜走了。 就连老夫人…… 方才说话说得还算硬气,这会儿也难免有些失落。 谢颂华便笑着道:“我原本还只当我们家真跟英国公家联了姻,我只要和小公爷一样日日想着玩儿就行了,方才听祖母这么说,感情当小公爷的妻子,还麻烦得很啊?” 这话未免有些孩子气,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显得很正常。 老夫人果然脸色缓了过来,盯着她看了两眼笑着道:“原本这事儿家里也没怎么瞒着,我也只当是替你找了门好亲事,还想着等前头的事情完了,就让申妈妈专门去教你这些世家大族的宗妇规矩,眼下看来,这事儿……” 谢云苍终于走了进来,认真瞧过老夫人的脸色后,有些愧疚道:“是儿子思虑不周,叫母亲受累了。” 老夫人摆了摆手,“该当有此一劫,我还挺得住。只是那个孽障,到底该如何处置?” 这后头的话,显然不大适合她们听了,谢颂华姐妹便散了。 谁知这一次英国公府母子二人上门的事情并没有瞒过有心人的视线,很快,关于小公爷和谢颂华有婚约,又上门退婚的事儿便传了出去。 谢颂华一时间成了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加上她之前就一直缠身的各种流言蜚语,简直乱成了一团。 又有人说谢家是有心去攀皇室的高枝儿,用个私生女闹出什么真假千金的戏码,然后又来一出天凤命格的说法,两个闺女正好许给两个皇子,横竖是本不亏的买卖。 结果,家里的家教实在不严,竟闹出了未婚先孕的丑闻,这一下,算是算盘彻底落空。 眼下这个从外头来的,还不安生,趁着在同一个学堂上课,勾搭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公爷,也实在是好手段。 又有人说小公爷时常流连烟花之地,本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只怕谢颂华肚子里也有英国公府的种也说不定。 要不然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以英国公一向谨慎稳妥的做派,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闹出婚约的事情来。 横竖外头的话是越传越难听,兰姑姑都险些被气出病来,现在谢府后门甚至还有好些泼皮无赖在守着,嘴里不干不净竟拿他们姑娘嚼舌。 偏生谢颂华还特意要她多听听外头的说法,她讲完之后,自家姑娘竟然还能坐在那里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 “姑娘!在这样编排下去……”兰姑姑着实是真的替她担心,“便是府里的事情过去,对您将来的亲事也难免有碍。” “姑姑还是没有看明白么?”谢颂华淡淡地笑了,“这名声不名声,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面上说的是名声,实际上算计得都是利益。” 她淡淡地将手上的纸吹干,与这些时日以来记录得兰姑姑从外头听到的各种言论放在了一起。 然后轻轻地点了点那一沓纸,“这都快半个月了,咱们家已经低调到不能再低调,外头的流言却愈演愈烈,你觉得这正常吗?” 兰姑姑没有说话,谢颂华便将那一沓纸重新一一地展开,放在了自己桌前,又取了单独的一张纸,根据前头的记录开始整理。 “这后面有人在推波助澜,父亲不在引咎告假的这段时间,估计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少,将这些流言开始的时间,到后面传播的烈度整理出来,交给父亲,想必能让他对前朝的事情,心里有数一些。” 兰姑姑见她写下了慎思馆三个字,然后在后面列出了好几条重点。 一时不大明白,“可是……到底姑娘家的婚事,还是与名声息息相关……” “你且看着吧!这是因为父亲他们如今都在家里,那些人并不知道圣上是什么态度,也不知道这事儿过后,咱们家的处境,所以眼下不敢胡乱钻出来。 就算是英国公府,眼下爱惜自己的羽毛怕坏了名声是一回事,但更多的,还是怕原本与咱们家结亲的优势荡然无存,所以才这般观望。” “姑娘的意思是,若是这事儿平稳度过……”说到这里,兰姑姑又犯难了,“可……这事儿要如何平稳度过?” “这就是父亲的活儿了,我可抢不来,”她笑了笑,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兰姑姑的手背,“横竖,咱们安安心心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帮了家里的忙了,你别焦虑,咱们越淡定,父亲心里才越冷静,也越容易找到破解之法。” 兰姑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明明才十五六岁,那一双眼睛里透出来的沉着和冷静,竟像是二三十岁的人似的。 莫名的就让她的心平静了许多。 她点了点头,“奴婢听姑娘的就是了。” 谢颂华将自己分析出来的那一沓东西送去梦坡居的时候,谢云苍竟然不在。 云先生正好从里头走出来,看到她显然有些意外。 谢颂华出入梦坡居相对来说比别的姑娘要多,对这位云先生也是认识的,便朝她行了一礼。 云先生含笑对她点头致意,“姑娘不必太忧心,是圣上召老爷过去的。” 第281章:是太子的玉佩 圣上在连续三四个月的勤政之后,又开始沉溺于修仙练道去了,据说是国师请来了一本心经,对宸王的伤势有益,因而便又开始闭关了。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家的事情,圣上一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实际上也是谢家如今这种胶着状态的根本原因。 今日圣上召见,对于谢家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谢云苍在清虚殿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头铜磬声响,便被洪文请了进去。 看样子裕丰帝是刚结束一场清修,见着他进来,很是高兴的样子。 “谢爱卿最近府上很是热闹啊!” 进门就这般开门见山,倒是让谢云苍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当即就跪了下去,立刻请罪。 裕丰帝神色晦暗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起来吧!昔日先生是如何沉稳的性子,连朕在他老人家面前,都总担心自己何处不妥当,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得知你们府上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心里也不得安宁。” 提及自己的父亲,谢云苍面上更是充满了愧色,“臣,实在愧对先父。” 裕丰帝便摆了摆手,径自往偏殿走去,谢云苍便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就看到裕丰帝在窗前的塌上坐了,眉眼沉沉地看着外头的夕阳,手里把玩着一柄拂尘。 “圣上容秉!”谢云苍压下心中的惭愧,忍着耻再一次开口,又跪了下去,“实在是臣心里有愧,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孽障,原本就该当场勒死,以全祖宗名声,可……可这孽障竟攀扯到了……到了圣上家里,臣实在不敢胡乱处置。” 这话倒是让裕丰帝有些讶异,“哦?还能扯到朕家里?怎么回事?” 谢云苍见着圣上这样子,忍不住心下打鼓,开始怀疑自己这一趟到底该不该来,但是一想到此时落在自己袖袋里的东西,又清楚这件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要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他跪了下去,将那枚玉佩举过头顶奉给上头的君王。 裕丰帝眯了眯眼睛,看了好半晌之后,才接了过去。 谢云苍跪在下面,并不知道此时圣上的表情,只伏着身子等待。 好半晌,他才听到裕丰帝的声音落下来,“这是怎么说?” 谢云苍便战战兢兢地将谢淑华当日的话说了一遍,“臣有失察之罪,也未曾教导好孩子,这件事情……” “老三?”裕丰帝却是嗤笑了一声,将那玉佩“铿”地一声搁在了桌上,“这是太子的玉佩!” 一句话让谢云苍愣住了,他惊讶地看着那枚玉佩,像是完全没有转过弯来。 “真是……”裕丰帝又冷笑了一声,“这样稀罕的事儿,朕都闻所未闻。” 眼下的事情超出了谢云苍的预料,这会儿也着实琢磨不透裕丰帝的意思,便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过了许久,才听到上头裕丰帝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此事先放一放,容朕好好想想,你也着实有错,修身齐家,你身为次辅,内务不修,便是别人攻讦的把柄,非但你一人,就是朕,也要叫人说嘴。” 谢云苍又连忙请罪,“全是臣一人之过。” “罢了,你也在家里好生思过一段时间再说!等宸王大好了又再说。” 听到这话,谢云苍满脸惊讶,“王爷……王爷好了?” 提起宸王的病情,裕丰帝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快了,眼下已经清醒多日,国师瞧过了,应当快好了。” “圣上大喜啊!”宸王能够痊愈,这对于裕丰帝以及整个大启来说,都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儿,谢云苍这一声贺喜是真心实意。 他分管兵部的事宜,最清楚大荣那边的动静,虽然上一场大战,宸王打掉了他们的信心,可宸王病重了这么久,真真假假的消息传过去,秋天难保他们不会再卷土重来。 裕丰帝这一次倒是难得露出了点儿笑容,“好了,你也先退下吧!太子这事儿……”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块玉佩上,“朕也想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胆量先站出来!” 话说到后头便隐隐地有了些怒意,谢云苍着实恐慌,自从选秀的事情之后,他便打定了注意不掺和到皇储的事情上,谁知道竟然还是跟太子牵连上了。 好在裕丰帝又让他重新准备今秋巡边的事情,多少让他稍微放了点儿心,又问过了宸王的身体,这才出宫去了。 他才出去,裕丰帝的清虚殿便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舅舅!” 听到这个声音,裕丰帝顿时露出了笑容来,“慧敏来了?” 果然就见慧敏郡主从侧门闪身进来了,一身浅紫色的宫装越发显得她娇俏可爱。 “舅舅,听说钰哥哥好了?他醒了吗?我回京这么久,都还没有见过他呢!” 慧敏郡主在外头总有一点儿目无下尘的高傲,但是在裕丰帝面前,俨然就成了一个普通爱撒娇的小姑娘似的。 裕丰帝由得他将自己从塌上拉下来,笑吟吟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了多少次了,你要叫人家叔叔!辈分不对。” 慧敏郡主却噘着嘴道:“钰哥哥才多大呀?生生把人家叫老了,我才不要,再说了,眼下这里不是没有旁人嘛!舅舅知道就行啦!” 裕丰帝颇有些无奈,“他还在乾元宫的偏殿,昨晚上醒了,不过眼下还很虚弱,毕竟躺了这么久,这会儿……也不知道起没起身,不然……” 话还没有说完,慧敏郡主就一溜烟儿跑掉了,“那我去看看他。” 裕丰帝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这孩子,说风就是雨。” 笑着笑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似乎正在思索什么事儿。 如裕丰帝所言,宸王萧钰此时仍旧在乾元宫,倒是已经起身,不过是坐在轮椅上,看上去格外虚弱。 到底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再健壮的身子,也不可能立即就恢复了。 慧敏郡主过来的时候,他正由手下推着在院子里的杏树下散步,手里还不忘拿了一本书。 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衣,一头长发只是随意地拿了根发带绑着,身上的皮肤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的缘故,白得甚至有些透明。 偏生眉眼还是那样凌厉,此时坐在轮椅上,莫名给人一种极强烈的反差美感。 慧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萧钰,一时间有些看痴了。 她的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几乎有些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将对方给吓着。 竟还是对方先开口,“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这把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清冽又有些冷淡。 慧敏郡主唇边绽出一个笑容来,连忙小跑着进了院子,二话不说便让萧钰背后伺候的人退下。 那人看了慧敏郡主一眼,又转向萧钰,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萧钰的目光落在书上,由此目光低垂沉吟了一息,便挥了挥手。 院子里便只剩了他们二人,慧敏郡主的心跳得越发厉害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正要伸手去推他的轮椅背,就被他给叫住了。 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声音,“住手,有事儿直接说事儿。” 第282章:你因为什么而认为我会想娶你? 慧敏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但是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干脆绕到他前面去了,有些不满道:“钰哥哥,我好容易回一趟京城,你怎么对我还是这般冷冷淡淡的?” “我不是你哥哥。” “嗐,管他呢!反正我就是要这么叫你,”慧敏挥了挥手,“我在家里的时候,听说你受伤了,跟我娘说了好久,想要来京城看看你,可我娘总说还不到时候,好不容易来了,舅舅又看得紧,说你的安慰关系到边疆的稳定,愣是不让我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她一番情深意切地表白完,便目光殷切地看向轮椅上的男子。 可惜男子连眼睛都没有动。 好在慧敏知道他一向都是这个性子,因而也不甚在意,她咬了咬嘴唇,还是鼓起勇气道:“钰哥哥,我今年已经十六了,娘带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我的婚事来的,你……”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只可惜,坐在她对面的人,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似的。 慧敏郡主到底还是一鼓作气道:“我反正早就已经说过了,这辈子非你不嫁!你快去跟舅舅说吧!就说你要娶我。” 这一次,萧钰的眉眼终于动了,他的视线头一回从书上移开,落到旁边少女的脸上,“你说什么?” “我要嫁给你!”慧敏不管不顾地说道,她干脆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有些激动道,“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打从我十一岁,你在秋授时把我救下,我就打定了主意要嫁给你,我娘如今还在忙着到处给我相看合适的人家,还不是因为你的婚事,只得由你自己和舅舅做主,我娘也不敢替我筹划,所以……你去跟舅舅说你要娶我,好不好?” 萧钰看着面前的少女,眉头轻轻挑了挑,“你因为什么而认为我会想娶你?” 一句话将慧敏问得哑口无言,她喃喃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都二十八了,这么多年没有成亲,还不是因为你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这世上,还有谁比我还能配得上你?” 越说到后面,她就越发理直气壮起来,“我母亲是当朝最受宠的长公主,我亲舅舅是当今皇上,你在这世上,还能找到比我更加尊贵更加貌美更加爱慕你的女子吗?除了我,你还能选谁?” 萧钰没有说话,慧敏便着急起来,“你总不能告诉我,你心里又另外心仪的女子吧?若是没有,你终究还是要娶亲的,娶我有什么不好?” 她理直气壮,语气里甚至还有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萧钰看着她,却想起另一个少女认真说起自己的婚姻时的神情来。 慧敏会因为自己的爱慕,跑到自己面前来这般不管不顾,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态度。 而那个少女想的却是如何能在成亲这件大事之后,维持自己有序的生活。 她应当是个感性的女子,可在男女之情上,似乎又显得过于理性。 见萧钰一直不说话,慧敏便软化了一些态度,她走近了她,在他面前蹲下来,“你不会是真的不想娶我吧?我不相信,为什么?” 萧钰回过神来,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又仍旧落回到自己手里的书上去了,“我不欲娶亲,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有这个时间,多去相看相看长公主给你安排的京城俊彦。” 慧敏郡主满脸的不可理喻,“我不信你这一辈子不娶亲,你……” “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儿,回吧!” 他一如既往的冷淡,那张脸上好像永远都没有笑容,永远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她从第一次见着他开始,就为这样一个人着迷。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会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将自己救下,整个大启这么多人,他对于所有的女孩子都不屑一顾,却还会与自己说几句话。 不过是性情冷一些罢了,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天底下的男子,还有哪一个如他一样优秀? 谁也比不上他,这世上只有他能配得上她。 这是慧敏藏到心里四年多的心事,正确地来说,也不算隐藏,该知道的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她相信母亲只是因为萧钰的身份而不好提这个话题,实际上心里也是乐意的。 至于皇帝舅舅,那就更不要说了,他宠爱自己甚至比自己的女儿更甚,只要萧钰点头,这桩婚事就成了。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儿,谁知今日竟然会在萧钰这里得到这样的答案。 慧敏还想说些什么,可萧钰的眉眼间已经染上了一层寒霜,这让她后面的话无以为继。 只得跺了跺脚先走了。 走到殿门外,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难道钰哥哥不同意,是因为那件事? 这让她陡然间有些心慌起来,立刻喊人,“回府!去把哥哥给我找来。” 慧敏郡主从小就深受裕丰帝的喜爱,出入宫门不受任何禁制,所有人对她的入宫都习以为常。 相对来说,谢云苍的入宫反倒更加受到关注,不光是谢家人在紧张着,外头也有不少双眼睛在牢牢地盯着他,等待着这一次入宫回来之后的结果。 可偏偏他这入宫出宫一趟,竟再没见有任何变化,不由让人心里犯起了嘀咕。 难道说,是在圣上那里受了训斥,所以才干脆接着缩在家里不出来? 有这样怀疑的人不少,也就让许多人越发对谢家避之不及。 而谢颂华的各种谣言便越发传得厉害了。 就连谢颂华自己都觉得荒唐,她将自己整理的东西一一拿给谢云苍看。 “你是说……”谢云苍认真看完之后,脸色也凝重起来,“这谣言针对的是慎思馆?” 谢颂华点了点头,“实际上,谢淑华的事儿,与慎思馆毫无半点关系,今年咱们慎思馆算上二哥,可是出了三个进士。” 谢云苍点了点头,“不错,除开你们几个女孩子,慎思馆一共才十个学生,十个里头出了三个进士,比例也着实太高了。” “官场上最要紧的是人脉,还有一个便是后继力量,若是慎思馆一直这样开下去,哪怕咱们谢家的后辈不济,也总有一些优秀的学子在朝堂上稳住咱们家的有生力量。” 谢颂华说完才发现谢云苍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让她有些疑惑,便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父亲。” 谢云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含了几分鼓励的味道似的,朝她点了点头,“没什么,接着说下去。” 第283章:陈公子上门来提亲了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谢云苍这是鼓励她接着往下说。 “我这段时间在想,眼下的情况,纵然外头传着咱们家的名声不好听,但是历史上也未曾见过,真有那个手握大权的权臣因为这所谓的名声,而真丢官的。 圣上也不可能如此裁决父亲,我相信父亲也不会如那等酸文腐儒一般,真因为这些个原因就辞官的。 所以,虽然眼下有些艰难,可总有一天,父亲还会回到文渊阁,只有一件事情的影响,怕是消除不了。 那就是慎思馆这个学堂,来上课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眼下说什么这慎思馆是我们谢家给女儿们选夫婿的地方,还传得那般不堪且离谱,但凡是要挟脸面的人家,也不好再叫自家的子弟过来了,慎思馆……也不复存在了。” 她说完便从椅子上起身,朝谢云苍行了一礼,“这都是女儿自己没事儿瞎琢磨的,女儿整天足不出户,不知外头的天高海阔,这些想法,未必正确,只是想给父亲提个醒罢了。” 谢云苍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却是转身走向了后面的一排书柜前,从上头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封什么东西,然后递给了谢颂华,“你瞧瞧。” 谢颂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接过来细看。 一时脸上有些羞赧,“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而且还女儿知道的详尽得多,女儿真是……” “你很好!”谢云苍看着她的目光中似乎隐隐有些自豪,“你终日坐在闺阁之中,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十分难得,莫说你,就是你二哥哥,没有人提点,怕是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更何况,你日日收集的这些流言蜚语当中,多的是对你自己的中伤,你还能撇开自己的情绪,找到其中的重点,这比很多读书科举的男儿都要难得。” 他看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又忽然有了两分遗憾,“可惜,你竟是个女儿身,不然……” 后面的话明显是多说也无益,他便没有再说了。 谢颂华却连忙道:“就算我是女儿身,父亲也可以教导女儿,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见识眼界总是越开阔越好,不是吗?” 这话似乎是让谢云苍想起了什么,他沉吟了一会儿,才要说话,院子里就跑进一个人来,“老爷,陈公子上门来提亲了。” 这话让屋子里的父女脸色都蓦然一变,谢云苍看了女儿一眼,狐疑道:“哪个陈公子?提什么亲?” 那管事满脸都是喜色,“还能是哪个陈公子,就是本科的状元郎,陈留陈公子,这会儿正请了媒人上门,想要求娶咱们四姑娘呢!” 谢云苍带着谢颂华到寿安堂的时候,陈留正站在堂下与老夫人说话。 “晚辈与四姑娘也算自小相识,心知四姑娘秉性纯良,也仰慕她守礼大方,今日特意请来座师保媒,为自己求这桩婚事,家母前段时间,刚刚因为家中有事儿,回了老家。 此事已经书信告知,请家父家母收到信后尽快启程上京筹办晚辈的事儿,二老早就知道晚辈心有此意,亦不存在会反对之说,故特意选了今日登门拜访。” 他仍旧一袭青衫,只是将原本的粗布换成了潞稠直裰,整个人越发显得清瘦挺拔,如一竿翠竹。 他本就生得不错,身上更是有一股独特的韧劲儿,这会儿站在这里,虽然态度谦恭,可仍旧叫人不可轻视的样子。 不得不说,就他这个人,着实算得上是个优秀的青年。 谢非梧站在旁边,脸上满是笑容。 陈留这一科的会试,他是主考官,所以名义上,这一科的所有进士都是他的学生。 陈留请他来保大媒,算是名正言顺,十分得体。 见着他们父女过来,谢非梧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给兄长行过礼之后,便笑着道:“你瞧瞧我这个学生,果然还是眼光最好的,当日状元及第,那么多人纷纷上门要结亲,都不同意,原来是憋着劲儿想要求娶咱们家四丫头!” 老夫人也高兴,若是放在之前,她未必能看得上陈留。 一个状元郎固然不错,可也要看什么人家出来的状元郎。 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没有什么官场资源,也就是那样罢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眼下谢家正遭受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攻击,尤其是谢颂华身上更是被人泼了无数盆脏水。 在这个时候陈留愿意这般大张旗鼓地说出自己想要娶谢颂华,那就有些雪中送炭的味道了。 老夫人的心里就转而千百个满意了,毕竟这个时候谢颂华被谢淑华连累得也找不到更好的,这个陈留看着就很顺眼了。 更何况,这个陈留做事情的风格也让人觉得很舒服,并没有因为谢家如今的情况,就有一点儿怠慢。 不但请了媒人,还十分郑重地告知了家中双亲的态度,更是自己亲自上门说明情况。 其他人都替谢颂华高兴,只有谢颂华有些发蒙。 她诧异地看向陈留,却正好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眼。 她是见过猪跑的,这样含着情谊的一双笑眼,她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颂华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赶紧转开了视线,然后便避到了谢荼的后面坐下了。 “你这是害羞了?”谢荼压低了声音跟她咬耳朵,“还是说,你心里其实还是更中意小公爷?” “你别胡说!”谢颂华如何能一两句话跟谢荼说得清楚自己的感觉?只能含糊地避开了话题。 谢云苍看了看自家的女儿,又转向陈留。 作为一个父亲来说,他倒不会觉得陈留的家世有什么问题,毕竟若是陈家与自家结了亲,难道还怕陈留没有人脉? 至于家资,那就更不成问题了。 事实上,谢云苍同样很是欣赏这个年轻人,喜欢他身上那股现在年轻人身上少有的韧劲儿,以及永远清醒的态度。 只是…… 其余人见他没有立刻开口,不由都将目光看向了他。 就是陈留似乎也有些惊讶谢云苍的沉吟。 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谢云苍回过神来,神色变得有些认真起来,“我日前听说,高大人时常邀你过府,这事儿你怎么看?” 陈留没有想到谢云苍会问这个,愣了一瞬间之后,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是有这么回事。” “那么,你可与高家说明白了,你对高家大姑娘无意?” 这一句话就让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合着陈留和高家还有关系? 陈留正要开口,谁知大管家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老爷,不,不不好了!” 第284章:一家有女百家求? 这一波接着一波的,谢家人都要给整麻木了。 就连谢云苍都添了几分不耐烦,“又怎么了?” “小、小郡王来了,说……”管家有些犹豫和胆怯地看了谢颂华一眼,才小心翼翼道,“说是要来提亲,要娶我们家四姑娘。” “什么?!”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哎哟!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小郡王的声音紧随着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语气里仍旧带着那么几分吊儿郎当的感觉。 众人这便看见他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后面的人群,两两抬着一担担的礼物。 在谢家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小郡王直接走了过来,像模像样地朝谢云苍和老夫人行了礼,“小侄儿自从先头几次跟贵府四姑娘见过之后,心里一直念念不忘,是以今日特意看过了黄历,带上了聘礼上门求娶。” “这……” 就是谢云苍这种见过许多世面的人也万万没有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出,“小郡王,这婚姻乃是大事,可不兴拿来开玩笑。” “谢阁老这话说得小侄儿就不高兴了,”小郡王顿时神色认真起来,“小侄儿今日可是真心前来求娶四姑娘的,这如何是开玩笑?瞧瞧我这个架势是在开玩笑么? 原本是要叫我母亲上门的,但是今日我妹妹身子不大舒服,母亲一时走不脱,我这才自己过来的,好歹我也是上了玉蝶的小郡王,难不成,我还不能替自己做主不成?” 这话让谢云苍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老夫人便连忙问道:“那小郡王是要求娶我们家四丫头为正妃?” 这话一问,小郡王脸上的神色就有些迟疑起来,“你们家……是想要正妃之位?” 这话问出来,老夫人当即气得打了个哆嗦。 小郡王见状连忙道:“先别急,这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嘛!横竖我这会儿就是爱慕四姑娘,想将她娶回家,若你们真想要正妃之位……” 他似乎有些为难,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回去与我母亲和舅舅好好商量商量,也未必不行。” “老夫人,谢阁老!”陈留立刻上前一步,“晚辈真心求娶四姑娘,此生只会娶四姑娘一人,绝不会有再有姬妾,还请前辈应允。” 小郡王像是才看见陈留似的,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然后才皱着眉头道:“你是谁?你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陈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仍旧将目光转向谢云苍。 小郡王这才长长地“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新科状元么?你这是……” 他的目光从陈留身上扫过,“来跟我抢媳妇了?” 陈留皱眉不悦道:“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小郡王不觉得自己这态度太过随意了么?既不尊重谢家,也不尊重四姑娘。” “本郡王如何做事,难道还需要你来教么?”小郡王对陈留根本不屑一顾,转脸便问谢颂华高声问道,“四姑娘,我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这到底愿意嫁给我还是嫁给这个穷光蛋?” 这个态度别说谢颂华了,就是谢云苍也恼了,“小郡王,若你实心想娶,那便请长公主委托媒人上门来提亲。 小郡王身份贵重,但是我谢家也不是那等可以随意折辱的人家,今日还请回吧!” 小郡王像是被谢云苍的这个态度给惊到了,他愣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将脸上的吊儿郎当收了起来,“谢阁老,我是诚心求娶,若是我今日所为,您不满意,您指出来,咱们好商量,不过……” 他轻蔑地看了陈留一眼,“若是阁老转而将四姑娘许配给了这位……状元,那我就想不通了,只怕会疑心阁老是觉得我长公主府的门第,还不及这位状元郎的陈家。” 谢云苍着实被气得火起,直接一挥手,“林管家,送客!” 竟是要将两个人一起送走的意思。 陈留还想说什么,但看谢家众人的脸色,到底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小郡王却还不依不饶,“诶,谢阁老,以咱们两家的关系,您总得给我个说法呀?!您总不能是看不上我这个人吧?” “送客!”谢云苍直接转了身,也顾不上礼数不礼数。 小郡王也只得带着人离开,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转身朝谢颂华道:“四姑娘,你可不要被那个什么姓陈的说一些好听的话给蛊惑了,你想想他那什么穷酸破落户,哪有跟着我来的好?你可不要犯傻啊!” 谢颂华听了只觉得一阵阵气血往脑门上涌,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人?! 谢云苍一进来,她也顾不好其他人,连忙对他道:“父亲,这小郡王不知道是发什么疯,这般胡乱嚷嚷,可千万别叫他到外头去乱说。” “晚了!”安氏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一边给老夫人行礼,一边道,“那小郡王进门的时候,是敲锣打鼓进来的,早就惹了一帮看热闹的,这会子又抬着那么多东西出去……” 后面的话不用她多说,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夫人直接被气得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一下子屋子里又是一团忙乱。 谢颂华也来不及再思考那其他的许多事情,连忙上前去看护老夫人。 “这是气急攻心了,本来这连日里身上就不大好,情绪激动之下,一时晕了过去,我给先扎几针,再将早前的那个方子找出来,我改几样拿去煎了药端来。” 众人连忙按照她的法子去做,等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夫人也就醒了过来。 一眼就看到在一旁忙活的谢颂华,老人家眼睛里也有些心疼,“可怜的四丫头。” 谢颂华轻轻笑了笑,“有什么好可怜的,这么多人来求娶,不正说明孙女儿魅力大么?祖母该替我高兴才是。”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本来确实应该是好事儿。 可偏偏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不但不会让人觉得谢家四姑娘品行出众,招人喜欢。 反倒觉得她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却四处招蜂引蝶,这才惹出来这么多的事儿。 尤其是英国公府和长公主府,这两户人家在京中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家,他们都与这谢家四姑娘牵扯上了,还一个两个地都没成,这里头的故事又够那些好事者好好地编排一出了。 这样的事儿,对于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来说,能是什么好事儿。 谢颂华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看着家里的长辈们都因此事而担心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而今日谢家发生的事情,在京城的贵族圈里也引发了不小的议论。 英国公夫妇两个更是因此气闷不已,为了那个已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的儿子,夫妻俩已经不知道生了几场气了。 “从前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名门闺秀,你通通不屑一顾,怎么到了这个谢颂华的头上,就这般执拗起来。 你自己也不出去看看,那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儿了,我这几日出去,都被人问是不是真的有意跟谢家联姻,我真是没这么羞过! 连那谢家二姑奶奶的婆家,都连门也不敢出!你这般闹腾,是安心要你父母的命不成?!” 想到儿子的婚事,英国公夫人又忍不住大哭。 叶容时眼看着都二十好几了,却一直没个正形,爱慕他的姑娘不少,她这个做娘的也看了许多,偏生这个业障却偏偏左也看不上,右也不乐意! 眼下能相中这个什么谢颂华,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偏生又发生这样的事儿。 叶容时却优哉游哉地躺在自个儿窗前的塌上,“反正爱娶不娶,你们自己看着办,横竖来来回回糟心,往后我就不娶了。” 第285章:被盯上了都不知道 英国公如今已经将近知天命的年纪,就得了这么一个独苗苗,其他的都没有养大,往后英国公府还靠着他来继承,他不成家,这一份家业守着做什么? 偏生这就是个无赖,从小到大,做什么事儿都极有主意,做父母的最清楚他的性格,这会儿就是英国公都没有法子。 思来想去,只能递了折子进宫求见。 谢家的愁云惨淡,对于裕丰帝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最近地方上竟然又发现了一本前朝国师的真迹,这样的祥瑞在宸王身体好转的时候被进献上来,着实让他欣喜若狂,顾不上什么国事家事,只关在屋子里着实研读了两日。 甚至还拉上了身体尚未痊愈的宸王一道研究,只是萧钰兴致缺缺,不过只是陪坐在一旁罢了。 因而这会儿听说英国公来了,裕丰帝圣心大悦,连忙道:“算了算了,你不精于此道,还不如让老叶进来陪朕聊聊,他可是曾经狠下了一番功夫研读过的。” 萧钰坐在轮椅上微微倾身,“那臣弟先告退。” “小心些!”裕丰帝见他自己推着轮椅,忙不迭又嘱咐了一句。 前脚萧钰出去,后脚英国公就进来了。 “哟,这般火急火燎的是因为什么事儿?该不会还是为着容时的婚事吧?” 裕丰帝的话透过帘幔传了过来,萧钰推着轮椅的手不由自主地就顿了顿。 “让皇上笑话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哪根筋轴了,最近谢阁老府上实在热闹,原本我们家就与从前的一门故交有口头上的婚约,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闹着要娶谢家的四姑娘。 老臣原本想着舔着老脸为了儿子的念想,看看前头那门婚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这……还没说妥,小郡王和陈状元又上谢家提亲去了,这……” 他说着似乎有些着急,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顿了顿才接着道:“这我们家如何还好去凑这个热闹?” 裕丰帝闻言不以为意,“谢家都乱成了这样,你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王爷,可要奴婢帮忙?” 萧钰慢悠悠地推着轮椅在前几天刚刚修好的路上走着,那边洪文从偏门退了出来,看到他连忙快步上前躬身问道。 “不必,”萧钰淡淡地道,“我慢些走看看风景。” “是。” 清虚殿离乾元宫不过隔了两道门,没有一会儿便到了。 百越一见自己主子出现,连忙迎了过去,将他推进内室,“王爷!” 萧钰只一眼,他就明白了什么意思,“王爷放心,都干净了。” “嗯。” 萧钰这才慢悠悠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了,“还是无解么?” “独活这大半年一直在外面奔走,她说这东西着实古怪,且时隔多年,未必能找得到。”百越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里的愤懑分明,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极精巧的盒子来,“倒是找到了这个,独活说,她也不清楚是否真的有关联,就先给送过来了,说是王爷见多识广,或许能参透。” 萧钰随意接了过去,然后无可不可地摆了摆手,“知道了。” 沉吟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谢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几方在推波助澜,不过是见那谢茂才爬得太快了,圣上也是有意在内阁树靶子,他们府里的那个慎思馆,看着只是个小小的学堂,实际上作用不小,这么多年,倒是帮着谢茂才躲了好几次,怕是不成了。” 百越原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儿幸灾乐祸,说完才发现,自家主子似乎并没有任何笑意的样子。 虽然他本来也很少笑,但是脸上的微表情,作为一个常年伺候左右的,百越还是能分辨得清楚的。 “王爷之前不也说谢家有些爬得太快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萧钰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随即自书案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他,“急递到大同,去年的军备结果该报过来了。” 百越知道自家主子最关心的还是边防要务,对于朝中势力的平衡并没有真的太在意,因而接了东西便直接往外走了。 谁知道走到门口,又听到自家王爷淡淡地问道:“谢家提亲的事儿是什么情况?” 百越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主子问的是什么。 不由便联想到当初那一道道自谢家内宅发出来的指令,难不成这个四姑娘真的是王爷培养出来的线人? 他不敢再猜下去,连忙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如实禀告。 萧钰听了却浅浅地皱了眉,似乎在想什么。 百越略等了等,见没有吩咐,便接着往外头去,谁知忽然听到背后又传来一道极低的声音,“被盯上了都不知道。” 这话分明带了一丝浅浅的情绪,与自家主子的性格大相径庭,让百越有一瞬间的迷惑,“啊?王爷说的是谁?” 萧钰却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让他先忙活去了,自己踱步回了内室。 百越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多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王爷醒过来之后,多少有些变得不同了,可到底哪里不同,他认真思考了几次,都没有得出具体的结论。 萧钰站在内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浅浅地锁起。 还以为这一次,她铁板钉钉地会嫁进英国公府,没想到,英国公这老贼,竟然还跑过来倒打一耙。 人家谢家何曾上赶着要嫁进去了? 谢颂华也是个蠢的,竟被人拿着话柄说成了这样!叶容时靠不住就该直接说清楚!何至于这样拉拉扯扯,白白叫她自己一个姑娘家的名声给人家说坏了。 原本还以为她喜欢陈留,自己这边都已经替她筹划好了,眼看着准备替她推波助澜一把,她自己竟然不想嫁。 现在…… 他想起了小郡王…… 这个混账东西连亲都还没有成,南边儿的家里就堆了十几个姬妾,如今到了京城,不过是不敢太大胆罢了。 谢颂华若真嫁过去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更何况还有那件事情…… 若是长公主府不愿意放过她,那这世上还有谁能护得住她? 想到这里,萧钰心里莫名一阵烦乱,但也只是一会儿。 谢家的事情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至于谢颂华…… 她帮过他多回,他也救了她几次,应该勉强算得上是互相扯平了。 更何况,她也不是从前刚去谢家时的弱小无助,也该自己想出法子来。 可眼下这样的状况,谢家拿什么去想法子? 英国公为了儿子的婚事入宫去了,这个消息传到谢家的时候,老夫人便又生了一场气,两家的婚事告吹,竟为了这事儿,还起了些龃龉。 且眼下圣上的态度也不分明,谢家越发紧张,平日里来往的人家都不敢登门,最多暗地里带封信过来说两句贴心话。 而上门的,无一不被那守着的一双双眼睛盯着。 纵然有谢颂华一直从旁料理,老夫人的身子还是病病歪歪的。 偌大的府邸,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之下。 谁知道第二日小郡王就进了宫,而且进宫之前还各处嚷嚷,说是想让圣上替他赐婚。 谢颂华到了寿安堂的时候,就发现寿安堂还有另外一位年长的嬷嬷在,单看她的坐姿,谢颂华就知道,这是位从宫里头出来的嬷嬷。 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是那笑容也像是用尺子量过,仔细地画出来的似的。 当初第一次看到应嬷嬷,她的心里就是这种感觉,错不了! “这位就是四姑娘吧!” 她身形未动,目光却上上下下已经将谢颂华打量了一遍,“是个齐全孩子,怪不得招人喜欢呢!” 话是说得好听,可语气总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让谢颂华觉得十分不舒服。 老夫人脸上仍旧一脸病容,却还是换了衣裳,在一旁坐着陪客,可见这位嬷嬷的分量。 果然,老夫人便给她介绍起来,“这一位是长公主府上的赵嬷嬷,当年是太后娘娘跟前的掌宫大丫鬟。” 换句话说,虽然同样都是宫里出来的,但是这位赵嬷嬷,是真正有品级的宫女,是以连老夫人这样的老封君,也不得不给两分面子。 且她既然在长公主府当差,那今日的来意就很容易猜到了。 第286章:什么东西?! 谢颂华依照规矩给她行了礼,才在老夫人的吩咐下在一旁坐了。 “那日自京郊回去,我们小郡王就时时提起四姑娘,好一个大家姑娘的教养,蒙太后娘娘和公主的不弃,这些年来,老身也算有些恩荣,小郡王又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心里想着难得他正经看上一个姑娘,便也帮着说话,这才有我们小郡王鲁莽到府上来的事情。” 老夫人连忙谦逊道:“小郡王人中龙凤,性子率真,也算不得鲁莽。” 这样的场合,是没有谢颂华插嘴的余地的,哪怕眼下商议的是她的婚事。 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这便算是将眼下谈话的基调定下了。 “实不相瞒,关于小郡王的王妃,我们长公主包括圣上都另有打算,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不好往外头张扬,小人儿家家的,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贸贸然就敢上门胡诌,那日回去公主知晓了此事,都着实吓了一跳。 当天晚上便将他叫去好好训斥了一顿,谁知道这孩子反倒激起了逆反心理,竟要跑到宫里头让圣上做主,唉,这孩子大了,也着实难办,好在圣上虽然宠爱,也没让由着他那性子。”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这个意思很明白,长公主和圣上都不会同意让谢颂华嫁入长公主府当郡王妃。 那赵嬷嬷却像是没有看到老夫人的神色似的,接着道:“但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都是娇宠着长大的,尤其是小郡王这样的,这天底下,何尝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实在闹得厉害了,没办法,老身便想着,仗着我这张老脸在京中还算好使,特地请缨过来瞧瞧,老夫人不会觉得埋汰吧!” “这话从何说起?”老夫人连忙打叠起精神,笑着道,“赵嬷嬷是我们这些人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多早晚都盼着能来呢!” “既这么着,那老身也就不绕弯子了,”赵嬷嬷脸上露出几乎欢喜的笑容来,忽然又疑惑道,“怎么不见二太太?照理说,这样的场合,也该叫四姑娘的母亲在场才是。”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脸上都有些尴尬,谢淑华的事情已经传扬的人尽皆知,她是齐氏一手教养长大的,眼下这样重要的场合为何不在,稍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赵嬷嬷这分明就是在给谢家下马威。 老夫人便淡淡地道:“儿媳妇这两天身体不大爽利。” “啊!原来这样,”赵嬷嬷仍旧是那副笑意,于是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茬儿,“昨晚上我们长公主和老身合计了一下,这正妃……咱们家姑娘大约是不大合适的,不过我们小郡王是上了玉蝶的宗亲,按规矩还有两个侧妃的位份,倒是还可以商量,您看怎么样?” 谢颂华就坐在一旁,那赵嬷嬷和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像是根本看不见她这个人似的。 她忍不住揪紧了一旁的椅搭,脸色紧绷起来。 侧妃? 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妾? 她与长公主府无怨无仇,也未曾想过要高攀他们家,他们是凭什么有这个脸这会儿拿着个侧妃的位份跑到这里来施舍一般地张这个口的? 谢颂华见过那些姨娘在齐氏跟前立规矩的样子,也从兰姑姑等人的口中知道这个时代的妾室地位是如何低下。 若她真嫁入长公主府,当个什么劳什子侧妃,只怕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活活气死。 老夫人这个时候看了她一眼,轻轻咳了一声。 谢颂华便立刻明白过来,老夫人这是叫她稍安勿躁。 “想来长公主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咱们都是有孩子的人家,自然都巴不得能给孩子最好的东西,但凡他们有什么想要的,能给的,都一定会想法子给到。” “可不就是如此!”赵嬷嬷虽然是这么应话的,可眼里的笑意已经没有了。 老夫人便立刻接着道:“只不过,长公主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对孩子也是溺爱得紧,就比方说我这个孙女儿,虽然说是自小流落在外头,才回来没有多久,可府里也是半点儿未曾慢待。 反倒因为她许多年吃苦,心里总觉得亏欠,只盼着她往后能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我这孙女儿也乖巧,又是本分务实的,自来没有那些好高骛远的想头,她呀……” 说到这里,老夫人便暼着谢颂华轻轻一笑,“还只想嫁个踏踏实实的后生,安安心心地过小日子呢!” 说着像是没发现赵嬷嬷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似的,接着道:“咱们这些当长辈的,难道连这点儿小心愿也不能满足她?我也早就私底下应允了,要替她好好相看呢! 长公主府的尊荣富贵,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呢!偏生我这个孙女儿是没有福气了,小郡王是嬷嬷一手带大的,又自小宫里的先生教的,自然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少年心性,这便可能还需要嬷嬷多多费心,劝劝小郡王。” 老夫人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有给对方开口反对的余地。 赵嬷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待老夫人说完了,她眉眼间已经凝了一层寒霜,直接冷哼了一声道:“谢家这是看不上我们郡王侧妃的位子了?” 老夫人神色未变,淡淡地道:“是我们四丫头高攀不上。” 赵嬷嬷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她端起了茶盏,浅呷了一口,忽然“铿”地一声放了下来,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眼下你们谢家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便是从前,你们府上这位从乡下来的四姑娘,能够上我们侧妃的位子已经是殊荣一件了。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便是那些个平民百姓家,都未必愿意要你们的姑娘,若非小郡王这般喜欢,也为了不伤及两家的颜面,我这才在公主面前相劝,主动揽下这事儿。 谁料你们明知高攀不上,眼下递给你们这个梯子,还不顺着往上爬,这般拿张作乔,可真没意思透了。” 未曾料到她说话竟然如此露骨,直指谢淑华的事儿,老夫人顿时被气得脸色潮红,才要说话,就先咳嗽了起来。 谢颂华顾不得所谓的规矩礼仪了,连忙起身走了过去,扶住了老夫人的手臂,“赵嬷嬷,我是乡下来的,到京里才刚刚一年多而已,祖母怕我不懂被人笑话,特意请人教导。 但是请来的这些人,自然比不过嬷嬷在这方面的造诣,我倒是想请问赵嬷嬷,这专门跑到别人家里来,颐指气使地上赶着要别人家的姑娘去做妾,您是师从哪里的规矩?” 谢颂华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吭声,赵嬷嬷似乎是真的将她给忘记了,这会儿被她这一通抢白,一时间都有些发蒙。 她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嬷嬷既然这么懂规矩,难道不知道,规矩是长辈教导给自家孩子的,若是自家孩子不懂规矩,坏了别人家的规矩,头一件事儿,难道不该是拎着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先上门道歉么? 嬷嬷说长公主府瞧不上我们家的姑娘,你这般上门来又是为何,好似我们谢家从来未曾去求过长公主府什么吧?还是嬷嬷觉得,您因为伺候过老太后娘娘,就可以随意来欺侮朝廷命妇?圣上知道您如此败坏先太后娘娘的名声么?” “你……”赵嬷嬷何曾被人如此无礼过,她指着谢颂华的鼻子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谢颂华冷笑道:“嬷嬷这话问得好笑,您上我家来,将我祖母气成这样?反倒来问我是什么东西?怎么?你不知道你上的是谁家的门么?” 第287章:大不了就一辈子不嫁! 赵嬷嬷仗着往日在太后跟前的荣耀,这些年在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上谁家里都是贵客的待遇。 何曾遇到过这样无礼的后辈,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冷笑着道:“这就是你们谢家的待客之道?姑娘家家的都能在长辈说话的时候,过来插嘴顶撞客人了,既然如此,我们走。” 谢颂华忙着给老夫人顺气,根本连“送客”的话都没有说。 眼看着赵嬷嬷走到了门口,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加了一句,“什么东西!” 气得赵嬷嬷差点儿没被门槛绊倒。 她原本已经一直脚迈了出去,这会儿却又停了下来,朝谢颂华冷笑道:“四姑娘,我劝你一句,不懂规矩不是你的错,但是不懂规矩还践踏规矩,你会尝到恶果的。 就你如今的这个名声,还有哪个好人家敢要你?我们长公主也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愿意给一个侧妃之位,也算是给你们谢家找补找补脸面。 眼下你既然给脸不要脸,到来日就是一个侍妾,你也得哭着求着,才能进我们长公主府的侧门!” 谢云苍刚刚与幕僚议完事,才知道赵嬷嬷上了门,急匆匆赶过来就听到了这句话,当即便道:“赵嬷嬷还请放心,我们谢家从来没有哭求着要上别人家去做侍妾的,我谢某人保证,往后我谢家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不劳您老费心了。” 赵嬷嬷在后宅还可以横,但是宫里多年生活的经验,也让她深知,后宅与前院是不一样的,面对在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朝臣,哪怕如今谢云苍并没有去文渊阁,她的心里同样也有些畏惧。 因而在被谢云苍这么一句话怼了之后,便一句都不敢多说,带着人就走了。 谢云苍步入内室,就看到老夫人已经被谢颂华扶到了床上,显然精神状态很不好,正在跟谢颂华说着什么。 谢颂华一边替她按摩一边听着。 他连忙走过去,紧张地问道:“母亲现在觉得如何?即便是赵嬷嬷,也该让大嫂会见才是!您如今这身子……” 老夫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谢颂华摆了摆手。 谢颂华知道,这是她有话要跟谢云苍说的意思,因而也不停留,直接回了宴春台。 她实在没有想通,小郡王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对她有了这样的心思,明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分明是对谢荼有些不一样。 这分明就是个疯子,做什么事情都不顾前不顾后的,全凭自己的喜好,也不管对别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今日她对赵嬷嬷说出那番话着实是有些太大胆了,这是一个皇权的世界。 而在这个地方,又特别标榜什么所谓的孝道。 赵嬷嬷是先太后跟前的掌宫姑姑,说得明白些,她在圣上跟前都还有几分脸面。 若是真要拿捏着今日的事情不放,跑到圣上那里去哭诉一番,不用裕丰帝说什么,就是赵皇后也该将自己叫过去,好生训诫一番。 若真如此,谢颂华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哪怕谢家恢复了从前的荣光,也没有人会娶一个被皇后训斥的女子。 这就是赵嬷嬷的底气。 可今日这样的羞辱,她若是都能忍下去,那她所有一切的努力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来这个世界上当忍者神龟的么? 而谢颂华的底气只不过是谢云苍向她透露的那么一句两句关于上次面圣的结果,她心里清楚,谢云苍的低谷终究只是一时,圣上并没有真因此事就要对他如何惩戒。 她还是谢云苍的嫡出女儿,就这个身份,今日赵嬷嬷上门来羞辱,就是极不妥当的行为。 加上前头小郡王已经去宫里闹了一场,赵嬷嬷若是知晓点儿道理,就不会再往宫里去凑热闹。 可这些都只是她的推测而已,里头有太多的变数了,说到底,她今日终究还是有些冲动了。 不过她还是那句话,不后悔。 站在那里被人如此羞辱,就不是她的性格。 大不了就一辈子不嫁! 上回谢云苍不是说可惜她不是个男子么? 那她就当自己是个男子好了! 谢颂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身自柜子里小心地取出那副赵孟頫的《兰亭十三跋》,在书案上铺开了一张宣旨。 完完整整地临摹了一遍之后,心情终于平复了不少。 一转脸就看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那只指环,玉如琢已经离开了好一段时间了,这只指环仍旧像是在她的手指上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她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若你还在,只怕又要说我鲁莽了,或许还会嘲笑我笨,找不到解困的法子。” 她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可是我真不会!怎么偏生这个时候你就不在了呢?如果你在,刚刚帮我装鬼吓吓那个老虔婆也好啊!” 寿安堂发生的事情,其他人虽然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了大概的内容。 第二日,大家便都过来看望她,那话不好明说,可众人的意思都很明显,显然是对她抱有同情。 就连一向说话不管不顾的谢思华都难得安静了下来。 谢荼眼睛有些红肿,大约方才已经哭过了。 眼看着众人的情绪这么低落,谢颂华反倒要来宽慰这群小姑娘。 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叫她们的心情好了些。 “这叫什么事儿!”谢思华终于又恢复了往日两分的活力,便嚷嚷道,“谢淑华自己作死,怎么害得别人替她来扛事儿!到今日二叔也不见去处置她,难道咱们家就这样养着这么个败类,然后还要看着她那个私生子生下来,帮着养野孩子么?” “可别乱说!”谢颂华连忙拉住了她,“父亲自有父亲的道理,你不用想太多,安安心心地且等着就是了。” 谢思华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着急啊!我是为了你不值!长公主这般羞辱,你也不会生气,你是木头做的么?” 谢颂华无奈道:“别提了,昨日我才将赵嬷嬷骂了一顿,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儿在后头等着我呢!” 这话引起了众姐妹的好奇,“你骂了赵嬷嬷?怎么骂的?怎么回事?祖母不在么?你怎么敢的?” 谢荼只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四姐姐你也太鲁莽了,你知不知道赵嬷嬷是许多人家的座上宾,她若是随意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说上一句两句的……” “姑娘,姑娘!”碧桃却在这个时候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陈公子来了!” 谢颂华还没有说话,谢思华就满脸惊喜道:“他又来了?!” 说完便朝着谢颂华挤眉弄眼道:“倒是还有个长了眼睛的,我瞧着这个状元郎就比那什么小公爷、小郡王好得多,虽然家贫些,可人品好啊!更不是那等拜高踩低之徒,即便眼见着小郡王参与竞争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我说,干脆就答应了算了。” 谢颂华但笑不语,林若曦连忙问道:“他今儿是来做什么?” 碧桃被谢思华说着话,一直没能插上嘴,这会儿见问才终于的了机会,“是请了方先生来当大媒,结果……结果小郡王又跟着来了。” 第288章:窈娘,你到底怎么了? 这话让屋子里几个姑娘的脸色都变了,谢思华气得要撸袖子,“他又跑来做什么?他们家嬷嬷上来将人一通羞辱还不够,今日他又跑来搅和!” 谢颂华只觉得头疼,摆了摆手道:“随他们去闹吧!横竖我这婚事一时半会儿也闹不出个结果。” “你……你不去看看?”谢荼疑惑地问道,“要不然,你去与小郡王说个明白吧!” “你觉得他会听我说话?”谢颂华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这种人就是以自我为中心,仗着自己的家世好,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自然而然地不将其他人的人生当一回事儿,道理这种东西,他只会听自己乐意听的,其他都是废话。” “那……就让他们这么着?”谢思华不由大急,“总不能眼看着他破坏你和陈公子之间的好事吧!” 谢颂华感谢这些姐妹替自己操的心,但是她清楚现在的情况。 长公主府她是不可能会去的,谢家也不会同意让她嫁过去。 至于陈留…… 从谢云苍那里他才知道,高家对他几乎是势在必得,这也是这段时间陈留一直未曾上门的缘故。 自从知道了高家的事情之后,谢颂华就更清楚,她与陈留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不管是谢家、高家还是长公主府,这都不是陈留能够掺和进来的,他太弱小了,弱小到甚至都不能成为对手。 谢颂华有心想要找他聊一聊,可如今整个谢家都在舆论中心,她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有人在盯着,这个时候做错一件事情,影响便会放大数倍。 因而她就只能等,等真正的转机,或者说,等圣上最后的决定。 只是她没有想到小郡王的手段竟然会如此下作。 陈留从谢家回去的路上,就意外落了水,竟将右手臂摔骨折了,得知消息的时候,谢云苍已经派了人去陈家照顾他。 好好的走路怎么可能会落水?更何况,陈留一个读书人,右手对他而言何其重要,分明是见他无人庇护,想要毁了他的意思。 谢颂华气得胸口疼,到底忍不住去了梦坡居,却没有见到谢云苍,反倒是云先生坐在院子里独自下棋。 见到她过来只笑着道:“陈状元与咱们家到底有些香火情,老爷不会坐视不理,姑娘就别太担心了。” 意思是,这件事情她不能掺和进去。 谢颂华不知道谢云苍在不在屋子里,她想了想还是朗声道:“云先生是父亲最为信任的人,关于我的婚事,想必您也一清二楚。 眼下父亲不在,那我只好恳请先生转达我的意思,我希望父亲能劝劝陈公子,莫要执着于这件事情才好。” 这话让云先生有些意外,他诧异地看了谢颂华一眼,好一会儿才笑着点头,“好,云某一定如实转达。” 谢颂华朝他行了一礼,才转身回去。 她知道云先生的意思,眼下这样的情况,英国公府看不上她,长公主府又算是撕破了脸,小郡王也不是个什么值得托付的良人。 估计大家都会认为她心里会属意于陈留。 从原主的记忆里,她也知道陈留的性格,这个人看似温和,那份韧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 在他不长的人生历程里,以他的能力也确实让他一路按照自己的意愿走着。 可是在如今的这个环境里,他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纵然他有考状元的能力,有成为知县甚至知府座上宾的能力,可在这些京城的世家大族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才能,有人赏识,那才是真正的价值,不然,也就是个空名头罢了,与其他考取的进士,并没有两样。 更何况,当官这事儿不比做学问,官场上没有人带着,可能一辈子都只在五六品的末位品阶上陪坐罢了。 眼下经历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也未必全然是坏事。 至少,谢家要承他这一份情,他们的婚事虽然成不了,可谢云苍往后怎么样也会顾念他一二。 而他和原主之间有那么一段朦胧的感情,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对于谢颂华来说,倒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毕竟,陈留的感情,她无法面对,也不敢面对。 但是谢颂华怎么也没有想到,陈留竟会这么执着,都已经因为右手受伤而休假在家,还是来了谢家。 在看了一眼默默退开的丁香,谢颂华心里隐约明白,这大概是长辈的意思。 是……给她一个自己说清楚的机会? 谢颂华心里苦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到底没有了什么顾虑,因而便笑着对他点了下头。 “窈娘,你……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颂华总觉得陈留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心疼。 她一时间没有明白这份心疼因何而起,她十分自然地点头道:“挺好的,你呢?手怎么样了?” “不妨事。”陈留一边说,一边认真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走至无人的僻静处,他先停下了脚步,“到京中相遇,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说说话,你心里可曾怪我?”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只好极力掩饰着尴尬地笑着,“怎么会呢!你也忙嘛!” 陈留的眼神中便带了几分歉意,“从前我说过,只要能考中,咱们之间所有的问题我都会想办法解决,当时未曾料到你身上还有这么一段身世,如今看来,多少有些说大话的嫌疑。” 原先是因为江家只有一个女儿,江家夫妻想要将女儿留在家里招赘,而陈家又不怎么能看得上江家,更不可能会同意让儿子做上门女婿。 跟如今的情况比起来,似乎当时的事儿,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见谢颂华没有说话,陈留便接着道:“如今我还是一样,高家的事你放心,我已经明确拒绝过多次了,我心里从未想过去攀谁的高枝,不管你是江家的窈娘,还是谢家的四姑娘,我想娶的只是你而已。” 他的声音舒缓轻和,却透着一股执着的力量,好像能穿透人心似的。 谢颂华心里没来由一阵酸意,让她有些不舒服,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她是谢颂华,却不是江窈娘。 这样的时刻对她而言,实际上才是最害怕的,面对着一份明明不属于自己的感情,面对着一个不该喜欢她的人,却要以原主的身份说出拒绝的话。 谢颂华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起眼直直地望向他,“放弃吧!” 这样的态度显然出乎陈留的预料,“窈娘?” 第289章:我们都要活得更好 “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从前的江窈娘,咱们也不在清水镇了,你能考上状元,你有聪明的头脑,难道看不清眼前的状况?” 她一鼓作气接着道:“我不可能会嫁给你,即便没有长公主府,还有高家,高家大姑娘对你一往情深,高大人频频对你伸出橄榄枝,你转脸却跟小郡王一起死磕谢家,高家会怎么想,高家大姑娘会怎么想?你觉得谢家会冒着跟高家结仇的风险真的答应你的求亲吗?” 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谢颂华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放弃吧!越早……” “这是你的意思?”陈留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你打从心底里是这样想的?” 谢颂华认真地点头,“是。” “为什么?”陈留的目光牢牢地锁着她的眼睛,让她无可逃避。 “这还有什么为什……” “为什么你跟从前不一样了。”陈留再一次打断她的话,问的问题却让谢颂华猝不及防。 “窈娘,在回到谢家的大半年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陈留向她走近了一步,“从重逢开始,我就发现你变了许多,从前窈娘没有这么懂事,也没有这么冷静,她遇到事情,会害怕,会哭鼻子,还会骂人……窈娘,你怎么了?” 谢颂华终于明白了为何陈留看向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几分心疼。 那是他隐秘的关心,只是她未曾理解罢了,纵然拥有全部的记忆,她到底不是那个人。 谢颂华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却只能叹一句可惜。 她将情绪收拾好,抬起下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并没有怎么,只不过人总是会成长的,尤其是当自己身处的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的时候,我也只是成长了而已,那么,你呢?” 谢颂华终于抓到了话语的主动权,“你如今到了京城,走向了官场,从一个书生变成了我大启朝的一名朝臣,你准备好了吗?” 这样的问题,同样出乎陈留的预料,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一时没回答。 “陈留,你寒窗苦读,并不是为了你一个人,你身后有你的双亲,有你的家族,你忘了他们在你坐在学堂里的时候,是如何在烈日寒风中劳作吗?” 这话让陈留越发哑口无言,而他看着谢颂华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无能为力的颓然。 谢颂华心有不忍,纵然陈留看着再老成,到底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而已。 她想了想,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也知道你的心意,但是眼下走到这一步,事情并非你我可以左右,我们都应该更好的活着,为了那些我们在乎以及在乎我们的人,不是吗?” 陈留慢慢地垂下了眼,好半晌,他才再一次抬眼看她,“所以你呢?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小郡王?他并非真的在意你。” “我知道。”谢颂华朝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我不会的,你想保护我,我很感动,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是谁的女儿,我是当朝次辅的嫡女,我的祖父曾是帝师。 就凭这一点,小郡王想娶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其实相比之下,我比你更安全,虽然选择有限,可至少我还有些选择。” 这话她没有说破,以陈留的聪明,又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陈留终于再一次抬起眼,这一次,他的也眼里多了些许哀伤,“终究是我负了你。” 这话从何说起? 谢颂华连忙摆手,“没有!你不要这样想,没有谁负了谁,只是现在不合适了……” 但是陈留显然没有将她这番话听下去,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认真道:“但你永远是我认识的窈娘,我会努力变得更强大的。” 说完不等谢颂华说什么,就直接转身走了。 谢颂华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稍微显得有些僵硬的右手,心里五味陈杂。 “原来你有心仪的对象啊!那你还跟我说什么合作?” 叶容时的声音出现的时候,吓了她一跳,抬眼却发现他竟在树丛掩映后的屋顶上。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说着又看了看陈留离开的方向,“你都听到了?” “我又没聋,你们也没小声,我怎么能没听到?” 他说完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结果一个不留神,踩到了一旁的排水沟上,要不是谢颂华扶了一把,可能就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跑来做什么?” 面对谢颂华这般冷冷淡淡的态度,叶容时有些不乐意,“你这个有点良心好不好?我可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还不是听说小郡王为了娶你,闹到宫里去了。” 见她仍旧淡淡的样子,叶容时不由仔细地盯了她几眼,“你这是什么态度,陈留可救不了你,你还不赶紧向我求救?” 这话倒是让谢颂华停下了脚步,“你有法子?” “我今儿想着,要不然……”他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便又凑近了些,“要不然咱们就……恬不知耻点儿,搞个大的?” 谢颂华的期待顿时僵在了脸上,“你可真会出主意!” “横竖我娶你就是了嘛!”叶容时见她要回宴春台,连忙追了过去,“而且你嫁过去之后,我一定会帮着你的!不会叫我家里人诋毁你。” 谢颂华觉得他就是来瞎掺和的,“算了算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你娘那儿就叫我发怵,你还想着坏我名声呢!若是真嫁过去了,怕是光立规矩都能叫我掉层皮。” 叶容时一时也没了辙,只叹了口气。 谢颂华只好笑着道:“好了好了,你又不是真的想娶我,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是替对方保守秘密的朋友嘛!我的亲事,你就不要掺和了,省得把你父母吓得够呛。” 提起英国公夫妇,叶容时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认认真真地给她作了一揖,“关于我父母毁约的事儿,我给你道个歉。” 谢颂华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好吧!我接受。” “真的?” 她十分认真地点头,“嗯!所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不管怎么说,祝你婚事一帆风顺!” 可是谢颂华没有想到,这边才安抚好了叶容时,那边的谢温华却不安分了。 这段时间,全府上下,他是最不安生的一个,前些时候在营里和人打架回来了,原本就该好生在家里呆上一段时间,谁知他没事儿又跑出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连安氏都不知道,说只说是去了战友家里小住。 至于这个战友是谁,天知道。 谁想再听到这个家伙的消息,竟然是跟小郡王打了一架,而且还闹得人尽皆知,还是为了争一个青楼的花魁! 第290章:一身都是侠义 谢颂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若曦只顾着拉着她飞快地往长房那边跑,“咱们一起去求求情吧!看样子大舅舅简直像是要把大表哥打死的架势。” 光是听到争抢青楼花魁几个字,就让谢颂华猜到了这里头的劲爆内容。 这可是那些纨绔子弟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像谢家这样重视家门的门第,怎么可能容忍家中的子弟身上背上这样的名声? 更何况还是在谢淑华的事情发生后不久。 姐妹几个急匆匆地赶过去,还没到长房的院门口,就看到谢温华蹲在房顶上,对着底下的院子叭叭叭,“我不过就是去跟战友叙个旧,他堂堂一爷儿们欺负人家小姑娘,我路见不平抬脚相助有什么问题? 打我小时候你就教给我的仁义礼智信,我这是仁义,你如何还打起我来了?我可什么都没有干!连个清官弹唱的都没有叫,就他们家的炙羊肉实在好吃就多吃了两口,怎么这还不行么?” 见着这个架势,谢思华顿时没了脾气,更没有了方才半分的紧张,甚至双手抱胸找了块石墩子坐下了。 谢颂华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谢琼华聘聘婷婷地从不远处走过来,宛如从谢思华脸上复制粘贴似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回事?看着吧!” 然后谢荼无奈地摇了摇头,“四姐姐你没见过大哥哥和父亲之间的骂战,这样的事儿还是这两年少了些,以前大哥哥没有去营里的时候,咱们家三不五时地就要上演一场。” 于是谢颂华就和众姐妹一起排排坐在了路边的石墩子上,一起看着那边上演的父子全武行。 “你个不孝子!你还敢顶嘴,仗着自己进了京郊大营,如今就无法无天了,在外头也不知道交了什么狐朋狗友,吃饭什么地方吃不得,非要去那等地方?” “哪等地方了?”谢温华干脆换了个姿势,似乎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气息更沉稳,“人家打开门做生意,京兆府尹都没有说什么,不就说明人家是受咱们大启律法保护的么? 大启那一条律法规定我不能上那儿吃饭去了?你不叫我去,那别人也不叫他儿子去,人家还做啥生意呐?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再说了,我啥也没干,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你还有理了?!你个混账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边只听得到谢长清的声音,看不到他人。 但是从他说话的声音和气息,联系到他本人那肥胖的身躯,不能想象他此时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就连谢颂华这样看着,都起了往那头院子里去念头,倒是真的很想去看看自家那大伯父是怎么样的形象。 然后她就发现伴随着瓦片掉落的声音,谢温华开始躲避起来。 认真看过去,竟是谢长清开始往上扔东西了,“你吃酒就吃酒,你会友就会友,你没事儿招惹小郡王做什么?” “我真是路见不平!”谢温华一面躲,还一面解释,“那也不是个花魁,就是那里头帮忙端菜上酒的小姑娘,才十一二岁呐!那家伙,简直是个畜生?竟然对着这么个小姑娘动手动脚? 我是谁?我是谢家的子孙,一身都是仁义,侠肝义胆的,这哪里看得过去,也就是踹了一脚,谁知道他就没站稳,直接从楼上摔了下去。” 这一句让在坐的几个姑娘面面相觑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若曦结结巴巴道:“他……他刚刚说什么?他……他把小郡王踹下楼了?” 大家谁也没有吭声,这一下看热闹的心思也没有了。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谢温华和小郡王起了争执,还一脚把小郡王给踹下了楼,这实在让人很难不联想到眼下小郡王和谢颂华的婚事上。 大家齐齐往谢长清的院子里跑去,进去才发现安氏额头上勒着抹额正坐在院子里淌眼抹泪,显然人都哭累了。 谢长清见着她们姐妹进来,也不好意思再如方才那般骂儿子了,连忙丢下手里的扫把去安慰妻子。 安氏却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了,“你现在跟我说什么?你还不如拿条绳子把我勒死算了。” 谢长清还没有说话,谢温华就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连忙道:“诶!娘你也得讲点儿道理,这惹你生气的人是我,也该你勒死我才对,我爹勒你干啥?” “你就少说两句吧!”谢琼华气得直接将她爹刚刚扔下的扫把捡起来朝谢温华砸了过去。 谢温华侧身避开,双手抱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哎呀!这多大点儿事儿,最多摔断条腿,他被人抬走的时候,还在干嚎呢!能有什么事儿!” “你……” 安氏两只眼睛一翻,差点儿没晕过去。 谢长清连忙和女儿一道将妻子送回了屋子里。 谢荼才紧张地走了过去,“大哥,你……你是不是……” 她看了一眼谢颂华,然后才接着道:“是不是成心的?” “没有!”谢温华毫不犹豫地摆了摆手,“虽然我看那小子不爽很久了,回回来京城拽得跟什么似的,好像这城里的小姑娘排着队给他选妃。 但是他没撞到我手上,我也懒得去给他找麻烦,谁知道这回他就在我旁边的包厢里,这我如果都不动手,那我还是谢温华么?” 谢颂华看了看他,心里五味陈杂。 都这个时候了,这样说又有什么用,不管是外头的人还是谢家人,都会认为他是在为自己出头。 只是这样能出什么头? 眼下这件事情,只怕是反而更复杂了。 这样的事儿上午都还瞒着,没敢往寿安堂传,只谢长清和谢云苍商量了一番之后,才让谢长清夫妇两个带着谢温华登门道歉。 偏生这个谢温华竟然还不乐意,颇有些要倔到底的意思。 最后还是安氏使出了绝招,直接闹着要上吊了,谢温华这才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跟着过去了。 他们还没有回来,老夫人就听说了这件事情,这一下好了,谢颂华替她调养了几日的功夫又白费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又一次守在了寿安堂里等消息。 等一家三口出现的时候,谁都知道这回来的消息不大好了,就连谢温华的脸色都难看的很。 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怎么说?” 谢温华看了一眼谢颂华,然后烦躁地踢了一脚门槛,“这孙子……” “嘴里放干净点儿,你骂谁呢?”谢长清训斥了一句自家儿子,然后才来给老夫人跪下了,“母亲,这个孽障闯了大祸,连累了家里,儿子……儿子有罪。” 她一跪,这一排围着老夫人的后辈们便都站了起来,同样紧张地看着他。 “怎么说的?现在是?”老夫人哪里有心思听那些有的没的,“说重点!” 第291章:要她去侍疾 “我们连长公主的面儿都没见着,就在门房站着,安氏眼睛是又红又肿,可见哭得厉害,这会儿面对着婆母,就越发控制不住了,“儿媳打从小时候起,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那些门房看着我们,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还要在哭,老夫人早就已经不耐烦了,“这些事儿先别说,那是长公主府!眼下咱们理亏,人家不给脸面是正常的。” 这下换谢长清说话了,“长公主叫人传话,说是小郡王摔断了一条腿,要上大理寺和都察院去告我们家去。” “这事儿还没有传到宫里去,若是叫圣上知道了,只怕……只怕……”安氏说着又哭了起来,当即便拽着儿子好一通厮打,“你这个孽障!你这个……” “哎呀!娘,告就告呗,就把这件事情吵嚷出来,我倒是看看,圣上能偏心到什么地方去,昨晚上的事儿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一个小郡王,上花楼去欺负小姑娘,传出去他脸上就好看了?圣上脸上就好看了?” “你……” 老夫人简直要被他的样子给气死,立刻问道:“你们既然这么回来了,长公主府可不见得是要抓你们去报官的吧?” 一句话问到了重点上,从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心思似乎也不在这个屋子里的谢云苍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一家三口都沉默了,安氏连忙将目光转向了丈夫,并没有打算先开口的意思。 谢温华才要张口,就被谢长清给喝止了,“我们在门口说了好些话,门房的态度都仍旧强硬,但是……” 他顿了顿,“就在我们快要走的时候,来了个内院的管事,说是小郡王的话,要想让长公主府不追究也可以,那就让我们四丫头去长公主府给小郡王侍疾。” “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震惊了,谁也没有料到长公主府竟然会说出这样的条件来。 实际上方才大家的心里也都有了准备,毕竟眼下的情况就是谢家没理,原本两家的纷争似乎在这个时候就刚好有了一个转折点。 所以,虽然没有明说,大家的心里都已经在想着谢颂华与小郡王婚事的可能性。 谁也没有想到小郡王的要求竟然会这样无礼。 “欺人太甚!”谢文鸢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只见她只穿着家常的衣服,脸色还有些难看地扶着丫鬟的手进来,一面扶起谢长清,一面焦急地问道,“大哥,你不会答应了吧?!” 谢长清连忙道:“这怎么可能?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谢文鸢连忙看向老夫人,“娘,若是让四丫头去长公主府上给小郡王侍疾,四丫头以后就嫁不了人了,就只能给小郡王……”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 这个时代,仆人是个人私有物。 而谢颂华以一个未婚女子的身份跑去长公主府里给小郡王侍疾,那就是在做一个小丫鬟的工作。 这代表了什么,其实大家都清楚。 哪怕清清白白,哪怕她仍旧是自由之身,哪怕她甚至是谢家的大小姐。 可在别人的眼里,她和小郡王的侍妾没有什么两样。 她想起了赵嬷嬷的话,谢颂华只觉得自己胸口气血翻涌,若不是死死地忍着,她大约真的要破口大骂了。 屋子里彻底沉默了下来,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用担心和同情的目光看向了谢颂华。 谢文鸢不由有些慌张起来,“娘!你……你在想什么?” 老夫人像是被她这一句话给叫得回过神来,她脸色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眼下闹成这样,我们该好好商量商量怎么是好了。” 谢颂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安静地退开一步,给长辈们行了礼。 正要走,手就被人用力地捏了一把,转脸就对上了谢荼的目光。 谢颂华很想笑一笑来安慰她,可用了最大的力气,仍旧没有做到。 她几乎是逃似的出了寿安堂的大门,然后越走越快,都顾不上后面谢思华和林若曦的呼唤。 走快点儿,再走快点儿。 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堆积在胸口的那股沉闷的气吐出来,就能摆脱快要将自己淹没的窒息感。 “小四!” 可她还是被人给追上了,谢温华本身就是练家子,追上她轻而易举。 他拉了她一把,强迫她停了下来。 兄妹面对面地站着,却都没有先开口。 谢温华的脸上到底还是露出了几分歉意,“对不起,不过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同意他的条件的,要告我就只管告去,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这就是大哥的办法?”谢颂华忍不住质问了一句,问完之后又有些后悔,连忙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问道,“大哥是因为我才去招惹他的对吗?”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谢温华,不给他闪躲的机会。 面对她这样的目光,谢温华发现自己一向喜欢的忽悠式的招数似乎不大方便用出来了。 他想要否认,可是谢颂华的眼神似乎在跟他说,她分明已经看穿了一切。 他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承认我考虑不周……” “行吧!”到底还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谢颂华心里的那股子气也消了许多,再抬眼看面前的这张脸,她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还是……谢谢大哥。” “你……” 谢颂华露出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至少,大哥是真的关心我,虽然方式用得不是那么恰当。” 谢温华想了想,还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相不相信大哥?” 这句话问出来让谢颂华心里的弦忍不住绷紧了,“你什么意思?” 谢温华忽然凑近了她,“你觉得大哥是一个鲁莽的人吗?” 她很想点头,但是谢温华没给他机会,直接按着她的脑袋摇了摇,“我就知道在你心里大哥是最完美的,有些事儿不能叫长辈们知道,不然没事儿也要给他们闹出事儿来。” “所以……”谢颂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大哥你还留了后手?” “那是自然!”谢温华毫不犹豫地点头,“你且等着吧!很快我就要叫那小郡王,把他说出来的话给吃回去!” 他分明信心满满的样子,而从他们不算多的几回接触下来,谢颂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堂兄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大聪明的样子,可实际上似乎也不是那等不靠谱的人。 她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他一次? 不过这一次,谢颂华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因为谢温华刚刚跟她分开来,就被谢长清直接带着人抓着了他,然后给他绑在了家里。 是真的五花大绑,而且旁边还有两个小厮轮流两班倒地看着,连吃饭方便都由别人帮着代劳。 这样一来,他的所有计划,不用多说,全部都泡汤了。 而这样一来,谢颂华也不得不紧张起来,谢家在他们都走了之后,寿安堂的决定到底是什么。 第292章:无可避免 宴春台的一帮人个个儿急得嘴角上火,兰姑姑几次三番派人出去打听,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但是偏偏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不得已便只好来叫谢颂华,“姑娘,这样的大事儿可不是比定力的时候,您这会儿端坐在屋子里,可没有人夸您沉稳大方啊! 事关您的终身大事儿,还是去老夫人和老爷跟前求一求吧!就是哭一哭卖个惨也好啊!眼下这样的情况,结果如何,可实在不好说。” 谢颂华一连写坏了三张纸,干脆把笔丢下了,“兰姑姑你既然没什么事儿,便替我把药材晒一晒吧!应该轮到一号柜了,东西太多,你找两个小丫头帮着你一起。” 横竖就是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兰姑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叹着气转身去了。 只是几个人在那边晒着药材的时候,几双眼睛还是盯着她。 谢颂华一边默默地将自己抄坏了的笔记扔到一旁的纸篓里,一边念念有词似的念叨着卓院使的医案。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小橘急匆匆地跑进来,还不及到谢颂华跟前,便迫不及待地道,“老夫人打算和老爷一道上长公主府去!” 谢颂华手上的笔停了,她终于抬起了眼,看向了窗外。 兰姑姑闻言激动道:“太好了,老夫人和老爷一道上门,这可足够说明咱们府上的诚意,这一次,咱们姑娘不用去长公主府伺候小郡王了吧!” 她说着转脸看向谢颂华。 谢颂华只是淡淡地露出一个笑容,但是这已经足够鼓舞宴春台的人心了。 谢家到底是屹立了好几代的世家大族,谢家老太爷更曾经是裕丰帝的先生。 老夫人虽然亲自接待赵嬷嬷,但那是身为主人家的礼数和对来客的看重。 可她到底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谢云苍更是六部堂官,文渊阁大学士,母子两个去长公主府,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这也是为何之前就只是谢长清一家人前去的缘故。 谢家虽然声望在这儿,但是谢长清毕竟只是个举人的身份,以长公主的身份,加上眼下的情况,将他晾在门房也不算太过分。 让他们一家人去,也是让事情还有个缓冲的余地。 眼下若是老夫人和谢云苍一起去,长公主府仍旧不给任何面子,那就是打算要彻底与谢家交恶的意思了。 一般来说,知晓点儿人情世故的人家,都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以说,谢家这是赌上了自己的颜面。 实际上,这也是谢颂华一直在等待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是谁,比谁都知道自己的斤两。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她看到的是森严的封建等级,看到的是皇权的至高无上。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什么都不是,若是没有谢家,她流落在外,估计很快就能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这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积极融入谢家,努力学习这个时代她身为一个贵女所需要的技能的原因。 她所做的一切,其实归结起来就是一个目的,尽可能地靠近谢家的权利中心,尽可能地让自己的价值体现在谢家当权者的眼中,以此来换取她所能争取到的最大的自由。 而眼前的这个困境,似乎就成了她这么长时间努力最好的见证,她想看看,在面对这样的困境的时候,谢家会如何选择。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露出的笑容,并不是笃定老夫人和谢云苍出马能立刻解除眼下的危机。 而更像是她看到了自己的考试成绩。 在老夫人和谢云苍的眼里,至少她值得让他们冒着颜面扫地风险,去与长公主府交涉。 “姑娘,你放心吧!老夫人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长公主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可能不将她老人家放在眼里的,这件事情一定还有转机。” 正说着,谢文鸢和林若曦一起过来了。 谢颂华连忙迎了出去,“姑姑身体还没有好,怎么就出来了!” 自从上次林家来了信之后,谢文鸢就一直卧病在床,谢颂华替她换了几个方子都不中用,也能从脉象上看得出来,她这是郁结在心,非药石可医。 “还是不放心你,”谢文鸢看着她,眉头深深地皱起,“你这个丫头,这小小年纪,怎么偏生就能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儿呢!” 谢颂华一面扶着她在躺椅上躺下,一面又给她倒了杯白水,“说明我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林若曦握了握她的手,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四姐姐说的是,你必定是有大福气的。” 谢文鸢明显不像女儿这般乐观,她定定地看了谢颂华好一会儿,“四丫头,你……” 她说着,又开始面露犹豫,“你有没有想过,最后还是要进长公主府的可能性?” 这话让刚拿了点心要进来的兰姑姑愣住了,她反应过来后疾步走进来焦急道:“姑太太这是怎么说?难道咱们老爷和老夫人去,长公主还那般不给面子吗?跟咱们家这样较劲儿,于她有什么好处?” 兰姑姑不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人,平日里这样的情况,她如何会贸然插嘴,眼下也是因为过于担心谢颂华的缘故,谢文鸢当然不会计较,“虽说你们大哥哥打伤小郡王在先,也确实是我们家占不住理,可长公主府要求你入府去伺候小郡王,也着实太过分。 眼下母亲和二哥哥去他们府上商谈,给够了诚意,也让长公主有了台阶下,那大约不会再让你去做什么伺候人的活儿,但是,若他们这个时候提起亲事呢?要你入府做侧妃呢?” 谢文鸢的话让谢颂华沉默了,实际上她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 谢温华这一脚是直接替对方踢进了一个球,原本还处于微妙平衡中的情势瞬间就倒向了那边。 长公主府未必想要得罪谢家,但是谢家难道就想跟长公主府为敌么? 让她入府当侍妾确实有失脸面,可她如果是以侧妃之位进的长公主府,将来多少也是个郡王侧妃的位份,那于谢家来说,便不算跌份了。 老夫人和谢云苍都出动了,拒绝的余地又有多少? “姑姑的意思是?”谢颂华的心凉了半截,“是要我做好准备么?” 谢文鸢的眼睛里沁出泪光,“姑姑是怕你等母亲他们回来,失望太大。” 她拉住谢颂华的手,“你记住我的话,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这一次千万不要再倔着,母亲和二哥做到这个份上,他们已经尽力了。” 在谢颂华有些茫然的目光中,谢文鸢又追了一句,“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第293章:就她还循规蹈矩? 谢颂华确实没有怎么听懂,她不知道要怎么听懂。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什么小郡王说要娶她就要娶她?她就得嫁? 可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现实就是这么让人啼笑皆非。 “姑姑……”她看着谢文鸢,头一回流露出软弱的神色来。 谢文鸢心头一酸,却还是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就是这样!等他们回来了,若是真的带回来这样的消息,你就该这样,你要让他们看到你的委屈,他们已经尽力了,你若是倔着,无论是对谢家还是对你都不好。 可是你这般委屈着,终究能给你带回一点儿补偿,一个女人,出嫁之后,最大的倚仗除了娘家,就只有一样东西。” 谢文鸢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委婉地兜圈子了,“那就是嫁妆!如我们这样的人家,嫁妆该是娘家自小就开始准备的,但你情况特殊,别说自小准备的嫁妆了,你母亲那里,都未必愿意替你筹办,你只能从公中走,从你祖母那里要。” 她今日竟然是来跟自己说这等现实的问题的,谢颂华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谢文鸢却极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姑娘,自小无忧无虑,过着锦衣华服富足的生活,可婚事十之八九是不能如意的,但这并不代表日子就不能好好过了。 听姑姑的话,不要想着去争什么男人的宠爱,都是假的,把钱拿在手里,是最最要紧的立身之本,这话对外不好说,难免被人讥讽,可这却是世上最明白不过的道理。 那小郡王的性子,也不过就是三天两头热,等过了几天新鲜劲儿,自然又会去喜欢旁的女子,你背后有谢家,他们也不敢作践你,你就安心地当着你的侧妃,最好生个儿子,过好自己的日子,总有脱离那一家子的一日。” 虽然她这些都是基于自己必须要嫁进长公主府的前提下说的,可谢颂华也知道这是最实心实意的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谢文鸢还有许多话想说,可这会儿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有笑道:“这是最坏的打算,或许……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这样的转机,实在渺茫。 在这个家里,实际上真正细致入微最关心她的人,一直都是谢文鸢,今日连她都这么说,实际上事情似乎已经这样定了下来。 可世事就是这样难料,就在宴春台都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之中的时候,谢荼的丫鬟忽然过来了。 “六姑娘让我带句话来给四姑娘,说是老夫人已经回来了,去长公主府的路上遇到了宫里出来的公公,竟是圣上召了老爷入宫去说话,便没去成公主府。” 这一下,连谢文鸢都有些惊讶,随即便惊喜道:“可见是上天垂怜,说不定圣上便是听说了这事儿,看不过去,才将你父亲叫过去的。” 她的想法估计也是谢家其他人的,一时间,大家都像是翘首以盼似的伸着脖子想要等待谢云苍回来的结果。 裕丰帝最近沉溺于前朝国师那真迹,还有国师刚好又出了一个新的方子,烧制那丹药,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近两年,这样的事情裕丰帝都不再喜欢假手于人,基本上都是他带着几个灵霄宫的弟子一起烧制。 所以这段时间,他也全然没有心思去理会外头的事情,一直在认真研究经书和烧丹炼汞的事儿。 眼看着再有两日就是黄道吉日,他也该闭关了,这才想起还有些琐事没有处理。 “太子这几日可还安生?” 洪文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进来的是韩翦,他自然而然地从旁边的屏风上去了一件道袍出来,替裕丰帝换上。 “玉佩的事情已经查明,是在长公主府上宴会那日发生的,殿下似乎知道奴才正在查这事儿,这几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让裕丰帝正穿衣服的手顿了顿,“你是说……你东厂有东宫的人?” 韩翦仍旧是那般表情,那般语气,“奴才已经处理干净了,圣上放心。” “呵……”裕丰帝嗤笑了一声,“这就坐不住了!朕身子还硬朗着呢!哪里就轮得到他来惦记。” 说着又冷哼了一声,“真是荒唐!一个荒唐的还能遇上另一个更荒唐的!既然这样,就将那丫头赏给他吧!一个两个都跟这么个女子牵扯不清,简直不知所谓。” 说着又说起谢云苍来,“这个谢茂才也着实不成器,他父亲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他养出这么个东西出来,只怕都要再给气死。” 韩翦对于裕丰帝当着他的面儿斥责朝臣的事儿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轻声提醒,“谢阁老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他这一说,裕丰帝才想起来自己叫了谢云苍来,“叫他进来吧!” 谢云苍得了传召,连忙恭恭敬敬地进来了,手里还捧了个东西。 裕丰帝见状便问起,他连忙将盒子奉上,“微臣这段时间听从圣上教诲,在家修身养性,特意手抄《通玄真经》十卷,特意献给圣上,望圣上指点。” 这话说出来,裕丰帝果然高兴,便抬了抬手,由韩翦接了送了过来。 裕丰帝一面看,一面笑道:“茂才的书法造诣自不用说,你抄的经,哪里还需要朕指点什么!有这份心就很好,每个人都该多修习修习,这是对你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儿。” 大致地浏览了一遍,裕丰帝便将盒子放在了一旁,将手往他那边一伸,“好了,起身吧! 后日就是黄道吉日,朕要闭关月余,一来朝中的事情终究不能缺了人,你要思过,这段时间也尽够了,该回去做你的次辅了。 二来,上回交代给你的事情,也该着手办起来,另外还有一些琐事,便叫司礼监与你们内阁商议商议,等我出关的时候,拿出个章程来。 这三嘛……” 提到这个,裕丰帝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就是你上回交给我的那东西,你怎么看?” 竟然又将这事儿抛给了谢云苍,这让谢云苍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请罪,“都是微臣教女无方,才惹出这样的丑事来,还请圣上体恤,替微臣做主啊!” 姿态放得低,到底有助于在圣上跟前商议事情。 裕丰帝果然脸色更好看了一些,“虽然着实叫人气恼,但细究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等明儿,朕下道旨过去也就罢了,倒是你们家另一个姑娘,最近闹得也很是热闹啊!” 饶是谢云苍,此时心里也有些紧张,却也只能露出惶恐的神色来,“圣上明鉴,我这四丫头虽然自外头来的,但平日里循规蹈矩,确实未曾有不妥当之处,眼下事情变成如今这个状况,甚至还牵扯上了长公主府,着实另臣等始料未及” 听了他这话,一直如一个隐形人似的韩翦微微抬了眼,看了那边的谢云苍一眼。 就谢家那个丫头,还能称得上是循规蹈矩? 裕丰帝便沉吟了一会儿,才笑着道:“我也不相信茂才你们家的姑娘还能一个接着一个地出什么问题,你说这个好,那必然就是好的,看来无忧这孩子,这回的眼光还算不错。” 第294章:再无转圜余地 这话便如兜头一盆冷水,自谢云苍的头上泼了下来。 无忧是小郡王的字,介于他的身份,在外头并没有人喊过他的名或字,也就只有如圣上这样的长辈才会如此称呼。 圣上这话的意思……竟然是赞同两家的婚事。 不等谢云苍开口,圣上便和气地开口道:“这样吧!先头的那个便罢了,既然已经怀了我们萧家的血脉,总不好一直让她在你家里住着,回头便叫送去东宫,做个宝林吧! 你家的四丫头,朕也见过,样貌倒是不错,原本跟无忧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只是无忧这孩子的婚事,还另有安排,干脆便由朝廷下旨,封个郡王侧妃,你看怎么样?” 谢云苍只觉得自己背后好像出了一层薄汗,圣上这一开口,便是直接将事情定下了,他还能怎么样? 难道他还能有拒绝的余地?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多少保留了一些谢家的颜面,毕竟婚事从最开始长公主府意思变成了圣上的赐婚。 谢云苍连忙扣手,“多谢圣上体恤。” 裕丰帝对他这样的态度十分满意,便笑着道:“朕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们两家是闹得有些不大愉快,靖宁呢!也被朕宠得有些不像话,你放心,朕做这个中间人,给你们好好说合说合,往后好好地做儿女亲家! 至于你的姑娘嫁进去,朕也可以保证,一定会不会受什么委屈,无忧这孩子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就是好玩乐了些。” “圣上说的是,”谢云苍心里不无苦涩,面上却还极是恭敬,“微臣,谨遵圣上旨意。” 裕丰帝便又拿出了他抄写的《通玄真经》来看,谢云苍便被韩翦引着出了清虚殿。 转身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慧敏郡主正趴在窗边,便轻咳了一声。 慧敏郡主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看见是他,便嫌恶地转过了进了内室,“舅舅!” 裕丰帝正将那经放好,见着她过来便笑着道:“这是来打探消息了?方才已经说了,真不知道你这丫头连自己的亲事都没有看好,竟就先给你哥哥相看了个小嫂子。” 慧敏便撒娇道:“我是真挺喜欢那谢家的四姑娘的,我哥哥那个性子舅舅还不知道?天天在外头闲逛,哪里知道什么样的姑娘好娶回家……” 她确定了裕丰帝已经和谢云苍说了之后,便放下了这段心事,转而又嚷嚷道:“再说了,我哪里没有考虑自己的亲事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裕丰帝剥了个橘子,“只不过,我考虑了你们也不会答应而已。” “哦?”裕丰帝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惊讶,“你这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怎么不跟舅舅说?这天底下只要是我们慧敏想要的,舅舅都会替你筹划,岂有不答应之理?” 慧敏郡主一听,果然高兴,但话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 萧钰是个特殊的存在,若是一个弄不好,反倒容易生出龃龉,还是得要先缓缓。 她就不信他会真的对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不过是因为这两三年自己都没有来京城,而且也跟他没有怎么相处,让他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好罢了,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 她相信很快就能解决,所以慧敏郡主便又将那个名字给咽了下去,转而笑嘻嘻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觉得时机成熟,一定要来求舅舅给我做主的。” 裕丰帝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女是疼到了心坎儿上的,因而也就不以为意,“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舅舅要闭关一段时间,你叫无忧不要再胡乱闯祸了,她跟谢家那小子的事儿,朕已经知道了,也闹得实在太过分了一些。” 说完裕丰帝皱了皱眉,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大舒服,但是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他在抬起眼,就见慧敏不大乐意道:“舅舅,你怎么还帮着别人说话呢?哥哥不过就是爱玩了一些,都是那丫头得知了哥哥的身份,自己贴上来的,想着能一朝升天呢! 谢家那……谢大公子分明就是借机挑事儿,眼下舅舅既然做主,让谢颂华嫁进来,两家成了亲戚也就罢了,但是舅舅你可心里要清楚呀!如何能怪得了哥哥?” 裕丰帝见她娇俏可爱的样子,只得无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越大越发啰嗦,朕说了一句,你这后头竟然就有这么多句等着。” “罢了罢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你不是说要去找长宁么?去吧!” 慧敏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当即便要离开,忽然又听到后面裕丰帝开口道:“那个君莫醉,叫无忧不要再去了。” 慧敏回过头来,只见裕丰帝已经往里头去了,好像只是随口的一句吩咐。 但是她分明听出方才那一句吩咐里头含了几分严肃的味道。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舅舅从来都不会管他们兄妹这种琐事儿,大抵是因为这一次闹得有点儿大,白嘱咐一句罢了。 所谓找长宁长公主,也就是个借口,一个过了气的公主,连自己的未来着落都不知道在哪儿的长公主,有什么好结交的。 她不过是找个借口逗留在宫里,好去乾元宫找萧钰而已。 只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他连乾元宫的偏殿都没能进去,那个在萧钰跟前随身伺候的好像叫百越的直接把她给拦了下来。 “王爷身体不大舒服,现在不方便见客。” 慧敏顿时被气得要死,“你在胡说什么?!我昨儿还来见了钰哥哥,他还好好的,你这狗奴才,竟然敢这般胡言乱语编排钰哥哥。” 说着便直接要往里面闯,百越却一步不让,一张·坚毅的脸上半点儿笑容也没有,“郡主自重。” 自重?! 这两个字越发让慧敏怒不可遏,他算什么东西,“滚开!钰哥哥!钰哥哥!” 百越本来个子块头就比较大,更兼常年在军队里养出来的气质,单是站在那里,就犹如一尊门神。 他打定了主意不放人进去,就是慧敏郡主也没有办法,喊了一会儿,反倒招致那些躲在屋子里的宫人窃窃私语。 慧敏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闭门羹,偏偏还是在萧钰这里吃的,连告状都不好告,只得愤愤不平地走了。 百越一直瞧着她走远了,这才阴沉着脸进去,“看好这个门,这两天,不许任何人进来!” 他虽然板着一张脸的时候很吓人,但大部分情况下都很亲和,如此严肃的样子到底少见,两旁的宫人立刻战战兢兢地也应下了。 百越这才沉着脸进了内殿,但是到了内室门口便停下了脚步,神色有些担忧地看了里头一眼,守在了门口。 第295章:我可以的 谢云苍将裕丰帝的意思转达到家里的时候,寿安堂里一片寂静,其他人都看向了谢颂华。 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心里也早有准备,这事儿闹到现在这一步,四丫头不嫁过去,也根本不可能,唉!” 这样的唉声叹气,越发让屋子里的气氛落下去了。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婚嫁本是大喜的事情,可眼下谁也不觉得谢颂华嫁给小郡王做侧妃是什么好事儿。 小郡王那个人就不说了,就说最近发生的事儿,桩桩件件,谢家跟长公主府都算是交恶了,长公主府里怎么可能会善待她?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老夫人将谢颂华单独留了下来,其余人便也都知情识趣地告退了,屋子里就只有祖孙二人。 见她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老夫人也有些心疼,“孩子啊,想哭就哭一会儿吧!出了这个门儿,心里再不舒服也都要吞下去,这是皇命!也是你的命。” 谢颂华也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似乎应该大哭一场,但是很奇怪,她竟真的哭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有些茫然,哪怕此前将婚姻这件事情分析得那样透彻明白,这会儿她仍旧觉得茫然,好像忽然间,这件事本身就成了另一个样子。 “家里也知道你的委屈,可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这点不好,很多时候都不由自主,你父亲已经争取过了,那头到底是圣上的亲属,谁会帮着外人呢? 更何况,在圣上眼里,小郡王自然是千好万好,还只当这对你来说是门好亲,只咱们自己家知道这里头的苦楚……” 说着说着,老夫人倒自己先哭了出来,谢颂华便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又忙着安慰起她来。 老夫人却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孩子啊,你不会怪家里吧?” 谢颂华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祖母不要多心,我心里知道您和父亲已经尽力了。” 于是老夫人便抓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念叨了起来,不过是家里关于她的婚事原本的打算。 可这些都已经化作了泡影,老夫人念叨完了,便又道:“你也放心,哪怕你嫁了过去,终究你父亲还是大启的次辅,还是朝中重臣,他们不敢对你如何的。 你到了那头行事,也要多想想家里头,这一次为了你的事儿,跟长公主府闹成这样终究不好,或许,等你嫁过去了,眼下的这些龃龉也能一一化解了。” 谢颂华一愣,呆呆地看了老夫人好半晌,只觉得舌尖发涩。 纵然她知道,事情无法转圜,老夫人这是为了谢家的将来才跟她说这番话,是她在谢家内宅这么多年的智慧与理智的抉择。 可这未免转得太快,这么快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嫁去长公主府了,而且……就已经将她放在了小郡王的侧妃的位子上。 她忽然想起了谢文鸢的话,或许今儿一大早他们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最后的方案。 亦或者,在更早之前…… 见她没有说话,老夫人又放软了语气,“说实话,我这心里着实是舍不得,你这孩子自小多灾多难的,来了我们家也没过过两天舒心的日子,这眼看着就要嫁人了。 你放心,你的嫁妆,家里不会少了你的,你母亲那边且不去说她,祖母我定然是要多多地给你备起来的,你且回去休息,这几日也好好地想想,有什么想要的,或者缺的,只管列单子出来,祖母都替你妥妥当当地准备起来,别人有的,我们四丫头都会有。”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或许在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如谢文鸢说的,好好哭一哭卖个惨,可她着实哭不出来,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诉说自己的悲惨。 因而她只好行礼退下了。 宴春台里的众人已经得了消息,谁也不敢高声说话,只悄悄地拿眼睛地余光打量着她。 谢颂华沉默地进了内室,然后就将门给关上了。 其余人都被关在了外面,都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去敲门,只暗暗担心。 她们也都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每当有心事的时候,都喜欢一个人待着。 只是眼下事关姑娘的终身大事儿,就是个心性再坚韧的孩子,也难受得住,这样待在屋子里,谁能放心得下。 因而这会儿,宴春台谁也没有心情做事,都只默默地守在谢颂华的门口,看着那一直紧闭的屋门。 这一关,就是大半天,等天黑了,众人才终于等到了她的门从里头打开。 一眼见着她们愁眉苦脸的样子,谢颂华反倒笑了,“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事儿,就愁成了这个样子。”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她,虽然她脸上的神色已经放松了许多,可那一双眼睛分明是哭过的。 这对于在宴春台伺候的丫鬟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寻常事儿,就连伺候得最久的兰姑姑,也未曾见过谢颂华哭泣的样子。 见她们紧张的神情,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干脆在旁边的墩子上坐了下来,“也就是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你们大家想想我初来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这宴春台空空荡荡简直都不像个正经屋子。 但眼下咱们不还是把日子过起来了么?长公主府眼下瞅着确实有些深不可测,但是,我就算嫁过去,我有你们,我还有家里给我备的嫁妆,还有谢家做我的后盾,难道我就不能再站起来?” 兰姑姑满眼都是心疼,“这怎么能一样?姑娘家在娘家到底还算得上是娇客,这到了婆家,难免处处都要看人脸色,更何况……” “姑姑!”谢颂华打断她的话,“你要对我有信心啊!” 她十分认真地看着兰姑姑,轻轻地道:“我可以的。” 众人都知道,这话不是对她们说的,而是对她自己说的。 兰姑姑接着转脸的机会悄悄地将眼泪擦了,也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姑娘说得没错,当初什么都没有,咱们不也过来了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反正不管怎么说……”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我与姑娘在一起。” 说完之后,又看着谢颂华再说了一遍,“我随姑娘一起去。” “可是……”谢颂华看着她,再一次确认,“你家里人……” “姑娘过去肯定要挑几房人,便把我家算上吧!我男人也说,若是没有姑娘,我们家这会儿都不知道被排挤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我们是靠着姑娘起来的,自然也应该比旁人更相信姑娘。” “还有我!”丁香连忙站出来,“我本来就是买进府的,在府里无依无靠,我的依靠就是姑娘,姑娘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这一表态,宴春台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口要跟着谢颂华一起去。 这让她又感动又好笑,“好了好了,哪里有那么快。” 不过看着大家的情绪都好了一些,谢颂华心里也松了口气。 大约是与她自小没有家庭的缘故有关,她在哪里都没有安全感,因而总是习惯性地去调整自己状态。 小的时候,她住在医院里,时不时地就会因为医院的情况搬住的地方,这样的经历,让她总是能很快地适应环境。 她很早就知道,很多东西不是靠自己努力就能改变的,做到了她能做的所有事情,剩下的就是调整自己。 眼下也是这样。 哪怕知道嫁进长公主府的日子会很难过,可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那她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将准备工作做到最好。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这一年来,自己辛苦的研究与学习,这些东西她一定要带过去,但是那边情况不明,第一步就是先要将这些东西收拾好,万不可在搬移的过程中遗失了。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慧敏郡主竟下了帖子来请她。 ~~~~~~~~~~~~~~~ ps:从今天起尝试每天更三章,但未必能坚持下去,毕竟是兼·职,所以,就先试试看吧! 第296章:躺平任嘲 谢颂华跟慧敏郡主一共就见过两次,一次是长公主府上的宴会,那一次慧敏郡主不过就是漏了个脸,根本就懒得和她们这些京城的世家女一起玩儿。 第二次是在京郊,她从头到尾也没有怎么说话,完全和众人玩不到一块儿的样子,谢颂华对她的印象算不得好。 原因便是谢荼摔的那一跤。 她明明就在旁边伸手就能扶一把的事儿,但是她非但没有,反而避开了,像是避开什么脏东西似的,眼睛里都满是嫌恶。 这样一个人,对于谢颂华来说,若是可以选,她根本不想打交道。 但是眼下,她没得选,非但是她,就是老夫人都不会让她拒绝。 “往后你嫁过去,她就是你的小姑子,无论如何你也不可以这样任性,圣上既然这么跟咱们说了,公主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们不会怎么为难你的,更何况,你若是能得到郡主的青眼,将来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老夫人用这样的话将她送出了门,到底还是余氏犹豫了一下,将谢思华也扯了出来,“你们姐妹一起去,多少有个照应。” 府里也就只得一个谢思华还能跟着一起,其他要么是客居,要么是庶出,再不然,就谢琼华又是个自梳女,不大好出门过多的走动。 好在谢思华的性格还算仗义,二话不说就跟着上了马车,“多大点儿事儿,我不信他们敢动手。” 她担心的是小郡王,在谢温华那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会借机发难么? 好在慧敏郡主倒并没有制造机会让小郡王出气的意思。 当谢颂华姐妹俩被带到慧敏郡主那精致到仿佛不是人间该有的屋子的时候,她这里竟然还有另外的一堆客人。 慧敏郡主的屋子颇大,这个时候已经是盛夏,如她这样的人家自然少不了冰块的供应,可与旁人家供了冰山,便尽量关门闭窗以减少冰山的损耗不同。 她这屋子里竟是四面敞亮的,使得这屋子里到处都亮亮堂堂的,且两边的景致截然不同,一面能看到远处湖里的接天碧叶,另一边却正对着一处种着竹子的小山坡。 这样大开大敞,屋子里却凉爽如秋,甚至在地上还铺了地衣,走在上面绵软无声,竟看不到屋子里的冰山设在何处。 在见到她过来时,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料到,不由对谢家姐妹俩打量了起来。 高盈站在慧敏郡主的旁边,只是轻嗤了一声,便仍旧去看那桌上铺着的绒布上的宝石。 慧敏身上穿着家常的衣裳,所谓家常,是指没有那么繁复复杂,可料子却是最贵的花罗,有着若有似无的纹理,轻盈如纱,脚上一双软缎鞋子,却在鞋尖上各坠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紫色南珠。 这会儿她正倚在一旁的软塌上,看着几个年轻的姑娘在那里讨论桌上的宝石,手里轻轻地摇着一柄团扇,脸上神色淡淡的,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 也就只有她,在家里会客的时候敢这么穿,好像一点儿也不把客人放在眼里,偏生没有人会责怪她的无礼。 而她因着她那绝俗的容貌,即便是如此不羁的模样,看着也叫人觉得如同坠入尘世的仙子似的,生生多了两分仙气。 听到通报声,她只不过侧了侧脸,然后将谢颂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两分兴趣的味道,“可算来了,快进来吧!小嫂子。” 那头便有一个贵女笑着问道:“郡主也忒促狭了,嫂子便嫂子吧!还要叫人一句小嫂子。” 慧敏郡主目光幽幽地从谢颂华的身上扫过,看也没有看那说话的姑娘一眼,只是随意招手让小丫鬟们安排坐处,自己仍旧那般散漫的样子,“乱叫不得,往后总还有个正头嫂子要过门的。” 谢颂华和谢思华都陡然一僵,谢思华立刻皱起了眉。 谢颂华连忙伸手悄悄地拍了谢思华一下,让她冷静。 她其实也知道今日过来,说不定会受一番羞辱,只是没有想到慧敏郡主进来就这般不留情面。 “诶,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似乎是见谢颂华没有说话,慧敏郡主便又转向了她,目光中却没有半点儿歉意,盯着她看了几眼后便招了招手,“你坐过来些,以往咱们都没能好好聊聊天,今儿舅母打发人给我送了这一盒子宝石,我把姐妹们叫过来赏鉴赏鉴,你们姐妹也一起吧!” “郡主太客气了,我对珠宝并没有什么赏鉴能力,怕是要辜负郡主的一番好意。”谢颂华和谢思华规规矩矩地坐下。 既然慧敏郡主没有对其他人做出介绍,那她们也不用互相见礼。 慧敏郡主还是那样一副懒怠的样子,甚至只是在靠椅上略动了动,似乎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话谢姑娘倒是没有说谎,”高盈却在这个时候接了口,她轻蔑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转脸对慧敏郡主道,“慧敏你应该也听说了,四姑娘是自乡下来的,这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将咱们这些人的做派学得有模有样,但真要细究里头的东西,岂不是为难人,只怕咱们这桌上的宝石的种类都分不清。” 这话里头的鄙夷半点儿没有掩饰,引来其他人窃窃私语地嘲笑。 谢颂华很想反驳一两句,但是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慧敏闻言便又拿那一双美目上上下下地将谢颂华打量了一遍,那眼神里倒没有什么奚落的意思,却分明含了几分讶异,似乎这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女,如何知道底下的凡尘世俗? 而她这样的反应却让其他人都跟着偷笑了起来。 谢思华气得咬牙切齿,感觉倒莫大的羞辱,在意看一旁的谢颂华,竟神色如常。 出门之前,就知道今日过来没有什么好事儿,这才哪到哪儿? 更何况,这种所谓的羞辱的手段,被针对的人反应越强烈,施加手段的人才会觉得越有趣。 眼下她们能拿出这桩事儿来说事儿,转脸也能拿别的来嘲讽,一一反驳过去,也实在累人。 倒不如就安静些,躺平任嘲好了。 因而面对高盈的话,她十分认真地点头表示认同,“高姑娘说得对。” 这个反应让众人觉得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开始了新的话题。 问:“谢姑娘觉得这道茶怎么样?” 答:“好喝。” 问:“怎么个好法?” 答:“茶很香,水很好。” 问:“谢姑娘怎么好像不大喜欢跟我们聊天?” 答:“这不是在聊天吗?” 问:“外头说谢姑娘是谢阁老的私生女,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答:“外头?外头谁?哪个外头?” 这样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着实让这些存心刁难的小姑娘们不服气了。 高盈干脆走了过去,“你也别装了,这段时间,京里到处都是关于你们家关于你的传言,你敢说你不知道?” 她看着谢颂华的笑容里分明没怀好意,谢颂华却一脸真诚地看着她,“我就知道高姐姐一向最关心我,这些消息我真不知道,高姐姐你听说了什么?在哪里听说的?” 这还叫高盈怎么回答?难道她要当众做那长舌妇,在这个时候来传播谢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么? 别说谢颂华,那些话一听就知道是别人在泼脏水,但凡有脑子都知道是假的,她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因而她便转了口风,“我也就是这么一说,那些都是外头人胡编乱造的,不过有件事儿,我倒是知道得清楚,听说陈状元去了你们家提亲,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么?你如何没有答应?” 第297章:反客为主 大约高盈是真的喜欢陈留,所以哪怕是在别人的场子里,她仍旧没能绕开这个话题。 但这个话题,谢颂华也未必不需要。 因而她无奈一笑,“别人不知道,高姐姐你还能不知道?” 她又这么将话题抛到高盈的身上,不但高盈有些发蒙,其他人同样不解,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她。 都是花一样年纪的小姑娘,眼下这样的八卦,如何能不关心,更何况陈留虽然是寒门出身,可是在京中的贵女圈中却也颇有些名头。 因而几个人便都不约而同地细心留意起来。 “什么意思?我知道什么?”高盈着实因为陈留的事儿狠狠伤心了几日,眼下确定谢颂华要嫁入长公主府,这才恢复了些许元气,这会儿哪里还愿意错过一点儿相关的信息。 “我确实与陈状元自小相识,但是所谓的青梅竹马,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太暧昧了,完全算不上。” 她表情真挚,语气真诚,看上自丝毫不像是在说假话。 高盈一颗怀春的少女心,听到她这么说已经有些紧张,哪里还顾得上嘲讽的本意,连忙道:“可他都向你家提亲了!” “唉!”谢颂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自众人脸上扫过,“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难道这里还有姐妹不知道?他要来我家提亲,不过是同乡之谊罢了。” 借着这个机会,她大肆宣扬了一下陈留是如何品德高尚、乐意助人,“本来就是熟人,如今又都在京城,他只当我因为家里的事儿受影响,便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这才前来提亲,可谁想,我竟然有这样的福气,竟然能被小郡王看上!” 她还真是……恬不知耻! 谢颂华说出那句“有福气被看上”的话时,估计那几个贵女心里都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因而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起来。 只有高盈两只眼睛里都是灿烂的光芒,“你是说真的?” “要不然怎么说小地方的人眼界有限呢!陈状元学富五车,到底没在京城这样的地界儿生活过,还只当小郡王是在逼迫我们家,这才轴上了。” 三言两语的算是当众解释清楚了所谓的抢亲的事儿,至于她们信不信听不听,便是她们的事儿了。 只有高盈着实是被谢颂华给安慰到了,态度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但收起了之前的攻击姿态,反倒有一句没一句地帮着说话。 来来回回这么久,慧敏郡主一直如同一个外场的看客似的,甚至目光都不怎么落在她们身上,只意态悠闲地这么坐着,好似其他人的话题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儿吸引力。 直到这会儿,她才将目光淡淡地扫向了谢颂华,“这么说,你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嫁给我哥哥了?”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真的像假的似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余地,但既然是亲长应允的,自然不会错,且如小郡王这样的人品家世,想来也没有谁是不乐意的吧?” 话说得这般软绵绵的,可实际上却并没有直说自己的意思,简直是一丝儿话柄也不给别人留。 慧敏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仍旧绵绵软软,“这倒是个好事儿,那我也不用担心往后咱们会相处不好了,那日赵嬷嬷回来那般一说,我只当谢姑娘着实不愿意到我们家来呢!” 提到赵嬷嬷,谢颂华脸上不由一僵,当日哪里能想到,自己竟然最后还是要嫁过来,有这么个老家伙在,又凭添了几分艰难。 慧敏好似没有看到她脸上的不自在,随手指了指那边桌上的点心盒子,“去,替我将那盒金丝燕窝枣拿过来。” 谢颂华愣了愣,然后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竟是将自己当丫鬟使唤的意思。 谢颂华也不在意,如同没看到其他人瞧好戏的神情似的,一边起身一边笑着道:“原来郡主爱吃这个。” 谁知慧敏郡主伸手拿了一个只咬了一口,便皱眉道:“甜腻腻的,没甚好吃。去把那个带骨鲍螺拿过来尝尝吧!” 若说方才还可能只是随口一句吩咐,那么现在就很明显了。 这一下其他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暗自含笑,安心在一旁看笑话。 谢颂华却仍旧像是没有发觉,再一次笑吟吟地将那点心也端了过去。 谁知道慧敏不过吃了一口,又一次丢开了手,吩咐谢颂华另外再取别的。 一连三次,慧敏郡主都表示很不满意。 旁边的谢思华几乎坐不住就要站起来,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让谢颂华在这些人面前丢脸。 长公主再怎么势大,他们谢家也不是破落户! 正要出声,就见谢颂华扬声将几个丫鬟唤了进来,“怎么回事?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郡主一向爱吃什么都不清楚么?去,看看几个厨房里都有什么点心,平日里那些郡主爱吃的全部现做上来。” 她这一忽然反客为主的姿态,顿时让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愣神。 那几个丫鬟更是有些发蒙,不由自主地都看向了自家郡主。 慧敏脸上的笑容终于退了下去,眼皮一撩皱眉看向谢颂华,“你什么意思?” 谢颂华惊讶道:“是府里的厨房都做不出郡主爱吃的吗?要不然我叫他们去外头给郡主买?郡主喜欢什么口味儿的?” 说着不等慧敏回答,便皱眉对那几个丫鬟道:“你们这些人做事也实在太不用心了,事先都不问过郡主今儿的喜好,就随便准备点心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呢!”慧敏终于回过神,略微直起了身,像是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那几样不合我的口味儿,你不会换几样么?那桌上不还有许多?” 谢颂华连连点头,转而又对那几个丫鬟道:“真是不懂伺候,郡主喜好坐在那个位置,不爱走动都不知道么?还要劳郡主这般费劲儿指使人送来送去。” 然后伸手一指慧敏郡主的座位,“就不会在这里放一张环桌么?平白让郡主费这么多唇舌。” 说完又转脸笑眯眯地转向慧敏,“郡主,你还想吃什么?” 她这一番做派,着实让慧敏有些意外,她愣了好一会儿,忽而又笑了,仍旧往后靠了过去,仍旧那般懒散闲适的样子,她随意摆了摆手,“不想吃了,给我倒杯茶吧!” 见她又要使唤丫鬟,慧敏便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总不至于我连一杯你亲手倒的茶也不配喝吧?” 谢颂华连忙道:“当然不是,是方才几个姐姐们讨论的内容实在太繁杂了,什么茶叶,什么茶水,什么明前雨前,我着实分不清,郡主是要喝哪一种?” “那你听好了,”慧敏面上笑吟吟的,但是那一双眼睛却如同雨后云遮雾绕的远山,泛着淡淡的冷意,“我喝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青城山的冻顶乌龙,要今年新出的,这里的水都不要,玉泉山送来的水大约还在水房里,不过我一向不喝第一泡,等第一泡出了色之后,再把水倒了,注入九分热的水,出了点儿青色的茶汤,再端过来。” 说完便往后靠了靠,笑容温煦地看着谢颂华。 看了半晌才却发现她动都没动,不由含笑问道:“没听明白么?” 谢颂华十分诚恳地答道:“听明白了!” “那,还不快去?!” 谢颂华惊讶道:“说完了吗?” 得到慧敏确定的答案之后,她立刻转向那几个丫鬟,“听清楚了吗?” 看到几个丫鬟茫然的样子,便有些生气道:“你们怎么回事?我头一回给郡主泡茶,弄不清楚郡主的喜好,难道你们也弄不清楚不成?这竟然没记住?” “奴……奴婢……”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郡主分明是让这位谢家姑娘去泡茶,关她们什么事儿? 谢颂华于是便又十分诚恳地转向慧敏郡主,“郡主,实在不好意思,这几个丫鬟都不怎么玲珑,你再说一遍,我让她们记下来。” 第298章:该来的总会来 慧敏郡主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这会儿也有些撑不住了,“我让你去泡茶,你吩咐丫鬟做什么?” 谢颂华连忙惶恐道:“郡主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说我不泡呀!只是郡主说的这些一来我不知道是什么,二来也不知道在哪儿,若是郡主想让我自己去取来,要不然你详细说说都长什么样,在什么地方,怎么过去?” 慧敏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晌,才终于慢慢地脸上的气闷给压了回去,“是我弄错了,谢姑娘到底还没过门,咱们家许多东西都不清楚,这也无妨。等以后你慢慢熟悉了,也就不至于如今天这样,什么都要向丫鬟打听了。” “郡主说的是。”谢颂华像是没有听懂她话里的讥讽,十分诚恳地道谢,“多谢郡主体谅。” 慧敏的脸上便又恢复了方才那浅浅的笑容,“既然你这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也别叫这些丫鬟守在这里打扰咱们姐妹兴致了,反正都是一起玩儿姐妹,你替我招待招待,给她们各自倒杯茶吧!” 说完也不等谢颂华接口,目光立刻转向了那几个丫鬟,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来,“都是些蠢东西,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打扰几位客人的兴致么?檐下跪着去!” 那几个丫鬟连讨饶都不敢,战战兢兢地行了一礼就过去了。 谢颂华悚然一惊,方才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那檐下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几句话,竟然就这般重罚! 慧敏吩咐完了,便又笑着转向了谢颂华,“别叫她们影响咱们的心情,今儿过来就是邀姐妹们一起玩的。” 那目光殷勤的样子,分明便是等着让她当丫鬟似的给其他人倒茶。 谢颂华轻轻叹了口气,美人一笑,着实不好招架,好在这也不算什么难的活计,不过就是给其他人倒茶罢了。 前世刚入职场的时候,单位各种开会,她也需要盯着会场的情况,及时给参会的人倒茶的。 这算什么! 而谢颂华和慧敏郡主这一番交锋悉数落在那一群旁观者眼里,这会儿见她倒了茶来,言语间自然顺着慧敏的意思,尽是挤兑。 看着她穿梭于人群之中,面不改色地给每一个人端了茶过去,谢思华气得眼睛都红了。 偏偏谢颂华还一脸淡然,甚至嘴角还挂了一丝浅浅的微笑,将最后一杯茶端给了谢思华之后,便在她旁边坐下了。 “四姐姐,你是死人啊!” 谢思华咬牙切齿,忍不住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你不会给她们倒滚开的水么!谁怕谁?” 谢颂华轻轻地笑了一下,“没必要,你就当看表演好了。” “什么表演?” 这话让谢思华觉得莫名其妙,分明是别人在看她们的笑话。 “你不觉得,她们把‘尖酸刻薄’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么?好好看着,回头在外头,可千万不要露出这样的蠢相。” 她的声音很低,但姐妹两个站在一处,谢思华听得一清二楚,刚开始还觉得气愤难当,听到她这话,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贵女正在奉承慧敏郡主,问起这红宝石的来历,猛然听到谢思华笑,不由皱眉道:“怎么?我问的问题很好笑吗?” 谢思华才要回答,谢颂华便笑着道:“不是,我七妹妹是觉得很高兴而已。” “高兴什么?” 谢颂华笑着道:“自然是高兴能与众位姐妹一起度过这么愉快而美好的下午了。” 这俩姐妹有病吧! 这是在场的几个贵女心里此时统一的想法。 慧敏这会儿再看谢颂华,只觉得无趣至极,干脆连眼神都懒得再给一个。 而眼前这些莺莺燕燕就更显得乏味至极,甚至觉得那些宝石也碍眼的很。 正要开口赶人,就见自己的贴身丫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不是叫你们不要进来打扰么?” 那丫鬟看了一眼其他人,却并没有听慧敏的话,而是快步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众人都不知道那丫鬟说的是什么,但是慧敏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变了,“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郡主您……” 话还没有说完,慧敏就立刻起了身,急匆匆地就往内室走,“给我换衣服,我要立刻入宫!” 说着脚步忽然一顿,目光自其他人错愕的脸上扫过,“还呆着做什么?没见着本郡主有事儿么?!” 语气早已不复刚开始的慵懒。 这样的逐客令谢颂华还是头一回见,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其他几个贵女脸上却多多少少有些挂不住,却还要忍着心里的不痛快,说出几句维持脸面的场面话,这才退下去。 谢颂华和谢思华竟就这样结束了这一天十分不愉快地做客之旅。 才刚刚走出院门,就看到长公主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谢家姐妹同前头那几个贵女一般朝着长公主行礼,对方原本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但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一下,转脸看过来,“谢家的?” 谢家姐妹这下便不得不又一次给她行礼,“是。” 长公主的目光便在谢颂华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过了一圈,然后冷哼了一声,“哼,好得很,今天没功夫招待,往后本宫再慢慢与四姑娘闲话家常。” 明明说的是客气的话,偏生语气像是要吃人。 谢颂华不以为意,毕竟赵嬷嬷是长公主跟前第一得力的人,倒是心里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情让她们母女都这般匆匆忙忙。 等她们的马车从长公主府的巷子里驶上大街的时候,就听到背后急促的马蹄声响。 车夫连忙加快了脚步,让开了一个口子,谢颂华便从车帘子里头看到公主府的马车不顾禁令疾驰而出,直接奔向了皇宫。 “这是怎么了?刚刚为难起你的时候,还那般意态悠悠,这会儿又这么着急忙慌,赶着去投胎么?” 这会儿只有姐妹两个人,谢颂华笑着道:“管她呢!横竖与咱们没有关系,还是先回去要紧,别叫祖母他们担心。” 才进二门,梅姑姑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姑娘快去颐和堂等着吧!三老爷进宫去了。”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梅姑姑便解释道:“圣上大约是要下旨了,全家都在颐和堂里等着,三姑娘都去了,方才老夫人还在叫人,预备去长公主府将您接回来呢!” 谢颂华心里一惊,脸上那一点点的笑容也慢慢地消失了,到底还是要来了。 第299章:赐婚圣旨 谢非梧是礼部侍郎,宫里的一些重要的册封,都是要礼部牵头的。 按理说,郡王侧妃这样的等级根本不至于要动用礼部这么高的规格,可谁让小郡王在圣上心里不一般呢? 且谢非梧这么长时间一直在家里,圣上却点名将他叫了过去,分明也是为谢家这事儿善后的意思。 谢思华颇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们一起去。” 谢颂华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好。”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 姐妹俩到颐和堂的时候,果然所有人都已经等在了那里,外头的院子里也摆上了香案,府里有品级的都换上了制服。 只有谢温华一张臭脸,在安氏的辖制下不得动弹,但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中,多少带了些歉意。 谢颂华轻轻朝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叫他不要再介意那件事。 谁知一转脸就对上了一双怨毒的目光。 谢淑华已经许久没有在人前走动了,谢颂华只知道谢云苍的人一直在严密地看守着她,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以及当日参与了她谋划的事情的所有人,都已经通通被逐了出去。 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她肉眼可见地瘦了,神色也憔悴了许多,但是一双眼睛却因此而显得似乎更大了一些,因而那看向谢颂华的怨恨的眼神,也就越发明显了。 她心里住着魔鬼,一直都仇视自己,这是谢颂华心知肚明的事儿,因而一点儿没有受到她目光的影响,反倒十分自然地视线下落,果然,那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只不过月份尚浅,不注意看的话,根本看不大出来。 察觉到谢颂华的目光,谢淑华脸上反倒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来,“想不到四妹妹最终竟然会嫁给小郡王,真是福气不浅,做姐姐的我这一向没有出来,都没能好生给妹妹道贺,还望妹妹不要生气。” 都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谢淑华还不忘给自己添不自在。 谢颂华忍下心里的不快,只当没有听到,而是径自走到老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给她老人家行了礼。 老夫人目光慈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住了她的手,让她站在了自己的旁边。 那边谢淑华像是看不到其他人对她的仇怨似的,竟是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嗤笑了一声。 谢家的几个姐妹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多少都有些同情,谢思华一转眼便看到那头谢淑华的表情,顿时坏心思就起来了,“三姐姐,今儿你才是咱们家的主角儿呢!别站在旁边呀!毕竟,你可是要入皇子府的人。” 其他人闻言都愣了一下,转脸朝她看过去。 谢思华脸上却仍旧是那样的笑容,好像真的为谢淑华高兴似的。 其实家里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谢淑华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也知道这一回谢淑华要入的是东宫。 谢思华这话…… 只略略一想,众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家里人都知道的事儿,偏偏还有两个人不知道。 那就是一直被谢云苍严加看守的齐氏和谢淑华。 似乎这一对母女到现在都还认为谢淑华肚子里的孩子是三皇子的,从谢淑华那带着得意的眼神里也看得出来,她似乎一直在期待即将到来的结果。 虽然众人都不知道为何谢淑华连自己怀了谁的孩子都没有弄清,可显然……谢思华这是在铺垫待会儿的好戏。 出人意料的,这一次,谁都没有开口去反驳谢思华的话,似乎在这一刻,大家都有了统一的默契。 很快,外头马鞭声响,门房那头早就做好了准备,没一会儿就见谢非梧穿着绯红的官袍,带着一众人等鱼贯而入。 “谢家接旨!” 东西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一应人等在谢非梧进来的时候,也全部都按照规矩站好了,只等他这话一出,众人都齐齐跪了下来。 谢非梧的目光从自家的这许多亲人身上扫过,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念道:“奉皇后懿旨:兵部侍郎谢云苍恪尽职守、奉公守正,本宫甚慰,特赐谢府养女江淑华入东宫为太子宝林,钦此。” 这懿旨一看就是随手写的两笔,连个理由都没怎么好好编排。 不过让众人意外的是,这懿旨上竟然将谢淑华直接称做了谢府养女江淑华,这是…… 谢颂华一边随着众人叩拜谢恩,一面偷偷地去打量谢云苍的表情,难道是他特意跟圣上点名的? 只可惜如谢云苍这样的老油条,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让人看穿他的表情,从谢颂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一脸严肃而认真的神色。 “不可能!”一道尖利的女声骤然响起,众人转脸就看到谢淑华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谢非梧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怀了三王爷的孩子,皇后怎么可能会将我许给太子?!” 谢非梧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礼部的官员以及宫里的太监,闻言脸色便有些尴尬。 谢云苍却规规矩矩地行完了礼,伸手接过了圣旨,这才转脸看向谢淑华冷声道:“你连自己拿得玉佩是谁的都不清楚!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什么?”谢淑华呆住了,她惊恐地看向谢云苍,“你说什么?” “你那日交给我的玉佩,我呈上去给了圣上,圣上亲口所言,那是太子的玉佩,怎么?你是不是要入宫去跟圣上辩个明白?” 谢淑华如同被人当头一棒,几乎有些站不稳似的踉跄了两步,然后难以抑制地发起了抖,她不停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是太子?!怎么可能会是太子?” 她惊恐地看向其他人,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冷漠地看着自己,谢思华的脸上更是幸灾乐祸。 不可能! 这不可能! 端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其他人便清楚了,恐怕她自己也不能笃定与她发生关系的人就是三皇子。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儿,将家里如此不堪的事情抖露出来,谢云苍脸上着实有些难堪,却也只能生生地忍了。 好在领头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兄弟俩一个眼神交汇,彼此都是安慰。 “还有一份圣旨。” 谢淑华不过是被册为太子宝林,这样的身份还用不上圣旨如此规格。 眼下这份圣旨分明就是颁给谢颂华的了。 这一下,方才因为看到谢淑华吃瘪而产生的些许快意又很快从谢家众人的心里消散了。 相比之下,谢颂华的命运,才更让谢家人心酸。 谢淑华也从自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几乎已经癫狂,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没有办法去厘清自己的思路,去接受眼下自己即将嫁入东宫的现实。 可她却能迅速而清楚地回过神来去看待谢颂华的命运,她骤然笑了出来,怨毒又得意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才扶着齐氏的手重新跪了下去。 她眼下顾不上自己,但是只要谢颂华不好,对她来说就是极好的事儿。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 不管怎么说,凭她这么一个小透明,自己的名字竟然有一天能出现在圣旨上,这似乎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儿了。 她这么想着,抬眼却发现谢非梧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在接触到她的视线之后,对方又很快地移开了,转而念起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谢家第三女谢颂华,秀毓名门,温慧秉心,性行温良,淑德含章,朕闻之甚悦。今宸王萧钰,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谢家第三女谢颂华待字闺中,与宸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与宸王为正妃……” “慢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声喊了一句。 然而谢非梧只不过略顿了顿,便接着流畅地接着念完了这道圣旨,“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匆匆赶来的慧敏郡主和谢家跪着的所有人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除了谢非梧和一起过来颁旨的人,其他人都像是没有听懂这圣旨的内容似的。 第300章:竟然敢假传圣旨! “大胆!你竟敢假传圣旨!”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还是慧敏郡主,她当即便不顾任何形象似的,直接冲了过去,一把将谢非梧手里的圣旨夺了过去,状似癫狂地抓着那张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然后猛然将圣旨往旁边一扔,指着谢非梧的鼻子质问道:“你这圣旨是哪里来的?连圣旨都敢伪造,你是不要命了?!” 谢非梧也没有料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出,连忙赶过去将圣旨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发现没有破损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连忙将圣旨递给了一旁还在发蒙的谢云苍,这才不悦地转向慧敏郡主,“郡主这罪名,谢某可担待不起,在场这么多人,司礼监的公公也在,礼部其他的同僚也在,谢某这圣旨是亲手从洪文公公手里接过来的,若是郡主有所质疑,以郡主的身份,也并非见不到圣上,大可以直接……” “一派胡言!”慧敏简直气得眼睛都红了,盯着谢非梧的目光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舅舅怎么可能会给钰哥哥赐婚!怎么可能……”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脸看向谢颂华,“你!怎么可能会是你!你都要嫁进我们家给我哥哥做妾了,怎么可能会做宸王妃?你凭什么?你配么?!” 别说慧敏郡主,就连谢颂华自己这个时候都在云里雾里。 她都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让决定自己的命运的那只锤子落下来,自己成为铁板钉钉的郡王侧妃。 谁知忽然就峰回路转,莫名其妙的自己竟然就成了宸王妃。 眼下面对慧敏的质问,她根本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而谢云苍在接了圣旨到这会儿,却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起身将谢颂华护在了身后,“慧敏郡主请自重!” “我凭什么要……” “慧敏!”长公主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顾不上谢家这些人,只快步奔到女儿跟前,一把将她搂住了,“别胡闹,跟娘走!” “娘!他们竟然说舅舅给……” “慧敏!”长公主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将女儿的声音彻底压了下去,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别忘了你的身份!” 说着她看了谢家众人一眼,仍旧用严厉的声音斥责道:“我知道你爱护无忧!无忧也为了这谢家四姑娘狠闹了一场,可你舅舅既然对谢四姑娘另有安排,就自然有他的道理,无忧不过是一时兴起,等过段时间也就忘了,你跑到这里来闹什么?!” 说完见女儿停止了哭闹,这才立刻叫了自己的人过来,将女儿送走了。 靖宁长公主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转过脸看向谢云苍,“小女无状,叫谢阁老见笑了。” “年轻人做事,终归是有些冲动,咱们做长辈的都清楚得很。” 长公主听了他这话,唇边露出两分若有似无的笑,视线从那头的谢温华身上绕过,又在谢颂华脸上停顿了一会儿,这才转向了谢云苍,“谢阁老说的是,只是没想到咱们两家缘分竟这般浅,原本还以为能当成儿女亲家,不过四姑娘另有良配,也是喜事一桩,本宫先恭喜了。” 一番话说得端庄又得体,也叫谢家人挑不出毛病。 等送走了长公主,便接着将司礼监和礼部的人也一一送出了门,谢家人这才慢慢地回过味来。 “四姐姐,你……你要嫁给宸王了?!”谢荔头一个忍不住,立刻跑到谢颂华面前,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谢颂华还在云雾之中,“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宸王是谁? 是那个人人口中相传的大英雄? 还是那许多人害怕的恶魔? 不对,他好像一直昏迷在深宫之中,到现在还活着吗? 难道,自己是去给他冲喜的? 谢颂华满心都是疑问,抬眼看到自己父亲走过来,不由将茫然的目光投向了他。 而谢云苍转向了谢非梧。 谢非梧连忙摆手,“不要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接到圣旨的时候,我都以为是赐婚给小郡王,谁知道这里头写的是宸王!” “将圣旨拿来给我瞧瞧。” 老夫人一发话,谢云苍连忙两只手举着恭敬地递了过去。 她老人家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忽然大笑了一声,“好!” 见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这些天来,这外头到处都是咱们家的谣言,谁都能来踩上咱们家一脚,四丫头更是被编排得没了边儿,我倒要看看,自今儿起,谁还敢对咱们家说三道四! 我们四丫头,可是圣上亲口说的‘秀毓名门,淑德含章’,是圣上赐婚的宸王妃!我看谁还敢说她一个字!” 原本还因为这赐婚而各自忐忑的众人见老夫人是这个态度,便都放下心来。 安氏连忙道:“这么看,这是好事咯?不是说宸王立志终身不娶么?眼下他正病着,圣上这般赐婚,宸王他知道吗?” “这可是圣旨!那能是开玩笑的吗?”谢长清连忙道,“不管这圣旨是怎么下的,眼下咱们四丫头都是宸王妃了,外人还想要对她指手画脚,那就是在诋毁皇室。” 也就是说,这一个赐婚,直接击散了之前笼罩在谢家头上的乌云。 连皇室都不嫌弃谢颂华,并且盖章认证她的品行,还有谁敢说谢家的不是? 且谢颂华嫁的还是宸王,那可是当朝最有权势的王爷。 这对于整个谢家来说,都是无从质疑的荣耀。 见她一直呆呆的,老夫人体贴道:“四丫头看来是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吧!眼下什么事儿都不如大家康康健健的好,都歇着去,后头的许多事情,等过了今日再说。” 谢淑华闹出来的丑闻,这段时间一直在折磨着谢府上下,别说老夫人、谢文鸢这段时间一直病歪歪的,安氏余氏也病了好些日子,就是她们姐妹几个,明面上还强自镇定,各自在晚上也不知道躲在被窝里哭了几回。 这会儿被老夫人这么一说,众人便都有些眼睛发热,到底是熬过去了。 谢颂华晕晕乎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宴春台去,走到一半差点儿被一个人撞到身上。 不是谢淑华还能是谁? 早在长公主离开的时候,她就和齐氏一起进了屋,谢颂华还以为她仍旧在齐氏那里,谁想到她却在此处等着。 此时谢淑华的样子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头发早就已经散乱,双目赤红地盯着谢颂华,“你现在很得意吧?我一切都完了,我甚至都不姓谢了,圣上亲口说我姓江,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 她说着忽然间朝谢颂华扑了过来! 谢颂华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几乎是立刻就闪身,精准地避开了她,“你做什么?!” 谁知道谢淑华一扑没有扑到,竟扶着一旁的墙壁站稳了,但她并没有回答谢颂华的话,而是又立刻再一次朝她扑过来,而这一次,谢颂华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匕首! 这个人疯了! 第301章: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谢颂华正想将自己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来个以牙还牙,就看到谢淑华手里的匕首陡然间脱手飞了出去,人也被推到了一旁。 谢温华便横空出现在了谢颂华的身前。 “你想做什么?!” 谢温华的声音里透着冷意,目光森然地看着那边才扶着东西站稳,惊恐万分护着肚子的谢淑华。 大约确定自己没有什么事儿,谢淑华站稳了身子,目光阴冷地看着他们,“我想做什么?!难道看不出来么?我要她死!” 听到这样疯狂的回答,就是谢温华都哑然,“你有病吧!” 谢颂华慢慢地从谢温华身后走出来,像是看一个什么物件儿似的看着谢淑华,“要我死?然后呢?难道你眼下不是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么? 你肚子里揣着这么一块肉,你猜太子殿下会不会欣喜于你给他怀了个孩子?还是恼恨你让他在圣上面前丢了大脸?” 说完她讥讽一笑,“哦,对了,东宫还有一位太子妃,两位太子侧妃,你猜她们对你肚子里这个,是什么样的态度,还有你心心念念的三皇子,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你猜这话会不会传出去,传出去了他又会怎么想?” 谢淑华脸上的癫狂之色随着她的话一点点退散,慢慢地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来。 谢颂华想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她,“你有时间在这里发疯,还不如好好思考思考你以后的路,说到这里,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我是圣上亲封的宸王妃,若你真杀了我,你猜太子会如何对你这个宝林?谢家又会如何对你? 你该不会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二太太还能帮得了你吧!我若是你,这会儿就远远地避开我,省得自己受辱!” 人的勇气都是有限的,有的时候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确实会做出一些自己理智情况下根本不会做的事儿,但若是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唤回她的理智,那之前的勇气也就荡然无存了。 尤其是向谢淑华这样的人,不过是一时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才这样不管不顾,实际上她是最自私不过的一个人,什么东西都会排在自己之后。 眼下她的困境就足够让她夜不能寐,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来想着要为难自己。 一直等她跌跌撞撞地走远了,谢温华还是有些气不过,“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从前的环境,没有让她表现出现在的性格罢了。”谢颂华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而问道,“小郡王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原本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谢温华却耸了耸肩,笑得有些阴险,“得了,横竖你现在也不用被他威胁了,这事儿过去便过去了,你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关心你要嫁给宸王的事儿呢!你就不怕?” 说实话,这事儿谢颂华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考虑,似乎这件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有怎么完全地进入她的大脑。 兄妹俩并肩而行,谢颂华认真问道:“你为什么会用‘怕’这个词儿?他,真的那么可怕么?” 提起这个,谢温华神色认真起来,“这谁也说不好,对于有些人来说,比方说那些一辈子够不着他的百姓,他是个大英雄,但是对于在京城里的这些朝臣及家眷来说,他就是个恶魔。” “是因为锦衣卫?”拜玉如琢所赐,她总算知道一些京城里的事情。 “是!”谢温华点头,“你可能不知道,如今镇抚司昭狱里那些令人后背发麻的刑罚,都是他发明的。” 一句话让谢颂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起来,“这……” “而且,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手里沾的血实在不比他那个手下黄子澄少。” 谢颂华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那位黄指挥使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可足够深刻,这样一个人,普通的姑娘家见着都会忍不住有些发怵,那么,那位宸王…… 万一他是个变态…… 毕竟能想出那么多让人毛骨悚然的刑罚的人,只怕心理也健康不到哪里去。 她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韩翦那张惨白的脸来。 谢颂华忽然间觉得自己后脖子冷嗖嗖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才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感觉。 “得了!”谢温华拍了拍她的肩膀,“明儿我就要回营里去了,这回我可得回去将那帮嘲笑我们家的孙子打得满地找牙不可!后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至于那宸王……” 他挠了挠头,“我也只远远地见过两次……” 他啧啧了两声,“实在是冷,那张脸跟冰山差不多。” 所以,这个人今天晚上就是来给自己加强宸王印象的? 谢温华想了想,好像是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将她送到了宴春台便要回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如果长公主府那小子上门来找我,就直接让他去京郊大营。” 说完根本不等她多问,便直接走了。 这分明就是还有什么事儿没了,偏偏这个人又是这样的性子,根本不会好好说话,谢颂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院子。 宴春台的人见着她,脸上都带着笑容。 很显然,大家都觉得自家姑娘眼下是彻底翻了身了。 “二公子在屋子里等姑娘呢!” “二哥哥?”谢颂华有些惊讶,进屋果然看到谢琅华正在书案前看自己写的字。 听到他的声音,谢琅华转过身来,对着她笑了笑,“这段日子,四妹妹恐怕不大好过吧!” 他是从自己每日里练的字里头看出来的,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谢颂华无奈点头,“能好过才奇怪。” 实际上相对来说,谢琅华看起来的样子反倒更憔悴一些,就连身上那件常穿的衣裳这会儿挂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竟瘦了这样多。 “二哥哥这是来……” “好久没来你这儿扎针了,要不,四妹妹替我看看?” 谢颂华不由皱眉,一面过去替他把脉一面埋怨道:“好端端的扎什么针?” 等把了脉才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谢琅华十分自然地在他从前常坐的那把躺椅上坐了下来,“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何父亲一定要求我如常去衙署当值了,若非如此,我也不能看清这官场的多变。” 他这么一说,谢颂华便明白过来了。 这段时间,谢家经历了这么多的谣言纷争,他们这些人天天待在家里尚且受不住,更何况日日在外头行走的谢琅华。 官场本就是个是非场,他这么一个才读了几本书,甚至角色都还没能完全适应的半大小子,这段时间遭遇的是什么,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谢颂华一面帮他针灸,一面笑着道:“那二哥哥这一次,可算是受益匪浅了?” 谢琅华毫不掩饰,“嗯,从前到底还是我太年轻了。” 谢颂华以为他说的是官场上的是非,结果转眼就对上他含着歉意看着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 第302章:这分明就是当众羞辱她! “我这段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谢琅华开口,“从前总想着你和淑儿都是我的妹妹,不管是自小相伴长大的,还是血脉亲情维系的,我总想着你们都是性情极好的姑娘,有朝一日,总能好好相处。” 他说到这里,略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原来,是我识人太浅,果然是只会读圣贤书的呆子。” 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按道理这个时候她该高兴才是,可是她分明看到灯光掩映下,谢琅华眼里的水光。 是只会读圣贤书没错,可也是一身读书人的感性。 毕竟谢淑华是自小和他一道长大的,毕竟两个人从前兄妹之情那样深厚。 “二哥哥躺下来,我替你揉一揉。” 谢琅华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谢颂华的眼睛里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将眼睛闭上。” 谢颂华将两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太阳穴上,轻重适中地慢慢地替他按压了起来,说到底,他就是背负太多,压力太大了。 这一手按摩的功夫,她可是特意去学甚至还拿了证书的,当初就是为了安抚那种孕期焦虑的准妈妈们。 多少算得上是专业。 果然,没一会儿谢琅华的神色便放松了许多,“四妹妹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谢颂华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又不是二哥哥,从前在乡下也不像如今在家里,有这么多的事儿,时间一大把,看到什么就对什么感兴趣,旁学杂收的,这不就都会一点儿么?” “四妹妹才是真正博学的人,不似我们,基本可以说得上是五谷不分了。”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谢颂华替他按了小半个时辰,谢琅华的状态看上去已经好多了。 “四妹妹,你放心,二哥哥一定会努力上进,将来替你们遮风挡雨,这一次的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的。” 虽然听上去颇有些豪言壮语的味道,可谢颂华实实在在从他眼里看到了真诚和决心,她心头一暖,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相信哥哥。” 他这一走,时间也就不早了,尽管众人都兴奋于自家姑娘被赐婚给宸王,可也瞧得见自家姑娘的疲惫,便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只快快地伺候着谢颂华安寝。 谢颂华原本以为自己会思绪烦乱睡不着,谁知道躺下还没有一会儿,就堕入了梦乡,再睁眼,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急匆匆地赶到寿安堂,才发现大家都还在。 老夫人见她便笑着道:“若是觉得不大舒服起不来便罢了,何必巴巴儿地还要跑一趟。” 其他人便都笑看着她,谢颂华不由面上一红,这倒好像她是因为太兴奋了睡不着这才起晚了似的。 忙不迭地给老夫人行了礼,谢颂华才走到谢荼身边坐下,然后就听到一声冷哼,转眼就对上了谢思华一双冷眼。 谢颂华不由疑惑,好端端的,何曾得罪了她? 不及深思,就听到老夫人笑着道:“你叔叔去衙门了,你和宸王的婚事后头还有的商量呢!这事儿礼部都直接交给了他,你尽可放心。” 这话说得众人又都笑吟吟地看了过来,谢颂华只好微微垂着头,只做娇羞鹌鹑状。 但是眼下谢家宛如蔫了的青菜才沾了水,上上下下都透着喜色,就是老夫人也少了几分以往的稳重,因而屋子里都是调侃谢颂华的声音。 正说着,就外头就传来通报声,“二太太到,三姑娘到。” 众人闻言都有些惊讶,一齐看向老夫人。 端看她脸上自然平常的反应,也就明白过来了,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因而大家也就都坐好了,端看老夫人要做什么。 “昨儿圣旨上都明晃晃地写了,谢家三姑娘是颂华,咱们家哪里还来两个三姑娘?往后也该放玲珑些,江姑娘就江姑娘,这点规矩也不懂了么?” 老夫人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齐氏正好带着谢淑华一起进门,闻言母女俩脸上同时一白。 齐氏简直肉眼可见地苍老了好几岁,再加上无心打扮,比去年谢颂华来的时候,竟像是一下子老了六七岁。 她目光甚至都没有看其他人,只是带着谢淑华给老夫人行礼。 她倒是还记得礼仪,谢淑华却只是淡淡地瞅了众人一眼,然后膝盖略弯了弯便直接站了起来,看样子也根本就不想跟着屋子里的任何一个打交道。 “既然来了,就先坐吧,家里的事儿,终究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齐氏听了这话,鼻头就是一酸,险些堕下泪来。 从前这家里的事儿都是自己的事儿,眼下就只是跟她说一声,还像是召集底下的什么人似的,将她叫过来吩咐一句罢了。 但是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在谢家,也确实什么都算不上,因而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只轻轻地应了一句,“是!” 安氏见了她那个样子,到底心下得意,“二弟妹看着气色不大好,还是要好好保养才是,眼看着两个姑娘都要出阁了,你这个做娘亲的,不得费心替她们张罗起来么!” 出阁? 一个她自小疼到大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怀了太子的孩子,被封为了太子宝林送去东宫,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哪里是自己的姑娘,根本就就是个天魔煞星,却被赐婚给了宸王,一跃成了宸王妃,只怕对方心里讥讽自己还来不及,哪里会与她有半点相关。 安氏这话分明是带了两分机锋,可老夫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由得安氏去挤兑。 眼看着齐氏脸上有些讪讪然,这才开口道:“叫你过来呢,实际上也是为了两个丫头的事儿,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料到圣上和娘娘会这样突然赐婚。” 齐氏看了一眼旁边兴致缺缺的谢淑华,只得压下自己肚里的心酸,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昨儿娘娘在懿旨里说得清楚,江姑娘只是咱们家的养女,论理儿江家夫妻还在的情况下,不该从咱们家出嫁……” 这话一出,谢淑华便立刻转过脸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牢了老夫人。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就听到老夫人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去东宫也不过是做个宝林,这事儿估摸着今明两日,东宫也就该来人了,到底该怎么做,还是看太子妃那边的意思,照从前的规矩来看,也不过就是选个好些的日子,一顶小轿抬进去就是了,也没有什么所谓出嫁不出嫁的。” 谢淑华的脸色陡然间变得难看起来,这分明就是当众羞辱她!她豁然就站起了身,却见老夫人目光淡然地看着她。 第303章:祝江姑娘前程似锦 “当然,若是江姑娘不想自咱们家出门子,也尽可以提出来,你眼下不方便,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们家也可以派个人去,尽快将江家夫妻接过来,想来太子妃一向通情达理,也愿意多等几日。” 屋子里谁也没有出声说话,只是看着那头的谢淑华和老夫人。 谢淑华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撕咬一口似的。 齐氏在一旁急了,连忙站起来安抚她。 谢淑华到底还有些理智,终究只是咬着牙,神色慢慢地软化了下来,“多谢祖母费心。” “这一句祖母就不敢当了,”老夫人露出一副客套的笑容来,“只能说缘分一场,江姑娘往后还是随其他人一起叫我老夫人吧!” 说着又转向了齐氏,“既然说到这里,那这件事情也就一并说了吧!昨日圣上和娘娘的圣旨,你也是听了的,圣上可是点名了颂华丫头是咱们府上的第三女,娘娘的懿旨上又直接点了江姑娘。 这个意思也很明显了,宫里头不认咱们家如今的序齿和做法,这事儿你心里得清楚,所以,找个什么时候,还是要将家谱请出来,该修正的地方也得好好修正了。” 这一下,齐氏脸色大变,“母亲,您的意思是……是要将淑儿……” “淑华丫头到底是姓江,难不成咱们这要背上抢人女儿的恶名不成?眼下这事儿已经闹到了圣上跟前,圣上也告诉了咱们家他老人家的态度,你这还不乐意?非要等到言官上疏参奏你夫君你才满意了么?” 齐氏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婆母,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还是一旁的谢淑华冷笑道:“你这会儿哀求人家做什么?他们本来也没有将我当成谢家人,难道你还要跪着求他们收留我么?” 老夫人立刻接口道:“江姑娘这一番话,也不怕寒了你们太太的心,这么多年的养育跟喂到了狗肚子里去了有什么区别?!” 说着根本不给谢淑华反驳的余地,直接大声宣布,“好了,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从今日起,你们姐妹重新序齿,颂华丫头你便排行第三,其他依次下去,也算是拨乱反正,里里外外可不兴再叫错了。” 说着再一次看向齐氏和谢淑华,“江姑娘的名字是自我们家的姑娘取的,这么多年也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不知道你中意不中意,这会儿若是觉得随我们姑娘的名字叫着埋汰了你,你也尽可以一并提出来,要不然你自己想个什么名儿,大家一起改了口才好。” 哪怕谢淑华今日过来心里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会儿仍旧被气得脸色煞白。 齐氏同样脸色难看,但好歹还有一丝理智在,连忙趁着谢淑华,不,现在是江淑华开口之前道:“母亲说笑了,当初这个名字也是母亲和老爷费了心思取的,这么多年,您在孩子身上花的心思,她心里都知道呢!” “呵……”老夫人冷笑了一声,“这就罢了,什么心思不心思,提起来,我脸上都羞得很,算了算了,从前的事儿也都过去了,横竖江姑娘是马上要入东宫的人,与咱们家也没有什么相干了。” 江淑华终于忍不住,一把将齐氏的手甩开了,往前走了两步,“怎么?眼下看着你那宝贝孙女儿捡了高枝儿,就这般瞧不上我了?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还心心念念地盼着我能入三皇子府,当上王妃好光耀你们谢家的门楣呢!这会子嫌我碍眼,巴不得给我撇清了? 那也烦请你们好好想想清楚!就算是辱没了你们谢家,我出门子去给人家做妾,那也是给太子做妾。 眼下是个太子宝林,等将来太子即位了,你们就笃定我没有前程了?待到来日我起势了,可得忍着不要再在我面前摇尾巴,我才算佩服!眼下这般拜高踩低的嘴脸,真叫人恶心。” 竟然对着老夫人说这般露骨刻薄的话,众人不由大惊,连安氏听了都倒竖了眉头。 谢文鸢也不由恼怒,她做女儿的,如何能如此看着自己母亲被一个后辈这样羞辱。 但老夫人却是一点儿面色都没有变,反倒笑着道:“江姑娘有这样的志向是好事儿,那老身便在这里,预祝江姑娘前程似锦。 只不过这所谓来日的话,便不要再说了,我们家着实高攀不上,也只盼将来江姑娘在外头若是闯下了什么滔天的祸事来,也莫要牵扯到我们家,那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一场情分了。” 谢颂华见老夫人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到底是多少年风雨里走过来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江淑华这么几句话给气到。 反倒是江淑华,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她目光从寿安堂坐着的所有人脸上扫过,一边冷笑一边点头道:“好,好好好,好得很!” 她伸出手在众人脸上一一指过去,“今日的羞辱我算是记住了,且等着吧!且等着日后再看,我倒是想看看在座的各位都有什么样的远大前程,只盼着日后可不要一个个地跟我说什么往日的情分!所有的情分,到今日算是恩断义绝了。” 说完这话,她立刻转身就走,齐氏下意识地就想去追。 老夫人便凉凉地开了口,“齐氏,你到底是我谢家的媳妇,还是江家的媳妇,这般着紧江家的姑娘,眼下也还要追过去么?” 这一句话立刻让齐氏的动作顿住了,她惊骇地看着老夫人,可对方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她,这让齐氏满心骇然,好半晌她才慢慢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了,带着几分茫然之色地看着其他人。 “母亲……”她声音颤抖着,脸上露出以前从未见过的恐惧和无助,“母亲您怎么会这么说我?” “时至今日,你仍然看不清你养大的这个,是个什么玩意儿吗?”老夫人面对着齐氏,都已经没了脾气,她的语气里甚至听不到什么怒意,“若你到这个时候还拎不清,我也没甚好说的。 眼下她做出来的好事儿,早已经传扬了出去,相信齐家也收到了消息,有些话亲家那边也无需说得太明白,应该都能理解。”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底下的儿媳妇,“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齐氏微微张着嘴,像是一条被抛在了沙滩上的鱼似的喘着气,她显然无法接受眼前所有的一切。 这于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老夫人偏又轻笑了一声,补了一句,“你当她是心肝上的宝,那她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可有替你考虑了一丁点儿?可有和你透露过半丝口风?” 第304章:她自己选的这条路 老夫人的这一句话,将藏在齐氏心里许久的酸楚直接给掀了出来,让她几乎溃不成军,终于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捂着脸哭出了声。 只是如今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会同情齐氏。 虽然并没有事实上的证据齐氏与江淑华做出来的事情有关。 可大家都看得分明,齐氏疼江淑华是疼到了骨子里的,每一次有事儿,都是齐氏在挡在她面前,护着她宠着她。 她未婚先孕这事儿,谁也不知道齐氏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还是说真的就完全被蒙在鼓里。 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江淑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齐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换句话来说,谢家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被人恶意诽谤,甚至家风都受到质疑,齐氏责无旁贷。 只是她作为二房的太太,谢云苍明媒正娶的妻子,大家心里纵然有气,也只能憋着,谁也不可能真的跑去颐和堂指责她如何。 但是今日老夫人的话,着实是给众人出了一口气,叫人觉得畅快。 齐氏这一哭便没个停,连两餐饭都没能好好吃上一口,到了晚间,才渐渐地住了。 不过倒是将连日来压抑的情绪都哭了个尽,人虽然因此有些病歪歪的,精神却像是好了许多。 “淑儿她真的像她们说得那么坏么?她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啊!这一次的事情,说不定只是一时糊涂……” 话说到这里,她也说不下去了。 纵然她再怎么宠爱江淑华,也并非就真的因此而完全是非不分了,纵然她再如何用孩子不懂事来粉饰,也无法说服自己江淑华会不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情将带来的后果。 而最让她伤心的便是老夫人点出来的那几句话。 在她眼里,江淑华几乎已经成了自己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慰藉,比她亲生的儿子还要贴心,也因为江淑华,她一步步与家里关系越走越远,到如今就连家下许多仆妇都对她失了敬畏。 她一直觉得,她们母女俩就是同乘一叶扁舟在海面上航行的队友,是寒夜里互相拥抱取暖的战友,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牵挂。 可是淑儿怎么会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瞒着她? 若说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是一时冲动,或者只是个意外,那她也应该与自己说明才对。 怎么能又策划出那当众出丑的事情来? 齐氏想不明白,其实可以说,这是她一直避免去想的事情。 可当现在脑子清醒了,她的理智逼迫她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去想。 梁妈妈这段时间也着实累得慌,好在老爷还念在一点儿夫妻情分上,只是让人将颐和堂严加看守了起来,并没有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调走。 她这段时间忙里忙外,一面希望能打听到一点儿消息,一面又担心自家太太出现什么状况。 眼下看着齐氏这般失意的样子,也着实有些心疼。 但是都到了这会儿,她知道若是再不能将齐氏劝回来,自家太太就算完了。 “太太,江……” 她说到一半,到底还是改了口,“咱们姑娘虽然秉性柔弱,但那是身体底子。您仔细想想,自小到大,咱们姑娘不都是极有主意的那一个,以前很多时候,一些事情上太太您不能拿决断,可都是姑娘替你做的决定!” 齐氏有些惊讶地看向梁妈妈,梁妈妈也不再藏着掖着,“虽然那些事儿,老奴没有经手,可也是看在眼里的,太太,您想想从前的兰姨娘,还有李姑娘、周姑娘,还有几个里里外外不老实的丫鬟……” 齐氏被梁妈妈说得有些发蒙,她像是这会儿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似的,这些年来,谢云苍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 梁妈妈见她已经想到这上头去了,这才接着道:“所以老奴说,咱们姑娘自己是有主意的,虽说儿女是債,可太太这些年替姑娘操的心也够多了,尤其是这一两年来,为了姑娘的婚事,您多少次跟老爷闹矛盾? 如今这条路,是姑娘自己选的,她既然这么选,至少说明她心里有这个成算,太太还能如何?难道还能替她将心操到东宫太子面前去不成?眼下您更应该想的,是您自己啊!” 齐氏垂下眼,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并没有接话。 梁妈妈便接着道:“您看看如今府里对咱们的态度,从前大太太挑事儿,老夫人总是向着太太,说明老夫人原本是认同您这个儿媳妇的,您难道真的还要为了个三姑娘,继续与老夫人老爷闹别扭?真的值得吗?” 齐氏心里其实已经对江淑华有了怀疑,可是听到梁妈妈这话,又忍不住道:“可是淑儿她……” “太太!”梁妈妈提高了一点儿声音,“您还没有听懂老奴的话么?咱们姑娘的才智并不在您之下,未来的路她知道怎么走,就算艰难些,她也能安然无恙地走到底,可是太太您呢?姑娘说话就往东宫去了,难道您还能跟着去不成?” 齐氏听到这话,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由悲从心来,只感觉好似生无可恋似的。 其实梁妈妈很想在这个时候提醒齐氏,她若想在谢家再重新站起来,谢颂华那里是最快的一条捷径。 眼下三姑娘得封宸王妃,无疑是谢府上下眼里的宝,她本就是谢颂华的生母,这个时候退一步,服个软,母女俩重归于好,又有二少爷,这么一对完美的子女在后头撑腰,何愁在谢府内宅再立不起来? 可是梁妈妈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家太太眼下对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这万一一个不好,反倒又生事儿,还是略缓缓吧! 但是…… 怕是宫里就要来人了,太太这个亲娘本该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的。 按照规矩,谢颂华被赐婚给宸王,应该和宸王一道去宫里给帝后谢恩,而后再在礼部的安排下走完六礼。 但是如今宸王人还在宫里,且身体也没有好利索,不可能会出宫来接她,只得谢颂华先入宫去找宸王汇合,然后再一同去谢恩。 可谢家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宫里的消息,众人不由心里都犯嘀咕。 老夫人刚开始还能坐得住,后来便有些急躁起来。 那日慧敏郡主闯进来,说了那么一通话,尽管靖宁长公主后头解释了几句,可稍微机警些的人都能看出一点端倪。 只是这事儿涉及到皇家的辛秘,谢家上下都已经封了口,决不许外传,至于那日过来的人,以长公主的权势,自然也不消多说。 可到了这会儿,老夫人心里不由紧张起来,暗自怀疑是不是慧敏郡主去宫里闹了,该不会将这桩婚事给闹黄了吧! 这么一想,心里就越发着急了,当即便将自己的小儿子找了过来,“怎么回事?这事儿不是礼部承办的么?怎么宫里到现在都还没有来人?” 第305章:宸王并不知情 谢非梧回了礼部之后的事情就一大堆,首先就是圣上要给国师庆贺寿辰,虽然没有大范围的铺陈,但是宫里头却算是相当重视。 然后便是因为圣上身体不适而推迟了两日的闭关仪式,圣上为了此事着实发了好大一通火,钦天监的人也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国师掐诀测算出的时辰。 至于宸王的婚事,这边递过去的折子就一直没有见到任何回复,问起内阁,只说司礼监那边没得机会送上去。 若是其他政务,内阁和司礼监商议一下,倒也未必要经过圣上的眼,可这是宸王的婚事,是皇室宗亲的内务,或者说,是圣上的家务事,如何有臣下给做主的道理。 因而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偏生现在圣上又闭关了,越发让一众人都跟着着急。 “昨晚上我还拿这事儿去问了二哥,二哥说目前内阁商议的结果是,要不然就直接去皇后娘娘跟前谢个恩便罢,再进行下一步,只是……” 老夫人见他从一开始,眉眼间就有些闪躲的意思,便知道这里头一定还有故事,这下越发确定了,“都什么时候了,这关乎到你侄女儿的终身,眼下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谢非梧便道:“还有一个问题,王爷似乎对这事儿并不知情。” 他说着声音都小了好些,“这消息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昨儿二哥告诉我,说是他特意去打听了,原本圣上确实是要将咱们颂华丫头赐婚给小郡王的。 就在圣上因为身体不适推迟了闭关时间火急火燎的时候,国师去给圣上算了一卦,重新勘定了入关时辰,等国师走了,这道圣旨就变成了赐婚给王爷了。” “啊?!”老夫人也给惊到了,“这么说……婚事是国师一手促成的?” “大概率是如此,母亲还不知道圣上对国师的态度么?一向是言听计从的,虽然不知道国师为何要这样插手,但是很显然,这事儿与他脱不了干系,可眼下的问题是……宸王似乎对这门婚事并不买账。” 这让老夫人也紧张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早十年前就传出来说宸王立志终身不娶,刚开始大家也不信,可如今宸王这都二十八了,这世人也都相信了这一点,如今这忽然的赐婚,我还当是他老人家回心转意了,这么看来……” 她越说越急,不由地站了起来,“这可怎么是好,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儿,谁做得?更何况那还是宸王!他不乐意,谁敢强迫,那咱们姑娘……” 老夫人简直要急得上火,不住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是缓缓,要不然这谢恩的事儿,你别提,且等宫里头的旨意,要不然倒显得咱们家上赶着!宸王那头若是再传出什么话来,四,三丫头还要不要做人了?” 老夫人一时间叫惯了口,这差一点儿就没能转过弯来。 谢非梧连连点头,“儿子也是这个意思,就是怕母亲您担心,才一直没说,盼着这几日中宫能给个说法,也好过咱们在这里紧张!” 原本以为这一次,谢颂华总算峰回路转得了门好亲事,谁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老夫人只觉得好事多磨,干脆钻进旁边的小佛堂里求神拜佛去了。 盼望着老天能睁睁眼,别叫这事儿再波折了。 至于这宸王不乐意,要怎么叫他老人家同意,老夫人也没有好答案。 到底他们是臣下,这种事情着急也没法子,如今也只能坐在家里等消息,更何况家里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处理。 纵然宫里已经替谢家把江淑华的身份给撇明白了,可养女也是女儿,终究江淑华还是要从谢家入宫,总不能真让江氏夫妻两个出现在京城,然后给江淑华做主。 那就是谢家不懂事了,故意要让东宫丢脸,反倒又跟东宫结了仇怨。 不过江淑华入东宫这事儿,恐怕真是少数哪一方都不满意的事儿了。 自从她闹出怀孕开始,太子整个人就像是在京城隐形了似的,除了必要的朝务,其余时候根本就不露面。 不知道他们天家父子二人之间是如何交流的,横竖对于这件事情,太子没有半个字对外透露,甚至于皇后的懿旨下来,他都没有过问过一句。 非但如此,就连太子妃的到来都显得有些过于晚了些。 不过太子妃到底是个玲珑人,即便如此,见着老夫人也同样言笑晏晏挑不出一丝儿错来,“这几日母后的身子又不大好,偏生宫里的人也不懂事,着实吃了几日的气,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一时间只顾着着急母后的身子,在其他的事情上就疏忽了,竟到今日才来府上,实在是失礼,老夫人可莫要怪罪。” 心里不论多么讨厌,面上总看不出一丁点儿,老夫人也着实感念。 总好过于上门给自家没脸的好,因而也就十分热络地陪着。 到底是太子妃上门,谢家一众女眷们一大早便严阵以待,这会儿都整整齐齐地陪着。 太子妃目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四姑……瞧我,又忘记了,如今重新序齿,该叫三姑娘了吧?!” 提到这个,老夫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在,然后才笑着道:“太子妃好记性。” 谢颂华便也起身给她行了一礼,“是。” 太子妃却立刻站了起来,侧着身不受她这礼,“虽说礼还未成,可父皇的赐婚圣旨已下,论辈分,我往后就该叫三姑娘一声婶娘了,这如何能受长辈的礼?” 谢颂华一愣,这才想起来,宸王是圣上的堂弟,可不就是长辈么! 老夫人连忙道:“既然礼还未成,她就还是我们谢家的姑娘,太子妃娘娘是天子的儿媳,您是君,怎么样也该她给您行礼的。” 这样的客套虽然虚伪冗杂,却又不得不过一遍。 但是太子妃这番言论,到底是给了谢家颜面,也抬了谢颂华的地位,间接地就是抬了谢家。 自然而然地就让今日的这场会面走在了一个十分和缓温馨的调性上。 “诶?怎么不见二太太和江家妹妹?” 喝过了茶,太子妃便要说起正事儿了,打从进门就没有看到今儿她为之而来的正主,多少也叫她有些好奇。 跟着太子妃一起来的,还有太子侧妃赵月蝉,她们是堂姐妹两个,可性格却截然不同。 太子妃性格爽利,心思却缜密。 赵月蝉几乎什么都挂在了脸上,刚开始进来时的倨傲,听到太子妃奉承谢颂华时的不服,这会儿提到江淑华时脸上的嫌恶,一丁点儿都没有掩饰。 在自家姐姐说完之后,再也忍不住,立刻接口道:“妇人初受孕时,难免会有各种不适的症候,江姑娘该不会是在害喜吧?” 第306章:涵养 赵月蝉的话让在场的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谢淑华如今肚子里怀着太子的孩子,可这终究是不光彩的事儿,赵月蝉这一嚷嚷出来,不但有损谢家的颜面,东宫的脸上同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太子妃便轻咳了一声,不悦道:“胡说什么呢!” 说着便转脸对老夫人道:“其实这事儿也无需江姑娘在场,我也不过就是关心一句,是这样的……” 她从后面宫女的手里接过一道信笺,“这是我特意跑了趟钦天监,请监正给看的日子,您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 这还能有什么不妥?太子妃这话不过就是客套一下,老夫人自然也不会当真,连忙笑着答应了下来。 “论理儿这事儿也无需我来跑一趟,不过是个宝林罢了,可一来呢!贵府与我娘家也算世交,江姑娘是贵府的养女,我也应当格外照顾些。 二来,等三姑娘过了门,咱们这又是亲上做亲的,到底与别家不一样。 更何况,我心里也仰慕您老人家,只盼着往后能多亲近亲近,可莫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咱们两家的情分才是。” 她以堂堂太子妃之尊,这般姿态做派,老夫人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满口应承。 谢颂华不由暗暗佩服,太子妃这样的气度,着实非一般人所能及。 自家的相公在外头搞大了一个女子的肚子,硬生生地给自家后院又添了一个女人,她不但亲力亲为地忙活着将那女子迎进门,还笑盈盈地上对方家里来套近乎。 为了就是稳固谢家和东宫的关系,就凭这一点,恐怕大多数的人就做不来了吧!更何况,她才是身居高位的那一个。 若她是老夫人,明明是自家孩子不成器,闹出这等不光彩的事儿,眼下对方不但不兴师问罪,还这样屈尊降贵地给自己递台阶,心里怎么也会不自觉地就亲近了两分。 等送走了太子妃,老夫人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地放下了,然后冷笑着将那信笺递给安氏,“这事儿你们也不要管了,谁的女儿谁去张罗,横竖日期都在这上头了,我倒要看看,她会怎么去操办。” 齐氏自那日之后便又病了一场,这一次是真病了,谢琅华请了卓院使上门,卓院使告诉谢颂华,到底还是心病起的。 齐氏对江淑华倒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只是可惜,她这颗心算是彻底喂了狗肚子里去了。 如今江淑华被封为太子宝林,谢云苍也不可能会禁她的足,半香洲也重新派了丫鬟婆子伺候,可她愣是一日都没有踏出过自己的院门一趟,更未曾去探望齐氏一眼。 齐氏接到太子妃的信笺的时候,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了,她坐在躺椅里,一时有些恍惚,“老夫人说让我来操办淑儿出阁的事儿?” 梁妈妈半蹲在她面前,“是,太太,你可要想想清楚,这事儿该如何操办!” 齐氏有些茫然,近来她只觉得自己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大不如前,很多时候遇到事情都会慢半拍,“我,该怎么办?” 梁妈妈日日伴着她,知道她这是被伤了心,一时也有些心下酸楚,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替她谋划,“太太,咱们姑娘是入东宫去做宝林的,她这入宫的原因,怕是早就点了别人的眼,眼下还是越低调越好,不然这一去,越发四面树敌了。 再说,老夫人这意思也很明显,是要看您的态度呢!姑娘这事儿,闹得一家没脸,如今是碍于东宫的面子,府里不好对她如何,可不管是谁,怕是都恨上了姑娘,您若是办得……” 她沉吟了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儿,“张扬了,怕是其他人心里也会有意见,老爷和老夫人更会对您不满。” 齐氏没有说话,梁妈妈一时琢磨不透她此时的想法,便也没有再继续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齐氏低声问道:“今天还是没有半香洲的人过来吗?” 梁妈妈没来由的心下就是一酸,都说旁观者清,这些时日以来,她早就已经把江淑华这个人看得透透的了,可偏偏太太心里总还是盼望着。 就她那样自私自利的性子,知道太太如今已经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哪里还会再在太太头上花什么心思。 可怜太太这么多年一颗心全花在她身上,实心实意地爱护着她,全都白费了。 眼下太太身体不好,这样刺激的话她却又不敢说,生怕越发叫太太心里伤心,只好委婉道:“到底都是后面派去的人,估计也用不顺手,姑娘自己也怀着身孕,可能……不大方便吧!”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齐氏的声音便渐渐地落了下去,她躺在躺椅上,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那一角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药熬好了吗?” 梁妈妈心下一喜,“熬好了,方才就熬好了,只是太烫了一些,怕太太喝了发汗,人又要发虚,所以搁在一旁晾着呢!” “端过来吧!再这样歪着,想好好筹办也筹办不了了。” 对于齐氏眼下的情况,其实更多是一个心态问题,自己一心向好,症状也就渐渐地轻了,等第三日她终于坐在花厅理事的时候,离谢淑华出阁的日子也近了。” 如今府里的事情仍旧在安氏和余氏的手里,因而颐和堂那边对所有东西的支取,妯娌两个都知道。 她们知道,老夫人自然也就清楚了。 看着她们送上来的单子,老夫人便对申妈妈轻哼了一声,“到底没有糊涂到底,若是这个时候还想着搜刮东西贴补给那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便真的要去信往齐家去了。” 申妈妈笑着道:“家和万事兴,二太太纵有再多不是,可到底也是二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眼下二老爷正是要紧的时候,府里可忌讳这样的事儿。” 老夫人便有些烦躁地将那信笺扔在了桌上,“到底还是要给琅哥儿赶紧娶个妥当的媳妇,将二房的事儿给担起来才行,这个齐氏……” 她说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申妈妈便宽慰道:“其实只要太子宝林去了东宫,二太太多少也能清醒一些,这后头的事情就好办了。” 老夫人不以为然,转而琢磨起谢颂华的事儿来,“这三丫头的事儿,如今也不知道怎么个说法,礼部拿不出章程,咱们这边都不好预备。” “不管是什么章程,这嫁妆总归是要置办的,老夫人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要给三姑娘带什么陪嫁去吧!” 虽然知道宸王不满意这桩婚事,可一想到自家孙女很快就是宸王妃,老夫人到底还是欢喜异常,“是,你说的是,还是要好好地预备起来,另外,苏家今儿是不是来人了?” 第307章:打发叫花子呢! “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申妈妈闻言便笑着道,“可不是来了人么!还是想跟咱们五……四姑娘做亲。” 因为出了谢家的事情,原本一腔热情的苏家在那个时候也没有再与谢家来往,多少有些叫人齿冷。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平日里的通家之好也都不敢明光正道的来。 申妈妈原本就受了黄姨娘所托来打探老夫人的意思,语气里便有了两分试探。 没想到老夫人并不以为意,“在别院时,我也看得出来,四丫头中意那苏家公子,既然这样,又有何不可,姑娘家一辈子最要紧的事儿便在这上头,难得遇到个中意的,也算是咱们家姑娘的幸运。” 这一下,谢荔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安安心心地准备起出嫁的事情来。 只是问题又卡在了这里,按照齿序,谢颂华不嫁出去,她也不能赶在前头出阁。 因而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谢颂华的消息,后面的礼数才能接着走。 眼看着三个姑娘都要出门子,谢家里里外外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黄姨娘虽然不好太明目张胆,却也在积极筹备着女儿的嫁妆。 谢颂华就不用说了,老夫人在外头低调得很,但是府里头闹出来的动静却可以用大张旗鼓来形容。 时不时地就将谢颂华叫过去,让人开了自己的库房,将那些自己仔细珍藏的东西拿出来,让人一一检查保养,又请专门的人上门来该上油的上油,该组装的组装。 全部都是要给谢颂华添做嫁妆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就叫人眼花缭乱。 相比之下,江淑华的嫁妆就有些过于惨淡了,齐氏只不过比照着谢芫出嫁的规格,从自己以前给江淑华准备的嫁妆里拿了一部分出来装箱。 等到了江淑华出门的前两天,她终于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拿着嫁妆单子进了半香洲。 算起来母女俩已经是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齐氏心里都有些恍惚。 可在见到江淑华的面儿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鼻头泛酸,“淑儿。” 江淑华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娇颜点花钿,听到她的声音只是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娘来了。”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齐氏便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自己坐到了江淑华的旁边,“后日就是你出阁的日子了,往后的日子,你就要靠你自己……” 说着她哽咽了一下,心里有许多心疼的话,竟没能说出口。 江淑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她手里的东西上,“这是……我的嫁妆单子?” 她这般语气和神情,丝毫没有即将出阁、即将离开自己的忐忑和不舍,让齐氏感觉自己的眼泪似乎有些多余和尴尬。 在她愣神的当口,谢淑华已经将手里的笔放下了,径自从她手里将那单子抽走了。 在她展开纸张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期待,但是越往后看,她的脸色便越来越冷,等看完了上头的内容,她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冷若寒霜来形容了。 “这就是娘给我准备的嫁妆?” 语气里的不满让齐氏觉得分外陌生,她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想自己从前的准备,女儿会有这样的反应似乎也很正常。 她连忙解释道:“淑儿你不知道……” 江淑华却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她轻轻地抖了抖那张纸,“所以你现在才暴露了是不是?我的事儿,让你丢了脸,你现在也巴不得我早点儿出门,眼下这是拿出你的诚意来,给谢家这些人投诚呢?” 她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一双眼睛不屑地暼着齐氏,语气更是尖酸刻薄至极。 齐氏几乎被她这个样子吓得要往后栽,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谢颂华,只觉得她陌生得可怕,“淑儿……你,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 “怎么说话?我还要捧着你么?”谢淑华将那嫁妆单子往桌上一拍,陡然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心里最疼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我?!” 她将那嫁妆单子捻起来在齐氏眼前晃了晃,“你就拿这些东西心疼我?拿这些东西舍不得我?打发叫花子呢这是!真当我是那江家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是吧?只怕人家黄姨娘给谢荔准备的体己私房都不止这么些!” 齐氏这一回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能由着江淑华这般冷嘲热讽。 这是她的淑儿? 淑儿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不,淑儿根本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淑儿一直是那样温柔体贴,又娇俏可怜,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江淑华着实是被气得不轻,这些天哪怕她再不想面对,她也不得不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切幻象都已经破灭了,三王妃成了周媌,而她连个侧妃都做不成。 最后竟然还嫁进了东宫成了太子宝林,宝林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比东宫的那些宫女稍微高一些罢了。 更何况,这个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太子心里指不定还怎么恨她,更不要说东宫里的那几个女人。 她即将要踏上的,何曾是一条好走的路。 这样的情况下,她必须要借谢家的势,她必须要在进入东宫的第一天,就将自己的姿态摆足,她可不是那等让人任意欺凌的女子。 好在她到底是要从谢家出嫁,哪怕圣上给她改回了江姓,她也与谢家注定捆绑在了一起。 只要别人还将她当成谢家女,她就有了在东宫立足的资本。 齐氏给她准备的嫁妆她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就凭着这十里红妆,她的排场就小不了,就算前头还有赵月蝉和叶瑾兮也问题不大。 叶瑾兮虽然身份高、家世好,可太子并不喜欢她,两个人关系一般,不必在意。 赵月蝉那个猪脑子就更不用说了,随便几句话就能指使得团团转,迟早有一天要死在她手上,剩下的就是一个太子妃而已。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替自己计划好了一切。 就等着齐氏来给自己张罗起来,可她打听了一圈,都听到关于府里在筹备谢颂华和谢荔的嫁妆的事情,竟然没有任何人替自己忙活。 老夫人便罢了,为何齐氏也这般静悄悄的?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难道她不知道她急需要谢家来给她造势? 这让她心里不由地又想起那日自己被老夫人一番言语羞辱之后离开寿安堂,齐氏竟没有如平日里一样追出来,心下顿时有些发冷,难道齐氏竟要放弃自己么? 因而当今日见着齐氏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生气。 但是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之后,心里倒是又生出了几分希望,谁知齐氏竟然这般对待她!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梁妈妈到底还是不放心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听到了谢淑华这话,“江姑娘说这话未免也太叫太太寒心了吧!” 第308章:冥冥中的命运安排 她可不是齐氏,碍母女情分说不出口,“姑娘自小到大,太太是如何对你的,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就连太太亲生的哥儿都不及你。 即便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回来,太太也一直护着你,几次为了你和老爷老夫人闹矛盾,还为了你受了许多冤枉气,难道姑娘都不知道? 太太一心人前人后维护姑娘的体面,生怕姑娘因为身份的转换心里难过或受人奚落,可是姑娘你呢?你做了什么? 对四姑娘使绊子也就罢了,多过分太太都只当是家里小姑娘之间的小打小闹,可这一次的事儿,难道是有人逼着姑娘去做的? 姑娘怎么不想想你这事儿做出来,对太太,对谢家会有什么影响?太太一心一意地替姑娘考虑,姑娘可有替太太考虑过?” 她的话又快又急,说得江淑华面色铁青,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嚷起来,“你一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训斥我?欺上犯下的老东西,凭你也配?!” 梁妈妈是虽齐氏一道从齐家过来的,颐和堂里谁不尊敬,在谢家这么多年也凭着自己的人品和能力受到上下一致的尊敬,今日竟然被江淑华这般辱骂。 不过她老人家倒是心态好,并不因此而恼怒,而是立刻冷静地反击道:“我在姑娘眼里,自然是算不得什么,哪怕我是太太贴身伺候的,也入不了姑娘的法眼。 那么姑娘可有将我们太太放在眼里?如今太太因为姑娘在府里四面楚歌,还要费心张罗姑娘的婚事,忍着耻辱四处筹谋,姑娘可有想过太太的处境?想必也是没有的,不然怎么还会这般恩将仇报羞辱太太呢?” 说着她直接拉着像是失了魂似的齐氏往外走,走到一半还不忘朝江淑华轻啐了一口,“我活了这把年纪,也算是在今日里涨了见识了。” 半香洲里伺候的人都是临时自府里各个角落里抽调过来的临时班子,哪怕江淑华即将要嫁到东宫去,这里的人也没有一个愿意跟着去,早就已经求了安氏的恩典,请求不要跟着嫁过去。 安氏也乐得做人情,干脆就从外头买了几个丫鬟,算作谢淑华的陪嫁。 因而这里的人都知道等谢淑华一走,自己又会仍旧回到原来的职位上去,因此也没有人真的把江淑华当成自己的主子。 这里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半天功夫便传遍了谢府。 谢家姐妹们正坐在谢荔的屋子里陪她一起做女红,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惊讶,毕竟谢淑华虽然发疯,可是跟齐氏却一直是母女情深来着。 谢荔撇了撇嘴道:“真没有想到三……她也有今天,眼下她的处境,可真像极了三姐姐刚来的时候。” 这话说得大家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谢颂华,众人不由再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当初谢颂华刚来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么? 住在宴春台这么个偏院的院子里,身边一个自己的人都没有,谢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真的待她如亲人,因为不熟悉这里的环境,闹出来一点儿笑话就人尽皆知…… 这算不算冥冥中一种命运的安排? 只不过谢颂华是从外头来到这里的时候,而谢淑华是即将离开这里的光景。 “眼下我竟觉得二舅母有些可怜了。”林若曦将手里的线细细地劈开,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荼闻言也叹了口气,“从前咱们姐妹当中,最风光的就是淑华姐姐了,不管是什么东西,即便她不是独一份儿,也是头一份儿,也正是由此,从来未曾见过她眼下这般的面目,二婶婶宠着她惯着她,咱们姐妹也让着她。 如今她变成这样,我们姐妹也就罢了,毕竟从前也并未如何要好,二婶婶可是真心实意地疼着她的,竟被这样对待,恐怕也要寒了心了。” 谢琼华冷笑道:“有的人就是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看得出本心,有什么好讨论的,这世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谢颂华不由有些惊讶,总觉得谢琼华这话里像是还有什么话似的,但是再看其他人,分明见状就纷纷停了议论,因而也就不好多问了。 林若曦转过了话头,“罢了罢了,横竖人家也要出门子了,往后咱们相见的机会也不多,眼下三姐姐也算是苦尽甘来,这就是值得咱们大家庆贺。” 这些天一直臭着一张脸的谢思华闻言便冷笑了一声,“眼下庆贺还太早了吧?宫里都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三书六礼走了哪一样? 外头都在传宸王殿下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呢!咱们这边兴兴头地庆贺,未免显得咱们好像上赶着似的。” 说完她又转向了谢颂华,讥讽道:“不过话说回来,嫁给宸王这种事儿,三姐姐也确实该上赶着一些。” 谢思华喜欢宸王,这在姐妹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整个京城心里爱慕宸王的人多了去了了,可因为宸王的身份和一贯一来表现的性格,对于这样的爱慕,更多的还更像是一种少女对偶像的一种崇拜。 只是没有想到谢思华会因为这桩婚事而对谢颂华如此敌意。 不过想想前世那些爱豆恋情曝光时,微博上的腥风血雨,似乎又可以理解了。 她便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一点儿也不生气,“六妹妹说得对,更何况,这事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庆贺的,纵然他身份高贵,可于我而言,也不过就是个陌生人罢了,我对他唯一一次印象,还是元宵灯会时,城楼上一个小黑点儿,跟其他黑点儿也没什么两样。” “噗……”林若曦闻言忍不住笑了,“三姐姐这嘴促狭起来也要人命。” 这一笑倒是将方才的尴尬给盖过去了。 谢荔的院子里热热闹闹的,盖因前几日苏家已经送来了纳采礼,事情算是定了下来。 而宴春台实际上也同样热闹得很,虽然眼下情况不明朗,但是谁都将自家姑娘要嫁进宸王府的事情当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儿,故而在收拾谢颂华的屋子的时候,都会念叨念叨,回头哪些东西要带过去云云。 谢颂华坐在房里看书,都能听到丫鬟们的窃窃私语,说的自然也是将来如何如何。 这些话在这些时候,她都听得快要耳朵起茧子了,但对于这门亲事,她却并不是很乐观,宸王那个人,她听了那许多相关的传言,总觉得这个人未必会真的遵守圣旨所言。 若到时候闹出退婚的事儿,谢家可又要丢大脸了。 便是在这个时候,梦坡居来人,说是谢云苍有事儿找她。 谢颂华带着翠柳出门的时候,兰姑姑便和丁香相视一笑,端看她们眼里的戏谑,就知道她们是笃定谢云苍是为了婚事叫自己过去的。 实际上,就是谢颂华心里也这样认为,只不过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说起来有些好笑,她连宸王这个人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眼下竟然期盼着对方能尽快答应婚事。 这可不就真成了上赶着想要嫁给他么? 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但是进门之后看到了谢云苍的脸色之后,谢颂华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第309章:江家夫妻不见了 她一时间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给对方行了礼之后,便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父亲这个时候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谢云苍此时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他盯着女儿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先坐吧!确实是有点儿事情要跟你……算是要让你知道吧!” 谢颂华便依言坐在了手下的圈椅里,眼神认真地看着上面的男子,“父亲请说。” 她这般认真的眼神似乎让谢云苍有些闪躲,他没有立刻开口,看样子像是在犹豫怎么起头。 谢颂华便静静地等着,可也因为他这个态度而不由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之前因为江淑华的婚事,我预备让江家父母过来替她做个见证,将来就当她已经回到了江家。” 谢颂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事儿,当初要和商家定亲就是这么说的,只是又被谢淑华给打乱了计划,而没有做成。 谢云苍便道:“后来发生了订婚宴的事儿,但是我想着还是要将她与咱们家做个交割,因而并没有将派出去的人召回来,谁知道他们竟耽搁到现在才回京。” 听到这里谢颂华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云苍终于又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睑,叹了口气,“江氏夫妻,不见了。” 哪怕经过谢云苍这么铺垫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颂华还是大受震惊,她站在谢云苍面前,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什么叫不见了?” 谢云苍见她如此,连忙从书案后面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眼神认真地道:“你先不要急,我是想着你一直挂心着那边,这消息还是先告诉你的好。 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那边还有两个我的人在查,听村里的人说,江家夫妻原本说是要回一趟岳父母家,结果这一走,就一直没有回来,我们的人也去了那头你外祖母的家里问过,夫妻俩都没有去过。 且他们屋子里的东西很显然是收拾过了,细软也都带走了,他们应该是自己做计划离开的,只是具体去了哪里,暂时就没有人知道了。” 谢颂华轻轻点头,在脑海中搜刮着原主的记忆,仔细地回想,江氏夫妻可能会去哪里。 可半天之后,还是一无所获,在原主的记忆里,江氏夫妻十分老实,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交往的朋友。 来往都是一些亲戚朋友,关系也都简单得一目了然。 且夫妻俩的乡土观念又极重,没事儿怎么可能会带上所有的钱财离家出走? “父亲,那有没有打听过,在他们离开之前,可曾见了什么不大寻常的人?或是遇到了什么不大寻常的事儿?” 谢云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好孩子!你放心吧!爹的人还在那边呢!我也去了函给那边的县令,让他出动县衙里的人手帮忙打听查找。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现在跟你说,也是为了防止有心人,将这个消息另外再透露给你,反倒叫你乱了手脚,你明白吗?” 谢颂华因他这话而回过神,略想了想便反应过来了这话里头的意思,当即便点头道:“我明白的,父亲放心吧!”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了。 原主关于江家父母的记忆一直在她的脑子里,虽然她无意时时去翻找,可那些东西也偶尔会因为联想而出现在脑子里。 实际上,也正是这些记忆,让她看到了真正的父母与孩子是如何相处的,甚至在谢颂华的内心里,还有一个极为私心的想法,她已经将这一部分的记忆,当成了自己的某种收藏,偷偷地藏在了记忆深处。 因为那是她一直以来所渴望的东西。 兰姑姑正在和丁香对要出门采购的东西,一眼就见着谢颂华神色不大对,连忙迎了上来,“姑娘,发生什么事儿了?” 眼下府里许多人都在悄悄议论到如今宫里和宸王那边还没有任何表示的事儿,因而宴春台高兴是高兴,可这高兴之余,不免也多了两分忐忑。 这会儿见着谢颂华神色不对劲,兰姑姑头一个就想到了这上头。 反倒是谢颂华见她们这般紧张,连忙回过神来,轻轻地摆了摆手,“一点儿小事儿,不用紧张。” 将她们都打发了下去之后,谢颂华才自己坐在了窗前,仔细思考起来。 她忍不住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她与江家的联系,全部来自于玉如琢,而且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避免跟江家夫妻再扯上关系,她没有通过玉如琢与那边有过任何通讯。 因而,对于江家夫妻的消息,最准确的还是来自于玉如琢。 谢颂华将自己认识的人全部都列了出来,可看来看去,终究还是谢云苍作用最大。 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这一次江家夫妻的忽然失踪十分不寻常,会不会跟京里发生的事情有关? 她终究还是难以静下心来,转身就将兰姑姑叫了进来,“可不可以替我悄悄准备一辆马车,不要惊动府里的人,我要出去一趟。” 兰姑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也知道姑娘的性格,不想说的事儿,问也没有用,还要累得她费心找借口不让她们这些人担心。 “姑娘放心,梅姑姑在呢!咱们如今出门方便得很。” “不是咱们,是我一个人。” 兰姑姑不由讶然,但看到姑娘认真的眼神,最终还是放下了担忧的话,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安排。” 谢颂华松了一口气,她必须要去一趟试试看,而这个地方,她谁都不方便带过去。 坐上了马车绕了一圈之后,她便自一条小巷子里下了车,然后按照记忆里的模糊的印象,找了好几次,才找到当初的那个路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但是当她站在了铺子门口时,不由愣住了,“这……这里原来不是一间字画铺子吗?” 店里的伙计好心地跟她解释,“原本是间字画铺子来着,但是几个月前关门了,我们东家把这间铺子盘了下来。” 说着指了指屋子里的东西,“姑娘瞧瞧我们这里的丝巾,都是苏杭那头来的上等货色,自用或者送人都是极好的,要不要带两块回去?” 谢颂华茫然地走进去,发现里头的格局都变了。 她下意识地往里头走,那伙计连忙将她拦下,“姑娘,这后头是我们的仓库,不对外开放的,姑娘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可以问小的。” 连后院都改成仓库了? 谢颂华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可到底还抱着一线希望,“你们东家或者掌柜的可姓玉?或者有没有什么股东之类的姓玉的?” 第310章:什么三姑娘? 在看到伙计一脸茫然的样子时,谢颂华便知道自己想多了,只好抱歉地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找错地方了。” 然后在伙计一脸茫然的表情下转身出去了。 伙计摇了摇头,欲转身去对账,就看到外头一个人走了出来,见到此人,他脸上的神色陡然间变了,下意识地就看了门外一眼,这才笑吟吟地问道:“这位客官想要什么?” 那人沉默不语,只上前去翻看样品,然后才低声问道:“刚才那位姑娘为何而来?” 等百越收到消息的时候,着实疑惑不已,那位谢家三姑娘既然是王爷的线人怎么连最新的切口都不知道。 不过想到王爷最近对这赐婚的态度,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这位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忐忑地走了进去,“王爷,有三姑娘的消息。” 萧钰正在沙盘前演练,闻言头也没有抬,“什么三姑娘?” “就是……”百越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就是谢家三姑娘。” 萧钰眼神冷厉地看了他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百越顿时后悔,自从那道赐婚圣旨送过来之后,乾元宫着实低气压了好一段时间,就是现在王爷心里似乎都还憋着气。 他是多想不开竟然还拿这事儿撞到自家王爷面前,真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是!属下多嘴,还以为因为赐婚的事情,王爷多少会……”说着他便不敢再接着往下说了,“属下绝不再犯。” 谁知萧钰却忽然站直了身子,“谢颂华?” 百越被他这忽如其来惊讶的语气吓了一跳,然后想了一下才点头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就是谢阁老从外头带回来的那个。” 萧钰这才反应过来,谢家如今给她们几个女孩子重新序了齿,谢颂华可不就是成了三姑娘么? “她怎么了?” 百越一时间拿不准自家王爷对这位大概率会成为未来王妃的女子是什么态度,便一字不敢遗漏地将下面的消息报了上来。 萧钰脑中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得到谢颂华在铺子里茫然的样子。 所以,她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婚事? 不知道为什么,萧钰忽然有点儿想知道谢颂华对于这桩忽如其来的赐婚是什么样的态度。 可这个念头一起,当日她坐在自己对面,眼睛亮晶晶地说起与叶容时的婚事时的样子就浮现在了脑海里,按照这个人奇怪的思维模式,只怕接到圣旨之后也只会考虑如何跟自己做好合作伙伴的事儿。 于别的女孩子来说,分外重要的婚事在她这里好像只是生存之路上的一个选择而已。 既然如此,她必然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想着来求助自己。 那么,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百越一直站在没动,等着主子吩咐,可等来等去,就只看到自家王爷目光不定地想着什么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百越才问道:“那么王爷,这谢三姑娘……” “无需操心。” 百越长舒了一口气,就说嘛! 自家王爷怎么可能会去操心一个姑娘家的事儿,就算这个谢姑娘曾经是王爷的线人好了,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不知道以王爷的性格,若是婚事真的就这么定了下来,将来要怎么跟这位王妃相处。 从下面传来的消息,这个准王妃还算是个美人,可是…… 这又有什么用呢? 百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可千万别是个怨妇性格才好,不然以后可就有的哭了。 然而此时仍旧站在沙盘前的萧钰却静不下心了,谢颂华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她该不会还被那个谢淑华欺负吧? 应该不至于,怎么说裕丰帝都直接将谢淑华的名分给定了。 再说谢云苍也不是个糊涂的,加上她如今准宸王妃的名头,谢家应该不会再让她受委屈才是。 那会是因为什么事儿? 萧钰发现今日真是见了鬼了,竟这件事情竟然一直困扰着他,以至于他到晚上都没能静下心来。 及至夜深人静,暗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察觉自己在做什么。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将暗鸦挥退,他竟然差一点儿给谢颂华传消息。 既然从指环里脱身了,就必须要抹去所有的痕迹,否则若是给旁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果才不堪设想。 横竖也快了,等婚事定了,亦可替她做一些安排。 实际上对于这一纸赐婚,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会因为她婚事受挫而去冒这样的险。 最后一次,就当是最后一次帮她吧! 既然她只需要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叶容时给不了,那么他来给。 更何况,她性子纯真,又不是喜欢惹事的人,宸王府的后院应该可以让她优哉游哉地生活了,爱种药材就种药材,爱研究医典就研究医典,再也没有人会拿捏她了。 这样一世无忧的生活,用来酬谢她救下自己的这一命,应该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这么一想,萧钰便将窗户关上了,决心不再去想这件事儿。 而谢颂华的心里却平静不了,她尝试了去别的与玉如琢相关的地方找他,可是都一无所获,好像他真的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或者应该说是,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明明知道从一开始就约定好了,她不许去打听有关于他的一切,可眼下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谢颂华仍旧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以至于她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玉如琢的离开心里不舒服,还是因为江氏夫妻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消息。 江淑华出阁的日子就这样来了,虽然是入东宫为宝林,可实际上也只是个妾罢了。 更何况,双方的态度都摆在这里,谢家也不会大张旗鼓,不过是准备了一辆马车,两辆大车。 后面的那两辆大车便是用来放她的嫁妆的,仍旧是齐氏准备的那些。 那日齐氏离开之后,江淑华狠狠地发了一通火,而齐氏则是再一次病倒了。 这一病倒,便再没有来过半香洲。 反倒是江淑华在看到安氏带了新的丫鬟过来的时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纵然此时她能够借着谢家的势嫁去东宫,可时日长了,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准,眼下整个谢家也就只有齐氏还会真的心疼自己两分。 她这个时候与齐氏撕破面皮除了让自己痛快些,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好处。 因而江淑华在正日子到来的一大早,便直接撇下了梳妆嬷嬷,穿着里衣一个人就跑去了半香洲。 第311章:认错 梁妈妈才从齐氏的屋子里出来,自家太太为了这个江姑娘的事儿,一晚上都没合眼,这会儿还在床边坐着。 自己好不容易劝着才睡了会儿,这会子她也累得够呛,谁知道一出门就看到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江淑华冲了进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庭院中间。 “呀!姑娘!”梁妈妈一时没有忍住,便惊呼出了声,然后连忙又压低了声音,“江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这样啊! 宫里头规矩大,这什么事儿都讲究时辰的,这若是误了,难免要怪罪,更何况姑娘肚子里还怀着龙孙,可莫要乱来。” 听到她这话,江淑华目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日里就是你在娘耳朵边吹风,我告诉你,等日后我再来收拾你!” 她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就是跟着梁妈妈一起来劝的丫鬟都没有听清。 然后她便趁着梁妈妈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立刻嚎啕大叫起来,“娘!我都要走了,您都不来看我一眼么?出了这个门儿,往后想再见,可就不容易了,娘!” 梁妈妈只觉得一阵阵气血往脑门里冲,这个江姑娘可真是不死心呐! 太太好不容易有些灰心了,哪里经得起她这样煽动。 当即便立刻叫人,“快,把江姑娘送回去,姑娘可是要嫁入皇室的人,这可不能误了时辰,且太太连日来身上不好,也莫要吵到太太。” “娘!”江淑华立刻挥手赶其他人,“娘,我要走了,您都不再心疼淑儿,不担心淑儿的将来了么?娘,淑儿错了,淑儿那日只是气糊涂了。 淑儿自小得您教导、疼爱,一心只想出人头地,好替娘您也挣一份体面,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淑儿心里实在气不过,气自己不是您亲生的,又气自己没有本事,淑儿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发泄罢了。 眼下淑儿走到了这条路上,往后的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淑儿再也没有娘在身边了,就只能任由他人欺凌,独自在那深宫里头,见不到天日了呀娘!” 她一边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一边还能清晰地将这些话嚷嚷得中气十足。 梁妈妈立即就知道她这是在作妖,眼看着这些丫鬟到底顾及着她的身孕,一个个的不顶事儿,干脆便自己上手要将她抱走。 “淑儿!”齐氏含着哭腔的声音便是这个时候从正屋门口传了过来。 梁妈妈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完了,这么长时间的功夫,又白费了。 她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江淑华便如乳燕投林一般,飞快地投进了门口齐氏的怀抱,“娘,您终于肯见我了,我还以为……您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女儿一次呢!” 齐氏这半年来病病歪歪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姑娘,作为母亲,她哪里真的狠得下心,见状便发狠似的打了她的胳膊两下,“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竟然还埋怨起我来了,那日的话你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自己发狠说着话,眼泪却比谁都快地落了下来。 江淑华干脆紧紧地抱住了她,“娘您打我吧!都是女儿不懂事,说了让娘伤心的话,您现在不打我,往后都没有机会了,女儿……女儿今日就要走了。” 听到这样伤感的话,齐氏哪里还能下得了手,到底母女两个哭作了一团。 梁妈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朝其他人挥了挥手,让她们各自退下。 原本她也想退,但到底不放心,便还是走了过去,“太太,姑娘身子重,这般情绪激动对孩子不好,不若还是往屋子里去坐着说吧!” 齐氏经她提醒,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竟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说着连忙扶着江淑华进屋,梁妈妈也跟着搭了把手。 待坐下之后,梁妈妈便十分殷勤地替母女俩斟了茶,委婉地提醒道:“太太虽然心疼姑娘,可今日到底是姑娘的大日子,太子殿下那里,若是误了时辰,给殿下和东宫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可就不妙了。 姑娘出了门子,可人还在京城,将来能见的机会多着呢!太太也不要太伤感。” 这分明就是给江淑华方才那一番做作的表演拆台来的,江淑华哪里看不懂,当即便趁着齐氏没注意狠狠地瞪了梁妈妈一眼。 想了想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干脆直接开了口,“梁妈妈,知道您老是好心,可再重要的规矩在我这里,也不及母亲重要,我这马上就要走了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娘亲,有几句体己话想跟娘说一说,妈妈能不能先退下去。” 齐氏连忙拉住了她的手,“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天家的规矩就是天,你往后的人生还要在那里过呢!如何能不重视。” 竟是丝毫没有提及梁妈妈,梁妈妈也无可奈何,只得自己退了下去,出门的时候,又听到江淑华吩咐她将门给带上。 这梁妈妈如何能放得下心,到底给自己留了一条缝,就坐在门槛上听着里头的动静。 “娘,我今日是过来给您道歉的,那日是我不好,说话也没有任顾忌,伤着您的心了,我那会儿实在是气疯了,一想到我将来的人生,就着实难以冷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那番话的。” 一面说一面又哽咽了,拉着齐氏的手好一会儿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后来冷静了下来,心里只想干脆撞墙死了算了,这两天我都在想,其实这样也好,如今我成了这个样子,再与您亲近,实际上也只会带累了您在府里的名声。 若从我今日出了门子,便与您没有关系的话,您在府里反倒好做一些,二哥哥有了出息,您亲生的女儿又成了宸王妃,别说谢家,整个京城,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您的荣耀,只要不提起我这个不肖女,谁能对您不尊敬?” 她说着又哭了出来,“所以我想着,那就让您觉得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好了,自此就一刀两断,我自去东宫水深火热,只要娘您每日里平安喜乐就好了。 可是今儿一早,我看到那些人将喜服拿进来,看到空空荡荡的屋子,我心里着实害怕起来,我到底还是忍不住要自私一回,还是忍不住想再来看看您。 我还是不愿意叫您误会我,还是害怕您心里自此就真的厌恶了我,娘,您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若是您都不要我了,我在这个世上活着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她这一声一声,如泣如诉,早就将齐氏一颗心揉得稀碎,哪里还记得她说了什么,只管跟着她一块儿哭,“我苦命的儿啊!” 在齐氏抱住她哭出这么一句的时候,江淑华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果然,齐氏还是齐氏,自己永远能拿捏得住她的弱点。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有将齐氏的情绪调动了起来,她才好提出她自己的诉求。 第312章:目的达成 “娘,我知道您心里一定是在生气我怀孕这件事情事先没有与您说一声。” 江淑华终于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齐氏连忙放开她,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会做这样没有成算的事情?这可是一个姑娘家一辈子的名誉啊!” 江淑华闻言立刻痛哭起来,“娘,我是您自小教导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么?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际上,我那日确实怀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过是约着三殿下,想要对他表白心意,从前我一心想要成为三王妃,可到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这不可能了。 就想着,若是我能嫁给三皇子为侧妃,那娘您在府里的日子也好过许多,侧妃也是能上皇室玉蝶的。 可谁知道……谁知道就碰上了喝醉了酒的太子殿下,我甚至当时都没有看清是谁,只急匆匆地拿了他的玉佩,就以为是三殿下的,这才……”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娘,女儿不是那等不知廉耻的人,女儿更知道您与我荣辱一体,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齐氏听到她这话,顿时心疼着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似的,她几乎能够想到自己的女儿当时无助的样子。 江淑华略一犹豫便又抽抽搭搭道:“那日的情况着实有些让女儿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明明我是约了三殿下去那里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太子殿下。 我只记得我让一个小丫鬟去传的信,那小丫鬟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传到了,后来我听说,当时似乎谢颂华与三皇子说了什么话……” “你说什么?!”齐氏猛然一惊,连眼泪都忘了,“你说什么?!” 江淑华连忙摆手道:“娘,娘你不要多想,这事儿没有证据,我只是听说,甚至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罢了,你不要过度联想。 如今谢颂华已经是宸王妃了,娘您一定要忍住自己的性子,不要去想从前的事情,尽量和她搞好关系,这样您在府里才能更好地生活,至于我,木已成舟再追究以往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在女儿心里,什么都比不过您的平安喜乐。” 齐氏连连摇头,“不,她竟然敢如此害你,我绝不会放过她。” “娘!”江淑华一脸忧愁,“我只不过是怕您心里误会我故意瞒着您才将这话说出来,若您因此而跟这位未来的宸王妃之间越发隔阂,岂不是与我本来的目的南辕北辙了?” 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娘!求您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要再为我与府里任何人起矛盾了,您这样,让女儿即便在东宫都没有办法安心的。” 齐氏看着女儿,眼泪一串串地往下落,“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去了那样的地方,娘就算想要帮你什么,也鞭长莫及。” 说到这个,江淑华反倒笑着宽慰起了齐氏,“娘,你放心,女儿会努力过好今后的人生的,纵然眼下的情况与咱们母女从前的设想有了很大的偏差,但女儿不会轻易放弃。 您想想,我如今肚子里有个孩子,我自己本人也不会比其他女子差,再说了,我还有您给我的嫁妆,还有谢家这样的家世背在身上,哪怕是养女,到底谢家还是我娘家,更别提,娘您之前还偷偷塞给了我那么多钱,我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提到这里,齐氏才想起来关于嫁妆的事儿,连忙将自己之前没能来得及解释的话都解释了一遍。 这样的解释江淑华心里自然是不当一回事儿的,可嘴里却一句一句都是体谅,都是担心齐氏,这让齐氏越发心疼她的懂事。 到底又往内室去包了一卷银票出来,“这个你拿着,那等地方最是拜高踩低,有钱傍身终究会好过许多,这半年来,我也一直没有什么精力管事儿,外头的东西也没有怎么理会,手里也没有什么钱了。 你放心,只要有娘在,娘不会不管你的,你若是缺了钱,只管打发人来找娘,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江淑华自然是好一番推却,结果就被齐氏强势地塞到了她的怀里,“你若是在跟娘客气,娘就真的要生气了。” 她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忽然又开口道:“说起这个,淑儿倒是真有一事要求娘亲。” 说着便将自己如今没有半个人可用的窘境说了,“将来在宫里头,若连自己的人都不能信任的话,只怕都活不过几日了。” 齐氏便发狠道:“安氏那个眼皮子浅的,这是趁着我病着,就故意磋磨你呢!娘这就给你选几个妥当的人带过去。” 江淑华此行的目的已经全然达到了,便又精心哭了两场,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齐氏自然又是一番不舍。 这个消息传到寿安堂的时候,老夫人正在帮谢颂华看料子,江淑华出阁的事儿,对她来说,跟打发一个底下人出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太太,”老夫人竟还笑了,“当初实际上我看上的是齐家的三姑娘,可惜了三姑娘是个庶出的,我也算是一时糊涂,结果就相定了四姑娘。 所以这也是命中注定,这嫡出庶出啊!还真不一定,谁知道咱们家挑嫡庶就挑出这么个媳妇出来呢!那三姑娘是极好的,也不知道是哪家不挑嫡庶地娶了去,我现在哟!真真是有些后悔了。” 一旁的申妈妈便笑着道:“先头不知后头的事儿,这种事情如何说得准?横竖如今孩子们也长大了,很快要给您老人家娶孙媳妇咯!这一次您给帮着好好相看相看就是了。” 老夫人如今算是对齐氏彻底失望了,并没有真的因为她与江淑华叫人倒胃口的母女情分就真的影响了心情。 反倒笑着道:“大郎也就罢了,那就是匹脱缰的野马,安氏虽然总有些小心思,在这上头倒还听得进两句劝,到时候免不了要给我过目,至于二郎……我日前已经与你们老爷说了,这事儿反正无论如何不能交到他们太太手里,没的又祸害一世。” “还是老夫人考虑得周到,往后您老可就是享福的日子了。” 申妈妈的话老夫人听着倒是很中听,只是目光落在手上的料子上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烦恼起来,“这宫里一日没有消息出来,我这心里就一日不得安生,总担心三丫头的婚事还有变化。” “这怎么会?” “你不知道,这外头如今不敢说前头的那些事儿,反倒拿着宸王的态度来说三丫头,”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说着说着就没了,略想了想便道,“干脆找个什么名头,咱们家也热闹一回。” 第313章:咱们家的福星似的 老夫人是说到做到的行动派,第二日便说府里许久没有热闹过了,要接着谢荔的及笄礼邀请亲朋好友过来观礼。 这立刻让谢荔受宠若惊,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是……要给我办及笄礼?” 她毕竟只是个庶女,而且是府里最不受重视的庶女。 当初谢芫自小在老夫人膝下长大,及笄的时候也就是府里热闹了一下,可没有广邀宾客,她算是什么有体面的人。 这段时间府里这么多的事情,她都以为没有人会记得她及笄的事儿了,还担心因为这个叫苏家看轻了她。 这会儿可不就喜出望外么? 老夫人笑着道:“虽说苏家已经下了纳采礼,但是到底没有下大定,这及笄礼还是由咱们家来办,苏太太前日似乎也已经到了?” 提到苏家,谢荔顿时红了脸,声若蚊呐,“是,昨日下午到的。” 说出口就引来几个姐妹的轻笑声,谢荔的脸上便更红了。 “那更好了,就让你大伯母下个帖子请人过府来一起玩玩儿。” 谢荔连忙应下,娘家给她做脸,她自然愿意在未来婆家面前展示。 老夫人便立刻叫安氏和余氏拿章程出来,又让几个姑娘也不要客套,尽可以将平日里玩得好的姐妹一块儿叫过来,还十分豪气地表示这一次的支出全部从她老人家的账上走。 众人心下明白,这是老夫人有意做给外头人看的,一来是为了之前江淑华闹出来的丑事儿,另一个就是为了谢颂华被赐婚的事儿,表明谢家人心态稳着呢! 谢颂华心里担忧江氏夫妻的下落,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不好拂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好意。 于是,沉寂了许久的谢家内宅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兰姑姑她们也不知道谢颂华心里的担忧所在,一个个的都一百二十分劲儿地替她拾掇那日的打扮。 黄姨娘亲自上了门,希望谢颂华能当谢荔的赞者,这也是因为如今谢颂华的身份的缘故。 这样给姐妹长脸的事儿,谢颂华自然不会推辞,横竖她只要帮着捧着托盘就行。 正宾却是老夫人亲自请来的兰祭酒的夫人,也是从前在慎思馆上学的兰公子的母亲,两家关系亲近,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于是谢荔的及笄礼便如此确定了下来,到了正日子,大家都在寿安堂里帮着招待宾客。 谢颂华的穿着打扮是下了功夫的,如今她的身份在这里,自然不同以往,可谢荔是今日的主角,又不能抢了人家的风头,便只能往富贵上靠,而不能太过打眼。 这样一来,偏生就多了两分稳重和端庄,过来的宾客无一不交口称赞。 至于这称赞的到底是未来的宸王妃还是谢颂华本身,这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谢荼坐在谢颂华旁边跟她咬耳朵,“三姐姐,我今日真高兴。” 见她眉眼间露出几分诧异这,谢荼便认真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前你没有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咱们家的姐妹之间,只是看着和睦,私底下却并不亲和,可是如今你看…… 就连四姐姐都会这样的笑了,你不知道,从前她总是跟在淑华姐姐后面,连头都不怎么抬的,我想,她多少都还是自卑于自己的庶女身份,可是今日,你看四姐姐脸上的笑容多自信呀! 我心里总觉得,三姐姐你好像就是咱们家的福星似的,虽然你来了之后,家里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的,可这家里分明人情味儿更重了。” 谢颂华不由好笑,“别胡乱给我扣高帽子,这我可当不起,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生分可以生。” “真的!”谢荼像是非要跟她争个高下似的,“你看看大姐姐,不是我说,大姐姐的性子也着实孤傲了一些,大约也是因为她身体不好的缘故,若是以往,这样的场合她才不会出来呢!可是你看她今日,甚至还描了眉敷了粉。” 谢颂华闻言朝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谢琼华带着淡淡的微笑的样子,顿时也忍不住跟着微笑了起来。 “阿荼,你有没有想过,实际上你才是真正最在乎这个家的人?” 谢荼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三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呢!” 谢颂华没有再接着说,只是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谢荼的侧脸。 “太子宝林到。” 外头一声通报,让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凝滞了一下,所有人第一时间竟然是伸长脖子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便如常与旁边的夫人说话。 倒是其他人忍不住都朝外头看过去。 这位太子宝林曾经是谢家谢阁老唯一的嫡女,然后又变成了养女,外头传言满天飞,什么天凤命格,什么命数贵重,然后又是什么入宫选秀,再后来便又发生了那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儿。 如今入了太子的东宫,谁也不敢再去传她的谣言,可到底心里都会好奇,这么一个几乎有些传奇色彩的女子,如今又怎么样了。 江淑华如今已经梳起了妇人的发髻,身上穿着一身淡红色的宫装,打扮得十分贵气,到这个时候,哪怕裙子宽松,微微隆起的小腹仍旧十分明显。 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宫女,一举一动都带着宫里的认真和严谨,立刻便让寿安堂的声音小了些。 只是就算如此着意打扮,眼底到底还是露出了几分疲倦,谢颂华心下了然,怕是嫁到东宫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可算是没有迟到,宫里头规矩多,等忙完了再出来,就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我可生怕没能赶上,毕竟姐妹一场,这样重要的场合我怎么能不在。” 江淑华一进来便拉着谢荔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笑吟吟地称赞,“果真是要成大姑娘了,今儿实在好看。” 这言行爽利的样子,同她从前的样子可算是大相径庭。 今日来的都是和谢家关系不错的,如何会没有与江淑华打过交道,因而一时间便都有些愣住了,一个个的都在打量着她。 江淑华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似的,开开心心地便转到了老夫人跟前,这才笑吟吟地给行了一礼,“给祖母请安了,孙女儿在宫里头天天念着祖母呢!这会儿见祖母仍旧这般精神,这心里也就放心了。” 老夫人脸色将眼底的厌恶隐藏了下去,脸上含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来了就坐下吧!今日是你四妹妹的及笄礼,你就别抢她风头了。” 这样的话,似乎也确实是关系亲睦的祖孙之间会有的,只是老夫人脸上那淡淡的神色,着实看不出半点儿亲昵之情,就让这一幕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江淑华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似的,当即便笑吟吟地答应了。 到这会儿,吉时也快到了,老夫人正要提醒众人起身去准备好的屋子时,忽然听到外头激动的声音,“淑和公主、慧敏郡主、高姑娘到。” 第314章: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一声通报立刻让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反应过来方才外头通报的是谁。 老夫人却头一个站了起来,其他人也连忙跟着起身。 果然就看到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而她旁边跟着的便是慧敏郡主,落后一步的不是高盈又是谁。 谢颂华仔细想了想,当日在长公主府便好像见过这位,似乎是宫里的五公主来着。 只是可惜了,慧敏郡主的容貌着实太出色了一些,眼下哪怕公主的位份摆在这里,身上的行头也明显高出慧敏,可两个人站在一处,所有人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先偏向了那位眉眼间有几分不耐烦的慧敏郡主身上。 老夫人连忙从位子上走了下来,给她行礼,“老身拜见公主殿下,未知公主殿下前来,不曾远迎,请公主赎罪。” 她这一拜,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行礼。 淑和公主笑着将老夫人扶住了,“本宫今日原是去姑母府里坐坐,谁知道刚好听到外头有人在议论,说的是贵府今儿有喜事儿,便有心过来凑个热闹,本宫此行没有提前打招呼便是本宫的不是,老夫人不嫌弃本宫这般打扰便好。” 老夫人自然连声不敢。 有皇室的公主做客,这一场宴会立刻就拔高了一个调性,今日过来的人也都议论纷纷。 认为谢家果然还是深得圣心,不但将他们家姑娘赐婚给了宸王,连一个小小庶女的及笄礼,都能有皇室的公主来,可见谢家的排面大。 当然最兴奋的莫过于谢荔,虽然她心里恨极了江淑华,可到底江淑华如今也是东宫的宝林,她这一来,纵然叫人招接不遐,可到底也算是给她长了点儿脸。 而这个时候公主和郡主的参加,就算得上是大大地露脸了,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就见着那边的苏太太又忍不住掏出了手帕擦拭额头的细汗,紧张得好像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似的。 谢荔满意了,这一次的及笄礼,对于她个人来说,大约连将来的昏礼的未必能比得过。 有淑和公主在,慧敏郡主也懒得客套寒暄,她也丝毫不掩饰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目光转了一圈之后,便直直地锁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这样强烈的逼视,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谢颂华心里有些恼怒,一转脸果然就对上了她的目光。 慧敏见她看过来,当即也十分不客气,直接朝她冷笑了一下,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谢颂华一下子就联想到那日宣读圣旨时,对方癫狂的样子。 这让谢颂华不由得警惕了起来,这可别又是个疯子。 今日是老夫人特意筹划的,为的就是在其他人眼里重振旗鼓,这若是再一次被破坏,只怕谢家在亲友眼里越发成了个笑话了。 只是公主这一来,老夫人也不好立刻就叫大家转移阵地,少不得又是一番客套。 老夫人心里也有谱,毕竟那日慧敏郡主冲到自家院子里的情形实在太过癫狂,眼下她挑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事儿,因而一边和宾客聊天的时候,一边还不忘时刻关注她的情况。 眼见着她要跟谢颂华说话,便出声问起长公主的事情,又说起当年长公主还未出嫁时,与谢家的来往,为的就是提醒慧敏,就算是看在两家眼下维持的交情上,也不要胡来。 但是慧敏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多给,自顾自地坐在一旁,一副游离在眼下的喧闹之外的样子。 终于到了正礼上,总算一切还算顺利,谢荔的及笄礼也正常举行,由正宾给及笄者加笄,谢颂华只要捧着东西在一旁陪着就行。 托盘上的首饰是老夫人让人准备的,自然是精美无比,实际上苏家还另外送了一套过来,以苏家的殷实,东西也不差。 老夫人却直接让谢荔将那一套收了起来,只当是苏家送给她的礼物,及笄仍旧用自家准备的,这是她们谢家姑娘的体面。 谢荔岂有不应允的,这会儿端端正正地受了兰太太替她加的笄礼后,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 正礼走完,谢颂华也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出什么乱子,她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随后便是午宴,有了淑和公主和慧敏郡主,原本安排的宴席少不得又要重排。 淑和公主便坐了上座,老夫人及今日的正宾兰太太相陪,然后便是慧敏郡主,谢颂华、谢荔以及匆匆起身重新梳妆的齐氏。 至于江淑华,哪怕她此时身上有了东宫的标签,可她一个太子宝林着实还排不上号,只能居次席。 谁知发难就在这个时候起了,淑和公主头一个便将目光转向了谢颂华,“本宫与三姑娘似乎上回在姑母家见过一次?” 谢颂华少不得要应声,“是,只是上回来去匆匆,未能与公主说得上话,难为公主竟记得。” “本宫也不记得,只不过心里实在好奇,父皇到底是给宸王叔找了个什么样的王妃,竟让王叔这般不乐意,在灵霄宫等了三日,所以方才特意问了慧敏。” 她说着便十分认真地盯着谢颂华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三姑娘可知道父皇为何要将你赐婚给宸王叔么?或许你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这话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好话,甚至隐约还带着点儿埋汰的意思,对方的身份又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来参加的人自然和谢家的关系都不错,这一下都有些尴尬起来,不好直接打量主桌上的情形,一双耳朵却也高高竖起。 实际上这段时间关于谢颂华被许配给宸王,而宸王本身十分不情愿的说法,在外头已经甚嚣尘上。 加上宸王的身世、能力、性情甚至容貌,都算得上是京中的话题人物,这各种八卦小道消息也就飞速地在大街小巷里流传起来了。 就是谢颂华成日里坐在家里,都已经听说了不少,眼下淑和公主充其量不过是将外头的话搬到了饭桌上而已。 慧敏郡主这一次倒没有继续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了,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谢颂华的身上,似乎就想看看她怎么回应这个话。 江淑华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立刻便接口道:“公主与我们家三妹妹不熟,所以并不清楚,实际上我家三妹妹可招人喜欢了。” 她就只说这么一句,其他具体的一句不说,然后又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结束。 这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前段时间闹出来的抢亲戏码,这里头又卷进去了小郡王和陈状元,甚至还夹杂了个英国公府的小公爷。 这一句招人喜欢,那说的可未必是招长辈的喜欢,而是指招年轻男子的爱慕。 对于时下的女子来说,这非但不是什么美名,倒结结实实算得上是一盆脏水,好人家的女儿,谁会出这个名头? 老夫人立刻便撂下了筷子,眼神淡漠地看向了齐氏。 齐氏听到江淑华的话,脸色也白了白,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 齐氏按按捏紧了拳头,顶着来自婆母的压力,淑儿如今的命运,全拜谢颂华所赐,这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反击。 有了江淑华的这句话,其他人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就更玩味了,慧敏坐在淑和公主的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谢颂华,毫不掩饰脸上看好戏的神情。 老夫人才要开口,就听到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唉!说起来我其实也很疑惑,我到底是哪一点被圣上看上了,竟然一点儿口风都没有漏就直接赐了婚,要不然是圣上独具慧眼,看到了我身上某些不大能被人注意到的优点,然后觉得我与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第315章:临阵倒戈 说完之后,她一点儿都不害羞地转向淑和公主,“公主,你觉得我猜得对吗?” 这句话说出来,别说其他宾客了,就是慧敏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征愣,然后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你说什么?” 谢颂华便转脸看向慧敏,“郡主是有不同的见解?圣上乃是天子,大约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吧?难道圣上不是觉得我与王爷天造地设,才给我们赐婚的吗?” “你哪来的脸?!”慧敏郡主嗤笑了一声,然后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看着她。 这么多日,她被母亲困在府里头不让出门,更不让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生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实际上慧敏觉得自己母亲实在是太多虑了,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她怎么可能配得上钰哥哥?难不成她还要为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闹一场么? 今天偷偷传消息入宫将淑和叫了出来,又借着淑和的名义来了谢府,她就只有一个目的,叫谢颂华自己知难而退罢了,这样的事儿,简直都不值得钰哥哥多费心。 原本想着,让淑和这样当众给她一个没脸,怎么着这个乡巴佬也要被羞死了,应该自惭形秽,谁知道她竟然这样没脸没皮,竟然还好意思说她自己和钰哥哥是天生一对! 简直可笑! “诶?郡主这话问得我就不懂了,”谢颂华面露惊讶,“这脸可不是我自己给自己长的,圣旨上那般写着,难道我还不能按照圣上的意思这般自居了? 还是郡主觉得,圣上眼睛瞎了,才会选了我为宸王妻?”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慧敏郡主微微眯了眯眼,脸上半笑不笑的样子,显得意态闲散,可偏偏又带了几分上位者的不屑一顾,“都编排起舅舅来了,舅舅也就是没注意叫几个太监写错了字儿,没瞧见宸王舅舅这几日都去求舅舅收回成命么?偏生舅舅又闭关了,这才没消息传出来。”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就是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安氏更是没忍住,“怎么会!” 慧敏又轻嗤了一声,“但凡你们宫里有那么一两个熟悉的,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真以宸王妃娘家自居了,如今宫里头,连那些扫地的宫女都在偷偷笑话这个所谓的宸王妃。” 她说着摆了摆手,“我哥哥一直心仪于你,想要娶你回去做侧妃,我也觉得你尚可入目,所以今天才跟淑和过来一趟,也不过就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给你们家提个醒罢了。” 淑和想到慧敏的交代,便适时叹了口气,“唉,王叔是个什么脾气,咱们大启谁不知道?本宫也是想着谢家到底是体面人家,这事儿要不然还是你们合计合计,等父皇出关,先开了口,倒省得女方家跌了脸面。” 就连淑和公主都这么说,那这个意思就是…… 宸王真的十分不愿意娶谢颂华了? 再想想那位阎王一样的王爷,他不乐意的事儿,就是圣上,只怕也真的难以勉强。 所以,谢颂华这宸王妃……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可今日在座的都是家里的亲友,若是闹得不好,怕又是一出丑闻,就与今日这场宴会举办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江淑华原本见着谢家这样给谢荔做脸,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又见来来往往的人对谢颂华极尽奉承,更是气恼不已。 及至这会儿才感觉有些畅快,脸上却露出一副忧容来,叹了口气道:“唉!我今日出宫,本来就是想给家里提这个醒的,本想等宾客散了再悄悄说一声,谁想就被公主说了出来。” 她这般故作姿态的样子,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在意,谢家姐妹只当没有听见,连看也不看一眼。 其他宾客大都是谢家的亲朋,眼下谢家被公主和郡主搅和得如此难堪,她们如何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沉默不语是最好的态度。 江淑华嫁去东宫的这些时日,除了当天晚上见了太子一面之后,就直接被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太子妃十分和气地跟她说,要她好好养胎,不要到处走动。 若不是今日拿谢颂华做借口,还不出来宫门,哪里知道什么宫里头的传言。 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个势给谢颂华难堪罢了,谁知这些人竟这般不识趣。 但这样的气闷也就是一下子,今天得知的这个消息,仍旧叫她兴奋。 看来谢颂华嫁进宸王府这事儿,还有的商量呢! 因而这会儿就觉得老夫人脸上的震惊异常好看,就看看那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能给老太婆带来什么荣耀! 而老夫人对这个消息着实是有些猝不及防,但她还是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笑着道:“郡主自小在宫里长大,与我们这些百姓人家自然不同,圣上更是将郡主当亲生闺女似的疼,郡主今日过来提醒的这桩美意,老身心领、感激不尽。 只是这圣旨众目睽睽之下传到了我们家,眼下圣上没有一言半语透露出来,我们这贸贸然跑去……倒是有些抗旨的意思了。 且圣上雄才大略、深谋远虑,所思所想并非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窥探,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听从皇命罢了。” 一旁的兰太太连忙点头道:“老夫人说的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咱们都是圣上的臣民,自然只有听从的道理。” 这有人打圆场似的附和,其他人便也纷纷点头,齐氏便在老夫人的一记眼刀之中立刻端起了酒杯,笑吟吟地给慧敏郡主敬酒,要谢过慧敏郡主的提醒。 慧敏如何会吃这个酒,她看也没有看齐氏一眼,仍旧那般靠在椅背上,却是眯着眼睛瞅着谢颂华,“可不管怎么说,宸王舅舅看不上你,难道……” 她说着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多少有些恶意,“你就这样上赶着?想要套上宸王妃的名头?”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让刚刚帮着暖场子的宾客都有些下不来台。 齐氏更是端着酒杯僵在了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套上不套上也由不得咱们,终究那句话,皇命不可违,”老夫人给谢颂华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说话,自己端着客套的笑容淡淡地道,“更何况,宸王和圣上是血脉至亲,王爷若是实在不愿意认这门亲事,自有王爷去与圣上说,我们做臣子的,如何好插这个嘴? 我想,以圣上对王爷的宠信,必然不会强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儿,若是最后王爷求得圣上收回成命,我们家也自当体谅天家的考量,也必然不会有二话,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眼下未有定论的情况下,我想但凡是个知道规矩轻重的,也不会拿圣意来百般揣测才是!” 老夫人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说明了谢颂华对宸王并没有所谓的上赶着一说,只不过是臣下对皇命的尊重而已。 同时也暗暗地点了慧敏郡主没有规矩,插手圣上和宸王之间的事情,还跑到谢家来搬弄是非。 “你……”慧敏不由哑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谢家竟然如此死皮赖脸,竟真拿着道圣旨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第316章:礼物 这一家人就不会瞧瞧自己的样子吗? 就他们谢家,竟然也能生出高攀钰哥哥的心思来? 真是不知所谓。 她不过是怕钰哥哥烦恼,才这般跑一趟罢了,既然她们要自取其辱,那她也就懒得发这个善心了。 “老夫人说得也有道理,”她忽然莞尔一笑,“实际上,若不是宸王舅舅不乐意,我是巴不得他能早些娶亲,宸王舅舅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母亲念叨他的亲事都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了,若真能成就这段好事儿,我心里也高兴。” 她的目光从老夫人诧异的神色中扫过,落到了谢颂华的脸上,“实际上我刚刚不过是一番试探之意,宸王舅舅性子与旁人不同,他一直不愿娶亲,如今舅舅的赐婚圣旨下来,他仍旧要抗旨,若是个普通的女子,遇到点儿困难就退缩,那也般配不上他。 眼见着三姑娘对宸王舅舅这般坚定的心意,我才放心下来,怨不得我哥哥那般夸赞三姑娘,眼下,连我也喜欢起来了。” 这个态度的转变着实让众人有些猝不及防,慧敏郡主的神色却十分自然,她甚至还坐直了身子,带了两分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的认真来,“这样一来,出门时给三姑娘准备的礼物也就能用得上了。” 老夫人连忙道:“郡主这未免太看重了。” 慧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朝身后的丫鬟招了下手,那丫鬟便捧上了一个长匣子过来,“前朝铸剑大师席先生每铸出一把新剑,便会毁去前一把,只有在其过世之前,铸出的三把剑,因实在难以取舍,这才流传了下来。 这三把剑有两把早就已经随着席先生的辞世而不知所踪,只有一把‘入魂’尚偶闻其踪迹,据我所知,宸王舅舅也一直在找这把入魂,我费心搜罗了多年,终于寻得这把剑。 原想自己送给宸王舅舅,眼下看来,倒是不如送给三姑娘,由三姑娘转赠更好,如此一来,倒也能化解眼下宸王舅舅和舅舅眼下的尴尬。” 她说着话的时候,那丫鬟便将盒子打开了,里头确实搁着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 谢颂华不懂这冷兵器,不过这把剑不管是从造型上还是纹样上看来,都透着一股古朴厚重的感觉。 倒是兰太太惊讶道:“竟真的是入魂!” 慧敏郡主便看了她一眼,“倒没想到还有识货的。” 兰太太便不好意思道:“我家老爷喜好兵器,在家里收藏了好些刀谱剑谱,我常常替他收拾书房,他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席先生的作品,因而我也就认识了。” 慧敏郡主有些得意地点头道:“席先生的任何一把剑拿出来,都足够引起那些兵器爱好者的趋奉,但凡是个练武的男子,就没有不希望得到席先生作品的,更何况是‘入魂’这样的稀世珍品。” 她这般夸耀了一番之后,便转向了谢颂华,“所以,三姑娘若是能将这把剑送给宸王舅舅,想必他一定十分欣喜,所以你说,我送的这件礼物,够不够珍贵?” 谢颂华没有说话,而是转脸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兰太太便笑着道:“都说宝剑配英雄,这世上除了王爷,还以为谁能配得上这把‘入魂’?这样的礼物才算得上是相得益彰了。” 大约是受兰大人的影响,兰太太看向那把剑的目光都透着几分炽热,可见这件东西着实非同一般。 老夫人也犹豫起来,淑和公主便道:“慧敏也是为了王叔和三姑娘好,如今父皇这一道圣旨赐下来,满京里人都知道宸王妃已经定了下来,身为一国之君,总不好出尔反尔。 可宸王叔又是这么个脾气,若是真跟父皇卯上了,倒是叫双方脸上都不好看了,若是三姑娘能凭着这把剑让王叔另眼相待,也算是缓和了父皇和王叔之间的冲突,这事儿难道三姑娘还不愿意?”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难道谢家还能拒绝。 更何况,从老夫人的角度看来,这分明就是一件大好事儿。 对于这门婚事,谢家是千万个满意,虽然也有些担心谢颂华不得宸王的欢心,日子未必舒心。 可都已经成了宸王妃了,再不舒心能难过到哪里去? 这可比成为什么太子侧妃或者三王妃稳当、体面多了,对于一个女子而言,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得以保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眼下虽然谢家明面上表现得淡定,可宸王的态度也不是他们把头埋进沙子里就能真的装作听不见的。 若宸王真的跟圣上闹出个什么要退婚,到时候可就真的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如今慧敏郡主送来这么一个机会,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抓住? 至于慧敏郡主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那般磊落,这在老夫人看来也不是事儿,只要谢颂华接了这个东西,明日她就将今日的事情宣扬出去。 这剑若是送得不对,那也是慧敏的事儿,与谢颂华无关。 在老夫人目光的授意下,谢颂华只好吩咐丁香上前将那剑捧了过去。 老夫人便站了起来,给慧敏敬了一杯酒,“郡主这般信任,将这么名贵的东西交由我们丫头转送,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这杯酒便算是我敬郡主一杯吧!” 老夫人的品级并不比慧敏郡主低,即便是淑和公主,若是面对老夫人这样的态度,也该谦逊地推辞。 然而慧敏一向被人追捧惯了,就是宫里的赵皇后和高贵妃从来对她都满脸堆笑,因而面对老夫人这番言语,她脸上的笑容也只是淡淡的,然后随意举了下酒杯抿了一口,便算应下了。 由慧敏郡主带回来的一场弥漫着硝烟味道的战火,便这样消弭,包括老夫人在内的谢家一众人等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只江淑华气闷不已,竟没有看到谢颂华当众丢脸。 不过知道宸王不满意这桩婚事,到底让她心里舒服了一些,更何况,她今日来主要还是要找齐氏,也不便节外生枝。 用过了午膳,前来的宾客便三三两两地散了,高盈却趁着别人不注意,一把将谢颂华扯到了一处角落。 谢颂华给她吓了一跳,“高姑娘?!” 高盈左右瞅了瞅,见没有人注意,这才连忙问道:“你最近可有陈留的消息?” 这话问得谢颂华不解,“我怎么会有他的消息?” 见她眼露怀疑,谢颂华无奈道:“我日日在内宅呆着,他一个外男的消息怎么会传给我?即便他真来我们家,自然也是在外院由父兄接待又与我何干?” 见这样的话竟还没有打消高盈的怀疑,谢颂华便又正色道:“高姑娘,前段时间的各种谣言,你也是清楚的,这对于我而言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你不会不知道吧? 如今我已经被赐婚给了宸王,与外男私通消息的事情传了出去,我还要不要命了?你觉得我家里会允许我有这样的行径?” “那你们家那个宝林是怎么来的?”高盈却十分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让谢颂华一时哑口无言。 这不,哪怕江淑华已经嫁进了东宫,哪怕圣上用赐婚这样的手段,替谢家抹平了那件事情,可在外人眼里看来,谢家终究还是有些污点在身上。 到了关键的时候,就能让人拿出来诟病。 谢颂华当即便冷了脸,“如果高姑娘要问的只是这件事情的话,那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还要帮着送几位客人。” 高盈知道她是生气了,连忙道:“诶,我就随口一说,只是我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有些着急而已。 他如今也不再金鱼巷住了,我去了他平日里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不到人,问了几个他平日里来往的朋友,也都说不知道,我这才跑来问你。” 谢颂华目瞪口呆地转身看向高盈,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从她穿越到这个地方,只觉得这个世界的女子全部都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束缚了似的,哪怕出个门都异常艰难。 为什么高盈竟可以如此高调地喜欢陈留? 高盈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理直气壮地道:“我早就说过了,我这辈子非他不嫁,管外头人怎么说!” 第317章:终究是我对他不住 那方才是谁拿江淑华来讽刺谢家的? 高盈见她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撇了撇嘴,“算了算了,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那我再去别处问问看吧!”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高盈在自己这里没有问道陈留的消息,好像非但不失望,她甚至……好像还有些高兴? 不过,撇开高盈的个人情感,她带来的消息还是让谢颂华有些担心。 便干脆在谢琅华下衙之前等在了他的院子里。 谢琅华闻言之后,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何要问他的消息?” 谢颂华坦坦荡荡地道:“他与我自小相识,哪怕没有前段时间提亲的闹剧,我和他也是朋友,基于男女有别,我自然不好对他过于留心,可如今知道他失踪了,关心一句不为过吧!” 谢琅华见她说得如此坦荡,那一丝紧张便消散了,他轻轻一笑,“不为过,不过呢!他也不是消失了,是躲了出去。” “躲?” “躲高家!”谢琅华也不隐瞒,他与陈留的关系不错,之前陈留来谢家提亲,还事先知会过他,他满心以为两个人能成为郎舅。 好在亲事不了了之之后,陈留与他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减淡,很多事情也仍旧推心置腹,因而他便是那少数几个知道陈留真正去向的人。 “他并不喜欢高姑娘,也不愿意成为三皇子党,但是高家实在太过于强硬,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步步紧逼,高大人平日里没事儿便会去翰林院转转,让他不堪其扰,所以干脆就避了出去。” 这还能避?谢颂华不由立刻问道:“他不做官了?!” “噗……”谢琅华闻言便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想哪儿去了?不过是借着朝廷要派几个人去地方上巡视,托了父亲,找了个由头把他也塞进去了。” 这么一说,谢颂华就放了心。 谢琅华却忽然正色道:“你别怪我多嘴,如今既然圣上已经赐婚,你就是板上钉钉的宸王妃,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更不要再去与润余兄扯上什么关系,这对你、对他都不好。” 谢颂华认真地点了点头,“哥哥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然也不会私下里来问你,只是……” 她想了想,还是透露一二,“于亲事上,多少我都有些对不起他。他毕竟是寒门出身,对于官场诸多不熟悉,哥哥若是可以……” “想什么呢!”谢琅华猛然一拍她的肩膀,“就是没有之前的事儿,我也是打从心底里认可及仰慕润余兄的人品及才情的,若说帮他,我可没有那个能力,不过你放心,既然我与他是朋友,自然会互相照应,这就不用你多说了。”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琅华便又道:“倒是你,这一纸赐婚虽然于咱们家来说,是天降甘霖,可宸王为人深沉,性子捉摸不定,手段更是狠厉老辣,你这嫁过去,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可比不上嫁给润余兄来得舒坦。” “哥哥何必要做这样的感叹,什么事情都有其两面性,世上哪来的十全十美?” 这话说完,兄妹相对笑了。 知道陈留没事儿,谢颂华也算是松了口气,回到宴春台,却又对着慧敏郡主送的那柄剑愣神。 实际上慧敏郡主这一招还真不是什么阴谋,可以算得上是妥妥的阳谋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将这把剑拿出来,这就不可能是个赝品,若真是赝品,她自己也洗脱不了嫌疑。 其他的陷害么…… 或者说这把剑对于宸王有特殊的意义,会让他生气或者厌恶?想想也不大可能,因为那样的话,这一次陷害未免太过明显,同样让慧敏自己下不来台。 实际上,慧敏她就是要让谢颂华将这把剑送给宸王。 而且大概率宸王是真的对这把剑十分感兴趣。 因为这样一来,往后只要面对这把剑,宸王就会想起慧敏郡主。 那日圣旨到的时候,慧敏那个样子冲出来,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看慧敏也不是为了小郡王没娶到她而闹的。 按照她那个性格,大概率宸王已经知道她这份情,而且并未曾回应她的感情,不然以他们两个人在圣上面前的盛宠,即便有辈分之隔,也能促成婚事。 所以,谢颂华送这把剑过去,就只有两个结局。 第一,宸王如外界所言,确实厌恶一切意图接近的女子,因而愤然拒绝谢颂华,那么谢颂华被宸王厌恶不喜的传言便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甚至还能加上一条,谢颂华带着宸王最心心念念的宝剑奉上,都未能得到宸王一个青眼相待。 第二,那便是宸王看在了宝剑的面子上见了谢颂华,那就达成了慧敏的目的了,宸王到底收的还是她的礼物,而这件礼物,还是他未来的妻子替慧敏送过去的。 哪怕两个人顺利成婚,这也将成为夫妻之间的一道裂缝,时不时地就会在两个人之间冒出来,若宸王厌恶慧敏,那也会将这份厌恶蔓延至谢颂华的身上。 可她偏偏还不能拒绝,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将这把剑送出去。 兰姑姑见她烦恼的样子,便笑着劝慰道:“姑娘不如等等,横竖圣上也没有多久就要出关了,等圣上出关,这件事情也该落定,到时候若是要上宫里去谢恩,姑娘再将这把剑送上就是了。” 谢颂华眼睛一亮,笑着道:“倒也是,何必我这会儿这般烦恼。” 可心里想的是好的,谁知第二日就接到了皇后的邀约,竟是邀请她入宫喝茶。 谢颂华不由愕然,她与赵皇后并不熟悉,有什么茶好喝的? 然后那来传话的小黄门便悄悄地道:“娘娘说了,王爷身子大安了,不日就要搬回王府,姑娘这会儿入宫,倒正好趁着王爷还在宫里,去坤宁中一起坐坐。” 这是什么意思? 谢颂华没有反应过来,老夫人便笑谢过了那小黄门。 等人走了,老夫人才笑着道:“傻丫头,这还没有看出来么?皇后娘娘这是在帮你呢!” 谢颂华诧异地看着她,“这是怎么说?” “你这回入宫,将郡主的那把剑拿去送给王爷,皇后娘娘接你入宫的人必然会在旁边帮着说话,只要你和王爷一道入了坤宁宫坐一坐,这谢恩的事儿不就成了?” 见老夫人一脸高兴的样子,谢颂华却是满脸疑惑,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而且这样的操作对于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来说,真的有用吗? 谢颂华心里并不抱任何希望。 这个世上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自以为是,因为大概率很快就会被现实狠狠地掌掴。 因而她只能在老夫人殷殷期待的目光中,忐忑地踏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如老夫人所说,皇后娘娘早就已经派了宫人在宫门口接她,一开口便是,“娘娘说姑娘不用急,只管先将姑娘的正事儿办了再去。” 第318章:真是太狗了 什么叫做正事儿?去见那位大名鼎鼎的战神王爷才是正经事儿。 行走在这偌大的皇城之中,明明没看到周围有多少人,可偏生就能感觉到四处都有许多盯着自己的眼睛。 一双双的都隐藏在宫墙之间。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即便规矩森严如皇宫,也多的是吃瓜群众。 当乾元宫那块牌匾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谢颂华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放慢了许多,几乎是一种下意识逃避的行为。 谁会乐意将脸伸过去给别人打啊! 这个该死的时代,真是太狗了。 偏偏一旁坤宁宫的宫女还在催促,“姑娘快些吧!万一王爷出去了就不好了。” 而不远处的屋顶上,慧敏郡主摇着手里的团扇,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头被宫人带着前行的谢颂华,“你说,那个百越会不会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就直接将她给拦下了?” 淑和公主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地趴在慧敏郡主的旁边,生怕被人看见她这般爬屋顶的行径,回头一状告到贵妃娘娘跟前,只怕又要给她母妃招致祸端。 可慧敏拉她来,她怎能不来? 因而此时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不要被人看见,根本没将什么心思放在下面的那个谢颂华的身上。 这会儿听到慧敏的问话,连忙道:“大概是会吧!那个叫百越的可凶了,这些时日不管是谁求见,都直接拦着不让进的。” 听到这话,慧敏脸上的笑容又舒心了些,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合该碰一鼻子灰。 那把剑当然是钰哥哥想要的,不过当初她可是跟钰哥哥说过的,若是她替他找到了这把剑,那他就要送她一件同样珍贵的礼物。 这一时之间,慧敏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谢颂华被放进去,还是期待她被拦下来了。 慢慢吞吞磨磨蹭蹭,谢颂华还是走到了乾元宫的大门前,毫不意外,两个守门的侍卫直接将她给拦了下来,“什么人?!” 谢颂华还没有开口,一旁坤宁宫的宫女就直接替她开了口,“什么态度,连未来的宸王妃都不认识了吗?” 谢颂华惊诧地看向那宫女,宸王不满意这桩婚事谁不知道,这样自报家门,是嫌她被轰出去得不够快么? 宫女的声音并不小,还带着几分自鸣得意的味道,坐在屋顶上的慧敏郡主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立刻忍不住笑了出来,只等着看好戏。 守门的两个侍卫倒是没敢吭声,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其中一个人便进去通报了。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还没有被人扫地出门,脸上就已经火辣辣地烧起来了,她的脑袋飞速地转动着,想着待会儿若是被人羞辱,是该唾面自干还是该做点儿什么挽回点儿颜面。 很快,便有一个人面容威严地走了出来,后面便是方才进去通报的侍卫,这会儿正低着头在他后头小跑地跟着。 一看到那人,谢颂华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传言未免也太失真了些吧! 眼前这个人确实非常符合一名战神英雄的形象,可与传说中的容貌无双、气质卓绝实在还有一段距离。 那些将宸王夸得天上有底下无的,眼睛上到底是带了多厚的粉丝滤镜?!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的脸色…… 实在是不大好说话的样子,看样子这门婚事着实叫他着恼。 谢颂华的目光移到手里的盒子上,这把剑……能顶用么? 她悄悄地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就听到那人道:“你就是……谢家的三姑娘?” 谢颂华正要屈膝行礼回答,旁边的宫女便朗声笑道:“正是,娘娘今日邀三姑娘来喝茶,正好三姑娘有一件东西要献给王爷,这边顺路过来了,还请百越将军通报一声。” 听到这话,谢颂华才微微弯起的膝盖便立刻伸直了,头也抬了起来,保持着脸上的镇定。 这才发现,果然是自己一时紧张看错了,就这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能看得出来,他怎么可能是个王爷嘛! 因而她也极力保持着自己身为一名贵女该有的端庄和严肃,目不斜视,神色自然。 她能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不管怎么说,即便没有宸王妃这个名号,她也是当朝次辅的女儿,对面即便是个将军,也不可能会直接言语羞辱她。 这也让她放心了不少,大约对方最多也只会说一句“王爷忙没空见客”之类的话吧! “请进。” “既然如……” 谢颂华的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啊?” 百越见到她脸上错愕的神色,心里便有些郁闷,圣上这回是真的不靠谱,怎么给王爷指了一个这般木讷的王妃? 怪不得王爷百般不满意,就这不大聪明的样子,如何配得上自家王爷?! 实际上谢颂华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宸王的意思是……愿意见她?! 不光她难以置信,就是一旁的坤宁宫的宫女也一样讶异。 这段时间以来,这来来去去的哪一个不想跟宸王攀扯点儿什么关系?可这乾元宫的大门根本就没能让别人进去。 这百越的身份是王爷跟前的副将,实际上跟一尊门神没有什么区别。 这回竟这样轻轻松松地就让这位谢姑娘进去了? 不……不是说王爷很不满这桩婚事么? 屋顶上的慧敏也愣住了,她一把捏住了淑和公主的手腕,“你刚才听到了吗?” 淑和正提着一颗心,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窝在这屋顶上,还要注意着那边的情况,陡然间被慧敏这么用力一抓,吓得差点儿没滚下去,“什……什么?” “刚刚那个百越!对谢颂华说的是什么?!” 慧敏郡主满脸惊愕,一双眼睛死盯着淑和,直将淑和盯得心里发毛,只能结结巴巴道:“好,好像说的是‘请进’。” 说完她立刻道:“那日你在谢家把剑给了谢颂华,这消息早就已经传了出去,王叔肯定知道今日那谢颂华是来送剑的,你也知道他有多喜欢那剑,自然就让她进去了。” 紧接着又安慰道:“都是看在那把剑的面子上,说到底还不是看在了你的面子上?” 慧敏郡主却一点儿都没有被她这话安慰到,她咬牙切齿道:“可是百越说的是‘请进’,他是钰哥哥的副将,对什么人这般客气过?!” 这话让淑和公主没法接口,只好沉默地装死,她光是这样趴在慧敏的旁边都觉得身上冷风嗖嗖的。 同样感觉有股寒意的还有谢颂华。 不知道是不是这乾元宫地方太过于宽敞了,她这一路走进来,只觉得脚步声都被放大了数倍。 一路跟着那个大个子的将军往里头走,根本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一直走到一处偏院,跟着到了屋门前,才听到那人朗声道:“王爷,谢家三姑娘来了。” 第319章:他有这么可怕么? “进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谢颂华只觉得有一道电流从自己的脊椎爬过,直冲大脑。 玉如琢!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别人深一脚浅一脚似的踏进了屋门,然后就看到一个男子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副巨大的地图前。 果然,这才是那位传说中的宸王。 光是这个背影,就带着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气质。 他穿着一件玄色的圆领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竹叶纹,明明是十分闲适清雅的纹样,可穿在这个人的身上,生生多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旁边宫女进了屋子之后,似乎连呼吸都变轻了,前头那个男子也微微垂下了头。 这个屋子里都立时陷入了一种有些压抑的气氛之中,而这压抑气氛的来源,便是那背对着他们的男子。 谢颂华却顾不上这些,她抬着头目光不错地盯着那人的背影。 太像了! 这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像玉如琢了。 会是他吗? “看够了?” 那声音再一次响起,却是那男子转过了身,两道冷冽的目光陡然间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与他四目相接的一刹那,谢颂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个人身上的侵略性太强了。 这不是玉如琢! 玉如琢没有这么凌厉的锋芒,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正如他的名字。 不过是声音有些像罢了,实际上现在听起来,也没有很像。 他这忽然的出声,不光是吓到了谢颂华,同样也让一旁坤宁宫的宫女也被吓了一跳,“见过王爷,这位便……便是,是谢家的三姑娘,今儿……” “她不会说话么?” 宫女的声音戛然而止,立刻目露乞求地看向旁边的少女。 谢颂华终于将脑子里关于玉如琢的念头丢开,回到今日自己此行的目的上,她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当当地上前行了一礼,“小女谢颂华,见过王爷。” 萧钰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自顾自地到一旁的位子上坐下了,“何事。”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气质这么冷淡的人! 跟这种人聊天,她不会啊! 再看一旁这位坤宁宫的宫女,她觉得老夫人的算盘真是一个珠子都剩不下了,旁边这位所谓的助攻,这会儿下巴都快跟胸部垂直了,能帮个锤子的忙! 好吧!上头那个人的气势太强,实际上她自己也忍不住垂下头来着。 “咳……”谢颂华觉得还是按照自己平日里说话的习惯来说话比较好,不然她可能会被自己梗死,“那个……前几天慧敏郡主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想让我转赠给王爷。” 说完又生怕对方直接把东西给扔出去,连忙补充道:“是一把很厉害的剑,那个前朝什么席先生的‘入魂’,听,听说王爷很喜欢。” “她叫你送你就送了?” 上头的萧钰这话一出口,站在旁边的百越一个激灵,连忙朝自家王爷看过去。 王爷这语气…… 谢颂华也愣住了,不由微微抬头,“啊?” 但一接触到对方冰冷的面孔,便又赶紧将视线收了回来,“不,不是,额……听,听说这剑确,确实挺难得的,额,那个宝剑赠,英雄嘛!” 那坤宁宫的宫女只觉得自己额头上在不断地冒汗,这位谢家的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连个话都说不利索! 这不是送过来给自家露馅儿的么? 怪不得王爷会不满意这桩婚事,必然是早就已经悄悄地调查过了,这下好了,别说促成这桩婚事了,怕是等圣上出关,王爷退婚的态度要更坚决了,到时候自家娘娘岂不是要被圣上迁怒了? 百越目瞪口呆地盯着底下的那少女,看来自己手底下那帮人得好好收拾一下了,调查出来的谢家三姑娘不是这个德性啊! 所以,那些夸赞的话都是假的,只有她从乡下长大的身世是真的了? 所以,这姑娘实际上只有一张脸能看?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家王爷,圣上出关后,王爷到底会怎么做? 然后他就发现,自家王爷的嘴角似乎可疑地动了一下,仔细看过去,分明又没有,还是和平时一样的面无表情。 实际上萧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谢颂华这个样子,就莫名的很想笑,尤其是她进来之后那副呆呆傻傻的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来,这丫头一定是听到自己的声音有所怀疑了。 然后在自己看向她之后,她怀疑的对象就成了她自己。 这样的逻辑和思维方式还真是谢颂华独有的。 这让萧钰不由得有些好奇,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自己是玉如琢,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 他收回思绪,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看底下那垂着头不敢抬眼的少女,他又有些疑惑,他有这么可怕么? “放下吧!” 百越再一次转脸看向自家王爷,见王爷脸上半点儿表情也没有,顿时明白过来了。 王爷果然对这把‘入魂’心心念念许久,要不然也不会准许谢家这么个土包子进门。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替王爷将这段才冒出头来姻缘树拔了,这么一个乡下来的丑小鸭,怎么堪为宸王妃?! 谢颂华则是如听仙乐,不管怎么说,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老夫人要求的更高目的,让这位大启最尊贵的王爷随她一道去坤宁宫…… 这种地狱级别的副本,她还是放弃吧!血槽不够,就不找死了。 因而她十分利落地小跑向那屋子里唯一一张书案,打算将东西放过去。 站在萧钰手下的百越见状连忙喊了一声,“慢着……” 但是他显然反应慢了半步,谢颂华手里的盒子已经放了上去,然后在百越意料之中地将桌上藏在一叠公文底下的砚台碰倒了。 谢颂华的手还在那装着‘入魂’的盒子上,满脸惊恐地看向坐在那头的萧钰和站着的百越身上,“我……” 才一个字儿出口,只见那位宸王瞬间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抢过书案上的东西,面色冷凝地看着那几张纸。 谢颂华并没有来得及看清那几张纸上写得是什么,但是却实实在在地看清了此时这位最有权势的王爷脸上密布的乌云。 完了…… 这是这个屋子里除了萧钰之外的另外三个人一致的心声。 那位坤宁宫的宫女这会儿只想找棵歪脖子树去上吊算了,她到底是怎么想不开,竟然想趁着这个机会在皇后娘娘面前立个宫,看来她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谢颂华战战兢兢,然后就听到萧钰用低沉的声音道:“你看到什么了?” 第320章:还是退婚算了吧! 谢颂华听到这句话,顿时所有的智商都被调动起来了,所以不是她毁了东西,是怕她看到了机密? 她立刻摆手,十分诚恳地看着他保证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王爷的反应迅疾如电,我根本就……一个字儿都没看清。” 说完还怕他不相信似的,“我发誓!如果我有一个字儿胡说,就叫我……” “好了!”萧钰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面有不悦道,“你走吧!” 谢颂华还在搜肠刮肚地想着什么样的毒誓才能让这位宸王相信她的真诚,就听到他这么一句话。 “啊?”脑子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慢了半拍,迟疑了一下之后,当机立断地就丝滑无比地行了个礼,“是,那……小女就不打扰王爷了,王爷万福万寿,告辞!” 说完甚至都没有多看这里的主人一眼,扭头就走,跟后面有鬼追着似的。 笑话,这个冷冰冰一张脸的人,跟鬼有什么区别? 他跟那个死变态韩翦大概是一个生产厂家出厂的! 百越见那谢家的三姑娘走得没有丝毫留恋的样子,不由目瞪口呆。 但是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王爷的态度。 只见自家王爷随手将那几张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纸篓里,他不由急道:“王爷,那不是你……” “不过是几张纸罢了,我重新理一份好了。” 百越便住了嘴,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是大荣近几年部落动向分析,那可是王爷熬了一整个晚上才理出来的,根本不是重新誊抄一遍那么简单。 但是看到自家王爷的表情,百越将心里的话全部给咽了回去。 然后下意识地撇嘴道:“这个谢家三姑娘……着实有些莽撞,怪不得王爷您心里不满意这桩婚事。” 说完才发现自家王爷正用一种让他有些看不透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由疑惑地问道:“王爷?” “今儿话很多?” 百越连忙闭上了嘴,“不敢!” 萧钰看着书案上那盒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收起来吧!” “是!” 百越连忙应了一声,这位谢家三姑娘人不怎么样,但是今儿送来的这件东西,着实是送到了王爷的心坎儿上。 不过,认真说起来,这剑还是慧敏郡主送的,也不能算她对王爷的用心,果然一无是处。 “收拾干净。” 走到门口的百越听到这么一句话,立刻笑道:“王爷放心,这盒子被那女人碰过,王爷心里必然不喜,属下如何难道还能连这一点都不清楚?” “你说什么?” 百越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了门槛,闻言愣了一下,“王爷问的是什么?” 他难道说错了什么? 萧钰的目光从他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又转回了书案上,“去把家训抄十遍。” “啊?”百越彻底蒙了,“王爷,属……属下……” “二十遍。” “是!”这一下他再不敢多说一句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违反了哪条家训,但是王爷说的一定不会有错,错的就只能是他自己。 等他出了门,坐在书案前的萧钰才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怎么总是这样呆呆傻傻的样子,在别人面前从来那般镇定自若,怎么偏生这会儿就露出一副蠢相来? 还有那“入魂”,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直接替人家送了过来。 萧钰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还这般单纯?是他教得不够好? 谢颂华不知道萧钰还在背后笑话自己,她从乾元宫走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像是逃出生天。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反倒有那么一点点期待这位宸王能在圣上跟前顺利退婚了。 毕竟…… 这样的男人她完全没有资本与对方谈判,按照现在这个世道,男人的地位本来就高于女人,而她这位勉强算得上是未婚夫的男人,又是一个如此有权势的男人。 最要命的是,这个人有权有势的男人,看上去还很不好说话。 那往后她真要嫁进了宸王府,真的还有她说话的余地吗? 谢颂华的心情忽然就烦躁了起来,因而也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坤宁宫宫女鄙夷的眼神。 大约是在乾元宫着实吃了不小的惊吓,谢颂华到坤宁宫的时候,便有些提不起精神。 赵皇后欣喜的目光在看到她只身一人的时候不由顿住了,“怎么……宸王呢?” 谢颂华回过神来,提起精神,笑着回应道:“王爷正在忙,我送完东西就过来了。” 说着才想起来要给皇后行礼。 赵皇后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回回都这般客套,等回头你和宸王的婚事定了下来,我们还是平辈呢!” 谢颂华闻言又连忙给皇后行礼,“娘娘抬举了,这怎么敢?” 赵皇后一怔,赶紧看了一眼自己派过去的宫女,在接触到对方暗示的眼神后不由有些发急。 陪着谢颂华坐了一会儿,便借着更衣的机会将那名宫女叫了过来,细细地问了当时发生的事情之后,赵皇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完了! 原是因为那江淑华的事情,便有御史参奏谢云苍,同时也又几个不长眼的参奏太子私德不修。 裕丰帝沉溺于修道,自然没有理会这些事儿,可这并不代表他并不知道。 近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又召见过太子不说,那一道册封江淑华为太子宝林的懿旨甚至根本没有与自己商量。 而是让洪文拿着文书过来,让她直接盖了凤印。 这无声的愤怒让赵皇后一时慌了神,偏生圣上那段时间一边忙着跟国师讨教经文,一边又忙着宸王的身体。 她这位所谓的皇后,根本连圣上的面儿都见不着。 前些时候忽然听说兵部谢云苍正在准备今秋的巡边,若是圣上到时候带着太子一道出巡,这于太子在朝在野的威望都十分重要。 因而她才起了这个念头,若是能在宸王和谢颂华的婚事上推波助澜一把,一方面能让太子跟宸王搭上关系,另一面也能在谢云苍那里落个好处,到时候少不了要替太子说上两句话。 谁知道这个谢颂华关键时候这般扶不起来,竟在宸王跟前这般丢脸,这一下只怕这婚事是真成不了了。 今日她的这一番推波助澜,只怕非但没能两边讨好,反倒两边都开罪了。 赵皇后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阵的气血上涌,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身子立时便有些支撑不住。 谢颂华坐在皇后的宫殿里,没滋没味地喝着茶,忽然得知赵皇后身体不适,便连忙问候了几句,然后知情识趣地告退了。 来的时候,皇后派了宫人专门到宫门口去接,走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一个人相送。 眼见着她走远了,那一路迎着她进来的宫女便立刻嗤笑了一声,“就这样的资质竟然也敢肖想当宸王妃?” 旁边都是久居宫里的宫女,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很有些新闻,闻言便立刻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宫女料定谢颂华飞不上枝头,因而也不怕得罪了,绘声绘色地将今天看到的事儿添油加醋一番传扬了出去。 寂寞深宫,就靠这么一点儿来来去去的消息嚼吧,这传来传去,很快就传到了淑和公主的宫里头。 慧敏眉眼间的沉郁一扫而空,“你说的是真的。” 第321章:商量退婚 听到宫女传回来的消息,淑和公主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对慧敏郡主道:“好了,你现在放心了吧!宸王叔根本不可能会看得上谢颂华,你也算安心了。” 慧敏郡主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今日因为百越的“请进”两个字而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这个百越也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还会用“请”这个字,所以根本跟钰哥哥的态度没有关系,真是害她白担心一场。 “好了,你现在就安心等父皇出关,等宸王叔自己去找父皇退婚吧!” 淑和伸了个懒腰,笑着宽慰她。 慧敏郡主却摇了摇头,笑着道:“她好不容易入宫一趟,就这样回去了多没意思?毕竟,可当了百越一个‘请’字呢!” 这话把淑和吓得不轻,“你要做什么?” 见她紧张的样子,慧敏斜乜了她一眼,凉凉地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还担心我会拿你做筏子?在这宫里,我什么做不得?” 淑和不由大急,慧敏自然可以在宫里为所欲为,可从今日她入宫开始便一直和自己在一起,若是真惹出了什么事儿,别人怎么都会算在她的头上,她可没有慧敏的那般受人看重。 她心里不由有些后悔,为了能提升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而主动跟慧敏交好,眼下没见着让父皇多看自己一眼,反倒要惹祸上身了。 “去给我准备几个人。” 听到这话,淑和公主都快哭出来了,到底还是忍不住哀告道:“要不然,还是……” “嗯?” 慧敏一个眼神扫过来,淑和公主哪里还敢拒绝,只得吩咐人去了。 谢颂华按照自己的记忆往宫门口去,好在自己来了几次,凭借着并不怎么清晰的记忆,大约也能找到宫门口。 主要是这宫城修建得也十分规整,坐北朝南的,只要顺着一个方向,大概率不会错。 不过她认定自己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吧! “谢姑娘!”忽然背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谢颂华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过来。 这宫里的宫女实在太多,谢颂华一面打量着她,一面问道:“叫我?” 是个眼生的,谢颂华确定自己没有见过。 “你是谢家三姑娘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那宫女像是放下了心,“姑娘走得也太急了,百越将军让奴婢等在坤宁宫外头,等姑娘出来了,便带姑娘去见王爷。” “见王爷?” 谢颂华狐疑地看向她,那位宸王会还想见到她? “百越将军说,姑娘走得太快,弄坏了王爷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说,王爷又不好和姑娘一道出现在坤宁宫,因而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让奴婢守着姑娘出来了。” 她说着话,终于慢慢地喘匀了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别介意,奴婢方才跑得实在是太急了。” 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这一笑便多了两分鲜活的味道来。 但是谢颂华仍旧有些警惕,“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事儿,不能再耽搁了,如果王爷因为我损坏了他的东西要兴师问罪的话,就让他直接去我家里吧!” 说完抬腿便要走,那宫女顿时急了,“诶,谢姑娘你可不能走!” 说着连忙小跑了两步追了过去,直接拦在了谢颂华的前头。 “为什么不能走?”谢颂华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她。 那宫女被盯得有些心虚,却还是坚决地拦在她前面,“反正,谢姑娘你就是不能走!”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你把我的话带到就是了,都是出自我的口中,与你没有关系,你怕什么?” 那宫女被她这么一说,像是要急哭了,眼看着拦不住,只好把脚一跺,不管不顾道:“谢姑娘你就去一趟吧!王爷是想退婚,偏生圣上不许,他这是想跟姑娘说退婚的事儿……” 谢颂华一愣,诧异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我是不小心听到百越将军跟侍卫说的,王爷根本就不想娶亲,眼下圣旨已经下了,王爷跟圣上说了也没有结果,大约是想姑娘跟王爷一道想个什么说辞,把这婚事退了去。” 她声音越说越小,有些胆怯地看着谢颂华,“奴婢也知道这事儿对姑娘来说是个打击,可是……可是百越将军说了,如果奴婢这会儿不把姑娘带过去,要罚奴婢去做粗活儿,奴婢好不容易攒够了银子打点了管事姑姑,才调到乾元宫做洒扫,姑娘你就行行好吧!” 竟然是为了退婚的事儿? 谢颂华一想到今天那男人的那张脸,不由心里打了个寒颤,真的要跟这么一个人成亲吗? 多少有点儿找死的感觉。 要不然且去看看他的解决方案是什么?说不定还能谋求到一条生路。 谢颂华这般想着,便跟着那宫女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六……柳儿,”这宫女见谢颂华愿意跟她一道去,整个人看上去活泼多了,“三姑娘长得真好看,比这宫里许多娘娘都好看多了。” 还会拍马屁,谢颂华不由莞尔。 “你多大了?” “奴婢十三了。” 谢颂华的脚步微微一顿,仍旧笑着道:“你在乾元宫多久了?之前不是在乾元宫?” “奴婢在乾元宫呆了半年了,之前在后头做杂活儿的,主要是洗洗刷刷,一天到晚都泡在水里,手上的皮都要泡烂了,每日里省吃俭用,才省下来一点儿钱,全部拿去打点管事的姑姑了,这才慢慢走通了关系,把奴婢从那个鬼地方给调了出去,要不然奴婢……” “撒谎!”谢颂华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神凌厉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奴婢……奴婢真的是乾元宫的宫女,奴婢……” “按照我大启宫女的选择标准,年满十三岁方可入宫,你才十三岁多,就在乾元宫干了半年,之前还在净衣局里做事。 净衣局都是犯了事儿的宫女才去的,不但活计重,份例还低,你靠着那点份例攒钱,要多久才能攒够走通关系的钱?分明就是在说谎!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其实这个时候谢颂华最应该做的是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跑,可偏偏这个宫女带她走的是小路,她的方向感不够好,这一下子竟然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能一边跟这个宫女周旋,一边仔细观察方才来的路。 谁知道这个叫柳儿的宫女一见自己的谎言被戳穿,脸上露出警觉之色后,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拔腿就跑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谢颂华。 谢颂华愣了一下,无奈转过身去找来路,然后就发现两个壮士的宫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第322章:又是这种下作的手段! 一看来人,谢颂华就知道这俩不是什么好人,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两步,“你们……要做什么?” 对方直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谢颂华在逃跑的第一时间便被阻了去路,不但手脚被辖制了,连嘴巴也给堵上了。 这俩宫女的力气实在对得起她们的体型,一人一边直接就把谢颂华给抬了起来。 而且力道之大,谢颂华连挣扎都挣扎不动,只能被人一路拖着往前。 这条路可着实是条小路,这一路行来,谢颂华甚至都没有看到有一个人在,想要设法求救都没有对象。 但是很快,谢颂华就看到有人了。 是两队执勤的侍卫,正在换班,而他们换班的地方…… 是个人工湖边。 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这种下作手段。 偏生她竟然还真的被人设计成了。 她只要这样一落水,那边的侍卫必然会来救她,眼下天气还热得很,她身上的衣裳也单薄,再一捞起来,可比当初赵月蝉被太子从金鱼池里捞起来要命多了。 要么她就要被嫁给那个将她救起来的侍卫,要么就准备回去一辈子清修,再不然,如那些心狠的人家,直接给她一条白绫。 谢颂华内心气急,她不确定是那几个人当中的哪一个使出来的手段,但是一个女子,明明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诸多不公,竟然还用这样的手段来陷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求生的本能激发了身体的的能量,就在她要被那两个宫女抛下去的时候,她竟然凭着自己积蓄的力量,猛然一腿,将其中一个宫女给踹翻了。 谢颂华当机立断,立刻便伸手去扯嘴里的布团。 谁知另一个宫女竟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个抬腿直接将她给扫趴下了,然后谢颂华就被她压在了地上动不了。 而另个一宫女也很快反应过来,两个人再一次将谢颂华制服在了地上。 分明不远处去就是那两队侍卫,可他们竟一点儿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谢颂华伸着手好不容易抠出了一块石头,还没有往水里扔,就被一个宫女将她的手指掰开,将石头拿走了。 双手被反剪着,嘴里被一团布塞得结结实实,谢颂华这一次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 两个宫女配合十分默契,四只手将她凌空拎了起来,然后如同抛石头似的,往后荡了两下,同时放手,谢颂华便被惯性推着直接飞向了湖面。 完了! 她还没有落下去,那边就有侍卫发现了这边的异常。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红色的影子,谢颂华的脑袋像是撞上了一堵结实的墙,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肩膀上便重重地挨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如同一只陀螺似的在空中翻了几圈。 再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口袋似的被人抓着后背的衣裳拎了起来。 等她的脚再一次挨到坚实的土地时,整个人都还是蒙的。 抓着她后背衣服的手一放开,谢颂华一个没站稳,便往后栽,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抓紧了一旁的东西。 好容易站稳了,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以及……一身猩红的蟒袍。 韩翦! 在脑海里已经沉寂的记忆忽然诈尸,那股窒息感立刻席卷而至,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撒手!” 对方几乎嘴唇都没有动就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吓得谢颂华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竟然是他的手腕。 要命! 她终于灵魂归窍,立刻把手松开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手还算干……” 看着他那衣袖上清晰的手指印,谢颂华的话说不下去了,她忘了她刚刚被摁在地上的时候,是徒手从土里头刨出的石头块。 韩翦的目光只是淡淡地从她身上划过,便转向了那头已经吓得跪了下去的宫女身上,“哪里来的?” “饶……饶……饶命,督公饶命啊!” 但凡是个正常人,谁能受得了这个死变态的眼神,虽然那俩宫女也不咋正常,不过这个时候,着实是被吓得不轻,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磕头求饶不叠。 “拖下去!” 他仍旧是那般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便有两个太监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法,手一挨着那两个宫女,她们两个就同时没有了声音,然后便直接被人拖走了。 原本在湖边上交班的两队侍卫自然看到了他,这会儿都整整齐齐地跑了过来,垂首待命。 “你们不归咱家管,自去领罚吧!” 那两排整整齐齐的侍卫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又一起整整齐齐地去了。 一时间这湖边上就只剩了谢颂华和韩翦。 察觉到他的眼神扫过来,谢颂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才意识到,这一回似乎是这个死变态救了自己。 “那个……谢谢啊!” “哼……” 这算是什么回答? 谢颂华努力直起背脊,不叫自己露怯,“没,没什么事儿,我就……就先撤了。” “你的能耐呢?” 谢颂华才迈出一步,就听到他在身后凉凉地道。 谢颂华只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其实吧!先前,都是误会,我哪有什么能耐!” 说完不见人家再开口,她终于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死变态的神色,这一看就发现了异常,“你……生病了?” 韩翦眉头一皱,目光如电地落在她身上。 激得谢颂华当即便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道:“我胡说的,您老百毒不侵,长生不老,永远不病,今天……多谢您伸出援手,我……就先回去了。” “不是我特意救你,这一块儿是我的地盘,死一条狗都不行。” 谢颂华抽了抽嘴角,“呵呵……好的。” 然后见他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赶紧溜走。 韩翦还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站了一会儿,他才抬腿,谁知谢颂华又回来了。 面对他带着两分审视的目光,谢颂华略有些尴尬地道:“走错了。” 刚刚是被抬过来的,她根本没能认清方向。 眼见她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路,韩翦轻轻招了招手,一个小太监从树丛后走了出来,“跟上去,送出宫。” “是!” 韩翦又看了一眼那头谢颂华的背影,忽然脚尖一点直接飞身出去了。 慧敏站在甬道里,听到前来汇报的宫女的话,简直像是听到了个笑话,都要被气笑了,“你说什么?失手?” 那宫女却没敢说话,反倒战战兢兢地抬眼看向了慧敏郡主的身后。 慧敏察觉不对,一转脸便看到了那个有着一张死人脸的死太监。 第323章:不能有任何不齿之事发生 宫女立刻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溜了,慧敏也没有空去与一个宫女计较,而是目光冷冷地看着韩翦,微微眯了眯眼睛,“是你?” 韩翦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神色淡淡地给慧敏随意行了一个礼,“谢家三姑娘是圣上圣旨赐婚的宸王妃,郡主往后行事,还请三思。” 慧敏立刻眉头一挑,“你是在教本郡主做事?在这宫里头,本郡主想如何就如何,你一个身体都残缺不全的太监,掺和什么。” “韩某只听从圣上一人之令,总揽内宫事务,郡主若身处内宫之中,便在韩某的职权范围之内,郡主想做什么事儿,还请先走出这座宫城。”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可声音里总带着几分他独有的阴冷,听在人耳朵里十分不舒服。 慧敏郡主便嗤笑了一声,“韩翦啊韩翦,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什么东西了吧?舅舅跟前的一条阉狗罢了,你觉得你有干涉我的能耐?” 她目光里透着淡淡的嫌恶,像是和眼前的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不值当似的。 面对这样侮辱的语言,韩翦半丝儿反应都没有,甚至眉眼都没有动一下,“郡主的事儿,不归韩某管,不过圣上在入关之前,曾叮嘱韩某,严密注意郡主与宸王的来往,不能有任何不齿之事发生。”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立刻劈中了慧敏,她方才的狂妄瞬间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韩翦还是那副死人脸,“韩某言尽于此,至于郡主要怎么做,便是郡主的事儿了,保重。” “你胡说!”慧敏怒不可遏地指着他,有些歇斯底里地道,“舅舅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话给你!” 韩翦丝毫不受她的影响,接着又道:“另外,韩某私心里也要提醒郡主一句,回京路上的事情,并非没有人知道,圣上对郡主的宠爱,是因为郡主是自家孩子,可并不代表,这天底下真的什么事儿,郡主都可以为所欲为。” 说完他仍旧敷衍地向慧敏行了一礼,然后瞬间便消失在了慧敏的面前。 第二道惊雷又一次落下,直接让慧敏震得差点儿站不住,连忙扶住了一旁的墙壁,才勉强没有摔倒。 怎么会?! 舅舅…… 舅舅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不!不会的! 她猛然抬眼,却已经不见韩翦的身影。 是这条阉狗!一定是这条阉狗发现了什么! 果然哥哥的调查方向没有错! 他为什么会救下谢颂华? 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一定是这样,这个死太监从来哪一边都不靠,连母亲对他的示好他都视而不见。 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手下将谢颂华救了,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所以,方才的话,他就是在替谢颂华说的。 慧敏郡主身处这宫道之中,似乎头一次感觉到这宫墙的巍峨,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无法淡定! “慧敏!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那个谢……”淑和公主匆匆而来,但是在看到慧敏那长脸的时候,后面的话便立刻全部堵在了嗓子眼儿,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淑和悄悄地吞了口口水,才紧张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慧敏郡主重新站了起来,不过略缓了缓,便又露出了那般百无聊赖的神情来,“没事儿!” “哦!没事儿就好,我听说那个谢颂华已经出宫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宫女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她们竟然没有成功么?” 说着又害怕慧敏会责怪自己,连忙道:“我也不知道她们竟然这么不中用,等我将他们中找到了,便捆去公主府,随你发落。” 慧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还发落什么,直接处理了就是了。” 淑和张了张嘴,连忙应了下来。 慧敏便有些百无聊赖道:“家里还有事儿,先回了。” 淑和连忙呆呆地点了点头,“好,好的。” 她还准备再送一送慧敏,对方却直接将她给拦下了,“不用你跟着了,你不是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么?还不赶紧回去?” 淑和公主咽了口口水,还想要说两句客套话,但是慧敏根本没有给她机会,直接便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百越回到乾元宫,将湖边的事情报告给萧钰的时候,不由有些好奇,自家王爷听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等了半日,都没有听到自家王爷说任何一句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这个谢家三姑娘不会真的跟那个死太监……” 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见自家王爷朝自己看了过来,当即连忙改口道:“我是说韩公公,这韩翦和咱们一向不合,东厂更是动不动就抢锦衣卫的事儿,在圣上跟前更是屡屡暗中打击咱们镇抚司。 黄子澄好几次都气得要去跟他打一架,眼下他这……到底是跟谢姑娘认识,还是故意这么做来气咱们?” 百越是真的好奇这件事情,奈何自家主子的目光仍旧只在地图上,这让他觉得很是挫败,“王爷?” “人家没有那么无聊。” “他还不无聊?”百越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错了,自家王爷不喜欢自己在背后说别人的没有根据的是非,哪怕这个人是他们的对手,“是!那今天的事儿……” 萧钰淡淡地回了一句,“他是圣上跟前的人,所做的一切,自然是圣上的授意。” 听到这话百越一愣,随即紧张道:“王爷的意思是,圣上让那个姓韩的保护谢家三姑娘?那……那这不是就是说,圣上是真的打算让王爷您娶那个谢家的土包子?” “你说什么?” 百越见主子生气,立刻跟着义愤填膺道:“圣上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哪怕那是国师说的,也该替王爷想想。 虽然属下也不赞成王爷您真的终身不娶,可以王爷您的身份您的才能以及您的人品,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要娶谢家这么一个在山沟沟里长大的姑娘?” 百越在今日见到谢颂华之后,一整个人都处于替自家主子不值的状态里。 尤其是一想到谢颂华那个蠢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终于得了个机会,简直就是越说越气。 “那个谢颂华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得过去,到底还有哪里配得上王爷?不对,连她的脸都未必能与王爷相比,瞧瞧那说话做事的样子,看到王爷整个人就呆呆……” 说着说着,百越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王爷看着自己的目光这么阴冷? 第324章:没退婚,她就是准王妃 他的声音慢慢地弱了下去,“王……王爷,您若是……若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您打属下一顿出气也行,可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这事儿或许还能跟圣上商量,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圣上不可能不知道吧!” “打你一顿?” 萧钰的声音到最后语气微微上扬,却让百越的心里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王爷……” “也别打你了,”萧钰的目光终于从他脸上移开了,“自己去抄家训一百遍。” 百越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 萧钰半点儿笑容都没有,“再说一句,再加一百遍。” “是!” 就在他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自家王爷开了口,“你既然在那里,为何不将她救下来?” 百越闻言脚下便顿住了,“啊?” 萧钰却没有再问一遍,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百越连忙道:“为何要救下她?若是慧敏郡主的计策成了,那王爷和谢家的婚事不就自动作罢了么?也不用王爷再费心和圣上商量了,这……分明就是好事儿啊!” “呵……” 完了! 百越在心里哀叹了一声,通常王爷这么一声,就是要生气的节奏了。 他到底哪里说错了? 不是王爷不想要这门婚事的吗? 当时那分明就是个顺水推舟的局啊! “明日去校场。” “啊!”这一次百越是真的忍不住了,差一点儿腿软直接跪下去,“王爷!为什么啊?您让属下死个明白!” “为什么?”萧钰终于转脸看了他一眼,“婚没退,她就是准王妃,你说为什么?” 百越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他闭嘴了。 好了,认命了,明天就去校场被王爷打死算了。 这个谢姑娘可真是个灾星,王爷碰上她没有什么好事儿,自己碰上她同样也是一件灾难,以后一定看到她就绕着走! 谢颂华莫名打了个喷嚏,丁香连忙给她端了杯水,又一边帮谢颂华整理衣服和头上的发饰,一边念叨,“姑娘的运气也太差了,怎么入个宫还能碰到条野狗,这宫里的宫人都是做什么吃的?咱们府里都还要那些家丁定期清理府里的野物呢! 这宫里头竟然还这般不干净,这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可怎么是好?” 说着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似的,一拍大腿道:“不对啊!姑娘,你如今也算是贵人啊!你可是未来的宸王妃!这入宫一趟,竟然被一条野狗追成这样,怎么样也该找人问责吧!” 谢颂华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看你们家姑娘这个样子像是什么贵人么?” 丁香闻言便有些不乐意,只能无奈地叹道:“唉,宸王也真是的,根本连姑娘的面儿都没有见过,就不同意婚事儿,闹到现在人家都不将姑娘当成准王妃来看待,若是他见着了姑娘,一定会回心转意的,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姑娘你更好的女孩子呀!” 谢颂华一愣,被她这护短的语气给逗笑了。 但是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个男人,她连忙摇了摇头。 算了吧!这个人不管是见到什么样天仙般的姑娘只怕都不会满意。 谢颂华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可能是真的对成亲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如他自己对外界所言,立志终身不娶。 面对这样一个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赶紧退婚吧! 想到她这一次入宫,竟然碰到了两个冰块脸,谢颂华就有些头痛。 不过仔细想来,实际上这两个冰块脸也有些不一样。 宸王冷,却是那种来自上位者对尘世不屑一顾的冷意。 而韩翦的冷,却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裹挟着阵阵阴风的冷。 如果要选的话…… 谢颂华认真想了想,她还是选宸王吧! 因为她觉得以这个人的身份地位,若是自己不做什么招惹他的事儿,估计他也懒得多看自己一眼。 可是那个死变态不一样,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看自己不顺眼,就像是随意踩死一只蚂蚁似的忽然就起了念头摁死自己。 至于今天那个死变态忽然一反常态将自己救了下来这件事儿…… 谢颂华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以死变态的为人,这未必是件好事儿。 只是眼下想不通,为难自己去琢磨也是徒劳死片脑细胞。 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老夫人交代今天的事儿,让她老人家做好心里准备,这门婚事怕是真的不成了。 正想着,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谢颂华连忙撩开车帘,就看到外头一队穿着太监服饰的人经过,然后手里都押着几个衣着褴褛的平民。 一路急匆匆地往城外而去,路两旁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敢上前或者高声喧哗。 是东厂的人。 “又是细作!”丁香在一旁嘀咕了一句,“不是说要在这个秋天跟大荣和谈么?这大荣怎么还往咱们这里派这么多的细作过来?真是阴险。” 谢颂华忍不住看向那几个被他们押解着往城门口去的人,她半点儿看不出来这些人身上有任何细作的特制。 从他们的衣着来看,甚至连京城这些普通百姓都还不如。 这样的人,身处人群之中,应该很容易引人注目吧!若是这样,还能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呢? 岂不是分分钟就被人发现了? 而且…… 谢颂华忍不住伸出头去,想再看清楚一些那几个人的脸色,方才经过的时候,她总觉得那几个人面色不大寻常。 只是就这么会儿的功夫,队伍已经走远了,她想看也看不清了。 丁香见状也跟着诧异地看了过去,“姑娘在看什么?” 谢颂华闻言回过神来,见她疑惑的样子,便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可以走了吗?” 话音才落,马车便重新动了。 老夫人听了她讲的在乾元宫发生的事儿,脸色难看起来,正要训斥谢颂华不懂事,竟惹得宸王不喜。 可一转眼看到她脸上的愁云惨雾,那训斥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这门婚事若是真没了指望,只怕她自己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罢了,王爷的想法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你且去歇着吧!也别想那么多。” 谢颂华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老夫人以及谢云苍乃至府里上上下下实际上都希望她能嫁进宸王府,希望谢家能跟宸王府联姻。 因而她此时心里打的退堂鼓,就显得有些太不合时宜。 所以即便这会儿偷偷希望这门婚事能作罢,这会儿也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表露出来。 等回了宴春台,才觉得身上散尽了一身的力气。 洗漱完了连饭都没吃两口就倒在了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人在叫自己,声音还异常熟悉。 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玉如琢?” 第325章: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都这个时候了,还睡得着?!” 带着一丝浅笑的声音,不是玉如琢还能是谁? 谢颂华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心里头,然后便是一阵畅快的感觉,语气里也带上了笑意,“你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马上就要成亲了,不希望我回来?” 他竟然在开玩笑,看来他的事儿大约是很顺利了,谢颂华也不由笑开了,“哪里快要成婚了,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我只等着被人退婚呢!” 她如常起身,才发现外头已经天亮了,披上外衣的时候,她猛然发现屏风上面竟然印着一个人影,这让她想起了去年那个月圆之夜来。 难道说…… 谢颂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在砰砰地乱跳,玉如琢他竟然以真面目面对她了? 其实谢颂华不是没有怀疑过玉如琢会显露出身形,可是对方一直隐藏得很好,就说明是他有顾虑在。 谨守着两个人之间承诺的谢颂华自然也不会故意去戳破对方的伪装,如果对方认为这是最好的相处方式,那她没有道理会去破坏。 那么,他现在是打算以真面目示人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竟让她莫名的生出几分紧张来,她慌乱中,总觉得衣服的带子如何也系不好,手上都有些忙乱的样子。 然后就听到了他仍旧是那样含着浅笑的声音,“不急。” 谁急了? 谁急了?他们也不过就是朋友关系,见个面有什么好急的? 在她们的那个时代,最多也只能算是个网友奔现的戏码。 心里是这么想,可是手却莫名的不听使唤,好半天才终于将衣服套好了,竟还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才转出屏风。 果然,就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但是看到那个人的背影时,谢颂华隐约的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玄色的袍子,用银线绣着竹叶纹…… 她心里打了个激灵,那人忽然转过了身,目光灼灼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嘴角还含了一丝笑意,让那张脸莫名的多了几分亲切之意。 谢颂华听到自己喃喃出声,“玉……玉如琢?” 对方只是淡淡地笑,并没有应她这句话。 就在谢颂华疑惑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冷厉的声音传过来,“看够了吗?” 一句话如山呼海啸而来,谢颂华大惊失色,“宸王!” 失重感让她立刻清醒,伸手一拉,摸到一个坚实的东西,谢颂华猛然睁眼,才发现是一场梦。 “姑娘,你没事儿吧!” 丁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而来的是她急匆匆的脚步声,谢颂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脚踏上。 她竟然滚下了床,要不是手忙脚乱扶住了床柱,怕是滚到地上去了。 她脸上不由有些发热,这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坠床,传出去可不是要叫人笑死了。 在丁香进来之前,谢颂华连忙往坐回到床上去了。 “姑娘,你没事儿吧?是做了噩梦?” 见她盯着自己的脑门,谢颂华连忙伸手一摸,果不其然,竟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可不就是做了噩梦。 她竟然梦到玉如琢是宸王! 怎么可能! 玉如琢怎么可能是那么一个冷冰冰的大冰山! 还是因为昨日听到的那把声音,让她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晚上才会做起这般荒诞的怪梦。 想起玉如琢,谢颂华不由抬手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指环,情绪莫名低落了起来。 这个人也真是,一走就音讯全无,好歹他们也算朋友一场,以他的能耐,想个法子报平安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真的就一点儿情分都不念呗? 想到了他,谢颂华的心里不由又开始担心起江氏夫妻来,到现在还是一点儿他们的消息都没有。 也不知道如今他们人到底在哪儿,是不是还安全,他们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一趟出去,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丁香让小丫鬟送了热水进来,替她仔仔细细地梳洗了,老夫人屋子里的芍药便笑着走了进来,“老夫人昨晚上睡得不大好,让各屋里今日不要去请安了,奴婢想要讨个巧,便来姑娘这里给姑娘通报了。” 她是寿安堂里的红人,算是什么讨巧,哪个房里的人不敬着她几分,这忽然地跑来,必然有什么事儿。 谢颂华知道她的意思,便笑着将屋子里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去给你出门芍药姐姐送点儿吃的过来。” “都知道宴春台里总是备着各种好吃的零嘴儿,奴婢今儿算是有福了。” 芍药一面说,一面便在谢颂华的邀请下坐下了。 等屋子里其他的人都退了下去,谢颂华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问道:“芍药姐姐是贵人,等闲不大登门的,这会儿定然是有要事来的了?” 芍药的笑容却慢慢地消散了,她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来,是个小纸包,“想要劳烦四姑娘替奴婢看看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甚至感觉芍药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颤抖的味道。 她也认真起来,连忙将那纸包拿过来。 纸包不过巴掌大小,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她捏了捏,感觉里头似乎是一些颗粒状的东西。 她诧异地看了对面的芍药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打开,只见里面包着一包暗红色的米粒大小的颗粒状的东西。 谢颂华小心翼翼地拈起一颗,放在鼻子前轻轻地嗅了嗅,然后又在纸上将其压碎了,捡了极小的一颗放到了嘴里。 仔细咂摸了一下之后,便立刻吐到了一旁的痰盂里,又端起旁边清茶仔细地漱了口。 芍药一见她这个样子,越发紧张了起来,“姑娘,这是什么?” 谢颂华却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是在奴婢的箱子里发现的,这些年来,老夫人赏了奴婢不少料子,前儿奴婢的母亲来见奴婢,说是家里的妹妹要出嫁了,奴婢寻思着想找两块鲜亮的料子给妹妹添妆,这才开了自己的箱笼,谁知道却在底下看到了这个。 奴婢虽然是个粗心大意的,可是自己有什么东西,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个纸包奴婢从来也未见过,怎么可能会放在我那些私房里头,等看到这里头的东西,总觉得不寻常,想着咱们家也许只有姑娘能替奴婢解惑了,这才拿了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谢颂华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她脸上,瞧着她眼里的紧张和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的样子。 谢颂华想了想,终于问道:“去年老夫人病重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第326章:按兵不动 芍药的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她呆呆地点了点头,“老夫人病得凶险,府里当时又那般艰难,奴婢如何敢忘。” 当时府里一片混乱,谢颂华算是临危受命,守在寿安堂里替老夫人诊治。 中间一再波折,所有人都以为老夫人熬不过那一次,最后只有姑太太和三姑娘守在老夫人跟前,万幸后来终于将老夫人给治好了。 这事儿对于整个寿安堂的人来说,都算是刻骨铭心的一件事情,怎么可能会忘记。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寿安堂上下才会对三姑娘另眼相看,于他们来说,除了自小生活在寿安堂的二姑娘和五姑娘,便是这位后来的三姑娘与寿安堂的关系最为密切。 而她身为老夫人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对寿安堂的事儿自然更加上心。 且当初那件事情着实有些诡异,按道理当时老夫人病重,无论如何她都该时刻守在旁边的,可是不管是姑太太,还是三姑娘,都只让申妈妈一个人在内室伺候。 她当时心里也疑惑,可在大丫鬟的位子上坐久了,终究有一些异于常人的直觉。 尤其是那两个负责熬药的婆子,种种行为实在有些反常,终日里都战战兢兢的样子。 再加上一些其他人的反应,她也就知道了里头的轻重,半句不敢多打听。 原本以为事情过后府里一定会掀起一场风雨,谁知道竟一直安安静静地过来了,甚至到现在,这件事情好像都快要被人遗忘了。 昨晚上她拿到这个纸包的时候,才猛然想起。 只是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一直到这会儿,听到谢颂华这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不等谢颂华开口,便立刻从位子上滑了下来,直接跪在了谢颂华的脚边,“三姑娘!三姑娘救命!真的不是奴婢,奴婢自小在寿安堂里,从三等的小丫鬟做起,一直到如今成了一等大丫鬟,全部仰仗着老夫人的提携。 对于奴婢来说,老夫人就是奴婢的天,奴婢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个东西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的奴婢的箱子里的,但是它绝对不是奴婢的所有物,请三姑娘一定要相信奴婢,不然……奴婢真是百死莫辩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显然是被吓得够呛。 谢颂华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又给她递了块帕子,“好了,我没有说是你,这事儿你也别说出去,东西先放在我这里,我好好想想如何处理。 今日你既然拿着这个东西过来找我,大约也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心里有数,你别太紧张。” 芍药连连点头,一双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谢颂华,“多谢姑娘相信奴婢,奴婢……” “旁的话不要说了,我也知道你一直对祖母忠心耿耿,她老人家一日也离不开你,就凭这一点,你也没有害祖母的理由,好了,别哭了,莫要叫人看出来,先回去吧!” 有了谢颂华这话,芍药才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慢慢地给她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虽然人不在屋子里,但是兰姑姑并没有走远,里头的动静也听到了一些,这会儿看向谢颂华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犹豫。 眼见着人走远了,谢颂华便笑着道:“姑姑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咱们之间不用那般客套。” 兰姑姑听她这么说,脸上便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才开口,“姑娘一向极有主意,奴婢想说的也不过就是一点儿提醒罢了。 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到老夫人的安危,事关重大,当初姑娘又是老夫人跟前近身伺候的,可千万莫要瞒着,还是立刻报给老爷知道比较好。” 谢颂华诧异地看向她,“你是说怕有人会拿这件事情来做文章?” 兰姑姑叹道:“在咱们府里,竟然有人敢给老夫人下毒,这事儿说出来谁敢信呢?仔细想来,就算是已经出了门子的那一位,也未必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如今那个藏在暗处的人还没有找出来,多少叫人心慌,眼下这事儿又找上了姑娘,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谢颂华便露出了一个叫她放心的笑容,“你说的是,芍药是不是真的无辜,也该由父亲去判定,我只管告诉父亲这东西和老夫人当日中的毒是同一种东西便是了。” 听她这么说,兰姑姑也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这就对了,眼下姑娘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旁的事情,姑娘还是少牵扯一些比较好。” 听到她这话,谢颂华不由无奈一笑,别说兰姑姑了,整个宴春台,乃至整个谢家都在挂心着她和那位宸王的婚事。 好像不将她拱上那个宸王妃的位子就不能罢休似的,谁都担心中间会出什么状况。 谢颂华有些无奈,也只能由着他们去,然后趁着夜色没有什么人注意的时候去了梦坡居。 谢云苍见到那纸包也很是意外,当初因为宸王遇刺案,他被困在了外头,等回来的时候,老夫人的毒已经解了,只是那段时间,寿安堂里人来人往一片混乱,加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虽然后面也有暗中查询,可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老夫人当初是中了毒,还只以为是病了。 眼下这个毒物忽然又冒了出来,这不由的就让人心生警惕。 若当初那人想要嫁祸给芍药,那为何当初没有引导众人将注意力转向芍药? 若不是故意栽赃给芍药的,那为何不直接销毁? 眼下这个时候忽然被发现,是当初就放在了芍药的箱子里还是近日所为?这背后又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谢云苍一眼看到穿着黑色披风的谢颂华,眼神中露出几分欣慰,“这件事情你做得对,不管暗中的人有什么目的,眼下我们最重要的就是静观其变,再暗中留意府里所有的动静。 你放心,我待会儿就吩咐加强府里的戒备,留意与寿安堂接触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谢颂华笑着道:“父亲深谋远虑,为女儿所不及。” 见她说完似乎还有什么话的样子,谢云苍挑眉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实不相瞒,女儿确实还有两件事情,想要问过父亲。” 在谢云苍的授意下,谢颂华坐了下来,“第一件,就是想问问父亲,我那养父母……可有什么消息了?” 谢云苍抬眼看了她一眼,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根据去底下调查的人的消息,似乎有人在南阳府一带发现过他们的踪迹,但是等我们的人去查的时候,又不见踪影,因为消息不是很确切,所以暂时就没有告诉你。” 谢颂华听了眼睛顿时一亮,连连点头,“多谢父亲,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虽然不知道江氏夫妻为何会往南阳府去了,可那至少说明人还活着。 谢云苍见她这般兴奋的样子,心里到底有点儿不是滋味儿,转而问道:“那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 第327章:你在教训我? 谢颂华闻言便赶紧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而这一件事情,对她来说,多少有些不好说出口,因而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我想问问,若是这一次和宸王的婚事不成了,女儿……将会怎么样?” 谢云苍闻言眉头一挑,看向谢颂华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探究,“不成?” 说完便又问道:“是因为外头的那些传言?还是因为这一次入宫面对了宸王的态度?” “都有!”谢颂华在这个时候不敢含糊其辞,“女儿不了解朝政,更不了解宸王,可是有关于他的传闻却是听了不少,若他果真坚决不愿意,圣上也未必能勉强吧?” “那你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了。” 谢云苍的目光中分明带了几分审视的味道,谢颂华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脖子。 但她却是立刻露出了一副愁苦的神色来,“那可如何是好,昨儿瞧着宸王的样子,像是恨不能将女儿给剥皮吞了似的,等过几日圣上出关,只怕这退婚的事儿,也难避免。” 她一面说着,一面小心地观察谢云苍的脸色。 可谢云苍表现得却很淡定,似乎并不惊讶,“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外头的事儿,无需你担心,你只管安心在内院等着就是。 这门婚事是圣上做主,你是我女儿,不管宸王如何权势滔天,我们谢家也不能吃这样的亏。” 谢颂华原本还想看看谢云苍的打算,看他这么说,便知道他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因而也只能先告退。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谢云苍同样十分在意这门婚事,怕是只有有一点儿希望,谢家便不会放弃这门婚事。 谢颂华莫名又想起那个梦来,不由打了个寒颤,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怕不得吓死? 既然做不通谢云苍的思想工作,那也就是只能等萧钰那边自己去退婚了。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终身大事,下半生的合作伙伴又落在何处,就实在难说了。 圣上八月十六出关,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巴巴地望着,这段时间关于宸王要求圣上收回成命的流言越传越广,以至于谢老夫人平日里的脸上都没有了半点儿笑容。 倒是谢思华颇有些幸灾乐祸,路上碰到谢颂华的时候,便毫不客气地奚落,“王爷那样的人,岂是一般的庸脂俗粉能配得上的?这天底下能配得上他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呢! 不过我说三姐姐你也不要暗自神伤,估计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慧敏郡主,王爷也不会同意。” 自打那道赐婚圣旨下来之后,谢思华对谢颂华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镇日里遇到什么话头,总要冷嘲热讽几句。 谢思华仰慕宸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家没有放在嘴里说过而已,毕竟整个京城,多的是仰慕他的人。 因而她这个态度,似乎大家也是预料之中。 只是听多了,难免让人觉得厌烦,谢颂华原本就在为这件事情烦躁不已,因而也就没忍着自己的脾气,“是啊!大家都是庸脂俗粉,我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他这样龙章凤姿般的人物。 可谁知道圣上会赐这么一道圣旨呢?早知道,还不如赐给有那等心思的人,多少还能在被退婚之前得意一回,也不至于这会儿阴阳怪气。” 谢思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抢白,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你,什么意思?” 谢颂华懒得再让着她,“我才想问你什么意思?我被退婚,你身为谢家的姑娘脸上就很光彩么? 这婚事不是我求来的,我从头到尾对攀附宸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对着我醋什么?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难道你也会到旁人家里这般冷嘲热讽么?” 谢思华万没想到谢颂华会回嘴,顿时惊得睁大了眼,谢颂华又紧接着道:“宸王的婚事有了着落,你心里不舒服,就拿着我来撒气,还不是因为我是你姐姐,我跟你在一个屋檐下,你对着我撒气不用付出任何成本,不用怕传出去叫人笑话。 你这叫什么?你这叫窝里横,但这不是我可以任由你欺负的理由!让你一回两回,是我看在你年纪小,我身为姐姐懒得跟你计较罢了,你还越发没了规矩!” 谢思华自小被父母娇宠着,虽然不敢在寿安堂里造次,可平日里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就是从前的江淑华,她这张嘴也没有客气过。 除了自己母亲,就是她爹谢非梧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今日竟然被谢颂华这般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你……你在教训我?” “怎么?身为你姐姐,我教训不得你么?”谢颂华毫不迟疑,“要不然咱们现在去三叔面前问问看,我能不能教训你?” 这一句一句,说得谢思华一句都反驳不了,最关键的是,谢颂华平日里在姐妹之间相处,除了面对之前的江淑华,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亲和。 从前她也常有得罪谢颂华的言语,可也未曾见过她真的因此而生气,大多数的时候,只当没有听见罢了。 谁想在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竟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话里话外不但说她肖想宸王,分明还在指责她不懂事。 谢思华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也顾不得伤人不伤人的话了,“你算我哪门子的姐姐,不过是从个山沟子里找回来的罢了,跟着我们拢共没学两日规矩,现在倒在我面前充起姐姐,还教训起我来了!等你当上宸王妃,有了诰命品级,再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不迟!” “谢思华!” 余氏的声音猛然插了进来,周围在一旁着急上火不知道怎么劝架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谢思华更是被这一声呼唤惊得回过神来,看到自家母亲气势汹汹地过来,顿时慌了,“娘……” “你刚刚对你三姐姐说什么?”余氏面如寒霜,平日里总是温和的脸上半丝笑容也无。 谢思华顿时怂了,“娘……我,我就是……” “说!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也好让我看看,这么多年了,我养了个如何没有教养的东西出来。” 方才还是几个姐妹在拌嘴,这会儿三太太来了,事情就严重了起来,没一会儿安氏也赶了过来,路上便听了个大概,这会儿便也连忙上赶着过来劝架。 “哎呀,六丫头你也是的,姐妹之间平日里玩玩闹闹的,一时矛盾口角也是有的,只是这话如何好乱说?多伤你姐姐的心? 都是一家子的姐妹,说话都有个不妨头的时候,也不是存心,好好跟你姐姐认个错,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谢思华看着一旁自家母亲冷着的一张脸,心里早就已经怯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觉得心酸委屈。 可到底也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趁着这会儿安氏的劝和,虽然心里极不情愿,还是咬牙给谢颂华行了一礼,“是我言语莽撞了,还请三姐姐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她这话说了出来,余氏的脸终于好看了一些,安氏便连忙笑着道:“好了好了,认错了就是了,三丫头,六丫头认了错,你就原谅她吧!” 只是让众人意外的是,一向大度的谢颂华却没有接下这个话头。 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 第328章:不原谅 安氏也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沉默,不由有些诧异,“三丫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颂华的脸上,谢颂华却像是魂游在外似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直接盯着面前的谢思华,“你并不是真的想跟我道歉,在你的心里,一样瞧不起我,同方才你对我的嘲讽一样,你此时的道歉,同样只是为了你自己的脸面而已。” 她脸上笼着一层寒霜声音冷淡地说完这番话之后,没看任何人一眼,便直接带着人走了。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谢思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面子上如何挂得住,一直包在眼眶里的眼泪转了两圈之后,终于落了下来,也不管她娘脸色难看了,转身就哭着跑了。 就连跟着谢颂华的丁香和翠柳都有些惊讶,两个人跟在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嘴型无声地交流着。 但是很显然,眼下的情况两个人都没有料到。 回了宴春台,谢颂华也直接将起居室的门给关上了。 宴春台的气氛也一下子严肃了下来。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别人撒撒气,似乎确实能让自己松快一些。 也是谢思华的运气不好,这个时候碰到了她跟前来,要不然她还真找不到一个撒气的。 这样也好,得两天清净日子可以过。 省得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些人探究的目光,着实让人心烦。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场气,倒是让老夫人对她软和了几分,当天下午就直接来了宴春台。 见面便笑着道:“六丫头那张嘴就是个没把门的,你一向明事理,犯不着跟她生这样的气。” 谢颂华没有接口,而是老老实实地给她行了个礼,“祖母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出来走走也好。” 老夫人便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她眉眼之间都淡淡的,便笑着道:“不过你六妹妹也着实可恶了些,到这个时候还拿这些话来刺激你,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两天凉快了些,你若是心里闷得慌,不妨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省得终日闷在家里。” 说着便让身后的香兰捧了个盒子过来,“你一向最为乖巧,平日里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也从来都不说一句。 都说懂事的孩子吃亏,祖母可不能让你吃了亏,这些便当是祖母给你的零花钱,咱们家的姑娘,不用省着。” 等老夫人走了,谢颂华才发现那匣子里竟然是一叠银票。 兰姑姑拿出来数了数,惊讶道:“这……这有三千多两呢!” 谢颂华也吓了一跳,果然,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这一叠可不得三四十张。 “姑娘,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谢颂华拿着那叠银票想了想,忽而笑着道:“看来真的是平日里太乖了一些。” 听她这么一说,兰姑姑也就明白过来了,不由也有些不大高兴,“老夫人这也太……” “现实而已。”谢颂华让她们把银票收好,然后拿了几张出来,“既然这样,那咱们明日就出门去逛逛,不好带太多人出去,丁香拿纸笔,记一记大家都有什么想要添置的,你们姑娘我给你们买单。” 可不就是平日里太乖了,如今哪怕她已经融入了谢家这个环境,上上下下的也都接受了她这位四姑娘。 即便是寿安堂和梦坡居,她也成了炙手可热的谢家姑娘之一,可就算如此,在老夫人和谢云苍的心里,她仍旧是个无根浮萍。 谢云苍也就算了,毕竟自己是他亲生的女儿这一点没跑,他虽不见得十分亲近,可也只是和大部分这个时代的家长一样,不大重视内院的女孩子们。 可是对于老夫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她有那么多孙女儿,在她眼里看来,这些孙女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在于将来的联姻。 其次才是这个孙女在府里的地位,以及和自己的感情。 谢琼华属于已经出局的那一种,所以平日里病病歪歪去不去寿安堂请安她也不大在意。 谢荔属于她看不上的,毕竟只是个庶女,还是个没有什么指望的庶女,不过是个名字。 所以对于谢荔的婚事,她只要知道个大概就行了,至于谢荔平日里的行走坐卧她都不关心,偶尔想起来了,便能拿出来做点儿文章,比如谢荔的及笄礼。 谢芫和谢荼算是个例外,却不算太例外,纵然是庶女,在祖母跟前教养长大的庶女,名声上总是好听一些,亲事也能说的好一些。 就比如谢芫,虽然姑爷不如那苏公子是两榜进士,家世却比苏家一介商户好多了。 而谢荼…… 听说老夫人如今也开始相看起来了,留意的也都是京里一些中层的世家子弟。 剩下的便是身为嫡女的谢思华和谢颂华了。 在谢颂华来之前,江淑华是谢府最为风光的女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纵然有当家主母齐氏的原因在,老夫人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因为那是谢家最有前途的女孩子。 可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就完全不一样了,或许如今也勉强算得上是最风光的,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她没有母亲的支持,在整个谢府的内宅里,老夫人便是左右她日常生活和将来命运的那个人。 而在老夫人看来,谢颂华是被她捏在手里的,她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老夫人圈定的范围内。 当不触及她的那条线的时候,当然可以祖孙和乐。 而若是触及到了那条线…… 比如那日从宫里回来,说起宸王的态度时,老夫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自家姑娘在外头受了委屈,而是担心她搞砸了这门婚事。 若不是谢颂华当时故意表现得委屈,只怕老夫人都未必能忍得下自己的脾气,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她。 而这一次,她当着众人的面与谢思华吵了起来,反倒让老夫人看到了她的脾气。 让老夫人意识到,这个完全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孙女儿,也该适当的时候安抚安抚。 毕竟眼下谢家一门心思促成这桩婚事,那么谢颂华将来就是宸王妃。 哪怕女子出嫁之后在夫家的地位与娘家息息相关,可那终究是大启最有权势的王爷,谢颂华这是绝对的高嫁。 因而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身为娘家的谢家给谢颂华的还远远不够。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叠银票的来源。 原本还觉得这钱挺多的,待将这个道理想明白了之后,谢颂华反倒也不觉得如何了。 既然她心里烦恼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去花钱得了,横竖这些前也不是她的,至少能让自己身边的人高兴高兴。 兰姑姑和丁香一门心思想要让她高兴起来,因而马车出了门,便拉着她四处去逛。 吃吃喝喝买买买这种世俗的快乐果然最治愈,当然前提是不遇到让人讨厌的事情,比如撞到不愿意遇到的人。 第329章:宸王府 原本谢颂华只不过是刚刚吃饱了午饭,带着他们两个人随便走走,又听说前面有条河,河堤的景色不错。 正巧遇到今天是阴天,眼下起了点儿风,不怎么热,正好在河堤上散个步消消食儿。 谁知道竟然会遇到慧敏郡主,对方正自马车上下来,前前后后跟了一堆人。 慧敏郡主在这里遇到谢颂华似乎也有些惊讶,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慢慢地隐退了下去。 可大美人就是大美人,就算表情不善,在一番精心打扮之下,仍旧美得叫人心惊。 只是不知道这位天之娇女是怎么了,谢颂华以一个大夫的眼光看去,仍旧能看得出来她掩饰在精致妆容之下的几分疲态。 这倒是少见。 不过慧敏郡主一向高高在上目无下尘,这世上拢共没有两个人能入得了她的眼睛,谢颂华倒是不需要在这里跟她虚与委蛇。 只是碰见了却不好不打个招呼,只得行了一礼,“好巧,竟在这里遇到郡主。” “巧么?”慧敏郡主的笑容里却泛了两分冷意,“你不就是专程来的?” 这话说得谢颂华有些发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河堤的另一侧,这才发现隔着一条路的另一侧分明是一座豪奢的府邸。 而那府邸的大门上的牌匾上,明晃晃地写着硕大的三个字——宸王府。 这…… 慧敏郡主脸上仍旧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笑,哪怕笑意不及眼底,也叫周边的人看得痴了去。 谢颂华顿时觉得有些头大,刚要张口解释,就听到慧敏淡淡地道:“今日是宸王出宫回府的日子,你有些痴心妄想,也是寻常,只不过……” 她顿了顿,目光再一次转向谢颂华,“一次两次就够了,再多,着实叫人厌烦。”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转脸朝宸王府走去,只冷冷地扔出三个字,“丢出去!” 这话却不是对谢颂华说的,而是两个随着她的话而从后面走出来的两个侍卫。 侍卫一脸凶相的样子着实让谢颂华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慧敏郡主竟然这么不讲情面,她连忙护着兰姑姑和丁香就往后退,“不用,我自己走!” 话音才落,道路那头起了响动,然后才听到一阵震耳欲聋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响,立刻将此处的人都震慑住了,不由驻足朝那动静发出的地方看去。 当头一骑先至,高大威猛的红鬃烈马猛然被人拉紧了缰绳,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随即安静下来,一人身着铠甲,利落地翻身下马,不是那个叫百越的将军还能是谁? 紧随而至两队骑兵整齐划一地分列两旁,下马静候,全程半点杂音不闻,动作干脆利落到像是程序编程。 这般隆重的仪式感,就是谢颂华也看得有些呆。 再一看这些列成两列守在门口的人,真是一个个人高腿长啊!就连那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而,严肃而坚毅。 果然制服诱惑才是真的诱惑,就算谢颂华从前不痴迷于什么兵哥哥,这会儿看着这些人,也都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没一会儿,后面便不急不缓地驶过来一辆宽大而气派的马车。 及至马车行至,便是那个叫百越的将军一声气沉丹田的口令,“王爷回府!” 然后就看到宸王府的大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王府里的男女仆人依次在两侧行礼,“恭迎王爷回府!” 这时马车的车门才往两边打开了,一个身穿玄色蟒袍,头戴紫金冠的男子从马车上从容地走了下来。 谢颂华仍旧站在河堤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人。 一旁的丁香却是看得有些花了眼,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了。 慧敏郡主这才施施然带着人走过去,过去之前却又朝谢颂华这边看了一眼。 “铿!” 两道金石之声响起,面前的两个侍卫同时将手中的佩剑抽出了寸许。 谢颂华立刻回神,拉住兰姑姑和丁香的手,低声道:“我们走!” 见她们识相,两个侍卫便没有跟过来,一直走得远了,兰姑姑才往宸王府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慧敏郡主进了门,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担忧。 谢颂华却感觉自己好似逃出生天,不管是喜怒无常的慧敏郡主,还是那位冷冰冰毫无人气的宸王,都不是正常人,能离多远还是离多远比较好。 跑了一阵儿,着实有些热,谢颂华干脆找了间看上去还算不错的茶楼,要了个包厢。 成功逃脱那位冰冷的王爷和那位讨厌的郡主,谢颂华心情不错,点了一桌吃的压惊。 只是可惜,她着实没有什么高雅的情操,也确实品不出这些茶水能有什么不一样,权当是来吃下午茶的。 这会儿没有外人在,谢颂华也不跟她们两个分什么主仆,三个人开开心心地一边喝茶,一边听底下的评书。 谢颂华也就听个调调,这南方来的腔调,她根本就一个字都听不懂。 看她颇有些优哉游哉的样子,兰姑姑到底没有忍住,“姑娘,这慧敏郡主和王爷……” 见谢颂华瞧过来,兰姑姑仍旧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谢颂华便往她面前推了一碟卤味,“管他们作甚?眼下能有两天好日子过,就且过着。” 听了这话,兰姑姑不由大吃一惊,自家姑娘这话的意思,竟是对这件事情毫不在乎,难道…… 谢颂华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你们姑娘我只是个普通人,这些贵人之间的事情,可不敢掺和,在府里不好乱说话,但你们是我跟前最信重的人,心里要有数。” 丁香和兰姑姑两个人则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慢慢地点了头。 她们都是一心以为谢颂华会嫁入宸王府当宸王妃的,也一心认为自家姑娘堪当这样的荣耀,可眼下听姑娘如此说,好像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谢颂华却指着对面街上一处铺面道:“上午我就瞧见了,那个可是买卖租赁的经济行?” 兰姑姑又是一惊,“姑娘这是要置产?” 谢颂华笑着道:“这世上什么东西都不牢靠,只有钱财才是牢靠的,趁着我手里还有点儿余钱,想买个小宅子备着,便是用不上,也可以租出去。” 兰姑姑闻言便笑了,“姑娘这话倒极是,奴婢这就去问问。” 这大概就是后世而来的执念,没有一套房子,就好像没有安身立命的根本似的。 没多会儿,兰姑姑就带着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上来了,“姑娘,这是冯经纪。” 第330章:买买买 冯经纪长着一双眯眯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只剩了一条缝,一来便将谢颂华上上下下地夸了一通,再将自家的业务夸了又夸。 这一句接着一句都不带重样的,连珠炮似的,加上他那有点儿滑稽的长相,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谢颂华手里经过这段时间的积攒,以及老夫人忽然送来的这三千两,也算有几了千两银子的身家。 她不需要很大的地方,能有个两进就够,因而便将自己的要求细细地说了,又付了十两银子的押金。 那冯经纪见她爽快,也同样十分热络,表示一有合适的便会去兰姑姑家通知她们。 等他人走了,店家又送了一盒子点心过来,说是方才那位冯经纪送的。 这做事倒是令人舒服。 “诶?那不是慧敏郡主么?” 兰姑姑原本是在看那下了楼回铺子里的冯经纪,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对面绸缎铺子的动静。 谢颂华闻言看过去,可不就是慧敏郡主? 她此时正靠坐在那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上,四面的帘子都打了起来,引来周围民众的驻足,毕竟慧敏郡主这样的美人,等闲可看不着。 只不过这会儿美人面色沉郁,只是那般淡淡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侍卫。 这些都是她今天带出来的人,此时每个人都忙着往外搬料子,放到慧敏郡主后头的大车上。 跟着忙进忙出的便是对面绸缎铺子掌柜,一脸心疼的样子,“哎哟哟,小心点儿,这可不能碰坏了呀!” “垫个东西垫个东西,这样直接放可不行。” “这个不能这么扔啊!这都要散了……” 然后便有一个伶俐的丫鬟走了过去,一把将那掌柜的推开了,“你心疼什么?我们郡主又不是白拿你的东西,难不成 还担心我们长公主府付不起钱不成?” “不不不,小的不敢,小的店里也有马车,这么多货,可以负责给贵客送过去……” “少啰嗦,我们郡主想怎么弄回去就怎么弄回去,轮得到你来说话?” 说话间,后面便已经装了慢慢一辆马车的绸缎,那丫鬟便撇下了掌柜,小跑到马车旁。 慧敏郡主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伸手指了不远处另一个铺子。 丫鬟乖觉,立刻吆喝众人起身,往前头的首饰铺子里去了。 她不是才刚刚去了宸王府么?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很明显,她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所以,证明了一个道理,不管古今中外,女人不高兴了,买买买还是能宣泄一部分的情绪的。 谢颂华等她们都走了,然后才带着人接着逛街,给谢文鸢和谢荼都买了点儿礼物。 谁知回家的时候,却碰上了卓院使家的那个小厮。 也是碰巧,她们才要进自家后门的小巷子,就正好看到他从里头出来,谢颂华连忙叫住他,“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是院使是有什么事儿?” 见到谢颂华,那小厮差点儿喜极而泣,“三姑娘!哎哟老天保佑,您怎么在这儿,小的找您半天了,谁知道您竟然出门去了。” 谢颂华连忙从马车上下来了,“怎么忽然来找我?可是师父有什么事儿吩咐?” 说着又连忙道:“前些时候的总结我快写完了,只是师父先前教的一点儿记不清了,笔记又给丫鬟收拾乱了,所以这才交迟了。” 自从带着谢颂华临床施针之后,卓院使是着实没有将谢颂华当外人了,干脆找到机会就带着她实习。 谢家有谢云苍的默许,加上在老夫人眼里,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不影响她和宸王的婚事,都不算事儿。 所以谢颂华已经跟卓院使出去行了好几次医了,当然也被要求写了好几篇报告。 于是谢颂华十分机灵第二次就开始称呼卓院使为师父,只是这老头儿并不认,每回都要纠正,让她好好称呼。 不过纠正的次数多了,纠正不过来,也就随她去了。 直到上一次施针结束,谢颂华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卓院使的院子里放上了香案,老头儿的原话是,“既然你要拜我为师,那便不能如此含糊而过,拜师礼绝不可省。” 于是谢颂华就按照时下的礼节,认认真真在华佗的画像前给卓院使行过了拜师礼。 这件事情谢颂华告诉了谢云苍,谢云苍便又带着谢颂华上门送上了拜师礼,这件事情就算是得到了家里的支持。 因而卓院使家里这个负责联络的小厮也成了谢家的常客,门房都认得,也不会阻拦。 谢颂华将兰姑姑打发了回去,只带着丁香随他一同折返,径自往卓院使的家里去。 卓院使家离这里不算近,谢颂华坐着马车大半个时辰才到,才进门就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不过卓院使一心钻研医道,五进的府邸也快给他整成了个医馆,在这里头闻到什么味道似乎都实属平常。 小厮将谢颂华领进去之后,便一路往内院带,一直走到最里头那一进院子。 谢颂华有些惊讶,一般来说,卓院使带回家医治的病人都在第二进,最里头住着的是卓院使的家人,怎么会…… 谢颂华才进来,就看到卓院使已经背好了药箱,不由惊讶道:“师父?” “先别问,进去把衣裳换了,你的这个丫鬟也不要跟着。” 卓院使的儿子媳妇并不在京城,身边只有一个孙子和老妻在。 谢颂华连忙走进去,果然看到卓老太太在里头等着,见着她过来便笑着招呼她进里屋,“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给人看诊,神神秘秘的,还让我准备了这套衣裳,丫头快去换上。” 等谢颂华穿在了身上,才发现竟然是一套男装。 卓院使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谢颂华也不多问,立刻老老实实地换上,随即便跟他一同出了门。 一坐上马车,谢颂华看到对面卓院使的神色,便跟着紧张了起来,“师父可是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了?” 卓院使闻言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两眼之后,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病人比较特殊,待会儿不管是遇到什么情况,你先不要开口。 实际上,为师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只知道大约不是什么寻常病症,想着你素来有些异于常规的见识,便想着带你一道过来。” 能有多不寻常?师父这是带她长见识去? “你不要掉以轻心,此人身份特殊,只记住一句话,管好你的眼睛和嘴。” 卓院使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且在医学上十分严谨,但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古板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收她这么一个女弟子。 可现在这个时候的卓院使,分明带了几分当初在宫里初遇时的小心和谨慎。 那个人是谁? 第331章:除了他还能是谁?! 马车是直接驶入了后院的,谢颂华谨守着卓院使刚刚说的话,没有掀开帘子看一眼,因而也就不知道自己是到了那里,到了谁的府邸里。 下马车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加上今天是阴天,看着就有些阴沉沉的。 前头有人低着头引路,身子都快弯下去半截儿了,看着十分恭敬,可到底也显出了几分诡异。 谢颂华跟在卓院使的后面,穿过长长的回廊,又绕过大片的花房,只觉得周身都因为茂密的绿植而显得阴森森的。 更何况,这么大的一座宅院里,竟然没有一点儿声音。 是了,谢颂华终于知道了为何自己一直觉得诡异,这个地方没有声音! 她仔细地听了听,除了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四周一片沉寂,连这个时候该有的蝉鸣和鸟叫声都没有。 这里明明种了这么多的植物,明明花木成荫…… 谢颂华莫名的就有些害怕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前面卓院使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卓院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谢颂华顿时放松了一些,自己师父是太医院的院使,什么样的情况没有遇到过?什么样的病人没有接触过?没甚好怕的。 谢颂华都怀疑这个人的宅邸是座森林公园了,走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走到了一处院落前。 前头领路的那个仆人仍旧那般艰难地弓着腰,替他们将门打开了便停在了门口。 卓院使抬步走了进去,谢颂华赶紧跟上。 这院子里照样郁郁葱葱,夕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钻出了云层,挣扎似的往这院子里投进了最后一抹余晖。 明明还是盛夏,莫名的谢颂华就因为这一抹余晖而感觉到一丝凉意。 穿过犹如林间曲径一般的小路,才终于随着卓院使来到了正屋门前。 并不用出声,就有人将门从里头打开了,开门的两个人也同方才的那个人一样,一声不吭,只用那躬着的姿态将他们迎入内室,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到了屋子里,则又完全是另一种景象了,整个屋子像是在个灯光填充的世界似的,入眼都是灯。 各种各样的造型,在屋子的各处分布得恰到好处。 而神奇的是这些灯也不知道是烧得什么油,一点儿烟都看不到,加上外头都罩着琉璃罩子,丝毫不受窗外的吹进来的风影响,光线十分稳定。 因而这一进屋,谢颂华反倒觉得亮堂堂的。远比外头的天光要亮得多。 卓院使便在内外室隔断的珠帘处停下了脚步。 “来了就进来吧!” 声音稍微有些暗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莫名的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卓院使十分恭敬地回了一个“是”,然后才撩起珠帘走进去,最后一秒还不忘提醒谢颂华,“不要多嘴。” 都这般严肃的场景了,谢颂华哪里还敢多嘴。 因而只敢低着头随卓院使一同往里头走,然后一直走到内室一座千工床前停了下来,但病人并不在床上,而是临窗坐着,谢颂华垂着头不敢乱看,低着头只能看到距离自己上有一段距离的椅子前的一双皂鞋。 “这是?” 那人的声音淡淡的,卓院使连忙回答道:“这是新收的小徒,老朽年纪大了,他倒是可以帮着打打下手。” “抬起头来。” 谢颂华有些犹豫,连忙小心地拿眼睛去看卓院使,得到对方的首肯之后,才朝那人看去。 四目相对之下,谢颂华差点儿将卓院使的药箱给摔了! 死变态! 那端正坐在圈椅里的人,不是韩翦还能是谁?! 她早就该想到的! 能让卓院使这般郑重对待,又是这般小心,整个宅邸还这般鬼气森森的,除了那个死变态,哪还能有第二个人? 卓院使只怕是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一个常年身处闺中的贵女会与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认识。 而谢颂华对着那双毫无温度的眼,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冷飕飕的。 完了! 奈何卓院使根本没有看出两个人眼神之间的汹涌,只当是韩翦不喜生人靠近的缘故,连忙解释道:“督公请放心,老朽这位小徒弟虽然年轻,却是个谨慎稳妥的,要不然老朽也不敢将其带到督公面前。” 谢颂华连头都不敢抬,只暗暗在盘算眼下这样的情况,这个死变态会不会忽然一言不合,就直接暴起伤人,或者干脆给她来个杀人灭口。 但她偷偷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卓院使,好赖自己师父也是太医院的院使,自己跟着师父过来的事儿家里头也知道,死变态不会这么不管不顾吧? 那…… “卓院使一向谨慎。” 谢颂华一愣,连忙偷偷向椅子上的人打量了一眼,对方却已经移开了眼睛,并没有再看她。 竟然就这么放过了? 心下正疑惑的时候,就见卓院使朝自己投过来严厉的一瞥,谢颂华连忙打起精神来。 既然死变态放过了她,那就当眼前这个人只是个普通的病患,她也仅是一名大夫而已。 “督公似有些发热,脉象也略有些紊乱,可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卓院使一番把脉之后,神色有些凝重,轻声问道。 谢颂华这会儿已经借着屋子里明亮的灯光细细地观察着韩翦的脸色,实际上前几天在宫里头遇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这个死变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常年看着脸色都比别人要更惨白几分,就好像没有一点儿血色似的。 但是那日在宫里,谢颂华明明发现他的脸上,透着几分病态的黄。 那会儿出于一个大夫的直觉和习惯,她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结果换来的是对方冰冷的一瞥,便立刻将她从自己的习惯中回过了神。 这会儿对方的注意点不在自己的身上,没有了他那种瘆人的眼神的压制,谢颂华也得以仔细地观察。 果然,眼下这样看来,竟比前几天还要黄得厉害。 韩翦听了卓院使的问话之后,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从旁边拿了一张纸递给了他。 卓院使展开来看了一眼之后又递给了谢颂华,谢颂华看着上面的内容,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又看了看床上的人。 这个人看上去除了面色有些发黄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明显的症状,这发热、腹痛、腹胀、呼吸急促、口鼻出血…… 症状未免也太多了吧? 她连忙去看一旁的卓院使,只见老先生又检查了一番之后,才道:“督公这大约是常年劳累,积聚、虚劳之症,主要的问题约莫是在肝脏上,老夫先给督公施针,再佐以几个药方试试看看。” 转脸见谢颂华一脸深思的样子,便以目光相询。 谢颂华又看了那椅子上的人一眼,趁着底下人奉茶来的空档,低声道:“师父,这上面的症状虽然与积聚、虚劳之症吻合,可……” 她说着声音又更低了,“可这些症状全部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会不会不大正常。” 第332章:我说她行,她就行 卓院使便用警告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谢颂华连忙闭了嘴,谁知一错眼,就看到那韩翦已经移过视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看得谢颂华心里发毛。 “督公请勿见怪,我这个徒弟一心只顾着学本事,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韩翦的目光却只落在谢颂华的身上,“那么,你来!” 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不容反驳。 卓院使吓得不轻,生怕这是韩翦要落罪给谢颂华的意思,连忙请罪道:“督公请息怒,孩子不懂事……” “我让她来。”韩翦的视线终于转到了卓院使的身上,语气缓慢而填了两分森然。 谢颂华见自己师父一把年纪这般惶恐的样子,心里极度不忍,连忙上前一步,将卓院使拦在了身后,“师父,既然督公信得过为徒的医术,那就让我试一试吧!” 卓院使并非信不过谢颂华的能力,只是眼前这个人毕竟是那个叫人胆寒的东厂厂督,光太医院就不知道有多少葬在了他那个东厂里头,在宫里,就连皇后和贵妃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自家徒儿一个小娃娃,忽然这般被他注意到,岂非祸事? 到这会儿,卓院使心里是一万个后悔将谢颂华带了来,如何能想到这从来目无下尘的韩大公公会忽然注意到自己跟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徒弟?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违抗他的命令,只怕还会招致更大的祸患。 谢颂华没奈何,只能上前去替他诊治,谁知手还没有靠近,韩翦便抬眼道:“卓院使没事,就先回吧!” 这话让师徒俩俱是一愣,竟是要将谢颂华留下来替他医治的意思?这如何可以? 卓院使连忙道:“使不得啊!督公容秉,小徒医术尚浅,还不能独担大任,下官还是在一旁看着比较稳妥。” “我说她行,她就行。”韩翦说完,直接扬声唤人,“送卓院使回府。” “督公!” 谢颂华生怕卓院使惹得这个死变态不快,万一人家仗着手里的权势,直接不管不顾,还是自家师父吃亏。 从头到位,这位叫人胆寒的司礼监大太监一直端坐在椅子里,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动半分,脸上更未见有丝毫情绪,可越是如此,越叫人惊恐,谁也不知道这般平静的表象之下,是不是蕴藏着雷霆手段。 她连忙道:“师父,您还是先回去吧!既然大人信任,徒儿也该勉力一试。” 及至这会儿,谢颂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自己今日来此,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可想想以韩翦的能力,若真要取自己性命,不过吹灰之力而已,何至于要如此兴师动众,还将她匡至自己的府邸。 因而等卓院使走了之后,谢颂华也不伪装了,她稳了稳心神,极力让自己显得冷静理智,“韩公公今天是特意找我过来的?” 她就站在韩翦面前的桌子前,与他隔了不到三尺的距离。 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反倒衬得屋子里亮得有些睁不开眼。 而这明亮的灯光,因为灯光底下的那个人而显得有了两分凉意。 韩翦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径自起身将窗户给关上了,然后像是根本没有看见谢颂华这个人似的,又自顾自地将其他的窗户也都纷纷关了起来。 隔绝了外头的空气,屋子里的温度陡然间就降了下来,泛起了丝丝寒意,也让谢颂华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他今日身上不是那身大红色的蟒袍,而是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圆领常服,也未曾束冠。 此时背对着谢颂华,灯光下的背影窄腰宽肩,身形挺拔,没了那一身肃杀之气,竟有几分寻常翩翩文士的模样。 谢颂华想到此节,连忙用力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 这个人是韩翦! 韩翦关上了最后一扇窗,终于转身,却仍旧没有看向她,而是在另一边的软塌上坐下了,然后才抬眼看她,“自然是看病。” 说着他将身子往后挪了一些,半靠在那软塌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他有病大约是真的,可找她来看病,未免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他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哪怕是得了绝症,要名医圣手给他看病,还不就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更何况,谢颂华可没有忘记自己几次差点儿死在他手上。 “韩公公说笑了,”谢颂华警惕地看着那软塌上的男子,“我不过是跟着乡下医婆学了些微末技俩,又因家里长辈宠爱,卓院使慈和,才得以被准许在他老人家跟前学医,实际上不过是闹着玩儿,当不得真。” 韩翦却在她说话的时候,缓缓闭上了眼睛,仍旧用那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淡淡地道:“我也好奇,什么样的乡下医婆竟这般厉害,能让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懂得那么多。 既能替你家的下人看好各种头疼脑热,也能替你家老夫人解毒疗养,能研制各种被抢售的药膏,还能叫石女来潮。” 谢颂华听着他毫无起伏地说出来的这一番话,整个人如堕冰窖。 这个人在调查她! 替谢家的那些底下人看病以及给自家的药铺研制了几种药膏这种事也就罢了,毕竟她做得并不算很隐蔽。 可老夫人中毒却是谢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事儿,更不要说那石女的治疗,她甚至都将玉如琢支开了,这个人竟然能清楚地知道。 他还知道什么?那天晚上的所有事情? 那么还有呢? 清水镇? 他是不是已经让人去过了? 原主根本就没有学过医,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教书先生教读书认字,这些,他都知道了吗? 谢颂华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她咬着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在这个人面前,她发现谎言似乎变得有些可笑。 她有一种感觉,若是此时还在他面前说什么慌的话,对方可能立刻就能扔出一沓关于她的资料来。 谢颂华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嗫嚅着唇,不知道眼下该说什么。 “怎么?你看诊不用听脉么?” 静谧的屋子里忽然出现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瞬间回过神来,抬眼就看到那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目光浅淡地看着自己,嘴角却噙了一抹冷笑。 谢颂华看着他的眼睛,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往他那边去了,“给公公请脉。” 不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既然说来让她看病,那就好好看病! 韩翦竟十分配合,果真身出手来,就搭在一旁的扶手上。 谢颂华稳了稳心神,抛弃一切杂念,搭上他的手腕。 只是,才听了一会儿,她就察觉到不对劲,立刻面露惊诧地朝塌上的人看去。 第333章:他是太监,他是太监,他是太监 这一看,谢颂华才注意到,短短半个时辰,韩翦的脸色已经难看了许多。 她连忙再仔细听了一会儿,讶异道:“你刚刚是一直在压制着?” 塌上的男人又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回答她这话。 谢颂华却谢颂华却是不再客气,直接上手,就要去掰他的眼睛。 韩翦几乎是立刻往后移了一步,然后目光如刀似的看着她。 谢颂华正色道:“这是必要检查,不然我没有办法确定。” 韩翦便目光警惕地看了她两眼,沉默了两息之后,终于还是靠了过来。 谢颂华这一次倒是确信他是真的找自己来看病的,眼前这个人分明病得不轻,而且……似乎有中毒的迹象。 她认真地检查了一下他的眼睛,神色越发变得凝重起来了。 “公公病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最初是不是有些畏寒、头痛、乏力?” 韩翦等她检查完了眼睛,便仍旧靠在了迎枕上,像是不愿意与她对视似的,闻言只淡淡地答道:“是有些头痛。” “多久了?” “约莫半个月。” “那如今呢?”谢颂华立刻接着问,“如今还在发热,有无嗜睡、呼吸急促的症状?” “嗯。” 果然! 谢颂华想了想,抬眼一看,那人还是如方才一样的姿势,动都没有动。 她干脆也不打招呼,直接上手去摁他的肚子,同时问出口,“可是这个地方痛?” 可她的手才碰到他的衣襟,眼前就是一花,然后一个天旋地转,人就被掼在了地上,半边屁股都疼到差不多失去了知觉。 谢颂华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哀嚎出来,脑袋出现了几秒钟的死机时间,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破口大骂,“你有病吧!” 骂完才发现他脸色越发难看了,甚至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唇色更是惨白一片。 这让她接下来的问候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习惯了,”韩翦微微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又仍旧闭上了眼睛,“你要做什么?” 气息却比方才虚弱了不少。 “你让我来给你看病,我还能做什么?” 谢颂华着实是被摔出了些火气,语气自然不大好,谁料对方听了之后,却是语气平常道:“那看吧。” 似乎是等了半晌不见她有动作,睁眼就看到谢颂华仍旧坐在地上。 “屁股痛麻了,爬不起来。”谢颂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 “嗯。” “……” 绝了! 谢颂华咬了咬牙,等痛过去了,才扶着一旁的椅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得是倒了多大的霉,才会成为一个被病人打残的大夫,而且是被打残之后还得尽心尽力医治对方的大夫。 “你再动手,我就不干了!” “再废话,就拖下去。” “你……” 谢颂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手在碰到他衣襟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确定了对方没有再下手的意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 韩翦的情况确实不大好,其实原本卓院使判断得也没有什么错,基本上就是肝上的问题,且这个病…… 却又与她从前所了解的不大一样。 谢颂华直接将他的衣襟解开了,纵然到这会儿心态已经调整好,极力心无杂念地替他诊治,却猛然被裸露在面前的景致给迷了眼。 “我是大夫,我是大夫,我是大夫!” 谢颂华稳了稳心神,虽然做过很多手术,也曾在别的科室轮转过,但是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么优秀的胴-体,而且看着手感真的还不错。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被这种世俗的美色诱惑? 更何况…… “他是太监,他是太监,他是太监!” 果然,这个洗脑包一出,所有世俗的欲望都能消退得干干净净。 转脸却对上了那死太监一双危险的眼睛,吓得她一个激灵,最后连手指下紧实的手感都感觉不到,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里会痛?” “你吸一口气。” “好!再慢慢吐。” “对,这个地方呢?这样呢?” 谢颂华顶着对方极不耐烦的眼神,尽职尽责。 一来自己现在的小命捏在他的手上,二来,她是真的对他的病有了兴趣。 这段时间,在自家的藏书楼里搬了许多古医书出来啃,又把卓院使和他师父的医案看了大半,加上卓院使特意针对她的情况给了一些专门的教授和训练。 如今她对这个时代医学的掌握已经突飞猛进,再结合前世行医的功底和经验,医术不说出神入化,却也不可小觑了。 眼下碰到这样的病症,正是拿来充实自己的最佳材料。 从医药箱里取出针袋,熟练而又利落地在灯上烤过,扎下去的动作干脆又利落。 而在她的一套针法下,韩翦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紫,眉头也轻轻地蹙了起来。 谢颂华哪里还敢有半点分心,一边观察他的情况,一边调整下针的深度及力度。 等她将其中一根针拔出来,放在灯下观察了一会儿,又闻了闻之后,神色越发凝重,“韩公公这个病,是从何处染上的?” 韩翦原本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却蓦然变得凌厉了起来,这一次,他直直地看着谢颂华的眼睛,像是要将她那双眼睛给剜出来似的,“这重要么?” 谢颂华却不避不让,“重要!因为我是大夫!” 她略微移开视线,转向不远处桌上的那张纸上,“我方才说,这么多的症状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有些不合常理。” 说完她又重新转回目光,再一次看向软塌上的这个人,“现在看来,公公要让我看的,不光是你自己的病吧!”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韩翦先往后靠了,仍旧阖上了眼,语气发冷声音却有些许嘶哑道:“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谢颂华站在一旁,仍旧那般看着他,态度坚决,“我刚刚说了,我是大夫。” “所以要普世救难么?” 他的语气里的讥诮和漫不经心着实有些激怒了谢颂华,她上前一步,极认真道:“我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菩萨,可我是一个大夫。 你既然这么问,那至少说明你清楚地知道你身上的这个症候会传染,你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你的命比别人硬得多,可是这天下普通人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吗?” 韩翦就那般淡淡地看着她,眼神从一开始的嘲弄,慢慢地变得平和,然后隐入深深的迷雾里,谢颂华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她仍旧这样盯着他的脸,半寸不让。 “这般义正严词,”他轻咳了一声,眼神又变得清亮了些,“你能治?” 第334章:掺和不起 “我……”谢颂华忽然觉得此人的那一双眼睛又变得危险了起来,让她竟无法十分肯定地回答,“我试试。” “试试?”又是那种含着淡淡的嘲弄的语气。 “你这是传染病,”到此时谢颂华也顾不上对方能不能听得懂了,“你列出来的那些症状各不相同,是因为不同的人体质不同,感染的病毒浓度不同,因而在感染了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也会有所差异,但这种病,得了之后若是救治不及时,普通人……” 说到这里,谢颂华忽然住了口,她猛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一个不慎自己将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再一次摔倒的剧痛都未能将她从情绪中拉出来,她半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那软塌上的男子,“你……那一次……那一次在城外……你……” 她一时间竟然忘了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但从韩翦那淡然又理所当然的反应来看,她猜对了。 那次在城外她撞见了他带着东厂的太监在城外的暴行,分明是他发现了传染源直接斩草除根的做法! 怪不得当时闻到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可她仍旧无法忘记那个孩子,那个朝自己奔过来的鲜活的生命,他明明有活命的机会。 韩翦见她这惊恐的样子,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他坐起身来,竟含着一丝浅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人,“所以,你还能治吗?” 这是谢颂华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笑,可这笑容里,分明是嗜血的残忍。 她抑制不住地轻轻发抖,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人命在这个人面前根本就一文不值,因为发现了这种传染病,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将一个村子上上下下全部屠戮干净,连孩子都不放过。 谢颂华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她不能确定,她没有办法确定。 这个人是个恶魔,那一次的屠村行为,她可不认为此人是为国为民的无奈之举,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染了病的村子,挡了他的路。 那么她掺和到他的事情里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真的只是看病这么简单么? 她对朝政接触得不多,可是从前玉如琢与她说的,加上谢云苍那里透露出来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手上的权柄有多重。 去年因为宸王遇刺一案,连当朝次辅的家里都被围十数天,朝堂之上更是有几位朝廷命官受到牵连。 而这里面,除了锦衣卫的手笔,东厂力量的掺和也不可小觑。 如今宸王已经痊愈且回到京城,锦衣卫和东厂之争世人有目共睹,这两个臭名昭著的机构在充当当今圣上的左右爪牙,以她如今准宸王妃的身份,若是卷入到这样的政治旋涡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没有能力预料。 见她说不出话来,韩翦又嗤笑了一声,然后施施然躺了回去,“当不了菩萨,就不要假慈悲,让你来看病,老老实实看病就是了。” 话说到最后,里头的警告意味已经变得十分浓重。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一次,她费了更大的劲儿从地上爬起来,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不再颤抖。 韩翦说得对,她不是菩萨,不该假慈悲。 众生皆苦,她只能顾好自己。 何况如今她不是一个人,谢家再如何不好,可也是她如今的家,里头有她在乎的人,有在乎她的人。 她若是掺和进去,就是将谢家也拖进去了。 她没有办法下这个决定。 心里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手里冷静地将韩翦身上的针拔出来。 可是脑子里却一直在反复地回想着那个孩子的眼神。 若是…… 若是当时有一个人,能在韩翦面前请命,提出有效的隔离和治疗的方法,这个冷漠如蛇蝎的人,也未必就一定会要那些无辜百姓的命吧? 最后一根最重要的针拔出来,软榻上的人闷哼了一声,随即便吐出一口血来。 一股腥臭之气立刻从软塌旁边的痰盂里散出来。 谢颂华皱了皱眉,略沉吟了一下,“你到底中得什么毒?” 她将取出一方口罩带上,又带上了手套,然后拾起那痰盂,就着灯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再一次受到了惊吓。 她竟然在这里看到前段时间从古医书上看到的一种极为隐秘的毒术。 那本书并非是中原人氏所著,且上面许多文字笼统而又不准确,若非在谢琅华那里借了几本相关的资料,她甚至都看不懂。 那口紫黑色的血吐出来,韩翦的脸色显得好看了一些,可原本就苍白的脸,竟更白了几分,在灯光下,竟然有些透明的味道,可他看向谢颂华的那双眼睛的眼白部分却变得更黄更浑浊了。 谢颂华站在一盏灯前,脸上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就变得只剩下认真和专注,她时不时地还要沉思一会儿,让韩翦有些意外,“你认得?” 谢颂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将手里的痰盂拿了出去,吩咐门外的人按照她的方法处理掉,又重新拿了一只干净的过来,自己将手套除了,认认真真地洗了手,这才走了进来。 “据我说知,韩公公虽然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是无旨不得出京,公公中的这个毒,并非中原之物,而是来自南疆,莫非公公最近与南疆的人有所接触?” 并不等他回答,谢颂华接着道:“南疆早在我大启开国之初便被太~祖皇帝纳入我大启的版图,只是因其习俗与这中原大相径庭,因而并不似我大启另外两京十三道一般管理,而有其独立的军政体系,也正是由此,南疆一直是一个政治敏感的地方,韩公公……” 谢颂华将这些说完,才抬眼迎向他的目光,然后在他要开口的时候,立刻又笑道:“当然,这跟我没有关系,我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看好公公的病症而已,对吧?” 天天被这个人威胁,谢颂华见着他一句话堵在嘴里的样子,多少觉得有些解气。 “公公这里人手充足,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着她直接转身进了后面韩翦的书房,直接就用上了她的笔墨纸砚,飞快地写了两三张方子出来。 “外敷内服,以及药澡药汤我都写得清清楚楚,公公让人直接按照这上面列的抓药熬煮就可以了。 另外这里是府里众人平日里防范和注意事项,按照这上面的来,应该能有效阻止进一步扩大感染面,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实非我所能。” 说完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便动手收拾自己的东西,韩翦一直淡淡地看着她,连姿势都没有换过。 直到她收拾好了医药箱,才忽然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传来,“你临的是赵孟頫的字?” 第335章:赌上狗命 谢颂华被他给问愣了,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她的字来了? 自从去年去了慎思馆上课之后,她练字的功夫几乎没有落下过,最开始是按照谢长清和玉如琢找的几个字帖练的,后面就专攻赵孟頫的字帖了。 练了这么久,倒是能看了,也不至于在字迹上被人嘲笑,可说起书法造诣那还实在是远得很,因而谢颂华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只是勤勤恳恳地每日练习。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一眼认出她的字迹。 若是平常,她指不定还会因为此事而生出几分努力终有成效的成就感,可在眼下这样的情境里,她只觉得突兀。 谢颂华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韩翦的目光从那几张纸上移开,然后从她脸上淡淡地扫过,“倒是巧。” 什么巧? 她一时没听明白,不过很显然,韩大公公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而是抬手随意往屋子的那头一指,“你睡那儿。”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是指着仅隔了一道多宝阁的书房,也就是方才谢颂华借笔墨的地方。 “什……什么意思?” 韩翦却又仍旧闭上了眼睛,“在我痊愈之前,你哪儿也去不了。” 谢颂华悚然一惊,“你……你凭什么这么做?我好歹也是谢家的姑娘,家里亲长都知道我今日随师父出诊,韩公公这是要仗着权势将我扣下?” 她不怀疑韩翦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以他的能力和势力,这不是什么难事。 可也并不代表这样做,没有任何的风险。 她是谢云苍的女儿,是京中排得上名字的贵女。 最重要的是,她是准宸王妃,而且是谢家心心念念的宸王妃。 在她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前,谢家不会不管她的死活。 韩翦再如何得当今皇帝信重,可谢云苍到底是当朝次辅,谢家也是数得清流世家,他未必真的愿意因此而与谢家撕破脸皮。 谢颂华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韩翦淡淡的声音传来,他闭着眼睛躺着,这句话说出来犹如呓语,“你可以走。” 这话让她松了一口气,总算这个变态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你可以试试,”他在谢颂华转身走出三四步的时候,却又忽然开口,“走不走得出去。” 这话直接让谢颂华顿在了当场,她转过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人,才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 “想早点离开,那就请谢姑娘拿出真本事来。” 这一次,她实实在在听出来这个人语气里的强硬,谢颂华知道,这个死变态,真的是个不能用常理推论的变态。 圣上没有几天就要出关了,谢家上下都在等着圣上和宸王的态度。 而这个时候,她竟然失踪了,若是这件事情传出去,又该会怎么样? 京中那些早就存着看她笑话,看谢家笑话的人,又会闹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光一个谢淑华就叫谢家元气大伤,到如今,谢家人还不怎么会如从前那般出去走动。 若是再来一个她婚前失贞,那谢家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行走? 她看着软塌上的那个人,很想从医药箱里取出针包,在对方的身上戳几个窟窿,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好一会儿,谢颂华才重新折返,用极力平稳的语气道:“那么,请公公配合一些。” 从韩翦方才的那句话里,不难听得出来,韩翦认为谢颂华根本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来给他诊治。 而实际上,是韩翦根本没有给她看清他真正的情况。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谢颂华知道,有的人的身体是真的能异于常人,比如练武之人。 他们甚至可以运内功压制自己的伤势,比如之前在悬崖上的那一次,韩翦也不过就是虚弱了那么一夜而已。 她后来专门向卓院长讨教过这方面的问题,而卓院长的师父,原本是一名云游四海的大夫,见识过的情况,又与卓院使完全不同,从他的医案中也能发现许多寻常大夫未曾见过的情形。 因而方才在与韩翦诊治的时候,她就知道,韩翦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也只仅仅知道韩翦中了南疆的毒,知道他罹患传染性的某种疾病,可真是患病程度如何,她根本就探究不出来。 她也能够想想得到,韩翦毕竟身处高位,且东厂地位特殊,想杀他的人估计数不胜数,他这样的做法,似乎也理所应当。 因而谢颂华并没有强求,只是按照她能探知的情况开出药方。 可此一时彼一时,死变态言明她不将他治好便不许离开,这分明不是在开玩笑,她也不能一直在这儿耗着。 谢颂华看也没有看韩翦,便直接将他的手拉了过来,重新诊脉,“若是公公不配合,那我用错了药,施错了针,怕是无可避免。 看病最要紧的就是信任,若是公公请我来看病,却又不信任我,那这个病我也注定瞧不好。” 她再一次将他刚刚拢起的衣襟打开,再将收起的针包取出来,一边在灯上慢悠悠地烤着,一边道:“方才那一次施针,不过只及表里而已,公公应该能感觉到腹中的淤堵之感有所减轻,所以这一次……” 她烤完了针,说着话转过脸来,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满脸震惊地看着床上的人,“你……” 然后连忙将针放了回去,重新搭腕诊脉,韩翦的脉象此时已经完全乱了,与方才截然不同。 此时的韩翦脸色也全然变了,才压制下去的那抹紫气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而且额头还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才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人就如同水里头捞出来的似的。 谢颂华哪里还敢犹豫,也顾不上自己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凶险的症状,当即立刻重新给他施针,而这一次,每一针都是扎在人体的几大凶险穴关上。 而韩翦在第一针下去之后,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谢颂华却是一点儿都不敢耽搁,立刻扬声喊人进来,她一面忙活着手里的事情,一面极快速地吩咐他手底下的人准备东西。 等她一整套针术施完,韩翦已经可以用面如金纸来形容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他府邸里这一群宛如幽灵一般的下人就十分好用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哪怕此时看上去,谢颂华很像是在害他们的主子。 原本想着自己既然注定要在这里住下,是不是应该跟他说说,另找一处屋子给她住。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反倒是住在一个屋子里比较好。 趁着药效发作的时候,谢颂华立刻去了隔壁的盥洗室,自己泡了一个药澡,又灌了两碗汤药,作了一番准备工作之后,才重新回到这个屋子。 屋子里也全部按照她的要求布置好了,韩翦已经被运到了床上。 这次,是真的要赌上狗命了。 第336章:威胁 这不是什么小手术,韩翦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不再压制体内的毒素以及病症,如此一来,情况就显得异常凶险。 加上又是南疆来的毒物,谢颂华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所以,实际上她并没有太多的把握。 眼下这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她又再给他灌了一碗麻沸散,然后才开始动刀。 其实在刚开始触诊的时候,她就已经怀疑对方出现了腹水,眼下更不用怀疑了。 好在此处足够明亮,且无人打扰,她也得以心无挂碍地进行“手术”。 而此时的宸王府,萧钰见了暗鸦送来的情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没一会儿,百越匆匆而入,“王爷,谢家三姑娘进了韩府。” 他说这话的时候,既气愤又忐忑。 虽然知道自家王爷迟早有一天会跟那个谢家的退婚,可偏偏在圣上要出关的这个当口,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个谢三姑娘可真会给王爷惹事儿。 这个风声是韩翦放出来的,他一个阉人,把准宸王妃叫进府里过夜是怎么回事?! 同时百越又担心自家王爷的态度,上次因为自己没有出手,结果第二天在校场上,简直就是被动重新做人了一番。 原因就是自己没有将谢颂华当成准王妃。 看来王爷在这方面着实有些好面子,尤其是面对那个韩翦的时候。 现在这种事情一出来,王爷该不会按捺不住,要上韩府去要人吧?那回头退婚还怎么退? 等了半晌见自家王爷没有反应,百越不由试探地问道“王爷,咱们现在怎么办?韩翦那厮分明就是故意放出这个消息的,只怕明天一早,满京城的人就都会知道了。” 萧钰的眉头仍旧皱着,面对着窗外的夜色,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除了在战场上,百越很少见到自家主子这个反应,因而心里那股激愤之情更甚,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开口道:“王爷,您可不要做傻事啊!那个韩翦就是故意的,想用这样的方法来侮辱王爷您!若王爷您去韩府要人,还……” 后面的话,他在自家主子的目光之下便没接着说了,只是脸上仍旧满是忧心。 自家王爷在边关吃了两年风沙,将大荣打得不敢再越界,现在回到京城,圣上竟然就给整出这么一桩婚事出来。 想想就觉得很可气。 那个神神叨叨的国师,一天到晚地忽悠圣上还不够,还要来祸害他们家王爷,真是吃饱了撑的。 “谢家呢?” 百越闻言立刻道:“这个消息是锦衣卫传出来的,那谢三姑娘是跟着卓院使去的韩府,谢家若要知道,也应当是从卓院使那里得知的消息。” 如百越所言,谢云苍确实是从卓院使处得知的消息,卓院使从出了韩府之后,甚至都没有回家一趟,马车上匆匆换了衣裳,含了几颗清毒丸,便直奔谢府。 谢云苍闻听了卓院使的话,也是大吃一惊,但也知道若非韩翦的着力安排,卓院使就算想将谢颂华塞过去,也未必能进得了韩府的大门。 韩翦做到司礼监大太监的位子上,得到圣上如此看重,可不光是因为他手段了得,又是圣上大伴唯一的干儿子的缘故。 更重要的一点是,韩翦从不结交任何一位朝臣,在后宫之中,也不偏向任何一位宫妃。 他那座宅子,除了杀手刺客,几乎没有什么人能进得去。 因而送走了卓院使之后,谢云苍犹豫了一番,还是去换了一身衣裳,让小厮去备马。 今晚上无论如何,总要将自家姑娘接回来不可,哪怕因此而跟韩翦对上。 谢云苍一面匆匆准备出门,一面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外头打探消息。 这件事情一定不能闹大,因而也不坐马车,一人独自前往,最理想的情况便是他悄无声息地将人接回来,他自认在朝堂上从来与韩翦未曾有过龃龉,韩翦也并不与朝堂中任何一派有沾染,不至于一点儿情面不给。 哪知他才跑到半路,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洪文,也是韩翦的第一大徒弟。 洪文穿着一身寻常的直裰,带着方巾,笑眯眯地等在路旁,“就知道阁老大人今晚有闲暇,这不,正温了一壶好酒,专门在这里候着,万望阁老赏光!” 这个时候专程等在这里,除了受韩翦之命,不做他想。 此时已经将近宵禁的时辰,大街上早就没有了什么人,两旁的铺子也都纷纷准备打烊了,谢云苍进去之后,才发现整个酒楼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两个店家的伙计之外,并无任何一个闲杂之人。 谢云苍随着洪文步入后院,两个人之间究竟谈了什么无人可知,但回府之时,等在书房门口的云先生,却见他脸色有些凝重。 “老爷,消息大约还是从东厂出来的,韩公公此番,怕是真要借机生事了。” 谢云苍听到他的话,却没有立刻接过这个话头,反倒含了两分关心地问道:“夜间起了风,又到了这个时辰,你怎地还起来了?” “因着咱们府姑娘的婚事,这一年来,闹出了几次风波,此番又牵扯到韩公公和宸王,老爷预备怎么办?” 云先生身子骨不大好,哪怕如今这样的夏日,他也披了一件披风,话没说两句,便又咳嗽了起来。 谢云苍连忙道:“先生莫急,还是里面去说。” 灯烛亮起,谢云苍紧锁的眉头,在灯火憧憧下,显得更紧了一些,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来。 云先生狐疑地接了过去,当他一行行地将信看下去,神色也不由大惊,“姑老爷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谢云苍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眉眼间都是疲惫,“为了个戏子,竟然重伤怀王世子,事情已经到了韩公公的案头,怕是要不了多久,怀王就要上京告御状了。” 云先生不由又将那封信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然后才迟疑道:“老爷这封信……是自韩公公处得来的?” 见谢云苍默认,他便又立刻问道:“难道,韩公公是要用这件事情作为威胁?” 话问出口,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同时,以云先生对谢云苍的了解,他也清楚地知道,谢云苍不会再去韩府了。 一个扶不上墙的姑爷不算什么,可问题是姑爷背后,是谢文鸢和两个孩子,谢云苍不得不替妹妹和外甥们考虑。 云先生叹了口气,“要不然,便将三姑娘嫁远些吧!” 关于林家姑老爷的事儿,谢云苍知道,谢家后宅的一众人等却并不知晓,当外头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顿时炸开了一锅粥。 第337章:沸沸扬扬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芍药也顾不上还没到老夫人起床的时间了,便赶紧去了老人家的床头,将事情急急忙忙地禀告了。 老夫人乍闻消息,只当是芍药在胡言乱语,待见申妈妈一脸焦急地进来时,才知晓事情怕是真的,当即立刻让人将几个媳妇叫过来。 安氏才听到消息,就看到寿安堂的春分了,顿时唬得脸色发白。 才一进门,便被老夫人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是死人吗?!人出门去了回没回你都不知道?里里外外的事情交给你们,就这般看守门户的?” 急匆匆进门的余氏立刻便上前请罪,“都是儿媳们的疏忽,母亲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眼下发生这样的事情,还要母亲坐镇拿个主意才是。” 安氏委委屈屈地跟着跪下了,“母亲容秉,这事儿着实怨不得儿媳,三丫头跟着卓院使学医的事儿,您和二叔都是同意的,昨儿是卓院使派了人来接。 此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回回也都如此,因而才没注意姑娘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那韩公公怎地就忽然想到要将三丫头给掳过去……” “还能是因为什么?”谢思华的声音忽然恒插了进来,“谁不知道那姓韩的跟王爷是对头,眼下见圣上给王爷赐了婚,就故意这么做,恶心王爷的!” 余氏只恨不能上前去把女儿的这张嘴给捂上,这权贵的事情,也是她能胡说的? 谢思华分明看到了母亲的眼神,却仍旧高昂着头,不管不顾道:“这世上能有几个人配得上王爷?本来这赐婚就贻笑大方,现在好了,还叫王爷丢这么大的脸!” “宸王是皇室贵胄,大权在握,还轮不到六妹妹你来心疼,你还是先心疼心疼自己的名声吧!江淑华来一遭,眼下三妹妹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倒是不怕自己丢了脸。” 谢琼华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神色冷淡地从谢思华的脸上扫过,嗤笑了一声,然后径自走到她平日里坐的位子旁站着了,只因两个长辈还跪着,不好坐下。 此时比平时大家来请安的时辰还早一些,只是消息传得太快,她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也正好赶了过来,几个年轻的姑娘家脸色都是骤然一白。 谢琼华是不用出嫁的,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谢家还在,名声不名声的,对她来说,没有多大的妨碍。 可是其他人却不一样了,谢荔首先就白了脸,她和苏公子的事儿到现在都还没有真的定下! 谢文鸢却走到了老夫人的旁边,神色焦急,“娘,二哥哥怎么说?” 说到这个,老夫人才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谢云苍竟然没有过来。 “去,去前院问问看看,你们老爷是不是上衙去了?” 即使早起没有听到消息,真出门去了,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可是让老夫人意外的是,谢云苍没有回来,家下人去找去衙门,得知的竟是他一早往登州去了,说是登州卫闹出了点儿什么乱子。 什么样的大乱子,竟然要他这个内阁次辅亲自急匆匆地跑去?! 老夫人急得不行,只得急忙去信往登州去,又将两个儿子找了来。 可一个谢长清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且看他坐在椅子上的那副样子,分明都没有将事情听进去。 另一个谢非梧却直言自己若是上门,只怕韩翦连门都不开一丝儿缝,到时候,怕是反倒叫谢家更没脸。 商量了半日,众人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谢文鸢思索了半日,忽然道:“眼下这事儿忽然这般炸了锅似的传出来,必然是有人故意散步的谣言,说到底,恐怕根本没有人见到三丫头往韩府里去。 如今二哥哥不在,咱们也和那韩公公说不上话,如三哥所言,若真去韩府要人,只怕反倒落人口舌,以我看来,眼下还是娘您先进宫一趟,去求求皇后娘娘或者高贵妃,最好再叫上卓院使。 看看能不能说动娘娘出面,去与那韩公公交涉,若能得她们说话,想必那韩公公未必真的连宫里的面子都不给,只要三丫头露了面,外头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话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老夫人也不想再耽搁,即刻便让人往宫里头递帖子,又连忙换上诰命的服制,急急忙忙往宫里去了。 这时候甚至不过巳正,可消息已经如外头泼洒的骄阳似的,在京中彻底传开了。 皇宫反倒是最晚得到消息的。 江淑华才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镜子前,闻言手里的簪子都掉了,“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外头都传疯了,说是一晚上都在韩府。” 底下跪着回话的,是齐氏给她新找的贴身丫鬟,叫做西竹,自来东宫之后,一直对她忠心耿耿。 看着她脸上认真的神色,江淑华终于慢慢地漾开了得意的笑容,“登高必跌重,谢颂华还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呢! 这会儿高枝都没有攀牢靠,倒是被邪风吹得东倒西歪,可真有意思,果然,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她说着,又转向自己面前的西洋镜,“替我换个发饰,咱们见太子妃去。” 西竹一时没有明白,“主子不是说,眼下您怀着胎,应该低调些么?这段时间,咱们一直守在这院子里不肯多踏出去一步,这会儿为何又要去找太子妃?” “当然是给太子妃送礼了!”江淑华自镜子里瞅了西竹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玩味起来,“这人呐,最怕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奴婢愚钝,请主子赐教。” “最怕的……是没有价值,”她随手拿了一支玉簪,在头发上比了比,脸上都是闲适的神色,“如今咱们既然进了东宫,自当好好筹谋,要让自己在这东宫立足,那便要对东宫有用。” 她说着,将那支素色的玉簪插进发髻里,带着仍旧一脸茫然的西竹往东宫正院去了。 外头热热闹闹地传着谢颂华的事儿,当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实际上,到此时,她即便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恐怕也难以思考这消息背后的意义了。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替床上的人医治,累得一双手几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高强度高精度的工作,对于脑力的耗费实在太大。 等外头天光微亮时,她拖着自己的四肢仔细洗漱了一番,又灌了两碗汤剂之后,整个人就如同游魂一样。 哪里还顾得上韩翦让自己睡的这张塌有多不舒服,几乎是沾着席子的同时,就已经睡死过去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游了进来。 里间床上的人适时睁开了眼,只不过因为麻沸散的缘故,眼神到底显出了两分迟钝。 “如何了?” 第338章:你是觉得我很闲? “谢老夫人巳正入的宫,坤宁宫那边说是娘娘的病又犯了,起不来身,高贵妃倒是热络地将人迎了进去,不过没有多久就送出来了,看谢老夫人的脸色,贵妃娘娘应该也不想掺和到这事儿里头。” 韩翦不置可否,那影子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问,“宸王府呢?” “宸王府和锦衣卫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 见床上的人没有其他指示,那人影才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韩翦躺在床上,能感觉到自己腹部的伤口,可一直淤堵于胸口的那股闷气却散去了。 她果然不同寻常。 那么,她与萧钰到底认不认识。 去年萧钰遇刺一案,着实疑点重重,因为圣上的重视,京中不少大臣因此而落马,绕了一大圈之后,竟然是一个小小的中军里通大荣做的,着实叫人难以信服。 可偏偏这个案子,圣上直接交给了锦衣卫,都察院和大理寺也不过是协理。 没有了萧钰的统一部署和指挥,锦衣卫竟然做的滴水不漏,就凭黄子澄那个莽夫,能有这等本事? 东厂几次运作,都没能打乱他们的行动,不过是不轻不重地借机除了几个人而已。 此事到最后,竟就这么静悄悄地揭过了,好像没有引起太大的变动,可那些落马的人,却实实在在地离开了朝班。 还有谢家,谢云苍虽然是个老狐狸,可有那么两次,在朝堂上的避开风险的手段,实在显得有些过于巧妙,且当初明明感觉到谢家有一条暗线。 可偏偏他排进去的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谢家的宅院之外。 等再一次派人去探寻,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谢家上下,最可疑的,就是这个半道回来的谢家三姑娘,凭着这么多年做事的经验,这个人身后一定有某种势力。 只是,那个势力的终端,会是萧钰吗? 谢颂华这一觉一直睡到近黄昏才醒过来,她是被香味给勾醒的,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悄无声息的人影从自己的这张硬板床前离开,留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原本还不觉得如何饿,眼下忽然被这个面条的香气一勾,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这韩府伺候的人诡异确实诡异,但是伺候人的功夫确实做得到位,旁边竟然还放着一碗漱口用的盐水。 她也顾不得自己的处境,先填饱肚子要紧。 等这一碗面条下肚,谢颂华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骤然活了过来。 略拾掇了一下,步出了隔间,才发现韩翦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头皱眉看着什么。 才刚刚放松的神经便又被提了起来,她的脚步没办法再往前迈了,只是偏了偏头道:“你……这样伤口会崩开。” 韩翦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自翻了一张纸,看了下一页。 谢颂华撇了撇嘴,目光落向自己的医药箱,“好了,我看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好好养着就行,总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你是说,我完全好了?” 他终于看完了手里的东西,随手就在一旁的灯上点了,扔进了痰盂任其烧进,这才懒懒地抬眼看向谢颂华。 谢颂华连忙道:“公公身体底子本来就比常人好,如今毒解了,你身上的病症也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要按时服药,注意静养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复原的。” “你是说,你在我身上开了这么大个口子,没有关系?” “我……”谢颂华闻言连忙疾步走了过去,摆手道,“你不要乱说,我这是为了替你将腹水排出来,不然感染到其他脏器,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看上去这样的处理方法是有些粗暴,可实际上这才是最安全也最有效的手段。” “为何从未自旁人处听说过这等手法?” 谢颂华一时愕然,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大概是……你孤陋寡闻吧!” 说完便感觉到一道含着杀意的目光看了过来,吓得她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是说,公公您日日操心着各种国家大事,哪里有空去关心这医学上的一点儿小手段。” 真是拜他几次要命的手段,谢颂华对他这冰冷的目光,几乎有了一种本能的怯意。 她以前好歹也是个科室主任,如今倒好,怂成这样。 不过,在死变态面前,该怂还是得怂。 谢颂华见他又拿出了一封信出来看,便弱弱地问道:“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你可以试试。” “我……”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口吐芬芳的劲儿,无奈道,“好歹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吧! 我这一个晚上没有回去了,家里还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而且……若是一个不慎,将我在公公府上的事情,传了出去,对您的名声岂不是也不大好?” “所以,你认为我现在的名声不错?” “……” 谢颂华哑口无言了,站在原地踟蹰了半晌,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自己往圈椅上坐了。 生了好一会儿闷气之后,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来,“这件事情,您不会传出去吧?” “你是觉得我很闲?” 听他这么一说,谢颂华放下心来。 也是,韩翦这么一个说话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儿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只要他这边没有传出去,师父那里是决计会保密的。 大约父亲昨晚上就从师父嘴里知道了这件事儿,虽然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谢家还没有来人。 不过这也不用太担心,没有人会比谢家更担心此时被传扬。 且她是被胁迫留在这里的,就算是回了谢家,估计长辈也不好对她太过苛责。 那头韩翦见她脸上放松下来的神色,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没那么闲,可他手底下的人,多的是有时间去做这种事情。 谢颂华听他哼的这一声,还以为他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便皱眉道:“都与你说了,你这样的姿势对伤口不好,哪怕你身体再好,也没道理这样折腾吧!” 眼见着他看完了手里的信,没有再拿出信来的意图,谢颂华这才凑过去替他把脉,“毒素还未完全清除,这几日还是得小心一些,饮食尤其要注意,不然白给你开了这么个口子了。”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既然动了手,韩翦就成了她的病人,对待病人,又与对待死变态不同,自该替人将病看好。 第二日,谢家没有来人,谢颂华想着,第三日怎么样也该有点儿动静吧! 可这座府邸仍旧是静悄悄的,就连那进出门来的伺候的人也是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 这个死变态的门庭可真是冷落得可以。 与之相对的,谢家却迎来了客人。 说客人也不大妥当,可若说是姑奶奶,谢家也不怎么愿意认。 江淑华也不在意门房上丫鬟婆子的冷脸,脸上含着笑意道:“这位是太子妃娘娘跟前的姑姑,今日特意随我一道来拜见祖母。” 第339章:带来好消息 老夫人闻言江淑华来了,眉头便立刻皱了起来。 原本想着这个祸星嫁出去了,全当没有了这个人便罢。 谁知道竟三番两次地登门,上回谢荔的及笄礼也就罢了,来了那么多客人,她又是趁着热闹进来的,也不好当众给没脸,坏了自家的氛围。 这一回过来,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 自然也是听了外头的传言故意过来看笑话的,才要开口叫人赶出去,一旁的芍药便立刻小声道:“是跟太子妃跟前的姑姑一起来的。” 老夫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原本以为江淑华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进了东宫,只怕赵氏姐妹容不得她。 这才多久,怎地她来谢家,太子妃竟然会派了自己跟前的亲信相随? 这不是给她做脸么? 正心神不定间,江淑华已经扶着西竹的手进来了,她如今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肚子是藏不住的,走起路来,难免便会有些腆着肚子,看着多了两分妇人相。 与从前在家里时闹得乌眼儿鸡似的不一样,她一进来竟笑容满面,十分礼貌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祖母一切可好?” 见到她还能有什么好的?老夫人只差没嫌恶地别过头了。 听说太子妃派了人一起过来,三个妯娌也不得不一起过来见客。 当然,无奈出面的只有安氏和余氏,齐氏却是欢欢喜喜。 江淑华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三个一脸疲惫的样子,一一见过礼之后,便在客位上坐下了,喝了两口茶才开口道:“昨日太子妃娘娘问我,说是祖母进了宫,可偏生皇后娘娘头风犯了,未能召见。 还埋怨起我了,问我怎么不将祖母迎进东宫,竟是怨我失了礼数,这不,非要我今日一早过来,代为给祖母道个歉。” 老夫人对她这惺惺作态的样子,着实有些倒胃口,加上本来心里就不痛快,闻言便只是淡淡地道:“太子妃客气了。” “我们娘娘一向讲规矩的,”江淑华便嫣然一笑,然后又收起笑容疑惑地问道,“只是昨儿祖母究竟是为何入宫?怎么皇后娘娘没有召见,又去了永安宫?” 事情都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还如此装模作样着实叫人讨厌,老夫人便直接道:“江宝林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若只是代太子妃娘娘道歉,那实在太兴师动众了,我们身为臣下的,也着实经不起。” 说完便端起了手边的茶。 江淑华暗地里咬紧了牙齿,脸上却仍旧带着笑容,一旁可还有太子妃跟前的人在看着,若是跟谢家闹得脸上不好看,真正不利的人是她自己。 “其实今儿来,是替我们太子妃娘娘来的,只是有些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 见上头的老夫人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江淑华便叹了口气,“是关于颂华的,到底如今东宫与咱们家也是姻亲了。” 提到谢颂华,老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便顿了顿,一双眼睛牢牢地锁着江淑华,似乎是在判断她这话里头的意图。 可看了半日也没有看出什么来,加上谢颂华的事儿如今确实是谢家的当务之急,因而便直接让其他人退下了。 齐氏恋恋不舍地看了女儿一眼,好容易回家一趟,竟连句话都没能说上。 等人都走光,老夫人才皱眉道:“如今没有其他人在了,你可以说了吧?” 江淑华微微向前欠了欠身子,“祖母别怪孙女儿说话不会绕弯子,眼下孙女儿只想问一句,不管妹妹什么时候从韩府出来,您觉得她和宸王的婚事还能成么?” 一句话就直接扎到了老夫人的心口上,果真是不会说话。 见她脸色难看,江淑华心中暗爽,死老太婆,眼下知道谢颂华靠不住了吧?竟然还想靠着那个乡下丫头来攀附权贵,真是白日做梦。 可她脸上非但没有表现出分毫,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王爷本来就不满这桩婚事,这宫里宫外消息也不少,大家都知道。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凡是个血性汉子,也难受这样的耻辱,若是王爷当真还有一点儿想要娶妹妹的意思,也该在这个时候,上韩府要人去,即便不好直接出面,也会央求宫里的贵人。 可是宸王府半点儿动静都没有,说到底,王爷怕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这桩婚事当真,眼下恐怕只等圣上出关,就要直接去退婚了。” 这话一句一句,让老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耐着性子听江淑华说完,终于忍不住冷声道:“所以,你今日来,就是来看笑话的?” “祖母怎么会这么想我?”江淑华生怕闹起来,连忙一脸委屈道,“我知道因为那件事情,祖母心里对我不满,可说到底,谢家到底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心里自然盼着家里人都好。 等圣上出关,只怕这婚事也就只能作罢了,那韩翦是司礼监大太监,又是圣上信重的人,手里更是握着重权,咱们家也不好与他争锋,只是如此一来,妹妹的将来就难说了。” 江淑华似乎看不到老夫人发寒的面色,依旧满脸的忧心,“这婚事闹得这般一波三折,如今京城里大户人家,哪一个还敢娶?总不能让颂华也跟大姐姐一样,自梳头在家吧?” “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是你有解决的办法?” 江淑华闻言面色一松,脸上便噙了一抹笑,“孙女儿的斤两,祖母还能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办法,是我们太子妃娘娘,娘娘与颂华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妹妹不是那等轻浮之流,也实心地喜欢妹妹,所以想着,等宸王殿下去求了圣上,将这赐婚的事儿作罢,想替妹妹和赵家四公子请求圣上赐婚呢!” “什么?”老夫人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江淑华脸上的笑容又更盛了一些,“纵然因为这件事情,颂华多少坏了名声,可这事儿分明是韩公公闹出来的,他是圣上的人,圣上对咱们谢家多少都还会有些愧疚。 太子妃这个时候去请求赐婚,必然不会失败,四公子祖母你也是见过的,并非那等招猫逗狗的纨绔之流,与颂华也绝对称得上般配。” 赵家四公子,算得上是赵皇后的侄儿,也确实不是什么纨绔,可也没有什么大才,一个平庸的庶子而已。 可…… 那到底是赵家啊! 若是没有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以三丫头的资质,嫁给赵家嫡出的承嗣子都没有什么问题。 眼下…… 老夫人垂下了眼,没有立即张口。 第340章:种下一根刺 虽然如此,江淑华也确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自从谢颂华踏进这个家门的一年多以来,江淑华看得最明白的就是自己这位祖母的心。 若说谢云苍还是因为天生的血脉关系,而偏向谢颂华的话。 老夫人可就纯纯是因为她们之间的条件对比了。 在她的眼里,自己慢慢地失去了面对谢颂华的优势,她认定谢颂华能嫁得更好,能替谢家带来更多的荣耀,因而才最终偏向了谢颂华。 但是事到如今,谢颂华已经没有了嫁入皇室的资格。 她便失去了在老夫人眼里看来的万丈光芒,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谢家的名声。 虽然是嫁去赵家,可由圣上赐婚的话,那脸面上也就难看不到哪里去,加上赵家的地位,她实在没有理由不答应。 江淑华也不急着等她给答案,而是带着人起身,“方才见母亲像是有话要跟我说,孙女儿便先退下了。” 如同她所料,齐氏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等在了寿安堂外头的巷子里,见着她过来便一把上前携了她的手,“有什么事情派个人来,或者给我写封信便是了,如今身子越发重了,如何好这样走动? 若是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这可是天家的血脉,出不得半点儿差错。” 跟在江淑华身后的嬷嬷便不悦地皱起了眉,一个宝林而已,利用那样下作的手段怀了殿下的龙种,竟还有脸这般炫耀! 江淑华听到这话,便知道不大好,转脸一看,果然见姑姑脸上不好看,“姑姑陪了我半日,想必也累了,我娘让人准备了一些小巧精致的点心,还请姑姑赏个脸,喝个茶休息休息。” 跟在太子妃跟前的人,能愚钝到哪儿去。 也知道今日自己过来的主要目的,纵然十分不喜欢这个太子宝林,那姑姑也从善如流地应了,跟着下人离开了。 等进了芙蓉馆,齐氏便不管不顾起来,“上回你五妹妹的及笄礼,你来去匆匆的,我也未曾好好问你,每回让人带过来的信,却只报喜不报忧,娘心里着实不放心,你如今在东宫怎么样了?一切可还好?殿下待你怎么样?可有日日叫太医诊脉?如今可知不知道男女?” 江淑华对她这些话只觉得腻味,却还是耐着性子宽慰,“都好都好,现在月份还早呢!看不出来,且我也不想太早知道。” 说着母女俩一起坐了下来,江淑华便接着叹了口气道:“就是开销太大了一些,那宫里头的宫女,个个儿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巴不得拿鼻孔看人的,随便吩咐点儿什么小事儿,起码都得一两银子,着实有些吃不消。” 齐氏一听,连忙起身自后头的箱笼里翻出了一卷银票,“就是担心你手里头短了花用,这特意给你备的,你别省着,莫要叫其他人看轻,你好歹是谢府出去的姑娘。” 江淑华假意推辞了一会儿,便伸手接过了,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娘,如今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父亲竟没有说什么?” 提到谢颂华,齐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哼,他的宝贝疙瘩出了事儿,他能不急?只是衙门里有事儿,昨儿一早就往登州去了,要不然,只怕已经带着人往韩府要人去了,真是脸都丢没了。 可笑的是,你祖母都还特意为了她而入宫去求人呢!韩翦一个太监,位高权重的,怎么就跟她一个姑娘家搅和到了一起?还不是自己在外头招摇,被人撞上了,学了一点儿医术的皮毛,就借着你父亲的势拜了卓院使为师,我如今也只盼着她可不要再给家里惹来什么祸事才好。” “唉,方才那姑姑跟着我,我也不好跟娘细说,实际上我今日是代太子妃来的。” 说着便将与老夫人说的话说了一遍,齐氏闻言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便又放下心来,“太子妃倒真是好心,这样一来,咱们家也不至于太丢脸,总算能将这一关度过去了。” 江淑华闻言便偷偷地撇了撇嘴,然后有些紧张道:“娘,我如今人在东宫,在太子妃手底下讨生活,今日也是不得不来。 可说实在话,她若是真的嫁去了赵家,凭着她的本事,拉拢赵家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就怕她利用赵家妇的身份在太子妃跟前说些什么,只怕我就没得好日子过了。” “啊?!”齐氏吃了一惊,“她……她不会吧!” “娘!”江淑华闻言便垂泪道,“她心里有多恨我,娘还不知道么?若不是因为她,我能变成这样?若不是娘护着我,我只怕早就被父亲一根白绫勒死了。” 她这话让齐氏想起了当日的凶险状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应该……不会吧!” 说话得她自己都没有底气。 江淑华便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心里担心罢了,娘不要被我影响,也许不过是我胡思乱想而已。” 说着便起了身,“时辰不早了,我如今也不好出来太久,这便要回去了。” 她如今要在东宫立足,靠太子是没用的,至少暂时是没有用的。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吸引不了男人的注意,更何况,她与太子的开始实在是太不美好了。 只能一步一步来,先从太子妃开始攻略。 太子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扶持太子即位,谢家一直是东宫要拉拢的对象,她不利用自己这个养女的身份岂不是可惜了? 只要让太子妃认定她还有价值,她就能在东宫站稳脚跟。 可是,为了讨好太子妃,真的让谢颂华安安稳稳地嫁去赵家? 想得美! 她不好从中破坏,可这不是还有齐氏么? 这根刺要慢慢地往齐氏的心里扎,不能太快,不能太急。 因为江淑华的这一趟,老夫人也松了一口气,谢家稳了下来。 宸王府更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反倒是除了当事的三家之外,外头的声音吵得厉害,眼看着就奔着谢颂华水性杨花口味重去了。 谢颂华仍旧一无所知。 在韩翦这里住了三日之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的伤口愈合得不错,也确实不会再有什么风险了,我该走了。” 韩翦这个不要命的,第四日便直接起身了,穿上衣服,挺胸阔步地走着,一点儿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样子。 “我说了,你试试。” “你觉得你还能威胁我?”谢颂华这一次却没有被他吓到,“难道我这几日给你换药,你就没有觉得什么不正常吗?” 韩翦微微垂眼,看向伤口的方向,然后又抬起眼,淡淡地看向她,“哦?” 第341章: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谢颂华将药箱背上,认真道:“韩公公,此前我们之间大约是有一点儿误会,可到底我此番也替公公您诊治了一回,希望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 她说着视线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我在你的伤口上撒了点儿东西,不过你不用紧张,不是什么烈性毒药,等我到了家里,自然会命人将解药给您送过来。” 韩翦背着双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在她说出这样的话之后,神色也未见波动。 谢颂华又连忙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您……就不用送了。” 谢颂华亦步亦趋探头探脑地走出了屋子,又走出了院子,见里头的人没有开口,更没有追出来,顿时松了半口气,连忙拔腿就跑。 屋子里的韩翦看着那扇被人小心翼翼从外头关上的门,眼神淡漠,转身找了本书,坐在了窗前的圈椅里。 屋角的滴漏声,一声一声。 竟然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院子里才想起了那道踌躇的脚步。 那声音分明有些犹豫,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才终于往这边来了。 谢颂华推开门,看到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有些泄气,“你……你这个房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为什么我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韩翦的目光还在手里的书上,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谢颂华想了想这个人的脾气,便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公公的府邸着实有些太大了,还请公公指个人替我带个路。” 想到自己方才的经历,谢颂华感觉就像是遇到了现实中的鬼打墙似的,不管怎么走,她好像永远都会回到那座亭子前。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那什么玄奥的阵法? 绕了好几圈之后,竟又绕了回来,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又硬着头皮再来求这个死变态。 “我说了让你走?” 韩翦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语气里的笃定与淡然,着实有些叫人上火。 谢颂华忍不住道:“韩公公就这么信不过我的手艺?” 这一次,韩翦终于将手里的书放下了,那张死人脸上竟然带了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意,“同样的技俩,你觉得可以用几次?” 这话叫谢颂华一愣,随即才想到当初在悬崖上,自己就是撒谎给他腿上抹了毒药,才让他将自己带走了的。 实际上,她当时就只是扎了他两个穴位而已,哪里来的随身携带的毒药。 感情这个人早就已经看穿了当时自己只是唬他的? 谢颂华垂眸略想了想,才轻声道:“公公也知道,同样的技俩不大适合用两次,那我怎么可能还如上一次那般使诈呢?” 她慢慢抬眼,眼神变得幽暗起来,“难道公公没觉得自己的伤口,格外的痒? 刚开始或许只有一点点,好像只是伤口牵扯到了,到现在,有没有觉得那种痒的感觉,更强烈了一些?” 她说话的时候,韩翦也在看着她。 尽管脸上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可那双眼睛里,分明多了两分危险的气息。 谢颂华勾了勾唇,“所以,公公应该知道了,这一回,我可没有骗人。从这里到我家,骑快马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一个时辰之内将解药送过来,以公公的定力,并不会有什么后果。” 韩翦终于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然后慢慢起身,背着手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谢颂华又一次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随即反而挺直了脊背,整个人被笼罩在了一片暗影里。 她身高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中间,算不得矮,可韩翦的身量却着实有些高,此时他微微俯下身子,便自然而然地给她造成了一种压迫感。 谢颂华悄悄地咽了口口水,脸上极力表现得淡定自然,“这个药是我自己配的,天下独此一份,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危害,但若是不及时解毒,往后您会一直受这样的困扰,所以……还请公公不要为难。” “看来,你对自己的药很自信。” 谢颂华仍旧垂着眼,沉默着没有开口,算是默认。 “呵……” 来自头顶的压迫感忽然消失,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头顶似乎都轻了许多,抬眼就看到韩翦仍旧往窗边去了,“既然这样,那就忍着吧!” 谢颂华眼见着他竟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不由目瞪口呆,这个人怕不是真有个什么大病? 这是她根据古方子调整研制的痒痒粉,放在身上就是怕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又不想伤人性命的时候用的。 她自己亲身试验过的,那滋味可着实不好受。 韩翦将自己方才看的那本书捡了起来,径自放回了一旁的书架,然后迈步往外头去,“走吧!” “去哪儿?” “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这话说得她有些懵,她能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只想回家! 韩翦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扔过来一句话,“带上你的药箱。” 说完他人就出去了,谢颂华却是愣了一下,让她带药箱的意思是…… 那边的门已经打开了,两个仆从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一左一右地等在谢颂华的面前。 谢颂华知道,在韩翦这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按照他的安排行事。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毫无起伏的声音将谢颂华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他看出了神。 抬眼就看到韩翦正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谢颂华连忙摆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问出口,“你真的……不痒吗?” 这不可能啊!她这痒痒粉是自己调制的,效果绝对没有问题,他是怎么坐到在中了这药之后,还能这样正襟危坐,半分异色也没有的? 韩翦却蓦然地将目光移开了,根本没有一个字的回答。 等跟着他到了所在的地方,谢颂华抬头一看到那上面的几个大字,不由自主地就有些胆怯。 东缉事厂! 这是……东厂? 她什么时候说过想来这样的地方了? 韩翦斜乜了她一眼,淡淡地扔了两个字——走吧! 就径自先迈步走了进去。 谢颂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背着药箱跟着进去了。 在这个时候,她竟忘了,以韩翦的身份,来自己的工作单位,怎么会需要在大门口下车? 这分明是有意而为之。 此时东华门前大街的铺子里,多的是各方来的眼线。 谢家三姑娘进了韩府的事儿,若说还只是没有凭据来源的谣言,眼下她这跟着韩翦进了东厂的事儿,却是明晃晃地落在路人眼里的。 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宸王府,甚至是黄子澄亲自来的,“王爷,眼下可怎么办?” 第442章:针锋相对 百越闻言立刻嚷嚷道:“什么怎么办?凉拌!韩翦这明摆着是要叫咱们王爷难堪,但既然王爷都不打算娶那谢家女,他这样的小动作越多,反倒越有利于咱们王爷退婚。 等后日圣上出关了,咱们这边退婚的理由都不用找,就是圣上也不好意思再叫王爷娶那个什么谢家三姑娘。” 因为上次校场那一次训练,百越着实被吓得狠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家王爷是不是对那谢家三姑娘真的另有什么安排,因而也不敢将话说得太过。 可谢颂华进了韩府的消息传过来,王爷却半点不见着急,一直按兵不动,这不就直接说明了王爷的态度了么? 因而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说完之后,看向萧钰的表情里还带了两分邀功的意思。 黄子澄却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百越一眼,然后才认真道:“昨晚上从番子那里得到的消息,东厂把这段时间以来,在京城大街上抓来的所谓的细作,全部关在了东厂衙门里头。” 萧钰的目光立刻变得锐利了起来,“所以,都查清楚了吗?” 听到他这话,黄子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王爷此前的怀疑,属下们原本还有些不敢相信,可谁知,这一查之下,竟……竟真叫王爷说中了,那些人果然不是什么细作,而是各处进城的难民。” 百越闻言便不由插口,“难民?今年各处来的消息,并未见何处出现灾情,何来难民?” “没有天灾,未必就没有人祸,”黄子澄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萧钰,“这是早前王爷交代下去的任务,今儿一早才急递进京,为了这个东西,下边儿损失了好几个弟兄。” 萧钰只匆匆几眼就浏览完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也就是说,韩翦抓来的那些人,竟还活着?” 黄子澄听到这话脸上有些难看,“此前因为怀疑这些所谓细作的真实身份,因而一直担心韩翦借机生事,胡乱攀扯,所以我们也确实派了不少人手注意东厂那边的动静,奈何他们此番行事确实有些不同于以往,因而一直没有探查到真正的藏匿地点,直到昨天才接到了可靠的情报。” 这方面的工作是锦衣卫的活儿,百越并不大清楚内里的情形,又见黄子澄神色认真,便也不敢再插嘴,只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 黄子澄见萧钰没有说话,思索了一下便道:“属下有一猜测,这韩翦此前那般谨慎小心,不叫我们看出一点儿破绽,偏昨儿我们才查清楚,今儿三姑娘就进了东厂……” 他抬眼看向书案后面的人,“王爷,这事儿会不会是针对您来的?” 百越对谢颂华这个自家绯闻王妃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闻言就面露不悦,只是看了一眼上头垂目沉思的男人一眼,到底还没敢说什么。 萧钰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我去一趟。” “王爷!”百越大吃一惊,“您是说,您要去……” 黄子澄却在略微想了一下之后道:“倒也确实应该去一趟。” 百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王爷步出门去,然后一把拽住要跟过去的黄子澄,压低了声音又急又狠道:“你疯了!王爷怎么能去东厂?!你忘了以前的事情了?” 黄子澄斜看了百越一眼,淡淡地道:“你觉得王爷需要你我来教他怎么行事?” “你!”百越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反应过来才急忙又追上去,再一次拉住黄子澄,“不是这么说,你跟着王爷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不知道东厂那个地方对王爷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今世人都知道宸王萧钰和司礼监大太监韩翦水火不容,锦衣卫和东厂多有案件牵扯,经常由此而闹得不可开交。 双方都是手段狠辣的人物,又都是圣上信重的人。 到如今,知晓两个人真正结下的梁子的人已经不多了。 萧钰是太祖皇帝的遗腹子,也是太祖那一脉如今还在世上唯一的延续。 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都对其殊遇有加。 以萧钰的身份和地位,就算锦衣卫和东厂有冲突,也不至于让两个人结下这么深的仇怨。 其实,事情还要从裕丰二年说起,那一年,萧钰不过十七岁。 打完大荣那关键性的一战还没有多久,正是荣光加身之时。 可一直随侍其左右的师父旷武,却被抓进了东厂。 那个时候东厂的厂督还不是韩翦,而是韩翦的义父韩移。 当时抓捕旷武的理由是,在当今登基之前,参与争储并陷害裕丰帝。 每一任皇帝继位都免不了一场大清洗,裕丰帝也是如此。 他的皇位来之不易,先帝的儿子众多,他并不是最出色,也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最终能登上大位,自然也经历了一场场的血肉厮杀。 面对曾经的仇敌,如今大权在握,岂有手软的道理? 哪怕萧钰明明知道自己师父并没有参与当年的夺嫡,却在东厂的一笔笔罪证跟前,毫无还击之力。 彼时他的所有力量都在军队里,都在边关。 对于京城里错综复杂的权利关系,他停留得还太表面。 更何况,在先帝临终之前,分明当着几位内阁阁臣言明,想要将皇位传给萧钰,以正血统。 这是对萧钰能力及身份的认可,却也未必不是一种试探。 虽然到事发之时,裕丰帝已经御极两年,可谁又能肯定,帝王的心里对先帝临终之言没有芥蒂? 在试了种种办法之后,萧钰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有利证据,替师父翻案,只得匆匆赶往东厂,谁知却刚好目睹了韩移诛杀旷武。 明明最终圣上的裁决是在秋后处斩,韩移竟然敢公然违背圣命。 面对萧钰的怒不可遏,韩移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旷武试图越狱,并且造成东厂几名干事的伤亡,不得已只得先行击毙。 这样潦草的借口,他能找得出来,裕丰帝也能信得过去。 因为韩移是裕丰帝的大伴,是他在潜邸时就一直信重依赖的人。 故最终韩移也不过是受了个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惩罚而已。 这件事情,并没有在朝野引起多大的风波,毕竟那几年,为了翻从前的旧账,死的人不在少数。 而萧钰则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着力部署拿下了锦衣卫的指挥权。 这才有了锦衣卫和东厂的分庭抗礼的局面。 韩移死于萧钰执掌锦衣卫的第二年,死因很简单,简单得让人怀疑——失足落水。 可这就是最后案卷卷宗的定论,圣上过目了的,谁也不能再翻案,如同当年的旷武之死。 而萧钰和韩翦之间的针锋相对,也就一直这样延续了下来。 这才有了众人眼里锦衣卫和东厂的敌对关系。 可不管双方因为利益之争,闹得有多么厉害,萧钰却再也未曾踏足过东厂的地盘。 也正是因为如此,百越才忧心忡忡。 第343章:你这求人的态度还真特别 为了一个谢颂华,让王爷踏足那个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值得。 再看黄子澄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百越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对方的马被牵了过来,他直接一把抓住了黄子澄的胳膊。 黄子澄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你拉我作甚?” 百越恼道:“你竟好意思问我?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儿!怎能怂恿王爷去那等地方?” 黄子澄上上下下地将他看了一遍,却是轻笑了一声,“你眼睛瞎的,能不能动动脑子?” 百越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一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子澄跟着自家王爷去了。 他自小跟在王爷身边,还是头一回如此看不清王爷的意思。 百越看不清萧钰的意思,谢颂华却算是明白了韩翦出门之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在进来东厂衙门之前,她心里来来回回闪过的是曾经在电视电影上看过的各种阴森恐怖的画面。 可当她走进了这里之后,才发现其实这个地方和其他衙门也差不多。 阳光照样能照得进来,除了来来去去的人大部分都是太监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进门是一处极为开阔的院落,与普通的民居不同,院落里头是相对独立的大小不一的院子,显而易见,针对各处的职责进行的划分。 偶尔也会听到热闹的议论声,只是在韩翦过来之后,声音便戛然而止。 谢颂华一路跟着韩翦穿过最中间的大堂,一直往后面走。 走到最里头的一个院子门前,韩翦才住了脚。 今日天气不错,不算热,但是这一路走过来,谢颂华也出了一层薄汗,可到了这里,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别处没有的清凉。 原来这院门口,刚好处于前后两处建筑中间,穿堂风对着吹,加上这个院子的两旁各种了一大片竹林,森森的绿叶盖住了大半的屋顶,连光线都比外头更弱一些。 韩翦幽幽转脸看了她一眼,“你最好还是将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口罩带上。” 谢颂华正在打量这里与别处的不同,闻言愣了一下,还不及开口,就见他已经伸手推门了。 当即也不再多说,连忙自药箱的底部将口罩拿了出来。 抬眼,就看到面前停了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她一时没理解对方的意思,然后就发现韩翦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脸上。 准确的说,是落在她的口罩上。 她将目光收回,看了看自己的药箱,再看了看他,才确定这个死变态竟然真的是要她的口罩。 凭什么?! 谢颂华内心狂啸,却又只得老老实实地将仅剩的一只口罩递给了他,才慢吞吞地跟着他进了院子。 一开始出门让她带药箱,现在又要戴了口罩才进去。 这个院子里面究竟是什么,谢颂华若是还猜不到,脑子也就是白长的了。 只是当她看见屋子地上躺着的那些人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这屋子并没有任何的隔断,地上几乎已经全部躺满了人。 谢颂华只粗粗地打量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情况了。 几乎是立刻,她便想起了两次在街上看到东厂的人抓捕那些所谓的细作。 所以……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所以,实际上疫-情已经很严重了,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京城。 谢颂华忍不住抬眼看一旁的人,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感将这些感染的人放在这里! 站了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大桶东西走了进来,见着韩翦在,两个人立刻放下了东西,就跪了过来。 “督公!” 谢颂华的鼻子动了动,转身走到那木桶前,“这是什么?” 那两个小太监怯怯地看了韩翦一眼,见他没有说话,才连忙答道:“这是熬的药。” 他们说话的时候,谢颂华已经扯下了口罩,舀了一勺起来放在鼻尖闻。 “你们就给他们吃这个?” 两个太监没有答话,韩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用。所以,今天把你带来了。” 看着那张死人脸,谢颂华有点儿想要口吐芬芳。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韩翦说得没错,她本来就想要来这个地方。 韩翦虽然是感染者,可他早期就已经用了药,而且还身体也异于常人,若非他刚好中了那南疆的毒,他也不至于要找卓院使带她来看病。 所以,韩翦身上的病症并不具有代表性。 而他当时虽然列了一张单子,但如何能比得上现场看诊? 谢颂华重新系好口罩,又取出之前为了手术而特制的防护服,这才转身往里头走。 那两个太监不由面面相觑,只是在督公跟前,不敢随意开口。 谢颂华一只脚踏过门槛的时候,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她诧异地看向韩翦,却正好对上他一双幽深的眸子。 “你想好了?” 听到这话,她嗤笑了一声,“我人在公公你手里,做什么事儿,何曾由得我选?” “这么说……”韩翦微微眯了眯眼睛,谢颂华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力度也大了些,“你并不愿意?” 所以说,这个世上有些人是真的可恶。 比如说现在,这个死变态分明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对这些人置之不理,所以才将她带到这里来。 现在又问出这样的话,一下子就变成了眼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得偿所愿似的。 谢颂华实在没忍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韩翦见她直接走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跟前蹲了下去,二话不说便开始上手检查,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如心里所想,韩翦之前那张单子上,虽然尽可能详细地写了其他人的症状,可一些细节之处,还是存在诸多疏漏。 她轻声询问了一阵之后,便转身要去拿纸笔。 才转过来,就发现那只要口罩的手停在了面前,只不过这一次,他手上拿着她的记录本和笔。 谢颂华诧异地抬眼去看旁边居高临下的人,然后就听到凉凉的声音响起,“你的能力最好配得上你的自信。” 合着她这就是当牛做马打工来了! 干好没功,办砸有过的意思? 她咬牙切齿地将东西拿了过来,一边记录一边道:“韩公公,你这求人的态度还真特别。”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没有如上一次在那个村子里一样,直接简单粗暴地斩草除根,而是将这些病人全部都安置在这里。 可谢颂华丝毫不怀疑他是因为什么政治秘密而这么做,毕竟在这个人眼里,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她没有办法去管那么多,她只知道,她面前的以及外头已经感染的不在她面前的那些百姓,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谢颂华没法置之不理。 只是没有想到韩翦竟然会一直陪在她旁边,甚至还会帮忙打打下手。 有免费的帮手不用白不用,谢颂华也就干脆直接吩咐了。 等这一圈问诊结束,韩翦便将她带去了外头的院子。 才刚到,就有一人匆匆跑了过来,“督公,王爷来了!” 第344章:大佬都是惹不得的 本朝各种各样的王爷不少,当今还有一个亲兄弟怀王,如今在封地逍遥自在,三皇子四皇子也刚刚被册封为王。 但是在大启,如此没有前缀的“王爷”,那就只有一个人,宸王萧钰。 倒不是有什么规定,仅仅是因为只有其权势和地位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哪怕是皇子,哪怕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影响力都不能与宸王相比。 这样的初级科普,谢颂华早就已经知道了。 因而在听到通秉时,下意识地想要躲到屋子里去。 但是对方来得太快了,小太监进来通报的声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了一阵纷乱嘈杂的声音,然后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就直接冲了进来。 其速度之快,如入无人之境,像是根本看不见前面的屋舍一般。 那匹高头大马冲刺的方向,便是谢颂华和韩翦所站之处。 谢颂华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两腿发软,竟在摔倒之前凭着下意识的本能,飞快地窜到了一旁,扶着墙壁才站稳了。 然后她就看到那匹马直直地朝韩翦撞了过去。 匆匆跟进来的东厂的一干人等都吓得惊叫出声,谢颂华也瞪大了眼睛,却是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有韩翦仍旧那般淡然地站着,甚至两只手仍旧背在身后,一张死人脸古井无波地看着高坐于马背上的萧钰。 “嘶……” 缰绳被猛然从后面勒住,修长强壮的马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之后,那马儿十分利落地将两只前蹄擦过韩翦的胳膊,堪堪落在了他旁边。 韩翦是什么人? 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内阁首辅见着他,都还得客客气气的。 东厂又是什么地方? 若非眼下锦衣卫是在萧钰的手里,那帮少爷兵还得过来给他们干活儿。 因而此时自家督公被人如此羞辱,着实是让在场的大小太监们气愤难当,可偏偏在韩翦跟前,不敢发作,只一个个咬紧了牙齿,只等上头一声令下。 偏生处在旋涡中心的韩翦却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在萧钰的马停稳了之后,他甚至还朝对方拱了拱手,“王爷自来贵脚不临贱地,今儿怎么忽然有空来东厂坐坐?” 萧钰仍旧坐在马上,半点儿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与韩翦的泰然自若不同,萧钰脸上居高临下的姿态里多少带了两分傲慢,“自然是找你有事。” 他的脸上像是笼了一层寒霜,谢颂华离他还有些距离,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自他身上传来。 果然,大佬都是惹不得的。 像她这样的小鱼小虾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大佬在针锋相对的时候,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在她方才为了躲开那匹马,往这边跳了一大步,只要再往前稍微挪两步,就到大门口了,躲进了屋,就随意这两位怎么斗法了。 谢颂华一边小心留意着那边的情况,一边疯狂转动眼珠子,想要就近找一个能藏人的地方。 毕竟这个人是萧钰,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他心里对自己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就等着后天去跟圣上商议收回成命的事情。 若是叫他发现这会儿自己出现在的东厂,以他的能力,能立刻叫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心里的想法噼里啪啦地往外冒,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始挪一挪自己的位置,身上陡然间就是一僵。 那头萧钰竟然朝她看了过来。 虽然就那么一眼,却让她的脊背上像是蹿过了一道电流,才迈出去半步的脚只好停在了那里。 这个时候谢颂华无比庆幸自己方才从后院出来的时候,一心想着调整药方的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将口罩摘下来。 她和萧钰就见过一面,以这位王爷目中无人的性子,应该不大可能认出自己吧! 心里这般想着,就听到那头韩翦用他那活死人的腔调道:“难得王爷竟然会有事儿要找韩某,今日果真是个好日子,若是王爷不嫌弃的话,不如往屋子里去喝杯茶?” 他说着,忽然朝门口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 于是,韩翦的手,几乎是指着谢颂华邀请的。 自然而然地就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他一定是故意的。 谢颂华好像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在响。 她极力垂下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萧钰的目光却只是淡淡地从她身上划过了,并没有停留的意思。 谢颂华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那位王爷的带了两分好奇的声音,“韩公公脸上的这个东西倒是别致,本王似乎从未见过。” 于是死变态的目光又转向了谢颂华,却少见的含了一分笑意,“这是韩某最近认识的一位大夫所制,她的治疗手法与旁人多少有些不一样,叫韩某带上这个东西,说是为了韩某的健康。” 谢颂华想撞墙。 果然,这个死变态满脑子就没有一颗善意的脑细胞。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算计,今天带自己来,说不定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幕。 若非是为了谢家的声誉,她都恨不能直接将口罩扯了上前去跟他理论一番。 “那么,看来就是这位大夫了。” 果然,在死变态的算计之下,想要躲过去是不可能的。 萧钰的视线还是聚焦到了谢颂华的身上,韩翦便往她这边移过来了一些,虽然他的声音听上去和他一直以来的没有什么区别,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分明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一丝幸灾乐祸,“就是这位大夫,着实是一身好本事。”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把锁骨戳断了,她半点儿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只潦草地朝萧钰那边行了个礼。 韩翦却不肯罢休,“我找来的这位大夫,不但医术精湛,还十分擅长药膳调理,王爷此前一直在边关镇守,不若也叫我这位大夫替王爷您瞧瞧。” “本王没有那个闲工夫,”萧钰从头到尾都是那般盛气凌人地坐在马上,两次目光扫过谢颂华也都没有任何变化,这会儿脸色更是冷了几分,“本王今日过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情,昨日晚上在城南闹市口,韩公公的东厂似乎有人不守规矩。 听说其中一个还是韩公公的徒弟,本王想着派手下的人来,又想着如此多少会叫公公没了面子,是以便亲自跑过来这一趟,还请公公把人交出来!本王事情多,尚要去一趟京郊大营,公公的茶便不喝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韩翦一眼。 如此嚣张地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来,竟然还是让对方交出自己的人去。 这位宸王可真没有对不住他在外头的名声。 谢颂华的一直提着的一颗心却是终于落到了实处,还好还好,萧钰并不是因为她来的。 不过想想也是,怎么可能是因为她! 才这么想着,就发现韩翦的目光正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分明带了两分探究。 谢颂华干脆毫不示弱地反瞪了回去,眼下萧钰可是在他的地盘上嚣张,还是自己顾好眼下吧! 第445章:事出反常 原本以为死变态断然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毕竟这些可都是他手下的人,萧钰来他的地盘上,要将他的人带走。 若是交了出去,往后如何还能在手底下的人跟前树立威信? “王爷说的是这件事情,”谁知韩翦的声音却还是那般不徐不疾的调子,说着话的时候,目光便淡淡地扫过手底下的那些人,“昨儿闹事的是哪几个?都去捆了,送去镇抚司。” 谢颂华着实惊讶不已,韩翦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将自己的手下给卖了? 不是说东厂和锦衣卫针锋相对么? 他是东厂的头儿,若是这么怕萧钰的话,东厂还拿什么跟锦衣卫针尖对麦芒? 更让谢颂华惊讶的是东厂底下的这些人的态度,听了这样的命令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 当先就有两个人转身出了这院子,没一会儿其中一人便小跑了回来,“禀督公,今儿一早人就已经在等着了,这会儿已经捆了送给了黄指挥。” 韩翦朝那人轻轻会挥了挥手,然后两只手交握在身前,神色淡然地仰头看向萧钰,“人已经交出去了,王爷这口气可消了?现在可否进门来喝杯茶?” 萧钰俯首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东厂有的茶,宸王府也有,不劳公公费心招待!” 说完忽然一勒缰绳,直接调转马头就直接蹿了出去。 又是带起一阵人仰马翻,等人都让开,萧钰的一人一马出去了,谢颂华才猛然发现有个人正倚在院门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不是那个锦衣卫的黄指挥还能是谁? 他认出自己了? 谢颂华心中一慌,连忙又垂下头去。 “人都走了,还怕成这样?” 直到韩翦的声音在身前想起,谢颂华才敢抬眼,再看那院门口,哪里还有那黄指挥的身影。 原本在院子里的太监们这个时候也都全部散去了。 见人都走光了,谢颂华才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有点失望?” 萧钰就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谢颂华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神经一直高度紧张。 因而听到韩翦这句话,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他这话里头的意思。 “什么?” “难道不失望他不是因为你来的么?” 谢颂华再一次抬眼看向他,才发现他说得认真,不由失笑出声,“韩公公,你可是圣上跟前头一号的人物,你不会不知道宸王想要跟我退婚的事儿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次见到萧钰,对方身上都散发这千年寒冰的气息。 还是因为这几天到底跟这个死变态相处了几天,谢颂华感觉自己对韩翦的恐惧竟然轻了不少。 她轻轻摇了摇头,干脆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屋子里走,“其实你如果是想利用我来激怒他,我看你根本就是走错了路子。 这位王爷看样子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在他眼里,我不过就是个偶然跟他名字联系到了一起的人,很快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一面说话,一面细细地在打好的水里洗手,擦干了手,才发现韩翦也跟着进来了。 “所以,”谢颂华将毛巾仍回到架子上,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还不如我现在老老实实地替你将治疗的方案做出来,然后你好好地放我回去,咱们以往就一笔勾销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感觉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韩翦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似乎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这让她觉得有些纳闷儿,毕竟她完全想不通,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细细推敲。 “好。” 才拿出记录本的谢颂华差点儿手抖,闻言又惊又疑地看着他。 他刚才说好? 韩翦将口罩摘了下来,随手扔进了屋子角落的一个纸篓里,“等你将此间的事情了了,我自会放你离开。” 谢颂华呆呆地看着他,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你所说,你这一次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后,我也会送你一份大礼。” 完了,更反常了。 她能收他的大礼?与虎谋皮四个字她并非没听说过! “那个……大礼就算了,能折成现银吗?我觉得这比较实际。” 这话说出口,她明显感觉到韩翦眼中的温度下降了不少,因而谢颂华又连忙道,“当然,银票也行。” 得了!她还是先管后院的病人吧! 虽然不知道韩翦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这些普通的患者都留下了,可不得不说,这到底给了她一个基础的样本。 既然她打定了主意将这件事情接过来,那除了全力以赴,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这是传染病,最重要第一步,便是规范地管理病人。 如此杂乱地堆在一起,哪怕有药,也势必难以控制他们病情的恶化。 因而在开药方之前,谢颂华先写了好几页纸的安置、照顾这些病人的规范。 眼下韩翦就坐在隔壁房间里办公,她也乐得扯虎皮,直接对着这里头的人发号施令。 偶尔碰到她的要求过分的,也会有人犹豫着要不要去隔壁请示韩翦,却被谢颂华直接怼了过去,“你们督公若不是信得过我的医术,能将我带到这里来吗?病人的事情,我说了算!” 盖因她清楚,韩翦能将自己带来这里,足以说明后面那些病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她吩咐的这些,完全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等将手里的事情忙完了之后,谢颂华赶紧写了一封简信,仍旧用方才吩咐的口气,十分自然地吩咐他们将信送去给谢琅华。 眼看着那太监不疑有他,直接拿着信出了门,她偷偷地松了口气。 出门已经好几日了,就算外面能被瞒着,估计家里也要闹成一团了。 而且到今日,谢家还没有人过来找她回去,她心里着实有些担心,不知道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信不过是在那太监的手里揣着走出东厂的大门绕了一圈之后,又递到了韩翦的手里。 他看了一眼信封上的蜡油,面不改色地直接撕开了,三两下将里头的内容看完了之后,便十分淡定自然地拿起火折子烧了。 “这么看来,是真不认识了?” 他做事的时候,一向不喜欢近身有人,因而这一句低吟,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落在空旷的屋子里多少显得有些诡异。 脚步声起,谢颂华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过来,“我今晚住哪儿?”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控制欲比谁都强,只怕在后院那些人有起色之前,她都走不脱身。 今晚是注定回不去的,谢颂华也就懒得多费唇舌了,干脆老实接受算了。 韩翦目光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然后才慢悠悠地将桌上的公文收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了,这才起身,径自从她身旁走过,一直走到大门口,才扔出两个字,“跟上。” 第346章:这不是谢姑娘你的手笔么?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谢颂华一眼看到那门楣,就只能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死变态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这都成了同进同出了。 她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上午送出去的信,不管怎么说,谢琅华怎么样也该收到了,按照他的性格,知道自己在此处,就算不方便亲自来一趟,也该给自己递个消息才是。 正东张西望着,忽然听到韩翦凉凉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谢颂华连忙回过了神,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 说着又连忙道:“您这辛苦了一天了,虽然身体底子好,可毕竟才动过手术,要不然,进去我给您看看?” 今儿一天在东厂的衙门里头,她并非没有机会给韩翦看诊,只是不乐意罢了。 她就不相信,韩翦真的能一直忍受着那痒痒粉的威力,只看他什么时候开口。 谁知道,这人竟然就真的这么生生忍了一天。 这让她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她下药的时候拿错了。 可当她将她将韩翦的衣服解开时,才发现不是她拿错了药,而是这个人实在太狠了。 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缝得伤口被糟蹋成了这样,谢颂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韩翦却一脸寻常的样子,“怎么了?你没外伤药?” “你是不是有病?” 谢颂华咬牙切齿,最后也只是骂出了这么一句。 韩翦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生气,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问道:“这不是谢姑娘的手笔么?” 谢颂华语塞,跟变态是扯不清楚逻辑道理的。 只要他能按照之前说好的,到时候放她离开,那她也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 现在只盼她在韩府的事情能被瞒下来,退婚是一层,再添一层在韩府过夜的事儿,她怕是这辈子真要被毁了。 眼下谢琅华那边没有消息过来,谢家也没来人,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这么几日过去,只怕家里还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 而实际上,与她与她所料截然不同,谢家非但没有出什么变故,反倒十分安静。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因为在府里的几个长辈都已经形成了默契。 只等圣上出关退了和王爷的婚,就立刻张罗谢颂华嫁进赵家的事情。 谢老夫人一日三次地打发人去往驿站送信,催促谢云苍赶紧回来。 外头的流言蜚语越闹也越不像话了。 只是到底这一次涉及的是韩翦,东厂的人在京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也就使得那些在外头嚼舌根子的人多少有些忌惮。 倒不似上次江淑华未婚先孕那般闹得厉害。 谢家如今也只能暂且低调行事。 老夫人镇日里提着心,干脆将谢颂华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整理,脸上便又有了两分愁容。 “原本想着三丫头到底是要加入王府当王妃的人,才特意将这座烟紫翠的和田玉屏翻了出来,生怕带过去的陪嫁不够体面,跌了咱们家的份儿。 如今既然是要嫁去赵家,这东西就很用不上了,且拿出来,放回到仓库里去吧!” 申妈妈在一旁听着,连忙应声记下来。 老夫人便又道:“赵家虽然不错,可那四公子毕竟是个庶出,到如今也不过是担着个微末闲职,这许多良田陪过去,没得叫妯娌眼红,反倒处不好关系,留个四分之一也尽够了。” 申妈妈闻言便有些犹豫,“二姑娘比这还多些呢!虽说四公子是庶出,可到底也是皇后和太子妃的娘家,将来咱们三姑娘大约也要常入宫去的。” 这话说得老夫人又犹豫了起来,便点头道:“你说得也对,那便和芸儿一样吧!” 理着理着又有些腻味起来,摆了摆手,将单子都推到了一旁,“好好的一桩婚事,怎么就成了这样?” 说着到底对谢颂华起了两分埋怨,“虽说女儿家要矜持些,可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有机会见上一面,如何不要好好表现表现? 也不知道那日在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姑娘家,长得又不错,但凡肯放下身段,加上有圣上的圣旨在,如何这门婚事还能不成?” 申妈妈便不敢答话,她知道老夫人自己心里也有数,王爷与寻常男子怎么可能一样。 别说三姑娘的美貌了,若是王爷看不上,怕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还是一样的待遇。 眼下老夫人只是心里还未能接受这好好的一门婚事没了的事实,故而迁怒三姑娘。 “那个韩翦也着实太不像话了,我谢家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世家,我们家的姑娘,说带走就带走,咱们竟然还一句话都不敢说!着实是窝囊!” 她猛然一拍桌子,将申妈妈吓了一跳,还不及安慰,就见五姑娘谢荼忽然闯了进来。 “祖母既然觉得如此不妥,那为何不想个法子将三姐姐接回来呢! 韩公公固然势大,可外头许多人都见着了,难道咱们还不能去过问一声么? 实在不行,哪怕是报官呢?到如今,三姐姐进了韩府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咱们承认不承认都一样,还不如尽快将人接回来。 那个韩公公行事一向阴晴不定,手段又极狠辣,他又是个太监,三姐姐在他手里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她进屋就是这么一大段话,语气又快又急。 老夫人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才淡淡地开口道:“我可不记得,何时教导过你,一个有教养的姑娘该听长辈的墙角。” 谢荼脸上陡然一红,连忙跪下行礼,“孙女儿失礼了,请祖母责罚。” 见她这么说,老夫人的脸色便好转了些,却仍旧带了几分怒气,“眼下家里事儿多,你们姐妹们多少也失了些管教,你是我跟前带大的姑娘,若都不讲规矩,我还拿什么约束其他人?” 面对长辈的训导,谢荼无话可说,只得垂首应是。 等老夫人絮絮叨叨训斥了好一会儿,谢荼才急忙道:“祖母,那三姐姐的事儿……” “你三姐姐是圣上赐婚给王爷的准王妃,她的事儿,岂是等闲?别说你了,就是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韩公公是谁?司礼监掌印太监,内阁的奏准还要他们来批红呢!你当是什么人家?” 谢荼还要再说,老夫人便摆了摆手,“行了,有这个功夫就去好好将你父亲教给你的东西看一看,家里的事情还有长辈在,尚且不用你们姑娘家操心。” 在寿安堂,谢荼自懂事起,几乎就没挨过老夫人两句重话,今日这已经算是很重的责备了。 老夫人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多说也没用,因而也只能行礼退下。 可这么多天,外头的话越传越厉害,明日圣上出关,宸王再去将婚事给退了,三姐姐日后要如何自处? 更何况,方才听祖母的意思,竟是要将三姐姐许配给赵家四公子! 这又是从何说起? 谢荼不由想起前几日江淑华过来事情,难道是她的安排? 她一向对三姐姐恨之入骨,她的主意,能是什么好事儿? 不行! 谢荼左思右想,越想越不放心,干脆往眠秋居去了。 第347章:该走了 谁知一进门,就发现眠秋居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的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谢荼心里生疑,一面往前走,一面打量,才要唤人,就听到屋子里传来谢文鸢的声音,“我倒恨不能守寡!” 说这话的声音里还带了几分哭腔,语气却又是在发狠。 谢荼吃了一惊,又听到了林若曦的哭着道:“回回闹出这样的事情,连带着我们也跟着没脸,这一回还不知道会搅闹出多大的事端,娘!咱们现在怎么办啊?以他的性子,只怕又要闹到外祖母这里来,到时候,还不是又要叫舅舅替他兜着,可这一回得罪的,可是怀王世子,怕是舅舅也没办法。” 听了母女俩这么两句对话,谢荼哪里还不知道,必然是在说林家姑父的事情了。 当初也不知道祖父到底是怎么相看的,这个林姑父分明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败类,人前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却喜欢寻花问柳,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姑母嫁过去才两年,就开始显露端倪。 及至祖父过世之后,更是无法无天,当初还迎了个青楼女子入门,将姑母气到流产,当年到京城来住了小半年。 后来林家来了人,林姑父又是道歉下跪,又是赌咒发誓的,这才将姑母接了回去。 如今看来,这人分明禀性难移,根本就没有真的认真悔改。 听眼下她们母女这话,还不知道又捅出了多大的篓子。 谢荼知道这会儿她来得不是时候,只得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心里一时有些苦闷,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开始与谢颂华交好,也是因为觉得与她交往没有什么风险,而且她看得出来,自己这个从乡下回来的堂姐,是个聪明人。 从到了寿安堂开始,她就在自己乳母的教养下低调小心,懂事之后,更是要求自己谨言慎行,她也因为这样的做法得到了祖母的认同和喜欢。 可这样的宠爱,终究让她觉得不牢靠,她了解祖母,比谁都了解。 祖母疼爱她,甚至比疼爱府里其他的姐妹尤甚,可这并不代表,她能为此获得更多的选择权。 她最大的作用,仍旧是在将来的联姻上。 因此她渴望能获得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伙伴,现在回头想想,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当时的自己,会如此坚定地信任谢颂华。 可选择做出之后,却渐渐地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和谢颂华之间,与其说是像同盟,倒真的越发像姐妹。 有些东西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谢荼想想自己的梳妆台上,那些个瓶瓶罐罐,几乎大半都已经来自谢颂华,还有她到了特殊时期,乳母就会按照谢颂华的方子熬过来的一碗碗汤水,以及换季变天时的甜品。 谢颂华是一个喜欢做而多过于说的人。 很多事情,她不过就是随口一句吩咐似的,实际上细究起来,都是她的真心。 因而在这个时候,谢荼实在没有办法安心自处。 她也越发不明白,难道一个家里,真的所谓的大局比亲人更重要吗? 谢荼一向聪慧,也一向都能很快地领略长辈们的意思。 可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看不明白了,她不觉得长辈们此番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偏偏她只是一个小女子,若是不能得到长辈的支持,她什么都做不到。 “五妹妹倒挺闲。” 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将谢荼吓了一跳,抬眼就见谢琼华正坐在亭子里,竟是一个人在钓鱼。 谢荼连忙收拾起情绪,笑吟吟地走了进去,“大姐姐好兴致,钓多久了?天都要黑了,可钓上了晚餐?” 她说着便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了。 谢琼华轻轻地扯了一下鱼竿,将浮标往前推了些,然后才转脸看了她一眼,“这样愁容满面,为着你那个三姐姐吧?” 谢荼听她说自己脸带愁容,下意识地就去摸了摸脸,却被她后面的一句话说得愣住了。 “呵……”谢琼华却嗤笑了一声,“你这是从眠秋居出来?想来是在祖母那儿没辙了?” 谢荼闻言惊讶之色更甚,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谢琼华轻轻地咳了两声,拿过一旁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这才幽幽道:“你在祖母跟前长大,如何还能不知道她的性子。 不涉及到家族名声,不涉及到谢家未来的事情,她是千好万好的祖母,如你这样得宠的,差不多也能有求必应,可一旦牵扯到谢家的利益……” 她后面的话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以一声轻嗤代替。 谢荼呆呆地看着她,满脸惊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大姐姐,你……” “我是病了,又不是傻了!”谢琼华往后面靠了靠,然后捻起几粒鱼饵,一颗颗地往水里扔。 扔完了才转脸看了谢荼一眼,“你打算怎么做?” 谢荼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大姐姐难道是愿意帮忙?” “名声这个东西么!”谢琼华眯了眯眼,看着西边太阳落下去之后仅剩的一点儿残存的红晕,“对于不在乎的人来说,实际上最简单不过。” 谢荼一时没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可是三姐姐如今还是圣上赐婚的宸王妃,这名声也不仅仅是关系到咱们家,还有皇室的体面。” “都一样!” 谢琼华眼看着那边浮标在动,连忙去拉鱼竿,结果竟然是个空勾,鱼饵都被咬没了。 她皱了皱眉,“好狡猾的家伙!” 说着一边收拾渔具,一边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别瞎捉摸,有这个功夫,不如我给你指条路。” 今天谢琼华如此反常,分明与平时大不相同,谢荼猜测她大约是要做什么事儿,因而立刻认真道:“请大姐姐指点。” “你可别忘了,咱们家还有个莽夫呢!”她站起身,将鱼篓里的鱼倒回到湖里,这才将东西都背了起来,“别人会龟缩在壳儿里,不敢出去,他还能不敢?更何况,你一个姑娘家总是不大好出面的。” 谢荼眼睛一亮,“大哥哥?” 谢琼华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自顾自地去了。 谢荼在亭子里又站了好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可行。 当即便赶紧回去写信去了。 眼看着圣上就要出关了,谢颂华便是在东厂忙活着,心里也不由担心。 这边韩翦让人滕了几个院子出来,将这些人全部都分散开,又挖了几个石灰坑,处理与病人有关的东西。 虽然在这个时代没有办法打针吃药,但是汤剂配合施针,这些病人的病情也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加上她从过来开始,便让所有东厂的人,每天早晚喝上一碗药剂,所有出入的地方都设置了烧制消毒水的锅。 另外又划定了疫区,出入此处都必须带上她设计的口罩,及时更换衣物。 这样一来,感染势头终于得到了遏止。 谢颂华给一位重症病人施完针之后,一出来,就看到韩翦正等在门口。 而今日他又换上了那一身大红色的蟒袍,谢颂华心有所感,“怎么了?” “该走了。” “啊?去哪儿?” 韩翦却是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当然是宫里,还有一个时辰圣上要出关了。” 第348章:圣上出关 宸王府。 百越看着从校场下来的王爷,脸上有些犹豫。 “有事说事。” 萧钰从他手里结果湿帕子,一边松袖口,一边往主院走。 “王爷,今儿圣上出关,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萧钰的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你是说退婚的事?” “啊!”百越连忙点头,“我听说钦天监那边都将大婚的日子给算好了,就等着圣上出关呈上去叫圣上选呢!若是王爷说迟了,就怕圣上另有安排。” 说话的时候,百越一直在暗中打量萧钰的脸色,这会儿难免心里有些犯嘀咕。 是不是他的错觉? 为什么觉得王爷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热衷? 不是早就想要退婚了么? 而且那日黄子澄也说,那位谢家三姑娘确实是在东厂里头,跟韩翦能混到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不但这位谢家三姑娘不能娶回家,就是谢家,往后也要防着点儿。 他一面偷偷打量着萧钰的脸色,一面跟着他往前走,越看心里越没有个底。 萧钰一直沉默着,百越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王爷进屋换了身家常的衣服,然后走进了书房。 “王……” 眼见着自家王爷已经拿起了笔,百越的话便停了下来,王爷在办正事的时候,最忌讳耳边有人聒噪。 黄子澄便在这个时候进来了,一见着他,百越就没有好脸色,“你这又是跑来做什么?” “等王爷啊!” “你那儿又有什么事儿,要王爷亲自跑一趟了?” “什么我那儿?这不是等王爷一道入宫么?圣上未时出关,没多长时间了。” 黄子澄一脸的理所当然,然后便身姿如松地站在了院子里。 这话说得百越有些疑惑,“感情你也赞同王爷退婚啊!我看你上次撺掇王爷往东厂去,还以为你希望王爷娶那谢家女呢!” “我没有什么赞同不赞同的,这是王爷的终身大事,王爷认为好就好,我们做下属的,自然都听王爷的。 更何况,上次去东厂,原本也不是为了那谢家三姑娘,不过是去探探韩翦的虚实,地方上发生了瘟疫,韩翦竟然敢瞒着,这事儿,就够我们锦衣卫请他们喝一壶的了。” 百越大吃一惊,“什么?!发生了瘟疫?” 黄子澄有些得意地挑眉看了他一眼,却不再往下说了。 百越顿时面色难看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王爷竟然没有告诉他! 他狠狠瞪了一旁的黄子澄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情要怎么办?” 这个百越,虽然个头挺大,但是却单纯得很,打打仗还行,在京城里混,着实有些不够看。 黄子澄见他分明一副受伤的样子,也就懒得再逗他了,便也压低了声音,“事情发生已经好几个月了,当初是东厂的人先发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了这件事情,先头屠了好几个村子。 结果却又没防住,如今那些遭了灾的村子便有难民涌入京城,虽然眼下是大致地控制住了,可谁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不知道会不会进一步传播。” 百越大吃一惊,“那……绝了几个村子,这么大的事情,户部和内阁竟然不知道?!” “所以说,韩翦这是在找死,我们已经拿到了确凿的证据,这一次……” 他的背微微往后靠了靠,双手抱在胸前,“只怕上上下下都要抖两层皮了。” “你……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告诉我!”百越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是震惊还是兴奋,“竟然敢屠杀百姓,而且还联合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很有可能还牵扯到户部和内阁。” “或许,兵部也有。” “谢家?”百越满脸震惊,“怎么又跟兵部有关?” “你可知这几个村落的人被杀,是以什么名目报上来的?” 这个百越倒是不陌生,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你是说匪祸?” 黄子澄便朝他赞许地看了一眼,“还不算太笨,剿匪要银子,又有升值的空间,这可是不小的买卖,谢云苍是兵部的堂官,这事儿绕不开他。” “原来如此,那个谢家三姑娘还在东厂给那些感染了的百姓治病,这不更说明了谢家深陷其中么? 王爷原本就想往兵部布置咱们自己的人,这一下,倒是一石二鸟,不对,加上退婚的事儿,应该算是一石三鸟。” 正说着,门打开了。 萧钰已经换了一身入宫的衣服出来,目光扫过他们两个人之后,却微微皱了皱眉,“聒噪。” 对于这样的斥责,两个人都早已习惯,百越此时的心情相当地不错,笑吟吟地就迎了过去,“王爷,属下与您一起入宫吧?” “晚些时候府里会来人,你在家里守着。” 百越一愣,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谁会来?” 黄子澄却笑了一声,“王爷既然留你在家里,自然有王爷的用意,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看着他们一并走出去的身影,百越有些发愁,怎么感觉王爷最近对他冷淡了许多? 八月十六,圣上出关。 裕丰帝热衷于修玄炼丹,时常学习那些方外之人,专程闭关修炼,可没有哪一次,宫里宫外会如此期待他出来。 几个皇子就不用说了,照例是要往跟前去尽孝的,出关,那是需要跪迎的。 太子妃赵明溪一边替太子整理衣冠一边温声道:“也不知道圣上这一次闭关顺不顺利,有没有新的所得。 晚些时候,王叔必是要先说退婚的事情的,虽然王叔一向深受父皇宠爱,可这毕竟是要收回成命,恐怕父皇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殿下还是要瞧瞧情势再决定要不要提赐婚的事儿,万一叫父皇觉得咱们这是在趁机拉拢谢阁老,恐怕反倒不好了。” 太子有些不耐烦,闻言便道:“孤这还不知道么?还需要你来说?” 太子妃便笑得一脸温婉,“是是是,都是妾身多虑了,妾身这不是紧张殿下么!最近那头又跳得欢,入关之前,父皇还说要去他府上瞧瞧呢!又夸奖了周阁老,咱们也不得不多小心些。” 提到三皇子,太子脸上就多了几分狠厉,“封了王也是个妾生子!上蹿下跳也成不了气候,等孤继位,立时将他打发去封地!” 太子妃但笑不语,纵然不是嫡出,可以贵妃之尊,三皇子也着实是个厉害的对手了。 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疏漏,赵明溪才要陪着太子出门,他的贴身太监便匆匆跑了进来,“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第349章:杀良冒功? 听到这句话,太子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这般火急火燎!眼下还能有什么事儿比父皇出关还要重要?耽误了正经事儿,仔细你的皮!” 太监不敢耽搁,“是登州出事了,此前保定说是有流寇作乱,殿下举荐了赵青山做指挥,披挂前去平寇……” 太子妃一听,连忙道:“这事儿不都已经结束了么?流寇全部都已经平定了,父皇明明还嘉奖了青山,这还能有什么事儿?” 赵青山是赵明溪的偏房从弟,虽然关系算不得很亲,可能力还行,也很会来事儿,靠着家里的生意,给赵家及东宫输了不少血。 同时也靠着东宫的力量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既然家里后辈肯上进,赵皇后和赵明溪自然也乐意栽培,眼看着他又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也着实让姑侄两个欢喜了一阵。 娘家人得力,赵明溪在太子跟前也更有体面些,因而这会儿听到太监这么说,心里就有些紧张起来。 太监也顾不得在太子跟前得罪太子妃了,实在是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都有些发抖,“方才来的消息,似乎……似乎那流寇的消息是个假消息。” 这话说出来,非但赵明溪满脸错愕,就是太子都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那贼首都已经伏法,何来假消息一说?” 太子这一问,越发让那太监紧张了,额头上又出了一层汗,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晕暗了一块儿,“这个消息来得急,奴婢也来不及去细细调查,只说并未有什么流寇,死的都是平民百姓!” 这个意思是…… 杀良冒功?! 赵明溪也白了脸,“你可要说清楚,什么叫做死得都是平民百姓?此前不是因为流寇作乱祸害了几个村子,这才要派人出去平乱么?” “都是平民!”太监被太子夫妻两个看得头皮发麻,当即便腿一软跪了下去,“具体的奴婢实在不清楚,只是听说宸王殿下和韩公公似乎都已经听说了此事,只怕内阁也收到了风声。 眼看着圣上就要出关了,怕误了事儿,着实不敢耽搁,奴婢便先报了过来。” 太子主事东宫,手里岂能没有自己的一套班子? “谭先生呢?” “就是谭先生让奴婢过来的!”太监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谭先生现在已经去文渊阁了。” 太子妃和太子两个人顿时都说不出话来,谭先生是詹事府詹事,更是太子的先生,他让传来的消息,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实事了。 赵明溪的脸色瞬间白了,嘴里只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青山不是冒进的性子,若是发现了不对,肯定不会鲁莽行事,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过来?” 太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不定是为了急于在你们赵家人面前表现自己呢?” 太子妃听到这话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敢接着说什么,转而道:“殿下先不要太着急,父皇今日才出关,那些人也未必就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这不是一件小事儿,牵涉甚广,想必还有一两日的时间查明里头的情形。” 这话多少还是安慰了太子一些,他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深呼吸了一会儿才沉声道:“走吧!现在也没时间做些什么了。” 距离圣上出关不过半个时辰,眼下这个时候再不去,倒是平白落人口实。 夫妻俩都是一身合乎身份的制服,才走到内外院交接处,便见谢宝林挺着肚子款款而来。 她脸上带着柔顺的笑容,似乎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两个人,连忙匆匆行礼。 “嫔妾见过殿下,见过娘娘。” 太子到如今还在为了长公主府的事情耿耿于怀,每次见到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只不过是碍于她到底是谢家的养女,才没有如何发作。 今儿正碰上他心情不好,如何还能如平常那般捺着性子,当即便冷冷道:“你一个孕妇,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镇日里出来晃荡给谁看?” 江淑华料定今日太子和太子妃会去圣上跟前替谢颂华和赵家四公子请求赐婚,这才过来晃一晃。 为的是提醒他们自己的功劳,毕竟太子是早就想要与谢家搭上关系的,自己的这个主意,与他来说可是极好的助益。 因而想着今日过来,多少能看到太子的一个好脸色,也算是改善他们之间关系的第一步。 怎么也没有料到,太子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训斥她。 且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说她故意在外头显摆自己的身孕,说明他仍旧对自己的这个肚子看不顺眼。 这如何能行? 如今她已经身处东宫,这辈子都是东宫的人,也就是说,她将来的一切都与太子息息相关。 只有太子登上大位,她才有机会出人头地。 可上头还有三座大山,赵家姐妹自不用说,后头站着的可是皇后娘娘。 就算是另一位侧妃叶瑾兮,也不是她可以比拟的。 就算现在太子还顾及着谢家,可时间长了,总会看穿如今她在谢家人心里的地位。 所以,她唯一的希望不在别处,就在她的肚子里。 若是她能借着这个机会,一举得男,那可就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儿子,若是他日太子荣登大宝,他就是皇长子的母亲。 就凭着这个身份,谢家估计也要对她另眼相看。 只有这样,她才能扭转自己在谢家的地位,同时又作用于她在东宫的分量。 眼下太子对她肚子里孩子这样的态度,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若是她这般费心替东宫考虑,替他们出谋划策贡献自己的力量,都不能换来太子一个青眼,那回头就算是生了儿子又能怎么样?! 江淑华的心里笼上了一层阴影,却不敢有丝毫表现在脸上,只连忙认错,目送他们夫妻二人离开慈庆宫。 待走出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不大对劲,“明明前几天太子妃还与我说殿下因为我提的那个建议十分高兴,怎么今日就变成了这个态度?” 她想了想,忽然停下了脚步,“西竹,你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西竹有些犹豫,“去……太子妃娘娘宫里打听吗?” 见她这个表情,江淑华便冷笑了一声道:“你怕什么?他们都是收了你的好处的,你打听的又不是什么特别机密的事儿,随口问问罢了。” 吩咐完了又忽然道:“不用省钱,你出手大方了,她们才乐意跟你交往,等日后,你若是稍微远着些,他们还会求过来!” 第350章: 西竹想到自己如今随着主子去太子妃宫里请安的时候,那些底下的宫女对自己谄媚奉承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奴婢听主子的。” 这边西竹忙着打听太子妃宫里出了什么事儿,那头在清虚殿外等候的一众人也悄悄地让自己跟前的人去打听关于今天收到的消息。 当太监通报宸王到的时候,众人下意识地都将目光转向了门口。 毕竟,还有什么地方的消息能比锦衣卫还灵通? 锦衣卫可是在这位爷手里握着。 三皇子当先便走了过去,脸上含着笑行礼问安,“侄儿见过王叔,瞧着王叔今儿气色不错,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太子殿下见他那谄媚的样子,当即便冷哼了一声,太子妃便在一旁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跟着含笑道:“父皇马上就要出关了,这难道还算不得是大喜事么? 王叔一向与父皇亲厚,自然比其他人还要高兴两分了。” 这话既捧了萧钰,又捧了裕丰帝,马屁拍得不留痕迹,着实算得上是会说话的一张嘴了。 三皇子便看了周媌一眼,然后笑着转向太子妃,“还是嫂嫂说得有理,今儿天气好,看来大家的心情也都不错呀!” 第350章:暗流涌动 西竹想到自己如今随着主子去太子妃宫里请安的时候,那些底下的宫女对自己谄媚奉承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奴婢听主子的。” 这边西竹忙着打听太子妃宫里出了什么事儿,那头在清虚殿外等候的一众人也悄悄地让自己跟前的人去打听关于今天收到的消息。 当太监通报宸王到的时候,众人下意识地都将目光转向了门口。 毕竟,还有什么地方的消息能比锦衣卫还灵通? 锦衣卫可是在这位爷手里握着。 三皇子当先便走了过去,脸上含着笑行礼问安,“侄儿见过王叔,瞧着王叔今儿气色不错,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太子殿下见他那谄媚的样子,当即便冷哼了一声,太子妃便在一旁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跟着含笑道:“父皇马上就要出关了,这难道还算不得是大喜事么? 王叔一向与父皇亲厚,自然比其他人还要高兴两分了。” 这话既捧了萧钰,又捧了裕丰帝,马屁拍得不留痕迹,着实算得上是会说话的一张嘴了。 三皇子便看了周媌一眼,然后笑着转向太子妃,“还是嫂嫂说得有理,今儿天气好,看来大家的心情也都不错啊!” 他的眼睛里分明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太子心里有事儿,见此就不由有些心虚,刚刚因为太子妃的机智而好转的一点儿心情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此番圣上入关,虽然不是很久,可因为入关之前闹出了点儿波折,圣上因为推迟入关的时间而大发雷霆,因而大家此时都不敢怠慢。 张阁老和司礼监的几位太监都已经来了,几位成年的皇子更是一早就到了此处等候。 随着宸王进来的,便是长公主和自己的一双儿女。 她仍旧是那般容光焕发的样子,见着萧钰便立刻面露笑容,“如琢也来了,这段时间府里有有些事儿,倒是没能去你府上坐坐,你也是,既然都已经大安了,如何不来我这边喝喝茶?” 她是圣上的亲妹妹,与萧钰说话的时候,便带了几分家常的亲昵。 这个世上,恐怕除了圣上之外,还没有谁能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只是可惜,萧钰显然并不领情,闻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事情多,没空。” 靖宁长公主就这么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 但是想想这个萧钰一向是这样目中无人,在朝在野,根本也没有两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因而也就不气了,反而笑着道:“是是是,知道你能力强,皇兄有什么事儿,交给你他才能放心呢!不过你虽然还年轻,到底也要注意保养,有时间就多休息才是。” 萧钰没有再回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便算是很给面子了。 跟在母亲身旁的慧敏郡主一双眼睛自从进来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萧钰,若不是母亲在一旁用警告的目光看着她,她只怕人走开了,还要接着用目光相随。 到底这里人多,她也没有昏了头,等跟着母亲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原本这样的场合她并不需要来,以皇帝舅舅对她的宠爱,她也犯不着在这个时候来卖这个乖。 可她就是忍不住,她就是想亲眼看到钰哥哥跟那个谢颂华退婚。 没有人能配得上钰哥哥,钰哥哥这辈子不能与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人扯上关系,就是名字放在一起都不行!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强忍着不去看他。 等这件事情了了,她必须要跟舅舅说明白,要让舅舅给她赐婚。 大不了就让舅舅责罚一顿好了,这件事情她不能再等了,她承受不起下一次的横生枝节。 洪文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响起了,圣上出关了! 众人随着司礼监几个小太监的引导,一路走到正殿,因为都是裕丰帝跟前亲近的人,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顾忌,才刚站定,便听到裕丰帝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后殿传来。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他身上还是一件天青色的道袍,梳着道家的发髻,头上别着一根玉簪子,手里还拿了一柄拂尘。 完全不似一个帝王的形象。 众人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给他见礼,却并非君臣之礼,口中念得也不是万岁,而是灵教的箴言。 这也是一贯以来的规矩,圣上出关,那是圣人得道,与俗世无关。 就连这出关时,过来相迎的人,裕丰帝也不作要求,想来的便来,不想来的也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按照满朝文武的心思来说,只怕满满当当没有一个不想来的,可圣上原本求的就是一个出尘,若是那么多朝臣挤挤挨挨,只怕反倒要惹得他不高兴,因而内阁和司礼监便提议,还是由皇室宗亲前来迎接比较好,便由首辅代替满朝文武,过来迎接,便算尽了心了。 见到这底下这么多的人站着,裕丰帝便笑着道:“怎地今日如此齐全?不过是小闭关罢了,很用不着这样隆重。” 张首辅便代表着满朝文武,给裕丰帝戴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只差将裕丰帝说成已经得道升天的神仙了。 这一番话说得裕丰帝很是高兴,几位皇子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没有眼力见儿的,那一个个的口若悬河,分明都是前一天晚上就打好的腹稿。 这一个接着一个,说得裕丰帝龙心大悦,当即便笑着道:“好了好了,你们说的这些,朕都听到了,到底太过了,于修行一途上,朕还浅显得很,还需要国师多多指教。 不过你们这样一心向灵道,说明你们也都有些慧根,有在这里奉承朕的功夫,不如好好回去研究研究灵教的一些经文,这对于你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助益。” 将圣上哄高兴了,这里的事儿便算是圆满了。 在场的人,似乎只有萧钰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他只是个过来凑数的。 其他人尚不觉得如何,毕竟这位宸王向来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除了公务上的事儿,满朝文武与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裕丰帝却与其他人不同,很快就将话头转到了他的身上,“如琢怎么一句话都没有?这一次朕闭关修行,着实有些收获,不如你今儿别回去了,朕与你好好说说。”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眼红,公然留宿,这算是天底下头一份的殊荣了。 众人不得不感慨,裕丰帝对萧钰的另眼相待。 岂料萧钰依礼走出来之后,并没有如众人所料的那般谢恩,反倒淡淡地道:“臣弟在修行上,没有任何灵根,便不浪费圣上的精力了,实际上,臣弟今日来,是有另一件紧急的事情,要与圣上言明。” 听到他这句话,在场的人纷纷站直了身子,各种各样复杂的目光都齐齐地朝他投了过来。 第351章:扫兴的事儿 裕丰帝便收了笑容,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呀!能不能不要如此认真?” 语气里多少有些亲昵之意,随即只能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朕就说嘛!朕这出关的日子,怎么你也来凑这个热闹,着实不像你一贯的性子。 说吧!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在这个时候禀告朕?若是不够重要,朕可要生气了,出关头一天,就这样扫朕的兴!” 萧钰面上的表情不变,言语却一点儿不见玲珑,开口道:“确实是有些不大高兴的事儿要与圣上言明,只是情况紧急,暂且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太子的脸色陡然间变了,内阁张首辅也忍不住皱眉朝萧钰看过去。 这消息来得太急,不过是早上收到的消息,应该不至于…… 张首辅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毕竟那可是萧钰,他手里握着的可是锦衣卫的资源。 更何况,这里头还牵涉到了韩翦,牵涉到了东厂,这两个人死对头了这么多年,宸王逮到了机会,如何还能放过? 可是这样一来,内阁只怕就难以独善其身了。 裕丰帝的眉头便随着这句话皱了起来,“什么扫兴的事儿?非要在这个时候说?” “王爷扫兴的事儿,不如等过了今日再与主子万岁爷讲吧!今日是主子万岁爷的好日子,可不兴搅扰了主子万岁爷的兴致。” 这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同时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还以为今日没有看到他在外头等着接驾,是因为不想直接跟萧钰对上,谁知他竟然又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 韩翦照旧是那一身大红色的蟒袍,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张扬,脸上也是万年不变的死人脸。 上来之后,先给裕丰帝行礼。 裕丰帝刚刚因为萧钰的话而有些低落的情绪陡然间又升了起来,“这是怎么说?你这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朕了?” 相对于裕丰帝的急切,韩翦显得有些过于淡定,他又行了一礼,“好消息还是留给当事人跟圣上说吧!奴才给圣上带了个人回来。”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 这个韩翦,该不会真的为了落萧钰的面子,将谢家三姑娘给带了过来吧? 随着外头大门的打开,一袭华丽宫装的女子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当众人看清她的脸时,都忍不住惊讶出声。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靖宁长公主,她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姨……姨母?” 来的人哪里是什么谢家三姑娘,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纵然身上穿着一身华丽繁复的宫装,可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如何也掩盖不住。 裕丰帝的反应和靖宁长公主差不多,见到她立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姨母?” 太子立刻上前一步行礼,“孙儿见过华阳夫人。”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才想起来,纷纷起身给老妇人行礼。 只萧钰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这位华阳夫人便是先太后的妹妹,先太后在先帝的后宫中并非顺风顺水,当初为了姐姐,华阳夫人入宫当了女使,此生未曾出嫁。 裕丰帝和靖宁长公主小的时候,一大半的时间实际上是由她来照顾的。 因而这位华阳夫人在皇室的地位便显得十分特殊,只是她身体不好,早些年受了些伤,到了年纪大了便开始发作起来,几次命悬一线。 对此裕丰帝曾经在全国张榜,希望能寻到名医来替她医治。 只是一直未见成效,后来听从一位大夫的建议,搬去了京郊山上生活,说是能宁心静气,对她的病有帮助。 因而就搬了出去,这一来二去,几年间已经渐渐不再出现在京城了,可是这病势倒是真的稳定了下来。 正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如今华阳夫人已经很少回京,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山上的庄子里,偶尔下山,也是极少数的几次,且绝不走远。 就是裕丰帝要看望她,都得是圣驾亲往。 正因为如此,此时她出现在这里,才让在场的人惊讶。 裕丰帝从龙椅上下来之后,便携了华阳夫人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的脸色一番,“姨母瞧着脸色尚好,近来也未曾有几封信过来,如今可还觉着怎么样?” 华阳夫人眉眼温和,看着裕丰帝地的眼睛里都是慈爱的神色,竟还像是看小孩似的,“好了,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要不然也来不了你这里。” 裕丰帝闻言便转脸去看韩翦,笑着道:“你这奴才又是弄得哪一出?好端端的怎么把姨母给请了来?” 虽是这么说,但显然心里还是高兴,又扬声吩咐太监搬椅子过来。 在皇帝的大殿上坐着,华阳夫人还是头一个有此待遇的,但这早就在众人的预料之中,没有人觉得这如何不成体统。 华阳夫人便由裕丰帝扶着坐下了,这才笑着道:“我是听说,你给钰哥儿找了个媳妇,这才特意来的!这孩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看得上眼的,别说你了,我都着急,听说了这件事情,哪里还坐得住?” 慧敏郡主一听这话,连忙朝华阳夫人看过去,却见她言笑晏晏,像是很高兴的样子,顿时紧张不已,抬腿就要往那边去,却被小郡王拉住了胳膊,“你别胡来,别叫母亲难做。” 小郡王今日的脸色不大好看,两只眼睛下面都是乌青,一看就没有睡好,平白给他的身上添了几分阴沉的气息。 裕丰帝便笑着道:“这孩子姨母你没有见过,是谢阁老家的姑娘,是个齐全孩子。” 华阳夫人闻言便笑着朝萧钰招了招手,“钰哥儿,来!给姨母瞧瞧,你这孩子,成日里都是这般沉闷的性子,眼看着要成家了,可不兴这样啊!不然,岂不是要把媳妇给吓跑了?” 萧钰眉眼未动,脸上不见欢喜,也不见排斥,规规矩矩地过去给华阳夫人行了一礼。 韩翦垂着眼,落在那头两个人身上的目光幽幽。 裕丰帝显得十分意外,“这么看,姨母也赞成这桩婚事?朕还以为您今日过来,是觉得这婚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这是怎么说的?”华阳夫人含笑拉着萧钰的手,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我们钰哥儿一表人才,能力超群,那是咱们自家人看自家的孩子,可我却是个公道的,谢家的姑娘也着实是个妙人,要配我们钰哥儿,也完全配得上!” 慧敏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当即一把挥开自家兄长的手,冲了过去,“姨婆,您怎么就知道谢姑娘适合钰……舅舅?你还没见过她呢!” 华阳夫人见到慧敏,顿时极为高兴,连忙亲昵地将她搂到怀里,看了又看,这才笑着道:“如何没见过?谢姑娘与我一道来的呢!” 第352章:毫无还手之力 这话说得大家都好奇,裕丰帝连忙问道:“谢姑娘与姨母一道来的?” 萧钰在慧敏扑过来的时候,便立刻退开了两步,只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 这会儿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看向了上头站着的韩翦。 正巧对方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个人视线相撞,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针锋相对。 这一个眼神交错不过就是短短的一瞬间,韩翦随即便转开了视线,“实际上,若非谢家三姑娘,夫人今日还未必能来见主子万岁爷。” 靖宁长公主头一个反应过来,“先前就听说,谢家这位新来的三姑娘,似乎会些医术,莫非……” 华阳夫人很是高兴,当即便撇开了慧敏,转而拉着萧钰的手满脸欣慰道:“要不然我怎么说,钰哥儿这媳妇选得好呢!三姑娘可不是会些医术,我这身上的毛病,经她看了几次,如今竟大好了,不然也不敢下山。” 说着不等萧钰说话,便转脸看向裕丰帝,“陛下,如今我还能拖着这残躯进宫,可多亏了这三姑娘,钰哥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们兄弟俩又一向亲厚,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婚事,你必须得办得热热闹闹的,不然,我可都不依。” 裕丰帝闻言顿时龙颜大悦,“好好好!姨母都开了这个口,朕还有什么不依的?传令下去,封谢家三姑娘为丹阳县主!如此一来,如琢,你不会再觉得与你不般配了吧?” 萧钰的脸色笼着一层寒霜,分明带了两分怒气。 韩翦站在裕丰帝的旁边,目光悠悠然,竟露出了两分闲适的神态。 慧敏一心以为今日会亲眼见到萧钰要求退婚的场景,谁料竟然会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她连忙道:“姨婆,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个谢颂华她哪里会什么厉害的医术?不过就是小打小闹的而已。 不然,谢家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传出来?您……真的是叫她给您瞧的病?” 华阳夫人便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但随即这目光中就只剩了几分慈爱了,她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这如何能有错?人家不说出来,那是不愿意张狂的意思!这三姑娘的医术着实厉害。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她是卓院使的关门弟子呢!听说悟性极高,这才小小年级就有这样的本事。” 她说着便又转向了韩翦,“韩公公,这三姑娘还是你引荐给我的,你也说句话呀!” 众人被眼下这个消息砸得有些发蒙。 太子原本瞅着赵青山平寇的事儿,眼见着转到了谢颂华的身上,还在犹豫要不要今日提赐婚的事儿,谁知事情变化如此之快。 三皇子只是暗自恼恨,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应该以谢颂华为目标。 那个江淑华明面上看着千好万好,谁知内里竟那样不堪,竟然与太子搞在了一起,但凡知道点儿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曾经和江淑华走得近,也不知道暗地里被笑得什么样儿。 周媌虽然还不错,可周家到底势力单薄了些,周文友看似简在帝心,实际上还不及谢云苍得重用。 若是当初没有被江淑华迷了眼,直接锁定谢颂华,眼下还能博得华阳夫人的青眼,岂不是更添了两分把握? 另外的几位成年皇子,除了暗地里已经站了队的,有的都是对这位谢府乡下回来的姑娘的好奇。 毕竟关于她的传言,实在是有些太多了一些。 “谢阁老一向为人谨慎,也不好虚名,三姑娘一直养在深闺,虽然爱好医术,却从未主动在外头宣扬过。 只不过东厂毕竟还有两个得用的,这才得知了三姑娘在卓院使处学医,上次奴才替圣上去探望夫人,知道夫人一直牵念宫里,挂念圣上,这才起了试一试的心思。 又因为确实不大清楚三姑娘的实力,因而也不敢张扬,只悄悄地将人接了过去,这事儿谢府都是知道的,只是到底设计到夫人的身子,未出结果之前,也都不敢乱说。” “怪不得这段时间外头都在传言韩公公将谢家三姑娘带回了府,原来是这样,可怜三姑娘可是白白背了好些天的谩骂。” 裕丰帝对于华阳夫人的出现,着实高兴异常,方才就说要嘉奖谢府上下,这会儿听到四皇子的话不由疑惑道:“这又是什么事儿?如何还有谩骂?” 韩翦连忙请罪道:“都是奴才办事不严谨,也不知道如何就叫人看到了三姑娘到奴才的府上,后面又因为事关夫人,奴才和谢府都不好声张,谁知外头竟越传越厉害。 都是市井坊间的传言,穿起来,难免就失了分寸,奴才也是才听说,眼下已经叫人去底下打招呼了。” “这是怎么说的?”裕丰帝皱眉不满道,“那谢家的姑娘如今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如何还能如此被人议论?” 他略想了想,立刻道:“这也好办,传朕的命令,就说谢家三姑娘救治华阳夫人有功,特封丹阳县主,昭告天下,如此一来,发这些议论也就自然平息了。” 韩翦微微一笑,连忙道:“圣上英明!” 华阳夫人也笑着拍手,“这就是了,如此一来,钰哥儿脸上也更好看了,三姑娘也当得起!” 这样的封赏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不过就是个虚名,也就是在礼部造个册而已。 关键是裕丰帝高兴,因而众人都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立刻称赞起裕丰帝的圣明来。 慧敏脸色发白,不自觉地就捏紧了华阳夫人的胳膊,她死死地咬着牙,到底没敢在这个时候再开口说什么。 而华阳夫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痛感。 她笑着道:“这谢姑娘也怪不容易的,这命途多舛,自乡下长大,却又出落得这般聪慧伶俐,她方才送我入的宫,这会儿就在殿外呢!不如陛下宣她进来,当面赐封岂不更好?” 这样的建议裕丰帝岂有不听从的?当即便开怀道:“朕竟忘了,方才姨母说是那孩子送你来的,这样正好!” 小太监闻言便立刻跑了出去传话,没一会儿谢颂华便随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自打今日换上韩翦准备的衣服时,谢颂华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等她被带进了宫,见到了华阳夫人,这才知道,韩翦此前说得送她一份大礼是指什么。 救治华阳夫人,这样的大功劳,不是大礼是什么?! 谢颂华一直都知道,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往往要承受非常的后果。 她本来就不想卷入这样的利益旋涡,当即便要拒绝,谁知韩翦却告诉她,最近这段时间,外头早就已经传遍了她在韩府住下的事儿,若不接受这么个借口,她永无翻身之地。 他看着谢颂华的眼神十分淡漠,仿佛她就是他权力游戏底下,那只被实验的蚂蚁似的。 谢颂华感觉他似乎只要轻轻一碾手指,她即刻就会化作齑粉。 她只能听从他的安排,一步步走到了这里,进入这个大殿,听到自己被赐封的旨意,听到周围众人的祝贺。 然后,她就听到了裕丰帝的声音,“宸王,朕给你找了个这么能干的媳妇儿,你可不许再挑剔了,挑个日子,将婚事儿办了吧!” ~~~~~~~~~~~~ ps:新年啦!晓寒在这里祝大家新春快乐,团团圆圆,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平安喜乐呀! (大家都在开开心心过年,外头爆竹烟花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我还在苦逼的码字,实在心痒难耐,可能最近这几天的稿子相对有些粗糙,请大家原谅一个很想放飞去过年的码字工吧!) 第353章:该不会你对她有意思吧? 这句话像是忽然在谢颂华的耳旁炸响,她这才猛然惊觉宸王萧钰这会儿也在大殿之上。 这让她一时间忘了规矩礼仪,下意识地就朝众人目之所及的方向看过去。 只是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其人挺拔高大的背影,并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实际上,也不用她费什么脑子,对方一直想着退婚,眼下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的脸色能好看到哪儿去? 只是…… 谢颂华到底也跟着有些紧张了起来,他会不会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仍旧要求退婚? 还是说,眼下这样的情形,就是他也无法拒绝?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后知后觉,实际上,眼下的这一刻,分明直接决定了她的将来。 嫁不嫁给那个人,对她而言,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颂华忽然想起玉如琢,想起自己曾经与他说起过的关于婚姻的想法。 她忽然很想跟他说说话,很想告诉他,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那么洒脱,真的那么无所谓。 她还是会紧张,会担忧将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玉如琢,如果你是我,会不会有什么好主意,能够摆脱眼下这种任人摆布的局面? 谢颂华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纷纷乱乱的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哪一种情绪更强烈一些。 然后在这样混乱的思绪里,她听到了那个人简短的一个字的回答。 “是。” 仍旧如他那个人一样,十分简洁的一个字,语气平淡如水,又掷地有声。 她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这个字的意义。 直到身边人潮涌动,华阳夫人过来亲昵地与她说话,她才猛然回神。 裕丰帝已经不再上面的那个位子上了,萧钰也不见了踪影。 “这几日着实是累得厉害了,眼下你就先回去好生休息吧!等日子定下来了,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娘子!” 谢颂华今日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华阳夫人,从前甚至都没有听过她的名字,这会儿如此亲昵的态度,着实有些不大适应。 但她还是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才与对方分手。 太子妃十分乖觉,在她踏出殿门的时候,就笑着走了过来,“我来送送婶子。” 这一次赵明溪的脸上的笑容,比之于上一次,又亲昵了许多,那一句“婶子”也叫得格外畅快。 上一回是为了江淑华嫁入东宫的事情,太子妃亲自上门,虽然也说她是婶娘,可到底只是这样一句带过的话。 想来那时候她也听说了宫里萧钰不同意这门婚事的事,所以不敢叫出口,而这一次,有了方才萧钰殿上的亲口允诺,她就是将来的宸王妃。 以赵明溪的为人,如何会不尽力抓住这个机会,拉一拉从前的交情? 谢颂华十分不适应与不熟的人如此亲昵的做派,只能极力应承。 好在没一会儿,两个小太监走了过来,与两个人见了礼之后便低声细气道:“奉韩公公之命,送谢姑娘回府。” 太子妃一听,便笑着松开了谢颂华的胳膊,“瞧瞧我,这一说话就忘了,父皇的圣旨怕是要下去谢家了,婶子这会儿哪里还有空与我闲磕牙,我就不耽误婶子的好事儿了,改日再邀婶子喝茶。” 谢颂华连忙行礼,又道:“娘娘客气了,只是眼下到底还未过礼,娘娘还是唤我名字吧!” 她适时地露出几分羞怯之意,赵明溪便笑吟吟地调笑了两句,然后才点头道:“到底是年轻的姑娘家,那依你就是。” 谢颂华随着那两个太监往宫门口去,谁知道走到甬道里,就被人叫住了。 “谢颂华!” 如此不善的语气,来的人还能是谁?! 可谢颂华也只能无奈地转身,然后给慧敏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谁知她才要起身,对方的耳光便立刻飞了过来。 谢颂华何曾料到她竟然这般不管不顾,在这个地方,当着人的面儿就敢对自己动手,因而也没有防备。 眼看着避闪不及,那只纤纤玉手却堪堪停在了自己的面孔前面。 两根修长的手指直接夹住了她的手掌,谢颂华抬眼,就看到韩翦背着一只手站在自己的面前。 “郡主逾矩了,”韩翦的声音仍旧慢慢悠悠,却冰冰冷冷,“这里是内廷,郡主若是要责罚什么人,还请回长公主府。” 慧敏此时已经快要被气疯了,岂会听韩翦这样的官腔,当即便冷声道:“本郡主要做的事,你敢拦我?” 韩翦却只是轻笑了一声,然后沉声道:“来人呐!送郡主出宫!” “你敢?!” 听到她这句话,韩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郡主大约是忘了,韩某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慧敏郡主气得双目圆睁,“你不过就是舅舅跟前的一个奴才罢了,眼下竟然敢管到我头上来了,我这就找舅舅去!” “主子正在和王爷商议大婚的事情,郡主还未出阁的姑娘家,最好还是不要去掺和才是。” 这话对于慧敏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咬着牙跺着脚,目光狠狠地看着韩翦,却气得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翦便往后退了一步,朝她拱了拱手,“韩某还有事在身,就不多奉陪了。” 说完这才看向了谢颂华,“走吧!我送你回去。” 谢颂华先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功劳被封县主,然后又得知婚事继续,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差点儿被慧敏一巴掌扇过来。 饶是她已经三十岁的灵魂,这会儿仍旧有些晕晕乎乎。 这会儿再见韩翦和慧敏之间的针锋相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混乱。 她抬眼,竟然看到这个死太监脸上带着两分笑意,顿时觉得寒意森森。 她想不明白,一手促成今日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只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对方亲手编织的一张网里,而她如同一只身处底下的飞蛾,根本看不清整件事情的全貌。 韩翦朝她抬了抬眉,“怎么?还不想走?” 谢颂华知道这会儿跟他多说也没有用,这个人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慧敏气得两只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眼见着韩翦要带着谢颂华离开,忽然大声嚷嚷道:“你这么帮着她,该不会你自己对她有意思吧?韩翦,你可是个太监!” 谢颂华一脸惊愕,转脸便看到慧敏脸上带着几分扭曲的快意,分明是故意诽谤。 她随即战战兢兢地看向韩翦,但凡是个身体残缺的男子,都不会乐意听到别人如此攻击吧? 谁知韩翦却一点儿都不见生气的样子,仍旧是那样一张死人脸,目光却落在了后头,“王爷来了。” 第354章:还不走? 听了他这话,谢颂华和慧敏郡主才连忙往后面看过去,果然看到萧钰面色冷淡地走了过来。 慧敏一见着他,眼底便有了些水光,也顾不得此时旁人在场,连忙奔了过去,“钰哥哥,你方才在与舅舅说什么?难道你真的要娶她吗?” 与她此时的期期艾艾满脸期待不一样,萧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了谢颂华的脸上。 韩翦轻轻勾了勾唇,让到了一旁,“既然王爷来了,韩某就不多事了,谢姑娘便由王爷送回去吧!” 慧敏立时双目圆瞪,眼里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喷出火来似的,恨不能将韩翦烧成灰烬,“要你多事?钰哥哥何时说过要送她了?” 萧钰却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似的,径自走了过去,走过了慧敏,又绕过了韩翦,终于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 但是他的脚步却并没有停歇,而是仍旧平稳地向前行去。 慧敏的面色由最开始的紧张,慢慢地变成愤怒,她握紧着两只手,那个架势像是要直接奔过来似的。 直到眼看着萧钰走开了,紧绷着的身子才终于放松下来。 “钰……” 她才开口,就见萧钰的脚步停了下来,脸微微向后侧了侧,“还不走?” 他转脸的方向,分明是朝着谢颂华。 谢颂华听到韩翦的话时,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相比于死变态韩翦,她眼下更怕的是这个第二次见的宸王。 关于这个人的传言她实在听得不少了,且眼下还和对方绑定了这么一桩莫名其妙的婚事,更何况,谢颂华心知肚明他心里对这门婚事的厌恶和对自己的排斥。 不怕才有鬼啊! 因而眼见着他并没有搭理韩翦的话,径自绕着自己走开的时候,她心里着实是松了口气。 婚事落定了她也没有办法,她还怀着一种鸵鸟的心态,好歹这个时代的婚姻,都是家里长辈一手包办的,她只有最后在特定的场合露个面就行了。 眼下既然绑定在了一起,以谢云苍的政治智慧,应该会想办法让两家的关系缓和吧!那到时候她也就不用如此刻这样战战兢兢了。 眼下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的好。 谁知这一口气还没有松完,就听到那人丢过了这么三个字。 她抬眼,只能看到他一点儿侧脸,可那话确确实实是对自己说的。 谢颂华无奈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韩翦,在今天之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会有某一刻,如此强烈地希望跟这个死变态在一起。 韩翦却轻轻颔首,“县主快随王爷去吧!总该要认个门的。” 认门? 是认命吧! 谢颂华满脸如丧考妣的表情,终于迈开腿跟了上去。 慧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她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因为她心里清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萧钰不过说了那三个不咸不淡的字,可实际上的意思却很明白。 说明他真的同意了这门婚事,真的打算娶那个谢颂华。 尽管慧敏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想不通为什么钰哥哥会同意,可事实就是事实,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不认,她能想办法搅黄。 可唯一难办的,是钰哥哥他自己接受了。 韩翦眼看着两个人转过了路口,这才朝慧敏行了一礼,“万岁爷那里还有点儿事,韩某就不陪着了。” 然后完全无视了慧敏的眼神,直接走了。 慧敏一个人站在这长长的甬道里,在这个夏日的下午,她竟然感觉到一丝深秋才有的凉意。 不过,同样感觉冷的并不止她一个,谢颂华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开始她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打个招呼,纠结犹豫了许久,她才发现,她实在是多虑了。 这位宸王,根本没有跟她对话的意思。 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变的距离,一步一步往宫门口去,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这倒是像是上司和下属…… 谢颂华如此想着,便想起自己刚刚开始实习的时候,跟着导师去外地开会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跟在后面,一边忙着记会议要点,一边忙着回答导师问的各种问题。 若是能一直这样跟在后面不用面对,似乎也挺好的。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到宫门口的时候,一辆马车便停在了那里,是之前她在宸王府门口看到的那辆。 马车旁站着的人分明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位锦衣卫的黄指挥。 见着他们过来,黄子澄先是给萧钰行了一礼,然后便转向了谢颂华,“县主。” 谢颂华甚至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自己,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应了。 黄子澄便让人取了个板凳过来,然后让到了一旁,“县主请。” 真送她回去啊?! 还坐他的马车? 她犹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男子,可对方已经去和另一个副将模样的人说话去了。 又见旁边还空着一匹马,当下便明白过来,这马车给她坐,这位宸王大约是打算骑马的。 如此一来她倒是放心了许多,不用共处小小的一个空间,这样一想,她便放心地钻了进去。 好家伙,这大佬的马车果然不一样,宽敞舒适不说,马车中间竟然还放着一只大大的冰鉴,马车里头,凉爽异常。 只是她之前一直提着心吊着胆,多少出了点儿汗,这会儿被这寒意一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忽然车帘被撩开,随即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人影便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谢颂华呆了呆,顿时窘迫不已,他不是要骑马的吗? 现在该怎么办? 她应该说点儿什么缓解尴尬?还是应该先规规矩矩行个礼? 正犹豫着,就见对面的人伸出一只手,轻轻转了转那冰鉴的盖子。 原来那铜盖是有机关的,转动盖子便可以调节上面出气孔的大小。 他这一转,所有的出气孔便被堵上了,那寒意就消退了不少。 感情这个人怕冷? 那还搞个这么大的冰鉴在里头做什么? 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谢颂华多少放松了些,抬眼就见对方正在看着自己。 谢颂华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忽然一轴,“你……你好,我是谢颂华。” 说完之后就有些想撞墙,这是什么烂台词,难道眼下他们是商业会面不成? 还没想到怎么找补,就听到对面的人淡淡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是萧钰。” “……” 谢颂华当场石化,大兄弟,这词儿接得倒是很顺溜! “关于婚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颂华错愕地抬眼,就见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第355章:她到底要什么?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道:“婚事?这自然都是由家里长辈做主,如何由得我来说?” 说完发现对方似乎轻轻地蹙了蹙眉,但她仔细看过去,却又感觉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大概是这会儿光线不甚强烈,两个人又离得近。 而且今日他身上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裳,人坐在这里,显得手长脚长,多少有些无处安放的样子。 比之于上一次见面,攻击性弱了不少,谢颂华便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了。 因而又大着胆子道:“今天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 意思是,都是那个死变态韩翦做的,跟她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是个无辜的小虾米,你们大佬之间的斗争,不要牵扯上她。 “嗯,我知道。” 谢颂华闻言有些犹豫,“你……真知道?” 萧钰的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着的手上,闻言便抬眼看了她一眼,瞧见她眼睛里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轻轻点头,“嗯。” 果然就看到她偷偷地舒出了一口气,像一只刚刚逃出陷阱的小老鼠。 韩翦一心想要追查他与谢家的关系,偏生在发现瘟疫一事上出现了纰漏,他就干脆将谢云苍拉下了水。 也正好让韩翦看清楚,他与谢家没有关系。 几番试探下来,才让他确定自己与谢颂华并没有任何交集,反倒有意要借着瘟疫的事情拉他下马。 逼得韩翦不得不将华阳夫人请出来,这是他藏了许久的一张底牌,这一次算是用于自保了。 他料定自己只要跟谢家绑定关系,投鼠忌器之下,便不敢将瘟疫的事情发作出来。 可韩翦不知道的是,瘟疫的事情,他在肉身尚且昏迷的时候,就查清楚了。 而这一次的所有动作,不过是为了能让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嫁给自己而已。 萧钰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谢颂华啊谢颂华,你这救命之恩,还得可真不容易。 自此以后,他可算不再欠她什么了。 “我原本立志终身不娶。” 谢颂华正庆幸大佬的脑子是清楚的,看得清问题的实质,不会因为那个死变态的骚操作而迁怒自己时,忽然听到他这么一句。 顿时就全身警惕了起来。 对了!眼下被逼到不得不娶她的账,这位王爷自然可以算在韩翦身上,可终究自己还是要嫁给他,他还是要娶一个女人回家,这大约是违背了他原本的人生计划的,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人生计划的破坏者。 “啊!我……听说了。”谢颂华扯了扯嘴角,极力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 萧钰的嘴角抽了抽,她怎么总能莫名其妙地戳中自己的笑点? 她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儿蠢?却又莫名的有种让他觉得安心的熟悉感。 看来以她这个脑子,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会发现自己就是玉如琢了。 萧钰仔细回忆了一下她以前说的话,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会娶你,但是,仅此而已。” 谢颂华连忙点了点头,“好。” “……” 萧钰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心情平复下来,然后接着道:“等日子定下来之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府后院里,哪里也不要去。” 完了!谢颂华偷偷咽了口口水,这个意思是,等自己嫁了过去,就直接坐牢了? 虽然因为自己被韩翦算计,导致他不得不娶自己,确实自己也有错,可…… 可这样的惩罚,未免也太重了一些吧? 她很想提出抗议,可一想到他的身份,便又将嘴巴给紧紧闭上了。 韩翦那个死变态,直接将她的名声给毁了,若是这门婚事再出变故,别说她往后的生活了,怕是谢家都容不下她。 谢颂华便闭嘴不敢再说了。 萧钰见她的反应,轻轻蹙了蹙眉,她这是什么反应? 这不就是她之前跟自己说的想要的生活吗? 难道…… 他略沉吟了一会儿,便又开口道:“我对你没有什么兴趣,成亲之后,我会让人另外安排院子给你住。” 谢颂华一愣,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连连点头。 心里却越发紧张起来了,该不会是给间破柴房吧! 她如今是攒了一笔钱不错,手里也有两个人。 可那是王府啊! 若她被困在王府的后院里头,只怕有再多的钱,也没处花啊! 还有手里的那几个人,恐怕连王府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那她岂不是要在囚禁中过完后半辈子。 萧钰见对面人的脸色越来越暗淡,心下不由疑惑,难道他还漏了什么? 可这姑娘家的心思,他着实不大懂,当时她说的时候,他也只记了个大概,或许是漏了什么细节? 罢了,既然眼下事情定了下来,想来回头也还有机会问清楚。 到时候她想要什么,直接给她置办就是了,一个小姑娘家,能费多少功夫? 两个人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终于随着马车到了谢府。 圣旨已经早一步传了过来,整个谢家上下欢喜异常,老夫人甚至下令开了中门,特意迎接谢颂华回来。 因而等她一下车,就看到二门上齐齐整整的一家人等在那里。 老夫人穿得郑重其事,眉开眼笑地看着她,“你说说你这个孩子,悄无声息地就做了这么大一件事儿,家里可替你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安氏便笑着道:“到底还是咱们三丫头,我就说三丫头是个有大造化的,分明是咱们家的福星呢!” 谢颂华不知道如今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会儿也不敢乱说话。 只好开口提醒道:“王爷也来了。” 这话说得老夫人的表情顿了顿,“王爷?” 然后众人随谢颂华的目光看过去,这才见到萧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宸王萧钰,这个活在众人口中的战神王爷。 老夫人顿时有些慌了手脚,“这……王爷大驾光临,老身事先未知,实在失礼了,王爷里面请。” 说着又埋怨谢颂华如何不打发个人先回来说明情况,又急急忙忙地吩咐人去将谢非梧请回来。 萧钰目光淡淡地在谢家众人身上扫过,背着手开口道:“不必麻烦了,本王只是送三姑娘回来,即刻就走,具体的吉日,钦天监会着人送过来。” 他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一时间让谢家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谢颂华连忙道:“王爷事多,我们也就不好相留了,林管家,送送王爷吧!” 萧钰便转脸看了她一眼,就这么急着要赶他走? 这时林管家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老爷,老爷回来了。” 第356章:藏住不说 谢云苍自去了登州之后,只过一两封信,信的内容也极简单,寥寥几句,关于宸王府的婚事只字不提。 这段时间家里对他的安危,也没少悬心。 这会儿,谢颂华的婚事才定下来,他就忽然回来了,着实是喜上加喜。 老夫人到底还记着萧钰在,连忙道:“王爷头一回上门,怎么好不进来坐坐?这茂才也刚巧回来,想必也有些事儿要与王爷商议。” 这会儿还能是商议什么事儿?自然就只有谢颂华的婚事了。 谢思华面色不善地站在母亲身后,闻言便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谢荔见了,连忙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袖。 谢荔的婚事因为两个姐姐的缘故,也跟着一波三折,着实已经快要到她忍耐的极限了。 老夫人的话音才刚落,谢云苍的马车便到了。 一下马车见着萧钰在场,也很是吃了一惊。 有了老夫人前面的话,萧钰这会儿也就不好再走了。 谢云苍瞧着就是满脸官司的样子,因而也没有与后院女眷多说什么,直接将萧钰邀请去了外书房。 安氏原本还想请他往后头去坐坐,眼看着婆母没有这个意思,也就没敢开腔。 等一行人往后院走,安氏才按捺不住,“母亲,怎么不叫王爷进来坐坐?好歹姑爷头一回上门!” 老夫人闻言便停了脚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声音里带了两分郑重,“既然你问起这个,不妨趁着这会儿大家都在,我把话说个清楚。 如今虽然婚事定了下来,但是你们也要知道,在咱们家,王爷他首先是王爷,然后才是咱们家的姑爷,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许在王爷跟前摆三丫头娘家人的谱儿!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安氏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想着如今与宸王成了姻亲,多少脸面上有些光彩。 这会儿被老夫人如此借题发挥,顿时脸上有些讪讪的。 其他人哪里敢违拗她的意思,立刻低声应是。 老夫人对大家的态度很是满意,然后便笑着招手让谢颂华过去,“三丫头随我回寿安堂,可怜见的,这才几日功夫,就瘦了一大圈。” 谢思华闻言便直接道:“我屋子里还有些事儿,就先回去,不过去了。” 老夫人这会儿满心里都是要跟谢颂华说的话,也不大在意她眼下这一点儿不自在,干脆道:“你们都忙各自的去吧!晚上开家宴。” 一开家宴,那就是安氏的事儿。 安氏虽然因为方才的事情多少有些不痛快,可听了这话,却满口答应了下来。 她心里早就已经盘算好了,自家儿子是走武举的路子,宸王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这武官的路上多的是自己的资源。 眼下两家成了姻亲,儿子作为大舅子,宸王岂有不拉一把的道理? 因而这会儿没有谁比她还更想巴结谢颂华的了。 谢颂华心里也知道,今日回来,必然有这一问的。 只是原本她以为谢云苍会在场,没想到却是先跟老夫人报告。 老夫人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一进门便直接问道:“眼下没有外人了,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与祖母说清楚! 那韩公公怎么会将你带了去,他对你做了什么?该不会是要求你为他做什么事情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分明带了几分审视的味道,让谢颂华觉得有些不大舒服,面上便不由自主地显露了一点儿。 老夫人立刻便察觉了,又连忙换了语气,温和而慈爱地道:“你不知道,这几日家里如何担心你,那韩公公是什么样的人,你才来京城,可能都不清楚! 眼下你说话就要嫁到宸王府去,你可不要以为这当了宸王妃,就万事大吉了,女儿家出嫁,最要紧的还是娘家。 只有娘家强大了,你在夫家才能受尊重,才有体面,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祖母如今也只盼着你好,这是怕你分不清楚情势。” 实际上谢颂华眼下确实有些分不清楚情势,方才在门口,谢云苍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分明是从外地回来的,他做什么去了?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时间,所以这段时间才一直都没有去韩府找自己? 就算谢云苍不知道消息,难道府里这么多人也没有消息? 韩翦可是把话说得清楚明白,这几日外头到处都是自己的流言蜚语,谢家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未免说不过去。 那么,他们的态度又是什么样的? 眼下事情过去,这些事情对谢家来说都不重要了,毕竟结果已经在这里了,谢颂华成了王妃,而且被封县主。 可这对谢颂华来说很重要。 因而她略微想了想,只能开口道:“祖母见谅,孙女儿确实不大了解那韩公公,可之前在宫里也隐隐听说了,他是圣上跟前第一大信任的太监,手里握着批红的权利。 早在今日入宫之前,韩公公就与孙女儿说了,这一次的事情,涉及到皇家的辛秘,要求孙女儿一个字儿不许外露。 而且还与孙女儿说,让我与家里长辈说明白,这而一次的事儿,外头如何说的,家里也如何说就是,切不可节外生枝。” 这话让老夫人满脸错愕,“你是说……你不告诉家里?” 谢颂华脸上便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来,“祖母,那……我应该如实说吗?韩公公当时看起来的样子,有些叫人害怕,我实在拿不准主意。” 却是直接将这事儿推回给了谢老夫人。 果然,她这么一说,老夫人的脸色便有些犹豫起来。 她看了看周围,这屋子里就只有她们祖孙二人,按道理来说,哪里还会传出去? 可她又拿不准谢颂华此时隐瞒下来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说的是皇家辛秘,若是实在了不得,她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与别人商量,这样一来,万一真的传了出去…… 那可是东厂…… 因而她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笑了笑道:“罢了,既然这样,你就不要说了,韩公公既然叫你烂在肚子里,必然有他的道理,他身处高位,自然比咱们这些人看事情看得更清楚些。” 谢颂华闻言便给老夫人行了一礼,“孙女儿都听祖母的。” 这话说得老夫人没来由心里有些发堵,明明是她不愿意说,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是她的主意了。 她略微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时间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谢颂华低头再次行礼。 老夫人见她脸上淡淡的,又觉得此时用这样的态度不大好,便又补了一句,“到底也累了好几日,便是来迟些也没有关系。” 实际上这一次在韩府的事情,认真追究起来,未必就真的一个字儿不能说。 可谢颂华心里就是想知道,关于这一次她身陷韩府,谢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她心里早就已经清楚,在不涉及到谢家的名声和利益的时候,老夫人尚且可以算得上是一位还不错的祖母。 可一旦与谢家的利益挂了钩,她这个半路上回来的孙女儿,便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她得问问自己人。 才走出寿安堂,便看到丁香和碧桃一脸激动地等在了门口,主仆三个互相看了看,眼圈儿都有些发红。 等到了宴春台,兰姑姑已经带着上上下下的人等在了门口。 第357章:各处的态度 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外人,兰姑姑将门关上了之后,才敢出声,只是一开口声音里就有了些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又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奴婢这段时间,让奴婢家那口子去打听了,可是韩府那边,着实没法靠近,那一整条巷子里的人都跟哑巴似的。 奴婢那口子那日多问了一句,差点儿被东厂的人给盯上,也就不敢打听了。”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闷,拉着她的手道:“往后不要冒这样的险,那些权贵如何是你们能够接触到的?” 兰姑姑闻言连连点头,“是奴婢莽撞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府里头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我们着实是有些着急。” 丁香却在一旁抽泣了起来,“都是奴婢不好,那日就该跟着姑娘一道去的,那韩公公便是要动刑,奴婢也能先替姑娘挡一阵儿才是。” 谢颂华原本感伤的情绪,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什么用刑,不过是叫我去看病罢了,哪里就谈得上用刑了,你们可不要随意乱编排。” 相对来说,翠缕的情绪就稳定多了,“姑娘才回来,又这般奔波,大家还是赶紧伺候姑娘洗漱吧!眼看着就要去老夫人那边用膳了。” 谢颂华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翠缕性子的好处来。 平时看着淡淡的,关键的时候却也能稳得住。 洗澡的时候,兰姑姑便将府里的事情慢慢地说给了谢颂华听。 “并不是没有听到消息,只怕是大家都不敢吧!”兰姑姑轻声道,“姑娘进韩府的那一日,卓院使是来了的,老爷当时也还在。 听门房说,当日晚上老爷出去了一趟,什么时候回来的就没有留意,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登州。” “登州?”谢颂华一惊,心里忽然想到,这段时间她在东厂给那些病人诊治的时候,这些人不少人来自山东那边,“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兰姑姑如实地摇了摇头,“此前奴婢是在外院伺候的,所以还有几个熟人,但是能打听到的也就这么多,说是登州卫出了事情,具体是什么,那就只有老爷的几个信得过的请客幕僚知道了。” 兰姑姑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府里众人的反应,大老爷帮不上什么忙,只是那几日一直在外头,府里没有见着他的身影。 三老爷如常上衙,没有听到三房议论过此事。 倒是长房安氏,两次在寿安堂里问过老夫人要不要去韩府,被申妈妈几句话呛了回来。 “姑太太又病了,但是眠秋居每日都有人去门房问姑娘的消息,表少爷也常出去和林家在京的门生故旧来往,似乎是在打听关于韩府的消息。” 她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到底姑太太是客居,府里的态度如此,想必姑太太就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 “姑母病了?”谢颂华有些惊讶,这才想起,今日在门口确实没有看到谢文鸢的身影。 谢颂华心里不由有些担心,谢文鸢的身体还算不错,此前谢颂华也常给她看脉。 她又不是事多的人,就连兰姑姑都知道她病了,只怕这病并不轻。 原本想等晚膳过后,再去看望看望,谁知道竟然看到她在寿安堂陪着老夫人说话。 一见着她,便连忙招手,拉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之后,便笑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如今三丫头成了县主,看着更贵气了些。” 余氏和安氏都笑了起来,“不过小姑这么觉得,我看着也是。” 谢荔瞅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多少带了几分嫉妒之色。 谢思华却是别过了脸,根本不看这边。 老夫人脸上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里,多少带了两分对谢颂华的探究。 热闹间,谢云苍回来了。 到这会儿自然已经梳洗过了,与回家时的风尘仆仆截然不同。 只是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谢颂华却像是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两分勉强。 老夫人便直接开口问道:“如何不留王爷多坐会儿?难得来一趟。” 谢云苍愣了一下,才淡淡道:“王爷事多,不好多留。” 这话说出来,到底让老夫人有几分遗憾,却还是笑着道:“原本还想着留王爷一起吃个便饭的。” 虽然谢颂华颇有些意兴阑珊,谢云苍也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但好在有安氏余氏等人的凑趣,到底一顿饭还是吃得十分热闹。 吃了饭少不了又要一起唠嗑,谢颂华便按照韩翦编的话来说,只说自己是被韩翦送去给华阳夫人看病去了。 问起许多细节,也就挑挑拣拣地编了几句词儿。 等这边结束了谢颂华便往眠秋居去了,谢颂华替她看了脉之后,便忍不住皱眉道:“姑母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你这是肝气郁结之状,晚上大约咳得厉害吧?” 一旁的林若曦便温声道:“三姐姐说的是,母亲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一半是因为咳嗽,另一半却是失眠多梦。 这几日家里忙忙乱乱的,母亲总担心请大夫又会闹起来,便一直吃着静心的方子。” 谢颂华拿起那方子一看,纸张发黄,分明有些年头了,说明谢文鸢早就有这样的病,如今只不过是被勾起了旧症。 她想了想,重新拟了个方,“姑母这病是从心起的,最要紧的还是放松些心情,药石不过是辅佐而已。” 此前她就隐隐听说过林家的事情,知道那位林姑爷是个不靠谱的。 因而眼下见着谢文鸢的情形,猜想便是林家的事儿闹的,故此也不多问原由。 只将她扶着坐了起来,“我替您按一会儿。” 谢文鸢却摆了摆手,笑着道:“还以为你这是在外头流落了几日,心里念我,想要来跟我腻歪腻歪,谁知这一来,竟是给我瞧病来了。 你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不过是这几日不大自在罢了,缓几日就好了。” 说着便细细地打量着她,才笑着点点头道:“如今也好了,到底婚事落定,要不然,真不知道往后怎么办。” 与其他人不一样,谢文鸢对于谢颂华在韩府的事情,似乎并不关心,也没有提起自己在韩府时,她做的什么事儿,只絮絮地说起她的将来。 姑侄俩说了会儿话,谢颂华眼见着她喝了碗安神汤,怕搅扰了她的睡眠,便起身告辞。 才回自己的院子,就见兰姑姑正送了桐花离开。 “五姑娘大约是不好自己过来,让桐花姑娘给姑娘带了封信,奴婢放在姑娘床头的。” 第358章: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方才在寿安堂用晚膳的时候,谢颂华就见谢荼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分明不达眼底。 只是当时姐妹俩也没有什么机会说话,也只是轻轻点了个头。 这会儿谢颂华展开信,这才知道了老夫人这段时间对她的失踪的真正的态度。 实际上,也用不着谢荼来说明,谢颂华心里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江淑华的意见,让她嫁给那赵家四公子。 她仔细想了想,实际上这赵家四公子,她似乎是见过的。 是她头一次出谢府时,在那君莫醉的院子里。 当时可不就是他闹着要她陪他么? 谢荼说得隐晦,只说这赵四公子人才平庸。 这叫人才平庸? 尚未娶亲,便在青楼楚馆流连夜不归宿,仅仅是平庸么? 不过老夫人会有这样的打算,似乎也比较符合她一贯的作风,谢颂华忽然想知道谢云苍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原本她以为谢云苍也会将她叫去梦坡居问这几日的事情,谁知道竟没有。 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很忙,连内宅都很少近。 她倒是先见到了谢温华。 谢温华穿着一身铠甲,一回来就直奔宴春台,见着她安安稳稳的样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了啊!” 谢颂华这才知道,他这段时间出任务去了蓟辽一带,因为任务严密,不让其他人知道,因而没有传信回来。 而他今日回来,谢荼的信都已经在他的案头放了好几日了。 谢颂华见他袖管上还有血迹,拉过来一瞧,那纱布一看就是好几日前的,“怎么这么急?” 见左右无人,谢温华才一边由着他重新替自己整理伤口,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蓟辽那边有点儿乱子,上封信任我,只带了我一个人去摸底去了,谁知回来竟然遭到了暗伏,还好你大哥我功夫过硬,这才护着我们上封回来了,你等着吧!没两个月,我又要升了。” 语气里颇为得意的样子。 谢颂华连忙问道:“暗伏?所以,你们查到了什么事儿?” 谢温华听到这话,才惊觉自己说漏了,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你小姑娘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谢颂华闻言便用力将手里的纱布一扯,谢温华顿时痛得杀猪般地叫了起来,“你轻点儿!” “说不说?”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谢颂华算是看清了,哪怕是她这样的深闺女子,也一定要对当前的局势有一定的了解。 如今玉如琢不在,她想要得到消息,实在艰难,眼前的大冤种堂兄,她一定不会放过。 谢温华顿时脸上犯难,“这……这是机密!” “那你知不知道,登州卫也出了事儿。” 这话让谢温华一惊,“你说什么?” 拜韩翦所赐,她这几日在东厂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事儿,如今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她觉得自己大约已经摸到了一些实事的真相。 “交换!我保证绝不告诉第三个人。” 谁知道谢温华看起来不像是很靠谱的人,在这个问题上竟然立场十分坚定,谢颂华想尽办法,都没能问出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你回来了,我倒是有件事情可能要求你。” 谢颂华挑了挑眉,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都用上求这个字儿了,看来事情不小啊!” 谢温华不由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道:“你可还记得,当时我跟那小郡王在青楼起了争执的事儿。” 这还能忘? 谢颂华挑了挑眉,“你之前就说过,小郡王可能会来找你,你做了什么?” 谢温华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只得来来回回兜圈子,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可听说过……钟情丹?” 见她一脸莫名的样子,谢温华不由跺脚,“罢了罢了,你不知道就算了。”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谢颂华却一把抓住了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或许我听说过呢?” “真的?” 谢颂华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说看。” “就是……一种药,吃下了之后,会让人……让人思念另一个人。” 谢颂华瞧着他那一脸荡漾的样子,心里有些发腻,一个激灵,才想起他说的是小郡王。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给小郡王下了药?” 谢温华无奈地点头,“当时一时气不过,也是想试试看看那药有没有用,就趁机扔给了小郡王,结果……好像下错了。” 这话谢颂华越听越迷糊,连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情急之下,这用力抓住的是他受伤的那只胳膊,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谢颂华连忙将手放开了,“你老老实实说清楚,小郡王可不是其他什么人,他可是圣上看重的内侄儿,你敢对他下药,你不要命了?那药是怎么回事?你下成什么了?” 谢温华看着她,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大约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其实那药是我花重金在一个特殊的渠道上买来的,原本是打算……” 这话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但是那时候见那小郡王又是想逼着你嫁过去,又去招惹人家小姑娘,我心里一个气不过,就给他下了药。 那药是要两个人服用的,君莫问里有个老姑娘,人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些,接不到客,身上又背着债,我想着就下给小郡王和她,也算是帮了她,到时候将这件事情闹出来,他也没法娶你。” “老姑娘?”谢颂华听得嘴角直抽抽,“多大年纪。” “四……四十多了。” 谢温华自己说这话都说得没有底气,声音跟着弱了下去。 谢颂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不过…… 她猛然一惊,“你刚才说你下错了是什么意思?那一边下错了?” 谢温华这才哭丧着一张脸,“我原是后面要出任务,去的地方有瘴气,营里发了些清毒丹给我们……” 谢颂华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明明比她高许多,这会儿脸上哭丧着连脸,像孙子似的堂兄,舌头都跟着打了结,“该……不会是我想到的那样吧?” 谢温华脸上更难看了,“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拿错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外头的虫鸣声吱吱地传了进来,让屋子里平添了两份凉意。 “所以……”谢颂华咽了口口水,“你和小郡王吃了一副药?” 眼看着谢温华点了头,谢颂华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第359章:找上门来 谢温华一脸便秘的表情,犹豫着问道:“你……有办法吗?” 谢颂华觉得自己得好好缓缓,干脆坐了下来,又连喝了两杯茶,才终于冷静了下来,“这个药,会发作么?发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谢温华立刻在她对面坐下了,再一次确认了周围没有人,才吞吞吐吐地道:“就是……就是他晚上做梦,总会梦到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辞有些闪烁,谢颂华下意识地就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脑袋中灵光一闪而过,再一次没留神抓紧了他受伤的手,“什么梦?” 谢温华倒是比上一次淡定,轻轻地将她的手移开了,咬着牙回答,“就是……那种梦。” 说完之后,还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点了下头,像是跟她确认什么似的。 谢颂华彻底石化。 所以,按照谢温华这话的意思,小郡王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他和谢温华两个人的那种梦? 这也太重口味了! 谢温华脸红得快要滴血,面对谢颂华看变态一样的目光,着实没法再对视下去了。 兄妹俩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到底还是谢温华想求着保命,“所以,你到底听没听说过这种药?” 谢颂华嘴角抽了抽,呆滞地摇了摇头,“恕我孤陋寡闻。” “昂!”谢温华哀嚎了一声,打扁脑袋摊在了面前的桌上,“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说归说,笑归笑,眼下的这个事情,还是要解决。 谢颂华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消化了自己这位不着调的堂哥带来的消息,能够直视起这个问题来,“虽然没有听说过,也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成分能导致这样的效果,但是……” 她的这个“但是”让谢温华的心里立刻燃起了一丝希望,当即“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但是什么?” “但是你可以再给我两颗那个药,我试着研究研究。” “这……” 见他面露难色,谢颂华心里生疑,“怎么?有难处?” “这药……很难买!” 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能不难买么? 就算古今在医学上有巨大的诧异,中医在传承上多少存在些断代,可他说的这种药,不光是她未曾涉略的缘故。 谢颂华甚至觉得有些违背药理。 见她面露疑惑,谢温华还是站起来无奈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试试看吧!能不能买到实在不好说。” 吃下去能让中药的人每天晚上做关于另一个人的春梦,这一听就觉得不像是什么正经东西,应该是在黑市流通的。 谢温华虽然为人有些不着调,也经常去一些三教九流的地方,可他大体上还是个世家公子,大约也不是那些道上的人。 要再找到门路,却是不大容易。 谢颂华想了想,或许问问卓院使还能有些线索。 只是没有想到,还没等她出门去找卓院使,小郡王却来了。 这一次是兄妹两个人一道来的。 准确的来说,应该说是小郡王陪着慧敏郡主过来的。 慧敏郡主对谢颂华的恨意,她早就已经有所领教了。 面对这么一个为爱痴狂的姑娘,谢颂华着实有些不想招惹,当即便直接推病不见了。 谁知道这位郡主会不会忽然发疯,做出什么事情来。 眼下虽然她差不多已经确定要嫁给宸王成为宸王妃,可谢家未必真的会因为她而愿意得罪慧敏郡主。 可偏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温华竟然就刚好和小郡王撞上了。 这一下,整个花园里顿时鸡飞狗跳。 谢温华跟前的小厮直接跑来了宴春台,求谢颂华救命。 他的事儿只有谢颂华知道,大约也就真的只有她能救他。 等谢颂华赶到花园里的时候,谢琅华正正襟危坐地陪着他们兄妹俩在喝茶。 而一旁的谢温华则是一脸的官司。 谢温华一见着谢颂华,整个人就像是见到了菩萨的救赎似的,“三妹妹,你快来,郡主说是有事儿要找你。” 难得见他如此慌张的样子,谢颂华无奈硬着头皮上前。 立刻便知道,为何谢温华如今紧张了。 那小郡王的一双眼睛就像是黏在了他的身上似的,纵然言行上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可那直勾勾的眼神,实在让人很难不联想些什么。 慧敏郡主一双好看的眉毛都快要拧成麻花了,看着他哥哥的样子,分明满是不解。 这会儿听说谢颂华过来了,这才转移了注意力,“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么?三姑娘这就又好了?” 谁都知道她是推托之词,谢颂华也懒得多解释,“嗯,又好了。” 慧敏郡主也不生气,“之前在宫里头,母亲说我的态度不大好,毕竟三姑娘马上就是我的舅母,因而特意让我上门来道歉,我还以为三姑娘真的在生我的气,连见一面都不肯,要果真如此的话,我只怕还得求你一求了。” 宫里头? 谢颂华便想到了在甬道里,扇过来的那一巴掌。 都敢在宫里头直接打她了,她还在意这个? 谢颂华当即便立刻道:“长公主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郡主一向端庄娴雅,何曾在宫里头态度不好?这道歉的话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郡主这特意上门,只怕反倒叫我家中的长辈误会,以为我和郡主有什么矛盾。” 那头谢温华已经快要坐不住了,听到这话便连忙道:“你们都别急,有话慢慢聊,肯定是有误会的,有误会好好解开就是了,我还有事儿,就不多陪了,告辞。” 说完立刻便起身蹿了出去,小郡王一双眼睛落在他身上,这会儿见他起身,也连忙跟着起身,“什么事儿这么急非要现在去?” 谢温华一听他的声音,立刻跑得更快了,“营里有事儿,不能多耽搁了。” 小郡王顿时更急了,连忙要跟上去,“我正好也要去一趟你们营里,你等等我。” 慧敏郡主闻言一愣,一把拉住了兄长的衣袖,诧异道:“你去营里做什么?是你说你今儿有空的!” 小郡王被自家妹妹这么一拉,神色间便松了松,再一扭头,谢温华已经跑得没影了。 谢颂华坐在位子上打量着他的神色,只见他轻轻皱了皱眉头,眉眼间闪过几分疑惑,然后才笑着道:“我是忽然想起来,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我还是接着陪你吧!” 慧敏郡主一双好看的秀眉紧紧地皱着,狠狠地打量了小郡王几眼才道:“我怎么觉得哥哥你今日有些不大正常。” 小郡王就像是一只被点着了尾巴的猫似的,立刻嚷嚷道:“我何曾不正常了?不是你说你要来谢家找三姑娘的么?有事儿说你自己的事儿。” 第360章:直接带走 慧敏郡主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家里,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自小兄长也什么都让着她,何曾被这样呵斥过,顿时气红了脸。 而小郡王脸上分明心里藏了事儿,也顾不上一旁的妹妹,只坐着出神。 谢颂华看了看一旁的谢琅华,然后眨了眨眼睛。 谢琅华会意,便轻轻地咳了一声,“既然是误会,郡主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都是年轻姑娘家,说开了就好了,也望郡主回去与长公主言明,并没有所谓生气一说。” 慧敏回过神来,终于将目光从自家兄长的身上移开,重新落到了谢颂华的身上。 她忽然展颜一笑,“这么说,三姑娘是真的不生气了?” 要不怎么说,慧敏郡主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这一笑,简直犹如昙花初绽,叫人心驰不已,谢颂华差点儿被她的美晃了眼。 慢了一拍,才要回答,就听到她的声音接着道:“原本是我是特意备了一桌席面,要请三姑娘赏光,好好赔罪的。 眼下如三姑娘所说,若只是个误会,那就更好了,宸王舅舅曾救过我的命,我一直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 眼看着舅舅马上就要成亲了,我倒是应该好好跟舅母相处才是,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那席面也不会白准备了,咱们这便去吧!” 谢颂华一愣,这是要请她吃饭? 如此大张旗鼓的鸿门宴,她又不是傻了,才要跟着去。 当即便推辞道:“想不到郡主如此多礼,原本也不该推的,只是我这身子着实有些不爽利,方才是因为担心郡主怪罪,这才忍着身子的不适,特意过来相见。 眼下既然误会解开了,我也就放心了,看郡主这么善解人意,应该也不会怪罪我因病不能赴约吧!等过两日我好利索了,一定下帖子去长公主府,请郡主一叙。” 谢琅华立刻道:“你也真是的,我给你的东西也不急于一时,偏生你就要熬夜一晚上给我抄完了,晚上又贪凉,屋子里足足放了两个冰盆,可不就是受了寒?” 说完又对慧敏郡主致歉,“着实不好意思,我三妹妹着实身体不大舒服,为了替我抄东西冷着了,来日方长,下回再赴郡主的约吧!” 原本以为这么说,以慧敏一向自我为中心的性格,大约会当场发作。 谁知她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颇有些老神在在的样子,“是这样吗?” 说完她的视线便转向了谢颂华的后面,随即脚步声起,就看到春分陪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 春分满脸堆着笑,“见过小郡王、郡主。” 然后才转向谢颂华,笑吟吟道:“姑娘且放心去吧!老夫人说了,三姑娘能和郡主谈得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过姑娘家一个人在外头到底不方便,便让二公子陪着姑娘一道去。” 谢颂华和谢琅华相视一眼,兄妹俩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慧敏郡主的策略。 只怕在一听到说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已经派了丫鬟去寿安堂了。 她来的这么突然,谢颂华临时装病,哪里有机会去寿安堂报备。 之前因为婚事的事儿,跟长公主府起了点儿摩擦,这会儿慧敏郡主先行上门来主动修复关系,老夫人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而这边春分的话一出来,分明就直接堵了谢颂华身体不适的退路。 慧敏郡主脸上带了两分得意的笑容,“老夫人果然疼爱晚辈们,如此,咱们就走吧!” 她说着话,已经起了身。 谢颂华咬了咬牙,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慧敏接着道:“如此三姑娘还是不给面子的话,我可真的要伤心了。” 说完她竟直接伸手拉住了谢颂华的胳膊,与她手挽着手。 这样叫别人看了,谁能不说眼前就是一幅好姐妹的样子。 “听说,你原本姓江?” 谢颂华被她挽着手臂,只觉得整个人背上都有些发寒。 正想将手抽回来,就忽然听到她这么一句。 她脸色骤然变了,猛然转脸看向了旁边的女子。 慧敏郡主的笑容却十分灿烂,“咱们挺有缘,我倒是认识几个姓江的人,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带你引荐引荐?” 这会是那个意思吗? 谢颂华不知道,可她看慧敏的眼神,里头分明意味深长。 谢颂华不敢赌,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郡主说得不错,咱们倒是真的挺有缘的。” 谢琅华轻轻皱起了眉,只因谢颂华此时的那个笑容,让他看着觉得实在有些别扭。 在他的印象中,谢颂华很少会这样笑。 不过眼看着两个少女已经手挽着手,出去了,他也只好朝小郡王拱了拱手,请对方先行。 小郡王还有些神思恍惚,听到他的声音,这才迈步跟着出去了。 大约慧敏是真的着急,甚至都没有让他们兄妹去换一身衣裳,只说今日的席十分简单,并没有其他人,用不着那样正式。 等到了门口,到底还是让他们兄妹同坐一辆马车了。 “怎么回事?”谢琅华一坐上马车之后,便立刻问,“慧敏郡主是不是要对你怎么样?” 到底两个人相处了有一阵了,谢颂华的一些下意识的反应被他捕捉到了,自然就觉得有问题。 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慧敏喜欢王爷。” 就这么六个字,就足够说明一切问题了。 谢琅华果然脸色凝重起来,“你是说,她要对你不利?” 说着又轻轻摇了摇头,“应当不至于吧!她这可是光明正大地将你从家里带出来的。” 谢颂华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可当时,韩翦也是光明长大的将我从卓院使手里扣下来的。” 这话让谢琅华无言以对。 当人有了一定的权势与地位之后,真的可以无视这世间的许多规则。 他连忙转身小心地推开自己旁边的车窗,脸上陡然间就变了。 谢颂华从那一角看过去,果然,马车外头都已经跟了人。 “我想办法让你离开!”谢琅华二话不说,当即便将车帘掀开了,“停一下。” 赶车的仍旧是谢家的车夫,听到这话,立刻就要将马车停下来。 谁知道这个时候,忽然飞身上来一个人,直接坐在了马车车夫的旁边,轻轻一抽马鞭,便让马儿接着跟着前车前行了。 “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儿?”那人转脸看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有什么事儿吩咐小的就是了,郡主说了,这一次宴请,她可是着实费了一番心思,一定不能误了时辰,不然有些食材就不新鲜了。” 竟是连马车都不让他们下了,谢琅华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开口道:“是衙门里的事情,确实有些着急,不过郡主的事情误不得,既然这样,便让我的小厮给我带个话去衙门吧!” 第361章:这是往哪里去? 谁也没有想到慧敏郡主竟然会这么疯狂,相当于是直接去谢府将谢颂华给绑了出来。 眼看着自己的小厮去了,谢琅华脸上的紧张多少放松了一些,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谢颂华的胳膊,“别紧张,我在呢。” 谢颂华胡乱地点了点头,心里仍旧惦记着慧敏郡主说的姓江的人,会不会是江氏夫妻。 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谢云苍得到消息的时候,江氏夫妻已经离开清水镇好一阵子了。 而那会儿,她与萧钰并没有半点儿关系,以慧敏郡主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性子,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去清水镇找江氏夫妇? 但看她方才说那话的样子,又分明意味深长。 谢颂华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只好轻轻地掀开车帘的一角,注意外头的情形。 马车并没有要往任何一个城门去的迹象,也就是说,慧敏郡主的目的地仍旧在城里。 “这是往哪里去?” 谢琅华与她一道看着外头,“这是往琉璃厂的方向,那边可没有什么有名的酒楼菜馆,慧敏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京城我不大熟,哥哥想想看看,往那边去还有什么?” 谢琅华如今在工部任给事中,也像模像样地任职了好几个月,不再如最初入官场时那般青涩。 妹妹的话倒是果真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他又撩开一角车帘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不对!怎么这竟是要去琉璃厂的样子?” “怎么不对了?” 谢琅华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想了想才道:“莫非是要去梁园?” “那是什么地方?” “这里我倒是听说过,原本是前朝的一位王公贵族的住所,因其夫人是江南人氏,这园子与咱们京城别人家的都不大相同,全然的江南园林风格。 后来朝代更迭,几经易手,差不多败落了,直到一二十年前,被一位富商买下,做成了私房酒楼。” “听哥哥这么说,这个地方应当很有些名气才是,为何听上去,哥哥好像也不大清楚的样子?” 这么大的一个园子,用来做生意,那做的自然是有权有钱的人的生意。 谢家这样的门楣,在京城也算得上是高门大户了,谢琅华却不知道内里的究竟,似乎多少都有些不大寻常。 谢琅华的脸上便有些泛红,有些羞赧道:“我从前一心只顾着读书,何曾来过这样的地方? 且这里头也算不得是正经读书人该去的,听说豢养了许多专门培养的扬州瘦马,即便是那些大人物进去,也十分隐蔽,并不会叫外人知晓。” 名气都这样大了,竟还能不叫外人知道。 谢颂华忽然对这个地方好奇起来,这样的地方,怕是一般人都进不去了。 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这里头应酬。 “可是,从琉璃厂去梁园,中间要经过铁老鹄寺,若要说方便,也不该走这条路才对。” 见谢颂华脸上带着不解,他正色解释道:“前朝笃信佛教,光是京城里头就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寺庙。 但是如今到了本朝,圣上笃信灵教,这些大大小小的寺庙已经拆除了不少,这铁老鹄寺的香火也不甚兴旺,上年报了工部,收回了这一块地,最近正在着手重新拆建,改成灵观。”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就压低了声音,“是替国师修的,因而又征收了周围的一些地,想赶在国师寿辰之前修建出来。 眼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边应该正在施工,过去的路也应该全被堵了,没法通行才是。” 他的话音才落,马车就停了下来,谢家车夫旁边的那个车夫撩开了帘子,“着实有些不好意思,竟不知道这边在修路,前头的路堵上了。 但是郡主安排的这个席面倒是耽误不得,只得从铁老鹄寺里头穿过去了,里头有些乱,可能马车有些颠簸,两位莫要介意,烦请稍微注意一些。” 说完并不等他们回答,便又将车帘给放下了,直接调转了马头,往铁老鹄寺只剩了一半的大门里头去。 谢琅华将身子探出车窗,外头跟着车的人便开口道:“谢公子莫要担心,我们郡主已经和这里主事的说好了,前头可以通行。” 谢琅华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前面郡主兄妹的马车,然后便坐了进来。 另外一边也同样是派了人看守的,想跳马车都不行。 谢琅华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谢颂华见状便压低了声音道:“哥哥是担心他们在这里动手脚?” “这里许多工匠,都是从几大亲军卫所里调派来的。” 言下之意,以长公主和慧敏郡主的势力,要做些什么并不难。 他见谢颂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到底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希望我那小厮能机灵点儿。” 实际上谢琅华的小厮已经足够机灵,从离开马车开始,便一直在闹市中走,根本不敢往偏僻的地方去。 同时心里又着急万分,只盼着赶紧赶到六部衙门,好歹老爷和三老爷都在官署。 可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身后跟了两条尾巴。 他从前就是个跟在自家公子身边的小书童,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已经吓得不轻。 谁知峰回路转,路过一家茶馆的时候,竟然就看到谢温华正和两三个朋友一道出来。 他旁边的几个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武夫,身上还佩着刀剑。 小厮顿时如见救星,当即便扑了过去,“大少爷!” 谢温华一转身,便看到他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小厮不敢耽搁,“快!快去看看二公子和三姑娘,郡主和小郡王将他们带走了。” 谢温华犹自不解,“不是好好在家里喝茶么?带去哪儿了?家里还喝不够?” 小厮有些惊恐地往自己过来的方向看了看,方才那几个跟着自己的人,这个时候都撤了,他焦急地将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特意强调了慧敏郡主的人将马车都包围了。 谢温华听他这么说,便立刻知道了事情的紧急,当即便让小厮接着去找谢云苍,自己则赶紧去后院牵马,嘴里便对一旁的一个年纪稍微长几岁的男子道:“郑二哥,着实不好意思,今儿特意请你出来喝酒,结果竟出了这档子事儿,改日小弟自罚三杯特意赔罪。” 被称为郑二哥的男子背着手,神色温和,淡淡地点了点头,“眼下的事情要紧,什么时候聚都是一样的。” 谢温华也不多客套,立刻又对旁边的青年道:“是兄弟的就去给我找几个人来,这次怕是真要出事了。” 旁边几个人这会儿都有些惊讶,竟然惹上了郡主和小郡王?! 但都是营里的兄弟,过命的交情,这个时候岂有二话,当即便有两个人翻身上马去找人,另外两个跟着谢温华一起走。 眼看着他们一行人急急往城南的方向去了,那被称为郑二哥的人才皱了皱眉,当即赶往镇抚司衙门。 黄指挥使交代过,关于谢家的事情,尤其是跟那位谢三姑娘有关的,特别要注意一些。 第362章:弄死个人罢了 如谢琅华所说,这铁老鹄寺里头已经是一片狼藉,四处的围墙被拆得七零八落,此前寺庙里的几处建筑也被拆除了大半,另一边已经新修起了几座新的,风格截然不同。 耳边更是一片喧闹,工人干活儿时的吆喝声,与敲敲打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稍微掀开些车帘,飞扬的尘土便朝里头扑进来。 最可怕的是,先头这寺里有一座高塔,这会儿正搭了脚手架在拆除,上头时不时地就会飞些碎石下来。 谢颂华皱紧了眉头,这样的高空抛物,简直就是一种重武器,这会儿打这底下过,不是找死是什么? 她当即便掀了车帘问道:“就不能从这里绕过去吗?打这底下过,实在是太危险了吧?” 谁知那车夫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姑娘不必害怕,这里的人都是老手艺了,只是看着凶险,郡主和小郡王早就已经打过招呼了,您放心。”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马车停了下来。 不光是他们的马车,前头慧敏郡主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然后有一个管事的模样的人小跑了过来,在前头说了几句什么话。 又等了等,他们这才接着前行。 那站在脚手架上忙碌着的工人便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那车夫又扯开一丝车帘,笑着道:“好了,他们这边暂时停了施工,两位这下不用紧张了。” 谢颂华和谢琅华相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紧张。 谢琅华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掀开车帘去看那已经拆了一半的高塔。 外头的人这会儿都拿袖子捂着口鼻,见他如此看着,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正看了一会儿,谢琅华眼眸忽然一闪,几乎是立刻他就将车帘放下了,一把抓住了谢颂华的胳膊,想将她从后面推出去,“那塔上有些不对!” 谢颂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她想在这里弄死我们?” 谢琅华不欲与她多说,只压低了声音一边与她说话,一边将她往后推,“快跳!” 谢颂华却一把反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样压低了声音,“掀开车帘!” 她手上用了些劲,谢琅华的动作便是一顿,一抬眼,两个人目光相撞,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即轻轻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盯着车子前面的车帘,默默地算着距离。 忽然,高处传来几声惊呼,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抬眼,便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高塔上面的一块栏杆也不知是怎么的忽然就松动了,忽然从上头砸了下来。 周围几个正拿着工具的工人都慌作一团,还尝试去接住那栏杆。 可本来就是大理石雕制的大石块,哪里是几双手就能接得住的。 那巨大的石块就这么直直地往底下砸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众人的惊叫声惊扰了底下马车的马,那马忽然重重地踢了两下马蹄,竟朝前头踏过去。 伴随着马儿痛苦的嘶鸣,“嘭”地一声巨响之下,巨大的尘土四溅开来。 前头慧敏郡主和小郡王同时走下马车,神色淡漠地看着后面的事故发生地。 小郡王撇了撇嘴,“也难为你,弄死个人罢了,还有如此大费周章。” 慧敏拿手帕轻轻地捂着鼻子,淡淡地道:“总要做出个意外的样子,不然叫钰哥哥觉得我心狠手辣可怎么好?” 说着她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要怪也只能怪他兄妹倒霉,这可是国师将来的修行之所,意外死在这里,也是他们的宿命吧!” 在别处的意外,都可以调查。 可这个地方不行。 慧敏清楚地知道国师在裕丰帝心中的地位,为了保全国师的脸面,这件事情必定不会闹大。 只要舅舅不想闹大,那谢云苍哪怕是当朝次辅,折损了一双儿女,也只能咽下这结果。 小郡王“啧啧”了两声,“还别说,那个谢颂华其实算得上是个美人,就这样被砸成了肉饼,着实有些可惜。” 慧敏便斜睨了他一眼,“你早有这个想法,当时就该直接上手,弄回了你那院子里头,今日我也不必这般费事。” 说完便转了身要回马车,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儿,疑惑地看向他,“说到这个,你最近这段时间,似乎老实得有些过分啊!前段时间不是还说看上了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女儿么?怎么不见你有动静?” 提到这个,小郡王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他连忙别开了脸,“最近事情多,懒得费事儿。” 慧敏便嗤笑了一声,“你还嫌费事儿?” 被她这一说,小郡王便又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夜夜做的那些荒唐梦来,顿时脸上烧得火辣辣的,哪里还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连忙道:“别提这个了,扫兴!你不是在梁园准备了吃的么?你还去不去?不去我让人找几个朋友去。” 慧敏没好气道:“出了这么一场意外,我哪里还有心情去吃东西?自然是被吓傻了送回了家,至于哥哥你,这会儿难道不是该派几个人去谢家报信,然后留在这里善后么?” “真麻烦!”小郡王闻言便皱了皱眉,想染有些不大乐意,“还要我对着那两个尸首。” 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吩咐一旁的人,“找两个担架来,拿布盖着,好歹凑个全尸,别叫我看到恶心的。” 他们兄妹两个在说话的时候,那边事故发生的地方也终于慢慢地沉寂了下来。 原本在马车旁边守着的人见势不对,当即便立刻跳开了,并没有被伤到。 这会儿才连忙往那被砸出的大坑前凑过去。 听了吩咐的随从,也跟着跑过去,一边吩咐人抬担架,一边又指挥拆那已经差不多散架的马车。 谁知还没走近,就听到那头人的惊呼声。 慧敏郡主才一只脚踏进马车,听着声音不对,又重新走了下来,皱眉问道:“怎么了?” 小郡王却是直接调转了头,不悦道:“都没见过尸首么?这么点儿小场面还能吓着你们?” 抬眼就看到自己妹妹面色凝滞地看着那头,连忙道:“你又跑出来做什么?这些腌臜事儿,底下人处理就是了,别吓着你晚上又做噩梦。” 慧敏郡主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那头,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才抬腿走了过去。 “慧敏?” 小郡王不由疑惑,跟着转过身,这才发现那头原本围着的人这会儿自动撤开了一个口子,而人群围着的已经破烂的马车前,分明站着两个人。 纵然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可那不是谢琅华兄妹俩还能是谁?! 第363章:人命如蝼蚁 慧敏一步步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脸上僵硬的表情终于慢慢地瓦解,换上了几分担忧,“你们没事儿吧?方才真是吓死人了。” 谢颂华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郡主觉得,我们眼下的样子看着像是没事儿吗?” 慧敏轻轻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转脸便朝刚刚赶到的负责人道:“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差点儿酿成大祸!你可知罪?” 那负责人大汗淋漓,立刻跪在了地上,不住求饶请罪。 “方才是哪几个人的疏漏?这可是差一点儿砸死谢阁老的一双儿女,赐死吧!” 谢颂华和谢琅华兄妹俩这时候着实还有些惊魂甫定。 要不是谢琅华这段时间在工部接触了不少营房修缮的资料,又实地考察了一段时间,还真未必能发现那高塔上的异常。 而方才谢颂华真的听从他的话由他帮忙从后头跳车,只怕谢琅华也要被砸死。 若非最后兄妹两当机立断,她以银针立刻控制了那车夫,而谢琅华则拼了全身的力气扯住了缰绳,让行进的距离偏差了那么两尺,他们可就不是受这么点儿小伤就能了的了。 实际上事情发生得很快,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漫长得像是时间忽然失去了速度。 直到眼前烟尘四起,飚飞的血液卷进尘土,交织了一张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蛛网。 马车被砸中了三分之一,其力道也足以叫其散架,谢琅华护着谢颂华藏在最后面的角落里,堪堪没有重伤罢了。 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文人,今年以前,也只会闭门读着圣贤书而已,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发蒙。 谢颂华倒是比他见得世面多,可这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慧敏郡主这句话说出来,两个人才回过神,谢颂华立刻道:“郡主且慢!” 慧敏郡主转脸看向她,眼睛里含了森森的冷意,“怎么?这些人差点儿害得谢姑娘和谢公子没了性命,难道谢姑娘还要菩萨心肠,放过他们?” “虽然凶险万分,可方才郡主也说了,不过是失误,况且……”伸手掸了掸眼前的灰,和谢琅华一起从那满地的狼藉中走了出来,“方才郡主的人已经打过了招呼,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在这样的纰漏才是,或许是有人指使,想要对小郡王和郡主不利也说不一定,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官府比较好吧!” 谢琅华也在这个时候冷静了下来,纵然一身狼狈,却还是一身正气道:“小郡王和郡主,虽然身为皇亲国戚,身份贵重,可判罪定刑乃有司衙门的职责。郡主此时下令要处事他们,不符我大启律法。” “哦?”慧敏郡主脸上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有半点儿恼怒之色,反倒淡淡地笑了,“看样子,你们应该没有受伤,这么说,他们就算是出了些纰漏大约也不至于获罪太重。” 说着便转向了那管事的,“听到了没有?谢公子说饶他们一命,最好还是送去官府呢!本郡主到底不是三司衙门的人,管不了这档子事儿了。” 谢颂华听到他这么说,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还没想明白,就见两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人,那几个工匠见闯了大祸,方才……” 那人说着抬眼看了慧敏郡主兄妹及谢颂华兄妹一眼,才接着道:“方才都畏罪自尽了。” 这话说出来之后,现场有一瞬间的静默。 慧敏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叹了口气,幽幽转向谢颂华,“谢姑娘慈悲为怀,想要救下他们的性命,可他们自己却都不敢活了呢!” 然后便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罢了,你是这里的主事,便去长公主府支领些银子,拿回去抚恤他们的家人吧!” 谢颂华脸色铁青,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今日这场祸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偏生这个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不说。 还如此云淡风轻。 那几条人命在她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打从她确定了这个计策开始,那几个工匠的性命就已经自生死簿上勾销了。 谢颂华看着那一身华贵服侍的美人,只觉得齿冷。 在这张美人皮之下,藏着的分明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直白地见到这个时代的权贵的特权,对普通百姓生命的践踏,都如此的理所当然! 谢颂华无法忍受,她咬着牙才要开口,却被谢琅华拉住了胳膊。 “今日这场意外,着实叫人心惊,舍妹眼下精神紧张,怕是被吓得厉害,郡主今日的好意,眼下怕是也不得不辜负了。” 谢琅华倒是还难得能保持稳定的情绪,极力淡然地开口,又看了一眼那边已经盖上了白布的尸首,“且家中仆人遭此横祸,我们也该回去好生抚恤其家属。” 慧敏郡主却淡淡轻轻地叹了口气,“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然后便转脸看向自己的丫鬟,“还没来么?” 丫鬟朝后面看过去,只见一辆崭新的马车被牵了过来。 慧敏轻轻勾了勾唇,“这边到处都忙忙乱乱的,你们兄妹二人也没法这样走回去,前头就是梁园了,我早就已经订好了位子,不如二位先去梳洗一番,不然如此也走不回去。” 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长公主府带来的人便在他们兄妹后面围住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谢颂华看了一眼谢琅华,见他轻轻摇头,便知道此刻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他们退路,凭着他们两个人硬闯,也必然闯不出去,只能听从慧敏的安排,上了那辆刚刚拉过来的马车。 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能准备得出一辆这样马车,不是事先的安排,还能是什么? 那石板砸下来的时候,黄子澄正陪着萧钰在宫里巡视,甫一听到消息,便立刻报告给了萧钰。 “王爷既然已经应承了婚事,三姑娘便是王妃,慧敏郡主行事一向没有分寸,眼下怕是要酿成大祸。” 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番唇舌,谁知道他话还没有说完,自家王爷已经折了身径自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他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 要不然,怎么说百越是个榆木脑袋呢? 果然自己所料不差。 眼看着他们走了,一名正在给花盆浇水的太监便悄无声息地往司礼监的衙署去了。 韩翦听到消息,神色莫名。 手底下的人一时间拿不准主意,“督公,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说话间,韩翦已经抖了抖衣摆站了起来,“若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咱们这位王爷,对那位准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第364章:如常 如谢琅华所料,马车果然一路平稳地驶进了那座传说中的梁园。 也如他所说,这里头尽是江南园林的风格。 一座座小院点缀在山水之间。 马车却一直没有停留,慢慢悠悠地从曲曲绕绕的小径上驶过去,一直行进一座别致的小院子里。 直到这会儿,马车周围的那些人才全部撤离,来迎接他们下马车的已经换成了几个打扮姝丽的女子。 兄妹两个分别被领进了一间屋子,由着里头的人伺候这梳洗。 等谢颂华见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时,便皱了眉头,“这衣服瞧着过于华丽,劳烦姑娘替我取一身轻便简单的过来就好。” 那丫鬟便笑着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并不提供这些东西,这是郡主马车里备用的衣物,特意着拿过来给姑娘换上的。” 果然,这些衣裳不寻常。 竟是慧敏的。 那她就更不能穿了。 谢颂华从荷包里取出两张银票,“那便请姑娘行个方便,我瞧着姑娘与我的身量也差不多,我便自姑娘这里买一身你的衣裳吧!也不用新的,姑娘随便找一身来给我就成。” 丫鬟连忙推辞不受她的银子,“姑娘说笑了,奴婢是什么身份?姑娘是什么身份?奴婢的衣服如何能给姑娘穿? 若是叫我们管事的看见了,那奴婢也就活不成了,还请姑娘莫要为难。” 谢颂华不知道他们这里的规矩,一时间也无法判断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只得另想他法,“那不然请姑娘找个人替我跑个腿,去外头成衣铺子里随意买一套衣裳回来?” 那丫鬟便又笑了,“姑娘是头一回来梁园吧!这里周围可没有什么商铺,最近的商铺离这里也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呢!如何等得? 更何况,我们在这里伺候的人,不能随意拿客人的钱财,即便是客人赠与,也不能接受,虽说姑娘是叫奴婢找人跑腿,可钱到了奴婢的手里,奴婢也没法解释。” 她说话一直轻声细语的,语气十分温柔,但是柔中带刚,并没有半分让步。 但越是这样,谢颂华也就越不能穿这身衣裳了。 “那……好吧!”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也就只能劳烦姑娘帮着我穿郡主这一身了,这衣裳着实有些繁复,感觉我一个人还穿不来。” 那丫鬟便抿嘴一笑,一边转身去取屏风上的衣服,一边温声细语道:“这原本就是奴婢的职责所在,何来劳烦一说?姑娘着实太……” 话还没有说完,脖子上便传来一阵刺痛,顿时觉得全身酸软发麻,使不上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谢颂华轻轻扶住她的身子,将她移到了一旁的塌上,“对不住了,跟你说了半日,你也不能帮个忙,我也就只能如此了。” 那丫鬟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朝自己伸过手来,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颂华十分利落地将她的衣裳扒了下来,飞快地给自己换上了,然后将屏风上的那一套衣裳扔在了她的身上。 “不好意思了,你不用担心,这针上的药剂量不多,用不着一个时辰,你就能恢复了,眼下……你就当在这里休息好了。” 那丫鬟微微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穿着自己的衣裳大步走了出去。 这院子有好几间休息的屋子,最中间的正屋却是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厅室。 谢颂华走出来,就见慧敏郡主正在跟几个年轻的女子说话。 见她出来,便笑着跟她打招呼,但是当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服上时,不由皱了皱眉,“你这是穿得什么?怎么不穿我送进去的那套?” 那几个女子谢颂华竟然认得其中一个,竟是之前在长公主府见过的张闻樱,当朝首辅的孙女儿。 其他两个就有些面生了,但是看穿着打扮,分明也是京中的贵女。 她们怎么会来? 不等谢颂华思量清楚,便听到慧敏郡主此问,只好先回答道:“郡主身份贵重,臣女不过一介蒲柳之姿,如何能僭越穿郡主的衣裳?倒是身上这一身十分合体。” 张闻樱见到谢颂华,显然有些惊讶,“谢姑娘也在这里?方才竟没有看到。” 说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的衣裳,狐疑道:“我瞧着,这倒像是这里伺候的丫鬟的服制,这是怎么了?” 眼下这般情境,谢颂华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慧敏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了,虽然不知道她的布置是什么,可自己没有穿她的衣裳,想必打乱了她的计划。 只不过…… 眼看着这几个贵女在,谢颂华也就清楚了,自己这会儿怕是走不脱。 因而张闻樱这般问起,她也就随口推说不甚弄脏了衣服。 张闻樱旁边的女子便笑着道:“谢姑娘竟然没有多备欢喜的衣裳在马车上么?我的马车上倒是有,若是谢姑娘不嫌弃,我这便让人取过来。” “不用了!”谢颂华连忙谢过。 又不是真的来赴宴,穿着打扮什么的,有什么重要? “还是郡主厉害,我早就听说这梁园了,几次想要来逛逛,都不得其法,这里的老板也着实恼人,没有他们发放的卡券根本进不来。” 高盈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慧敏郡主的视线便淡淡地扫过了谢颂华转了过去,“再这样慢慢吞吞的,下回便不请你了。” 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随心,让人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不错。 高盈便笑着吐了吐舌头,这才注意到站在另一边的谢颂华,“谢姑娘?你怎么穿成了这样?” 不等谢颂华再解释一次,她便又笑着道:“还没有恭喜你,钦天监可将日子给定下了?” 这话让才转身要进去的慧敏郡主脚步顿了顿,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语气冷淡道:“再不进来就别吃饭了。” 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慧敏身旁的这几个贵女此番对自己如此示好的缘故,原来是因为赐婚的事情。 到底是将来的宸王妃这个身份管用,不过…… 她的目光自高盈身上扫过,看来在此之前,慧敏的心思倒是藏得不错,大约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竟然会有违伦理地喜欢上萧钰吧! 随着其他人一起走近厅堂里,谢颂华正琢磨着待会儿用什么样的借口离开,就见小郡王带着谢琅华从后面进来了。 这屋子两面大门对向开着的,前头都带着院子。 谢琅华也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不过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大约慧敏本来要针对的也就她一个。 她又看了看,除了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其他的外男。 倒是几个贵女脸上有些羞赧,高盈直接看向小郡王,诧异道:“我还以为今日只是我们姐妹间的聚会。” 第365章:变故 小郡王自来是不守规矩的,这几个平日里与慧敏郡主来往多,也都知道他的性子,早就已经习惯。 但是谢琅华就不一样了,他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又是清流世家出身,何曾如此没有规矩过。 谢琅华一时脸上也有些羞赧,偏生还不知道如何解释。 小郡王却是直接将他拉着坐了下来,“我与谢兄正好在碰上了,便拉着他一块儿过来了。” 如此天经地义,多得一句话没有。 若是往常,谢琅华还能说此时场合不大合适,借口走掉。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他如何好留谢颂华一个人在这里。 慧敏只是淡淡地看了兄长一眼,随即便道:“话都这么多,还要不要吃饭了?” 其他几个人倒还好,不过是略不自在了一会儿,也就好了。 张闻樱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她祖父是首辅,也是京城数得着的读书人家。 自小被教育恪守礼仪的她,这会儿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面对慧敏郡主,这份不自在她也只能忍下去。 那头慧敏郡主一个招手,便立刻有小丫鬟去安排传膳的事儿了。 谢颂华便在的这个时候开口道:“没想到郡主今日是要宴请众位姐妹,我……” “都说了,不要那么多废话,”慧敏目光转到她身上,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用她一贯的语气道,“今日这一顿是专门请你的,谢姑娘打南方长大,我特意安排的那边的口味儿,谢姑娘不如好好尝尝这菜地道不地道。” 一位贵女闻言便立刻打圆场笑着道:“原来是单为请谢姑娘,这么看来,我们倒都是陪客了,只是不知道郡主这是为了什么缘故要请谢姑娘,看看下回我有没有这样的荣幸。” 闻言慧敏的脸上便含了两分冷意,目光亦冷冷地看着那贵女道:“你怕是没有机会,毕竟宸王舅舅也不可能娶两位王妃,恐怕你这辈子也没机会让我喊你一声舅母了。” 如此不留情面的话,确确实实是慧敏的风格,只是一下子让那位姑娘有些下不来台。 也就是慧敏郡主了,请吃一顿饭,还能让满桌的客人几乎都尴尬得下不来台的,满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高盈分明是无所谓的样子,仍旧满脸兴致盎然,其他几个人便只剩了赔笑的份儿了。 谢颂华却是满身戒备,她知道慧敏是一定留了什么手段在这里的,可偏偏她对对方的计划一无所知。 菜很快就上来了,一个个上菜的婢女全部都是清一色水灵灵的长相,行走间扭腰摆臀,像是在翩翩起舞,看得人心驰神往。 等菜都上齐了,慧敏便将人都打发出去了,这才淡淡地开口道:“好了,菜上齐了,大家不用客气了。” 话是这么说,她自己却只是捻了一只酒杯,小口的啜饮,并没有举筷子吃东西的意思。 高盈大约是最了解她性情的,当即便笑着道:“这好些菜我都没有吃过呢!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有她在,到底让这饭桌上的气氛缓和了些。 谢颂华一直小心地留意着慧敏的举动,可对方这个时候却懒懒地靠在了椅子上,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来。 “难道这里的人骗了我?这些菜式并不是谢姑娘在南方惯吃的?怎么不见你动筷子?” 慧敏是这么说,但是看着她的目光中分明带了两分讥诮。 谢颂华闻言看了看桌上的菜式,基本上每一道菜都被动过了,其他人也都如常饮食,因而这些食物并没有问题。 谢颂华却仍旧没有动筷子,并不是她真的在担心这饭菜里有什么问题,而是此刻她的精神高度紧张着,面对对方未知的手段,保持警惕是绝对必要的。 而吃饭无疑会弱化这样的警惕心。 但是眼下慧敏郡主这么说,她忽然又转了念头,笑着捻起了筷子,“我原是在等郡主下著的,眼下看来,郡主果真是全然为了我而点的这些菜了,如此哪怕我此时没有胃口,也不好拂了郡主的意了。” 她夹起来一块桌上看样子还颇受欢迎的松鼠鳜鱼,放在嘴里细细的品尝了两口,不住称赞起来。 然后又顺势吃了另外几样,竟一改之前那般戒备的样子,真的吃了起来。 谢琅华不由疑惑她此举的目的,然后便见着她在给自己使眼色,当即便明白了过来,只一个劲儿应付着小郡王。 慧敏郡主仍旧那般不冷不淡的样子,似乎谢颂华吃与不吃,对她来说都一样。 不过从她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里,仍旧能够看得出来,她的注意力还是谢颂华。 然后她就发现,与方才不一样,此时的谢颂华,似乎放松了很多。 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目光不由的又落到了她身上的衣服上。 正带了两分疑惑,高盈忽然皱起了眉,脸上浮现出两分痛苦的神色。 刚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加上慧敏这位主人家的脸色一直冷冷淡淡的,虽然是宴请,众人多少有些索然无味。 还是坐在她对面的谢琅华正紧张地注意周围的情形时,发现了她的不对,“高姑娘,你的脸色怎么忽然这么难看?” 他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众人这一看,可不是,高盈此时的脸色都白了,额头上更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慧敏也皱着眉坐直了身子,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高盈这几日来了月事,本来就有点儿不自在,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那个缘故肚子才不舒服的,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谁知道这腹中的疼痛感竟然越来越强,到这会儿,整个人都痛得有些发抖起来。 “不知怎么的,腹中,忽然疼痛难忍。” 在她旁边的两个贵女闻言已经站了起来,想要扶着她去一旁。 谁知其中一个才站起来,同样也觉得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便也痛呼了一声。 两个人都身体不适,一时间场面便有些混乱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扶着她们两个人往一旁的屋子里去休息。 “不对,我好像……肚子也有点儿痛。” 在场的贵女中,一直最为端庄自持的张闻樱便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而到了此时,那头的高盈已经疼得哭喊了起来。 “快!去传太医过来!” 慧敏也没有想到会忽然出现这样的状况,一张脸立刻便冷了下来。 可今日这些人都是她请过来的,若是此时在这里出了什么好歹,哪怕她是圣上最疼宠的郡主,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她的话音才落,高盈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快,我要回家!” 第366章:离开 高盈的话一出来,另外那位贵女也恳切道:“这里到底不便宜,我们还是先家去,再传太医比较妥当!” 她到这个时候,腹中的痛感也明显增强了许多,眼看着一旁的高盈大汗淋漓的样子,心里越发害怕。 跟慧敏说完了之后,便转头吩咐刚刚才进来的自己的丫鬟,“还不赶紧去将马车叫过来。” 纵然慧敏心里并不将这几个贵女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与她们真的做什么朋友。 可到底都是朝廷重臣家的姑娘,眼下人家如此要求,她着实没有道理将人家蛮横地留下来。 只是…… 她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谢颂华,果然看到对方与自己的兄长站在一处,正在外间冷眼旁观。 谢琅华心里有些犹豫,可看了自己旁边绷着一张脸的谢颂华,“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的目光仍旧在里间,闻言并没有看一旁的兄长,只是淡淡地道:“没事儿,没什么副作用,就是让她们痛一会儿。” 谢颂华不过是借着夹菜的功夫在菜里头下了点儿东西,女子大多性寒,这药大寒又有些生猛,体质越是寒凉,症状越重。 也是赶巧,高盈竟然正在经期,可不就是更痛苦许多倍。 这药原本是因为她听说了这里许多妇人因为难产或者小产而过世后,特意配的。 加上之前遇到的种种事情,她便又留了个心眼子,将许多药都制成了粉末,各种各样的都有,就怕再遇上点儿什么事儿。 这不,今天就遇上了。 只是看着那仨疼得厉害的样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难免有些愧疚。 正观望着,就与慧敏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了,谢颂华不避不让,轻声问一旁的谢琅华,“安排了么?” “使银子的事儿,她们已经出去了。” 几乎是为了印证谢琅华的话,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呼啦啦地就涌进来了一堆人。 可不就是如今这个梁园的管事的么? 大约是知道在这里的宴请都是女客,进来的是个中年妇人,全身上下的妆容打扮一丝不苟,虽然眉眼间有些慌乱神色,但举止还算得体。 “万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奴家这边已经去报了官,今日的事情,梁园一定扶着到底,只是如今贵客的身子要紧,奴家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轿辇,这便稳妥地送贵客回去。 所有一应看诊治疗费用,也全部由梁园负责,改日等我们东家过来,一定登门致歉。” 闹到了这个份上,这个饭也着实没法再吃了。 慧敏脸色铁青,终于还是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了谢颂华的面前,“看来,我从前当真是看错了你,你好本事!” “郡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她目光淡然地看着慧敏的脸,忽然眉头一皱,“我好像,肚子也有些不舒服……” 说完她立刻转向谢琅华,“哥,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能在梁园应酬的人,都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这里虽然隐蔽性做得好,可并不代表,梁园里的动静不会被其他院子里的人注意到。 要不然,谢琅华买通的人才出去递消息,这边管事的便来得这么快,而且拿出了一套像样的方案来。 眼下这院子里有了些不寻常的事情,还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暗暗盯着,息事宁人,对那一方都是好事儿。 慧敏又死死地盯了谢颂华好一会儿,才转身往院子里去了,“既然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不好留你们了,下回再聚吧!” 竟真的就这样放过了他们。 谢琅华和谢颂华两个人看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的神色松快了些。 “别耽搁了,咱们赶紧走。” 这马车都是一架一架依着特定的路来到各自院子前接人的,慧敏便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靠在院子里中间的一棵垂丝海棠上,修长的手指捏着手里的一朵花,目光淡然地看着远方。 谢颂华看着她这个样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里可不是长公主府。 大家眼下急着打道回府,可慧敏兄妹俩也是要回长公主府的。 若是其他人宴请,可能还讲究一个让客人先走的礼数。 但是这个人可是慧敏郡主,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讲究这样的虚礼? 这天底下除了那少数的几个人之外,还有谁需要她这样相让的?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谢颂华的视线,那头慧敏郡主幽幽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忽然对着她展颜一笑。 面对慧敏的笑容,谢颂华感觉自己几乎有了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 每一次,这个美人风情摇曳地笑一笑,似乎就没有什么好事儿。 “嗖!”这个想法才出来,随着一道破空之声,凭空飞出来一柄长剑,直接钉在了慧敏郡主倚靠着的那棵树上。 随着小郡王的一声惊呼,几道黑影直接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谢颂华第一时间被谢琅华推进了屋门,躲在了屋子里的一根柱子后面。 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平素里都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丫鬟仆妇们也以一头乱撞。 那几个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几乎是见着人就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了血,越发将现场的人吓得尖叫痛哭起来。 兄妹两个只在这里略看了两眼,便不约而同地往后院跑。 “这梁园大得很,里头招待的又都是达官贵族,这些人必定是有某个目标,咱们现在赶紧出去,还能趁乱溜走,此处狭窄,反倒不安全。” 谢琅华一面跟她说,一面护在他后头,两个人一路往后院退过去。 “小郡王和慧敏郡主是谁?老子今天只要他们的命,其他人与我们无关,这会儿你们说出来,就放你们一马。” 谢颂华听到后面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脑袋急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是那歹徒,似乎不大聪明的样子,眼下这样的情况,他们根本就没有掌握到现场的主动权,这般嚷嚷根本就半点儿作用都起不到。 他们来的时候,那院门已经打开了,还混进了梁园的人。 因而在混乱一起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跑了出去,这一嚷嚷,整个梁园都热闹了起来。 谢颂华和谢琅华直接开了后院门跑了出去。 果然,后院外头相比于前面,就显得安静得多了。 谢琅华拉着谢颂华一路往梁园大门的方向跑,谁知竟与脸色苍白的高盈撞了个满怀,而后面就是持凶追上来的黑衣人。 原来这小院虽然分了前后院,也各有所通的大门,但是前后的路最后却都转向了最开始进来的那条路的路口。 因高盈急着回家,所以在梁园那女管事进来的时候,她就差不多要出门了,混乱起来时,也就成了最开始逃出那院子里的人。 她这个时候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跟前的丫鬟不幸被砍了一刀,只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这会儿见着他们兄妹,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一把就抓住了谢颂华的胳膊,“救我。” 第367章:锦衣卫 眼前的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的几息之间,眼看着那持刀的凶犯已经近到眼前,谢颂华却没法将高盈推开。 情急之下,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照着对方的脸撒了过去。 然后二话不说拉着高盈就往外跑。 好在高盈对这个地方还熟悉一点儿,一路指着谢颂华往外头逃。 原来这个梁园竟然是以中间的一大片人工湖作为中心,往周围辐散,分成了十个区域,每个区域又根据不同的功能,划分出了多个院子。 搁这俄罗斯套娃呢! 但是三个人都不会武功,高盈还因为身子不舒服,根本跑不动。 堪堪跑到一处空地上,后面的人便追了过来,却是在随从保护下跑过来的几个贵女,慧敏郡主当然也在其中。 黑衣人紧随而至,大约这些人都是日常训练有素的,几息之下,便立刻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几个贵女都是满身的狼狈,谁也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一个个的都是被伺候的人搀扶着才勉强能立得住。 慧敏被几个长公主府的人保护在中间,淡然的脸上到底带了几分狠厉,“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行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全给我杀了!” 好在长公主府带过来的人也不少,那些黑衣人虽然看样子武功高强,可到底还是被慧敏的人给阻住了。 只不过…… 谢颂华和谢琅华靠在一起,紧张地问道:“哥哥看得出来这些人是什么路数么?这个梁园是谁的场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 谢琅华无奈摇头,“我对此知之甚少,不过看样子……这些人训练有素,应该不是普通的绑匪。” 就在他说话的这个当口,慧敏带过来的人又死了几个,包围圈一下子缩小了。 “大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那头要来人了,那个应该就是慧敏郡主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扬手干掉一个侍卫,忽然拿长剑指着慧敏对另一个人道。 那人闻言看了慧敏一眼,几个黑衣人立刻配合有度,几个腾挪间,便杀到了中间的包围圈里来。 立时又是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几个贵女吓得四散窜逃,整个圈子彻底乱了。 谢颂华站得离慧敏并不远,手里捏着自己的那把匕首,眼睁睁地就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直接扑向了慧敏。 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谢琅华拉开了一大步,“小心!”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那黑衣人在距离慧敏不过两三尺的距离处,直接倒了下去。 然后又是“咻咻”几道利箭飞来,又倒下了几个黑衣人。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远远的那头几个人高坐在马头上,手上搭着弓捻着箭。 “大哥来了。” 谢琅华出声,谢颂华这才注意到当先的那个人可不就是谢温华么! 黑衣人也发现了对方手持弓箭,当即立刻就近抓了人挡在身前。 谢颂华和谢琅华从头到尾靠在一处,早在圈子乱了的时候,两个人便站在了离所有黑衣人最远的地方。 这会儿反倒安全了。 那几支箭是出其不意,才占了先机。 眼下这里人多,黑衣人又劫持了其他人,再放箭风险就大得多了。 谢温华几个人看了这边一眼,到底将弓箭收了回去,同时翻身下马奔了过来。 黑衣人立刻道:“不许过来,不然立刻杀了他们!” 谢温华目光落在自家弟妹身上,见他们安然无恙,也就放心多了。一面晃着手里的剑,一面往这边走了过来,“那你杀一个试试呗!锦衣卫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且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我劝你们识相的,还是先把武器放下,争取个坦白从宽,好好交代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他的目光自底下的尸首上扫过,又嗤笑了一声,“今日在这里的都是京里世家大族的千金,你们若是寻仇,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能下手杀他们,只管对这些侍卫下杀手。 若不是为了寻仇,那就是为了绑架了!要钱而已,犯不着这个时候把命搭上吧!” 他这话一出,谢颂华连忙仔细将现场扫了一遍,果然如谢温华所说,虽然看着确实死了不少人,可实际上,死的都是下人和长公主府的侍卫。 几个贵女只有一两个受了伤,而且受的还是轻伤。 所以这些人的出手实际上克制得很,根本就不敢真的伤了这些贵女们的性命。 谢颂华不由转脸看向慧敏,对方此时被几个人护着,脸上一点儿惧色都没有。 再看那边想小郡王…… 算了! 打从谢温华出现,小郡王的神色就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有些怪异的感觉。 感觉上,就觉得这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 有什么刺杀是不以取人性命为目的呢? 不过谢温华的话同时也让其他人激动起来,“锦衣卫来了?!”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剂强心剂,纵然锦衣卫在这些达官贵族中间的名声很差,可不得不说,他们同时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也很能让人觉得安心。 “嗖!”又是一阵急切的箭矢之声,紧接着就是随之而起的惨叫声,落在人的耳朵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众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黑衣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谢温华等人的身上,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来自别的方向的偷袭。 只是对方的攻势来得太过霸道,不但几个黑衣人应声而倒,还有几个侍卫也被箭矢射中。 谢温华转脸一看,然后就看到一群锦衣卫从忽然出现。 当先那个人竟是锦衣卫的黄指挥。 他刚刚明明就只是嘴炮而已,怎么锦衣卫真的出现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慧敏郡主,她眼睛里不由闪过几分惊喜,视线落在了黄子澄的身上,“你怎么来了?是王爷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悬念,这么多人包围着,而且还派出了锦衣卫,这些忽然出现的黑衣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算。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慧敏郡主竟像是看不见别人手里的凶器,直接便朝锦衣卫走了过去。 黄子澄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朝一旁让开了一个位子。 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也同样往两边退,自中间让开了一条道,萧钰便骑着马从那条道缓缓地走了过来。 慧敏一见着她,脸上顿时带了几分委屈,“宸王舅舅,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竟然要来杀我!” 萧钰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然后目光才落到那些黑衣人身上,“带回镇抚司。” 谢颂华仍旧和谢琅华在角落里站着,保持着警惕的姿态,直到这个时候才稍微放松了些。 不料一抬眼,就撞上了那头萧钰投过来的视线。 第368章:不想过去 这让她愣了一下,便立刻将目光移开了。 她可没忘记,自己今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缘故。 眼下慧敏郡主还在这里,万一她忽然发疯,谁知道又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咱们走吧!”谢颂华轻声对一旁的谢琅华道,“往大哥那边去。” 谢琅华并没有注意到那头的萧钰,而是一直在看着某个方向。 谢颂华见自己跟他说话她没回应,不由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然后嘴角就有些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小郡王竟然撇下了慧敏郡主蹿到了谢温华的旁边,正往谢温华跟前凑,嘴里还在说些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小郡王对大哥……” 谢琅华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难道这就是不打不相识?” 谢颂华扶额,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往那边掺和比较好,“我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大哥那边……大概还有些事儿。” 这一次谢琅华回过了神,却犹豫着道:“是不是该去跟王爷打个招呼比较好?” 谢颂华看着那头已经走了过去的慧敏郡主,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还想去王爷跟前摆大舅子的谱儿?” 谢琅华脸上的表情一滞,转脸看了一眼自家妹子,然后轻轻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咱们还是悄悄的溜走比较好。” 都到了这个时候,那些黑衣人别无选择,一个个的都扔下了手里的武器,锦衣卫便一一押解了往外走。 谢颂华和谢琅华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外头去。 “往后这慧敏郡主再来咱们家,你就不要见了,就算是要见,身边也要带两个人。”谢琅华想到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还有些后怕,“出门是一定不要跟她出门,父亲那边,我会去说。” 铁老鹄寺的事情,他们兄妹能逃过一劫,完全就是幸运。 他一想到慧敏郡主如此心狠手辣,就觉得掌心冒汗,若是再有下回,妹妹跟着出来了,再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听到这话,谢颂华便朝那边被人缠着的谢温华狠狠地瞪了一眼! 要不是这个祸害!自己能出来么?! “王爷还没走,咱们……”谢琅华忽然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还过去么?” 谢颂华正在想着今日的事情,听到他这么说,再抬眼看过去,果然看到萧钰仍旧坐在马上,而慧敏正在跟他说些什么。 他所在的地方,正好在出去的路中间,要走过去,就得从他旁边经过。 若是放在平时,这些贵女,大约也要含羞带怯地行个礼问个好什么的,可是今天众人的胆都吓破了,这会儿在底下人的搀扶下,一个个的只恨不能快点儿逃离。 但是……理论上来说,谢颂华到底是萧钰的未婚妻…… 若是不打个招呼,似乎也说不过去…… 谢琅华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怂了,“算了,你在我旁边走,我跟他打声招呼吧!” 慧敏面对萧钰冷淡的态度,也丝毫都不介意,径自诉说着今日的凶险,忽而又问道:“钰哥哥不是说这段时间有事儿要忙么?怎么今儿还有空亲自过来?是因为听说我在这里么?” 慧敏的声音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你一双盈盈的眼,只锁在的萧钰的身上。 萧钰的目光从自己手下的身上收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说完他眉头一皱,忽然抬高了声音,“无忧!” 小郡王还在缠着谢温华说些什么,听到这个声音猛然一惊,像是打了个寒颤似的,往这边一看,接触到萧钰冰冷的视线,当即便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收了起来。 谢温华也终于得以解脱,立刻转身跑了。 小郡王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萧钰,到底还有些理智,往这边跑了过来。 “送慧敏回去。” “钰哥哥!”慧敏一听,顿时蹙起了眉头,“这些人口口声声都是要来抓我的,我不能就这么回去,至少要知道他们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那是锦衣卫事,有事会有人去长公主府找你。” “可是……” “送郡主回府!” 他后面这句话是对锦衣卫说的,根本就不愿意再给慧敏任何说话的余地。 “不行!”眼看着两个锦衣卫朝自己走过来,慧敏却仍旧不配合,“我必须要弄清楚,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的。” 萧钰的目光这才转到她的身上,“也行。” 听到他这话,慧敏脸上顿时阴转晴,欢欢喜喜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谁知萧钰的下一句话就叫她脸上的笑容凝滞了,“正好,铁老鹄寺的事情,也要你们兄妹去配合做个调查。” 慧敏发现马背上男人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将她看穿似的。 她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纵然确定这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可她仍旧止不住的有些害怕。 在国师的地盘上做局,自然能让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可同时,拿国师打掩护,风险也着实不小。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然后才道:“要不还是算了,等有事儿的时候,你再派锦衣卫来找我吧!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母亲肯定在家里担心坏了,我也该回去先报个平安。” 小郡王在萧钰面前就一点儿不敢放肆了,闻言连忙朝萧钰行了行礼,“是啊是啊!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和慧敏还是先回去了。” 说完便连忙拉着慧敏一道离开,慧敏分明还带着两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才走了两部,忽然一把拉住了小郡王的衣袖,“等一下,我还落了东西在里头。” 说完便扭头往回跑。 小郡王一愣,皱眉道:“什么东西吩咐一声便罢了,何必还要你自己跑一趟!” 话是这么说,可慧敏已经跑出去了,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谢颂华眼看着慧敏回头,便立刻住了脚步,“咱们要不然还是等一下吧!” 谢琅华见她吓成这样,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怕什么?!她心悦王爷又怎么样?你是圣上赐婚的宸王妃,这是事实!” 说着便要拉着她过去,实际上谢颂华却不光是怕慧敏郡主,面对那位众人视线中心的王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算了算了,还是哥哥你去跟王爷说一声吧!” 谢琅华正犹豫的时候,慧敏又折了回来,“你方才不是在那院子里换了衣裳么?不要拿回去?” “一身衣裳罢了,且方才在那边破损了,不要就不要了。” 谢琅华只等着慧敏过去,好带谢颂华离开,当即便打算将谢温华喊过来。 谁知道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第369章:选一个 谁也没有料到旁边的矮树丛里竟然还藏了两名贼首,这会儿锦衣卫都已经将方才那些人捆了起来,准备押解离开。 因而这里此时就只剩了他们三个人在。 谢琅华只觉得背后一道疾风扫过,整个人便被人一掌拍出去了好远,谢颂华才要出声,脖子上就横了一把长剑。 “你敢!” 慧敏郡主的带了两分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同时被辖制的还有她。 “不许动!” 站在谢颂华背后的那名匪徒冷声冷气地威胁了一句,她顿时感觉到脖子上疼得厉害。 “放开我妹妹!”谢温华正在谢过几名同僚,谁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顿时火冒三丈,立刻就要跳过来,却在见到谢颂华脖子上的伤后生生止住了脚步。 那匪徒的目光只落在萧钰的脸上,“方才观察了半天,看来这位就是谢家三姑娘,王爷的未婚妻了!” 谢颂华连忙道:“能不能弄清楚你们今天来的目的?我不过就是条池鱼。” 那匪徒只是紧了紧抓着她左胳膊的手,又将长剑往她脖子递进了两分,疼得谢颂华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而那头萧钰终于翻身下马,目光淡淡地看着那人。 挟持着慧敏郡主的匪徒也慢慢地靠了过来,“准备一辆马车,一千两黄金,放我们走,只要我们出了城,这两位价值千金的小娘子,自然就没事儿了。” 慧敏郡主的脖子上同样也挂了彩,此时她不复方才的冷傲与镇定,一双大眼睛泪光闪闪,“钰哥哥!” 见萧钰不说话,两个匪徒十分有默契地将两个人往自己身前紧了紧,毫不意外的,脖子上的刀又不客气了一些。 慧敏自小到大,就是碰破了点儿油皮,前前后后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小心伺候着。 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自脖子上滑下,她人都快要吓傻了,这会儿眼泪就直接落了下来,“钰哥哥,钰哥哥救我!” “我们弟兄的时间不多!如若不然,让这两位金枝玉叶给我们弟兄陪葬,似乎也算不得太亏!” 谢琅华连忙道:“你们别冲动,我们立刻去准备!” 他说完连忙转向萧钰,“王爷,眼下人在他们手里,咱们还是先答应吧!不然若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实在是不想让自己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来。 萧钰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了一下,然后便转脸朝黄子澄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一辆简单的马车便被赶了过来,黄子澄捧着一只盒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打开了,里头齐齐整整地码着一颗颗的金锭。 见他们准备齐备了,两个匪徒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意,但是这笑意也只是一闪而逝,“把金子放到马车上,你们的人闪开些!” 都到了这一步,众人自然也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办。 等他们挟持着两个人放到了马车旁,站在慧敏郡主背后的人便开口道:“我们弟兄两个人带着两个人不大方便,我们只带一个,你们自己选一个。” 小郡王一听立刻道:“这还有什么好选的?自然是将慧敏放回来!敢劫持我妹妹,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见那两个匪徒只管看着萧钰,根本不睬他,当即便立刻转向了萧钰,“宸王舅舅,你快发话呀!慧敏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你看她都哭了!” 谢颂华背后的匪徒忽然笑着道:“宸王大人,这事儿要不然还是你来做决定吧!一个是长公主的金枝玉叶,您的外甥女儿,一位是您的未婚妻,您说放谁我们就放谁。” 这里地位最高的就是萧钰,这会儿这匪徒这么说,在场的人也都没有意见,准确的说,是没有资格有意见。 谢温华快步走到萧钰的旁边,急切道:“王爷,您既然同意了这门婚事,那我妹妹就是您未过门的妻子,眼下难道您不该保护好她么?” 谢颂华此时被挟持着,不然她真的要忍不住扶额,她这个堂兄是不是脑子有大病? 小郡王见着谢温华过来,心里就觉得有一种奇怪的躁动,可到底还有一些理智在,当即便在萧钰面前给吵了起来。 只是吵闹的人始终都是他们,那个做决策的人却一直站在那里,目光只落在两个匪徒的身上。 “王爷,这般耗着我们可陪不起,那不然,就我们弟兄给你做决定了。” 这话落下来之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只管看向萧钰,等待他做最后的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这个决定真的有这么难么?” 声音却是从后面传过来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谢颂华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心下一动,就是现在! 藏在袖子里的右手立刻毫不犹豫地将一直紧握着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后面那匪徒持刀手臂里。 那匪徒只当自己劫持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手里竟然会有凶器。 而他被那一道蕴含了深厚内功的声音吸引,一时间反应太慢,而谢颂华的匕首是谢温华特意打给她的,锋利无比,立时便将他的右手给废了。 等他还想左手行凶时,一直弩箭当即便射向了他的面门,谢颂华整个人都被他扯到了地上。 而旁边的慧敏郡主则是吓得没了声音。 因为就在谢颂华动手的一瞬间,挟持着她的那个匪徒便被一柄飞刀扎穿了喉咙,热血浇了她一头一脸。 谢颂华是直接摔在那匪徒的尸首上的,等她回过头来,就看到一只手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韩翦那张死人脸上,仍旧没有半点儿活人气,可偏偏这会儿看着她的时候,竟然还带了一丝笑。 这笑容也像是打从奈何桥下刮到他脸上的似的,分明看不出半点儿暖意。 就在谢颂华犹豫的时候,他就径自将她拉了起来,“吓到了?” 韩翦怎么来了? 这是谢颂华心里第一个问题。 随即才是,他这是怎么了? 及至自己站稳了,谢颂华才看到站在他后面的萧钰,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两道幽深不见底的旋涡。 韩翦把谢颂华扶了起来之后,便及时松开了手,转头才看向萧钰,“王爷放心,谢姑娘无恙。” “钰哥哥!”慧敏带着颤抖的哭腔从他们后面传过来,几个人一起回头,就看到慧敏在小郡王的怀里,瘫软得几乎走不动路,身上脸上全是带着铁腥味的血,在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越发添了几分可怖的味道。 韩翦含了一丝浅淡的笑容走了过去,“郡主受惊了。” 说着便走到那名匪徒的尸首前,施施然取下了对方脖子里头的短剑。 第370章:一言不合,拔剑相向 原来挟持慧敏的那个匪徒竟然是韩翦击毙的。 那…… 谢颂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才挟持自己的那个,然后面前便被挡了一只手掌,谢琅华的声音温和地传来,“别看!我们走吧!” 韩翦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脸上,嘿嘿一笑,“谢姑娘怕这个。” 一个陈述句愣是给他说出了几分嘲讽的感觉。 实际上,谢颂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不怕,但是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就是有些不爽,“我是一个大夫,确实不怎么害怕见血。” 她转脸看向韩翦,“不过,能不见还是最好不见。” 说着她转脸对谢温华和谢琅华道:“这边既然有东厂和锦衣卫在,也用不上我们,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谢琅华便给韩翦和萧钰各行了一礼,“告辞。” 走出了两步,却又听到韩翦的声音在后面想起,“谢姑娘可需要韩某送一程?” 谢颂华没有理他,倒是谢琅华回头再次道谢。 实际上,韩翦没有说错,她和谢琅华还真没有回去的交通工具。 出门时候的那辆马车连车夫带马车都尸骨无存了,后面又是坐了慧敏郡主特意准备的。 而谢温华和自己几个弟兄也都是骑马过来,即便一匹马可以坐两个人,三个人也一起回不去。 而这梁园附近又颇为偏僻,根本没有车马铺子。 “算了,我走回去好了,二弟你带着三妹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停了一辆马车,“上来。” 三个人都是一愣,然后就看到车帘被掀起了一角,露出萧钰半张脸来。 谢温华皱了皱眉,“王爷?” 车帘又再一次被放了下去,萧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与方才没有什么不一样,“上来。” 兄妹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叫谁? 谢琅华想了想,便拍了一下谢颂华的肩膀,“我陪你一起吧!” 谁知道黄子澄却在这个时候牵了一匹马过来,“二公子,这匹马给你!” 谢琅华一愣,然后指了指旁边的车厢,“那我……” 黄子澄木着一张脸,“今天的事情,王爷要找三姑娘了解详情。” 原来是为了公事,谢琅华便不说什么了。 只是等那马车走出了一段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不也是当事人么? 谢温华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走了!” 谁知他这话音才落,背后忽然传来三个字,然后浑身激灵了一下。 “谢公子!” 谢温华立马就是一鞭子抽在了马背上,疾驰而去。 谢琅华一脸懵,想叫他都来不及了,“好像是……小郡王。” 但是一想到那一对兄妹的丧心病狂,谢琅华决定还是跟上自家大哥的脚步比较好。 这是谢颂华第二次坐上萧钰的马车,里头如上次一样宽敞。 只是如今天气已经转凉,那只冰鉴被移了下去,换成了一个小矮柜。 谢颂华自认自己不社恐,从前在医院里,甚至还有些社牛的潜质。 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到了这个人的面前,她就总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规规矩矩地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地在他对面坐下。 她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上次他说的那些话,让她往后在王府里好好呆着。 可是今天的事情…… 若是不解决,终究是个隐患,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吧? 慧敏郡主有她那层身份在,她也不能对她如何,更何况,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好半天,她才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今……” 才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了。 对面人修长的手指间捻着一只小瓷瓶,刚好递到了她面前。 谢颂华有些诧异,抬眼看向距离她不过两尺的男子。 这似乎是谢颂华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他,上次虽也同乘一辆马车,可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加上心里着实对他有些发怵,根本没有细看。 酷暑已过,马车的锦帘换了下来,马车里的光线也比之于之前要明亮了许多。 谢颂华这才发现,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光线落在里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轻浅浅的温柔。 而此时那双眼睛正在看着她,谢颂华蓦然心底一颤,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开来。 她连忙别开了眼睛,偷偷做了两个深呼吸。 怪不得慧敏郡主喜欢他到无法自拔,平日里身上带着冷肃的煞气倒是觉察不出,此时他这般平和地坐在对面,谢颂华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顶好看的男子。 只不过…… 她实际心理年龄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怎么还会被美色所惑? “你受伤了。” 对面的人开口,谢颂华才猛然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药瓶,而且已经举在她面前好半天了。 “你,”她有些惊讶地指了指他的手,“给我的?” 萧钰没有回答,只是将那瓷瓶往她手里一扔。 然后自顾自地在一旁的矮柜里翻翻捡捡。 谢颂华将那药瓶接过,扯到脖子上的伤口,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被那匪徒的利器伤到了。 她将瓷瓶打开,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是上好的金疮药,只是…… 这会儿连个镜子都没有,她要怎么上药? 犹豫间,萧钰又递了一块湿帕子过来。 这到底让谢颂华有些受宠若惊,这位宸王……这么好心的吗? 不过,她也没有客气,当即便伸手接了过来,然后试探地往脖子上的伤口上去。 到底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脖子上的情形,因而就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 一不小心视线瞥到对面,竟见那人正目光不错地看着自己。 谢颂华一时间有些窘迫起来,“那个,你能不能……别盯着看。” “你好像,不大方便。” 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什么香料味,倒像是某种木头的味道,不甚明显,刚开始甚至都没能察觉。 在一个车厢里待久了,这个味道就如空气一样,慢慢地浸染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可这样陌生的味道,却让谢颂华多少有些拘束。 听到他这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话,她立刻回道:“还好。” 谁知对面的人闻言,忽然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噌”地一声金属之声,将谢颂华吓得手里的药瓶都掉了,“你……你要做什么?” 萧钰一伸手,便将药瓶给托住了,又递给了她。 然后在谢颂华惊恐的神色中,将那把剑掉了个方向,同样往她这边递了递。 “照得到么?” 谢颂华:…… 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竟是这么个意思? 等她艰难地将药粉给撒上了,那柄长剑也利落地收了鞘。 “今天的事情,都是慧敏一手所为。” 第371章:我有责任护你周全 竟然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一句话定了性。 “你怎么知道?“ 谢颂华一句话问出来之后,就见对方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慢慢地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坐直了身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他,“然后呢?” 因为她是慧敏郡主,是皇室的宠儿,拥有高人一等的身份,所以,就这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锦衣卫能这么快就查清楚这件事情发生的因由,可见慧敏做得也不是多么隐蔽。 那么此时他跟自己透露这一句是为了什么? 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让自己不要再插手? 还是说,让她明白是慧敏出的手,叫她不要自不量力? 萧钰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这个脾气…… “我会派个人跟着你,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原本以为听到的会是一番警告,或者是偏僻入里的利害陈述。 却没料到他会忽然如此话头一转,忽然扔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意思?” 萧钰目光落在她脸上,想了想才道:“慧敏的事情,因我而起,才使你今日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我很抱歉,但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今日之事,眼下不好处理,将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你是说……”谢颂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个意思…… 竟像是在对她致歉。 可是,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宸王么? “不论前因后果,婚事既然已经落定,你终将是宸王妃,我有责任护你周全。” 他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说话的声音不重不轻,说的每一句,似乎都只是在陈述某件事情,并没有掺杂任何个人的情感。 谢颂华几次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这话,最终只能沉默。 只是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似乎与她最开始的印象,有些不大一样。 但眼下他的形象,就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谢颂华不知道,也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她只好与自己说,时日还长,路总是一步一步走的。 马车到底不及骑马快,谢温华兄弟俩早就已经到了家里,谢云苍也从衙署回了家。 等萧钰送了谢颂华回来的时候,谢云苍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勃然大怒。 只是面对萧钰,纵然身为内阁次辅,谢云苍多少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上前还是先行了一礼,“王爷。” 原本按照礼数来说,如今他也算得上是萧钰的准岳父。 可是在这个人面前,谢云苍还不敢如此托大。 果然,萧钰面对他的行礼,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今日铁老鹄寺和梁园发生的事情,镇抚司已经秉明圣上,将由锦衣卫全权负责这两个案件的查处,到时候定会给谢阁老一个交代。” 说完他目光落在谢云苍身上,“如此,谢阁老可还有什么异议。” 谢云苍连声道不敢,然后便转向了谢颂华,视线扫过她的脖颈时,到底还是蹙了蹙眉。 然后便拱手对萧钰道:“小女今日受了惊吓,谢王爷送她回来,只是她到底受了些伤,家中长辈也甚是牵念,不如让她先去后院,也免得长辈过于担心。” 谢颂华便由谢琅华陪着一道进了垂花门,而萧钰则被谢云苍迎进了外书房。 从前在官场上,谢云苍从来未曾想过会和宸王有这样的私下往来。 毕竟对方是皇室最尊贵也是圣上最信任的王爷,又是大启驰骋沙场的战神。 而如今,因为这桩婚事,两个人倒是成了亲戚。 此时有涉及到自己女儿的身家性命,他也就顾不得身份和地位了,“据犬子说,今日小郡王和慧敏郡主邀请我这一双儿女赴宴,出门却着人控制了他们的马车,不叫离开,这似乎也该对我谢家有个交代吧!不知此事,王爷可能做主?” 他问出这话,一半实在是心里有些后怕,自己的一双儿女,差一点儿就回不来,因而生出的愤怒。 另一半,则是试探萧钰,婚事虽然应下,可这位王爷是如何应下的,众目睽睽,大家心里都清楚。 他需要知道,在婚事确定之后,他对谢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下人捧上茶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萧钰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却没有端起茶盏。 他坐在书房的主位上,目光淡然,语气更淡得听不出任何的起伏,“谢阁老欲与长公主府为敌?” 这话一出来,谢云苍心下便是一惊。 不等他开口,萧钰又道:“登州卫的事情,阁老可准备好了说辞?” 一句话就掐住了谢云苍的命脉。 最近这段时间,他正是为了这件事情焦头烂额。 那日清晨急匆匆地去登州,大约府里人都以为他是不敢去韩府要人,才避开的。 实际上却不过是凑巧,登州卫是真的出了事儿。 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做出杀良冒功的事情来,而且还将登州卫卷了进去。 那登州卫的指挥使是他的嫡系,原本打算就这一两年间,将他调来京城,放到五城兵马司里去。 谁想竟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纰漏! 见谢云苍不说话,萧钰目的已然达到,“长公主身为皇室众人,行事不至于没有章法,想来也会给谢府一个交代。” “是!”到这个时候,谢云苍还能说什么。 萧钰的态度实际上很明显了,哪怕如今他即将要娶自家女儿为妻,可长公主就是长公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真的为了谢家而得罪她。 而等这个时候说出等登州卫的事情,不过是给谢云苍提个醒。 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罢了。 萧钰在谢府说完话之后,便直接离开了,仍旧没有要去后院拜访老夫人,留下来用膳的意图。 此事也在意料之中,就是谢云苍也没有办法强迫他留下来。 齐氏已经许久没有出院子了,原本以为谢颂华会嫁到赵家去,心里还担心会影响江淑华,这想着如何搅黄这门婚事。 哪知道兜兜转转,谢颂华竟然还是要嫁给宸王。 这原本倒也不算坏事,可一想到江淑华如今还在东宫被人排挤,当个宝林。 再看谢颂华这带来的荣耀,心里就着实不是滋味。 可梁妈妈一直在劝她,眼下最好低调,莫要上前,只让府里去操持谢颂华的事情就可。 因而她也没怎么出门,更未曾与谢颂华直接对上过。 但是今日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着实吓得不轻,听说她们兄妹回来,便立刻跟了过去。 老夫人对事情了解得也不清楚,只知道两个人是遭了刺客,因而一回来便急着问清楚情况。 兄妹三个不知道这背后到底会牵扯出多大的事情来,因而也没说得太详细。 只说那些刺客是针对慧敏郡主而来,他们不过是刚好在场,因而才被连累的。 既然这么说,老夫人也就没有言语了,只让他们好生休息。 谢颂华心里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谁想齐氏就跟了过来。 第372章:莫非脑子真的有问题? 齐氏已经很久没有怎么在府里头走动了,发生了江淑华的事情之后,谢颂华更是很少见到她。 这会儿眼见着她在路上堵着,分明是在等自己,不由有些惊讶。 “太太!” 到底还在一个屋檐下,她也不好视而不见,因而只循着礼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行完了礼,便要走开,齐氏果然将她唤住了,“听说,今日是你让琅哥儿陪着你出门的?” 谢颂华回转头,看向她的目光中含了几分探究之意。 齐氏不等她开口,便冷冷道:“我知道你如今飞上枝头,成了宸王妃,纵然宸王并不喜欢你,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太太有话不妨直说,如此拐弯抹角,不觉得浪费彼此的时间么?” “你就是这个态度?”齐氏来之前,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一定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可偏偏在面对谢颂华的时候,对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一两句话就让她心里不舒坦起来。 “就算你不认我这个亲娘,可你也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还是你的长辈!谢颂华,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怎么?太太这回又觉得我忤逆,以下犯上,要再跪一回?” 她竟然又提起这件事情! 齐氏被她气得额角突突地跳,“你!” 眼见着这个所谓的亲娘脸色难看的样子,谢颂华心里不起一点儿波澜,但是也懒得再与她置气了,因而干脆转过了身,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太太今日在这里等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您若是想说,我现在就在这里,不妨直接说清楚,若是觉得看见我就生气,说不出口的话,那不如派个丫鬟或者婆子来宴春台告知一声就好。” 齐氏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给咽了下去,她极力保持平静道:“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一点,琅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你父亲唯一的嫡子。 你成了宸王妃,我们不求能沾你的光,得到什么荣耀和照顾,但是我也希望你看在琅哥儿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想着将他拉下水。” 谢颂华闻言眯了眯眼睛,认真地看了她两眼,这个齐氏莫非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齐氏被她的目光看得极不舒服,顿时又恼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觉得,太太这话可能去跟二哥哥说更好。” “你二哥哥早就被你迷了心智了,几次为你犯险,要不是我日日派人跟着他,前些时候,他还要去韩府找你! 你自己不知检点,闹出这样的丑事,难道还要拉着一家人在后头给你收拾么?你但凡有点儿良心,也不该如此害他! 这一次若不是因为你,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跟那些刺客对上?” 她越说越气愤,看得出来,是真真切切地担心着谢琅华。 谢颂华却是嗤笑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了。” 齐氏却仍旧没有放过他,“你给我发誓!” 眼见着她这样咄咄逼人的样子,谢颂华只觉得累得慌,“我觉得与其让我发誓,于太太的担忧而言,其实有个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齐氏隐约觉得谢颂华说这话的时候没安什么好心,可下意识地她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就看到谢颂华轻笑了一声,“太太可以去将二哥哥的腿打折,然后天天跟着他来往,如此一来,不但二哥哥不会再因为我而身涉险境,也不会再遇到任何太太看不见的危险。” 说完她脸上的笑意猛然一收,径自从她身旁离开,然后冷冷地丢下四个字,“不知所谓。” “你……” 任由她气得再厉害,谢颂华也懒得再回头看一眼。 齐氏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着实是被气得不轻。 一旁的丫鬟连忙道:“太太莫要生气了,三姑娘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梁妈妈不是一直劝着太太不要与三姑娘起冲突么!” “连你也这么说!”齐氏本来就气不顺,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丫鬟顿时跪了下去,一脸委屈道:“奴婢也是为了太太好,三姑娘是从外头来的,性子桀骜不驯,又与太太天生不合,不似咱们姑娘,太太何苦还在三姑娘头上费心费神?” 听她提起江淑华,齐氏悲从中来,到底不忍罚她,只摆了摆手叫她起来。 然后忽然道:“对了,你似乎是淑儿乳母的干女儿。” 小丫鬟顿时眼睛红了,“难为太太还记得,只是如今奴婢的干娘,都已经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江淑华出了订婚宴那件事情之后,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打发了。 谢云苍最后到底是如何处置的,就连齐氏都不知道。 想到如今她只身一人在皇宫里,身边连真正信任的人都没有,越发觉得伤心难忍。 小丫鬟只好宽慰道:“太太莫要伤心了,如今姑娘在东宫,心里最牵挂的还不是太太您?若是知道您为了她而伤心,恐怕也不得安心。 太太只有自己支应起来,重新回到当家主母的位子,才能对咱们姑娘照拂一二呀!” 这话倒是提醒了齐氏,她抬眼看向身旁的丫鬟,见她一脸殷切的样子,心里到底好受了些,“到头来,竟还是你这么个小丫鬟来宽我的心,那依你说,我如今该怎么办?安氏和余氏,经过这么长时间,对府里的事情,都已经上手得差不多了。” 那丫鬟想了想,才道:“太太毕竟是老夫人亲迎进门的,当初若不是心里中意太太,如何会让太太以次房媳妇的身份执掌中馈? 且如今咱们家到底还是老爷在支应门庭,若是太太能将老太太哄高兴了,将中馈的权利拿回来,还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这一句话倒是切切实实地提醒了齐氏,她好半晌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正应该如此。” 这边齐氏被个小丫鬟劝得心情好转了许多,人也恢复了斗志。 谢颂华那边才回了宴春台,为了避免让她们担心,她还是沿用了老夫人跟前的那套说辞。 只是她心里却始终因此而生气,当即便钻进了自己的小药房。 别的也就罢了,她既然学医的,总要有些自保的手段。 她到底还是对这个世界的人心认识不足,有些手段不想拿出来,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不会。 因而当天,她便潜心在自己的屋子里捣鼓了好一阵儿。 然后便找了兰姑姑来,“此前让你替我寻访的能工巧匠,你前几日说是有信了?” 第373章:真的当她软弱可欺么? 兰姑姑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反应了一下,才连忙点头道:“是,奴婢当家拿着姑娘的图纸,寻访了好一段时间,前几日是有个工匠找了过来,说是他大约能做,奴婢当家的付了些定金,让他先试着做出来看看,约定是明日送东西过来。” 这件事情谢颂华其实早就已经想做了,只是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加上人又不好找,这才耽搁了下来。 若说最开始钻研医术,是因为前世职业带来一种本能,以及自己的兴趣所在的话。 那么现在,谢颂华的迫切,却更多的却是一种来自自己所处环境的不安全感。 如今她虽然在谢府站稳了脚跟,却未能获得原本自己以为的能够得到的安稳的生活。 纵使她是阁老家的千金,可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能够碾死她的手段。 或许她需要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真的当她软弱可欺么? 医毒相生,对这个时代的医术了解得多了,学习得深了,她反倒推开了这古代医院旁边的另一道大门。 只是这到底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她必须慎之又慎。 当然,这事儿不能急,可准备还是要尽早做了。 当天下午,谢颂华就去了卓府。 上次的事情过后,她只是稍了封信去卓府,但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还是应该自己亲自过去一趟。 卓院使今日不当值,却被张阁老府上叫了去,谢颂华陪着卓老太太一起在院子里翻晒药材的时候,他才回来。 “师父!” 一见着他的身影,谢颂华连忙去帮着去将他身上的药箱背过来,随后一起进屋。 卓老太太大约是猜到谢颂华有话要说,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下去。 “我想去登州。” 卓院使才喝了一口茶,听到她这话差点儿没被呛到,撩起眼帘像是没有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师父在太医院,应该已经知道登州的情况了,如今已经有感染的病人往京里跑,只怕那边的情形不容乐观。 登州距离京城本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未必没有事情,只怕……”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卓院使将手里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蹙眉看向她,“这疫病虽然来得蹊跷,但太医院里那么多人,还不至于没有一个人能治得好。” “可是师父,”谢颂华坐在他下首,定定地看着他,“我已经被卷进来了,不是吗?” 卓院使表情微微凝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却抿着唇没有说话。 “师父,我不是在怪您,我知道当日师父带我去韩府,是觉得韩公公的病蹊跷,只想让我帮着看看。 实际上,即便师父当时没有带我去,韩公公瞄上了我,也一定会让我以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 “你既然知道那是给你设的陷阱,你还要往里头跳?”卓院使豁然起身,“你可知道这背后涉及了什么?疫病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现在才曝出来?因为你现在才是铁板钉钉的宸王妃!” 这话让谢颂华讶异了一下,“师父的意思是,韩公公的目标是王爷?” 卓院使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颂儿,我在太医院,呆了三十多年,从太祖皇帝建立太医院开始,我就被召了进去。” 谢颂华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提起往事,但也猜到他大约是要说些什么,当即便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等着。 “这三十多年来,太医院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当初与我一同进去的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了。” 他的声音像是被岁月抚过,莫名多了几分沉重与沧桑。 “这里面不乏医术惊才绝艳之辈,可越是聪明人,就越难在这个地方安然离场,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认真地看着她,“因为这个地方,离朝堂、离政治太近了,身处太医院,还要一直以一个大夫的身份自居,这对于人性来说,太难了。” 谢颂华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愿意教授她医术,是因为他将自己始终当成一名大夫,同样也只是将她当成一名大夫。 大约是见她不说话,卓院使再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开了,没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只瓷瓶走了过来,“回去将这个药服下,就谁都奈何不得你了。” 谢颂华抬眼看向他,咬着唇,没有接过来。 “你放心,这个药没人看得出来,服下去,没有十天半个月,你也起不来床,就算韩公公举荐你,也不可能将你抬过去。” 见她还是没有伸手,卓院使的语气里就含了两分怒气,“你一个女娃娃,如何知道深浅?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利益? 我知道你的医术不错,虽然有些旁门左道,可基本功打得扎实,眼光也算老辣,难道你没有看出那韩翦的病?” 谢颂华的讶异只是一瞬间,随即便认真道;“徒儿原本并不十分肯定,只当他是因为中了毒,自己本身又内功深厚的缘故,直到前两天,查看太师父留下来的医案,才发现了端倪。” 她说到这里,便上前了一步,急切地问道:“所以,师父早就知道,这疫病是人为?” 卓院使神色凝重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眼底到底闪过了两分赞赏,然后便坐回了方才的位子上,“所以,这就是政治,我只是一个太医,你更只是一个深闺小姐,如何知道这些人背后的筹谋与算计? 韩翦与宸王素来不和,这么多年,朝堂上各有胜负,可因其二人的争端倒下的人,却不知凡几。 你什么都不清楚,就这样被推下去,可能最终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他将手里的瓷瓶往谢颂华手里一塞,“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想其他,只管听师父的去。” 从卓府回来,谢颂华还一直有些浑浑噩噩。 那几日在东厂,她隐约听到了一些消息,都是从登州来的。 东厂里躺着的那些人,都是她一手照料的,虽然没有亲眼看着他们好起来,可她自己医过的病人自己清楚。 她对于控制这场疫病,是有几分把握的。 这一次慧敏的事情,让她忽然意识到,她必须要壮大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做那个依靠谢家庇佑的人。 眼前的这场疫病对她而言,就变得十分重要了。 她猜测到了韩翦可能是要利用她,可她也确确实实需要这个机会。 所以…… 谢颂华的目光落在了手里的瓷瓶上,该放弃吗? 谢颂华想了想,决定去找谢云苍。 第374章:不能去 纵然这一次的事情,谢颂华心里对谢家多少生出了些埋怨,可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且谢云苍纵然不像一个普通父亲那般宠爱孩子,可作为这个家里的家长,却并不能说不合格。 眼下除了他,她也没有更好的人可以与之商量。 在梦坡居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了他下衙回来。 看到她在这里坐着,谢云苍的意外一闪而过,然后便有些了然于心的样子。 “进去说吧!” “这些天,为父事情繁多,前些时候又因为登州突发事故,急匆匆跑了一趟,没有想到你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你今日来,可是要说那件事?” 她被困韩府的那一日,卓院使明明来过,谢云苍也出过门。 他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眼下这样的说辞,没有戳穿的必要。 谢颂华也不会再拿出来说,她想了想,便将那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谢云苍顿时坐不住了,“你说什么?韩公公感染了疫病?而且早就知道这回事?” 看到他这个反应,谢颂华便明白了,谢云苍只怕这一次去登州,确确实实就是为了那边的疫病去的。 谢颂华认真地看着他,又认真地点头道:“不错,且女儿那几日在厂卫替那些染了病的人诊治,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是从登州来的。” 谢云苍猛然跌坐在椅子上,神色间是谢颂华从未见过的凝重。 “怪不得!怪不得!”喃喃了两声之后,他忽然又冷笑道,“一个五城兵马司的空缺,还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 后面一句话却是对她自己说的。 因为他说完之后,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懊恼的神色,然后立刻换了颜色,温声对谢颂华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做得不错,此事干系甚大,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祖母那边我会替你周旋。” 因为谢颂华先回来之后,甚至都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老夫人。 哪怕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可老夫人到底还有有些不高兴,这几日见到谢颂华都有些淡淡的。 可谢颂华听了他的话之后,却没有走,“韩公公特意找出华阳夫人来替我明证,恐怕另有所图,父亲可有想到什么?” 谢云苍一心想着登州那边的疫病,以及登州卫指挥使和那赵青山一起杀良冒功的事儿,眼下只想立刻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正要让她回去,猛然听到这句话脚下立刻便顿住了。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谢云苍的目光停在了少女的脸上。 再过一个多月,她就满十六了。 在京城呆了近一年半,同刚回来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院子里已经点上了灯,与剩下的一点儿天光交织在一起,少女的脸半明半暗地隐在其中。 却将她脸上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一管挺翘的鼻子,立在小巧的脸上,下巴微微有些圆润,下颌线却十分清晰。 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如一杆笔挺的翠竹。 可偏生这样站着,莫名让人觉得染了几分坚毅的味道。 她是什么时候成长到如斯模样的? 谢云苍压下了心里急切的念头,反倒反问道:“你怎么想的?” “女儿不知如今父亲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可女儿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唯有一手医术,或许与别的姑娘略有不同。 华阳夫人的病不是轻症,这么多年来,圣上为她寻访名医,一直未见起色,最终却好在了我的手里,且刚好,登州发现疫病。” 她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双眼睛亮如星辰,“若我受皇命前往登州,又会发生什么?” “你若去登州,即刻便会有人在外大肆渲染,那将不会是我谢家的女儿去为身染疫病的百姓看诊,而是宸王妃。” 谢云苍重新走了回来,一直走到她面前,“登州卫曾经也在王爷的掌控范围内,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王爷放了权,这登州卫才被我手底下的人接手。” 谢云苍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这么说,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所以…… 果然,谢云苍下一句话就是,“你不能去。你才与王爷订婚,若是牵扯进去,不管你能不能立功,都是一个极大的陷阱。” 谢颂华轻轻点头,“女儿都听父亲的。” 虽然她这么说,可谢云苍的眉头却并没有松开,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谢云苍忽又轻声道:“本朝以文制武,军中有许多将领都曾是现在兵部任文职才放下去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谢颂华听得有些不解。 谢云苍便轻声道:“明面上,我与王爷互不相干,实则,日常军务方面,为父在王爷面前,多有掣肘。” 这话谢颂华听明白了,萧钰是大启的王爷,身份和地位在那里,纵然谢云苍是兵部的堂官,也不敢真的管到他头上。 可问题在于,谢云苍作为兵部的主事人,就必须要在此项上负责。 天长日久之间,怎么可能没有摩擦。 登州地处边境,那边更是有好几处卫所,里头到底多少是萧钰的人,多少是谢云苍的人,除他二人之外,恐怕连裕丰帝都不清楚。 “所以说,你嫁进宸王府,于谢家来说,确实是大有助益,至少往后在公务上,为父会轻松从容许多。” 就算宸王再不乐意,可成了一家人,终归还是要顾念一二。 这与他喜不喜欢谢颂华没有关系。 原本以为这一次会是个机会,看谢云苍这么说,谢颂华便也打消了念头。 这样的浑水,却是蹚不得。 正在考虑什么时候服下师父给的药,才能恰如其分,忽然就接到了宫里来的消息。 却并非是帝后或者高贵妃,竟是华阳夫人。 如今华阳夫人回了京城,身体也基本上好了,裕丰帝便将其接近了宫里住着。 她虽然并非太后,在宫里却也与太后无异。 不但皇后及一干妃嫔十分尊重,就是一向目中无人的靖宁长公主也日日过去请安陪伴。 这才几日,宫里宫外说的便都是这位华阳夫人了。 之前还听老夫人说是要找个时间往宫里头递帖子去给华阳夫人请安。 哪里知道竟然她来请自己的帖子更早。 谢老夫人当即便立刻安排让谢颂华往宫里去,一面看着丫鬟婆子打扮她,一面细细地叮嘱。 “虽然你救治夫人有功,可千万不要居功自傲,华阳夫人虽然不是皇室中人,可对于圣上来说,那绝对是异于常人的,未必要讨得什么好,但万万不可得罪了。” 第375章: 这里头有东西 华阳夫人的帖子下到谢家的时候,萧钰也同样得了消息。 黄子澄的脸色有些难看,“华阳夫人与那韩翦关系匪浅,上次韩翦便是利用华阳夫人让王爷不得不应下婚事。 眼下这等非常时期,又将谢姑娘召过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王爷,咱们该怎么办?” 百越原本十分讨厌谢颂华,可如今婚事已经定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颂华和萧钰算得上一荣俱荣,一损既损。 这让他觉得十分不爽,却又无可奈何,此时闻言便咕哝道:“若只是为难倒也没有什么,就怕那谢姑娘将其认作好人,反被利用来对付王爷。” 黄子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有说。 “钦天监的日子算好了吗?” “啊?” 百越正在与他说谢颂华的事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黄子澄却是眼睛一亮,神色陡然间轻松了许多,“算好了,已经送了过来。” “那还等什么?” 黄子澄立刻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萧钰也转身进了内室。 只留下一个百越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谢颂华来的时候,慧敏也在。 正偎在华阳夫人的怀里说着什么,“姨婆,你可不要被那个人给骗了,他可真是满肚子的坏水,一张棺材脸,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华阳夫人笑吟吟地一面听她说话,一面吃旁边宫女签过来的水果。 听到说谢颂华到了,连忙让人进来。 慧敏便悄悄在华阳夫人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华阳夫人只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未减。 谢颂华规规矩矩地给坐在上首的两个人行过礼,然后便被华阳夫人给叫了起来。 “谢家果然是有福气的,这样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流落在外,这都能找得回来,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造化呢!” 谢颂华连忙客气道:“夫人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 “你治好了我的病,这就是最大的本事了,不说满天下,就是整个京城,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姑娘来? 不过最有福气的,还是我们宸王,怨不得从前一直不肯娶亲,原来是月老早就替他选好了美娇娘。” 听到这话,靠在华阳夫人身上的慧敏郡主身子微微一僵,看着谢颂华的眼睛里闪过几分怨毒,但到底还是没敢露出端倪。 华阳夫人像是心有所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提到婚事,谢颂华便微微垂下了脸,这本就是时下女子应有的一个正常表现,也不至于失礼。 华阳夫人见状便又笑了,“这孩子,竟这样害羞,你我有缘,在我这里,就很不必这样见外,宸王那孩子呢,也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这眼看着都快三十了,我心里也替他的终身着急,眼下看着他的将来有了着落,心里是当真高兴。” 说着便轻轻地朝她招了招手,“坐过来些,不要离我那么远,往后都是一家人。” 谢颂华颇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慧敏还在旁边。 更何况,她与这华阳夫人是当真不熟。 但人家是高位者,眼下没有她拒绝的余地,因而也只能往她那边坐了过去。 谁知华阳夫人忽然就拉住了她和慧敏的手,将两个人的手交叠到了一起。 谢颂华悚然一惊,才要将手收回来,华阳夫人便红了眼睛,目光中带了几分希冀地看着她,“前几天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也确实是慧敏的不对,她自小就是这个样子,被娇养惯了,做事顾前不顾后的。 你不知道,她与她那宸王舅舅关系特殊,当初宸王在围场救了她一命,这孩子心里一直感激,偏生你们那位宸王又是个冷冷清清的性子,慧敏一心想要报答一二却无门路。 心里就想着跟你亲近亲近,又生怕你不肯接受,这才闹出了强带你去的事情来,到底是这孩子处事不周全。” 她一句一句,说得情真意切。 谢颂华便微微垂着头,一声一声,安安静静地听着。 华阳夫人见她没说什么,便接着道:“今儿是我特意将你们都叫了过来,也是想当这个中间人,让你们把误会解开。 毕竟偏生又赶巧,发生了那么两件事情,竟害得谢姑娘和谢公子差点儿出意外,着实是叫人心惊胆战。” 说着她便朝宫女颔首示意,很快宫女便捧着几个托盘走了过来,“这些是我特意挑得一些礼物,就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替慧敏与你说一句对不起。” 谢颂华当即满脸惶恐之色,连忙抽回手,走到前头跪了下去,“臣女不敢。” 华阳夫人便也顺势松开了慧敏的手,笑着亲自拉她起来,“这么说,你不再生慧敏的气了?” 这算什么? 谢颂华咬着后槽牙,逼她将这件事情翻篇? 这么看来,慧敏恐怕还真没办法周全那件事情。 可不是还有锦衣卫么? 那日在马车上,萧钰与她说得那般清楚,不就是叫自己不要追究么?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到今日竟然又要华阳夫人过来说这么一番话? 华阳夫人见她不说话,脸上的神色便冷了两分,“怎么?我亲自来与你说,你还不原谅慧敏?” 这恐怕,也是裕丰帝的意思吧! 让华阳夫人出面,一切都刚刚好,既不会让人觉得皇家包庇慧敏,又轻而易举地将那日的事情彻底抹去。 她悄悄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两分明媚的笑容来,“夫人误会了,臣女只是一时受宠若惊,慧敏郡主乃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又是长公主府的金枝玉叶,当日的事情便是想一想,也该知道是个意外。 我与兄长也不过就是受了点儿惊吓罢了,并没有真的如何,怎么能当得起今日夫人如此的郑重其事?” 华阳夫人闻言便抚掌而笑,拉着慧敏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谢姑娘深明大义,必定不会计较吧!” 说完便笑看着谢颂华道:“既然谢姑娘你已经知道是个误会,那便还要劳烦谢姑娘跑一趟镇抚司,与锦衣卫那边说一说。 你不知道,宸王他是好的,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最喜欢刨根究底,又有言行逼供之事,说不得那些人就会胡乱攀扯。 你去说一句,让他们将当日抓的人直接处死就是了,不必再细查。” 这么说,是真的查出了点儿什么东西了? 那么…… 那日萧钰为何与她说那番话? 他既然着意要包庇慧敏,又未何必让锦衣卫再审? 不等谢颂华想明白,宫女便端了三碗酥酪上来,华阳夫人亲手递了一玩给她,“这是御膳房新研制出来的,我昨日吃着味道不错,谢姑娘尝尝。” 说完又给慧敏递了一碗。 谢颂华才一端起来,眼神就变了,这里头有东西。 第376章:接谢姑娘回府 华阳夫人见她一直端着碗却并不用,面露疑惑,“怎么?不喜欢这个味道?” 谢颂华轻声笑着道:“是不大能接受这个味儿。” “它就是这样的,你先尝一口就知道它的滋味儿了。” 竟是硬要逼着她喝的意思。 慧敏郡主在一旁适时开口,“这是舅舅特意拨给姨婆的御厨做的,姨婆也是看重你,才赏你的,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慧敏!”华阳夫人闻言便蹙了眉,轻声呵斥了一句,“你这丫头,说起话来,怎么总这般冒失!” 转脸又和颜悦色地对谢颂华道:“慧敏她就是这个性子,你别跟她计较。”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合着就是要她把这碗东西喝下去的意思。 谢颂华脸上含着一丝极浅淡的笑,仍旧没有动。 华阳夫人便轻轻拍了拍她,“若是实在不喜欢,我就去跟御厨说说,换一个口味儿的。” 谢颂华捻起调羹,轻轻在碗里搅拌了一下,果然就看到那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手上。 “郡主也不大喜欢这个味道吗?” 眼看着她终于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忽然又停了下来,疑惑地问起了慧敏。 慧敏才盯着她手里的调羹,未料到她会忽然有此问,愣了一下,连忙喝了两口,“怎么会?这个很好喝呀!你尝尝。” 华阳夫人也笑吟吟地喝了两口,便不再看谢颂华。 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装的? 眼见着她也终于喝下了两口,华阳夫人和慧敏脸上的笑容便爬上了眼角。 正要说话,宫女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夫人,外头有锦衣卫来了,说是奉王爷的命令,接谢姑娘回府。” 一听到这话,慧敏便皱了眉头,“什么?钰哥哥吩咐的?” 宫女一直垂着头,轻声回话,“是,钦天监算的日子,今日宜纳采,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竟没有将消息传到谢家去,这会儿王爷上了门,才知道谢阁老在文渊阁,谢姑娘也不再家。” 大约是听不得萧钰要成亲的事情,慧敏顿时脸上难看起来。 才要说什么,就被华阳夫人拉住了手,笑吟吟道:“原来是这样,今日既然是谢姑娘的好日子,我老太婆总不能把人这样扣在我这里,快去吧,正事儿要紧。” 谢颂华仍旧规规矩矩行礼,谢过华阳夫人的好意,然后施施然离去。 横竖她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有再将自己强留在这里的理由。 外头果然有两个锦衣卫在等着,见着她来,抱拳行礼。 两个人立刻都将谢颂华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相识了一眼,眉头微皱。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便接过了华阳夫人赏赐的东西,走在了前头。 一直等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她才悄悄地将嘴里的没咽下去的一点儿酥酪吐在了手绢上。 在方才的情形下,她不得不吃,即便手滑泼了一碗,她也毫不怀疑后面还要好几碗在等着。 因而也只能在嘴里藏一点儿拿回去好好查验。 只是让谢颂华有些不解的是,以她方才初步的判断,这碗酥酪里确实是加了东西,可似乎,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 华阳夫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谢颂华一步步走在这宫墙筑成的迷宫里,竟是头一次没有觉得惶恐。 大约…… 她抬了抬眼,走在她前面的两个人,身量高大,神色冷肃,腰间佩着绣春刀,步伐一致,动作相同。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光身上的气势,就足够震慑人心。 当谢颂华走出皇宫大门的时,一只精致的瓷碗放在了韩翦的案头。 他没有抬头,手上的笔在呈上来的折子上勾勾画画,很快放下,拿起了另一本。 这才朝碗里看了一眼。 碗里的东西已经有些化开了,淡淡的奶香味慢慢地散了出来,混在屋子里的药香里头,别有一种特别的馨香。 “怎么?” “华阳夫人赏给谢姑娘的酥酪,里面加了特制的绝子药。” 闻言他手上的笔一顿,抬眼看了底下的小太监一眼。 那太监又连忙道:“小的们一直盯着,发现不对,就已经换过了。” 小太监在地上跪了良久,一直没有听到上面的回答,不由得有些忐忑。 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的时候,才听到上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让底下的人如释重负,连忙起身,又将那只碗拿走了。 韩翦重新提笔,接着看下一份奏折,室内恢复一贯的宁静,只有屋子角落里的一只小药罐在宫女的照料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谢颂华前两日就听说了,钦天监会算好日子,会由礼部出面过六礼。 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根本没有半点儿消息。 没想到竟是今日,还闹得这样匆匆忙忙回去。 等她到了的时候,府里的中门已经开了,她却是从后门进的屋。 梅姑姑见着她回来,顿时眉开眼笑,说了一车轱辘的吉祥话。 丁香和翠柳已经等在了门口,闻言便笑吟吟地替谢颂华给了赏钱。 然后一路行过去,路上的丫鬟婆子都一个劲儿问好。 就这么一去一回的功夫,府里好像忽然间就喜庆了起来。 丁香和翠柳陪着她绕道去了前厅,谢云苍已经回来了。 这会儿老夫人、谢云苍兄弟几个以及齐氏等都在招待客人。 倒是谢非梧,原本是娘家的叔叔,这会儿倒成了替婆家张罗事情的人了。 见着她过来,老夫人立刻过来携了她的手,笑得异常亲热,拉着她一起往中堂走去,还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很有心了。” 顺着她的视线,谢颂华便看到萧钰一身靛青色绣蟒袍的曳撒,神采英拔地站在谢云苍的面前,眉目清朗,神色平和地听着对方说些什么。 而在他身后,是整整齐齐的两列身着锦衣的锦衣卫抬着用红绸垫着的三十六件吉祥物。 纳采不是下聘,一般来说,只要象征性的准备几样纳采礼就行。 眼下看来,这事情交给礼部来办,似乎格外郑重些。 这也能算是萧钰有心? 且看他脸上,何曾有半点儿高兴的神色? 不过这对于谢颂华来说,倒是件好事儿,回头想与他谈条件的话,可能相对会容易一些。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拉着谢颂华一路走到了前头,“王爷着实用心。” 萧钰的视线转过来,似乎扫了谢颂华一眼,便又落在了老夫人身上。 “都是礼部操办的。” 声音还是那般冷淡,听得老夫人一个哆嗦,脸上的笑容差点儿没有维持住。 到底是老夫人,见多识广,还不至于失了分寸,当即便笑着道:“好了好了,既然是一家人了,也别在这厅上坐着了,往后头去吧!” 第377章:王爷长得好看 “本王还有事,礼已成,就不耽搁了。” 说着抬腿便要走,谢家人都是一脸错愕,老夫人连忙道:“好歹先喝口茶再走。” 谢颂华闻言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边桌上上得热茶还原封不动地放着,显然萧钰是连坐都没有坐下来过。 她一时有些闹不明白对方的态度。 虽然是圣上赐婚,可以他的身份,这前头的程序,何必要他亲自过问? 可他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这样落谢家的面子?连喝口茶都不愿。 老夫人连忙推了推谢颂华,让她愣了一下。 诧异转脸,就看到老夫人在给她使眼色。 让她开口留人? 这不是开玩笑么?她一个姑娘家,这合适么? 眼看着她不开口,老夫人一着急,忽而又道:“王爷应该也听说了,我们三丫头就对医学药理感兴趣,之前就说,王爷武将出身,难免会磕着碰着,特意精心研制了点儿伤药,想要送给王爷。 只是丫头脸嫩,一直不敢开口,今日既然来了,王爷也莫要嫌弃,不如就收下吧!” 这话说得谢颂华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给萧钰配过药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却又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了,自顾自地对萧钰道:“王爷的事儿,自然是国家大事儿,老身也不好再留,不如让三丫头带你去取吧!” 此时在厅上的人,不光谢颂华,其他人也被老夫人这忽如其来的说法给惊得不轻。 虽然谢颂华嫁给宸王,对谢家来说,有莫大的好处,可这样急功近利地将谢颂华推出去,未免有些太不顾及姑娘家的脸面了。 且宸王的性子一向冷淡,如何会应这样的邀约? 几句话下来,谢颂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余氏先反应过来,连忙笑着道:“王爷的事情多,这药不如待会儿派……” 谁料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嗓音便打断了她,“那就去取吧!” 余氏悚然一惊,抬眼就看到萧钰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在哪儿?” 老夫人顿时喜滋滋地推着谢颂华往花厅的偏门走,“快,三丫头别耽搁了王爷的时间,快带王爷去吧!” 到了这个时候,谢颂华还能怎么办? 只好硬着头皮在前头带路。 而其他人则都被老夫人给拦了下来。 谢云苍满脸的不赞同,“母亲,这不合礼数。” 老夫人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看了一眼已经退了出去的锦衣卫道:“都在咱们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合礼数的?” 见儿子还要再反对,她又道:“你一个大男人知道什么?将来要嫁过去的人是三丫头,那宸王岂是一般男子?眼下若是不好好抓紧机会好好认识认识,嫁过去之后,相敬如冰,日子才叫难过呢!” 谢云苍一时哑然。 齐氏今天心里一直堵得厉害,她的淑儿嫁进东宫,乃是以妾室之礼去的,哪里有这三书六礼。 还是礼部操办的,瞧瞧这一院子的东西。 若是没有抱错这回事,能够得到这样尊荣的人,应该是她的淑儿。 眼看着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儿了,安氏正带着人在清点东西,她本想直接回去的。 可想到前几日的事儿,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脸上含了两分笑意道:“我觉得母亲说得对,女儿家不比你们男子,我们的世界只有这后院巴掌大点儿的地方。 夫婿的看重和喜爱,是最要紧的,王爷这么多年,身边干干净净,根本无心儿女情长,若是咱们家姑娘不先与王爷处出点儿感情来,将来嫁过去,恐怕难免夫妻不和顺。 眼下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不过是一起去取点儿东西,咱们长辈都看着的,能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更何况,王爷这不都同意了吗?” 老夫人进来倒是难得见她说出一番好听的话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看自己儿子没了话说,脸上也就放松了下来,笑着道:“正是这个理儿,好了,你们也别站着了,该收收,该忙忙。” 齐氏便笑着道:“母亲累了大半天了,我陪母亲回去吧!” 见老夫人欣然应允,齐氏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个路子是对的。 老夫人一高兴,家里的其他人也就跟着轻松。 唯一不轻松的只有谢颂华,丁香和翠柳还没来得及跟出来,就被芍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眼下就只剩了她和萧钰两个人往宴春台去。 偏偏宴春台位置偏院,从前厅过去,得绕过大半个园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寿安堂的人手脚太快,这一路都打过了招呼,眼下竟一个人都没有。 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走着,着实有些尴尬。 “咳……”谢颂华轻轻地咳了一声,缓解了一下不自在的情绪,这才开口,“其实,我医术着实有些一般,王爷千金之躯,宫里头必然有御医给您配药,我那药,恐怕派不上用场?” 身旁这个男人手里管着的是锦衣卫,什么样的情形没见过,什么样的案子没有办过? 就老夫人这点儿微末技俩,恐怕一开始就给人看穿了。 这会儿自己倒是成了上赶着想要搭上他的人了! 就算对婚嫁没有那么在乎,也觉得眼下这样的情形,怪叫人不舒服。 更何况她哪里来的什么特制的伤药?待会儿还不是只能随便拿点儿给他凑数? 谁知说完之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对方接茬。 她悄悄侧了侧脸,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旁边的人,“王爷?” 萧钰的视线从远处的湖面扫过,听到她这一句才出声,“你们家这园子,还不错。” 谢颂华:…… 还有,他刚刚是在笑? 但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再看过去,就不见了。 不过,他倒是有一道漂亮的唇形,眼下他似乎状态比较放松,谢颂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感觉不到之前见面时的那种压迫感。 “在看什么?” 谁知她正偷偷打量的时候,萧钰会忽然转过脸来,视线正好撞进她眼底。 谢颂华猝不及防,忽然就像是被一只妖精摄魂夺魄似的,被那一双眼睛给截获了灵魂。 与之前遇到他的每一次截然不同,此时萧钰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锐利,有的只是如最幽深的暗夜一样的平静。 可那最幽深之处,隐藏着多少东西,多少秘密和情绪,叫人一无所知,忍不住想去探究。 “嗯?” 这一道微微上扬的声音,顿时将谢颂华唤回了神。 她在干什么?! 她竟然会看这个男人看入了神! 谢颂华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烫。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一时被这人的一双眼睛迷惑了,绝对没有为男色所迷,但是…… 这叫人如何信服? 眼见着无法逃避,她干脆把心一横,“王爷长得好看。” 第378章:走路也不看着点儿 大概萧钰也没有料想到她会如此直白,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微微有些错愕,然后便将脸转开了。 这个反应,反倒让谢颂华放松了不少,“王爷莫要误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像是看到漂亮精致的什么花草、动物或者工艺品,大家也都会忍不住驻足欣赏,王爷相貌出众,小女一时失神,失礼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对方的神色,可惜,萧钰大概是专门进行过表情管理训练。 他的视线平视着远处,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并没有一点儿表情。 直到她说完了,才听到他淡淡地道:“你是说,本王像漂亮的花草、动物?”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谢颂华连忙摆手,然后斩钉截铁道,“我的意思是,我纯粹是欣赏王爷的美貌。”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如此解释,倒像是在说,她觊觎他的美貌似的? 谢颂华感觉自己有点儿头疼。 不过好在萧钰显然不打算在这样的问题上浪费精力,他微微加快了步子,“本王还有事,快些走吧!” “好。”谢颂华连忙答了一声,笑话,她也不想这样磨时间好吗。 可是,她看着已经走在了自己前面的男人,他怎么知道宴春台的方向? 谢颂华正有些疑惑,脚下也加快了步伐,谁知萧钰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下来并转过了身。 她脚下完全没来得及反应,人就直直地撞了过去。 鼻子顿时痛得她忍不住轻呼出声,然后连忙往后退。 她是撞上了他的胸口么?那特么是块铁板吧! 谢颂华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踉踉跄跄脚下一个没注意,就退到了路沿的基石上,一脚踩空,人就往旁边歪。 还好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谢颂华差点儿窘迫死,忍着鼻子的酸痛,连忙道谢。 看着她都已经撞红了的鼻尖,萧钰下意识地伸出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仍旧背在了身后,“走路也不看着点儿?” 明明是他忽然转身好不好?! 谢颂华深知这种事情没处说理,只好点头道:“我的错,我的错。” 眼睛里的不满简直就要溢出来了,还这样老老实实的道歉。 心口不一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萧钰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到底还是没有接着在这件事情上绕弯子。 “你医术到底如何?” 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让谢颂华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一抬眼,就看到他认真的眼神。 便也跟着认真起来,“方才我已经说了,我的医术着实一般得很,那伤药恐怕给了王爷,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萧钰却只是看着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然后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递了过来,“能闻得出这是什么吗?” 谢颂华有些疑惑地自他手里将东西接过来,却是一只小油纸包,打开来,里头有一些淡黄色的粉末。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然后收敛了情绪,小心地捻了一点儿放到鼻端闻了闻,又伸出手指蘸取了一些。 “不要尝。” 谢颂华的动作便顿住了,她再一次抬眼看了他一眼,只好轻轻将粉末碾碎,仔细地观察其形状。 “这是特配的药,从里头的成分来看,乃是大寒之物,而且配药手法及用量极其刁钻,味道和颜色都遮盖得很好。” 她诧异地看向萧钰,“王爷问这个药是……” 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分明是有话要说。 萧钰眼底的一点儿紧张却慢慢地退去,“你想说什么?” “王爷这药是要给谁吃的?” “怎见得是要给人吃的?” 谢颂华的手指紧了紧,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王爷,其实,对这桩婚事我也并非自愿。” 她抬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次让自己用平等的身份与之交谈,“圣上的赐婚,来得莫名其妙又十分突然,王爷没有准备好是正常的,同样,我也并无此准备。 只是圣命难违,又发生了上次的事情,眼下你我才不得不遵守这样的婚约,或许,于王爷来说,被如此绑定,还有其他事情上的掣肘,若是给你带来了麻烦,我也只有一句抱歉,虽然这错不在我。” “你想说什么?” 萧钰也同样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倒是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恼羞成怒。 因而谢颂华也越发镇定了一些,她稍微避开他的视线,想了想,才再一次开口道:“王爷从前立志终身不娶,我承诺王爷,至少在婚姻上,王爷还可以如从前一般。” 说完这句话,她的视线再一次对上他的眼眸,“我绝对不会在男女之事上,纠缠于王爷,这一点王爷可以放心,如同您上次所说,成婚之后,我只管在别的院子里住着。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主动踏进王爷的院子一步,这样,您可放心?” 萧钰同样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看透她说出这番话之后的意图,谢颂华不避不让,就站在这里任他打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目光转开,轻轻颔首,“嗯。” 然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谢颂华如释重负,将那油纸包着的药粉放回到他的手里。 经过了这么一件事情,谢颂华着实有些心情不好,便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带着萧钰走进了宴春台。 兰姑姑等人没有见过他,俱是愣住了,谢颂华一只脚迈进了屋门,“王爷且等等,我这就去取出来。” 她们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可不就是姑娘未来的夫婿,宸王么? 兰姑姑一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竟这么迟钝,就是他身上的衣服,也该看出来的呀! 到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想宸王怎么会随他们姑娘来了她们的院子里,只想着该如何招呼,“王爷还请这边坐!” 她连忙跑了过来,朝萧钰行礼,一面想要将她引到院子角落里的石桌旁去坐。 谁知谢颂华转身就出来了,手里拿了两只小瓷瓶,“不用麻烦了,王爷还有重要的事情,不好在这里耽搁。” 然后才走到萧钰的面前,将那两只瓷瓶递了过去,“王爷若是觉得不好用,随便怎么处置了都可以。” 萧钰轻轻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沉默地接了过去,转身便走。 兰姑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分明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 “姑娘?” 谢颂华却转身就直接进了屋子。 黄子澄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着他出来连忙迎了过来。 谢家人自是郑重相送不提,等转出了谢府的巷子,黄子澄敏锐地感觉到自家王爷的情绪不大对。 “王爷?” “这是什么药?”萧钰将那纸包扔了过来,语气却不大好。 第379章:没良心的 黄子澄一见那纸包,就知道是什么,连忙答道:“还没有来得及等结果,咱们的人在御膳房截获了,就立刻送了出来。” 说着他有些紧张地问道:“谢姑娘已经……” “应当没有,”萧钰的语气仍旧淡淡的,不过到底比方才和软了一些,“她闻得出这个药,若是已经服用,方才就不会是这个反应。” “属下这就去查清楚这药的底细。” 说完快马加鞭直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马车里的萧钰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原本娶她进门,也就是想着满足她的想法,让她能够安心地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结一门她想要的没有瓜葛的亲。 可方才听她那么说,他却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良久,他才轻笑了一声,“没良心的。” 谢颂华在写第二张大字的时候,心情就已经平复下来了。 仔细想想,这也并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说他的权势和地位,光是那张脸,就足够让许多女子心动。 眼下两个人要结成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会有这方面的考量也正常。 若自己不是个异世来的一缕游魂,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世家千金,嫁给他之后,也会希望与他举案齐眉,生儿育女吧! 而他上一回在马车里已经将他的态度说说得清楚明白,现在谢家又如此撺掇他们一处,他才会拿出那种药来吧! 他本身对成亲之事没有任何想法,更是曾经立志终身不娶,自然不喜欢与任何女子有瓜葛。 而在这个时代,成亲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再加上是圣上赐婚,根本没有和离的可能。 一剂绝子药下去,以绝后患。 更何况,方才他不是还叫自己不要尝么? 甚至还拿出来,让自己辨认。 或许,他只是要自己一个态度? 最后一笔落下,谢颂华彻底冷静下来,周身也跟着放松了。 仔细想想,今日这般说开了,分明是好事儿。 她可不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并不想嫁给他! 兰姑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来,见她神色平和,便松了一口气,“方才王爷来,奴婢还以为姑娘与王爷吵架了呢!叫我们几个着实悬了一颗心。” “没有的事儿,”谢颂华笑着将书案上的东西收起来,“王爷岂会跟我一般见识?” “那就好,”她帮着谢颂华将字放到一旁去晾干,然后才道,“外头站了个姑娘,是前院带过来的,说是来伺候姑娘的。” “伺候我的?”谢颂华挑了挑眉,“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兰姑姑连忙道,“奴婢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姑娘心情又不大好的样子,便没有及时过来禀告,姑娘这会儿见么?” 谢颂华却是直接起身往门口走去,果然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姑娘。 身上穿着的衣裳和丁香翠缕差不多,收拾得也十分干净利落,只是又好像有些不同。 她认真打量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气质不一样,院子里站着的这个,似乎比别的姑娘站得都要更直一些。 不是像那些受过宫廷训练的挺直,而是犹如松柏一般的笔直。 且她明明也是一副丫鬟打扮,可眉眼间却带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飒爽之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虽然微微垂着眼帘,却仍旧能叫人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沉稳。 “你叫什么名字?谁叫你过来的?” 那丫鬟闻言便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给谢颂华行了一礼,目光落在眼前的台阶上,“奴婢小青,是王爷让奴婢过来伺候姑娘,随侍姑娘左右的,方才在前院,奴婢已经拜见过老爷了。” 她这一说,谢颂华这才想起之前在马车上,萧钰说过的话来。 他说他对自己的安危负有一定的责任,难不成这就是他所谓的负责任的方式,派个眼线过来? 谢颂华的目光在这个小青的身上转了一圈,随即便冷声道:“我这里不缺人手,你回去吧!” 宴春台其他人听说这个小青是王爷送过来的,在最开始的惊讶之后,又都忍不住有些兴奋和欢喜。 之前都说王爷想要退婚,眼下这确认了婚事之后,却又如此细致,甚至还给她们姑娘送了个人过来,这至少说明,在王爷心里还是有她们姑娘。 正猜测谢颂华会给她一等还是二等的位份,就听到了她这么一句。 兰姑姑也是十分错愕,“姑娘,小青姑娘既然是王爷送过来的,想来王爷必有他的道理,如此未免有些辜负王爷的一番好意。” 谢颂华转脸看向兰姑姑和她身后的几个丫鬟,“你们是觉得你们伺候得不够好?还是觉得你们日常的工作有些欠缺?” 这话问得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这叫大家如何回答? 若说是,岂不是说明她们平日里做事还有不尽心之处? 若说不是,那这位小青姑娘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但关键是,这不一样啊!这不是代表了王爷对自家姑娘的关心么? 谢颂华也不指望她们能说出什么来,目光便又转回了那个小青的身上,“跟你没有关系,你回去就直接说,是我说的,我这里的人手已经够了,多谢王爷的一番美意。” 说完仍旧转身往屋子里走,“橙儿,送客。” 都到了这个份上,不送回去也是不行的了,橙儿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不得不听命于主子,“小青姑娘,还请回吧!我们姑娘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谁知那小青闻言却忽然开了口,“姑娘不肯留下我,是觉得我在姑娘跟前并无用处?” 谢颂华已经走进了屋,却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只是挑了挑眉。 小青听懂了她的意思,朝谢颂华躬身轻轻福了福。 就在谢颂华以为她要走的时候,只见她隐在袖子里的手忽然一动,一只斑鸠应声而落。 就落在谢颂华门口的台阶上,斑鸠的翅膀还在扑腾,脖子里却扎了一只极小的飞镖。 这一手吓得院子里的人都是一个激灵,待看清是怎么回事之后,都瞪大了眼睛。 “你……你这……” 小青抬眼,不卑不亢地看向谢颂华,“这就是奴婢要来伺候姑娘的理由。” 怪不得,怪不得她看上去跟别的丫鬟气质上有那么大的差别。 原来是个练家子,谢颂华倒是被勾起了两分兴趣。 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她到底还是迈步走出了屋子,一直走到那小青面前,“你功夫如何?” “姑娘要跟谁比?王爷我自是比不过。” 人家能征战沙场,成为战场神话,她能比得过就有鬼了。 “能打几个锦衣卫?” 第380章:拖她下水 这个衡量单位,显然是小青没有想到的,她诧异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垂眸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护着姑娘的话,三五个不成问题。” 这个回答让谢颂华眼前一亮,不由再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站得笔直的姑娘来,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留下来。” 前后态度差异简直不要太大。 小青似乎也早前料到了是这个结果,只是浅浅地勾了勾唇,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两份契书,“这是奴婢的卖身契,和官府的凭据文书,从今日起,奴婢就是姑娘的人了。” 谢颂华倒是没有想到她准备得这么齐全。 慢悠悠地将东西从她的手里接了过来之后,想了想才问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姑娘的话,奴婢自小就是个孤儿,并无亲人在世。” 大约是猜到了谢颂华的想法,她又补充道:“王爷已经吩咐过了,从姑娘接下奴婢的卖身契开始,奴婢就只听令于姑娘一人,只有姑娘一个主子。” 这一下,谢颂华的心情完全阴转晴,因为萧钰那绝子药带来的一点点不快,烟消云散一点儿不剩。 这个补偿,可太划算了。 “那行,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份例就和丁香碧桃一样,当个一等丫鬟,银子就不从公中走了,直接从我这里支。” “都听姑娘的。” 方才她这一手,着实震撼了在场的人,丁香脸上的表情从惊愕慢慢地转成了崇拜,都不用谢颂华吩咐,就着急忙慌地拉着小青安排住处去了,叽叽喳喳的还有一堆的话要问。 而此时萧钰也得到了那药的消息,得知竟然是绝子药的时候,脸色彻底阴了下来。 百越气得不轻,“这样的阴招她们也使得出来,这是想让王爷断子绝孙么?” 黄子澄在一旁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这药是下给谢姑娘的。” “谢姑娘不是马上就要跟王爷成婚了么?!”百越立刻还了一句。 说完才反应过来黄子澄的意思。 是让谢颂华绝育,又不是让他们王爷生不下孩子。 王爷本来也不喜欢那个谢颂华,她嫁过来不能生岂不是更好? 但是…… 百越想了想,自家王爷好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什么妻,眼下娶了那谢颂华,估计以后就更不会再想娶侧妃之类的事情了。 那府里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的,若还是个不能生的…… 那还不是意味着王爷断子绝孙么? 百越忽然觉得有些乱,他到底是希望王爷跟那谢姑娘在一起,还是不希望那谢姑娘好啊? 黄子澄对于他脸上的纠结,似乎早有预料,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转而看向了那个负手站在窗前的人,“王爷,巡城御史冯奇,昨晚上被东厂抓了。” 窗前的人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看来他还没有放弃。” 黄子澄道:“冯奇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东厂和咱们都在观望,想找个合适的人来替代,眼下韩公公先动手,看来是登州那边要动了,属下就怕……他是有意要将谢姑娘牵扯进去,如此一来,王爷倒是难免掣肘了。” 百越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这有什么掣肘不掣肘的,登州的事情,自让谢家去跟他们东厂闹去,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一个巡城御史的位置,难道咱们还没有别的法子塞人么?” 他说完之后,发现黄子澄又用那种目光看了过来,当即就有些不爽了,“我说老黄你怎么回事?这些时日动不动就这样看我,你到底在看甚?” “在看你肩膀上还有没有东西。” “我肩膀上?”百越下意识地就往自己两边肩膀上看了看,只见空空如也,一时摸不着头脑。 萧钰却仍旧是负手站在窗前,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对话,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黄子澄和百越是跟了萧钰多年的人了,眼见着这样的情况,都十分有眼力见儿的退了下去。 窗外的日光渐渐西移,落在窗前人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轻柔的蜜色,竟显得有几分柔和。 “查到了?” “在韩翦手里。”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悄无声息如同一道影子。 “为何查到现在。” 那影子微微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韩翦早有防备,一路都是东厂的探子在暗中接应。” 萧钰没有再说话,那影子略等了一等,又如同来的时候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日头越发地落了下去,有手脚轻便侍卫,将院子里的灯一盏盏地点上了。 谢颂华这会儿便坐在灯下细细地查看手里的器材。 “这些都是琉璃烧制的,”兰姑姑在一旁轻声解释,“那人说了,姑娘的那些要求,也就只有琉璃能够达到了。” 谢颂华轻轻地点头,“就是这些吗?” 兰姑姑轻轻地从她的手上将东西接了过去,仍旧收回到那只箱子里,“这些是先送过来给姑娘瞧瞧的,另外的几样,要麻烦些。” “行,你把钱给他,让他尽快将东西做出来,我有急用,”她拿起桌上的一叠东西,也交给了兰姑姑,“这些你明日上午跑一趟,让铺子里给我找出来,若是有缺的,就让他们尽快去找,先把能送过来的送过来。” 兰姑姑一一应下,又道:“上次姑娘寻访的院子,冯经纪那边等着姑娘去看呢!” 兰姑姑不提这个,谢颂华都差点儿忘了,闻言连忙道:“明日就可以去,麻烦姑姑替我准备好银子。” 第二日一大早,谢颂华便禀了老夫人,要出门去采买东西。 如今老夫人对她的要求,再没有不应允的。 圣旨赐封的丹阳县主,又是将来的宸王妃,昨晚上谢非梧回来说,谢颂华和宸王的八字,宫里头已经合过了,十分相配。 眼下正在定纳征的日子,宸王府那边要准备聘礼,谢府这边也要相应的开始收拾嫁妆了。 这会儿谢颂华要出去采买东西,老夫人怎么可能不允诺,还贴心地问她钱够不够。 这头谢颂华才走出去,就听到身后谢思华的声音,“有什么可得意的,没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么?王爷不喜欢她,这嫁过去之后,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休呢!” 听到这话丁香气得要死,小青便看了谢颂华一眼。 谢颂华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脚步都没有被影响半分,径自走了出去。 这样的酸葡萄心理,理她才叫她得意呢! 兰姑姑早就已经等在了巷子里,扶着谢颂华上了马车便笑着道:“姑娘放心,外头驾车的是老李,跟我家那口子是把兄弟,特意跟别人换了班的,一定不会将姑娘的行踪泄露出去。” 第381章:买房了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直接来了一条小巷子里头。 冯经纪和兰姑姑的丈夫已经等在了门口,见着她过来,那冯经纪立刻小跑着走了过来,“姑娘来了!您来瞧瞧这个宅子,小的可是在我们铺子另一个伙计手里抢来的。” 还没有进去,谢颂华便先打量了一下这宅子外头的情况。 她轻轻皱了皱眉,“冯经纪,这里,好像有点儿冷清啊!” 闻言,冯经纪脸上的表情便顿了顿,但很快又堆上了满脸的笑容,“这是安静,算不上冷清,巷子是深了些,出了这巷子,再走几步就是大街了,买东西什么的也方便得很。” 刚刚坐着马车进来的时候,谢颂华就认认真真地打量过了,那距离可不止几步而已。 对他这样的说辞,谢颂华不置可否,却转脸看了看另一边,“旁边这户人家的宅院,好像不小啊!” 冯经纪脸上闪过两分尴尬,“是,这旁边的宅子,不知道是谁家的,门口也没有个牌匾,不过看上去确实是个大户,直接占了这大半条街了,那头是国子监王祭酒的宅子,这两边这么一占……” 谢颂华立刻明白她的而意思了,看来那王祭酒的宅子也不小,两个大户中间就剩了这么点儿地,也就只有谢颂华这会儿看的这个小宅子了。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但凡是个官,有些家资,也不至于会买这么个两进的小宅子,平头百姓出得起钱也觉得合适的,又不大好跟这样的高门为邻。 若是有什么事儿不方便照应,还是其次,若是邻里之间有个什么纠葛,自己只怕是要吃亏。 谢颂华心里了然,便朝冯经纪笑了笑。 这个笑容便让冯经纪感觉有些不自在起来,当下又连忙引着她到里头去看。 不得不说,虽然这宅子确实小的很,外头这一进,算起来也不过就丁点儿大的地方。 里头的那一进却十分规整。 一排五间正屋,东厢都是间屋子,与正屋之间由抄手游廊连接。 西边是空着的,沿着墙根种了一排翠竹,这个世界正是青青翠翠的时候。 西南角上还有一口水井,排水沟也十分齐备。 总体来说,谢颂华还是满意的,但是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满意的神色,只是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便开口问道:“这宅子卖多少钱?” 冯经纪还没有开口,她便又道:“应该不止这一处吧?你今日预备了几处让我去看?” 她这话让冯经纪哑然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道:“是是是,还有两三处。” 说着便在谢颂华一面出去的时候一面道:“这宅子原是个在京城备考的举子买的,原本以为这一科必中,结果又一次名落孙山,便打算回乡去,所以开价也不高,两千六百两,这里头所有的家具物什一概送给买主。” 他见谢颂华脸上淡淡的,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她到底相中了没有,因而又极力推销了几句,包括朝向,日晒什么的。 谢颂华只是不置可否,如她所料,后面看的两所宅子,果然都没有这一处好。 眼见着她这一整日似乎都没有看到满意的,冯经纪不由得有些着急,“姑娘这是……没相中?” “冯经纪是不是有些不够诚意?就拿这些来糊弄我?除了第一座,其他的哪里附和我提的条件了?第一座也未免有些太小了,且还要价那么高。” 说到这里,冯经纪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便连忙表示,价格上还可以商量。 谢颂华也不说话,而是问起了兰姑姑其他的事情,说着像是要打道回府的样子。 冯经纪在一旁陪着,到最后眼看着她要登上马车了,才咬牙道:“两千四百两,不能再少了,这是屋主的低价的,人家急着脱手回去,不然给不了这个价。” 直到这会儿,谢颂华才展颜一笑,“那就签字吧。” 这么一句话抛出来,倒是让冯经纪给愣住了,这就成了? 实际上谢颂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挑,而且她说的那些缺点,正好是她自己需要的。 这个宅子远离烟火,周围两边又是高门大户,就是有些不长眼的,也不好往这边来撺掇。 而她就是要这种不被打扰的地方。 至于价钱,她的钱还要花在其他的地方,能少花一些,自然不愿意多出血。 两千四百两,就是她的心理价位。 那书生大约是真的急着赶回去,所有的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冯经纪又和兰姑姑的丈夫一起跑了一趟官府,一天之内就将这件事情给搞定了。 谢颂华笑着打赏了十两银子给还有些懵的冯经纪,这边带着丁香和兰姑姑一起打扫卫生。 那书生到底没有搬出去多久,屋子里并不乱。 几个人按照谢颂华的吩咐,将屋子里多余的家具全部搬了出来。 “姑娘,是对这些家具不满意吗?” “这屋子我另有用处,这些家具,就送给你们吧!明日还要劳烦大哥找两个人过来,替我将那一排竹子处理了去,另外还要打一些家具进来,这院子里也要适当的改造一下。” 兰姑姑的丈夫闻言连忙道:“姑娘这可使不得,我们两口子替姑娘做事,姑娘已经待我们十分宽厚了,如何还能要姑娘的东西?” 谢颂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兰姑姑,兰姑姑见状便用胳膊捅了一下自己丈夫,“姑娘从来不说虚话,说送给咱们,咱们好好地接着就是了。” 忙完这些,天也晚了,少不得还要去铺子里随便买了两件东西带回去。 等回了宴春台,谢颂华便忙活开了,一方面是要将自己所需的家具图纸做出来,另一方面,还有许多东西要移过去。 她预备将那院子改成自己的医药工作室,所需要的东西可实在不少。 果然,自己那小铺子里的药材不够,几样特殊的药材,那里没有,而且也不容易收到。 这样一来,到底还是要自己花钱去买。 原本,倒是可以借着玉如琢的那个牌子去天保堂拿。 可之前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联系上他之后,谢颂华便再没有去天保堂拿过一次药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可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再去想玉如琢的事儿了。 翠缕的指环还在手指上,她时不时地会试一试,一如以往,这戒指仍旧是纹丝不动地在她的手指上呆着。 而她现在也忙碌得很,梦坡居那边她一直让兰姑姑托人看着。 估计登州的事情很快就要有消息了,到时候她要立刻服下卓院使给的药,避过危机。 但是在那之前,她得尽快将事情布置下去,没几天的时间了。 “你最近似乎很忙?” 一道有些阴柔的声音忽然想起,将谢颂华的思绪拉了回来,一抬眼就看到韩翦不知道何时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第382章:明晃晃的威胁 一看到他,谢颂华立刻朝外面看过去。 韩翦的脸上却忽然含了一丝笑意,“你那个丫鬟遇到点儿事,估计要一会儿才能过来。” 原本她今日是出来买药材的,但是那几样药材不大好凑,一上午都在各个药铺里转,有些累了这才往茶楼里来歇歇脚。 丁香和兰姑姑都到新宅子里帮忙去了,她身边就只带了一个小青。 方才谢颂华打发她去马车上取点儿东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韩公公倒像是很闲。” 韩翦径自取了个杯子,用茶壶里的水烫了一遍,然后才给自己筛了半碗茶,徐徐地吹了吹才道:“且得两日空闲,很快就要忙碌起来了。” 谢颂华一时拿不准他眼下出现的目的是什么,因而只是定定地盯着他,没有吭声。 “厂卫里的那些人,按照你的方法熬药治疗,眼下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虽然拎着那茶碗,却似乎并没有要喝的意思,一双眼睛随意地打量着窗外的街道。 谢颂华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捏紧了帕子,脸上不露出分毫,“那就好,也是公公宅心仁厚,肯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话让他转动着茶碗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眼帘一掀,直直地朝她看了过来,然后笑出了声,“谢颂华,这还是我头一回听到有人夸我宅心仁厚。” 谢颂华也面不改色,“那是旁人都不了解公公,韩公公若非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又怎么会数次帮我。” 说着她伸手端起自己的茶杯,“说起这个,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谢过公公,这回既然碰上了,便以茶代酒,敬公公一杯。” 韩翦微微眯了眯眼,那张冷白的脸上笑容渐渐地隐了下去,“这么说,不怪我手底下那帮人在外头的胡言乱语了?” “公公替我挣了个县主的头衔,又化解了我要被退婚的窘境,怎么说也是我捡了大便宜,我还不至于这般拎不清。” 果然,在她说了这话之后,韩翦将手里的茶碗放了下来,似笑非笑道:“既然想感谢我,这一杯茶可算不得什么,不如,你去做一件事情,当是回报好了。” 谢颂华却喝了一口茶,语气淡然,“以公公的身份,要做什么事儿,手底下有的是人才,如何还用得上我?而且……” 她语气忽然变得十分认真,“眼下我和王爷的婚事很快就要下大定了,以我待嫁的身份,似乎不大好再胡乱掺和到什么事情里去,公公常年在宫里头行走,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个人就像是一条毒蛇,被他盯上了,脱身的希望渺茫,谢颂华心里已经有些慌乱,却一点儿也不敢表露。 “我自然不会白叫你做事,”韩翦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来,从桌上缓缓递到她面前,“我想,这个东西,应该能叫得动县主。” 他的手拿开,谢颂华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件东西时,神色立刻就变了。 那是一支鎏金簪子,款式十分简单朴素,且光泽暗淡,一看就是佩戴了许多年的东西。 她将那簪子拿过来认真看了一会儿,捏着它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就收紧了,她缓缓抬眼,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是你?!” 韩翦仍旧是那副似乎万年不变的神色,“清水镇地方清苦,谢姑娘如今都已经成了县主,是谢家的掌上明珠,江氏夫妻抚养你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辈子待在那样的小地方,岂不是太叫人心酸了?” “你……”谢颂华顿时站了起来,看着他那张含着笑意的脸,只觉得怒火中烧,却又生生地压抑下了这燃烧的怒气,极力用平稳的语气道,“他们只不过是两个普通人!” “丹阳县主的养父母,如何能是普通人?” 面对谢颂华的愤怒,韩翦似乎觉得很有趣,他眼角带着几分笑意,像是欣赏什么精巧的玩意儿似的看着她。 在这个人面前,愤怒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笃定自己绝对不可能对江氏夫妻的安危置于不顾,所以才会跑这一趟。 谢颂华迫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将那支簪子放在了一旁,语气已然恢复平常,“他们在哪儿?” 韩翦眼睛里还是那样的笑意,终于拿起那碗茶喝了一口,“县主难道不知道?” 这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段时间她一直挂心他们的安危,也几次去找谢云苍问起,可再没有任何的消息。 她如何会知道他们现在…… 想到这里,脑中灵光闪过,那两个字便脱口而出,“登州。” 韩翦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了,“果然县主一向聪明。”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县主既然选择跟卓院使学医,又一直苦读医书,想必也有医家人那番心系伤患的胸襟,眼下登州疫病四起,还蔓延到了登州卫、威海卫,这可都是咱们大启的将士,大意不得。 县主既然能够治好在厂卫里的那些病人,想必对登州的病人也同样药到病除,眼下有这样的机会,应该不会拒绝吧?” 威胁! 就是明晃晃的威胁,韩翦真是一点儿都不玩虚的。 谢颂华咬着牙,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你们一个个的,都拿这个来威胁我,到底还要来几次?” 这话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韩翦眼里的笑意退去,像是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县主说的是……慧敏郡主?” 谢颂华没有回答。 上次若不是慧敏郡主用江家人来说事儿,她当时必定会想办法不跟她出门。 可这件事情一片混乱地落幕,她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这会儿韩翦又冒了出来。 “不过是我不小心随口透露了一句,县主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她什么都不知道。” 竟是他透露给慧敏的! “那我怎么知道,公公是不是真的清楚我养父母的下落?这根簪子,我又如何确定你是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 万一是江母身上的盘缠不够,拿去当了,被韩翦的买了过来的呢? 韩翦却已经转过了身,抬脚就要往外头走去了,“县主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他便直接离开了,只让谢颂华自己在这里慢慢思考。 等他人已经不见了,小青才赶了过来,“姑娘,你没事吧?” 谢颂华抬眼朝她看过去,小青的脸上闪过了几分狼狈,“是东厂的人,奴婢被他们拦在了后头的巷子里,他们人太多,奴婢一时间没法突围。” 谢颂华将桌上那根簪子慢慢地收回到自己的怀里,慢慢地起了身,然后才冷冷地看向她,“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实力?” 一句话让小青的脸色白了两分,当即立刻行礼道:“请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第383章:思绪万千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而是径自下了楼。 小青脸色发白地跟在她后面。 一直走出茶楼,小青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现在要去哪儿?” 去哪儿? 谢颂华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韩翦这忽如其来的一招,着实让她措手不及。 他既然这会儿找过来,恐怕真就只有两日的闲暇时光了。 可她前头才答应了谢云苍,不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去,眼下要如何想办法去登州? 小青见她没有回答,也不敢再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她后面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才转向了小青,“你在京城呆了多少年了?” 小青悄悄打量了她一眼,随即便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姑娘的话,奴婢……自小就生长在京城里。” “进过宫吗?” 几乎是小青的话才落下,谢颂华的下一个问题就砸了过来,而她的目光便一直盯在她身上。 “进过。” 果然如此。 她是萧钰手底下的人,自称护着自己的情况下,还能对付三五个锦衣卫,这样的身手,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人才了。 培养出了这样一个人才,岂有不用的道理。 而她女子的身份,有些深宫里头的事儿,交给她方便得多。 “那好,替我做一件事情,但是,我先要问你的是,你还记得你刚来我跟前的时候说的话吗?” 小青毫不犹豫,“奴婢成为姑娘的人开始,便只忠于姑娘一人。” “好!”谢颂华轻轻点头,“那我现在告诉你,在我跟前做事,能力不足问题不大,只要你不虚夸,老实说明就行。但是,你记住,我的原则是,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或许你现在心里会对我可能多少还有些不服气,毕竟我只是一个深闺小姐,分明没有丝毫能力。 但是,你的卖身契在我这里,我到底也是个挂了名的县主,这是你上一任主子给你我划定的你我之间的形势。 不过,我可以承诺你,我只差遣你三年,三年后,我放你自由。” 这话显然让小青意外,谢颂华平视着她的眼睛,“我说话一向算话。” 小青沉默了两息,才郑重道:“是!” 方才她回来时,谢颂华那句话不过是在她表现不力的时候,摆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实际上,需要韩翦出动人数不少的厂卫去拖住她,就已经说明小青的能力了。 这样一个能力出众的姑娘,凭什么对自己忠心耿耿? 她又不像丁香等人那样,要依靠自己才能活。 谢颂华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人格魅力,或者个人能力。 所以,干脆在一开始,就摆明车马,反倒能让双方都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这一次,对于小青的表现,谢颂华很满意,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对她吩咐了几句。 小青听到她的吩咐,显然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有多说,只应了一声,便匆匆下去了。 谢颂华直接让车夫载着自己去了新宅子里。 兰姑姑的丈夫十分老实,大约是拿了她那么多东西的缘故,第二天就请了几个人,将院子里里外外都处理好了。 谢颂华去的时候,有几个工匠正在院子里砌墙。 他们夫妻什么都没有问,倒是那几个工匠好奇,这方方正正的盒子一样的东西,砌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兰姑姑的丈夫闻言立刻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横竖不会少你一分钱,你只管做好事情就是了。” 说完发现谢颂华过来了,又连忙过来见礼,“姑娘这会儿怎么来了?这里一团乱,腌臜得很,可不要脏了姑娘的鞋。” 谢颂华头上带着幂篱,那几个工匠倒是朝她看了过来,但是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 谢颂华便直接进了内室。 兰姑姑和丁香两个人正分门别类地整理药材。 也难为两个人,原本对这个东西一点儿都不了解,跟着谢颂华一年多,愣是将这些常见的药材认了个七七八八。 兰姑姑见着她过来,便笑吟吟地告诉了她现在各项工作的准备成果,家具已经叫人打去了,多加了点儿钱,对方承诺五日后就可以送过来。 放药材的柜子是直接去买的成品,这会儿已经放满了西面两间屋子的墙壁。 另外最中间的屋子里还摆了几个书架,预备给谢颂华放医书用的。 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轻轻点头道:“很不错,跟我想象得差不多。” “不急,才这么两三天,就准备得这样好,已经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了。”她的手指轻轻地扫过那些药材,轻声道,“只是我可能马上就要出门一趟,等回来的时候能用上就行。” 兰姑姑有些诧异,“姑娘要出门?去哪儿?要去很久么?怎么这么突然?” 这个问题谢颂华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一一解释,只好笑着道:“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也不确定,等事情下来了再说吧!” 兰姑姑这才注意到小青没有跟过来,谢颂华随口应付了过去。 眼看着她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兰姑姑和丁香赶紧将手头的工作收了个尾,便一起回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谢颂华只觉得心乱如麻,好像许多事情一起堆了过来,竟不知道先想到的是那一件。 以韩翦那个人的能力和性格,江氏夫妻在他手上的事情,应该是错不了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纵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自己,原主是原主,可是原主的记忆到底存在于她的大脑中。 就算她刻意不去想原主从前的事情,可那些记忆也慢慢地融合进了她的身体。 那些原主与江氏夫妻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温馨的画面,那些相处的温情,就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好像那些感情也慢慢地被她给继承了。 因而才会在听到韩翦说那些话的时候,那样的激动和失态。 那种担忧的感觉,是自然而然地生发的,好像就是来自于她的内心,而不是因为原主的影响。 还有就是这一次的登州之行。 韩翦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一定要将自己弄过去,一定有他的算盘。 他与萧钰是死对头,将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实在说不清楚。 而登州这个地方,现在似乎变得尤为诡异。 萧钰与登州之间好像有些不寻常的关系,而谢云苍却是登州卫指挥使的上封,更是兵部的堂官。 前两日在梦坡居,从云先生的口中,还知道太子与登州那边似乎也有些关系。 她是一只被锁在井底的青蛙,哪怕蹦得再高,也看不到外头的世界。 而登州这个各方势力角逐的地方,她这样贸贸然闯进去,到底会发生什么,她实在无法预料。 也没有半点儿把握。 还有萧钰…… 他说的话能信么? 成亲在他看来真的不重要么? 真的能如他所说的那般对待这段婚姻么? 她嫁过去之后,要用什么样的办法,让他解除对自己的囚禁?这一次的登州之行,会不会是一个转机? 想到这里,谢颂华知道自己今晚大约是没法睡觉了,干脆翻身爬了起来。 从一旁的抽屉里将自己之前记录的本子拿了出来,然后细细地写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把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列上,然后在最中间写上“登州”两个字。 又在每两个人中间画上线条,写上彼此之间的关系。 而在萧钰和谢云苍之间画上线条之后,正要落笔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第384章:不得不下场了 谢云苍是兵部堂官,萧钰是手握重兵的将军。 但是谢云苍同时也是他未来的岳父。 她轻轻地眯了眯眼,又看了一眼萧钰和韩翦那条线上写的“死对头”三个字。 忽然间,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而这个理解,却让她有些手脚冰凉。 这一趟登州之行,只怕是太平不了了。 放下笔,仍旧没有半点睡意,她干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窗户是开着的,到这个时节,夜里已经开始有些凉了。 夜风吹过来,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抱住了自己。 今天并没有月亮,但是天上的星星却十分明亮。 谢颂华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在灯光下打量起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个指环。 “你还好吗?” 她对着昏暗灯光下闪着莹莹绿光的指环轻声问。 这样一句问话像是空落落的一截断了的风筝线,在空中飘飘荡荡了几下便彻底地沉了下去,了无生息。 目光转向灯盏旁用来剪灯芯的小银剪上,谢颂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起得念头,神使鬼差地将那把剪刀拿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右手的食指已经被刺破了。 如同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似的,痛感唤回她的理智。 让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里多少有些自嘲的味道。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最近大约是真的压力太大了,竟然会起这样的念头。 可当她准备起身的时候,那个冲动的念头又忽然在脑袋里奋力一搏,冲破了理智的枷锁。 她用力挤了挤那小伤口,挤出了一颗浑圆的小血珠,到底还是往指环上滴了下去。 你血珠竟然正好被指环接住,定在指环上面,并没有滑下来。 碧绿的玉,殷红的血,在灯光下,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只不过,和从前不一样的是,那血珠并没有被渗透到指环里去。 谢颂华瞧了好一会儿,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 眼下这指环似乎除了摘不下来之外,再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了。 明明他的离开,并没有过太久,可现在回头看过去,好像就是一场幻觉似的。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以后还是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或许,玉如琢的出现,只是老天爷担心她初入这个异世,会有诸多的不适应,才特意派了过来的。 或许他根本就不存在,又或许,他根本就是平行宇宙中,进错了平面的一道意识。 谢颂华猛然间摇了摇头,这大晚上的,真的不能胡思乱想,简直要往着魔了。 她也该早些放下才是。 管他!还是先睡觉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再难的事情,也终究有解决的一天。 她径自起身往床上去,也就没有发现,那血珠顺着指环滴落在地上,可地上的那一点,分明比方才的血珠,小得多。 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宸王府主院里,萧钰却忽然睁开了眼。 他皱了皱眉,半坐了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抚向了左胸口。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闷的难受。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之前被困在指环里的时候,他经常会有这种感觉。 而离开指环之后,应该说,这一次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是她怎么了吗? 他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窗口有了动静。 暗鸦精准地落在了窗边,萧钰慢条斯理地从它的脚上将那只金属制的小筒解了下来,看完了信的内容后,随手将那张小纸条放在灯上烧着了,然后在暗鸦的头上拍了一下。 翅膀划空的声音便很快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百越第二日一大早便跑了过来,“王爷,登州的事发了,传的是军报。” 萧钰正从外头走进来,身上穿着劲装,对他的话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轻声应了一句,便进了盥洗室。 “王爷,现在咱们怎么办?还是按兵不动么?” 这件事情宸王府里一直紧密地关注着,因为这分明就是一个将韩翦拉下来的极好机会。 可看见自家王爷反应淡淡的样子,百越不由有些着急,“王爷,这军报一报上去,陛下肯定会召集大臣开会,您不去盯着点儿吗?” “盯什么?” “啊?”百越一时间愣住了,随即着急道,“那韩翦,知情不报,还屠杀百姓,这样的事情必须要让圣上知道呀! 这姓韩的一向狡猾,若是王爷不出面,还指不定他如何在圣上跟前开脱,说不定就轻飘飘地揭过了。” “这事儿,你都知道了,韩翦会不知道?他会没有应对之策?” “啊?”百越被问哑了,“那……那咱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萧钰没有再回答他,盥洗室里传来了水声,他便只好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看到黄子澄来了,当即便将这些话又与黄子澄说了一遍。 谁知道黄子澄同萧钰一样的态度,“你就凭这个,想要将韩翦拉下来,你想什么呢!” “那……那怎么办?” 黄子澄到这会儿,脸上才露出几分愁色,“等着吧!只怕是,不得不下场了。” “什,什么意思?”百越彻底给他弄糊涂了,眨着眼睛一脸懵。 黄子澄皱着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吃那么多,是不是全长块头上去了?” “这话我听懂了,你埋汰我呢?” “你竟然还能听得懂!”黄子澄轻轻摇了摇头,一副不想与他多说的样子。 这个态度着实让百越恼了,“诶,你什么意思黄子澄?真当我好欺负了是吧?” 正当两个人撕扯不清的时候,萧钰从里头走了出来。 两个人立刻收了架势,同时朝他行礼。 黄子澄立刻朗声回禀,“王爷,今早上有人在城里散布消息,说三姑娘之前在厂卫医好了许多登州来的患了疫病的难民。” 百越原本刚刚直起身子,还在为方才对方的嘲笑不满,正打算瞪黄子澄一眼,结果就听到了这样的话,错愕之后立刻道:“这韩翦也太下作了吧?!” “不是他。”黄子澄立刻回道,“这个时候他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太引人注目了。” “那是谁?” 黄子澄没有回答百越的话,而是抬眼看向萧钰。 萧钰脸上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早就在预料之中,“我去趟驿站,百越跑一趟京郊大营,子澄盯着宫里。” 黄子澄二话不说,立刻接下命令。 百越一时没有明白,连忙跑过去追着萧钰一路出去了,“王爷让我去京郊大营是做什么?” 流言传得飞快,至少比谢颂华预料得要快得多。 早上去寿安堂请安的时候,大管家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报告这件事情。 一屋子的人听完之后,都是一脸茫然,安氏诧异道:“什么疫病?哪里来的疫病?传这样的谣,也不怕被官府抓去?你还兴兴头报进来?简直无稽之谈。” 她的话音才落,谢云苍便走了进来,看着谢颂华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 第385章:瞒不住了 老夫人一见着他脸上的神色,心里便是一个“咯噔”,“外头的谣言茂才你也听到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传出疫病的事情来了?而且,如何还跟我们三丫头扯上了关系?” 谢长清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一直以来心宽体胖的他,这会儿脸上也现了两分焦急,但是一见着这满堂的女眷,便又生生将脸上的神色给掩了下去。 “二弟这会儿还没有去上衙?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的意见,这会儿可有空?” 谢云苍看了兄长一眼,脸上的神色也和缓了一些,扯了两分笑意出来,“就是怕母亲担心,特意过来一趟,今儿早上来的消息,不用惊慌,不算是很大的事。 虽然报的有些迟,有零星几个患了病的人到了城里,但是东厂动作迅速,并没有造成疫病的外传。”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女眷们,才都放松下来。 这疫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历朝历代,总要来几次,若真爆发,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病可不管你的身份地位,也不管是有钱没钱的,得了就是得了。 到时候满城的大夫都忙着救人,哪怕是有权有势,也没法叫人家留在家里只照顾你们一家,那可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 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看着如今家里越来越好,更是紧张这个,因而还是忍不住道:“虽是这么说,但是大家都还是要小心些,自今日起,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轻易就不要往外跑了。 还要你们几个上衙的,也格外要注意一点儿,问问三丫头有没有什么预防的药,煎来大家都喝一些。 对了,还有家里进来出去的人,都要吩咐下去,一定不能大意了。” 大家都连声答应,安氏连忙道:“那外头说三丫头看好了那些患疫病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回过神来,才想起这茬,“真是什么谣言都能传得出来了,我们三丫头是高门贵小姐,何曾出去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哪里来的医好了疫病?” 这么一说,安氏却不敢说话了。 谢思华嘴快,“刚刚不是说,在东厂里医好的么?三姐姐之前不就是被韩公公带走的?” 她说完之后,老夫人才放松的神色立刻又紧张起来。 谢颂华脸上满是无奈,当即便站了出来,朝几位长辈行了礼之后才道:“其实,这也算不得谣言。” “什么?” 此言一出,除了谢云苍,满座皆惊。 谢颂华眉头轻蹙,“韩公公那时候将我带走,原本就是给华阳夫人看病的,而后来,眼见着华阳夫人的身子日益好转,大约是觉得我的医术尚可一看,便将我带去了东厂。” 她转脸看了一眼谢云苍的反应,这才接着道:“我早就听说过东厂是个可怕的地方,韩公公又是个让人捉摸不定的性子,我也不敢多问,便尽心尽力地将替那些人医治,这事儿等华阳夫人进宫,也就没有后续了,不知道怎么今日忽然又给传了出来。” “那……”老夫人一时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些人真的是……” 谢云苍蹙眉打断了她的话,“母亲,这件事情,容后儿子再与您禀告,三丫头先跟我来一趟。” 谢颂华也只好急匆匆地行了一礼,跟了过去,留下一屋子的人惊疑不定。 可到了外书房,谢云苍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她。 谢颂华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父亲,我……我现在……会怎么样?” 良久,还是谢云苍先将视线转开了,然后叹了口气,“消息来得这么快,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手笔,我们这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事情忽然闹出来,是你之前的部署没有起作用?” 谢长清这会儿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闲散模样,眉头都已经皱了“川”字。 谢云苍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晚了,登州的事情不似我之前料想的那么简单,这事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的操控之中,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登州知府的信本该在明天过来,我料想事情闹出来,也该在明后天,咱们这边还能转圜一二可谁知,昨晚有消息漏液从登州而来,走得八百里加急,而且急递进了宫门,不光是我,整个内阁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不然……” 他看了一眼谢颂华,“无论如何也该有时间给丫头准备的。” 谢颂华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一步,“伯父,父亲,谣言既然来得这么快,看来背后的推手来头不小,我一个小女子,如何值得这般用心对待。 想必对方真正的目标是父亲,或者王爷。但不管是哪一个,事情终究是从女儿身上起的,眼下看来,登州之行,女儿非去不可。” 说到这里,她十分郑重地给谢云苍行了一礼,“女儿只是个闺阁女子,坐在方寸之地里,看不到外头的情形,可是父亲,眼下我落到这样的境地里,若还这般懵里懵懂地过去,怕是真要坏事。” 她的意思很明显,谢云苍不会听不出来。 谢长清连忙道:“孩子说得有道理,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信任孩子也得信任,且依我看,三丫头虽然年轻,也没好生学过什么东西,可并不是个愚笨的,有些东西也确实该给孩子好好讲讲了。” 谢云苍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这边谢云苍在忙着给谢颂华讲登州的事情,那边宫里头却已经闹翻了天。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谢茂才竟然还敢瞒着!” 裕丰帝气红了脸,一把将桌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把他给我带过来!” 张首辅一把年纪了,这会儿也连忙跪地告罪,“陛下切勿动怒,保重龙体要紧!” “你们内阁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般欺上瞒下!” 张首辅闻言连声道不敢,这件事情的一手消息虽然一直掌握在谢云苍的手里,可张首辅并非不知情。 他是太子的人,这一次的事情,泥足深陷的并非只有谢云苍,还有赵家的赵青山。 这么说来,圣上责怪内阁,似乎也并没有错怪什么。 “陛下容秉,这疫病的消息,内阁也是最近才知道,且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才知道东厂已经介入,臣等以为,东厂已经连同太医院,了解了此病症的底细,因而才没有重视。” 他战战兢兢地跪着,语气不由带了两分推脱的味道。 裕丰帝便冷笑了一声,“东厂?这么说是朕的人误了事了?” 这话说得张首辅冷汗直流,他这紧张之际,怎么忘了这个,司礼监是宫里人,那韩翦代表的本来就是裕丰帝。 将责任推到韩翦的头上,不就是退给了裕丰帝么? 他连忙又再四行礼,叠声道不敢。 裕丰帝颇有些气急败坏,“一个个的都来糊弄朕?好!今日就让朕看看,朕这朝堂上,站得都是什么魑魅魍魉!宣!把内阁学士都给朕宣进来。” 说完又补充道:“还有六部的那些人,都察院、东宫……” 一个个小太监忙不迭地往外跑,各处传信去了。 裕丰帝又紧接着道:“把那几个皇子也叫过来,还有那个韩翦!” 说到后面,裕丰帝又忍不住砸了案上的笔海。 张首辅不由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总比他一个人在这里承受君王之怒来的好。 随着裕丰帝的声音落下,大殿慢慢地变得安静下来,站在两旁的宫人一动不敢动,张首辅又悄悄地弓身趴了下去。 “将宸王也叫过来。” 第386章:欺上瞒下 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朝堂之上闹成一锅粥。 大部分的人表示都不知道疫病这回事,有说要惩治登州地方官的,有说内阁怠症的,还有说东厂只手遮天的。 横竖都是极力撇清自己,尽量将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裕丰帝冷笑地看着底下的人,手里的拳头不由慢慢握紧了。 韩翦倒是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不过是东厂在地方上的势力发现势头不对,密报东厂,而他也只是出于谨慎考量,怕是针对朝堂的阴谋,秉着人命至上的原则,只管救治百姓而已。 其他的一概不知,没有圣上的命令,司礼监和东厂都不得插手地方上的事务。 裕丰帝对此只是稍加申斥,韩翦随即便自行请罪。 见到裕丰帝如此轻飘飘地放过了韩翦,底下的人便立刻明白过来了,只怕韩翦早就已经将此事秉明了裕丰帝。 这下谁还敢继续深挖韩翦的罪,再往那方面走,岂不是给自己挖坑? 除非是罪大恶极,触及了圣上的底线,否则即便韩翦真有什么出格的事儿,圣上自会关起门来教训,根本不可能会在这里降罪。 而韩翦伺候圣上多年,最清楚这位帝王的性子,在这个时候出来认罪,也是料定裕丰帝不会真的对他如何。 如此一来,在堂上站着的人,哪里还有人敢把矛头指向东厂? 三皇子忽然出声道:“儿臣记得此前赵青山在登州剿匪,立下大功,还来了京城受赏,这两三个月以来,也常往来于登州与京城之间,怎么竟连他也没有半点消息露出来?” 今天知道被叫过来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子就知道三皇子要对他发难了,听到这话,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赵青山只不过是负责剿匪的事宜,如何能知道地方上的事情?且登州卫是地方军,赵青山是受父皇钦点去剿匪的钦差,怎么可能会与他们搅和到一处,不知道那里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这话说得他也有些心虚,不由悄悄地抬眼去看裕丰帝。 谁知道正好就与裕丰帝的眼神对上,这让他更加紧张起来。 谢云苍握了握拳,走出队列,“陛下,登州卫是直接向微臣报告的,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疫病的苗头,是微臣的失职。 竟是东厂先发现了此等情况,甚至东厂已经着手研究疫病,我们都还未曾知道里头的底细,实在汗颜。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及时遏止疫病的蔓延,以免造成更多的百姓病亡,微臣也是自今日才得知,小女日前竟被韩公公带去了东厂,替那些唤了疫病的百姓医治,竟还卓有疗效。” 说到这里,裕丰帝脸上的神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哦?有这种事?” 谢云苍连忙道:“小女平日里除了苦读医术,钻研医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时被韩公公带去东厂,诊治那些病人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人从何而来,因何患病,也知道东厂是朝廷机要,因而不敢将自己在东厂所见之事说出来,直到微臣今日听说韩公公东厂里的那些人竟是登州来的病人,才知晓了这回事。” “所以,你这是要毛遂自荐?推荐你女儿……”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微一皱,“你说的可是你那个替华阳夫人医好了病的,朕亲封的丹阳县主?” “正是!小女受圣上隆恩,终日惶惶,今日竟有如此机会报效朝廷,亦是她的福分,还请陛下准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岂有不允准的道理? 裕丰帝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影响着朝堂上站着的朝臣们也稍微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了一半,就见裕丰帝从龙案上拿了两份奏本扔了下来,“疫病的事情你们不知道,那么这流言和百姓暴动的事情,看来你们内阁也不知情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首辅胆颤心惊地将那奏本捡起来。 还没有看完,就听到韩翦凉凉的声音响起,“昨晚上送过来的急递,说是登州卫有人屠杀百姓,冒充土匪,向朝廷请功,又与地方官府勾结,不许百姓上-访。 登州百姓群情激奋之下,于前日夜里,杀了登州卫的一名参将,夺了武器库,与卫所起了冲突。” 他慢慢地说完了之后,便看向了张首辅,“不知内阁可有收到消息?” “这……”张首辅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陛下明察,并未收到如此消息,否则,内阁如何也不敢有所隐瞒。” 他一跪,内阁其他人以及六部都跟着跪下了。 太子连忙道:“父皇,百姓暴动之事,绝非等闲,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件事情必须要朝廷派人前去才行。”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张首辅仍旧跪在地上,“此时内阁确实失察,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臣恳请陛下,派遣老臣往前登州平息此次事端。” 这话一出,众人都纷纷劝阻。 张阁老年近古稀,如何还能去得? 更何况,他是当朝首辅,内阁每日里不知道要处理多少公务,他如何能撂下手去。 殷阁老立刻建言道:“陛下,从奏本上看,屠杀百姓,冒充军功之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只怕登州已经民怨沸腾,朝廷必须要派遣一名足够分量的钦差前往才行。 若是首辅前去,身份上倒也压得住,只是张阁老到底年纪大了,地方上如今情况混乱,万一有个什么意外,着实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裕丰帝冷着脸,捻着胡须叹了口气,“这话倒也有道理,那你说,派谁去?” “以微臣看来,最好是派某位皇子前去,一来,那些百姓便是心中再有怨怼,也不敢对皇子如何;二来,皇子的身份又足够贵重,也能够说明朝廷对此事的重视。对登州事态的平息,以及屠杀百姓一案的侦破大有裨益。” 这话一出,太子和三皇子同时色变,再抬眼看过去,裕丰帝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意动的神色来。 兄弟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登州的事情,心里都有数,今日在这朝堂上的一番辩驳,也不过就是做给裕丰帝看的而已。 这个时候,跑去登州,那不是送死么? 就算不死在那些低贱的平民手里,也会被对方想办法给拖死。 太子当即便道:“儿臣愿请命前往!” 三皇子愣了一下,这可不是太子胆小怕事的风格!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张首辅道:“太子殿下身为国之储君,若能前往,必定能够感化登州的民众!” 三皇子越发疑惑了,首辅可是太子的人,他竟然也赞同太子前往? 难道登州的事情,还有什么他不了解的地方? 此去尚有别的收获? 他正惊疑不定间,便悄悄看了一眼跪在后面他的岳父,内阁大学士周文友。 见到对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太子若真敢去,他定会叫他有去无回! 第387章:出京 没等三皇子盘算出个什么结果,就听到后头的夏阁老道:“太子殿下有这等忧国忧民的意识自然是好,只是……这登州卫屠杀百姓的事儿,透着蹊跷,且赵青山赵大人几个月前才因剿匪有功……似乎……” 话不用说得太透,立刻便有官员上奏,表示此次事情,赵青山怕是脱不了干系,身为太子的外戚,太子理应避嫌。 如此一来,太子只能满脸遗憾地退场。 三皇子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一向迟钝的太子竟然给自己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好在自己手底下的官员反应极快,“太子殿下应当避险,三王爷又正在国师的紫灵观监工脱不开身,这可如何是好?” 三皇子提着的心,立刻便叫这句话给按了回去,他焦急道:“父皇,要不然先将紫灵观的工事停下,儿臣先去登州!” 太子听到这话,恨恨的目光立刻投到了三皇子的身上。 紫灵观是修来给国师做修行之所用的,裕丰帝一心想要赶在国师寿诞之前竣工,怎么可能会让停下来。 又不是让他萧既载去砌墙,那紫灵观那里少了他就不行了? 偏生这话太子没法说,只能恨其狡猾。 这一下一众大臣便都热烈讨论了起来,一时半会儿竟定不下人选,有说六皇子的,有说七皇子的。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句,四皇子不是往奉皇命去山东拜孔子去了么? 岂不是刚好就在附近? 一句话提醒了太子·党和三皇子党,当即便立刻有人表示四皇子去正好合适。 这一下,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 若是在后宫诸位皇子当中要找出一个不涉及到任何派系之争,又能代表皇室的吉祥物,那必定非四皇子莫属了。 大约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家才能想起这位一直游离在皇室边缘的皇子。 裕丰帝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横竖是派个儿子出去。 相对于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个他看重的皇子来说,四皇子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当即便让京郊大营,派出一千精兵,护卫四皇子安全。 韩翦忽然建言,说是四皇子从未参与过朝政,恐怕对登州的事情多有不熟悉,更何况还是如此混乱的环境,恐怕就算是派了一千精兵过去,也难免混乱。 况且四皇子前往也只不过是代表了朝廷的一个态度而已,另外必须还要一位能力出众的武将前往。 这话说出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一直站在左边最前面没有说话的宸王身上。 张首辅连忙道:“韩公公说得有理,此番前往,不光是要查明地方官员的问题,还有登州卫的情况。 这里头又涉及到暴民与疫病,实在无比混乱,若无一个主心骨坐镇指挥,恐怕四皇子实难有所作为。” 太子和三皇子闻言便一力推荐由宸王萧钰率锦衣卫前往。 四皇子是个连参赛资格都没有的人,而宸王又是个两边不靠,由他们两个人去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谢家的三姑娘不是要去登州么? 那可是准宸王妃,宸王一起去,理所应当。 朝堂上这一番议论下来,事情便就这么敲定了。 所有人都偷偷擦了一把汗,至少眼下这雷霆之怒算是过去了,就是不知道宸王和四皇子两个人去了登州,又会查出什么来,届时,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谢颂华在兰姑姑几个人的欲言又止之中,认真小心地整理着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我是去给人看病的,直接帮我准备几套男装,还有绑手,一应首饰都不用带。”谢颂华一面吩咐丁香,一面让翠柳记下自己要的药材。 这些药材自然是从太医院拨出来,毕竟她这次是代表朝廷去的登州。 然后又要说起自己那个小宅子的事情,到底还是没有将那边收拾好就要走了。 兰姑姑和丁香立刻收起情绪,只认真地记下她说的话。 人就是这样的,再怎么伤春悲秋,只要有点儿事情做,情绪都能冲淡许多。 将将才吩咐完,外头就有人来了,说是谢云苍让她去外院。 其实不是谢云苍,而是宫里头来信了,让她入宫听宣。 就算她会医术,而且在裕丰帝面前展示过了,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大臣的女儿。 这样将她派过去,总要有个名头,至少得要裕丰帝亲下圣旨,也算是给谢家有个交代,明面上好看一些,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夸奖。 当然,都是虚的。 这也就是走个过场,因为要着急上路,甚至没有等到第二日。 谢颂华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停在家门口的马车。 老夫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来了,见着她过来,脸上都带了几分担忧的神色,可她是奉旨前往,断不能有一句埋怨,哪怕觉得十分不合理,也得感恩戴德地受着。 老夫人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最后还是一句,千万要小心。 眼下在老夫人的眼里,谢颂华就是谢家的荣耀,这个荣耀这会儿往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去,如何能够不担心? 谢颂华十分淡定地与家人辞别,便利落地登上了马车。 宴春台的丫鬟,她思来想去,只带了个翠柳,另外就是一个小青,以防意外。 马车一路行至城外,便停了下来,谢颂华掀开车帘,便看到一个锦衣卫骑着马过来了,“谢姑娘,此行登州,路上不大好走,还请换乘镇抚司的马车。” 怎么会有锦衣卫同行? 谢颂华一出马车,就看到最前头坐在马上的萧钰,不由愣了一下。 “登州事情紧急,王爷与谢姑娘先行前往,朝廷派遣的精兵随后便会与我们会和。” 谢颂华也不再多问什么,这是朝廷大事,她过问太多不大好。 翠柳连忙将她们的行李从马车里搬了出来,换到了那边的马车上。 锦衣卫的马车是特制的,车里头都嵌了钢板,前头的马也是战马,谢家的马车如何比得上。 等她落座之后,便听到萧钰的声音响起,“出发。” 小青没有上马车,而是跟着车骑着一匹马。 谢颂华轻轻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 看这个样子,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到保定的官驿。 日头西移,寒意一点点的上来,日光的颜色也变得浓重起来。 跑得极快,官道两旁的树飞快地往后面移去,斑驳的光影也飞快地流转着。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前头萧钰的身影。 就算是坐在马背上,他的腰身也挺得很直,下颌线紧紧地绷着,有阳光落下的时候,整张脸就像是人为刻意雕造出来的似的。 而跟在他身后的锦衣卫,同样训练有素,一个个的如同复制粘贴出来的似的。 原本这样欣赏着美景美人,倒也又几分惬意。 只是谢颂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晕车。 她并非没有坐过马车,也曾坐着马车走过不算近的路程。 但是…… 她从来没有坐过这样快的马车,而出了京城一段距离之后,路面上就变得崎岖不平起来。 刚开始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直觉有些不大好。 后面胃里头就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第388章:晕车 翠柳一见,连忙就要叫外头的人先停下来,却被谢颂华给拦住了,取了银针先给自己扎了两针,“登州的事情,耽误不得,赶到驿站要紧。” 翠柳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便不敢再叫外头人,可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叫她舒服点儿。 见她紧张的样子,谢颂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能忍得住。这一忍,就一直忍到了马车停下来。 亮了文书,驿站哪里敢怠慢,立刻就将人迎了进去,而且直接迎到了最里面的院子。 翠柳先下了马车,然后连忙伸手过来扶谢颂华下来。 谢颂华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那头驿站的驿丞正在跟百越说明情况,“大人见谅,今日来往的人多,就只剩了这么一个院子了,最里头那两间是上房,其他的,只怕只能挤一挤了。” 翠柳连忙问道:“哪一间屋子给我们姑娘?” 她的声音有些急切,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百越讶异道:“这是怎么了?” 谢颂华白着一张脸,轻轻摆手,“没事儿,只是有些晕车罢了。” 见她那般柔柔弱弱的样子,百越撇了撇嘴,“真娇气,坐个马车都能晕车。” 这话显然不大客气,就算他们心里不认同谢颂华这个王妃,可不管怎么说,她头上还有个县主的名头。 翠柳是个而内敛的性子,更不大会吵架,闻言红了脸,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谢颂华却不大在意,轻轻地扯了一下翠柳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计较。 “你住那间吧!” 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谢颂华转脸便看到萧钰才外头走了进来,他似乎一来就不见了人影,看样子是去视察驿站环境去了。 当他的视线落在谢颂华的脸上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我们姑娘有些晕车。”翠柳见他来,连忙如实以答。 “那还不赶紧扶进去?”萧钰闻言便快步走了过来,随即吩咐驿丞,“让人送热水过来,还有晚饭弄清淡些的口味,屋子里都通过风了?” 驿丞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萧钰,只是他在这里多年,南来北往的官员看到了,单是看萧钰的气度,就知道地位不凡,当即立刻应声下去了。 百越有些懵,不由自主地走到萧钰的旁边,“王爷,那……那可是最好的一间屋子!” 萧钰看也没有看他,径自往谢颂华跟前走了过去,“带了药么?” 实际上谢颂华这会儿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可出于礼貌,正要回答,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再想撇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直接便呕吐了起来。 百越立刻就要将自家王爷拦住,可哪里还来得及,两个人离得又不算远,呕吐出来的秽-物,不可避免地就溅到了萧钰的衣摆上。 “你好大的胆子!” 百越脸色都变了,别人不知道,他常年跟着王爷在一起,如何不知道王爷有洁癖,每日都要沐浴两次。 里里外外更是一丝不苟,这谢颂华真是活腻味了。 “别说话了,快去躺着!” 可与他同时出声的还有他眼里见不得脏东西的王爷,却见自家王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神色清冷且平常。 谢颂华实在难受得紧,也来不及说抱歉了,只好摆了摆手,便由翠柳扶了进去。 虽然方才那驿丞说得好听,可是这屋子,哪里算得上房了?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及两把椅子,还有一个脸盆架一个床头柜,另外便是床尾的屏风隔了一个小间,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这样的也能叫做上房? 她看了看那床,正犹豫着要不要让驿丞换一床被子,谢颂华知道她的性子,轻声道:“出门在外,如何能比得上家里?就这样吧!” 翠柳便作罢了,只替她将日用品整理了出来。 谢颂华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却还觉得自己仍旧身处马车上似的,感觉脑袋上上下下地颠着,晃得厉害。 稍微缓了口气,就看到翠柳正在挪桌子。 “你做什么?” “这里只有一张床,奴婢晚上在这里打地铺。” 谢颂华连忙道:“不必,接下来咱们都在路上,还不知道我会不会晕车,你且好好休息,不然白天谁照顾我?” 不等她拒绝便道:“让小青也好好休息,这里有锦衣卫呢!” 翠柳只思索了一会儿,便从善如流应下,又拿了桌上的熏条,将屋子里里外外熏了一遍,避免有蚊虫。 晚饭果然送来的都是比较清淡的东西,但是谢颂华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喝了点儿稀饭,随意梳洗了一下就躺下了。 她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晕晕乎乎,所以也没有注意,这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翠柳出去了之后,这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了她和隔壁的萧钰。 锦衣卫和小青翠柳都去了外面的大院子,和别的人住在一起。 实在是晕车晕的厉害,谢颂华没有一会儿就睡着了,而且睡得还及不踏实。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一会儿好像人还在马车上颠着,一会儿似乎又听到前头驿站的车马声。 一会儿又觉得似乎这屋子不大干净,总觉得身上有些发痒。 还是得赶紧睡着,她跟自己说,明日一大早还要起来赶路。 越是这样想,睡意反倒消退了些。 等她脑袋清醒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窗户外头黑漆漆的一片。 谢颂华感觉自己饿得厉害,隐约记得翠柳走的时候,好像跟她说在桌上放了吃的。 正要起来,才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 脑袋里一个激灵,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并非没有晕过车,这可不是晕车后的症状,她眼下手软脚软,好像根本完全不是自己的,这分明是…… 中了软筋散! 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彻底清醒过来了,挣扎着就要下床,可这药分量下得极重,她竟提不起半点儿力气,、。 拼命往床边挪,后背都急出了一层细汗,才勉强挪动了几分,然后便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了下来。 锦衣卫就在外头,不过几步之遥,可她知道,自己爬不过去。 极力睁眼四处打量,昏暗的光线下,谢颂华发现床边的高几上有个瓷杯,她只要将那瓷杯摇下来,外头的人肯定就发现问题了。 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想要伸手,胳膊却一直抖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 “救……” 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是哑的,发出来的是气声。 “救命……” 她极力晃了晃脑袋,脖子也僵得厉害,好厉害的毒! 谢颂华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了两分,然后奋力用脑袋去撞那高几。 谁知好不容易撞上去了,那茶杯却没有掉下来,实在是力气太小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个细微的动静,极力转过脸,就看到一道冷光闪过。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389章:要一直这样纵容她? “你……你是谁?” 她极力想要发出声音,质问对方,可喉咙像是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发出来的仍旧是微弱的气声。 那人也不答话,直接将已经出鞘一半的长剑拔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刺向谢颂华。 这一剑根本避无可避,谢颂华这一刻只有后悔,为什么不叫小青留下来! 她今天竟然会命丧于此!老天还能给她第二次机会么? 前世摔下楼梯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一次被利器刺死,估计有得疼了。 她连忙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听到“咔啦”一声脆响,然后便是重物顿地的声音。 料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正惊疑不定间,肩头忽然落了一只温热的手,谢颂华一睁眼,便在昏暗中,看到了自己面前萧钰的脸。 “王……王爷?” 声音微弱,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样?” 光线太暗,谢颂华看不大清他的表情,但是声音依旧沉稳平静。 谢颂华便仍旧用气声回答:“没事。” 然后人就被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谢颂华感觉自己像是一直软脚蟹,被他抱在手里,若不是他的手臂支撑着脑袋,她连头都支不起来。 见他似乎是要将自己放回到床上,谢颂华连忙道:“别!” 萧钰的脚步便停了下来,俯首看向她。 “去外面,有……有毒烟。” 只说这么多,萧钰便明白过来了,二话不说抱着她就直接开了门,然后把她放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又转身再一次进了屋子。 院子外头有驿站点的灯笼,谢颂华倚靠在墙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终于觉得那种眩晕的感觉好了不少。 只是身上仍旧没有任何力气。 萧钰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便是她的药箱,“有药?” “第三层,靠里头角落里的格子,黑色的药瓶。”她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指挥他拿药。 因为早就知道这一趟不容易,她几乎是把所有能备的药都备上了,卓院使又替她搜罗了不少过来。 谢颂华微微睁着眼睛,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药箱里翻捡,准确地找出了那只药瓶。 她努力抬起手,想去接过来,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萧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进了自己的屋子。 谢颂华是朝自己这边坐着的,这会儿转身去看他,都是一件费劲的事儿,因而也就干脆不看了,只闭目养神。 等听到背后脚步声的时候,一道带着几分冷冽木香的味道便自背后袭来。 “吃几颗?” 他的声音忽然在耳旁响起,分明声音不大,却激得她心底战栗了一下。 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耳膜发麻。 稳了稳心神,她老老实实道:“两颗。” 然后就看到一旁的人倒了两颗药在自己的掌心,放到了她嘴边。 谢颂华愣了一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吃不了?” 她抬眼,见对方神色如常,便也将心里的不自在给压了下去,轻轻俯首。 萧钰的手掌也抬高,便将那两颗药喂了进去。 她的唇不可避免地轻轻地擦过掌心,犹如落了一个轻柔的吻,有些痒痒的。 萧钰在将药喂进去之后,便立刻将手收了回来,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脸上却没有半点儿异样地将另一只手上的水杯端到了她的嘴边。 谢颂华这才知道他方才是去自己的屋子里倒水去了。 想来大概是担心她屋子里的水壶被动过手脚。 吃了药,她便仍旧靠在墙上休息,萧钰再一次进了她的屋子,将后面一排窗户都打开了,然后不知道去了何处。 等她身体的直觉慢慢地恢复了,萧钰才再一次出现。 “你怎么样了?” “没事了。” 虽然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好歹已经能够发出声音了。 “起得来么?” 谢颂华试了一下,无奈道:“恐怕还得缓一会儿,我在这儿再坐坐,王爷去休息吧!” 萧钰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却径自走到她身旁,直接将她给抱了起来,“那就干脆去睡吧!” 方才是情急之下,他抱她无可厚非。 可现在…… 她明明说了再缓一会儿,自己就能起来。 他这……不是不喜欢女子靠近么? 可抬眼一看他神色坦坦荡荡的样子,谢颂华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儿远。 谁都知道宸王不近女色,大约这会儿就算她是个男人,他也会是这个态度吧? 屋子里那个刺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原本那若有若无的香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他方才处理过了。 等被放到了床上,谢颂华连忙往里头挪了点儿。 “你安心睡,我就在外面。” 谢颂华一愣,“什么?” 他要守在外面?这算什么? 谢颂华不解,但是他没有再回答。 眼看着他就要出去了,她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出声,“王爷要一直这样纵容她?” 今晚上的事情,是谁的手笔,根本连猜都不用猜。 这才出京城多久,第一个晚上就摸到她跟前来,还能是谁? 且若是其他人,怎么就将目标对着她? 她一个深闺女子,能有什么生死仇家? 若说是为了阻止她去登州给治疗疫病,可这天底下的大夫多了去了,疫病的方子她前些日子也全部给了卓院使。 换任何一个太医过来,都能控制得住那里的疫·情。 旁边的屋子就是萧钰,他才是大启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他屋子里一点儿异常都没有。 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她命的人,除了慧敏,根本不做他想。 萧钰的脚步因她这句话而停了下来,但是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的方向。 谢颂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才再一次开口,“贼人一次没有得手,想必不会再来了,王爷可以将我的丫鬟叫过来。 您身份贵重,此去登州路上也要三四日的功夫,不能有一点儿闪失,所以,您还是早点儿休息吧!” 萧钰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谢颂华却干脆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她就不再纠结。 说到底,他与慧敏之间还有几分亲缘关系。 而她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准王妃而已。 可能对于萧钰来说,同意这门赐婚,就已经是对她极大的荣恩,为了她而对慧敏如何,根本就是亲疏不分。 刚刚的情绪,不过是因为想到自己今晚生死线上走过一回,到底有些不甘心罢了。 人的尊严是自己给的,面前这个男人今晚的照顾,也不过是因为眼下的形势而已。 她听到门被掩上的声音,却没有听到萧钰的脚步声。 如他这样武功深厚的人,脚步声都比常人要轻得多。 大约是被吓了这一遭,之前的饥饿感都消失无踪了。 谢颂华迷迷瞪瞪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亮了,不过是略动了动,翠柳便推门进来了。 第390章:同乘 出门在外,不可能同平日里在家里一样样样精致。 谢颂华利落地换上了男装,随便吃了两口早饭,便出了门。 对于昨晚上的事情,她一句都没有说,只是吩咐小青以后晚上与她睡在一起。 就这么一句,小青便明白昨晚上大约是有什么事儿,她没敢多问,只立刻请罪。 “不关你的事,这一路上警醒一些便是了。” 说完当先上了马车,翠柳要上来的时候,却被百越给叫住了,“会骑马么?” 翠柳有些诧异,随即看到从里头走出来的萧钰,便立刻明白过来了,耳朵有些发红地看了一眼马车,声音不自觉地就放低了,“不会。” 百越忽然裂开嘴笑了,“不会?没关系!” 然后翠柳便被他直接丢到了马背上,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后,百越便坐在了她的身后,“爷来带你。” 萧钰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抬步进了马车。 谢颂华刚刚将药箱里的药材清点完了,听到外头的动静,才要掀开车帘,尚没有看清楚,就见萧钰进来了。 “你……” 萧钰淡淡地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只有一辆马车。” 这本来就是锦衣卫的马车,他要坐,她难道还有理由赶他下去不成? 最初的愣神过后,便收了收腿,“王爷随意。” 外头翠柳如何能忍受跟一个男子这样共乘一骑,急得快要哭了。 还是小青赶了过去,将她接到了自己的马上,“将军放心,我的马术还可以,一定不会拖后腿。” 小青本来就是宸王府里出来的,百越自然知道。 而且他原本也没有想过真的要带着个丫头片子骑马,不过是吓吓翠柳罢了。 谁让他看她主子那么不顺眼呢! 等小青带着翠柳走了,一个锦衣卫靠了过来,“王爷……怎么跟谢姑娘一辆马车了?咱们王爷可从来不喜欢有姑娘靠近的。” “还好意思说,昨晚上驿站有人盯点了,王爷一晚上没睡。” 听到这话,那锦衣卫立刻闭了嘴,他们这些人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这可不是失职么? 但是…… 走了一段,到底还是忍不住,“那王爷怎么一晚上没睡?什么人能让王爷这么费劲对付?” 百越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这个眼神看着就有些吓人,锦衣卫立刻不敢再多问了,老老实实地往后退了去。 实际上他问的这个问题,百越也很想知道。 可他又没有那个胆子,只好拿几个手下撒气。 谢颂华坐在马车里,不由有些气闷,早知道应该把谢家那辆马车也带上的。 若是普通的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谢颂华还不觉得如何,这在后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关键是两个人身上有婚约,哪怕就只是纸面上的婚约,可到底还是有那么层关系在,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好在这个人上了马车之后,便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并没有要跟她交谈的意思。 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再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心里便了然了,看来昨晚上他还是在外头守了一个晚上。 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方面恼其这样纵容慧敏,以至于自己几次陷入危险。 可另一方面又明白,以慧敏那个性子,恐怕也不是萧钰能解决的,且他没有完全对她置之不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眼下这一段路倒还算是平坦,谢颂华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干脆拿出了本医书来看。 说是医术,不如说是毒书。 这里头介绍的全部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物,还有一些常见毒药的配方。 是她在卓院使那里软磨硬泡求来的,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笔记还没有写完。 萧钰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并没有任何村镇,如早上出门之前议定的,几个人都吃着干粮,就算过了一餐。 中午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便又紧跟着上路了。 谢颂华平日里在家里有睡午觉的习惯,这在路上晃晃悠悠,越发觉得困了。 这一次换了过来,对面的人手里拿了本兵书,而她却昏昏欲睡了起来。 这样也好,倒是省得互相应酬了。 迷迷糊糊想着,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醒过来的时候,萧钰还在看书。 不过不似之前那般板板正正地坐着了,而是靠在了后壁上。 车帘被他挂起来了一半,日头西斜,刚好打在他手里的书页上,他的脸上也落了一半的阳光。 琥珀色的眸子在这样的阳光下,温净澄澈,看着完全没有了他平日里给人的压迫感,竟莫名有种天然无害的感觉。 也就是这个时候,谢颂华才发现,他的睫毛竟然还挺长,只不过颜色浅,如他的瞳孔一样,是浅棕色的,所以平日里看不大出来。 或许,也是她根本没有怎么近距离打量过他的缘故。 阳光穿过他睫毛的缝隙,出现了光的衍射反应,竟然有一道彩色的光斑,落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光影里,随着车窗外树影间断地投入,也跟着明明灭灭。 马车外明明有奔雷般的马蹄声,可是在这一刻,谢颂华却有一种喧嚣被缓慢的时间隔离在外的感觉。 他翻过书页的时候,连那纸张上,似乎也被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影层。 那书忽然被人合上了,伴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醒了。” 谢颂华抬眼,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若非他神色如常,她恐怕难免窘迫,她方才倒像是为他美色所迷似的。 因而她也就镇定自若地坐了起来,谁知随着她的动作,却从身上滑下了一件衣服。 谢颂华疑惑伸手去捡,却与另一只手碰在了一起。 抬眼,萧钰的脸近在咫尺。 马车忽然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坑,车身一个颠簸,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他那边扑了过去。 眼看着要撞到她脸上了,谢颂华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等马车恢复平稳,她才发现自己正一个滑铲跪在地上,两只手扶着萧钰的肩膀,而他的一只手却搂在她的腰上。 两个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距离非常近。 谢颂华先放开了手,对方也瞬间把手收了回去。 她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并没有的灰,这才捡起了地上的衣服,却是他的外衫。 谢颂华挑了挑眉,将衣服递了过去。 萧钰顿了一下,然后才接了过去,“路上生病了,不方便。” 像是对他把衣服盖在她身上做的解释。 谢颂华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并不大在乎的样子。 后面的路就没有那么平坦了,谢颂华便再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连忙丢了两颗清心丹在嘴里,好缓解犹豫颠簸带来的晕车症状。 萧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靠着车后壁的矮桌移开了一些,又从柜子里头取了一块毛毡出来,“你坐在这上面吧!抱着腿,会没那么难受。” 昨天实在是让她吐怕了,谢颂华也不再犹豫,连忙坐了上去。 重心降低了一些,又坐在角落里靠着两边的车厢壁,果然颠簸感减少了许多。 好在她今日穿得是男装,这么坐着,倒不会显得太不雅观。 只是没有想到,今天晚上竟然没有赶到驿站,一行人不得不宿在荒郊野外。 不过对于这样的事情,锦衣卫显然很有经验,没一会儿就支起了两顶帐篷,并且在空地上升起了两个火堆,准备晚饭。 翠柳和小青跟着他们一起,去附近的水源取水过来。 前世倒是跟着同事们一起出去露营过,来了这里,却还是第一次。 这帐篷并不大,谢颂华和萧钰一人一顶,有了昨晚上的经验,哪怕帐篷再小,她还是让小青跟自己睡在了一起,翠柳便在马车上过夜。 结果,到了半夜,竟又有了动静。 第391章:习以为常 小青首先反应过来,等谢颂华听到她起身的动静,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只看到她蹿出帐篷去的背影。 谢颂华瞬间就清醒了,跟着立刻起来了,摸到了帐篷口,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竟是金戈相交的声音,听这个动静,响动竟然还不小,看来今日来的不是一个人。 她掀开帘子的一角,就看到一个人影,面朝后面的密林负手而立,身姿如松。 他穿着深色的曳撒,月光下能隐隐看得见一些绣纹反射的光。 不是萧钰还能是谁。 看到他,谢颂华的心里便踏实了一些,干脆钻出了帐篷。 听到这边的动静,萧钰转过脸来,神色仍旧平静,并没有半点儿慌乱。 这么看来,似乎问题不大。 “你也醒了?” 礼貌的陈述性问句。 谢颂华踱步过去,站到了他身旁,随他一起看向不远处传来动静的树林,“怎么回事?” “没事儿,来了几个人。” 他的语气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起伏。 翠柳这个时候才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见到谢颂华还好好地站着,便松了口气,又见自家姑娘和王爷站在一起,十分识趣地没有靠近。 可谢颂华的神色却慢慢地严肃了起来,嘴唇也不由抿紧了,她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 这能叫没什么? 萧钰一直没有多大的反应,夜风吹过,卷起他的衣摆,竟还有了几分闲适的味道,他好像仅仅是在等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有人出来了,第一个便是百越。 “王爷,一共来了十二个人,死了十个,一个跑了,还有一个没来得及自尽,已经绑了。” 借着月光,谢颂华看到他身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萧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才道:“拖远一点儿审。” 随后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出来,这一片空地里的血腥味儿便更浓了。 “小青,点火,翠柳把我的医药箱拿过来,再去打点儿水。” 几个锦衣卫已经走到了这里,听到这话都转脸朝她看了过来。 谢颂华神情坦然,“我是大夫,受了伤的都过来,我给你们上点药包扎一下。” 几个人便都看向了百越。 她说她是大夫,可他们不敢认啊! 这到底是准王妃,哪怕王爷不喜欢,那也还是准王妃啊! 说不定等这一次登州的事情了了回来,就该住到王府里去了,他们哪里敢让谢颂华给包扎。 百越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想包扎过去就是了。” 那头小青已经生好了火,谢颂华便在火堆旁边将纱布和药粉都拿了出来。 百越第一个走了过去,然后将手往谢颂华面前一递,“先给我来。” 谢颂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嘴角不由抽了抽,“百将军,你这个……也能算是伤口?” 根本就是蹭破了一点儿油皮,他怎么好意思的? 百越却是眉头一皱,“怎么,不给包扎?” 谢颂华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在他那丁点儿大的伤口上撒了点儿药粉,算了,不跟他一般计较,谁还不是个小宝宝呢? 有了他先来,其他锦衣卫便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一个个的都过来了。 只是对谢颂华的态度就与百越不一样了,十分恭谨,轻声轻气的。 谢颂华却是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让小青和翠柳也帮忙,一面给她们两个人示范,一面吩咐他们注意事项。 包扎完了,又依据各自的情况给了点儿药。 虽然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从这些锦衣卫的伤口来看,方才的战斗并不轻松。 谢颂华手脚快,小青和翠柳的动手能力也不弱,很快就熟练起来,没一会儿,就替他们将伤口简单地处理完了。 收拾完了医药箱,才发现百越还站在那密林前,神色莫名。 谢颂华把东西交给翠柳,自己走了过去,“还有事儿?” 转脸发现是她,百越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损失了两个弟兄。” 他的语气里不免含了几分伤感,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语气恢复平常,“赶紧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谢颂华却有些迈不开脚步了,看他们反应如常的样子,还以为今晚的事情并没有太严重。 竟没有想到还死了人。 “是……什么人?” 纵然感觉自己似乎不该多问,可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百越耸了耸肩,“最后那个伤得重了点儿,所以,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颂华一眼,“这也无所谓了,王爷出门在外,这种事情,总是无法避免的。” 看到她面露惊讶的样子,百越竟露出了两分幸灾乐祸的笑意,“怎么样?怕了吧!怕就对了,你们这些深闺里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事情。 今天也算是给你提了个醒了,嫁给我们王爷,可不代表以后就只要享福了,王爷跟前这样的事情……” “百越。” 萧钰的声音忽然从帐篷里传出来,一如既往淡淡的语气,可那两个字分明又多了点儿分量。 百越立刻住了嘴,转身往其他锦衣卫那边去了,临了丢下一句,“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谢颂华看了看他们那些人又井然有序地歇下,再看了看萧钰的帐篷,里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今晚上的刺杀,对方死了十一个人,这边也死了两个锦衣卫。 而他却似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在外头站了会儿。 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 看来百越所言不虚。 想想他是大启的头号武将,又是锦衣卫的头子,早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就是那些周边的邻国,想要他性命的人估计也能排出去好长的队。 日日被人惦记着性命,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谢颂华总觉得鼻端一直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儿,闭上眼睛,也好像还能听到兵器相交的声音。 这让她一晚上都没能好睡,到第二日马车上的时候,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 萧钰仍旧坐在马车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晚上没有睡好。 一回生,二回熟。 谢颂华这一次倒头睡下去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不过再醒过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推醒的。 推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钰。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谢颂华连忙掀开车帘一看,却并没有到驿站,“怎么了?” “你怕不怕骑马?” “骑马?”她连忙把头摇的拨浪鼓,“我不会,我不要骑马。” 上一次骑马的经历还在眼前,那可不是个什么浪漫的活儿。 摇头的恍惚中,她竟然好像看到萧钰笑了一下,等她认真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却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了。 “那我带你吧!” 说完他就下去了,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第392章:他笑什么? 谢颂华连忙追了下去,然后才发现他们似乎正在准备着什么。 萧钰已经骑到了自己的马上,身后跟了四名锦衣卫。 虽然身上的衣服换了,可一看他们几个人的神态动作,便知道都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小青带着翠柳走了过来,“姑娘,你和王爷走另一条路,我们走这边。” “是有什么情况吗?” 果然,小青轻轻地点了下头,“他们接到了情报,有人在前头两处设伏,为了王爷和姑娘的安危,这样分开最好。” 听到这话,谢颂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边坐在马上的男子,心里便想到了昨晚上百越说的话。 这个人走到哪里就有人追杀到哪里,跟着他真的能更安全一些吗? 这个命题是不是得要打个问号? 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大想跟这么个靶子走在一起。 不过,对方好像也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虽然早有准备,这一趟登州之行不会太平,却也没有想到不太平到了这个地步。 那头翠柳已经坐进了马车,谢颂华只好朝萧钰走了过去。 “我……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上次骑马是被劫匪直接扔在马背上的,把她颠了个七荤八素。 这一次…… 她看了看坐在马背上的男人,应该不至于还那般难受吧! 甫一握住他的手,人就被一股大力直接拉到了马背上,坐在了他前面。 谢颂华才想跟那头的翠柳吩咐一声,就听到他在耳边轻声道:“坐稳了。” 说完,手上的缰绳一抖,这马便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直接将她惊吓的呼喊给冲回了喉咙。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重心不稳,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萧钰是骑着马直接往山坡上跑的,两边都是灌木丛,那些枝丫像影子一样扑面打过来。 谢颂华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挡在脸前面。 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树枝抽打在她的身上。 好一会儿,把手拿下去之后,他们已经进了树林,林子不是很密,中间仅有一条小道通过。 萧钰的马大约训练有素,自顾自地在这小道上奔驰。 “放松一点儿,你感受一下马跑起来的律动,跟着它一起,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萧钰的声音落在耳边,很快又被风吹散。 比之于他平时说话的语气,竟显得平和了许多。 谢颂华听着她的声音,果然放松了一些,然后发现他的速度也放慢了不少。 这让她终于感觉好一些了,紧张的感觉也放松了一点儿。 眼前出现一大片平地,马儿的速度便提起来了,没有了视野上的干扰,显得有几分天空地阔的感觉。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自己整个人这会儿就像是坐在了他的怀里似的,那股冷冽的木香味儿,萦绕在周身,隔绝了其他所有的味道。 她连忙坐直了身子,极力保持这身体的平衡,然后才轻声道:“嗯,是好多了。” 他没有再说话,谢颂华悄悄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从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他下半张脸,不过,大约也能猜到他一如平常的表情。 这倒是让她少了两分尴尬。 眼下看来,跟他相处比想象中的要容易。 他虽然冷,却与韩翦那样时刻散发着危险信息的冷不一样。 他是一种超然于人际关系之外的冷,是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而不是生人勿进的寒冰。 保持在理智且恰当的范围内,似乎反倒能够相处得和谐。 实际上,这也只是谢颂华的胡乱揣测。 却不知道跟在他们后面的四个锦衣卫,早就已经惊得一个个没有下巴了。 权宜之计,王爷提出要单独带谢姑娘走另一条道,原本也没有什么。 可是这谢姑娘不会骑马,王爷却亲自带着她骑,这就很不正常了好吗? 按照王爷的性子,不半路丢下,便是算上了十分的情谊了。 最好的情况,也就是直接丢给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才对。 几个人便想到了黄指挥交代的任务。 果然不能相信那个百越的,白长了一颗脑袋跟在王爷身边,这谢姑娘能跟其他姑娘一样么? 准王妃! 呸,不是,这就是王妃! 还有,一个锦衣卫眼尖,趁着前头萧钰的马速放慢了,连忙拉过一旁的同伴,“我方才好像,看到王爷笑了?” “你眼睛有问题吧!”那锦衣卫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眼,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 这话说得他又不自信了,便悄悄提了一下马速,往前了一点点,却又不敢太上前,只看到了萧钰半边侧脸。 嗯,果然是他看错了。 王爷还不是那样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孔。 跑了大半个时辰,萧钰的马速放慢了下来,谢颂华总算感觉自己好过了许多。 但是……该说不说,她的屁股真的又酸又疼。 而且为了避免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她是保持着按着马鞍极力往前倾的姿势,这样一来,受力点减小,屁股更疼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开口,让他休息一下的时候,肩膀上便落了一只大手。 萧钰将她的肩膀往下压了压,她整个人便坐实了,一阵酥麻的感觉顿时自臀部蔓延到了全身,真是酸爽! “用不着。” 淡淡的三个字,便将她方才的窘迫给看穿了。 “咳……”谢颂华被他这么一说,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才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算不得我占你便宜啊!我没那个心思。” “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谢颂华听着语气不大对,立刻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他唇角一丝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 他竟然在笑! 他笑什么?! 两个人四目相接,萧钰的表情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风景不错。” 谢颂华便再看了他两眼,到底还是转回了脸。 虽然略觉得诡异,但她也没有必要纠结于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说得倒是没错,眼前的风景,确实很好。 秋高气爽的季节里,夕阳就显得格外精致,连带它染过的地方,都变得浓墨重彩,仿佛蒙上了一层碎金的滤镜。 远处一排白桦树,笔挺地站着,上面停落着几只寒鸦。 他们自山道上下来,前方的道路自一片平坦的中插过,路的两旁都是农田,阡陌交通,偶尔有几个农人经过,显得一派悠闲。 谢颂华从未见过这样的田园景象,好像忽然就感受到了来自田园的诗意。 夕阳渐渐落下,远处的山峦像是要被火烧起来似的,林丛的阴影却在不断地放大,颜色渐次变深。 等那天空最后一抹余晖落下,整个天空变成暗灰色的时候,他们也走出了村子,到了此处的小镇上。 前头跑出去探路的两个锦衣卫折了回来,领着他们一到来了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 小地方的百姓,纵然是客栈掌柜,见识也毕竟有限,只能看得出来这一行不是普通人,却并不知道不普通到了何种程度。 因而态度十分恭敬,却并未过分,“客官来得晚了些,小店只剩了两间客房了,你们这……住么?” 第393章:你好像还挺自在? 前头那锦衣卫闻言,立刻皱眉上了前,“你方才不是说还有三间?” 掌柜被他这气势唬了一跳,当即有些紧张,磕磕巴巴道:“方才是还有三间,但是两位客观出去的时候,小店又来了两个客人,他们要了一间。” 掌柜说着,指着一对正要上楼的小夫妻,那妇人手里还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 “把店里的客人全部都清……” 那锦衣卫当即便打算掏腰牌,要包场,萧钰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传了进来,“可否加床?” 掌柜转脸闻声连忙朝外头看去,顿时被门口那男子的容貌气度给镇住了,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只管痴痴地看着。 萧钰这个长相,放在全天下都能打,这么一个小地方,自然甚少见到他这样的。 不光是他,此时在客栈大堂用膳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 几个姑娘更是丝毫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艳和倾慕。 萧钰皱了皱眉,几个锦衣卫下意识地便要抽刀,但他到底还是一个眼神制止了。 谢颂华在心里骂了一句妖孽,便拍了拍萧钰的肩膀。 她还在马上呢! 不是不能试试自己跳下来,而是她的腿和屁股,着实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然而即便是扶着他,脚甫一着地,还是疼得她几乎站不住,萧钰连忙又撑着她两只手,帮着她站稳了。 “没事吧?” 谢颂华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像没事么?” 靠他撑着缓了一会儿,终于适应了一点儿,她这才慢慢地挪到了门口。 萧钰一抬眼,便看到那掌柜的仍旧有些发痴地看着自己,当即面色便更冷了两分,谢颂华生怕横生枝节,连忙挡在了他前面,脸上含了两分笑意,“掌柜的,我家大哥问你能不能加床。” 萧钰那忽然散发出来的寒意,到底让掌柜的清醒了两分,再看到谢颂华的笑脸,顿时倍感亲切。 旁边那个高个子虽然好看得像画上的天神似的,可着实太冷了一些,还是旁边这个俊俏的小哥看着舒服,掌柜便不敢再看萧钰,只笑着给谢颂华回话,“可、可以的!” 谢颂华便笑吟吟地道:“那麻烦掌柜的带我们过去吧!” 相对于萧钰的冷冰冰和锦衣卫的凶巴巴,谢颂华就显得平和可亲多了,掌柜的也热络,立刻带着一行人上了楼。 刚好两间屋子就在三楼的最边上,掌柜的推开门给他们看,“有这么大的地方呢!都还可以再加一张床。” 几个锦衣卫便都齐齐看向萧钰,等着他的决定。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且就这么个小镇,再想找住的地方估计更没戏,萧钰也就没有多言。 只是如此一来,谢颂华和他便不得不睡一个屋子。 几个锦衣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挑了挑眉,把所有八卦的心压在了紧绷的唇角之下。 “还杵着做什么?” 几个人一听他这话,立刻闪身进了旁边的屋子。 再转脸,就看到谢颂华已经进了屋,而且在屋子里的床上坐下了。 笑话,想也知道那加的床,能有多舒服? 现在不占好床位,万一这个过惯了舒服日子的皇室贵胄要睡这张床怎么办? 加的床还没有送过来,萧钰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发现这个屋子里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呆,干脆就往床边站着去了。 这家客栈就是这镇上最高的建筑物,站在这窗户边,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只不过小地方的人都歇得早,街上也没有所谓的夜市,大家都早早地进了屋子,张罗晚饭。 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妇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这会儿起了风,袅袅的炊烟被吹成了迷蒙的雾霭,与昏暗的夜幕相接,交织着繁杂的市井之声,倒是一幅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画卷。 只不过萧钰此时的注意力不在外头的景色上头,他眼角的余光落在床边张罗忙活的女子身上。 谢颂华从锦衣卫那里要来了自己的药箱,然后从药箱的最底层拿出自制的熏香,点燃了之后便细细地在床上熏了一遍。 若只是些灰尘倒是没有什么,可万一这个客栈的人偷偷懒,被子洗晒不勤,更怕里头会藏有虫蚁。 等她熏完了,摁灭熏香的时候,才发现萧钰已经转过了身,正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好像……还挺自在。” 谢颂华转脸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我不该自在些么?两个晚上没睡好了。”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当即便笑着道:“住在一个屋里,你会不自在?” 闻言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 然后便去给敲门的人开门。 谢颂华耸了耸肩,“我也没有。” 虽然一共也才相处了两三天,但是谢颂华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压根就没把她当个女人。 两个人不过是就同一件事情要去同一个地方的同伴而已。 既然这样,那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甚至于,她反倒在这样的相处中,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正常的男女交往关系。 没有那种所谓的男女大防,大大方方的自行其是就是了,从前长途列车坐卧铺,临近的床铺住了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好不自在的不是? 门外是掌柜的,两个伙计把床板搬了进来,然后手脚麻利地在屋子的另一边加好了床。 “两位客官晚饭是下楼去用还是在屋子里用?” “屋子里。” 谢颂华和萧钰异口同声。 她腿都快没了,哪里还有力气下楼。 掌柜笑吟吟地就答应了,又嘱咐两个人晚上睡觉记得关窗,说是起风了,晚上可能会有雨。 屋子里塞了两张床之后,便显得拥挤了很多,中间只能放得下一张桌子,然后几乎就没有什么空余的地方了。 晚饭很简单,三菜一汤,分量都不大。 谢颂华与萧钰面对面坐着,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拿了银针试了试所有的饭菜之后,才提起了筷子,“吃吧!” 这掌柜的热情,但是厨师的手艺却不怎么行,味道着实一般。 谢颂华倒是吃着没什么,毕竟填饱肚子最重要。 可是看到萧钰也神色平常的样子,她倒是有些诧异,看来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娇气嘛! 两个人在一处,别的都还好,就是洗漱不大方便。 这里也没有个净房,只得随意擦了两把。 然后将自己的手巾往旁边一放,“还有半桶水,你来吧!” 萧钰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那脸盆架上,嘴唇抿了抿,没有动身。 谢颂华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嫌弃她用过的? 第394章:大龄童子身 “你先睡吧!”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谢颂华愣在原地,什么意思?真嫌弃她? 好歹她也是个姑娘家好不好? 这样被一个男人嫌弃,真的有点儿没有面子啊! 但是那个男人已经出去了,谢颂华只无奈地撇了撇嘴,然后脱了外衣往床上去了。 前世每天忙得跟打仗似的,碰到真忙的时候,一天只得三四个小时睡觉也是有的。 这样的工作强度,让她养成了累了时,倒头就睡的习惯。 眼下在路上奔波了两天,晚上又没有睡好,都是靠路上补眠,早就累坏了。 今天还在马上颠了那么久,骨头缝都颠大了。 这会儿实在熬不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都没有心思再去想那萧钰到底是躲哪里去了。 等迷迷糊糊听到动静,强撑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回来了,正在对面的床边站着。 谢颂华眯了眯眼睛,怎么感觉他好像换了衣服? 这才想起来,今天分开来的时候,几个锦衣卫的马上还背了东西,该不会是给这个人背的换洗的衣服吧? 他不是大将军么? 从前在战场上,也这么讲究? “我睡了啊!”迷迷糊糊想了一堆的事情之后,谢颂华只含糊地跟他说了一句,然后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谁知萧钰却走到了她的面前,“把你的熏香给我用一下。” “那个药箱里,你自己找。” 说完理也不理他,翻个身,面朝里睡了。 萧钰站在她床边,眼神有些复杂。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这么神经大条? 他好歹是个大男人,在他面前,她竟然能够睡得这么肆无忌惮?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果然外头下起了雨。 谢颂华看着窗外的雨幕,不由皱了眉,“这下怎么办?走得了么?” “他们去找马车去了。” 听到萧钰这话,谢颂华撇了撇嘴,这么个偏僻的小镇,这能找到马车? 答案却是肯定的,只不过这马车跟他们之前坐的从镇抚司拉回来的就差得有些太远了。 不过终于不用再在马上颠,谢颂华已经快要感动落泪了。 昨天在马背上颠得狠了,今天才是后遗症大爆发,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疼得厉害。 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守在马车旁边的锦衣卫眼神都不对了。 谢颂华直觉他们的反应似乎有些问题,却没能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等她上了马车,马车外的锦衣卫才敢悄悄捅了捅旁边弟兄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切切道:“诶,咱们王爷可以啊!只是……这头一回,会不会太……” “你知道什么!王爷这属于是大龄童子身,这一开荤,那好家伙,把持得住才有鬼。” “啧啧啧,王爷龙精虎猛的,也亏得这……” “你小点儿声!” “……” 谢颂华刚在马车上坐下,就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脸上顿时黑了一层。 他们还能更大声一点儿吗? 还有…… 这种误会还有解释清楚的机会吗? 等萧钰进来的时候,谢颂华再看他,就只能想到那一句“大龄童子身”了,因而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在落在他身上某处。 快三十岁的人了,他……没有生理需求吗? 再往上看,全身上下的衣服穿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看上去,确实像是没有什么需求的样子。 “在看什么?” 谢颂华连忙回过神,笑容古怪,“没什么,你这个衣服好像换过了啊!” 对于她这样的问题,萧钰没有搭理,自顾自地坐到她对面去了。 眼下外面下着雨,他这位身份贵重的王爷自然不可能淋雨骑马,所以哪怕这马车简陋,也不得不屈尊降贵。 谢颂华身上疼得厉害,因而也就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了,全当这车厢里就她一个人,把两条腿直接放在了凳子上,半躺靠在车厢上。 谁想萧钰忽然递了个水囊过来。 谢颂华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我不渴。” “敷膝盖。” 他这三个字,让谢颂华调整姿势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转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极力镇定地问出口,“你怎么知道?” 自上次跪过之后,虽然救治及时,也养护得很好,到底还是便落了点儿后遗症,经过她自己慢慢的调理已经好了很多。 只是到了下雨天的时候,还是有些酸痛,需要拿热毛巾敷一敷才能舒服些。 但这件事情,别说外人了,就是宴春台里,也就丁香和兰姑姑翠柳三个知道。 而这个世上,除了她们三个,就这有一人知晓。 萧钰并没有理会她,直接便将那水囊扔了过来,然后才抬眼看向谢颂华,语气寻常,“你左肩往里两寸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 谢颂华轻轻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朝自己的肩膀看了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他仍旧淡淡的语气道:“你当锦衣卫这点能耐也没有?” 一句话解释了她知道他膝盖有伤的事,同时也让谢颂华从刚刚一瞬间冲动的情绪中出来了。 她轻笑了一声,颇有一些自嘲的味道。 “怎么了?”萧钰转脸看她,似乎对她这个反应不解,“是对锦衣卫不满?” 谢颂华却回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的声音挺像我一个朋友。” 她含着一丝浅笑,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一边拿着温热的水囊敷膝盖,一边状似随意地看着他。 “什么朋友?”萧钰浅浅地皱着眉,似乎是略思索了一下,“据我所知,你在京城认识的人里头,并没有符合这个特征的男子,是清水镇的?” “看来王爷把我查得很清楚。”谢颂华终于死心,神色释然地往后靠了靠,然后掀起一角车帘,看着外面的雨幕,随口回道,“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而已。” 窗外的雨声呼啦啦地扑进来,将她的声音也打散了,散进了潮潮的雨雾里,随之消散。 一只手却在这个时候伸了过来,直接将她手上的车帘抽走,重新给掩上了。 清冽的木香味儿袭过来又很快散去,谢颂华回过头,他便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又抽出了一本兵书,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路上生病了,是麻烦事。”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膝盖上的水囊上,“你这……是怕我拖后腿?” 闻言萧钰看了一眼那水囊,视线又仍旧转回了手里的书上,“不然呢?” 我谢谢你!大龄童子身! 谢颂华翻了个大白眼,干脆闭目养神。 这小破车虽然不大舒服,但所幸今天的路还行,加上外头的马蹄声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晃晃悠悠的,谢颂华就被晃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却是被一道大力给拽醒的。 身子陡然一空,睁开眼睛,人就被萧钰扣在了怀里,却见他绷着脸看向对面的方向,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第395章:你觉得合适吗? 血腥味儿立刻在车厢里铺陈开,谢颂华这才看到自己方才坐着的那边车窗上卡了一个人,那人一半身子在里,一半在外,脖子上一道伤口,血流如注,死不瞑目。 萧钰的脚下横着一把短剑,陌生的样式,剑刃带血。 谢颂华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痒,空气中的铁锈味儿如一只细微的蜘蛛,一寸一寸地往她喉咙深处爬,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萧钰眉眼间未有任何波动,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推,那人便被扔出了车窗,随之那把短剑也被他踢出了窗外,而车帘又被他给拉下了。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头一声一声,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谢颂华动了动,萧钰便放开了她。 “王爷的仇家可真不少。 谢颂华看着自己座位上的血迹,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却又不得不拿帕子倒了水来擦拭。 虽然在慢条斯理地做这些事情,可心脏却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雨声渐渐弱了下来,钝器入肉的声音变得十分明显,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受了重伤。 谢颂华有些担心外头的那四个锦衣卫,不知能否对付得了这些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看看外面,还没伸出手,就听到萧钰扔过来两个字,“别看。” 他仍旧那般神色漠然,肩平背直,“不如把药准备好,待会儿给他们包扎。” 谢颂华默了默,没说什么,转身搬出了医药箱。 外头的打斗并没有持续太久,锦衣卫在外头回话的声音也还算镇定。 谢颂华这才提起药箱下了车,车外显然已经简单打扫过了,尸体并不在现场,但是随处可见血迹。 谢颂华看到他们四个人都还好好地站着,心里松了口气。 有了上次她给他们包扎的经验,这一次他们几个也就不客气了,轮着过来让她帮着处理。 最严重的一个人身上伤了三处,腹部被捅了一剑,伤口有些触目惊心。 “你这伤有些严重,不宜再骑马了,去马车上吧!” 这话让锦衣卫吃了一惊,连忙摆手道:“属下没事,不过是一点儿皮外伤。” 看他的样子,谢颂华便知道他是顾虑萧钰。 她想了想,便转身去敲了敲车厢壁,“王爷……” 话还没说完,萧钰就掀开车帘自己下来了。 一见他冷冷的脸,那锦衣卫顿时有些慌了,连忙行礼道:“王爷,属下并无大碍,可以骑马。” “没听到她说的吗?”萧钰斜乜了谢颂华一眼,然后便自顾自往自己的马走去,“躺马车上去。” 谢颂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悄悄翘了翘唇角,然后一巴掌拍在那仍旧惶恐不安的锦衣卫的肩膀上,“还愣着做什么?不听你们王爷的命令么?” 被她这么一说,那锦衣卫便只得诚惶诚恐跌跌撞撞地爬去马车上了。 谢颂华将医药箱整理好,才走到马车旁边,萧钰便驱着马过来了,然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谢颂华耸然一惊,抬眼看着高居马背上的人,只觉得屁股隐隐作痛,“我坐马车啊!” “你觉得合适吗?” 谢颂华梗着脖子,“不合适吗?” 萧钰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他一贯的目光就那般淡淡地看着她。 好吧! 在这个时代,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合适。 等她再一次坐到马背上的时候,却分明感觉坐着的地方更软了一些。 正想看一看,萧钰就抖动了缰绳。 昨天的骑马体验,让谢颂华心有余悸,下意识地就抱紧了他的胳膊。 “就这,你还要滥发好心?” 谢颂华一噎,自然不能承认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他可是你的人,我这是给你在属下面前树立良好形象好不好?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 意料之中,萧钰根本懒得搭理她这看似理直气壮的发言。 接下来的一路还算平顺,再加上可能他们几个多少都带了点儿伤,赶路的速度并不快。 等天擦黑的时候,几个人便进了城,在驿站里,终于与翠柳他们汇合。 这一来,谢颂华便发现,他们这边锦衣卫损失了好几个人,就连小青的胳膊都受了点儿轻伤。 倒是翠柳一见着她就红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见她没事儿,才放下心来。 果然如他们所料,他们这边遇到的伏击更猛烈,若不是后面发现萧钰和谢颂华不在,对方无心恋战,估计损失还要更重一些。 那头百越正在跟萧钰报告这两天的事情,看得出来,百越气得不轻,可听报告的那人似乎并不以为意。 翠柳见谢颂华的反应,便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宫里头出来的。” 她说完有些紧张,声音越发低了,“也不知道是谁想要王爷的命。” 谢颂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没事儿了,方才听他们说,明儿就到地方了,估计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纵然平日里沉稳,到底不过是个深闺里的小丫鬟,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恐怕把她给吓坏了。 果然,晚膳十分,驿站便又来了一群人,当看到领头的那个时,谢颂华手里的包子都掉了。 谢温华看到她却十分欢喜,笑嘻嘻地上来就拍了她一把,“可算叫我追上了,怎么样?这一路还顺利?” “你……你怎么在这儿?” 谢温华一脸理所当然,“保护你啊!我知道你来了这里,朝廷抽调人,我不得赶紧报名?这次我带队!估计回去,我就是个千户了!怎么样?你大哥威不威武?” 他说着十分臭屁地显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制服,这是让他暂代了千户的职位了。 他若真当了千户,那高低也是个五品的官儿了。 在谢家这样的文官家族当中,靠自己走出了一条武官的路,也确实称得上有所成就。 只是看着他这带着显摆的样子,谢颂华只是扯了扯嘴角,“你可知道你这肩上担负着王爷和四皇子的安危重任?” 提到这个,谢温华好像才反应过来,“诶,对哦!王爷呢?” 说完便看到了百越,立刻撇下了谢颂华往那头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谢颂华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韩翦这是担心谢家站干岸?还要再搭一个谢温华进来。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吃过了晚饭之后,众人并未在这里停留,而是就着夜色接着上路。 来时的那辆马车不知道哪里去了,锦衣卫来请谢颂华上另一辆,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萧钰坐在里头。 谢温华却在这个时候探过头来,看样子本来是要跟她说话,见着里头的萧钰时,顿时皱起了眉,“王爷不能骑马么?作甚跟我妹妹坐同一个车厢?” 第396章:有何不妥? 这话别说萧钰了,谢颂华都给问得有些发蒙。 似乎从情理上来说,她这样和萧钰同行,确实有些不那么妥当。 可两个到底有那么个婚约在,又似乎也算不得不守规矩。 更何况…… 这一路上不都是这么来的么? 萧钰抬眼看了谢温华一眼,“你想要什么答案?” 谢温华当即就要伸手拉谢颂华下去,却被后面走过来的百越一把扣住了脖子给拽走了,“谢兄弟,方才的事情还没有讨论完呢!” “可我妹妹……” “这一路上,谢姑娘不都好好的么?” 实际上百越也不想来的,可他从手底下那几个锦衣卫口中听到了重磅消息,让他震惊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只是他理智回笼之后,思来想去,自家王爷在男女之事上根本不开窍,若是这个谢颂华当真能让王爷迈出那男人成长的那关键性的一步的话,似乎……也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谢兄弟,你这是作甚呢?” “诶!你拽我作甚?”谢温华眼看着那马车启动了,顿时眉头紧蹙,“我妹妹还没出阁呢!这像话么?这么多人看着,回头被人说起来,吃亏的还不是我家姑娘!” 百越一听,一拳击在谢温华的胸膛上,“什么吃亏不吃亏的!那可是我们王爷!再说了,你觉得王爷和你妹子的婚能退?” 提到这个,谢温华便想起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十分不悦道:“这圣上赐婚,如何能退?” “那不就结了?”百越拉着他去上马,“既然这婚事铁板钉钉了,这会儿有机会在一处,不好好熟悉熟悉,还等到什么时候? 我这个一直以来不满意这门婚事的人都没说甚,你怎么还叽叽歪歪起来了。” 谢温华刚上马,闻言一把拽住了他的缰绳,“你说什么?你什么不满意?我妹子多好一姑娘,许给了你们王爷,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提到这个,百越觉得自己可以说的东西就太多了,“我们王爷这长相,这身份,这能力,放眼全天下,谁能比得过?” “我妹子,这长相,这能力,这性格,放眼全天下,配谁配不上?” “这能比吗?我们王爷那可是战神!” “那妹子的医术连卓院使都夸。” “我们王爷不知道多少姑娘偷偷喜欢呢!” “我妹子,多少人来提亲谁不知道?” “……” 那头已经列好了队,只等两个头儿出发的锦衣卫和兵士眼看着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这个问题越吵越厉害。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竟然跳下马,直接打了起来。 那头谢颂华坐在马车里,丝毫不知道后头的动静,心里只是担忧登州那边的情况。 虽然是赶夜路,可这一路倒是比前面的路显得平静多了。 只走了两个时辰不到,便到了登州城。 这会儿城门洞开,登州城里所有的官员都等在城门口,最前头的是山东巡抚、布政使等人也都齐齐出现了。 马车停在了城门口,谢颂华原本以为要下去,谁想萧钰端坐不动。 听到外头那几个地方大员的问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便再没有其他。 而后出面的就是百越和谢温华了。 等马车行进城门,谢颂华才轻声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萧钰看了她一眼,“有何不妥?” 她很想问,这会不会显得太傲慢了。 但随即便意识到,这是在阶级分明的古代。 以萧钰这样的身份,如此对待底下的地方官员,好像半点儿问题都没有。 她不由自主地便多打量了他两眼,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 马车一路行进了一座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宅邸,虽然不十分宽绰,却打理得特别精致。 他们一下来,山东巡抚便带了一群伺候的人要过来,却被百越给拦下了。 “王爷此次出行登州,身负皇命,为的是登州疫病及剿匪的案子来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王爷的住处,外人一概不许入内,还请中丞将这宅子里的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 那山东巡抚道如今连萧钰的面都还没有见到,不由有些着急。‘ 百越便又上前了一步,“中丞大人,此次登州之事,圣上震怒,就是我们王爷,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山东巡抚也没有办法,只能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等人都清干净了,萧钰才从马车上下来。 “王爷要不要先行看过这宅子,再确定如何分配?” 听到百越的话,萧钰瞠目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事情还要问我?” 说完便直接往里头去了,“让人去何茂昌那里,把所有卷宗送到我房里来。” 百越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旁的手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耳语了几句。 百越被晒成了棕色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你……别瞎出主意!” 说完之后又犹豫了好一会儿,“你有把握么?” 谢颂华这会儿才从马车上下来,见他们两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的样子,便疑惑问道:“在说什么呢?我住哪儿?” 百越还未说话,便被后头那锦衣卫推了一下,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木着一张脸道:“谢姑娘请跟我来。” 谢颂华总觉得他的表情看着有些怪怪的,总觉得百越的脸色过于严肃。 不过想想这个人好像一直不大喜欢自己的样子,又觉得他此时的反应实属平常。 跟着他进了屋子,谢颂华里里外外打量了一下,轻轻点头,“多谢,麻烦派个人把我两个丫鬟接过来。” 这屋子相比在路上睡过的两个屋子,实在是干净舒服太多了,家具都是一整套的黄花梨,架子上还摆了不少精致的摆件。 桌上的点心甚至还是温的,旁边的小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噜作响。 该说不说,这些地方官伺候上司,倒是一套一套的。 而此时小青和翠柳终于摸到了自家姑娘下榻的地方,拎着谢颂华的行礼就往里头走,一面走一面问,“我们姑娘住哪个院子?里里外外你们可都视察过了?” 等她俩被带到一个没有一丝儿人气的院子里,翠柳推门进去并没有看到人时,不由挑了眉,“什么意思?我们姑娘呢?” 带她们过来的两个锦衣卫面无表情,“王爷的吩咐,此番来登州事关重大,谢姑娘身上更是肩负着重要的责任,为了防止重要信息泄露,两位姑娘单独在这个院子里住下。” “这……这怎么行!”翠柳立刻反驳道,“我跟过来就是为了要贴身照顾姑娘的,眼下将我和姑娘分开,我还怎么照顾?” 但是那锦衣卫并没有再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就走了。 谢颂华将房间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之后,人都有些犯困了,还不见翠柳和小青过来,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自己出去问问,谁知道一开门,就看到旁边屋子里萧钰也走了出来。 第397章:偷看他洗澡? 谢颂华一愣,惊诧地挑了挑眉,“王爷?” 萧钰朝她轻轻颔首,“嗯。” 然后便接着往门口走,谢颂华连忙追了过去,“等一下!” 见他停下脚步,谢颂华连忙上前,“这宅子不会只有这一个院子吧?我的丫鬟呢?” 萧钰挑了挑眉,像是被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问我?” 三个字就给谢颂华反问得愣住了,这让她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是,这样的生活琐事,怎么可能会需要他来操心?以他的身份管这种小事才奇怪吧! 见她再没有别的话,萧钰便接着出去了。 谢颂华也紧跟着出去,却是为了去找百越。 谁知道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等回来的时候,便见两个锦衣卫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 “谢姑娘,热水已经给您送到您房间里去了,时间不早了,谢姑娘早点儿休息。” “等一下!” 终于逮到两个会说人话的,谢颂华立刻将人给叫住了,问他们翠柳和小青的下落。 然而得到的答案还是不知道,不过倒是说进来的时候,看到过她们两个人,猜测可能是现在天晚了,不好太麻烦,先随便安排了地方住下了。” 听到他们说见到了人,谢颂华便放了心。 想想也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安排上不够周全也正常。 她眼下也是真累了,便不再管她们。 等进了屋,走进隔壁的盥洗室,看到屋子中间放着的巨大的浴桶,以及浴桶里热气腾腾的水时,她哪里还忍得住。 要知道这一路上,她根本没得洗澡的机会! 当整个人浸到热水里,她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狂欢,热水温柔地将她拥在怀里,四肢百骸都全部放松了。 累了这么几天,身体里里外外的疲惫,在这个时候,都慢慢地被消解。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这还是她头一回出远门,只不过这一趟远门,也着实也太凶险了一些。 看来以后还是要想办法离萧钰远一点,在这个人身边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成了一条池鱼,什么时候被烤成鱼干都不知道。 放松下来,不免就想到这一次来登州的任务。 她是个大夫,实际上只要负责治病救人就行。 可是…… 江氏夫妇还在登州。 韩翦将她忽悠了过来,不会就真的让她来看看病,就放了他们两个吧? 他们在哪儿? 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儿? 韩翦会不会联系自己?又将会怎么样联系? 还有谢温华这一次过来,到底是谁的手笔? 登州对于萧钰来说,又有何特别? 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乱糟糟地堆在脑子里。 大概是太舒服了,问题越多,脑子也就越转不动,最后糊里糊涂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直到“吱呀”一声推门的响声,她才猛然醒过来。 一睁开眼,却与对面门口的人四目相对上了。 她一愣,被水包围的感觉瞬间让她的理智回笼,当即捞起旁边的布巾就砸了过去,“登徒子!” 但就在这一瞬间,那门已经关上了,湿透的布巾砸在了门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 谢颂华气得不轻,这个萧钰,竟然这么不要脸。 “盥洗室是两个屋子相通的,我事先并不知道,也不知道你在里头。” 萧钰的声音从门那头传过来,虽然是解释,语气却仍旧如常。 谢颂华闻言回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是从背后的这个门进来的。 好家伙,这竟是两间卧室共用中间一个盥洗室的设计! 自己在里头睡着了悄无声息,他不知道似乎也正常。 且以他的性子,还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看来还真是她误会了。 可让她就这么当做无事发生,也委实太难了一些。 谢颂华只好包了一肚子的闷气,匆匆起身擦干了身子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躺在床上想到刚才的情形,越发闷得厉害,想想好像她躺在水里,水面上根本无遮无盖! 越想越恼,忽然就在这个时候,听到那边盥洗室有了动静。 她猛然想起,路上听到锦衣卫说,萧钰一天要洗两个澡,这个人有点儿洁癖。 也不知道这会儿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忽然就恶向胆边生,算着时间蹑手蹑脚下了床。 他看了她一次,她再看回来,才能算是扯平了吧! 屏息敛气地站在门口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她才猛然伸手去推门。 萧钰武功高强,这事儿必须要一击即中! 然而,下一秒,她脸上阴险的笑容就凝固了,这门……竟然推不动。 “你想做什么?” 里头传来萧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却让谢颂华瞬间头皮发麻! 理智立刻回笼,她在做什么?! 她竟然想要偷看萧钰洗澡?! 谢颂华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 这门分明是对方扣上的,他是事先猜到了?还是性子谨慎使然? 难不成他早就想到自己可能会以这样的方式报复? 谢颂华在这一瞬间,尴尬到头皮发麻。 但人在紧急的情况下,经常会生出一些自己平时没有的智慧,演技也能瞬间提高好几个档次。 辩解的话甚至都没有怎么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啊?王爷在里面啊!哈哈哈哈,好巧啊!我忽然想起我好像落了一枚簪子在里头,既然王爷在,那……那我就……就明天早上再来找吧! 王爷您慢慢洗,不着急,哈哈哈哈哈,那我就先睡了,晚安goodnight。” 说完猴一样立刻窜回了床上。 这不是社死,还有什么能称为社死? 经过这一遭,原本酝酿的睡意,跑得一干二净。 直到完全冷静,她才想起来,自己这一整天都穿着男装做男子打扮,哪里来的簪子? 萧钰不会想到自己的真实意图是要偷看他洗澡吧? 不会吧不会吧! 还有,她刚才是脑子抽了吗? 丢脸一次还不够,上赶着丢第二次? 谢颂华抱着被子尴尬的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最后只能给自己洗脑,萧钰这个人没有男女意识,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他日理万机,没心思去想这些小事。 对,小事而已。 纵然做了这么多的心理建设,第二天开门,看到萧钰一身轻便的衣服,提着剑从外头进来的时候,还是尴尬得要死。 面面相对之下,她艰难地扯了个笑容,“早。” 萧钰只是扫了她一眼,然后便轻轻点了下头,“早。” 说完便直接进了隔壁的房间。 谢颂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就说嘛!萧钰根本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直到早饭的时候,谢颂华才终于看到的翠柳和小青。 早饭就开在他们院子前面的小厅里,有锦衣卫将她和萧钰的早餐都放好了,她才喝了两口粥,萧钰就进来了。 见他神色自然,谢颂华心里的那点不自在彻底抛开了,就当昨晚上是幻觉好了。 正美滋滋喝了口粥,翠柳便进来了,她一见着谢颂华脸上便露出了放心的神色,又道:“昨晚上奴婢都找不到姑娘,本来还想说这么多天路上奔波,姑娘肯定累坏了,想要好好伺候姑娘沐浴呢!” 第398章:小心那个萧钰 “噗……” 谢颂华自己心里有鬼,翠柳一提到“沐浴”她自己就先撑不住,一口粥含在嘴里,立刻呛得喷了出来,这一下来得又快又急,一桌东西都不免被荼毒,当然也包括他对面摆着的萧钰的早饭。 小青和翠柳同时神情一滞,不约而同地转脸看向正要落座的萧钰。 谢颂华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拿帕子捂了嘴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然后就看到对面站着的男人黑着一张脸。 翠柳先反应过来,连忙叫人换早点。 萧钰却淡淡道:“不用了。” 谢颂华擦嘴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有些心虚道:“就是就是,把脏的地方挑出来,也是可以再吃……” 后面的话,谢颂华没再说出来了,萧钰横过来的目光十分干脆利落地让她闭了嘴。 “本王去外面吃。” 等他走了,谢颂华才撇了撇嘴,“矫情!怎么就不能吃了。” 然后提起筷子接着吃饭,只是看着面前一桌狼藉的样子,她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胃口了。 最后干脆揣了个包子出门算了。 翠柳十分利落地就拎上了她的医药箱跟在她后面。 谢温华正好走了过来,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我待会儿要往登州卫那边去,先送你去药堂,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小心点儿。” 谢颂华只当他说的是注意自己的安全,只随意点了点头。 谢温华见她好像没明白,便跟她走在一块儿,压低了声音道:“你小点儿那个萧钰!” “嗯?” 看到自己妹妹一脸茫然的样子,谢温华心里顿时有一种自家白菜很危险的感觉,“虽然说是有婚约在身,可你也要有警惕之心,姑娘家总是吃亏的,可别被他哄了!” 谢颂华满头黑线,自家大哥是不是脑补得有点儿太多了? 到底这样的话,谢温华也不好说太多。 将谢颂华送到,他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所谓药堂,实际上是登州府衙门后面的一个阔大的院子,州城里患了病的人都被送到了这个地方。 因为今日有事儿,谢颂华算是起了个大早,到地方的时候,太阳都还没有升起来,但是这边的人却更早。 衙门已经打过招呼,所以大家都在等朝廷派来的御医。 可结果看到是这么个小姑娘,不由面面相觑。 谢颂华也想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在来的时候,便借了四个锦衣卫过来。 四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往那边一站,谁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这样一来,被官府征集在这里的那些大夫,便难免心有不满,只不敢表现出来。 谢颂华不在乎他们的态度,只要他们能配合就行了,是不是心甘情愿,是不是怀有怨言,那不是她关心的,没那个精力。 被那几个锦衣卫镇着,加上谢颂华是朝廷派来的这个头衔,这些本地的大夫也不敢多说,就配合着她一起入内检查。 原本在外头看着这屋子里还算阔大,可到了里头,见着这些乌泱泱的病人,谢颂华不由眉心突突地跳。 眼见着她和自己跟前的几个人都穿上了特制的外衣,带上口罩手套,几个本地的大夫都面面相觑。 “装腔作势。”有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大夫,到底没有忍住,在谢颂华经过的时候开口轻嗤了一声。 谢颂华对这样的言论并不在意,但是跟在她后面的一个锦衣卫手里的刀,却“噌”地一声,出鞘了一截。 吓得那个大夫立刻往后缩,其他几个大夫也战战兢兢。 谢颂华看了那锦衣卫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直接进了旁边大夫们工作的地方。 “先把你们的方子,医案及诊治记录拿给我。” 她这一问,几个大夫面面相觑,还是由一个老大夫先站了出来,“姑娘要什么?” 谢颂华微微皱起了眉,“你们在这里治了这么多天,开的什么方子,适用于什么样的病人,不同病人的分类,症状的轻重,这些都没有做详细的书面台账和报告吗?” 这话说的这些人越发懵了,还是一个看上去精明些的大夫连忙走了出来,“有的有的。” 说着连忙自一个抽屉里找出了一本册子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谢颂华,“您请看。” 谢颂华随手一番,不过粗略的几张纸,而那几张纸上也只是记录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研制的不同药方。 那大夫连忙给谢颂华解释,表明他们试了好几个方子,按照最终病人的反应,定下了最后的这个,现在病人服用之后,症状减轻明显。 谢颂华沉默地听完,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们给所有病人,用的都是同一个方子?” 刚开始说她装腔作势的大夫立刻道:“不然呢?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染了这疫病才病的,明明都是同一种病,难道还要用不同的药吗?” 谢颂华看了他一眼,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转身吩咐一个锦衣卫,“往衙门里去个人,让他们准备几个宽敞的宅子来,要通风,整洁,有地方熬药及进行基础的消杀。” 那锦衣卫立刻领命而去。 她又对另一个人道:“去京戍卫那里,管我大哥借十来个人过来。” 再对小青和翠柳道:“你们两个拿好纸笔,随我一同进去,记录问诊。” 那几个眼看着她们三个小姑娘带着两个锦衣卫拿着纸笔就往安放病人的地方去,根本不理他们,不由得急了,“这位大人,那我们……做什么?” 谢颂华看了看他们几个,思索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们把仓库所有的药材清点一遍吧!” 说完头也不回。 “这……” 眼见着他们离开,几个大夫都有些发蒙,然后窃窃私语地讨论了起来。 “这不是看不起人么?”有人立刻嚷嚷道,“咱们好歹也是行医几十年的大夫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尽职尽责地给这些人看病,眼下竟然就这样被打发了。” “就是啊!竟然让咱们去清点药材,分明是看不上咱们!” “走,咱们去衙门找大老爷去!” 有人开了头,就立刻有人附和,“就是,咱们找大老爷去,既然看不上咱们医术,咱们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给人家做药童打下手不成?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回去我那铺子里呢!衙门里就出这么两个钱,若不是为了这些百姓,谁愿意来?” “我看……”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见大家都义愤填膺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儿才开了口。 他一出声,其他人便都安静了下来,等着看他的态度。 “大家还是先听那位姑娘的吩咐去做吧!这是朝廷派来的,不管是真有能耐还是假有能耐,且等两天,不就知道了么? 咱们眼下若是真的这般冲动,去衙门里要说法,不说衙门是不是愿意得罪京里来的,咱们也难免在钦差面前给登州抹黑。 若她真没本事,到时候也不用咱们出面,这死的人多了,官府也坐不住的!” 第399章:四皇子 老者的话安抚了其他人的情绪,大家转念一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往库房里去了。 谢颂华不知道他们商议了什么事儿,只是带着小青和翠柳进去一个一个去询问病人以及伺候病人的药童。 这里的病人着实太多,一上午,也就看完了一半。 衙门那边听到谢颂华的要求,二话不说,很快就将宅子准备好了。 谢颂华便让谢温华派来的那一二十个人帮忙收拾那几个宅子,然后按照刚才的询问记录,按照病症的轻重分类运走,还有一些原本就有基础病、孕妇、老人、小孩,又特别分类。 这边一片忙忙碌碌,一个锦衣卫走了过来,“谢姑娘,四皇子来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不提他,她都差点儿忘了,这一次登州之行,真正的钦差应该是这位皇子。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应该是见过这位四皇子的,在长公主府的宴请上。 只不过当时的人太多,她也没有多注意,只是隐隐听说。 更何况,她还有些轻微的脸盲。 不过到底是皇子,不管是受宠的还是不受宠的,那都是君。 她也不敢怠慢,连忙在门口的药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前去迎接。 原本以为他会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来,谁知道进来的竟只有一个人。 别说与太子或者三皇子这样的夺嫡热门人选相比了,就是与京里的六皇子和七皇子相比,这位四皇子也显得逊色许多。 首先便是他的长相,按照年龄排序来说,他应该比三皇子要年轻,可他的长相却多少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看着竟想是跟太子差不多年纪,偏偏他又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看着风尘仆仆的样子,若非他那与裕丰帝有几分相似的长相,谢颂华都未必认得出来他就是四皇子。 哪怕心里有再多的想法,谢颂华也不敢表露分毫,规规矩矩地上前了一步,行了个大礼,“见过四王爷。” 四皇子连忙朝她虚扶了一把,等谢颂华站直了之后才眯了眯眼睛,笑着道:“不知道你们昨晚上就能到,我昨儿刚好出去了,今儿才回来,不然该去接你们的。 谢颂华疑惑地看了看他,发现他在看东西的时候,会习惯性的眯眯眼睛,她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王爷是……近视眼?” 四皇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姑娘果然是个大夫,这一眼就看出来了,以前看书看入了迷,天黑时总是忘记点灯,结果眼睛就成这样了。” 她倒是听说过,这位四皇子不得宠,却没想到竟不得宠到这个地步。 但凡是个皇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五六七八个人伺候,他看书看得忘记了时间,还要自己记得去点灯,这就有些离谱了。 不过谢颂华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根本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怪不得这一次会被人踢到这里来。 四皇子看了看她身后的屋子,叹了口气,“唉,我来这里已经有三四天了,这里的病人,痊愈出去的没几个,抬出去的倒是不少。 这两天,我也下乡各处看去了,这城里的百姓还能往这里来看病,可那些乡下的,却只能挨日子,能抗过去就抗,抗不过去也只当是命,便是还能行走,要进城看病又麻烦。“ 这一点谢颂华早就知道了,登州城早就已经封了,每天出入要凭证,乡下染了病的百姓想要进来,根本不可能。 说完话,又连忙笑着对谢颂华道:“谢姑娘不要有压力,父皇既然派你过来,想必你必定是有些本事的,若是缺什么少什么,或者需要做些什么,你尽管开口。” 跟他开口只怕还不如给萧钰开口,单从这位王爷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出入行走,就知道这登州的地方官也并没有太将这位皇子放在眼里。 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之后,四皇子又问道:“谢姑娘现在是做什么?可有我帮得上忙的?” 谢颂华还没有开口,他便道:“可是要记录什么东西?这个我也可以打打下手,横竖我在城里也没什么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谢颂华莫名的对这位皇子生出了两分同情。 她笑了笑道:“我这里正缺人手呢!王爷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四皇子说到做到,当即便撸起袖子,学着翠柳穿上了防护服带上了口罩,跟着一起进去了。 那边几个大夫听说四皇子来,不敢怠慢,只不过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不敢凑近上前,只在旁边偏院门口跪着。 这会儿看见四皇子和谢颂华一道进去了,都有些着急。 “这……这这这,这可怎么办?那可是四皇子,这万一要是四皇子也染上了,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呀?” “这个女大夫也太大胆了,这是怎么敢的!” “不是京里来的么?怎么这点儿道理也不懂?万一到时候圣上降罪,大家哪一个逃得过!” “眼下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总该去官府告知一声吧!说不得就是个下大狱的罪啊!” 这回这帮大夫不敢再延宕了,赶紧派出了一个人往登州府衙去了。 而里头四皇子眼看着她们工作了一会儿,很快就伤了手,和几个锦衣卫一起,帮着将所有的病人都分了类。 等天擦黑的时候,这屋子里便没剩了多少病人,都是有特殊情况的,谢颂华又找了人过来,让他们去找木工来,定制简单的隔离设备。 等这一切忙完,天都已经黑透了。 但是她却还没有忙完,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她转身又将那几个大夫找了过来,看了一眼仓库里所有药材的种类及数量,然后挑出能用的。 然后才看向他们道:“这么多病人,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需要几位的帮忙,不知大家可愿意?” 官府那边已经来了消息,只让他们不要管。 虽然不明白官府这是什么意思,可这些大夫也只能继续惶惶不安地待在这里。 这会儿听到谢颂华问,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到底是不信任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大夫,万一她的法子出了问题,到时候死了更多的人,这个责任,谁来担? 谢颂华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疑虑,“你们放心,虽然让你们帮忙,但是所有医治的法子,都是我拿出来的,你们只是遵照我的吩咐行事,这一点我会像官府及朝廷言明,若出了事故,与你们毫无干系,责任我一个人担。” 有胆子稍微大一些的大夫便在这个时候嘀咕道:“这你就这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若真出了事儿,谁又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四皇子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本王还在这里,你们怕什么?谢大夫的话,是当着本王的面说的,自然作数。” 第400章:夜宵 见四皇子还没有走,几个大夫都十分惊讶,这会儿哪里还敢无礼,都齐齐朝他行礼。 四皇子神色温和,眯了眯眼睛,将他们看清了之后笑着道:“你们这几个大夫,本王来的第一天都是见过的,为了这城中的百姓,你们也辛苦了。 如今疫病泛滥到这样的程度,着实是一件大事,关系着这许多人的性命,责任重大,你们都是寻常大夫,担不起这个责任,有这样的顾虑实属正常。 谢姑娘是朝廷派来的,责任本就该是她来担着,大家只要尽力配合她就很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又十分温和,在场的几个大夫闻言哪里还有异议,连忙答应了下来。 谢颂华也不再废话,将自己之前在京城研制出来的几个方子拿了出来,与这些大夫一同回到屋子里。 然后按照他们各自擅长的领域分成了几组,专门照料某一类的病人。 这方子是她在东厂照料那些病人时总结出来的,然后又和卓院使两个人互相商量了许久,进行优化,最后拟定的几个。 今天这一天,她仔细问询了许多病人,情况和当初在京城看到的差不多,用药上应该没有太大的差别。 几个大夫互相分享着看了看那几个方子,面上都不由浮现出几分惊讶之色。 那位头发花白的大夫忍不住问道:“谢大夫此前就已经研究过这疫病不成?” 都是大夫,而且都已经照料了这么久的病人,方子一拿到手上,便知深浅,若说谢颂华就今天这么一天的时间,就拿出这样的成果来,谁也不能相信。 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谢颂华没有否认,只是笑着道:“还要仰赖大家的帮助了。” 其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下去,但这会儿确实不早了,谢颂华也只得先回去。 四皇子与她一同出门,谁料才出来,就正好遇到萧钰从街那头走过来,似乎是才出知府衙门。 见着他,四皇子连忙行礼,“王叔。” 萧钰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应了一声,便继续前行。 四皇子就住在知府衙门里,这会儿便与他们分了手。 谢颂华与萧钰并肩而行,两个人都不疾不徐地走着,后面吊着几个锦衣卫。 略等了一会儿,谢颂华忍不住轻声道:“王爷似乎对四皇子很冷淡的样子。” 萧钰斜乜了她一眼,“我需要对谁热情?” 一句话让堵得谢颂华无话可说,但他说得好像也没错,这个人不一向是这么拽的么? 就连见到裕丰帝都不用跪的,当然那是圣上特免的。 可是他这个拽拽的样子,还是很让人讨厌啊! 尤其是看着他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真想把他这个面具给撕下来。 正想着,忽然鼻子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谢颂华眼睛一亮,便立刻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谁知他习惯性绑手,没拉住衣袖,倒是拉住了他的手腕。 萧钰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身后几个锦衣卫立刻互相挤眉弄眼,表情里的意思很明显。 “做什么” 谢颂华皱着眉,可怜巴巴道:“我饿了。” “没吃晚饭?” 她便接着用那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他,然后轻轻点头,“唉,你是不知道那病人有多少呀!我这头一天来,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空吃饭,中午都是塞了个饼子对付过去的。” 这话倒也没掺假,本来晚上也送了吃的,可是她想把病人全部弄完,又想着回去好好吃饭,便没有吃。 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萧钰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将手从她手里抽走了。 谢颂华不由有些泄气,果然这个人根本不吃这种小女生撒娇的一套嘛! “吃什么?” 所以在听到他这三个字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请我吃饭?” “你没钱?”萧钰立刻反问了一句,然后抬脚便走,“没钱你吃什么饭?” “诶!不不不!”谢颂华连忙跑上前挡住了他,笑嘻嘻道,“有钱有钱,我请你吃!怎么可能不带钱呢!穷家富路嘛!” 萧钰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终于脚转了个弯,往一旁的酒楼里去了,谁知谢颂华再一次拦下了她。 这一次她倒是精准地捏住了他的袖管,笑得单纯又无害,“王爷见谅,我身上钱不多,这大酒楼还是算了,吃点儿小摊吧!就当体察民情了?等回头……” 想了想才想到这个“回头”的时候,“等回头,我要出嫁了,谢家给了我嫁妆,我钱多的时候,再请王爷吃大餐,你看好不好?” 后面的锦衣卫面面相觑,没听错吧! 未来王妃请王爷吃饭,连一家正经馆子都请不起?要拉王爷去摊子上吃? 可是王爷有洁癖啊! 然后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情再一次出现了,王爷竟然真的跟着未来王妃往摊子上去了。 谢颂华一边邀请萧钰坐下,还一边热情地给他介绍这各种摊子上好吃的美食。 萧钰看了一眼她斟的茶,掀了掀眼帘,目光落在她脸上,“说了这么多,清水镇很多这样的夜摊?” 谢颂华一愣,怎么忘了这茬儿。 她爱吃各种小吃,那是前世带过来的。 而穿越回来之后,拢共也没上过两回街,吃街上的小吃就更少了,也就只有一次元宵灯会罢了。 “呵呵呵,闻着香嘛!我这小地方来的,多少东西都没有吃过,正好今日王爷在,趁着请王爷吃东西的东风,我也饱饱口福。” 说完立刻丢下一句,“我去点东西,王爷您先坐着。” 又瞅见那几个锦衣卫仍旧杵着,便连忙招呼道:“你们站着干嘛?找张桌子坐呀,我虽然钱不多,但是请你们几个人吃顿小吃还是吃得起的,都坐都坐。” 几个锦衣卫看了看萧钰,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这才犹犹豫豫地往旁边桌上坐去了。 谢颂华转身回来,还拎了壶开水,细细地将他面前的那个杯子给烫过了,再重新给他倒了杯水,笑眯眯道:“到底往后咱们还要搭伙过日子,互相适应一下对方的一些习惯和喜好也挺有必要的,你说对吧,王爷?” 她说着指了指他面前的那杯茶,很明显,她的意思是,她在努力习惯他的洁癖。 今晚上没有什么月亮,但是星星很亮,路上两旁的商铺和摊贩的灯光落下,衬得她的笑容尤为灿烂。 萧钰一时间有些看入了神,听到她又轻轻地“嗯?”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便也跟着“嗯”了一声。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更灿烂了,“那王爷可不可以今晚上破例一次,尝一尝我爱吃的?我保证,真的很好吃!” 他是亲眼见过她吃夜宵摊上的东西的,那一脸满足的样子,毫不作伪。 因而他也就没有反对,只是当那东西端到桌上的时候,萧钰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挂不住了。 第401章:破你面具 “这什么东西!” 看到他人都快跳起来的样子,谢颂华忍笑忍得有些辛苦,但还是极力压平的唇角,十分热情地推荐,“臭豆腐呀!王爷你果真没吃过?!那可一定要尝尝!绝对美味,虽然闻起来不怎么好闻,但是吃起来绝对香,你信我!” 眼看着她签着一块黑乎乎的臭豆腐已经快要递到他脸上了,萧钰到底还是坐不住,直接逃开了,脸上有些发黑,“我不吃这个!” 谢颂华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有些委屈道:“王爷你刚刚明明答应的。” 说着又指了指那边桌上的几个锦衣卫,“他们都听到了。” 提到这个,萧钰脸色越发难看了,“为何你请他们吃的是那些,请我吃的就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 当然是为了破你面具啊! 谢颂华在心里回了一句,脸上却一脸真诚,“因为这个是我最爱吃的啊!我一心想把自己最喜欢吃的小吃分享给王爷的。” “你……” “王爷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真的戳中了他,萧钰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谢颂华却憋着笑努力表现出一脸的恳切,“我知道王爷觉得这个味儿不好闻,可它真的好吃,不然我何至于这般推荐呢!” 那头几个锦衣卫一个字儿都不敢说,十分有默契地齐齐埋头苦吃。 王爷和未来王妃的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妙,看热闹这种事情,还是低调点儿好。 萧钰的眼睛里罕见的露出几分挣扎,到底还是重新坐了下来,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签子,几乎是闭上了眼睛,飞快地咬了一口,就立刻放下了。 谢颂华坐在他对面,认认真真地欣赏他慷慨赴死似的表情,适时疑惑问道:“王爷吞得这么快,吃出味儿了吗?我可是诚心推……” 他说这话的时候,萧钰已经灌下了两口水,然后抬手制止了她,“我方才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不能再提要求。” 今晚的好戏已经看够了,谢颂华心满意足,笑眯眯地点头道:“以王爷的性子,吃了一口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虽然我猜您都没尝出味儿,但是,咱们来日方长嘛!下回……” “没有下回。”萧钰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头,随即催促道,“你要吃多久?” 话音才落,那头摊贩便捧上来一堆吃的,“这都是这位姑娘点的。” 看着面前堆起来的小吃,萧钰皱了皱眉,“你吃得了这么多?” “这不是还有你么!”谢颂华说着便撸起了一根串儿,“放心放心,这些都没有什么味儿,正常的烧烤。” 但是最终萧钰也没吃两根,还是在她强烈安利之下吃的。 而这一次,谢颂华算是发现了,萧钰的口味和她完全不一样,这个人根本吃不了辣。 虽然他的面瘫技术很好,但是光看他辣红了的嘴唇,和微微加重了的呼吸,就知道这位爷怕是被辣得不轻。 谢颂华也见好就收,剩下吃不完的都打包了,让他们带给其他人。 翠柳和小青早就已经回来了,然而谢颂华还是没有见到她们人,不是说昨天是忙乱没有空替她们收拾么?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明儿还要起大早,她也没有非要伺候的习惯,因此也就丢开不管了。 进门之后正要去洗漱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二话不说立刻开了盥洗室的门冲了进去,然后将对面的门给闩上了。 等将这些事一气呵成做完了,她才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通向萧钰房间的那扇门道:“王爷事儿多,估计还有事情没忙完,盥洗室我先用啦!” 对方没有回答,谢颂华也不以为意,以萧钰的听力,不可能听不见。 而实际上,正在桌前喝水的某人听到她那分明有些装腔作势的声音,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一个晚上,王爷被准王妃拉去吃了臭豆腐的新闻在锦衣卫当中一下子就传开了,大家纷纷感叹,看来他们王爷真的是要铁树开花了。 百越百思不得其解,王爷这么一颗好白菜,怎么就叫谢颂华给拱了呢? 关键是,他怎么看也不觉得谢颂华是头值得上吊的猪啊! 不过没想明白也不要紧,要紧的是,看来院子的安排王爷不会拿他问罪了。 第二日一大早,谢颂华便直接揣了两个包子出了门。 昨晚上洗漱后她还是没有忍住,连夜做了一份详细排查登州府居民饮用水安全的实施方案。 然后交给了百越让他拿去知府衙门。 自己这边则细细地制定了几个院子病人的分类隔离及治疗措施。 她这个东西十分新颖,几个大夫看了之后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寻常,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十分有道理,当即便认真应了下来。 而她一来便吩咐人去成衣铺子定制的防护服以及口罩等物也加紧时间赶制了出来,全部分发给了在场的大夫和药童们。 如此一来,这边病患的治疗和恢复才算是进入了正轨。 而登州的这些大夫到这个时候也完全转变了对谢颂华的印象,尤其是发现谢颂华的这些措施明显提升了病人的恢复速度之后,便对她再没有任何轻视之心。 都是多年的老大夫了,只要接受了她的理论和方法,上手就很快了。 谢颂华眼看着这边的事情,她差不多可以丢开手,便又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对登州府城的排查和疫病防控的宣传上。 有萧钰坐镇,加上皇命在身,登州府衙十分配合,基本上要什么给什么,要如何做便如何配合。 眼看着大院儿里的病人康复得越来越多,谢颂华便恳请知府开城门,在城门口专门设置引流台,让那些想进城看病的病人直接到大院儿那边接受治疗。 城门放开后,谢颂华还策划了一次简单的演示性的演讲,邀请百姓们免费观看,了解疫病的传染途径以及应对的方法。 当然她没有上台,这种事情当然要交给吉祥物——四皇子去做。 萧钰看着一旁笑容满面的谢颂华,唇角也不由轻轻翘起。 而四皇子又出面,请求朝廷拨款赈灾,其中一部分的用途,便是聘请大夫下到乡镇去给乡镇的百姓免费看诊。 有了谢颂华的那一套东西,这件事情做起来就容易了许多,只要是个合格的大夫,经过两天的培训便可以十分熟稔的上手。 这边登州府百姓的事情是解决了,但还有一个麻烦的所在。 这也是谢颂华来之前就担心的,只是萧钰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让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这个口。 还在犹豫着,谢温华却先来了。 第402章:萧钰与登州卫 他一到登州,除了第一天在州城这边转了转,便直奔登州卫去了。 若是只有疫病的事儿,也不至于一个小小的州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最关键的便是登州卫。 登州卫并非一个卫所,而是登州、微海、岭山三大卫所的总称,兵力近两万,盖因此处与海上岛国岐山国隔海相望。 岐山国虽小,但是其国民人人可战,国家的重要经历来源,便是海上劫掠。 早前也曾进犯大启,但是在大启的强力镇压之下,如今每年向大启纳贡。 因为这个原因,这登州卫的位置就变得敏感了起来。 登州卫指挥是谢云苍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一次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按道理来说,谢温华应当避嫌,可最终派了他来,说不得也是朝廷对谢云苍的一个考验。 因而谢颂华在出发之前,谢云苍便反复叮嘱她,这一次登州卫闹出杀良冒功的事情,恐怕里头的内幕不简单,要求她只管看病救人,不要踏入卫所半步。 谢颂华虽然心里忐忑韩翦会有什么样的安排,让她卷进去,可到目前为止,她完全不敢深问,哪怕知道自己堂兄已经去了。 在确定了此处的疫病治疗方案之后,她便将那一份东西悉数交给了四皇子,卫所那边,自然会有军医对症治疗。 但是今日谢温华过来,却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小四你的方子送过去之后,在最开始的两日确实有用,但是与州城患病的百姓不同,卫所里的兵士,病势一直反反复复,而且还不断的有人感染,眼下这样的情况,只能请你过去看看。” 谢温华来的时候,谢颂华正在院子里看几个大夫自乡镇看诊写就的反馈报告,闻言不由惊讶. 她晃了晃手里的几个册子,“不可能啊!到目前为止,不管是去了京城的那些,还是登州城里的,或者是这些乡下的乡民,基本上情况都大差不差的,怎么到了卫所里就不一样了?” 萧钰正好走进来,听到了两兄妹的谈话,便停在了廊下。 谢温华有些着急,“眼下卫所里气氛紧张得很,赵青山和秦胜都看押了起来,其他底下的人也都躁动不安,大家互相怀疑。 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有传言说是有人在卫所里投毒,若是再这样闹下来,怕是要闹哗变了。” “什么?!”谢颂华大吃一惊,就算她没有在军中待过,也知道哗变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她是躲不过去了,毕竟当时裕丰帝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派了她来的,这本就是她的责任。 抬眼就看到萧钰走了过来,谢颂华连忙道:“王爷都听到了?” “听到了。” “那王爷这几日,可有查清楚赵青山杀良冒功一事?” 原本谢颂华是想问而不敢问,可到了这一步,却不得不问明白了。 “你以为这件事情这么简单?” 萧钰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进了屋子。 谢颂华和谢温华相视一眼,谢温华便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走吧!来了这么多天,你可看到他做了什么?” 谢颂华不解,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以来,萧钰看上去每天都在忙活,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仔细想想,若是他真查出了什么,登州不会这么平静,她昨天还看到登州知府拉着四皇子在酒楼里吃饭。 那他…… 谢温华压低了声音道:“我在卫所那边听说了,以前登州卫是在他手里的,结果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岐山国的人摸了进来,他恰好不在,副手又敌不过,差点儿酿成大祸,后来便有人说他外通岐山,意图造反。” 说到这里,谢温华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这事儿后来是被圣上压下来的,所以才没有闹大,知道的人并不多,自那之后,他就把登州交了出去。 所以现在这边出事儿,他根本就不想管,来这里也就是做个样子,没看到这些天都是四皇子来来回回地跑么!” 谢颂华之前在谢云苍那里听了一耳朵,知道登州似乎对萧钰来说格外不同,却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儿。 那可是谋逆的大罪,若是传扬出去了,会闹到什么地步可真说不一定。 怪不得韩翦那个死变态一定要逼自己来登州。 “那我……”谢颂华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那我跟你一起去,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两件衣服。” 说着匆匆进了屋子,等出来的时候,隔壁的门也打开了。 萧钰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一边绑着袖口一边走出来。 “王爷要出去?” 这段时间住在一个院子里,谢颂华多少也有点儿了解他的习惯,除了早上练武之外,他一般要骑马出门才会打绑手。 萧钰见问,却反问了一句,“不去卫所?” “王爷也要去吗?” “四皇子昨日说有些事情要我去帮着处理一下。”说完便先行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扔下一句,“还不走?” 谢颂华悄悄看了一眼谢温华,“你不是说他不想管事儿么?” 谢温华撇了撇嘴,“你没听到他说么?他是四皇子叫他去的,虽然他明显不将四皇子放在眼里,但好歹人家也是正经皇子,总不能直接爱答不理吧?” 说着他捅了捅谢颂华,“走了!那边十万火急!” 外头萧钰已经坐在了马车里,谢颂华才要上去,就被谢温华拉住了胳膊。 “怎么了?” “没多远的路,坐什么马车?跟我一起骑马!” 谢颂华看着那高头大马,就觉得自己屁股隐隐作痛,“那个……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上来!”谢温华二话不说就要来拉她,“你一个姑娘家,总跟别人一个大男人坐一辆马车做什么?” 谢颂华头皮发麻,还想跟自家大哥好好商量,就听到马车里萧钰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们还走不走,快要下雨了。” 一句话让僵持的兄妹俩都同时抬头,可不是,天色都已经暗沉下来了,确实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 谢颂华顿时如蒙大赦,转头就爬上了马车,“大哥,这都快下雨了,我身子弱得很,万一淋感冒了就不好了。” 眼看着自家妹子又钻到那男人一块儿去了,谢温华心里不爽得很,偏生这要下雨的样子,也确实不大好让她骑马。 他连忙驱马靠近马车,语气不善道:“小四是姑娘家,又不会骑马,确实不大方便,王爷武将出身,这么点儿路,何至于要坐马车?” “本王也不想淋雨。” 萧钰仍旧是那淡淡的语气,说完了之后便丢出来两个字,“出发。” 第403章: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马蹄声起,外头的风也起来了。 紧赶慢赶,到底没能在大雨泼下来之前赶到卫所。 从马车里出来,看到那边淋成了落汤鸡的兄长,谢颂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让人给他和几个锦衣卫熬姜汤。 四皇子等在门口将他们给迎了进去。 他眯着眼睛看到谢颂华连忙就拉着她往里头走,“谢姑娘你可来了,快去看看,这些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不见好。” 还没走出去,人就被拉住了。 四皇子一回头才发现是萧钰,不由愣了一下,“王叔,你怎么来……”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我说?” 四皇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颂华,“我先把谢姑娘……” “其他人不知道地儿吗?”萧钰轻轻蹙眉,眉眼间露出两分不耐烦,“不能随便找个人带她去?” 他这话一出,立刻便有激灵的卫兵过来了,恭恭敬敬地引着谢颂华去那些患了病的兵士账里。 萧钰转头对身后的锦衣卫道:“跟着去两个人。” 锦衣卫立刻领命跟了过去。 四皇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懵了一会儿,才领着萧钰去了自己的住处。 而谢颂华进了大帐之后,便也不敢耽搁,立刻着手检查起他们的情况来。 一圈兜过,让她疑惑的是,这些人的病症与疫病并无二致,而这里大部分的人症状都偏重。 而且还有好一部分是眼看着减轻了症状,快要出去了,忽而又病势起来了。 谢颂华只好将他们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然后酌情添减调整各种药材的分量。 小青和翠柳这段时间一直在那边药堂里忙着,直到天擦黑了,小青才赶了过来。 等谢颂华回到专门给她备的帐篷里的时候,小青已经将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帐篷中间还放了一桶热水。 看到这一桶热水,谢颂华简直热泪盈眶,还有能比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更幸福的呢? 毕竟这些天,她都在跟萧钰抢盥洗室,虽然是她单方面在抢,可总想着对方怕是就在门口等着,心里就没法踏实,自然也就没法洗好了。 雨点打在帐篷上,声音听上去竟十分治愈。 她不知道这帐篷是什么材质的,但外头在下雨,这里头却一点儿都不潮,这一觉她竟睡得十分舒心。 第二天天不亮她就往病人所在的大帐去了,只是情况仍旧不好。 眼见着有几个已经高热到快要不行了,谢颂华只能先用银针给他们压制,然后加快拟了几个新的方子。 好在这里的药材储备充足,药汤灌下去,情况有所缓解。 几个军医这会儿都和谢颂华坐到了一起,谢颂华看着他们交上来的东西,眉头也不由深深地皱了起来。 几个治疗疫病的方子早就已经传了过来,一些日常的防护措施,也是一并交代了的。 看得出来,这边都是按照她的要求来做的,这么看来,就应该完全没道德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思来想去,谢颂华决定自己到各处去看看。 今天天还是阴着的,但并没有放晴,显得有些雾蒙蒙的。 谢颂华带着几个人从伙房开始,再到采买经办处,然后是浣洗处,还有卫所的几个水井,以及埋葬亡故兵士的墓地。 看完之后,谢颂华越发觉得奇怪,所有的地方都没有问题。 且严格按照她之前拟定的方案消杀过,那些因疫病过世的兵士的遗体也都是火化了再埋葬的,所有排泄物更是都都经过石灰基坑处理过。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普通非气溶胶传播的疫病,最可怕的并非是疫病的治疗,而是传染源和传染途径没有防控好。 登州的这场疫病并不会通过空气传播,而是手口传播,所以做好了防护的情况下,就算是大夫接触,被感染的概率也不大。 像登州城和那些乡镇,通过科学的管理方法之后,也很快就控制住了疫病的进一步蔓延。 可眼下,之前行之有效的方法在这里,显然变得不大合理起来。 四皇子听说了事情也赶了过来,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安慰道:“好在你新配的药目前来看,效果还是有的,至少能稳两天,不用太急。” 谢颂华对他笑了笑,算是谢过他的安慰,只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四皇子像是知道她的意思,“王叔往山上去了,昨儿晚上连夜处理了几个闹事儿的,这会儿都安静下来了。” “往山上去做什么?”谢颂华闻言看了看位于卫所西面的群山,十分不解。 四皇子朝那头指了指,“听说你忙活了一天了,这边儿的景色倒还不错,不如走走?” 今天确实是一整天都在忙活,现在又找不到问题的症结,确实有些烦躁。 昨天下了雨,今天天还阴着,倒是有放晴的趋势,空气的味道湿润润的,闻起来很舒服。 四皇子指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山道:“山那边就是大盘镇,也就是闹起来的地方,那边的情况不大好,但是镇里的居民已经自发建立了自卫队,与官府对抗,这段时间,我一直尝试与他们沟通,但是得不到信任。” 死了那么多人,如何能取得信任? 谁知道这一次来的,到底是拯救还是屠刀? 谢颂华没有做声,四皇子便接着道:“赵青山和秦胜的事儿,基本上已经确认了,但是要想将这个案子了结,妥善安抚和处理大盘镇的事情,是必走之路,王叔是上去查看地形去了。” 听到这话,谢颂华不由一愣,“要硬攻?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的百姓,如何能敌得过军队的进发?那不是要造成更多的伤亡?” 四皇子的眉头也紧紧地锁着,“赵青山来剿匪,并非无中生有,在大盘镇那头的深山里,确实有几处山匪,且实力还不弱。 他当初封了皇命过来,几次带人进山都没成效,反倒损兵折将,京城那边……” 他说着顿了顿,换了个话头,“所以才起了这样的歪心思,闹出这滔天的祸事来,要不是这边派了人去守在镇口,还真不知道会闹到哪一步。” 谢颂华听着她的话,略一想便明白了他话里头的意思,“四王爷的意思是,大盘镇的百姓会跟那些山匪勾结在一起?” 四皇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希望没有吧!” 赵青山就算是再不济,带去的那也是朝廷的兵,能让他几次一无所获的山匪,岂能是一般的山匪? 且大盘镇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镇而已,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里头传不出消息来。 四皇子说是这么说,只怕已经是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一点了。 那那些里头无辜的百姓,又该如何? “好了,出来散散有没有觉得舒服了一点儿?今天找不到还有明天呢!你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卫所那边已经升起了炊烟,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了。 谢颂华正要跟着四皇子往回走,视线落在某一处,便立刻停下了脚步。 第404章:找到原因了 “怎么了?” 谢颂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朝那个地方去了。 有两个伙房的士兵正抬着菜起身,见着他们过来齐齐站直了给他们打了个招呼。 四皇子还没有开口,谢颂华便直接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洗菜?” 卫所来了个女大夫,是从京里来的,这事儿昨天晚上大家就都收到消息了。 眼下看到跟四皇子站在一起,虽然穿着男装,但明显是个姑娘,便都知道这应该就是新来的那个大夫了,听说医术还不错。 因而这两个伙房的士兵也不敢怠慢,“前头那口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堵了,上来的水都是浑的,所以这几个月,我们都是在这里洗菜。” 说完稍微机灵点儿的那个连忙道:“不过,您放心,我们烧饭用的水,都是自前头的水井里打过来的。” 四皇子见她问这个,不由疑惑,“怎么了?这个溪里的水是山上来的泉水,挺干净的,以前大家还经常直接取这里的水喝呢!只是后来你来了登州之后,说饮用水是重中之重,大家才都不喝这里的水了。” 那两个士兵也连忙点头。 谢颂华见他们紧张,便缓和了神色,笑着道:“没事儿,我就是想到你们明明有水井,还用这里的水,有点儿疑惑罢了,你们忙去吧!” 等他们都走了,谢颂华才道:“说不得其他地方还有疏漏,我们再去看看。” 这会儿都已经快黑了,四皇子见她面色凝重,也不敢耽搁,连忙答应了一声。 又让后面跟着的人把火把点上了。 顺着这条小溪往下走,便到了浣洗衣裳的地方,这会儿大家都在室内,好些衣服在外头的架子上晾着。 这个地方,谢颂华白天来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若是真有问题,这些负责洗东西的人就先被感染了。 再往下,便是战马饮水的地方了。 然后便流出了卫所所在的范围。 谢颂华想了想,又再一次往上走。 绕过方才那洗菜的地方,在往上,这水道绕了个圈,流经一处谢颂华有些熟悉的地方。 “这是……药房?” 两个锦衣卫立刻绕到前头去看了一眼,又匆匆回来,“回姑娘的话,是!” 谢颂华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四皇子立刻发现她神色不对,“有问题?” “不一定,但是很有可能!”她说了一句,便见那边有几个负责熬夜的士兵走了过来。 她立刻压低了声音,“先不要声张!” 四皇子会意,便笑着道:“谢大夫才来卫所,今儿忙了一天了,本王带着她四处转转,方才闻到药味儿,才想起来你们这边在熬药。” 那几个士兵立刻躬身行礼,“是,今天出了新的方子,病房那边人又很多,我们都在抓紧时间熬药。” 四皇子说了一句辛苦了,便看向谢颂华。 却见谢颂华的目光已经转到了那边的山上,笑着道:“今天天气不好,不然等天晴了,还可以去山上转转,估计深秋的景色应该不错的。” 说着自顾自地走了出去,似乎并不以为意。 四皇子便也笑着跟了上去,两个人走出来一段距离,后边儿的一个锦衣卫才跟了上来,拿出了一只竹筒递给她。 谢颂华看了他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那锦衣卫轻轻一点头,便转身走了。 谢颂华仍旧不紧不慢地往前头走,却从竹筒里倒了些许水出来,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又小心地尝了一口。 果然。 “有问题?” 谢颂华转脸看了他一眼,然后慎重地点了点头,“有问题。” “那现在怎么办?”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听到从她口中说出来,四皇子仍旧感到十分震惊,但想到方才谢颂华的表现,还是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眼下天色不早,不要露出破绽,待会儿回去之后,立刻让锦衣卫将所有药房这边的人控制起来,一个也不能漏。” 到晚间,谢颂华坐在自己的帐中等,还没有等到回来复命的锦衣卫,却先等来的萧钰。 “王爷?” “找到原因了?” 他穿着一件靛蓝色的曳撒,在夜色中,那一抹蓝色像是要融进夜色里似的,头上没有束冠,使得他看上去,比平日里少了两分庄重,却多了些寻常易亲近的味道。 纵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在夜色中,那张脸,也清冷绝尘得有些过分。 这个人是真生就了一副好皮囊。 谢颂华不由在心里感慨,随即便点头道:“大约是找到了,但是还得去查证,那些人呢?” “都已经控制住了。”萧钰轻轻点头,“明日要做什么?可用我帮忙?” “正要跟王爷说,”谢颂华也不客气,“要借王爷的锦衣卫使使。” 话是这么说,但是第二日萧钰还是一起来了。 整个人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就完全是众人的焦点。 谢温华也带着她京戍卫的兵士过来了,整个成了一个浩浩荡荡。 谢颂华不由扶额,“其实……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的。” “这是怎么说?小四你的事儿,为兄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跟哥哥你客气什么?” 说完便转向萧钰道:“王爷不是在忙着查赵青山的事儿么?怎么今儿还有这个空?我妹妹向来拎不清轻重的,还是别耽误了王爷的正事儿,这边我陪着去就行了。” 萧钰看也没有看他,“昨天看守的人说,秦胜似乎有话要跟谢大公子交代,不知道交代了什么?” 谢温华顿时哑语,萧钰便带着几个锦衣卫直接往前头去了。 谢颂华看了看自家兄长,然后十分不厚道地耸了耸肩,“那我先走啦!” 但到底谢温华还是跟上来了,谢颂华手里拿着药粉顺着那条小溪一路往上找,结果一直找到了山脚下。 “这下流的水都是这山上留下来的,都是泉水!” 跟着过来的卫所里的卫兵开始给谢颂华介绍情况,春夏之际,水量大的时候,卫所里基本上都不用井水,全是吃的这山上下来的泉水,现在秋天了,这水流量变小,因而到了这山脚下,也就成了一条小溪了。 谢颂华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山坡,昨天下午雨才停,先头也下了几天,山上的土都泡软了。 不过这倒是方便她找证据了,她转头看向一旁跟着过来的卫所的卫兵,“能找到这泉水的源头吗?” “我知道。”回答她的却是萧钰,他看了看明显不大好走的山路,“你要上去?” 谢颂华轻轻点头,回答得很肯定。 第405章:完全接受不了 泉水源头是在一个山涧里,上山的路很不好走,岩石上长满了青苔,没有岩石的地方,又全是厚厚的落叶,沾了水下脚打滑。 谢颂华刚开始是拽着两旁的树枝往上走的,没多久手就被磨破了皮,谢温华才要来拉她,就被一旁自己的手下拽得差点儿摔跤,气得破口大骂,“你丫什么素质?!还是不是个爷儿们?” 骂完之后,就看到自家妹子被返身下来的萧钰拎着胳膊上去了。 还想去截人,却硬生生被自己那个不要脸的手下给拖住了。 最后只能恨恨地拽着他的胳膊往上走。 谢颂华是自己要上来的,就是不想成为拖累,才没有开口,眼下就这般被小鸡仔似的拎着,也只好认命了。 源头所在的山涧,叫做彩虹饮水涧,传说天上的彩虹桥一头就是自这里出去的。 这当然只是一个美好的传说,毕竟看着那旁边分明被动过的土,谢颂华就知道,这必然美好不到哪里去。 不用她多说,萧钰的人就开始动手了。 京戍卫的人也不用多说,没一会儿,就把这一片山地给刨开了。 只是看到刨开后的情形,众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一块山地,这分明就是个合葬坑。 空气中充满了腐烂的腥臭味儿,谢颂华早就已经远远地跑到了一旁,趴在树根底下剧烈呕吐了起来,直吐得眼泪鼻涕一起下,最后只能疯狂吐胃酸出来。 这一块山地里头,埋的全部都是尸首,重重叠叠,没有头颅。 身上穿着的都是寻常百姓的衣服,这些尸体是哪里来的,不言而喻。 “喝点儿水?” 萧钰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谢颂华朦胧着泪眼,已经吐得全身发软提不起半丝儿力气了。 听到她说水脑子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才那个山涧里的水源,想到那些尸体,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到底没有忍住,又一次吐了起来。 萧钰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弯腰轻轻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替她顺气儿。 那边两个锦衣卫正要过来向自家王爷汇报情况,见此又连忙退开了。 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中,几个锦衣卫还是忍不住互相打眉眼官司。 可惜百越被王爷吩咐忙别的去了,不然怕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果然这方面的事情,还是听自家黄指挥的比较靠谱,百越就是个榆木脑袋,万不能跟着他混。 正互相使眼色热闹着,就看到自家王爷过来了。 “都知道怎么做?” 在他跟前,锦衣卫们不敢放肆,立刻站直了身子,严肃答话。 萧钰轻轻皱眉看了那边忙乱的场地一眼,仍旧转身走了,然后一把拎起谢颂华就走。 奔出去老远,谢颂华才感觉那股子味道消失了,自己整个人才慢慢地活了过来,“去哪儿?” “找到了原因所在,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这么一说,谢颂华才猛然醒悟,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卫所里的那些士兵为何反反复复不见好,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看尸体么? 她又不是法医。 卫所里的军医里头也有兼任仵作的,很快就被叫上了山,那边的尸体坑迟早都有一个说法出来。 而那几个忽然被控制起来的药房士兵也在这个时候接受完了审讯。 最终有一个才入伍没有多久的小兵被锦衣卫的手段吓得尿了裤子,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是他在每一次负责往病人那边送药的时候,偷偷往药里头加了水。 他只说自己家里缺钱,受了人指使这么做。 结果从他的床垫里头搜到了两张两百两的银票以及一封信。 “只说让我加点儿水,从后面那个小溪里舀一点儿水就行,其他什么也没有做,那小溪里的水,从前我们都是直接喝的,而且又是活水,所以我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儿,这才……” 萧钰根本没有理会那个人,直接挥手让人带下去了。 只拿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儿。 到晚上,便有人过来汇报,证实那信与赵青山一个手下的笔迹一模一样。 而山上的验尸报告也证实,山上的那群百姓,都是军制兵器,刃口手法全都吻合,时间在半年前的居多,但是近期的也不少,甚至还有几具是这几日卫所里因疫病过世的兵士。 当那一具具尸体被抬下来,摆满了卫所前的空地时,整个卫所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登州卫虽然是军区,但是已经承平多年,距离上一次大战,也都已经过去了近十年,这么多尸体,对于这些人来说,冲击也实在不小。 “彻查!”四皇子今儿一早去了登州城协调药材的事儿,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个事儿,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把赵青山和秦胜给本王拉出来,本王要在这里审!” 虽然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可在被杀的过程中,也有反抗,这里头便保留了一部分的证据,行凶的并不单是赵青山的人。 而萧钰的手里,更是早就已经掌握了赵青山来到登州之后所有的行为证据,时间地址行进路线日常所行。 加上在登州城里调查出来的证据,实际上真相已经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谢颂华到底还是没能受得住现场的气味,先行去替那些患了病的士兵医治。 等晚上的时候,秦胜和赵青山的证词便都拿到了。 赵青山是为了急功近利,一心想要在东宫面前立功,所以铤而走险。 而秦胜则完全是被钱财迷了眼睛,从他在登州的私宅里,锦衣卫早就已经搜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巨额金银。 赵青山要名,他要利,一拍即合,将大盘镇数百无辜百姓屠戮,割去头颅,以充当山匪。 谢颂华听了这件事情的始末之后,良久都没有说话。 不是不愤怒,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表示。 这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萧钰。 明明一整个白天都是阴天,到了晚上月亮竟出来了。 银白的月色落在他肩上,像是铺了一层薄纱,人也有些朦朦胧胧的。 见她过来,萧钰递给她一个小瓷瓶。 “什么?” “清心丹。” 谢颂华挑了挑眉,没想到会是这个,她笑着接过,便吃了两颗。 今天这样的场面,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厉害了一些,她根本不敢吃东西也不敢喝水,感觉只要有东西入胃,就会让她有反应。 “走吧!” “去哪儿?” “膳房。” “啊?”谢颂华连忙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吃了,也不饿。” “我饿。” 因为心里还是有些想逃避去动脑子,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不断地去回想,所以她才弄到这么晚回来,到这个时候,除了巡逻的,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外头走动了。 谢颂华跟在萧钰的后头,一路走进了膳房,里头只剩了一个老伙头在守夜,萧钰就直接将人给打发下去了。 第406章:我又没洁癖 到底是这么多人的膳房,里头什么东西都有。 萧钰拿火折子点了灯,然后便看向谢颂华。 谢颂华人还靠在门口的门框上,见他看过来,便挑了挑眉,“看我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做饭?”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她不由站直了身体,含着几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让我来给你弄吃的吧?” 萧钰没有回答,只是挑了挑眉接着看她,意思很明显。 谢颂华都要给气笑了,“你是凭什么认为我会做饭的?” “你会。” 十分笃定的语气。 谢颂华更气了,冷哼了一声,“会做也不代表我就乐意给你做吧?” “今天上山是我拉的你。” “……” “盥洗室每天我都让你先用。” “……” “我的锦衣卫随你差遣。” “行了!” 看他还有接着往下滔滔不绝的架势,谢颂华咬牙切齿地打断他,合着这些还是收费的! 萧钰轻轻让到了一边,然后伸手朝灶台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看着他神色淡然的模样,谢颂华闭了闭眼睛,压下心里的不痛快。 算了算了,回头还有求着他帮忙的时候。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眼见她不情不愿地挽起了袖子,萧钰倒是老老实实地往灶膛口去了,“我给你烧火。” “太晚了,吃面条吧!” “都行。” 本来也没想要给你挑! 实际上谢颂华的厨艺一般,这和面拉面的手艺更是勉强。 以前她倒是会自己下厨,可那基本上都是两个小炒,就算要吃面,也是超市买来的挂面,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拉了一会儿之后,看着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实在是丑到了她自己,抬眼就看到那灶膛口坐着的人正看着自己。 谢颂华抽了抽嘴角,脸不红心不跳道:“还是吃面疙瘩吧!更快。” “行!” 他倒是真不挑! 面疙瘩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在架子上切了点儿肉,加了点儿葱姜蒜爆炒,再烧出一锅汤来,直接扔下去煮就行了。 该说不说,这柴火灶烧起东西来,就是比以前自己用燃气灶更香一些。 等锅里沸腾了,一个个指头大小的面疙瘩也浮了起来,一揭开锅盖,屋子里都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被这热腾腾的锅气一冲,她竟也觉得饿了。 不过她方才和的面多,正好两大碗。 正要往上头加浇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吃不吃葱。” “不吃。” “好嘞!”说完绿油油地加了一勺,一眼瞥到旁边的罐子里辣椒面儿,又满心愉悦地挖了一勺。 然后笑眯眯地端到了一旁的矮桌上,“吃吧!这可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萧钰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提起了筷子,将里头的葱花一颗颗挑了出来。 眼看着他挑完葱花有那么一会儿迟疑的样子,谢颂华心情大好,干脆就托腮坐在对面美滋滋地欣赏对方的表情。 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吃相好看优势就更明显了,谢颂华就这么看着,也觉得对面的人赏心悦目。 如今看来,他哪里还有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叫人胆颤心惊的危险的感觉。 不过这个人的忍耐力也确实不错,明明辣得厉害,却仍旧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只不过额角的细汗和明显变红的唇色,暴露了他此时的状态。 “好吃么?” 谢颂华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萧钰抬眼看了她一眼,待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之后,才淡然道:“挺好,除了有点儿辣。” 说话的声音分明都有些不稳了,可偏偏语气还一本正经。 也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心里就像是被谁轻轻撞了一下,怪有些不是滋味儿的。 眼看他还要吃,她到底还是按住了他拿筷子的手,“等一下。” 然后将另外一碗端了出来,替换了他面前的那一碗,“我爱吃辣,这碗忘了放了,还是换一下吧!”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夹了颗面疙瘩放进了嘴里,味道竟然真的还不错,这点儿辣度真的算不得什么啊! 大概是真的饿了,谢颂华一连吃了好几个,还喝了两口汤,才感觉肚子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好一点儿了。 抬眼却见着他还在看自己,谢颂华略略皱眉,“怎么?你不能吃辣,还不许别人能吃了?” 萧钰轻轻抿了抿唇,垂首吃东西。 他吃东西一向很安静,谢颂华又是真的饿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安安静静各自进食。 一直到碗里的面疙瘩都吃得差不多了,萧钰才拿出帕子慢条斯理擦了嘴,然后伸手指了指她手里的碗,“这碗我吃过了。” 谢颂华刚刚吃饱,心情正好,闻言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一共就两碗,要换下他那碗,她不就只能吃这碗辣的么? 可…… 尴尬也只是一瞬间,她随即便理直气壮起来,“是你有洁癖,我又没有。” 说完不等他开口,便伸手收了他面前的碗,才放到一旁的盆里面,就被另一双指节修长的手给接了过去。 “我来。” “嗯?” 谢颂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转脸就见他已经在自己旁边弯下了身子,手里十分寻常似的拿着那块白色的洗碗布。 “你做了饭。” 淡淡的四个字,就算是解释。 可这个解释,落在他身上怎么觉得……那么奇怪? 他可是宸王萧钰,堂堂大启最尊贵的王爷。 他竟然会洗碗? 心里这么想着,谢颂华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不会。”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这句话,“咣呲”一只碗就掉到了地上,摔成了几瓣。 亏他还记得第一时间带着自己一起跳开,谢颂华抽了抽嘴角,“算了,还是我来吧!” 萧钰却干脆把洗碗布放下了,仍旧一脸平静,“让百越来吧!” “好!”谢颂华才要过去的脚步立刻转了个弯,二话不说往旁边的水缸去打了干净的水,直接洗手去了。 萧钰目光自那边放着脏碗的盆上扫过,唇边不由浮起一丝浅笑。 等两个人从膳房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辰了,外头一片静谧。 此时是深秋的时节,夜里有些泛凉,但是空气闻着有些清冽的味道,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这件事情,赵青山和秦胜会怎么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谢颂华忽然问道。 “押解回京,应该会令都察院联合大理寺和刑部量刑。” “赵青山是太子的人,秦胜是我父亲提拔上来的……”谢颂华顿了顿,有些犹豫,“会牵连更多的人吗?” “会。” “那我父亲……”谢颂华闻言连忙上前一步,却不知道后面的话该怎么说出口。 眼下人在登州,卫所不敢轻举妄动,谢温华是自家人,剩下的也就是锦衣卫了。 若是要控制事态的发展,在登州做干净手脚是最容易的。 同时…… 第407章:去大盘镇 同时也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 韩翦一心要拖谢颂华入这趟浑水,目的不就是为了扩大事态的发展么? 而那个人,最大的死对头就是面前的萧钰。 难道她还能要求萧钰为自己做些什么? 那岂不是正好给了韩翦机会。 哪怕圣上再宠信萧钰,可他毕竟是手握重权的王爷。 如今还与兵部的堂官,内阁次辅联了姻…… 而他曾经在登州又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只要有所动作,就能叫人找到话柄,更何况还是上赶着找麻烦。 所有的念头在谢颂华的脑海里闪过,她话头一转,便笑着道:“我父亲一向谨小慎微,就算这秦胜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犯下这样的滔天罪行,也不可能跟我父亲有关,相信圣上明察秋毫,不会冤枉好人。” 这话说出来谁信? 政治上,谁管好人不好人。 萧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就算是一个答复了。 谢颂华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暗暗责备自己刚才有些过于冒失。 人与人之间相处,最可怕的,就是对已有关系的认识不清,抱有高于现实的期待。 这样的期待一出口,对方尴尬,自己难堪。 迟早分崩离析。 而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里,她和萧钰的关系不能分崩离析。 她需要做的是,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找到自己可以适应的舒适区。 而眼下的状态就已经很好了,不痛不痒的忙他可以帮一帮,浑不在意。 要求更多,便是得寸进尺。 那就是作死了。 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账外,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王爷,过两天我想去大盘镇。” 萧钰挑眉看她,谢颂华知道他的意思,便不避不让地解释起来,“不管这次的灾祸是谁酿成的,终究算是朝廷的过失。 对于这些百姓来说,是朝廷对不起他们,而我是圣上亲派的大夫,本来就是来替登州的百姓看疫病的。 大盘镇的百姓,也仍旧是大启的百姓,那里是疫病最严重的地方,我有这个责任,也有这个义务去替他们看诊。” 她也不隐瞒自己的目的,“若我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化解大盘镇百姓对朝廷的愤怒与失望,我想,不管这个案子最后的结果如何,圣上对谢家终究不至于太过苛责。” “一定要去?” 以大盘镇如今对朝廷的态度,这会儿去那边,安全都未必能得到保证,不然他也不用去山上勘探地形。 显然是准备动武。 因而谢颂华下意识地以为他一定会出言反对,谁知他竟只是淡淡地问出这么四个字。 谢颂华抬眼,发现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她便也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是,一定要去。” 还有一点,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那些尸体给她带来的震撼太大了,那些分明都是无辜的百姓,家中或许还有老母,或许还有稚子…… 心灵上的伤痛,她未必能办得到,可身体上的病痛,她多少能尽一些绵薄之力。 这样的理由,多少显得有些圣母,无需多言。 萧钰就这样看了她良久,才终于轻轻点头,“好。” 他竟真的答应了。 眼看着她要进去,他忽然又道:“后日回登州。” 这一次,未等她问出口,萧钰先给了解释,“虽说这屠戮百姓的事情,赵青山和秦胜脱不了干系,可这事儿,若是没有地方衙门的遮掩,如何也瞒不住。” “那王爷此前在知府衙门……” 萧钰却没有多说,只是神色间多了两分轻松,“你不用管那么多,早些休息吧!” 这会儿实在不早了,他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谢颂华这点儿分寸还是有的。 登州卫疫病反复的原因查明白了,再行治疗情况就好多了,加上谢颂华后面调配的药方,终于没有人再在面前死亡。 这些军医跟着谢颂华几天,对于照料感染的病人,也都熟悉了里头的要点,谢颂华离开,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谢温华却走不脱身,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秦胜自然跑不脱,还有当时参与的众多兵士,也要协助四皇子一一查清楚。 翠柳见着谢颂华,便将城里的情况报告给了她。 如她所料,眼下那些病人都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除了一些重症和特殊病人还在恢复中。 而她此前又跟几个大夫研制了一个预防的方子,知府衙门也十分慷慨地拨了款,免费发放到城里百姓的手里。 对于登州城来说,笼罩在头上的那片乌云算是散去了。 乡镇相对来说,任何政令推行得都要慢一些,但只要在行动,也是迟早的事儿。 萧钰一来登州,便开始紧忙碌起来。 谢颂华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是街上碰到的登州知府脸色却很是难看的样子。 这世上,就没有锦衣卫翻不出来的东西。 及至谢颂华要去大盘镇的这天,已经见不着那知府的面儿了,不知道是忙着在找补,还是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还没出门,谢温华就赶了过来。 他还没有开口,谢颂华便先堵了他的话头,“哥,这事儿你拦不得我。” 谢温华一双眼睛盯着她好半晌,才无奈地摇头道:“我来送你去。” 这倒是让谢颂华意外,可兄妹俩一个对视,互相之间便明白了。 等这次回去,登州这个案子,怕是对谢家冲击不小,他们都在努力。 谢温华这些天都在登州卫忙碌,一方面弹压藏在登州卫所里蠢蠢欲动的势力,一方面查清所有涉事的人员以及犯事儿的经过。 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力在这里立功。 大盘镇有两个入口,这会儿都已经被镇上的自卫队守着。 看着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谢颂华就知道,恐怕四皇子是对的。 普通百姓,可不会有这样的制式武器。 “站住!” 他们还没有靠近,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不用交谈,就能看得出对方眼中深深的敌意。 且在第一时间,那门口的汉子,便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想来是去喊援兵的。 毕竟他们这么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谢颂华这边几十号人。 谢温华等人骑的都是卫所的马,瞎子也能看得出来,是朝廷所有。 谢颂华从马车里下来,仍旧是一身男装打扮,背着个药箱,脸上带着笑容。 “你好,我是朝廷派来的大夫,来给大盘镇患病的百姓看病的。” “滚!”那汉子眉头一皱,朝谢颂华亮了亮枪,语气恶狠狠道,“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以为我们还会上当么? 朝廷不怕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只管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动手,就算我们的人被杀干净了,我们也绝不向你们低头!” 第408章:一定要进去 那汉子说得情绪激动处,眼睛里都是毁天灭地的仇恨,手里的长枪一直在晃动着。 谢温华生怕她被伤着,连忙将她往后拉了一些。 谢颂华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我来与他们说。” “你们大盘镇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但是……”她尽量语气温和,“我只是个大夫,只会看病救人,你们的冤屈,你们的仇怨,我恐怕无法替你们化解。” “那你跑到做什么?!滚!” 他这一开口,后面的人纷纷应和,全部都高声叫起来,让谢颂华滚走。 谢颂华却仍旧那般安安静静地站着,只等他们喊完了,这才重新开口,“看得出来,你们都是有血性的人,背负着仇恨,不愿意妥协,这一点我也很佩服。 但是,我想即便你们的仇人是那些罪恶滔天屠戮无辜的人,甚至,你们仇恨朝廷,但是你们一定不会仇恨另一些人。” 谢颂华本来个子就不算高,又穿着一身男装,白白净净的样子,站在那里对他们温言细语。 哪怕是最前头那个最开始情绪十分激动的人,这会儿怒气也稍微弱了些。 旁边有人下意识地接口,“什么人?” 谢颂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们身后越来越多拿着各种各样武器的村民,稍微抬高了声音,“你们亲人!” “你们的父母、孩子、妻子、丈夫,乃至你们的亲朋好友,你们一定不会仇恨吧!” 这些村民被谢颂华说的有些发蒙,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前头那汉子立刻怒喝一声,“你在废什么话?!” “我不是废话,”谢颂华重新将目光投到他身上,也仍旧是那样温温软软的语气,“难道眼下你们的亲人不是正在遭受疫病的折磨吗?难道他们都不需要救治吗?难道你们仇恨他们希望他们离开吗?” 看着有些激动的人群,她再一次提高声音,“既然如此,为何你们不放我进去给你们的亲人医治,我知道你们如今已经将整个镇子封了起来,但是想来你们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吧?难道不知道如今登州城内外的疫病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也没有人再因为疫病而过世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果然,他们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 “你真的能治好我们大家?” 有人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前头那汉子立刻大喝一声,“你们不要被她谣言蛊惑了!朝廷怎么可能会派人来给我们看病?在朝廷眼里,我们就是刁民,就是那些达官贵族上升领封赏的垫脚石!” 他说着手里的长枪猛然一挥,便直接落在了谢颂华的眼前,“你再在这里妖言惑众,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我们大盘镇杀的狗官也有好几个了,不怕多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谢温华神色立刻紧张起来,立刻换了个位置,目光紧紧地盯着两个人,随时打算冲上去,却又抬手拦下了身后同样紧张的卫兵和锦衣卫们。 谢颂华垂首看了一眼枪尖,仍旧保持着镇定,“我是个小丫头,但也确实是朝廷派来的大夫,你们可以稍加打听一下,就该知道登州城里的疫病都是我给控制住的,也是我给的方子,让那些没有患病的百姓喝了预防的药。” 她稍稍往前了一步,那长枪的枪尖便刺破了她的衣服,堪堪停在她的皮肤上。 “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一个大夫,我的职责就是看病救人,至于其他,我一概不知,也管不了,也不能管。” “让她进来吧!”这个时候一个消瘦黝黑的妇人冲了过来,满脸泪水地跑到汉子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让她进来试试吧!树娃已经烧了三天了,再烧下去就没了!求你让她进来吧!” 她一开口,后面的人脸上便也有了松动的神色,讨论的“嗡嗡”声一浪盖过一浪。 谢颂华仍旧表情不变地看着那个人,“我只是想进去替你们医治、看病。” 后面的人都心动起来,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也没有方才那般敌对了。 刚开始那些人还是互相低声地谈论着,后面便声音越来越大,好些人都开口请求放谢颂华进去。 那汉子神色间也不由为难起来。 转脸看了自己的乡亲们一眼,好半晌,才猛然将那长枪一收,冷冷道:“先回去商量,你们这样成什么样子?难道要让那些狗官看轻我们大盘镇的人么?” 这话说出来,其他人便不敢再多说了,话头立刻转成回去商量。 眼看着他们大部分的人离开了,还留了一半的人在这里防着他们忽然进攻。 谢温华松了一口气,神色不悦地走过来,将谢颂华拉着退后,“你也真是的,有话不能好好说?这帮泥腿子,心里正带着对朝廷的恨意呢!你这冲上去,万一一个不好,就直接没命了,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谢颂华朝他笑了笑,没有争辩,“哥哥说的是,下回不这样了。” 不是真的担心自己的亲人,又怎么会这样紧张自己? 谢颂华眼中流过几分暖意,便随着他往马车那边走。 “那我们现在就等着?” “等着。” “他们会放你进去?”谢温华这些天到处跑,也大概地知道这大盘镇百姓的态度,心里有些怀疑。 “会。”谢颂华却十分笃定,“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并非是穷凶极恶之徒,只不过是仇恨让他们极端了。 可他们还有亲人,还有在世的人,即便病人本身为了一口气不愿意治疗,他们的亲人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世。” 想来也是这个道理,谢温华便不再说什么。 转身便开始吩咐其他人,要求进去以后如何保护好谢颂华的安全,如何照顾她,不然以等出来以后,如何惩罚云云。 只是没一会儿,他就被打脸了。 大盘镇的镇长亲自来了,带来的态度也很坚决:可以放谢颂华进去,但是其他人不行。 谢温华一听,火都起来了,“你说让她一个人进去?!” “对!”镇长态度强硬,“我大盘镇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已经遭受过一次无辜屠戮,作为镇长,我绝不会再让我的乡民们置身于危险之下。 她说她是个大夫,那就让大夫进来,其他人一律不许放行,不然,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我们也只能自己咽下眼看亲人离世的苦果了!” “不行!”谢温华立刻反对,“她一个小女子进你们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就没有什么好谈了的。” 谢温华立刻便要拉谢颂华离开,却被她拦下了。 “小四!” 谢颂华认真地看着他,然后一点点地将他的手掰开,径自走到那关卡前,“我同意。” 第409章:我是她夫君 “不行!”谢温华气红了眼,直接上手去拖她,“你别在这时候跟我使性子!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回去怎么交代?! 朝廷派下来的任务,完不成就完不成,圣上要降罪谢家,降罪就降罪,我谢家男人多着呢!一个个去发配充军,也轮不到你一个姑娘家去冒险!” 他到底还有两分理智,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人哪怕曾经性子淳朴,眼下怀了对朝廷十分的憎恨,如何会善待你! 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姑娘家,落入到这样的环境里,会遇到什么?!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谢颂华看着自家兄长通红的眼睛,胸口梗得有些难受,酸酸胀胀的,像是被人扔了一颗软溜溜泡软了的杨梅在里头似的。 她伸手覆上谢温华的手背,“哥,你相信我,我有自保的能力。” “我不信!” “哥!” 谢温华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似的。 然后猛然手一松,自己走了过去,“我跟她一块进去,就我一个人。” 那镇长目光落在谢温华腰间的佩剑上,“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兄长,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恐怕不行!”镇长拒绝得干脆,“你们这些当兵的,对大盘镇的百姓造成的伤害已经够大了,你这一进来,恐怕首先就要激起群众的怒火,到时候别说看病了,只怕先就打起来了,不知道这位将军,可能以一敌百?” 谢温华听到这话,越发不敢让谢颂华进去。 小青就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那我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温润的声音忽然传来,“我陪她进去。” 这道声音在这个紧张的时候听来,莫名让人想起春风拂面,想起夏月眠空,谢颂华一转脸,就看到后面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而萧钰正款款自马车上下来。 没错,是款款。 因为这厮今日竟穿了一身儒生常穿的广袖宽袍,一头墨发只用一根碧玉竹簪别着,加上那张此时看来尤为精致的脸,端的是一派风流。 谢颂华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多多少少有点儿被此人此时的美色蛊惑。 只是与她此时感觉到的违和感想必,这点儿蛊惑好像也就微不足道了。 卡哨后面一众大盘镇的乡民显然也看呆了,镇长都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你又是何人?” 萧钰缓缓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谢颂华的旁边,站定之后看了她一眼,才转向大盘镇的人,“我是她夫君。” 谢颂华当即打了个激灵,像见了鬼似的看向萧钰。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妖孽,打的是什么主意? 听到这句话的谢颂华,再看此人,别说蛊惑了,这妥妥的就有古怪啊!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她的眼神,萧钰藏在广袖里的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谢颂华连忙回过神,然后就听到谢温华道:“镇长眼下既然能商量此事,想必不会这点儿情理也不讲吧!” 那镇长看了看萧钰,白白净净的一个书生,似乎也确实没有什么好顾及的,比那个带着刀的将军,安全多了。 “那……你真的是他夫君?” 萧钰轻轻颔首,然后便拉住了谢颂华的手,手指自她掌心穿过,与她十指相扣。 谢颂华只觉得忽然一道电流自手掌传来,让她不由自主轻轻战栗了一下。 谢温华在一旁看得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偏生这个时候,他还不能上前去阻止。 有萧钰陪着她进去,情况会好很多。 纵然因为这位王爷拽拽的样子,让他很不爽,可对于这位王爷的实力,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镇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几个人,互相眼神间交流了一下,终于点了头,“那行,就你们两个人进来。” 谢颂华松了一口气,便赶紧趁机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径自走向那位镇长,“那既然这样,就我们两个进去,但是这边必须要保持我与我这边人的沟通。” “什么意思?” 谢颂华轻笑道:“大盘镇应该染病的人数不少,即便你们镇上有一定的药材储备,估计也不够吧?” 这话让镇长有些犯难。 谢颂华说的是实话,早前在发现疫病的时候,镇上就已经用掉了不少的药材,及至后来自我封闭了之后,药材只见消耗,不见购入,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谢颂华道:“若是你们不放心,那我们就先进去看看,等我看过了情况之后,你们再行定夺。” 谢温华立刻选定自己手底下几个人在此处直接安营扎寨,“我们的人就在这里,只要我妹妹列了单子,我们这边立刻有人去采集送过来。” 镇长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萧钰便自谢颂华手上接过了她的药箱,又拎了底下人准备的一个包裹,两个人随着大盘镇的乡民一道走路了卡哨。 谢温华看着他俩的背影,一时有些懊恼,早知道这样,自己就不该穿这一身衣服! 他这才猛然想起来,四皇子前头明明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也说过,大盘镇的百姓根本不让人入内。 所以…… 这个萧钰是早就想到了会出现眼下这样的情况? 而谢颂华看着一旁的萧钰,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纵然以他的颜值,这般穿着打扮,倒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像个书生。 只是她见惯了她一丝不苟的样子,这乍一看,怎么样都习惯不了。 “你的眼神可以收敛一些吗?”走在一旁的萧钰忽然开口,“就算是恩爱中的夫妻,也甚少会有你这样视线粘着不放的。” 谢颂华忍不住扶额,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跟着镇长一行人到了镇民聚集的地方,谢颂华便顾不上萧钰的穿着了。 大盘镇并非人口大镇,距离登州州城也颇远,又靠近山地,相对来说,在登州都算得上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 就是这镇上,也不过就是一条从头到尾的街道。 此时街道两旁铺子的门都被打开了,却都不是做买卖的。 而是挤挤挨挨地着许多百姓。 他们两个人随着镇长走过来的时候,那些铺子里的人,便用一种警惕而恐惧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样的目光让人心惊,也让谢颂华感觉压抑而紧张。 镇长带着他们两个人径自走到镇口一个小房子前,“全镇的人如今都已经住到这里来了,也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你们住,你们就将就一下吧!” 谢颂华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那间屋子,随即便问道:“病人都在哪儿?” 第410章:你到底想说什么?! 镇长眉头紧锁着,目光几次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扫过,似乎十分犹豫。 谢颂华没有催促,只是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等着。 良久,才听到镇长含了一丝悲怆的声音,“你方才走过来的这条街上,每个屋子里都是病人。”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立刻凝滞了,“你是说……” 镇长却不悦道:“你既然说是来看病的,就老老实实地给镇上的病人看病,若是想从我这里打听出些什么,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谢颂华连忙道:“请您相信我,我没有任何要打探你们底细的意思,我现在就可以去给他们看病。 只是有一点,我希望镇长您能理解,看病我可以一个人来,但是这熬药,照料病人,以及各处的消杀工作,这些我一个人势必做不到,所以这需要镇长总领协调调度,分配一些人手给我,且这些人得听我的安排。” “这怎么可能?”镇长闻言冷笑了一声,“若非你说你能看的好我们这些病人,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还妄想对我们的人指手画脚,别说你了,就是我都没法张这个口。” 谢颂华听到这话,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若是所有事情都要她一个人去做,那这病根本就不用看,拖都能拖死人。 “她诚心想给你们看病,你们倒不是诚心想活。”萧钰自从这个书生的角色上身之后,就表现得分外无害,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甚至还默默地走在谢颂华的后面。 只怕除了那张脸,这镇长也没记住他啥了。 因而这一开口,倒是让镇长给愣住了。 萧钰自后面走上前来,眉眼间带了两分冷肃,“我猜,你不是这大盘镇原来的镇长吧?”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用警惕而紧张的目光看着他。 这已经是一种回答。 “看来原来的镇长应该是死了,”萧钰自顾自地接着道,“也是,镇长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儿,好歹也拿官府的薪俸,恐怕做不出这集结全镇人手对抗朝廷的举动。” “哼!”镇长闻言便冷哼了一声,“蔡庸那个怂货,咱们都被如此欺负到头上来了,他几次三番上报州府都没有一点儿消息,甚至人还被找了个罪名关起来打了一顿,竟还想着要写信上奏省城。 这天下乌鸦一般黑,朝廷里向来都是官官相护,怎么可能会有人替我们伸张正义,等他再摇尾乞怜,等着朝廷来人替我们伸冤,怕是我们大盘镇要一个不胜了!” 提起前任镇长,眼前这位镇长可谓是义愤填膺,就差没有撸起袖子来骂人了。 “所以,你觉得由你来带领大盘镇的人闹起来,反倒能替大盘镇脱困?” 这一句话就叫镇长哑然,他沉默了两息,才冷声道:“这也好过于干等着被人一个个地杀掉好。” “那你认为这样抵抗到底,这些人便都能活下来么?”萧钰反问了一句,“从你这话听起来,你甚至自己都没有想清楚,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你们摆出这样对抗朝廷的架势,最终来说,无非有两种结果,其一,与朝廷达成和解……” “这不可能!”那镇长闻言立刻高声反驳道。 萧钰脸上丝毫没有恼色,只是淡淡地道:“那这么看来,就是第二种了,不能与朝廷达成和解,那就是要造反,或者说……起义?” 他这话说出来,镇长立刻慌了,立刻呵斥道:“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们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整个大启境内,所有的武装力量都应当是朝廷的势力,若在朝廷正规军队以外,还有武装力量,便属于叛军,若是这样的武装力量,与朝廷的军队发生冲突……” 他顿了顿,“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缓缓道来,好像一个耐心引导学生学习的先生。 可这样温和的声音里,却带着一股直指人心的力量。 镇长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萧钰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说到这个份上难道还能不清楚么? 看着眼前这张宛若不是人间客的脸,镇长忽然恼羞成怒,“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让你们两个人进来是给我们这里的人看病的,不是让你们来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的,若你们目的不纯,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谢颂华连忙上前,笑着道:“镇长莫要生气,他是读书人,熟知大启的律法,因而才会说出这些话来,也只是想跟镇长提个醒儿,并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她朝萧钰瞪了一眼,又转脸温声道:“如今发生了这样的祸事,但凡是个有血性的,都会拼死抵抗,你们大盘镇上上下下如今这样众志成城,分明是被逼成了这样。 我们这些外头的人,哪怕再如何共情,也没有资格对你们的行为指手画脚,是他不会说话,您莫要生气。” 她的话让镇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便对着萧钰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大有不与他一般见识的意思。 谢颂华连忙又道:“不过,有一点他说得也没错,不管是做什么事情,总得有个奔头,眼下不说与朝廷之间的冲突,毕竟那也不是我份内之事。 单说如今这疫病,一日拖过一日,死的人越来越多,等眼见着一家子都死得差不多了,就是那没有生病的,与镇长一起同仇敌忾的,又能坚持多久?” 镇长没有说话,但是谢颂华从他闪躲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忧虑,她便再接再厉,“大盘镇的镇民都是朴素老实的农民居多,说到底,多少代以来,都是守着几亩田过日子,这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妻儿老小,若是这些人都一个个扛不住了,他们就真的能一直扛下去吗?” 眼看着对方的眉头越皱越紧,谢颂华便不再说了,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对方并没有想多久,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又恢复了正常的态度,冷冷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方才我夫君说,你们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这一场与朝廷之间的抗争,镇长您是领头人,我知道您是为了乡亲们,才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可若是你守着的这些人,他们先放弃了,您不就里外不是人了吗?” 镇长的额头上开始出现了细汗,可脸色还算镇定,“你到底想说什么?” “稳住人心!”谢颂华轻轻地说出四个字,“外头的事情且不论,镇长,您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大盘镇所有百姓的心,而这一点的关键,就是疫病的治疗。” 第411章:既来之,则安之 “呵!说到底……” 镇长看着谢颂华,脸上露出两分轻蔑的笑容,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便打断了他的话,“是,我还是方才的诉求,只是镇长心里清楚,我方才说的是不是事实,您心里也就清楚了,该不该调度人手,协助我一起。” 镇长目光恨恨地看着谢颂华,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我住在那头,明天早上你来找我。” “不行。” 谢颂华的回答让他大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谢颂华十分平静,“大盘镇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的多,眼下我既然已经过来了,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她说着,后面的萧钰便递过来了一个册子。 谢颂华伸手接过,拿到镇长面前,一页页给他讲明白,“这些事情,现在就可以安排人去做,越早越好。” 镇长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谢颂华也不恼,指着每一页上面登州府的印鉴,“这些都已经在登州城及其他县区试过了,且四皇子还将这份东西上奏给了朝廷,预备全国推行。 就算镇长您和大盘镇其他的百姓都对朝廷有怨言,但是应该也不至于会怀疑朝廷会拿全国的百姓性命开玩笑吧?” 那镇长的眉头一直没松开,却是翻开其中一页,不大敢相信地看着她道:“真有这么重要?” “是!镇长还是尽快将此事安排下去比较好。” 他的目光在谢颂华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那边负手而立的萧钰,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我就信你们一次!” 然后转身便去召集人手去了。 谢颂华才要跟过去,便被他给拦住了,“这是我们内部的会议,不允许你们参加或者旁听,若是大家都同意了,我再派人来喊你。” 说着拂袖而去。 谢颂华和萧钰相视一眼,一起转身往那小房子里去。 说是小房子,那是真的小。 因为其只有一间屋子,和一个荒芜杂乱的小院子,所幸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谢颂华从里头打了一桶水上来,竟还是口甜水井。 不过眼下这大盘镇的疫病如此严重,一直以来,这边的人也从未重视过地下水污染的事儿,她也不敢直接用这些水。 只得去屋子里翻找。 这大概从前也是某一户贫苦人家,里头还有一些生活用具。 谢颂华找了一口锅出来,又找了一些生活器皿,便招呼萧钰一起开荒。 眼见着他背着手,皱眉看着这一切,一副完全不能适应的样子。 谢颂华无奈摊了摊手,“王爷,眼下看来没有别的办法,咱们大概只能在这里住了,所以……” 她看了看这一片废墟似的院子,“王爷该不会打算让我一个人来清理吧?” 这番话没能让萧钰有丝毫的动容,他直接转身往外去了,“我住不了。” 眼看着他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谢颂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声:你大爷的! 再看这一片等待着她忙活的地儿,谢颂华心里更苦了。 那个镇长一定是故意的! 既来之则安之,本来就已经想到,进了这大盘镇,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那眼下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才刚刚收拾出一个可以架锅烧水的地方,就有人找了过来,“谢大夫么?镇长让你过去一趟。” 谢颂华闻言松了一口气,连忙用药水净了手,跟着过去了。 果然,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面前离世,镇长召集镇民开会,结果自然是同意派出一定的人手协助谢颂华替大盘镇的镇民诊病。 “这些人这些天便由你指派,但是,他们同时也是在监督你,你在我们大盘镇,只能是给我们的人诊病,若是发现你有其他目的,那就别怪我们不仁不义了。” 谢颂华立刻点头道:“我早说过了,我只是一名大夫,自然只会诊病。” 商议完这些事情,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镇长派给谢颂华的人有一半是年纪半大的小姑娘们,另一半则是出力气活儿的。 想来方才镇长已经将谢颂华带来的一些疫病防治的要点讲了,哪怕这个时候不早了,那几个分派过来的汉子还是拦住了谢颂华的去路。 “你说要我们将病人周围的水路重新部署,是什么意思?我们要怎么做?” 谢颂华没有想到他们行动力这么强,稍微有些诧异。 但随即一想便明白了,到底是关系到自家亲人的性命,他们理应是最着急的人。 这是好事儿。 因而谢颂华也就不急着回去了,干脆便由他们带着去了病人聚集的地方,然后将自己的要求全部告知,并提醒了他们一些要点。 那几个汉子二话不说,立刻就忙活起来了。 谢颂华也没有离开,就在一旁指挥,空隙的时候,便询问旁边的镇民,眼下所有患病病人的情况。 在心里做好计较和打算。 诚如她原本心里所料,这些人虽然厌恶官府,憎恶朝廷,对谢颂华的态度也不怎么好,却都还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虽然难免冷嘲热讽恶语相向,一番交流下来,她还是知道了不少。 谢颂华如之前在州城一样,拿出纸笔认认真真地记录,一边分析,一边写下可行性方案。 她一直是借着一个小姑娘拎着的灯笼的光做记录的,又忙着想事儿,因而也没有注意周遭的情况,连萧钰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中饭晚饭都没吃。” 谢颂华被他吓了一跳,才发现那小姑娘的灯笼竟然已经到了萧钰的手里,而他就站在旁边。 见他过来,谢颂华有些没好气,“倒是难为王……” 想到这里还有许多镇民在,她及时改了口,“难为你记得,那你可吃了?”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谢颂华着实有些饿了。 再看周围镇民都走得差不多了,还剩了几个人在挖沟渠。 时间不早,她也做不了更多的事儿,这才打道回府。 准确的说,是回那个破房子。 走出去了好一段,萧钰忽然递给她一个东西。 谢颂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你真不饿?” 怎么可能? 犹豫地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竟是一个油纸包,还是热乎的。 看到里头的馅儿饼,谢颂华着实有些惊讶,“你哪儿来的?” “吃就是了,干净的。” 原本还不觉得,这会儿被他说的,是真的饿得厉害了,谢颂华也顾不得那许多,直接便啃了起来。 并不是什么美味的馅儿料,不过是寻常的白萝卜,可这会儿吃起来,却觉得异常好吃。 一个饼子吃完,才发现萧钰带她来了一个陌生的门前,疑惑不解地看向他,“这是哪儿?” 第412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么? “住的地方。” 萧钰转脸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敲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看到门外的他们之后,便将一边门开到了最大,嘴里还催促道:“快点儿进来,不要叫人看见了。” 谢颂华一头雾水地跟着萧钰进去,才发现这是一个收拾得还算干净的小院儿。 院子里站了一个妇人,手里还提着一盏灯。 借着灯光,可以看得出来妇人也有些紧张,“二丫,怎么样?没人发现吧?” 原来那小姑娘叫二丫。 二丫一面回答,一面将谢颂华打量了一遍,脸色有些不好看道:“那边院子里,我哥哥已经偷偷去替你们弄好了,不会叫人发现的,你们天一亮就得走,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而是拎着灯带着他们两个往后头院子里走去。 那妇人并没有与他们交谈,确定没有人发现之后,便转身进了屋子。 这竟然还是个两进的小院子,二丫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东厢一间房门口,“你们就住这里,要的东西,我也都准备好了。” 等人走了,谢颂华推门进去,竟是一间齐齐整整干干净净的小屋子。 谢颂华瞪大了眼睛,惊诧地看向萧钰,“怎么办到的。” “天下有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难道你不知道?” 这样卖关子,倒不像是他的性格,谢颂华没有回答。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这个大盘镇如今与世隔绝,可钱财的重要性早就已经深入人心。” 这个人竟然是用钱买通的。 这么一说,倒是也说得过去了。 屋子里还放着两壶热水一大桶冷水,便是给他们洗漱用的了。 这里的环境可比镇长给的那个小屋子好多了。 谢颂华想起之前在路上,此人嫌弃自己用过的水来,当即毫不客气地先给自己倒了水。 慢条斯理地洗了把脸,又净了手,只是到底没好意思在他面前洗脚。 “好了,你来吧!” “我不用。”萧钰好像早就已经料到她会有此举,回答得非常快。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又换过了。 “你这……”她忍不住问道,“你在哪里洗的澡?” “往镇子的西边三里远的地方,有一条还算干净的小河。” 谢颂华看了看自己特意搭在脸盆上的布巾,小丑竟是她自己。 “洗漱的事情倒还算好解决,只是……” 他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床的位置,“这里只有一张床。” 这一点,谢颂华其实刚进来就注意到了。 “王爷该不会跟我一个姑娘家争这么一张床吧?” “你觉得本王会打地铺?” 他的语气敢不敢不要这么理所当然?! 谢颂华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考虑说些什么好话,但是话还没有说出来,便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床上抢过去。 谁知这一倒就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萧钰到底还是比她快一步躺在了床上,谢颂华连忙伸手去拉他,“我好歹是个姑娘家!你一个大男人跟我抢地方睡觉,这合适吗?” “没甚不合适。” 体型上的差距,谢颂华就是使劲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撼动他分毫,反倒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头上的布巾都扯散了,一头青丝散落了下来,顿时遮住了昏暗的灯光,两个人面对着面,视线被隔离在她的长发织就的空间里。 谢颂华这才发现,自己虽然没能撼动他,可他常年一丝不苟的衣襟却被她给扯松了,露出一片紧实的胸膛来。 目光落在那片胸肌上,她陡然间像是触电似的,立刻松开了手,连忙坐了起来。 “算了。” 在这样略有些尴尬的时候,萧钰忽然开口。 谢颂华的思绪立刻被打断,还以为他终于愿意退让,谁知就听到他道:“这床也不小,够两个人睡的,时间不早了,好歹眯一会儿。” 说完径自往床里头去了,然后还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示意那个位子让给她。 谢颂华看着那一片空床位,心情复杂。 然而萧钰却已经面朝里头直接睡去了。 她又看了看这个房间,这屋子里的地是没有地砖的泥地,不过是平整压实了而已。 别说这里只有两床薄被子,就是有厚被子,扑在地上睡一觉怕是也要受凉。 至于其他…… 便只有两把椅子了,即便将两把椅子拼在一起,也不大够人睡。 再看这床上的人,呼吸均匀,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谢颂华把牙一咬,睡就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人连这个都不让,根本就当自己是个男人而已,他都不介意,自己不自在个什么劲儿? 不就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么? 还怕他睡相不好踢着自己不成? 实际上,她还真有点儿想岔了。 萧钰的睡相很好,会踢人的人是她。 等清晨第三次被旁边的人摇醒的时候,谢颂华的起床气彻底爆发了,“你有完没完,睡不好自己打地铺去!我又不是故意踢你的,你把我脚移开不就好了吗?” 昨晚忙完回来都已经后半夜了,又忙碌了一整天,她实在是疲乏不堪,睡个囫囵觉,还一直被旁边的人叫醒,实在是忍无可忍。 凶了这一通之后,没听到对方的声音。 谢颂华却把自己的瞌睡凶醒了,十分不悦地睁开眼睛,就见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么?” 及至这会儿清醒了,谢颂华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她自己的睡相不好。 萧钰却直接从床尾巴下床去了,“醒了就起来吧!再晚就要给人家带来麻烦了。” 谢颂华看了看窗外朦胧的天光,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无奈地拖着自己沉重的躯体慢慢地下了床。 二丫却起得更早,见他们俩出来,没半分好脸色,“还知道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要拿扫把去敲门了。” 说完将四个鸡蛋直接往谢颂华手里一塞,“鸡子儿如今也供应的少了,明儿还要,就得加钱了。” 谢颂华还有些发蒙,萧钰温声应了一句。 万没有想到来了这里,竟然还能吃得起水煮蛋,而且还是热乎乎的,着实惬意。 两个人才走到那小破房子里,就有人过来叫谢颂华。 萧钰二话不说,替她背了医药箱,一起出门去。 她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忙活开了,原本密密匝匝的病人这会儿已经被疏散了一大半儿。 加上天晴了,小镇这条并不宽阔的街上显得忙忙碌碌的。 镇长背着手看着众人劳动,见着谢颂华便踱步走了过来。 第413章: 太变态了! “人我已经给了你,这些人也都按照你的要求在忙活了,若是你不能如你所说的将我们这里的病人给看好了,我们也不介意再多杀一个朝廷的人。” 镇长在跟谢颂华说这话的时候,街道两旁的镇民便竖着耳朵在听,听到这话都纷纷点头,还有几个人小声地对着谢颂华痛斥朝廷的无道。 谢颂华却是缓缓地笑了,“既然镇长愿意相信我,我无论如何也得将镇上这些病人给看好了。” 说着她拿出一张单子,“这个请您过目一下,我需要这些药材。” 镇长看到这单子上的东西时,脸色有些难看。 谢颂华便轻声道:“可是镇上没有足够多的药物储备了?其实我兄长就在外头,您把这个交出去,他一定会全部给您弄过来的。” “用不着!”镇长毫不犹豫地一甩衣袖,“明日就给你弄过来!” 说完便拿着那张单子走了。 谢颂华和萧钰对视了一眼,便一起往病人的屋子里去了。 眼下没有药材,谢颂华也只能先给那些重症的病人扎针。 这医术的好坏,别人不知道,病人却是最清楚的,几套扎下去,几个已经病得呼吸困难的病人,便立刻感觉到身上松快了些。 一旁照顾着的亲人也都喜极而泣。 纵然对谢颂华还抱有敌意,却又多了两分希望。 谢颂华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目光,仍旧自顾自地有条不紊地去看下一个病人。 实际上,她心里真正担心的还是药材的问题。 这么多的病人,对药材的需求量可不小,这大盘镇拢共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镇长说明日弄过来,他去何处弄来? 谢颂华不知道,只能尽职尽责地将自己暂时能做到的事情做好。 一直在各处忙活着,她什么也没有说,忙活到其他人都已经去睡了,她才走出来。 萧钰如昨日一样,在外头等着他,只不过这一次手里提着一盏灯。 看那灯的样子,竟还有些精巧,也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糊弄来的。 忙活了一天,到底有几分累着了,谢颂华感觉自己走在路上都能睡着了。 萧钰便与她说起他在大盘镇察觉到的不正常。 谢颂华刚开始脑袋还能跟着转,后来只觉得如同一团浆糊,只听得到他在说什么,却没有办法领会他话里头的意思。 就这么一步步地拖着脚步回去,她忽然就想起了前世做连台手术的事儿,最后一场手术下来的时候,她也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了。 就连她穿越到这里,都是因为疲倦到了极点才一脚踩空挂了的。 想到这里,脑子里忽然一个激灵,却已经来不及,她竟真的一脚踩空,人就往一旁栽过去。 萧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然后便将那灯笼的手柄塞到了她的手里,眼睛里带着几分嫌弃地直接把她给背在了背上。 谢颂华原本倒是想骨气一把,但是等整个人在他背上趴着的时候,那些拒绝的话便又灰溜溜地顺着喉咙给溜回了肚子里。 免费的人肉轿辇,不坐白不坐。 夜风吹过来,有些凉凉的感觉。 越发衬得趴着的这一方地方温暖舒适,谢颂华缩了缩脖子,两只手便抱紧了他的脖子。 到底是练武的人,背着个人走起路来,还这般沉稳。 这是谢颂华意识还在的时候最后的一个念头。 然后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了的。 萧钰认命地空出一只手来,接过她手里摇摇欲坠的灯笼,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腿,仍旧用那般不快不慢地步伐回去。 谢颂华这一觉睡得很沉,也终于没有再被人睡到一半推醒。 醒过来的时候,周遭一片漆黑。 脑子仍旧一片混沌,竟还以为自己在宴春台的床上,于是恍恍然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场。 偏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旁边轻浅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落在耳朵里,脑子猛然间被惊醒,周身的汗毛在这一刹那齐齐竖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刻抬手便要朝旁边拍过去。 但就这一瞬间,又立刻想起了自己身在何方,硬生生就把手给收住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人用力捏住,然后整个人被极暴力地压在了床上,脖子上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 “别别别!是我是我!”那力道分明下了死手,谢颂华差点儿不能呼吸,吓得赶紧开腔。 萧钰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松了口,顿了顿才道:“不好意思。” 然后便自顾自地下了床,慢条斯理地拿起搭在旁边的外衣穿上。 刚才他那一下子,着实把谢颂华给吓到了,脖子上还有清晰的痛感。 她坐了起来,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地放匀了,心里有些后怕。 但她也知道他并非故意,只能在心里不爽,偷偷地狠狠瞪了他两眼。 “往后在我睡着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那厢萧钰已经穿戴整齐,声音淡淡地开口,“不然我可能会失手杀了你。” 说完话他就直接出去了。 留下谢颂华坐在床上一脸发蒙。 昨晚上他踢醒了他多次,他也没如何,难道这个人能在睡梦中感觉到杀气? 想到这里,谢颂华打了个激灵,这些时日的相处,她都差点儿忘了这个人是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头子。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位子,而她竟然还跟这么个锦衣卫头子睡了! 为什么想到这里,心里竟然有一种奇异的自豪感。 随即自己起了身鸡皮疙瘩,太变态了! 谢颂华撇了撇嘴,骂了自己一句,然后仰面倒下,哪怕只有十分钟,她也得先补个觉。 然而方才实在被吓得不轻,想睡也睡不着了。 硬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起了身。 萧钰又不知道跑去了哪儿,等她打算出门的时候,他竟拎了一笼包子过来,还是热乎的。 谢颂华目瞪口呆,“你是有什么随身空间么?” “什么?” 新鲜的小笼包里头还有汤汁儿,虽然是端在手里吃,多少有些不雅,谢颂华却吃的一脸满足,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着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情来,“有结果吗?” 萧钰看了她一眼,等她将最后一个小笼包吃完,递了个帕子过去。 谢颂华一愣,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吃到脸上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擦了之后理所当然地看向他,“擦干净了吗?” 萧钰随口应了一声,才开口道:“有。” 这是在回答她前面那个问题,谢颂华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认真起来,“哪里动了?” 萧钰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出乎人意料的地方。” 第414章:韩翦的信 看上去萧钰是只身跟她一起进的大盘镇,可以他的能力,要与外界联系,还能少得了方法么? 且这个人远非常人,谢颂华才不会相信他是因为担心自己而来到大盘镇,他必定有自己的任务。 进来,也只能说明他需要进来。 如她所料,自那日进来之后,萧钰虽然也时不时地露面,但是大部分的时间,谢颂华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那就只能说明,这大盘镇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那日在镇子的边缘所设的卡哨处,他们就看到这些原本还是普通百姓的人手里拿的是制式武器。 这几日在给病人看病的过程中,她也留意到,如今虽然各处显得有些慌乱,整个镇上的人更是都集中到了这一处地方。 偶尔她走远些,也能看到外头的许多田地已经荒废了,根本没有人去种植。 可在这个镇上,各处的供应实际上却还算是有条不紊。 这个大盘镇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裕的乡镇,眼下距离最开始疫病生发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光是一个疫病就能摧毁一个地方的有生劳动力。 后面又遭遇了赵青山的事儿。 从那日在山上挖出来的尸体上也能看得出来,最早遭受噩运的大盘镇乡民也已经死了半年了。 这两件事情叠加,再加上现在与外界完全断绝沟通,也就是说,商贸上已经问完全没有了往来。 这样一个小小的大盘镇是如何支撑下来的? 这里头的水恐怕不浅。 最开始谢颂华是怀疑大盘镇真的跟那头的山匪勾结在了一起,被那群山匪忽悠了,意图反抗朝廷。 可是昨天镇长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天就能将药材送到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大概是猜错了。 那山匪哪怕有梁山泊的规模,在一天之内筹集那么多的药材,也绝对不可能。 所以,眼下听到萧钰这话,她倒是没有很惊讶,只是实在好奇,到底是哪里在给他们提供东西。 萧钰也没有一直卖关子,他将肩上的药箱递还给了谢颂华,才悠悠道:“非但登州府有人在秘密收集药材,莱州府也一样。” 登州地处山东省临海的边缘处,登州府同样也算不上是多大规模的州城。 可是莱州府就不一样了。 登州往莱州,在往前,可就是济南府了。 莱州怎么会参与到这件事里头来? 见谢颂华垂目沉思的样子,萧钰道:“好了,你不用想那么多,眼下只要将大盘镇这些百姓的疫病治好,你回去就是一个大功,其余的也不是你能考虑的事情。” 萧钰到底还是掺和进了这里面的事情里,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打算。 不过这不是她能问的,他自然会有他的考虑。 如他所说,她最要紧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将这些病人治好。 只是…… 她悄悄捏紧了袖子里的东西,眉眼间有些晦涩。 韩翦的人到底还是来了。 她收到韩翦第一条消息,是十多天以前,她刚刚从登州卫回到登州城。 那时她还在思量如何进大盘镇才能确保自己万无一失,甚至还想好了,让谢温华以京戍卫千户的身份去与登州府衙商议。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自己房间里桌上躺着的信。 信是用一个朴素的银戒指压着的,上面只有一个意思,让她进大盘镇,不许动用其他人的力量。 那戒指是江母的,谢颂华认得出来。 自然也就知道这是韩翦的行为。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不管不顾一定要进去,她知道韩翦既然让她来,大概率不会让她真的犯险。 她还够不上让韩翦费心对付的程度,既然不会丢命,为了江氏夫妻,她必须要跑这一趟。 而第二次收到韩翦的消息,便是昨天下午。 是一个小荷包,忙碌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谁放在她身上的。 里头是一只玉扳指,她不了解玉石,不知道是什么玉,软软糯糯的料子,却是浅紫色的,上面雕着一种陌生的图案,谢颂华从来没有见过的。 与扳指在一起的,同样是一张纸条,同样的字迹,这一次,只有四个字:送给萧钰。 但是那纸条底下却按了指印,红色的。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是血。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江父的还是江母的,可韩翦的意思却很明显,他就是在赤裸裸地威胁她。 萧钰照旧没有要来一起照顾病人的意思,与她走到了门口之后,便径自走了。 谢颂华也迈步踏进门槛,只是转过身的时候,眉眼间到底多了两分阴霾。 韩翦让交给萧钰,那能是什么好东西么? 可若是她不想办法给了萧钰,江氏夫妻怎么办? 容不得她多想,很快就有人来找她,是镇长派过来的。 一点儿意外都没有,镇长当真将那么多的药材全部都集齐了,脸上颇有两分得意,“如何?够用了吧?” 谢颂华笑着点头,立刻吩咐那几个已经学会熬药的人,赶紧将药材拿去熬制。 这里比不得在登州府城,也比不得有登州府衙的支持,眼下谢颂华带着这些人一起忙活,身上穿着的都是这些百姓按照谢颂华的要求,改制的旧衣服。 但是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一些轻症在谢颂华的调养下,已经轻了很多,而重症也给她吊住了一口气。 眼下药材来了,再辅以针疗,大盘镇的疫病情势终于得到了好转。 而她早前研制出来的预防被疫病感染的汤剂也都按照吩咐每天一大早就开始熬制,让镇上没有感染的镇民前来免费领取。 这样一晃,十多天就过去了,病人已经有一半恢复了自理能力,新得病的人数也完全降低了,每天只有零星的一两个新增的病人。 虽然仍旧仇视谢颂华,但是大盘真的百姓终于没有再对她怒目相视。 原本还能听到的一些恶言恶语如今也都听不到了。 镇长看着她的目光多少有些复杂,语气上仍旧很不好,可从他每日给谢颂华供应的午膳上来看,倒是比最开始好了不少。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情况转变,她应该要松一口气才是。 可谢颂华心里的石头却一天比一天压得重。 那只扳指还在她的手里,她仍旧没有送出去。 那日与一个小药童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竟听到那个小药童用极低的声音与她说了一句,“你得快点儿。” 等她再去看那人的时候,那小药童已经一转身挤进了人群,他身上穿着特制的衣裳,脸上还带着面罩,谢颂华根本就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韩翦的人已经渗透了整个大盘镇! 第415章: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天萧钰过来接她的时候,就发现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疑惑道:“今日比平日更早,病人也少了许多,你在愁什么?” 谢颂华转脸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萧钰便不再多问。 到底还是谢颂华没有忍住,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生辰?” 这个话来得莫名其妙,一时间将萧钰给问住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颂华目光闪烁地别开眼,“按道理来说,咱们定了亲,我该送你生辰礼的,昨天听人说起这个事儿,我这才想起来,好似我都不知道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谢颂华被他噎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未婚夫妻,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说要给他送生辰礼,好像确实有些矫揉造作的味道了。 还是得另想它法。 “听说你这段时间跟大盘镇的这些百姓相处得不错?” 谢颂华还在想怎么送那只扳指坑他,忽然听到这么问,便随口道:“这些百姓原本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又不真是什么凶恶之辈。 我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忙活,好歹是真的将这个病给看好了,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如最开始那般对我怀有恶意了。” 她转脸看到萧钰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想要做什么?” “这个镇长……不大寻常。” “嗯?怎么说?”她问出口之后,便立刻想到,“难道,他真的与那些山匪有联系?” 萧钰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必定就是去查这些事儿去了。 谢颂华头一件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能性。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我说,他本来就是山上下来的呢?” 这话让谢颂华目瞪口呆,“不能够吧!” “你不是习武之人,看不出来也正常,估计那日你大哥应该也看出了点儿猫腻,这个所谓的镇长,举手投足之间,都能看出端倪,虽然他在极力掩饰这些小习惯,但只要认真观察,并不难看出来。” “所以……”谢颂华想了想,“原来的那个镇长,是被山匪杀的?” 说话间,他们便到了住的院子前,那小姑娘打开门之后,如每一次一样,都是臭着一张脸,等他们进去之后,便立刻将门给关上了。 只是当谢颂华踏进内院的时候,立刻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这院子里竟然满满当当地坐了许多人。 这些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唯一的光线是旁边的窗户里透出来的屋子里的灯光。 “这……这是……” 萧钰看了她一眼,便抬步上前去。 那些人一看到他,便都激动起来。 谢颂华这才注意到这些人的穿着,他们竟是普通的镇民。 萧钰一抬手,那些人便又安静了下来。 “大人,这些便是我们这些天能召集起来的人,大家都知道,如此跟着朝廷对抗是没有好下场的,更何况,那刘忠可是山匪,朝廷不会放过山上那些歹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们一直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后来出了疫病,出了那些畜生杀人的事儿,我们心里也愤怒,也怨憎,可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造反呐!” 谢颂华诧异地看着那个已经走到了人群中的男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这么一天天地在镇子里晃荡,竟然给他找到了突破口,召集了这许多人。 她粗粗地看过去,这里足有近百人。 但基本上都是成年的男子,大约都是那些普通人家的顶梁柱。 那至少,这个镇上已经又两三百人被萧钰策反了。 这个人…… 就他那张冷脸,就他那个冷冰冰的性子,他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她就听到萧钰以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和的声音道:“大盘镇的事情,是朝廷对不住你们,也是朝廷监管不力,没有想到竟然会让这样一个败类,来到你们这里,伤害了你们。 原本朝廷是要派人了剿匪,初心本是好的,也是为了守护你们这一方百姓,谁知竟好心办了坏事。 此事传到京城,圣上都被气病了,连夜着急群臣商议,才派了我以及四皇子过来,为的就是要给大盘镇的百姓一个交代。” 他的语气还是同他以往那样,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可是声音里却满含了他以及他身后的朝廷,对眼前这些大盘镇百姓的愧疚及同情。 他这一说,便有那感性一些的汉子,哽咽着道:“大人,我们大盘镇……太苦了呀!” 老实巴交的百姓说不出动听的话,就这么一句,就诉尽了委屈。 谢颂华眼前又像是看到了那日在山涧里看到的尸体,眼眶不由有些发热。 这是多少条人命的悲剧啊! 可这悲剧,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萧钰和在场的这些汉子又说了一番话,带来了朝廷的意思。 在这个时代,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而天下的人,都是皇帝的子民。 他们对于皇权,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带有一种天然的臣服。 因而在听到萧钰的话之后,在场这些原本就盼着朝廷解救的人,都放下了原本心里对朝廷的憎恶,进而转移到做下这些恶事本身的人身上去了。 “如今整个大盘镇被刘忠把持着,这一次我们两个人进来,也是因为谢姑娘是大夫的缘故,四皇子是圣上亲派的钦差,更是皇帝的儿子,却都被拦在了大盘镇外,没有办法过来给你们带来圣上的旨意。” 提到这个,最开始开口的那个人便立刻道:“刘忠是早就已经在我们大盘镇住下来的,住了大半年了,因为他是个读书人,平日里又喜欢结交镇上的百姓,还乐善好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 有一个人开了口,其他人便纷纷跟着补充,“对!后来我们这里遭了事儿,现在想想,这事儿最开始也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蔡镇长一直藏着掖着,我们心里气不过,就闹了出来,后来这事儿被证实之后,大家都气愤难当,纷纷跑去州城,想要求一个公道。 谁知道我们的人去到半路就被打了回来,这样闹了几次,才听说原来那个人是太子的小舅子,已经上京城领赏去了。” 提到当初的事情,在场的人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谢颂华发现这屋子里的两个小姑娘便适时给每个人端了茶来,谢颂华连忙过去帮忙。 然后跟着两个小姑娘退到了一旁,才算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只是听完之后,她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 第416章:他眼里有星辰 这一场简陋的会议一直到后半夜才散场,谢颂华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靠着门框看天上的寒星。 萧钰一直将这些人都送走了,才折身回来。 “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睡?往日里不总嚷嚷着不够时间睡觉?” 谢颂华抬眼看他,夜色朦胧中,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莫名的,像是能看得清他的表情似的。 “你不怕这里头有人会去刘忠那里告密?” 萧钰似乎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走了过来,直接坐在了她旁边,“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镇上原本就有些家资的,还有几个是原来那个蔡镇长的本家,另外几个是读书人。” 谢颂华明白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凡家里原本有些资产的人,不是恨得失去理智,都不会愿意跟朝廷对着干。 而蔡镇长的本家就不用说了,镇长这个位置,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或许根本就不值一提,可对于镇上的百姓来说,那就是最高长官了,蔡镇长被那刘忠杀了,对于这些人来说,刘忠跟赵青山,还真说不好谁更可恨。 剩下的读书人,就更好理解了。 真不怕造反的,是那些一无所有且一无所知的人。 但凡读过点儿书,知道点儿历史,都知道跟着刘忠这样莽下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刚开始或许能有一点儿热血,时间长了,恐惧和不安会占据上风。 “而且,这些人我都调查过了。” 听到萧钰这句话,谢颂华不由惊讶,“你?调查?就这么些天?” “你以为锦衣卫就只有镇抚司里的那些人?” 谢颂华一愣,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小说电视剧来,在那些故事里,锦衣卫被描述为无孔不入的存在。 所以,萧钰的意思是,这镇上本来就有锦衣卫的人?! 她猛然想到更深的一层,“所以,你早就已经知道了赵青山杀良冒功的事儿?” 提到这个,萧钰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赵青山和秦胜是军方的,锦衣卫掺和到军方的事情里,会犯大忌讳。等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谢颂华默然无语,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才开口道:“从今日这些人所说的话里听来,恐怕这件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好复杂。” 这些百姓明明试图去州城伸冤,可是去了一次又一次,却一次又一次地无功而返,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根本就到不了州城。 大盘镇的山匪在大盘镇的东面,与登州城的方向相反。 就算那些山匪有这个能力去路上拦截,恐怕也没有那个实力隐藏。 这般大张旗鼓,分明是在打朝廷的脸,登州城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谁都能想得到的可能,阻止他们的人,并非是山匪,而恰恰是他们要去找的登州的人。 因此也就不难推测出,实际上登州府衙与山匪分明就有勾结。 再结合药材的事情,不光登州府,就是莱州府恐怕也牵涉其中。 这是什么样的山匪竟然有这样的能力,让两个州城的官府都与他们有关。 难道说…… 萧钰转脸看了她一眼,忽然轻笑了一声,“怕了?” 谢颂华没有说话,再往上推,就是整个山东省了。 一个省城,一窝山匪,这里头还牵涉到登州卫,太子…… 怎么可能! 谢颂华再看一旁的萧钰,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紧张了起来。 难道,这么大的一张网,都是因为…… “你为什么要来?”谢颂华忽然开口问道,语气有些急切。 萧钰理所当然道:“皇命不可违。” “这话你能骗得了谁?你是萧钰,是圣上的宠臣,是地位尊贵的王爷,你若是不想来,就算没有一百个,也能凑齐八十个理由不来,你为什么要来?” 她再一次问出口,然后目光紧紧地盯在他脸上,像是想要看清他细微的表情。 萧钰却将视线投向了浩渺的星空,她只能看到他小半张侧脸,除了清晰而棱角分明的轮廓,她观察不到他的情绪。 “你知道我上过战场。” 谢颂华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将话题转到这上面,但她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大家都知道。” “我打过许多次仗,杀过很多人,见过更多的死人。”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浓,谢颂华听着他的声音,有一种苍茫浩荡的感觉。 她听到他继续说,“当我的兵器穿过那些人的身体的时候,当我身边的同伴倒下的时候,我没有过多的感觉,我心里想的,只有如何控制战场的局面,如何将这场仗打到预期的状态。” 他说得很平静,谢颂华也没有出声打扰他,一直安静着。 “这些人,不管是敌方或是我方,他们也都是普通人,他们的生命也是生命,可是因为战争,战场赋予了他们生命新的意义。 他们的倒下,都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国家,他们身后的亲人,他们的同族。” 他说着转脸看向谢颂华,“但是大盘镇的那些百姓不一样,他们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的,他们的死只会满足那些人自私的权欲,那些人,没有资格剥夺这些大盘镇百姓的生命。” 他终于将目光从星空中转回来,落在谢颂华的脸上。 这一次,谢颂华看清了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幽深得似乎包含了太多东西的静默。 她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这就是萧钰的理由,因为大盘的百姓,因为这些百姓的冤屈。 她的心口有些堵得厉害,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前世的她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一个和平的时代,没有战争,身边更没有对战争有切实感受的人。 而社会的不公平,在新闻上时有发生,也时常引起舆论上的腥风血雨,可这些情况都似乎离真实的生活太遥远了。 大盘镇的事情,是谢颂华头一回看到的,赤裸裸地摆在自己面前的现实。 而她眼前,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他在怜悯,在为这些无辜的百姓受的冤屈行动。 可是他是萧钰啊! 他不是那个最冷血无情的人么? 好半晌,谢颂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态,她的声音放得很低,“你预备怎么办?” 他今天让自己看到这一切,就说明他要有行动了,恐怕也有事情要交代自己。 果然,萧钰的声音轻松了一些,似乎还带了一点儿笑意,“刘忠那里,还有一点儿事情我不能确定,恐怕得去他的宅子里看看,但是恐怕该来的事情很快就会发生。 我已经跟你兄长联系过了,到时候若是出事,他会第一时间过来找你,你跟着他离开就好。” 第417章:只有感激和怀念 他连自己的去路都想好了? 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紧张。 她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接话。 萧钰却已经自顾自地起身了,“好了,也没有那么快,这边的事情还要进一步筹谋,横竖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就是,不过……” 他顿了顿,“还是要小心些,万一被刘忠的人察觉了,恐怕你会有危险。” 谢颂华笑了笑,点头道:“放心吧!我能保护自己。” 萧钰便没有再说话,率先转身往屋子里走。 就在这一刻,屋子里的灯光投映到他的脸上,朦朦胧胧之间,谢颂华忽然心口一热,“玉如琢!” 萧钰的脚步一顿,然后诧异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他侧着脸,灯光是从他另一个方向照过来的,逆着光,他整个人就像是一道光影。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变得更快了。 太像了。 那个月圆之夜,她看到的玉如琢的影子。 谢颂华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却极力稳住声音道:“你先别动,头转过去一些。” 萧钰不解,谢颂华慢慢地站起来,伸手示意,“往那边转一点儿。” 萧钰满脸疑惑的样子,却还是听了她的话,慢慢地转过了脸。 从这边看过去,灯光在他整个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光晕,看不清他身上的细节,只能看得出一点儿朦胧的影子。 谢颂华扯了扯嘴角,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没事儿,就是觉得这样好看。” 可灯光投在她眼睛里,萧钰分明看到她眼睛里闪着光。 “无聊。” 他随口说了一句,便转身进去了。 谢颂华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早就已经确定,萧钰不是玉如琢。 只不过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个人似的。 他是她来到这个世上之后,第一个朋友。 算是最亲密的朋友了吧! 他教给自己那么多东西,帮了自己那么多次。 在谢颂华的心里,她比谢云苍这些亲人还要重要,还要亲近。 就这样一个人,就真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已经习惯了玉如琢的离开,可是方才那一瞬间,她从萧钰的身上,看到了玉如琢的影子的时候,她才发现,实际上她心里一直在惦记着那个人。 明明身体上觉得累得很,可谢颂华却失眠了。 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事情,理不清个头绪,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今天萧钰带她看到的事情,还是因为想到了玉如琢。 “你好像好几次那样看着我了。” 黑暗中,萧钰忽然开口,将谢颂华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 “被你吵的。” 谢颂华:…… 这个人睡觉也太轻了吧?! 她不过就是翻了几次身而已,哪里就吵到他了! 萧钰又问了一句,“你之前好像说过,我像你一个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着,还是因为今天晚上的萧钰比平时显得更感性一些,这会儿他说话的时候,谢颂华感觉他的声音更像玉如琢了。 玉如琢说话也总是那样不紧不慢的,只不过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很温和,哪怕是教她一些事情的时候,也很有耐心。 而萧钰大部分的时候,都板着一张脸,声音里就带了两分威严。 这会儿听到他这么问,她恍惚中,好像又感觉到玉如琢在旁边了。 “嗯。” “你几次那样看着我,看来这个朋友对你很重要。”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并没有询问。 谢颂华也不隐瞒,“是,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救过我的命,好几次。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或许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谢颂华吧!” “你很怀念他。” 谢颂华呼吸稍微重了一些,却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遇到的问题有没有解决。” 萧钰像是被她说的来了点儿兴致似的,忽然又问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朋友,为何会失去联系?” “世事难料,”谢颂华这会儿的语气却变得坦然起来,“总有一些人,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就从自己的人生中走丢了。” “天下就这么大,若是真心想要再见面,总会有途径,姓甚名谁都一清二楚,有什么找不到的,从前有个人,仅有一个证人听过他说话,我都将他找出来了。” 谢颂华无奈笑道:“这又不是找犯人,再说了,我手里又没有锦衣卫,如何能比得上王爷。” 萧钰便没有说话了。 就在谢颂华以为他已经睡了时候,他却又忽然开口了,“那你会伤心吗?” “伤心?”谢颂华语气微扬,随即笑道,“怎么会?” 她接着解释道:“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会经历许多事情,遇到许多人,在生命中的每一段,都可能遇到不同的作伴的人,有那么一段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人生很值得,这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若是因为失去,而忙着伤心,忙着怨恨,那也太浪费生命了,我会怀念,会感激,会祝福,或许偶尔也会担忧和惆怅,但我仍旧是带着积极的心态去看待。” 这一段话,与其说是说给萧钰听的,实际上,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今天晚上在屋子门口,她从萧钰的身上看到了玉如琢的影子时,她才发现,她对他相伴在身边那段时间的怀念。 原本因为他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消失而带来的几分恼恨,竟早已消失不见了。 时间会给很多东西敲锤定音,就如同此时她才看清那一段时光对她而言的意义。 萧钰没有再说话,谢颂华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且绵长。 将心里的事情适当的如此抒发一番之后,谢颂华也觉得心里头轻松了许多,精神上的疲惫便排山倒海袭来,没一会儿,也跟着睡了。 等她睡熟了,旁边的萧钰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转过脸,朝一旁的人看过去。 屋子里留着一盏灯,如同从前她在宴春台的卧室里一样。 他从这个角度能看得到她半张脸,脸上的神色宁静平和,很放松的样子。 萧钰的心里却平静不下来。 对不起。 他只能在心里这么说一句。 那件事情太重要了,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灵魂曾在谢颂华手指上的戒指里的事情,因而也只能一直隐瞒着她。 就让她以为玉如琢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吧! 好在,她心胸宽广,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困扰太久。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才在门口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她眼睛里的泪光。 第418章:眼线 经过了昨晚上的事情,哪怕谢颂华想极力表现得镇定,可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只能强迫自己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到熬药看病上,不叫自己胡思乱想,更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有了此前的相处,镇上的人那些性子好一些的看到她也会跟她打招呼了。 但也有一些人看见她便别过头,像是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信念的亵渎似的。 她这些天一直埋头做事,本身又有点儿脸盲,再加上昨晚上的光线本来就不甚明亮,她眼下想要将见到的人与昨晚上的那些人对上号,也着实困难。 不过她也知道萧钰的能力,十五岁就能取得那样的战果,又执掌镇抚司多年,想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妥当的应对方法。 想来要不了多久,恐怕就该有事要发生。 可是她还没有得到江氏夫妻确切的消息,难道要一直被韩翦牵着鼻子走不成? 那日韩翦说江氏夫妻在登州,可登州城那么大,要藏两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而要找出他们,则非易事。 不过,倒是有一个方向可查。 她勒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那只扳指用一根绳子悬在脖子上,刚好露在衣襟外面,看上去像是无意间露出来的似的。 然后一面如常忙碌,一面悄无声息地打量在她周围出现的小药童。 这些都是半大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纵然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同样难以遏制他们在这个年纪里好动的天性。 因而谢颂华身边的药童也来来回回,换来换去。 越是这样,越要小心。 终于,很快嫌疑人就锁定在了某一个药童的身上。 盖因这个人一天内,竟然在自己的视线中出现了七八次之多,而且谢颂华十分肯定,他有几次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挂着的扳指上。 因而等到傍晚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里里外外最是安静。 谢颂华一向都会跟其他人错开时间用膳,一方面是不想与这些大部分对自己带有敌意的人坐在一起,另一方面也是怕这个时候人少出什么纰漏。 眼看着屋子里两个负责照料的人要去膳堂,谢颂华一面无意识似的摸着自己脖颈上的绳子,一面拦住了那两个人,“不好意思,请问你们今日可看到我相公?” 拦下的两个妇人算是这里走得比较晚的,这会儿院子里都没有什么人了,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忙碌。 那两个妇人这段时间跟谢颂华接触得多,到底又是妇人家,心肠比男人家到底要软一些,其中一人闻言便道:“好似下午看到了一次,然后像是往原来布庄的方向去了。” 从前大盘镇上也有不少的生意铺子,如今虽然都不存在的,但是大家的叫法还是沿用了从前的。 这布庄谢颂华也曾路过几次,知道大致的方向,连忙道了谢。 等那两个妇人走远了,才神色间带了点儿复杂的情绪往外走去。 如今大盘镇都是在吃大锅饭,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有分配下去的各项工作,这些做生意的铺子早前挪出来给放病人用。 如今谢颂华来了之后,大半的病人都已经痊愈,这些铺子也就彻底冷落了下来,铺面后头的宅院尚且还有一点儿人气。 谢颂华顺着记忆走,一直走到一个巷子口,想了想,确定是这个地方,才往里头去。 小巷子后头都是一大片的民宅,眼下的大盘镇,这样的地方都冷清得很。 谢颂华弯弯绕绕,绕到一个窄小的巷子里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守在了巷子口。 等那道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才陡然伸手将那人给拽了过来,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就停在了来人的喉咙前。 “跟踪我?” 看到那人的眼睛,谢颂华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 当时给她纸条的时候,那人走得太快,可既然是在监视着她的人,必然就会在她周围徘徊。 真心想要找,并不难找出来。 那药童显然吓得不轻,却还强自镇定,“谢……谢大夫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跟踪你了?我不过就是从这里路过而已!” 谢颂华手里的匕首便往前递了一点儿,锋刃深深地陷进了对方的皮肤,割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那药童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再叫我立刻割断你的喉咙。” 谢颂华声音不大,但是配合着自己手上的动作,立刻便叫对方及时听了尖叫声。 “你……你要做什么?” “大盘镇死了这么多人,多死你一个也不过就是多烧具尸体的事儿,你要不要赌一把。” 这些天,所有因疫病死了的人,最后都按照谢颂华的要求采取了火化的措施,这些药童虽然不用参与这项工作,可并不是不知道。 听到谢颂华的话,顿时吓得发抖,“你……你到底要作什么?” “竟然还反问我,难道你不知道?” 谢颂华的话问出来,让这药童眼神变得有些闪烁起来。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耗,你既然日日盯着我,就该知道这里头有个时限问题,既然眼下你给不出我要的答案,我也懒得在你身上多花功夫,还不如趁早结果了你,省得坏了我的事儿!” 说着她的匕首立刻又往前递了两分,药童立刻惨叫了一声,但叫完之后又连忙自己把后面的声音给咽了下去,“我……我说……我说!” 在谢颂华冷冰冰的眼神下,药童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纸条是……是镇长交给我的,我……镇长想要跟朝廷讲和,可是现在被镇上的人架着,不敢开口,所以……所以想要走通你们的路子。” “镇长?!”谢颂华眼睛微微眯了眯,语气森然道,“你若是存心编谎话,也该编个像样点儿的,镇长对朝廷的态度,那日我进来你们大盘村可看得一清二楚,镇长怎么可能会跟朝廷讲和?” “是真的,是真的!”药童吓得眼泪都出来了,“镇长是读书人出身,可有本事了,他跟我说这样和朝廷作对,不是长久之计,普通人是对付不过朝廷的,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可是如今整个大盘镇的镇民都对朝廷恨之入骨,若是他敢这么说,只怕第二天就要给镇上的镇民打死,所以……” 他见谢颂华仍旧用那般恶狠狠地眼神看着他,立刻赌咒发誓,“这是真的!我要是说了一个字的谎言,就叫我天打雷劈!” 谢颂华没有接过他的话,而是面无表情地沉吟着,像是在思考这整件事情。 那药童连忙道:“难道从你还……” 话还没有说完,嘴里就被飞快塞了一个东西,他下意识地想要吐出来,却被谢颂华手法利落地一胎脖子,然后喉咙一动,一个什么东西就咕噜噜地滚下了肚。 第419章:越来越复杂 谢颂华走出小巷子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天上一边青灰色,只余下西面的天空一片暗淡的红光。 而在她身后狭窄的小巷子里,一个年纪不大的药童躺在了地上。 她面无表情地从里头走出来,一路快要走到她日常工作的院子里,才遇到了人,对那些愿意跟她打招呼的,互相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照面。 她给那药童吃的是一种流行于黑市的常见药,也是官府严令禁止的药,很多人贩子用的就是这种,不但能叫人昏睡不醒,而且醒过来之后,对于昏迷前两三个时辰的事情还会忘得一干二净。 这也是她那位好师父给她的。 原本她去问的时候,卓院使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可等她被点名要来登州府的时候,老头子又瓶瓶罐罐地送了一箱子过来。 在京城的时候,以及这一路上她一有空就是在研究这些东西。 从前她只想着学医治病救人,来了这里之后,她才发现,实际上这些毒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重要程度并不低于给人治病的药。 不过眼下她头疼的事情,却又跑到了那位镇长的身上。 这药童塞给她的纸条,想都不用想,一定跟韩翦相关,可最终这件事情却扯到了镇长刘忠的身上。 难道这刘忠竟然跟韩翦有关系? 韩翦是裕丰帝的人,他一个太监,又是公认的未曾站队任何一位皇子,他这样掺和进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对付萧钰? 谢颂华仔细回忆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发生的桩桩件件的事情,尤其是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数次交锋。 梳理了一遍之后,她气馁地发现,韩翦确实没有依附这两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个的嫌疑,因为这两位皇子都吃过他的亏。 为了一个萧钰,扯上了山匪,扯上了登州府,甚至有可能扯上了山东省。 这个韩翦是疯了吗? 萧钰只当她是被眼下的情形给吓到了,也没有起疑。 以他的性子也说不出安慰人的话,两个人只能如一直以来那般相处。 到底还是谢颂华先开了口,“王爷是不是……快要动手了?” “怎么?”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扔过来,听不出情绪。 谢颂华默了默,这件事情牵涉甚广,按道理来说,也确实不是她应该过问的。 萧钰又是谨慎的性子,若是自己问得过多,恐怕反倒会让他起疑。 “我是想说,虽然王爷在大盘镇有自己部署的锦衣卫,可到底人单势薄。” “你不用担心,你兄长他们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这边放出信号,那边就会立刻冲关,你到时候就在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们很快就能接上你。” 谢颂华:…… 这是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生死安危么! 虽然她也确实有些怂,有些紧张,可重点不在这里。 “不是,我是担心王爷。” “嗯?” 被他一个反问问得谢颂华差点儿咬到舌头,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儿过于热络。 她连忙改了口道:“王爷是咱们大启的战神,咱们大启可不能没有王爷,再说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也多次承蒙王爷照顾,作为同伴,心里自然也担心王爷的安危。” 说着生怕他再一次打断,连忙一鼓作气地将想说的话说出来,“这是我前两天在前头的小灵观里求来的护身符,听到这里的人说,那个灵观挺灵的,王爷便带在身上吧!” 萧钰闻言皱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上的一个荷包,“本王从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说完抬步就朝外走,对她手里的那个荷包,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果然如此,这萧钰一看就不是那种神神叨叨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 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谢颂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睁着眼睛打并不存在的感情牌,连忙追了上去,“可是我相信呀!而且王爷,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就成了望门寡了。” 萧钰听到这话,跨过门槛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出去。 转脸就看到谢颂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王爷,你就当是全了咱们这一路上过来的一些些的情分吧!” 萧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你信这个?” 谢颂华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是自然,咱们大启上上下下都信呀!” 萧钰又看了看她递过来的香囊一眼,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上前将那香囊接了过去。 谢颂华眼看着他人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这才松了口气。 刘忠那里她是没有办法去对峙了,她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几天,大盘镇的镇民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那种紧张感无形无迹,但是又能让人切切实实地感觉得到。 而她又在一次归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昏暗的院子中的那些人,只是这一次,她分明看得出来,来的人比上次还要多。 与大盘镇一样紧张的,还有大盘镇外的人。 谢温华几日都没有理胡子了,下巴上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手里的几封密件上面,这都是大盘镇里头送出来的消息。 也就是在萧钰进去之后,他才终于确信,在大盘镇里头,有萧钰的人。 这多少让他放心了一些。 可是眼下萧钰送来的这些东西,却又让他完全紧张了起来,按照这上面所说,大盘镇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四皇子便是在这个是后走了进来,谢温华一见着他,便立刻站了起来,“四王爷,这……” 四皇子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这些消息我已经知道了,登州卫那边,也证实了这件事情,就怕省衙也参与了进来,若是如此……” 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但是谢温华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省衙也参与了进来,那么他们这一次,怕是没有什么胜算了。 他不过就带过来了一千京戍卫,加上几十个锦衣卫,能成什么事儿? 登州卫或许还没有被完全渗透,可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动用登州卫,风险极高。 “恐怕时间不多了,咱们得尽快想出办法来,若是等对方先动手,咱们连先机都占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百越走了进来,他也同两个人一样,显得有些疲惫,“方才锦衣卫将赵青山在登州的几个落脚地都查完了,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 他说完,便将一个小包袱扔在了桌上,当看到里头的东西时,两个人也大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第420章:快走 这里头都是一些来往的密件,有与登州府几个行政长官的,也有给山东行省长官的,还有莱州府,秦胜等……” 而最要紧的,这里头竟然还有来自岐山国的密件。 虽然只有一封,却也足够叫人震惊。 而将那些信件读完之后,四皇子整张脸都白了。 谢温华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这么说……赵青山,不!不是赵青山,是太子!太子殿下要里通岐山国造反?” 他头一个说出这件事情,倒是让另外的两个人感觉压力小了一些。 四皇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未必,但是……唯一能肯定的是,整个山东省的官场,都已经被渗透干净了。” “王爷,眼下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百越沉声道。 谢温华看着他,眼中暗芒转动,却不敢吭声。 百越却一鼓作气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借兵。” 四皇子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谢温华的眉头皱了起来,“可若是借兵,却没有任何异动该如何是好?即便大盘镇的人跟山匪勾结起来,这样的事情也远不到要去邻省借兵的地步。”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四皇子,“四王爷身份敏感,以皇子的身份借兵,传到京城,恐怕会被言官参奏,圣上这段时间身体已经好了……”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太多,另外两个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圣上的身体见好,便不愿意看到自己手底下的皇子有任何的僭越行为。 且看这一年来,三皇子和太子都几次受到打压。 而四皇子一直是出于边缘地位的皇子,一步走错,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四皇子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这些确实可以作为罪证,可也是最容易被伪造的罪证,只要赵青山死了,或者出了个什么样的意外,这些罪证很有可能就会被推翻。 而且他还会背上诬陷太子的名声。 可若不去借兵,若真打起来,他们这些人一点儿胜算都没有,很有可能都会折在这里。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大盘镇的那些百姓,联合山匪和岐山国的人造反,直接杀了四皇子和宸王萧钰。 而这边只要一句没来得及,就能将责任推过去。 四皇子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我去!” 说完便转向百越道:“给我十个锦衣卫,我现在就出发,给我们准备足够多的马,从这里到淮安府来回,五天时间。” 谢温华一听这话,连忙道:“不可!” 见另外两个人看过来,他立刻道:“王爷不要觉得微臣说话不好听,虽然您在朝堂上没有多少影响力,可是您的身份摆在这里,只要您出一点儿什么事儿,那就是最好的借口,他们有意借机生事,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若不去,咱们可能都是死!” 百越咬了咬牙,“那就把锦衣卫全部带上。” “不行!”四皇子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这里的情况更紧急,若是提前爆发了冲突,多一个人都可能会是不一样的局势,恐怕这一次的目标,是王叔。” 实际上这已经是三个人的共识了。 闹出这么大一场瓮中捉鳖,怎么看也不是为了对付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边缘皇子。 那就只能是萧钰了。 只是实在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 屋子里一时气氛胶着下来。 百越是萧钰的人,一直以来都跟着萧钰出生入死,对他来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萧钰的安危重要。 可是他跟着萧钰这么久,也知道自家王爷的性子。 王爷虽然对四皇子态度冷淡,可绝对不会不尊重。 在王爷的眼里看来,不管是太子、三皇子还是四皇子,那都是陛下的儿子,若是四皇子有闪失,王爷必然会自动请罪。 更何况,还有谢温华的那番话在,因而他才会开口说将锦衣卫全部给四皇子。 “要不然,微臣去借兵!” 四皇子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自己都知道这不可能,我以皇子的身份去,都未必能借的到,更何况你? 就这么说定了,你们现在就速速去准备,我这就出发!” 谢温华和百越相视一眼,同时朝四皇子行了一礼,“王爷千万保重!” “放心吧!为了大家的安危,我也一定会小心保护好自己。” 而此时的皇宫深处,司礼监的值班房里,仍旧灯火通明。 只是这样明亮的屋子里,除却一个照应灯火的小太监在角落里垂手侍立,便只有一个人。 韩翦仍旧一身大红色的蟒袍,规规整整的样子,哪怕此时夜已经深了,也不见他脸上有半分疲惫之色。 在他面前,是几分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密件。 他面无表情地一一看过,然后唇边露出一丝阴寒的笑意,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国师迁宫的日子,还有几天来着?” 角落里的太监悄无声息地移了出来,毕恭毕敬道:“国师迁宫的日子定在国师仙寿之日,还有十日。” 韩翦轻轻地“嗯”了一声,过了良久才叹道:“这怕是城里空前热闹的一件事情了。” 那小太监的声音里便带了两分兴奋,“那是自然,国师从宫里迁出去,日后城外的灵观里,肯定香火鼎盛,且这么多年来,谁也没有见过国师真容,若是能看上一眼,估计后半辈子,都能被圣灵眷顾呢!” 韩翦轻笑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带了两分讥诮。 小太监便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就在他以为这位一人之下的司礼监大太监没有别的吩咐,而打算又再悄无声息地退下去的时候,便听到他幽幽地叹了一句,“这样一来,就赶不上了,可惜了啊!” 小太监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韩翦又已经埋头看折子去了,方才那一声叹息好像并非是真的似的。 自然他也就不知道,韩公公说的可惜了,到底指的是谁。 日子就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过去了。 谢颂华每日里都在观察着自己周围人的情况,那个药童又回来了,还是三不五时地在自己的身旁转悠,但是好像比之前要松泛些。 而这病房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了,眼看着没有几天,最后一个病人大约也能痊愈了。 自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今这院子里忙碌的人也少了许多。 很多事情,谢颂华也要亲力亲为。 这一日,看着外头朦朦胧胧的日光,谢颂华心里莫名的有些发紧,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她赶紧短了一碗药入内,打算喂给病人喝。 此时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才将那病人扶起来,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快走!” 第421章:跟他们走 这间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另一个早就已经沉沉睡去,谢颂华正在照顾的这一个,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她此时突然的动作,将谢颂华吓了一跳。 老婆婆头发已经花白,又因为这一场病,整个人都像是衰败了下去,一双浑浊的眼睛正看着谢颂华,眼睛里似有泪光。 “谢大夫,你是好人,别在这里待着了!快走!” 谢颂华对这里的病人都不了解,一直以来,只管尽职尽责地替他们看病治病,从来没去打听过,当然,这里的人也不会让她瞎打听。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知道,这个老婆婆是个孤寡老人。 因为其他的病人就算是怕过了病气会传染,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两个家人来探望。 可自从她来了之后,这个老婆婆未曾有半个人来过这里探望她,而她几次垂危,也都只是谢颂华和这里的药童在照料。 虽说是镇上义务分摊任务的药童,可人性使然,像这种摆明了挨日子的孤寡老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在意。 谢颂华跟这边的人都没有任何关系往来,对谁都一视同仁,相比之下,对这位老婆婆的照顾自然也就别其他人更多一些。 只是在这里和这些人,她除了有日常的一些极少的交流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私下交流。 她都已经习惯了,眼下着实有些被这个老妇人惊到了。 谢颂华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另一个病人的方向,见对方还在熟睡,这才放下心来。 她也放轻了声音,温声道:“您不用害怕,只是因为您上了年纪,这病好起来才慢,好生将养着,再服几次药,我给您施几次针,会好起来的。” 老婆婆抓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用力了,“听我的,快走!这镇子上的人都是被仇恨蒙了心智了,要跟着那个土匪去造反,迟早大家都是要死的,你是个好大夫,别埋葬在这里了。” 听到这话,谢颂华才确定,这个老婆婆不是一般人,她装作要扶她起来松快的样子,连忙问道:“您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闺女嫁给了原来蔡镇长,出事之前,他们把我送去了乡下,”老婆婆气喘吁吁地说着话,“谢大夫,你是朝廷派来的,他们不会放过你,你还是赶紧走吧!” 谢颂华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的这样一个老婆婆竟然是前镇长的丈母娘。 她抓到了她话里头的重点,“你说前头的蔡镇长在出事之前就将您送走了?他早就知道要出事?他有没有交给您什么东西?” 老婆婆方才说了大段的话,这会儿有些气喘嘘嘘,闻言陡然间愣住了,目光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像是想起来似的,“有!有一个!” 她脸上的神色焦急起来,“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还以为是让我藏着什么财物,在……” 她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然后忽然另一只手也抓紧了谢颂华,“在我乡下的老房子里,有个空盒子!” 然后便极力在谢颂华的耳朵边将她家的地址告诉了谢颂华。 说的都是大盘镇的一些地名,从哪里往哪里,谢颂华只能极力去记住她说的。 在心里又默默地背了好几遍,这才扶着她躺下,“谢谢您。” “你快走!快走!” 那老婆婆又语气坚定地说了两句,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呼啦啦冲进来好几个人,立刻将那边打鼾的病人吵醒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 来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只落在谢颂华身上,“谢大夫,镇长请您过去一趟,跟您商量我们这里下一步防治疫病的法子。” 谢颂华端着药碗的手维持着平稳,平静道:“好,我把这碗药喂完就跟你们去。” “还让镇长等着你不成?”有一个人上来就劈手夺了谢颂华的碗,然后递给了身边一个人,“随便找个人喂了。” “谢大夫,跟我们走吧!” 谢颂华脸上不急不恼,慢慢地站起了身,掸了掸衣襟,跟着他们出去了,走到院子里,径自背上了自己的药箱。 “去镇长那里还背什么药箱!” “不然待会儿你给我送过去?”谢颂华斜睨了他一眼,“还有,你们镇长到底是让你来请我过去议事的,还是让你们来押解我的?” 她背着药箱就站在那里,目光冷傲地看着他们,面上带了几分不怒自威。 “嘿,还给你脸了是吧?你还想在我们这里充什么大人物不成?镇长说请你,你还真当自己是头蒜啊?!” 其中一人当即便脸红脖子粗地上前一步,语气凶恶地朝谢颂华嚷道。 后面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哦?这样吗?”谢颂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们,“那我可不敢跟你们去,这段时间以来,我除了兢兢业业地给大盘镇染了疫病的百姓看病,什么都没有做过。 这也是原本进来的时候,就与你们达成的协议,如今眼看着这边的疫病差不多已经控制住了,这就要喊捉喊拿的,万一你们这是卸磨杀驴,想要杀了我跟朝廷闹一场呢?” “你在胡说什么?!”那汉子立刻上前一步,挥舞着拳头直接朝谢颂华打过来。 但是谢颂华就那么不避不让站在原地,仍旧淡淡地看着他们。 那拳头终究没有落下来,而是被另一个人拉住了,那人语气冷冷道:“谢大夫,我们大盘镇可不受朝廷的恩,当时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我们可不会将你当成朝廷的贵宾看待,眼下镇长要见你,你这般推三阻四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何曾推三阻四?从头到尾我不都很配合么?你们说要去,我也同意了,不是你们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么? 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吓?你们这般态度,很难让我不胡思乱想,哪里还敢去?” “你……”那性子急躁的汉子立刻又要上前,却再一次被为首那人拦下了。 他甚至还朝谢颂华行了个礼,“我们都是粗人,让谢大夫受惊了,镇长确实是有正事儿找谢大夫商议,并没有别的意思。” “既然是有事儿商议,那就拿出商议的姿态来。” 谢颂华说着干脆将医药箱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然后直接就坐下了,还像模像样地拿了本医书出来看。 既然知道那个刘忠是什么货色,谢颂华也就知道自己这一去,怕是回不来。 但是这个时候,刘忠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抓她,从萧钰能策反那么多人就看得出来,这大盘镇,刘忠还没有完全收服。 就算大盘镇的百姓对朝廷有怨恨,这段时间谢颂华在这里的作为,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无缘无故地抓她,反倒会引起镇上的恐慌,对他而言是不利的。 只是她这样的行为,多少还是激怒了那几个人。 就连领头的那一个语气也强硬起来,“镇长一向尊重谢大夫,但谢大夫这样的态度对镇长,我们哥儿几个可就有意见了。” 第422章:被抓 那人说着话,然后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一人小心地自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 谢颂华却在这个时候将医书放下了,有些怀疑道:“真是刘镇长找我?” “这还能有假?”那汉子闻言便皱了眉头,“谢大夫虽然来镇上也有这么一段时间了,我们哥儿几个向来跟在镇长身边,难道你能不知道?” 这话倒是没有错,谢颂华又看了他们几眼,到底还是起了身,“那行,走吧!” 说完又立刻冷冷道:“你们客气点儿!” “不过是请谢大夫去说句话,能有什么不客气的,二牛就是性子躁了点儿。” 这个时候街上没有什么人,大部分的人都去了镇子那头的膳堂吃饭去了。 谢颂华跟在他们身后,眼看着他们往旁边巷子里走去,便不由疑惑道:“不是去找镇长么?这是去哪儿?” “镇长整日里忙着呢!怎么可能日日在家里坐着?这会儿他老人家还在外头忙碌呢!” 是那为首的人开口解释。 那个叫做二牛的立刻不悦道:“带着你走你跟着就是了,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谢颂华便没有再开口,只是捏紧了手里的匕首,以及一个丁点儿大的小瓷瓶。 天色暗了下来,巷子两旁的高墙像是要在头顶上合拢似的,压得整个巷子里的光线越发昏暗了。 随着他们越往里头走,市井之声便越稀疏,连道路两旁的草丛里,都没有半点儿虫鸣之声。 她知道这一点迟早要来,心里也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到这个时候反倒冷静了下来。 所以,当他们拿出绳子的时候,谢颂华心里是全然的平静,只是嘴里不断地指责着他们。 后面的事情,十分顺利,她被捆着扔进了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门从外头锁上了。 也是因为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她在袖口缝了暗袋,里头置了一把极小的刀片,又反复实验了多次,虽然要割断这样的麻绳有些困难,但是慢慢划拉,总能划拉得断。 正专心致志,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火光从窗户外传进来。 然后门就被打开了,她看到了刘忠。 “谢大夫,不好意思了。” 谢颂华悄悄地将小刀藏在了墙角的砖缝里,脸色愤然道:“刘镇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认自我来到大盘镇,可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大盘镇的地方。” “谢大夫这段时间为了大盘镇的病人尽心尽力,刘某是看在眼里的,心里也十分感激,只是谢大夫没有那些花花肠子,谢大夫的夫婿可并非如此。 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谢大夫的那位夫婿,与山上的山匪有联系,我们也调查过了,这位萧公子是四皇子的手下,看样子,是想对我们大盘镇一网打尽,也好捞点儿功劳在身上。” 这刘忠,还真是张口就来。 “我真不知道刘镇长你在胡说什么!我夫君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跟土匪勾结?!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等他出来了不就知道了,这段时间他们夫妻俩在我们镇上住着,大家也看得出来,那位萧公子对谢大夫很是紧张,想来不会放心谢大夫一人此吧!”: 说着不等谢颂华开口,便直接冷声吩咐下去,“派三十个弓箭手守在周围的屋顶上,另外再多派几个身手好的埋伏起来,务必要将人给抓住!” 然后便让人拿了块布巾将谢颂华的嘴给堵上了,一行人出去之后,立刻灭了火把,屋子里又恢复黑暗。 弓箭手?! 弓箭可是朝廷刚入管制的兵器,这样一个大盘镇竟然能安排三十个弓箭手出来! 寻常农民老百姓,哪里来的什么身手?最多不过几个猎户罢了。 这个刘忠显然是将山上的山匪给引下来了,如此肆无忌惮,那么,事情就在这一两天之内了。 这样的安静下,谢颂华只听得到自己割断绳子的沙沙声,外头的人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 果然都是有些能耐的练家子。 异动是在后半夜传来的,谢颂华早就已经割断了绳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外头虽然看不见人,可仔细看,四面八方都有潜藏的暗影,便知道自己这是逃不出去的,干脆寻摸了块干净的地方,直接睡过去了。 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保持体力和精力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厮杀声从窗外传过来,因为离得近,特别的明显,有人在惨叫,还有兵器相交的声音,火把再一次被点燃。 影影绰绰中,谢颂华看清了那个被围困在中间的人,不是萧钰还能是谁? 她没有看过萧钰出手,可谁都说萧钰的武功高强。 但是…… 围困他的足有三四十人,且人人都带着武器,他难道还能以一当百不成? 尽管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冷静,可到底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刘忠就是故意过来一趟的,为了引萧钰过来。 他还真应了她那句话,表现得好像真的挺在乎她的样子。 可眼下这样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要受伤,谢颂华感觉自己欠了个大人情。 她渐渐地不敢看了,干脆背过身,靠着窗户下的墙壁坐了下来,然后捏紧了手指听着外头的动静。 到底没有持续太久,打斗声终于停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刘忠的声音,他的笑声里带着得意,“果然萧公子是个重情之人,知道谢大夫被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过来解救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钰的声音传了进来,带了几分愤怒,“你真的要跟朝廷作对吗?” “是朝廷先对不起我们的!”刘忠冷哼了一声,“难道我们普通老百姓就不是人了?我们再一次信任了你们,结果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然后他的语气陡然一变,冷声道:“把他也丢进去,明天一大早召集全镇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他们这对狗男女一起烧死,给咱们镇上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这一声像模像样的宣誓,看样子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外面镇民应和的声音整整齐齐地传了过来。 在他们开门之前,谢颂华便又飞快地爬到了原来的那个角落里,将那根绳子大致地捆在了身上。 然后门被打开,萧钰也如同一只粽子似的被捆着,然后叫人直接扔了进来。 “哼!真当我们大盘镇是那么好欺负的?也别说我们这些人不解风情,今晚上就让你们夫妻团聚,明儿一起上路,也算是一段佳话。” 说完便令人关上了门,刘忠走到院子里去了之后,有吩咐手底下的人严加看守。 这一次外头没有再布置了,似乎是怕他们逃脱,他们点了许多火把,围着屋子巡逻,窗户外头也站了两个人。 谢颂华看着那边被捆着的萧钰,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担心外头的人听到,连忙捂住了嘴。 第423章:这是什么剧情?! “王爷竟也有今天,这若是传出去,恐怕要折损王爷的脸面了。” 此时萧钰的形象着实称不上好,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被蹭了不少的灰,头发也凌乱着,上头也有些白灰,就更不要说他身上的衣服了。 萧钰便瞥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人还被绑着,身上也确实狼狈着,可那副神色,哪里还有方才被刘忠扔进来时的懊恼和颓丧。 谢颂华不敢再取笑他,连忙要上前去替他松绑。 谁知才站起来,就见他眉头一皱,然后身上的绳子立即被崩成了一节节的绳头。 谢颂华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功! 这也太帅了,她刚刚割断一根绳子可都废了不少的功夫。 萧钰似乎是被她这样的神色给逗乐了,那张脸上竟然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笑意,“想学?” 谢颂华一听,眼睛立刻亮了,“我还有机会么?” “没有。” 谢颂华:…… “我谢谢你。” 萧钰没有接她这挖苦的话头,而是走到她坐着的地方,也跟着一起靠着墙坐了下来,然后就将眼睛闭上了。 谢颂华一愣,“诶,不是,你现在是几个意思?” “休息。” “休息?”谢颂华不解,“你不要出去吗?” “我一晚上没睡了,你要是还有些良心,就不要多说话。” 谢颂华:…… 她也就睡了一会会儿好不好?! 说到这里,还真是有些困了。 干脆就跟着闭上眼睛睡觉了。 但是坐着睡觉,着实有些考验难度,不知不觉就慢慢地溜到旁边人身上去了。 脑袋挨上他肩膀的时候,在困意里,她还怕被人一掌给拍回来,没想到旁边的人竟然根本没有反应。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最后她是被萧钰推醒的。 外头的天色还是黑的,只有那些人的火把上的火光传进来。 “睡多久了?” “半个时辰。” 谢颂华打了个哈欠,“就不能多睡一会儿么?” “有办法将外面的人弄晕么?” 他说着话站了起来,慢慢地踱步到了窗边。 谢颂华有些惊讶,“你不可能没有这个本事吧?” “悄无声息最好,省事儿。” 这话她没法反驳,老老实实地从瓷瓶里倒出一颗小小的东西来,“能弹到他们的火把里么?” 她说完又加了一句,“可不要被发现了。” 萧钰没有回答她的话,指法如风,那小东西就像是有生命似的,不轻不重地落在了火焰里头,她竟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听到。 谢颂华见成功了,连忙将他拉着往屋子里避,然后递给他一只口罩,“别闻到那个味儿,不然你也要睡过去了。” 果然,没有多久,外头就传来几声“朴朴”的重物到底声。 萧钰看了谢颂华一眼,“你自己小心,我说过的都记得吧?” 谢颂华连忙点头,见他要走,急切地问道:“就是今天吗?” 得到他眼神的肯定,谢颂华才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开他袖子的一刹那,还是轻声说了一句,“小心!” 从屋后巡逻过来的两个人见到这边的情况不对,立刻便要示警,只是还没有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就被萧钰直接结果了。 谢颂华等了一会儿,才从窗户口慢慢地翻了下去。 那边两具尸首,她不敢多看。 这几天她也大概知道了这个大盘镇的镇上的基本构造,只要一路往南,就能去到镇上那唯一的一条街上。 巷子里十分安静,这些屋子有将近一半都是空屋子,即便有几个屋子里住着人,这会儿也都在沉睡。 这让她跑出来也变得比较容易。 萧钰既然说是今天,那想来外头也已经全部都规划妥当了。 她不会武功,也不懂战术,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赶紧找地方藏起来,等着谢温华。 因为如今这样紧张的情势,大盘镇组建了巡逻队,负责大盘镇百姓如今住着的这一片地方的安全。 谢颂华已经遇到两次了,好在这会儿夜色正浓,巷子里各种弯弯绕绕的小路也多,躲一下也就过去了。 “队长,那边是不是也该去一下?” 眼看着巡逻队就要自从自己前面的那条路上走过去了,谁知队里忽然有个人开口建议。 这让她立刻警觉起来,谁知那队长却道:“那儿今日不用巡逻。” “啊?这是为什么?”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还想代替队长不成?”是另一个汉子的声音。 有了这两个人的话,先头的那个不敢再开口了,谢颂华便见着他们从自己面前离开。 算着时间,她才要出去,脚步忽然顿住了。 不对! 刚刚那个队长的声音很熟,后面那个人的声音同样…… 他们就是昨天傍晚将自己带进来的那两个人,今天是他们巡逻! 方才那人建议的方向,分明是她刚刚过来的方向。 别人不知道,他们俩还能不知道那边有什么。 他们既然是刘忠信任的部下,山匪的事情大概也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加强那边的守备不是应该的么? 他们这会儿难道还要顾虑避什么嫌? 脑中灵光一闪,谢颂华立刻反应过来了,赶紧就往刘忠宅子的方向跑。 这个时候刘忠一定带着人上山了,萧钰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差去刘忠的屋子里翻东西。 所以…… 谢颂华不敢停歇,一路狂奔。 好在镇长的宅子很好辨认,就在膳堂旁边最大的那一间,且他家本来就派驻了许多人,巡逻队倒是真的不会往这边来。 一路气喘吁吁终于赶到了那刘忠的后院,她正想找找狗洞在哪儿,就听到里头的动静。 竟然是刘忠的声音! “王爷,当年的事情,王爷受了天大的委屈,您能咽下这口气,弟兄们咽不下去,为了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死了多少人?! 大家都是跟着王爷出生入死的,杀的都是战场上的敌人,我们所有人心里想着的都是报效大启,为王爷卖命,可结果呢?结果却是死在自己人的刀口下。” 谢颂华听到这话顿时呆若木鸡,这是什么剧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刘忠不是山匪吗? 他早就知道萧钰的身份? 而且……听这个意思……他曾经是萧钰的手下?! 谢颂华一颗心狂跳不止,脑门上全部都是汗,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最安全的做法是赶紧撤退,可她实在不理解也放下不现在的情况,她必须要弄个清楚! 终于,她在院墙与屋子的接口处,找到了一条细缝,趴在上面,便能将院子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同她之前料想的截然不同,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刀剑相向,刘忠和萧钰相对而立,她能看到刘忠脸上恳切的表情,萧钰的脸却隐在阴暗中,让她看不清楚。 第424章:扳指! 谢颂华感觉自己扒在墙壁上的手心在不停的出汗,有些黏黏·腻腻的感觉,她却一点儿都不敢放松。 刘忠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王爷,您又不是没有这个实力!您有才能又有谋略,赫赫战功加身,满天下的百姓都认您这个战神。 再看看当今天子,一天到晚就只知道修道炼丹,宠信妖道,全国上下所有的事情,悉数交给内阁和文武大臣,他哪里有一个君王的样子? 而太子自私昏庸,根本没有治世之才,三皇子阴狠毒辣,所有的心思都在内斗上,这样的人,王爷您能放心将天下交付么? 王爷不说过,您是大启的王爷,所以要护着大启的百姓么?您明明知道这些人没有办法让咱们百姓过上好日子,为何还要替他们做嫁衣赏?让他们我这权利的权柄,用来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 刘忠一句接着一句,脸上满是愤懑之色,语气里却带着哀哀的恳求。 别说萧钰,就是这会儿趴在院墙缝隙口的谢颂华,都有些受他感染,甚至觉得他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可是…… 可若是真的要谋取大事,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过程中,就不可避免地会损害到百姓的利益,就算事成,萧钰得位名不正言不顺,天下谁都可以兴兵讨伐。 那些对权势有着贪念的人,怎么可能会容忍他坐稳这个皇位? 到时候又会生出多少场波乱来?百姓如何能承受得住一次又一次的战乱? 谢颂华紧张地看向那边的萧钰,她想到了那天晚上他说的话,他不会想不明白这一点。 可她如何能够肯定萧钰心里的盘算? 他是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将军,胸中只丘壑岂是她能料定的? 她不清楚他的真实实力,不知道他对于天下对于那个位子的真实看法,如何能笃定她的选择? 就在谢颂华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去提醒他的时候,她蓦然在萧钰的身上发现一个东西。 她连忙掏出自己怀里的香囊,将里头的东西取出来之后,立刻脸色煞白起来。 那只颜色奇怪的扳指竟然被换成了一颗石头。 她再一次朝萧钰那边看过去,他左手手指上,确确实实带着一只扳指,虽然离得这么远看不真切,但实在太像那一只了。 这件事情一定有诈,她正要开口时,忽然就听到萧钰沉声开口,“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刘忠听到这句话,顿时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当初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所剩不过一百多而已。 但是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等待机会,等着能够回到王爷身边,替王爷做些什么,所以一直在偷偷地招募新人,然后躲在深山里练兵,眼下已经有将近一千人了。” 谢颂华看到萧钰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说话。 刘忠立刻道:“王爷,我们都是从前跟过王爷抛头颅洒热血的,我们什么都不怕,只要能为王爷差遣,能替王爷完成大业,死不足惜。” 刘忠说着便又开始给萧钰说起他们的势力,还有他们各处的联络,那一腔热情的样子,真是比见了天子还要激动。 眼看着萧钰到底是是被说动了,谢颂华原本想要叫嚷的话也立刻咽了回去。 她悄悄自刘忠的院子外头溜开,仍旧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会儿头顶上的天色已经开始发出幽深的蓝色,用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 走出去没有多久,她就听到后头传来马蹄声,转过身远远地看过去,就看到萧钰和刘忠一人一骑直接往郊外的方向奔去了。 那是山匪所在的鸡棕山的方向。 他到底还是去了。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 人在着急的时候,经常会生出平和心态下没有的智慧,谢颂华忽然间就反应过来了那扳指是怎么回事了。 结合此前萧钰在登州的事情,答案其实近在眼前。 若是此时朝廷忽然兴兵,一路打上鸡棕山,发现萧钰和山匪在一起,或许还能认为他是在想办法智取山匪。 可若是那些山匪里头还有岐山国的人呢? 而萧钰身上还有岐山国的重要凭证呢? 谢颂华飞快地往镇口的方向奔,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快要从自己的胸腔里跳出来了,眼睛里都快要充血似的。 快一点,还要再快一点儿。 恐怕朝廷那边的人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她这一路极速奔过来,很快就引起了那边卡哨处的人的注意,几个人立刻在前头摆好了阵势,见着她奔过来,立刻拦下她的去路,“谢大夫,你要做什么?!” 谢颂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快叫齐人手!朝廷……朝廷的人要打进来了。” 守卡哨的人这些天也跟谢颂华见过几次,到底谢颂华救了他们亲人的性命,因而也不似初次见面时那般态度。 “谢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进行了几个深呼吸之后,谢颂华终于缓过来了一些,她咽了两口口水,焦急地解释着,“是我家那口子,我以为他是不放心我才跟着进来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之前行凶的那帮人!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镇里来来回回,就是为了要摸清镇里的情况,我昨晚上发现他不见了,然后翻看我们的东西,才知道他一直都有偷偷跟外面联系。 他已经给朝廷建言了,说是大盘村眼下没有多少人,与其费尽心思来安抚大盘镇的百姓,安抚朝廷内外,不如直接将此处荡平了,然后对外就宣称大盘镇是因为疫病而没有了人口。” “什么?!” 在场的人听到立刻义愤填膺起来,谢颂华立刻又解释道:“你们可知道当初砍下你们大盘镇百姓头颅去冒充军功的人是谁? 那人是当今太子的小舅子,太子根本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如今爆出这样的事情来,对太子而言可是大大的不利,对于升上来说,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若是我那夫君此计能成,他不但是朝廷的功臣,也会成为太子的座上宾,你们快点儿准备起来,朝廷的人就要攻进来了,你们身后可是你们自己的家,可是家里的亲人们!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这都不敢了吗?” 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镇上其他各处的注意,镇上的男女老幼听到东京都在跑了过来,这会儿被谢颂华的话吓得不轻。 “哎哟,这可怎么办哟!” 也有精明的人立刻问道:“那可是你的相公,只要他发达了,你不也跟着发达吗?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戳穿他的计谋?这不合情理!” 第425章:不讲武德 “我知道大家信不过我!可是大家想想,我当时选择一个人进来的时候,是为了什么?这些天我在镇上又是为了什么? 我可曾有做一星半点儿对不起大盘镇的事儿?我是个大夫,人命在我眼里看来,比什么都要重要!” 说着她一甩袖子,恨声道:“若你们实在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你们设这个卡哨原本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你们难道不是打算跟朝廷抗争到底的吗?若是朝廷的兵打过来了,你们就怕成了这个样子,那你们这么些天,熬死了那么多的病人,所为的又是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现在就把兵器都扔下,干脆对外朝廷投降算了。” “谢大夫这话说得不错,管他朝廷的兵是因为什么来的!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么?来一个,咱们就杀一个,来两个,咱们杀一双,为死去的亲人们报仇!” 说话的便是今日那队长,谢颂华心里松了一口气。 果然,刘忠等人所谋甚大,那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会透露给大盘镇的这些镇民,就是山上那些山匪……或者说反贼,不到中心位置,恐怕也都不清楚。 刘忠想要将这些人用好,就必须要将这些人全部都瞒过。 大盘镇里的这些山匪,原本就是应着刘忠的要求反对朝廷,眼下谢颂华这一番话,分明与他们的方向一致,自然也就拥护了。 等前头的人都忙活起来之后,那队长才走到谢颂华面前,面露怀疑道:“谢大夫是怎么出来的?” 谢颂华讥讽地看了他一眼道:“若不是我逃了出来,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还是很难相信,你竟然会出卖你的夫君,毕竟这一向一来,你们的感情看上去好似还不错。” 谢颂华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因为我还有良心!” 说完便不再看他,而是径自往那卡哨前方走过去。 大盘镇只是个镇子,并没有所谓的城墙,但是如今整个镇子的居民都被集中到了一处,几乎是封闭式的管理,加上这几个月以来,他们都在防备朝廷的人进来,因而多少还是修了一些工事。 地形上的缘故,除非从后面有山匪的鸡棕山进来,此外想要进入大盘镇,这里就是必经之路,否则就只有爬山了。 说是卡哨,实际上就是一排拒马桩加上两旁搭的两处高台。 在拒马桩前面是他们人工挖的一条防御沟渠,足有一仗多宽,为的也是防止骑兵的冲入。 此时几个大盘镇的镇民正合力将那沟渠架着的板子撤走,这原本是为了方便偶尔需要出去时候用的。 另外也有人去了武器库,取来许多武器分发给在场的人所有人。 没一会儿功夫,整个大盘镇的镇民们精神面貌陡然一变。 甚至还有人露出了几分兴奋的神色来。 谢颂华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了,这些人从跟着刘忠第一天开始,就将朝廷的官兵当成了心里的假想敌。 这日夜而操练以及各种工事的修筑,都只为了等待这一日的到来。 只有一日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能证明他们一直以来的策略没有错误。 这似乎,也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只是感觉多少有些奇怪。 谢颂华看着一个个取来了干稻草,在装满了浓稠液体的桶子里沾过,然后放在了一旁,以待备用。 心里不由有些惊讶,看来这鸡棕山上的那些山匪还真有可能是曾经萧钰的手下。 这些手法分明都是军中才有的,这里的镇民竟然都已经学会了。 万事俱备,就等着朝廷的军队过来了。 今天的天气一般,天上的云层朦朦胧胧的,太阳间或性地自云层里钻出来,一会儿又隐在后头,无形中竟也给人带来几分急躁。 一个年纪稍微小一些的青年便有些等不住了,有些怀疑地对谢颂华嚷嚷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该不会是故意骗我们的吧?” 这话才落,站在高处的人立刻便道:“别吵,有动静了。” 这一句话立刻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众人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目光紧紧地盯着外头的方向。 谢颂华知道,这就确认无疑了。 韩翦早就部署好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让萧钰去往鸡棕山,为了将当年没有坐实的罪名落定。 萧钰固然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固然手底下领着锦衣卫,固然有些心狠手辣。 可不管怎么样,他至少也是这个国家的英雄。 他曾在战场上无惧生死地保卫着这个国家。 她不知道萧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上去,或许他有他的理由和想法。 可她不相信,能说出那天晚上那样一番话的萧钰,会真的被刘忠那一番话说动。 是真的近了,她听到了马蹄声。 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脚下的土地已经在震动。 然后就很快,看到了视野尽头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那条线越来越近,也逐渐显露出它本来的样子。 大盘镇仅剩的几百个男子都立刻摆出架势,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越来越近,终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停在了距离沟渠不远的地方。 谢颂华躲在人群后面,眯着眼睛看了看,果然,这并非是京戍卫的人,也不是登州卫和另外两个卫所的人。 当前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将军先行打马出来,扯着嗓子趾高气扬道:“大盘镇的镇民!你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朝廷一向赏罚分明,你们的冤屈自有朝廷给你们洗刷,眼下你们再如此抗拒朝廷,那就涉嫌谋逆!那是诛九族的死罪!” 说着他将手一挥,“本官劝你们,现在放下武器,由朝廷来接管你们的一应事务,你们的损失,朝廷都会弥补,本官听说,鸡棕山上的山匪连日里甚是嚣张,巡抚大人日夜忧心,这才派我们最后一次来与你们沟通,你们现在让开道路,让本官带人上山剿匪,也算是你们的功劳一件!” “咻!”站在谢颂华旁边的一个男子忽然就举起了手里的弓箭,一箭直接射中了那说话之人的马。 那边的人马立刻受了惊吓,混乱起来。 谢颂华惊讶地看着他,却见他有些不耐烦地咕哝道:“又是剿匪,理由都不换一个的么?” 有了他这第一剑,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弓箭手立刻齐刷刷地搭弓放箭。 而另一边,那裹了药油的火箭也被递到了弓箭手的手里。 对方是带着大队人马起来,人数和身份上比大盘镇人有着不小的优势。 更何况,大盘镇的人多少有些不讲武德,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开干,一时间竟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426章:突变 谢颂华早就将一些药粉倒进了那装着药油的桶里头,这边的火箭射过去,药物起了催化作用,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马匹便躁动不安起来。 这显然出乎对方的预料,这场仗一打起来,这边就占到了先机。 眼看着这边拖住了,谢颂华才往旁边的山上跑。 她得趁乱去找谢温华。 谢温华手里还有一千多号人,他是奉着皇命来的,只有他和四皇子才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这边大盘镇的百姓撑不了多久,眼下打起来了,平日里在山上负责巡逻的人才会离开,她才有机会。 谁知才跑出去没有多远,就被一个人直接给撞上了。 大家都来去匆匆的样子,双方都顾不上。 谢颂华着急地爬了起来,给对方匆匆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接着往山上跑。 谁知衣袖却被对方给拉住了,她心下一跳,这是被认出来了。 “你去哪儿?” 听到这个声音,谢颂华脸上的表情登时愣住了,她转脸惊讶地看过去,不是她大哥还能是谁?! “大哥?!”谢颂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这个伪装成庄稼汉子的人,不是谢温华还能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 谢温华拉着她躲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外头打起来了,来的是省衙的人,而且调动了驻军,只是登州卫身份敏感,他们不敢乱动。” 听到他这么说,谢颂华连忙道:“你们的人呢?这些人不怀好意,鸡棕山上的人身份有问题,王爷上去了,这些人若是刚好过去,恐怕王爷会被污蔑成卖国贼!” 谢温华听她这么说,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他看了一眼,那边的战况,凝眉道:“这该不会是你煽动的吧?” “我没有办法了,只能想到这一部,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说着又焦急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大哥,你是圣上派过来处理大盘镇事宜的人,你带着京戍卫才能拦下他们,这些镇民虽然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突击训练,但是双发差距太大了,撑不了多久的。” 谢温华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会儿,眼中似有赞赏,但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你错了,京戍卫过来,不是为了大盘镇的事情,圣上交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好四皇子以及,查明登州卫的事情。” “这……” “大盘镇再怎么特殊,也是归地方上管的,眼下山东省衙亲自来管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任何事情,不然就是妨碍地方政务。” “那……那王爷……” 谢温华见她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这个人本来就拽得跟什么似的,我还怕你以后嫁过去了会被他欺负呢!若是他这次挂了,大哥正好再给你找个好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想到谢温华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谢颂华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温华摸了摸鼻子,到底也意识到了这会儿说这个话不大合适,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也别急,我们等着吧!眼下就只能看天意了。” “看天意?”谢颂华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还能有什么天意?” “四皇子五日前出发去淮安了,向淮安借兵,不知道事情顺不顺利,若是能及时赶得回来,大约还来得及。” 听他这话,谢颂华便明白,他们那边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消息,兄妹俩连忙彼此的信息交换了一下。 听到谢温华说赵青山身上竟然有太子谋反的证据,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里头到底牵扯了多少人进去?一窝山匪,竟然扯到了萧钰和太子两个人头上!” 她紧张地看着那边的“战场”,越发紧张起来。 战马仍旧躁动着,那些官兵们都选择了弃马而行,且他们一部分人已经飞快地自旁边的山上砍下了好些大树,正在努力将那些树捆在一起,打算架桥过来。 谢颂华豁然起身,“守不住了,我们去鸡棕山!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王爷离开那里。” 谢温华想也不想拉住了她,“你去找死么?!那是萧钰,他既然选择只身进去,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不是普通人,你不用用你的想法去揣度他。” “可万一他不知道呢?”谢颂华感觉自己后背在一层层地出汗,她摇头道,“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去试一下,若是找不到机会,那便罢了,我也不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谢温华颇有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略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罢了,我陪你上去吧!” “多谢大哥!” 她看了看那边忙碌的地方,“得先弄匹马来。” “这回不怕骑马了?” 听到他取笑的声音,谢颂华连跟他辩嘴的心思都没了,她这位大哥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开得动玩笑。 “你们都在做什么?!” 忽然有人自后面骑马奔来,口内大喝。 谢颂华吓了一跳,谢温华眼疾手快地拉开了她,才不至于被那人挥舞的马鞭给扫到。 一看到他,在场的人注意力被吸引了一半。 “这是谁?” 谢颂华认出来了,这是刘忠的副手,露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几次出现,她都发现镇上的人很尊敬他。 “刘大哥!这把狗官,又要来剿匪了!” 上前去回他的便是那队长,在这一群防守的镇民中算是有些威望的了。 “混账东西,你也不看看清楚对方是谁?杀咱们镇上人的是登州卫和那太子的小舅子,这是省衙来的!你在大盘镇这么多年,咱们地方上的大老爷什么时候对咱们下过手?” 说着便让前头的人让开,将外头的人放进来。 那队长一听便拦了下来,“刘大哥,这不行!官官相护,而且镇长也说了,咱们若是不反抗到底,以前的人就都白死了,这狗官也是他们一伙的,只要放了他们进来,咱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算白费了。” 那副手却是忽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直接一剑将那队长捅了个对穿。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谢颂华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幕。 “少他妈给老子废话,这就是镇长的原话,赶紧把地方让开,让他们进来,你们这群混账,也不看看情况,就凭你们,守得住么?” 谢颂华当即便坐不住了,立刻便要过去理论,谢温华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你疯了,你能做什么?” “他就是个土匪!”谢颂华立刻道,“他在滥杀无辜!” 那个队长是实打实的大盘镇的镇民,而这位副手,和刘忠一样,是山上下来的。 大盘镇的百姓也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相对于这位令他们尊重的“刘大哥”来说,不少人更看重队长,当下便闹了起来。 而那副手更绝,直接抓过一个孩童,将长剑横在孩子的脖颈上,“开不开?” 第427章:没拦住 所有人都傻了,明明昨天大家还是同一个条船上的伙伴,这会儿说杀就杀了! “放开我的孩子!” 有妇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带着哀求和恐惧。 也有人在高声咒骂,更多的人则是巨大的错愕之后的回不过神。 可那队长的尸体就躺在那里,浓稠的血液自他的身下蔓延开来,淌在地上,叫所有人都不可抑制地脸色发白。 到底还是有人先开了口,放下了武器。 众人很快就妥协了,这人是刘镇长的副手,也是那一批从山上下来的人。 大盘镇所有人的本事都是那一群人教的,如今抵抗朝廷的行动也是他们指导的。 如今这些人不与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的话,他们毫无胜算。 这边放弃抵抗,拉开了拒马桩,放下了临时的桥梁,外头朝廷的官兵很快就长驱直入。 谢温华拍了拍谢颂华,两个人趁乱溜了出去。 山脚下百越正在等着,跟在他身后还有一行京戍卫,大约是怕引人注意,人数并不多。 “小四,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谢温华将外头的衣裳脱了,露出里头的曳撒来,然后才翻身上马带着人往大盘镇去。 谢颂华立刻问百越,“锦衣卫可进去了?” “嗯!得到你们的消息,打起来的时候就进去了,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百越紧皱着眉头,看着比平时多了两分威严。 既然这样,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谢温华一进去,便直接与那领头的官兵打起了招呼,“曹大人,我方才听到人来禀告说这边打起来了,还以为是底下的人听错了,这是怎么了?” 他带着满脸好奇的四处张望,做出一副才来此处的模样。 那曹大人没想到他会来,又见他只带了三四十号人,这才放下心来。 “唉,谢大人有所不知,昨晚上接到密报,鸡枞山上那些山匪又开始密谋大事儿,偏生这大盘镇的这些刁民着实可恨,我带着兵来替他们缴费,竟然还执拗着不让进,且还意图袭击我们。” 谢温华眼见着他火气上来了,连忙道:“曹大人先息怒,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大部分大字儿都不认识一个,哪里知道这些道理? 对了,大人现在是要带人上山去缴费吗?正好这里也有些弟兄,镇日里演练,还没怎么实战过,正好跟着曹大人一起去见识见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些冲进来的士兵欺负大盘镇的百姓。 曹大人听到他这话,脸上骤然一紧,连忙道:“这怎么使得?谢大人身上负有皇命,你手底下可都是京戍卫的弟兄,怎么好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说着他眼珠子一转,立刻道:“不过倒是有件事情还真要谢大人帮个忙。” 他指着那些被控制起来的大盘镇的百姓,“这帮刁民方才与我手底下这些人起了冲突,这会儿还有些负隅顽抗,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谢大人是京城来的,这百姓安抚的工作可能交给你们还更方便一些,不知道谢大人愿不愿意……” 谢温华原本听说不带他上去,便有些着急的样子,这会儿又听说只要他在这边帮着管这些百姓,神色便又好转起来。 当即便满口答应了,曹大人嘴里说着感谢的话,心里却在冷笑:说得好听,分明就是听到风声想过来分一杯羹,捞点儿功劳的。 眼下让他们做这些不费劲儿的活计,果然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有了谢温华的人在这里,那曹大人的人便都集结了起来,直接朝鸡枞山进发了。 谢颂华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小青。 翠柳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这样的事情,她干脆让翠柳直接待在登州的小宅子里看家了。 小青却是一开始就听了谢颂华的命令,在登州找江氏夫妻的下落。 一直到现在才得了信赶过来,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江家老爷太太是南方人,要打听起来,并非没有路子。 奴婢前些时候也确实得了一些线索,听人描述的,那一对夫妻确实和江家老爷太太有些像,但是他们住的地方,是在城郊的一所宅子里,那宅子里的人太警惕了,等奴婢晚上过去的时候,人就已经被转移了。” 听到小青的话,谢颂华倒没有太失望,确认人在就已经不错了。 对方毕竟是韩翦,能领着东厂的人,又岂会没有一点儿手段? 更何况,眼下相对来说,江氏夫妻的事情,反倒要往后放一放了。 萧钰这样跑到鸡枞山上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应对之策。 “姑娘,眼下我们怎么办?” 小青问了一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她能怎么办? 她什么都做不了。 韩翦下一次还不知道会使什么样的手段,她还要被他拿捏几次? 朝廷的官兵已经往鸡枞山上去了,谢温华拦不住,她更拦不住。 她的目光落在那边惊恐的百姓身上,干脆转身走了过去。 与其在这里干站着,不如做点儿事情。 这会儿整个大盘镇的百姓都被控制在了一处,外头谢温华的士兵围了一圈。 那被吓得孩子还在哇哇哭,谢颂华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给了他一颗糖。 搂着孩子的妇人一见着谢颂华便像是见着了救命稻草似的,“谢大夫,谢大夫您是朝廷派过来的,您告诉我们,我们……我们会死么?”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与谢温华和那些佩刀的兵士不同,谢颂华至少是他们认识的人,至少此前他们还在一处生活过。 “不会,那个刘忠是鸡枞山上的土匪,是他带着人杀了蔡镇长,挑唆你们对抗朝廷。 你们是受害者,大盘镇的百姓无辜被杀,朝廷就是派钦差过来给你们主持公道的,至于与朝廷的对抗,都是因为刘忠和那几个人的挑唆,朝廷自有公断。” 到底是真刀真枪地干了一场,也切切实实地看着熟悉人死在面前,这帮被刘忠等人诓骗的百姓此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开始后怕起来。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呜呜地哭着,这哭声感染了其他人,使得大家都伤感起来。 “作恶的人不是你们,先是那些杀良冒工的败类,后来是故意引导你们的山贼,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将你们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朝廷,让朝廷知道你们的无辜和委屈,这一整件事情里,真正受到伤害的,是你们这些失去了亲人的镇民们!” 人群中也有人是读过书的,听到谢颂华这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便站起来道:“我来写状子!我们要状告那太子的小舅子、登州卫以及那些山匪!” 跟朝廷作对没有好下场,不管省衙的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动了手,这些百姓就理亏三分,他们得先将自己摘出来。 这边闹闹哄哄,那头有人疾驰而至,这一看过去,竟是一大队兵马。 大盘镇的百姓方才已经被吓怕了,这会儿再看到军队,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第428章:希望来得及 当看到领头的那个人时,谢颂华眼前一亮,“王爷!” 最前头那个风尘仆仆满脸倦色的人,不是四皇子还能是谁? 谢温华也听到了动静,见到他过来,不由松了半口气,连忙赶上前去,“王爷,怎么样?” “好说歹说,借了三千人来!” 同时,谢温华的副手也从另一个方向将京戍卫剩下的人全部带了过来。 “走!”谢温华立刻翻身上马,“希望来得及!” 算算时间的,对方估计也就快到鸡枞山腹地的样子,就算是加上京戍卫,他们一共也就四千人。 方才那山东省衙的人也带了一两千人上去,从刘忠的话里听来,鸡枞山的规模恐怕不小。 但是那曹大人是正正经经露过面的,方才谢温华若是带着一千人上去,他或许还能胆大包天,联合鸡枞山的那些人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可眼下四皇子带了这么多人来,就不可能用阴司手段处理得干净。 锦衣卫已经上去了,至少能拖一点儿时间。 谢颂华知道这个时候她跟上去也是添乱,既不会指挥人干仗,也不会武功。 所以干脆就留在大盘镇处理善后的事情。 小青带着病房里最后一个病人,那蔡镇长的丈母娘去了乡下找蔡镇长留下来的东西。 谢温华留了几十个人,谢颂华便领着这些人将大盘镇剩下的大盘镇的百姓,带回了镇上。 然后替受了伤的人包扎处理,安抚众人的情绪,鼓励他们对朝廷坦白一切。 中午的膳食便是由几个妇人随意折腾出来的一顿。 一直到天近黄昏的时候,那些人才回来。 到底朝廷上去了五六千人,直接将那鸡枞山山匪的老巢给一锅端了,据说山上死伤无数,捉下来的山匪也浩浩荡荡绑成了一串。 谢颂华连忙赶过去,那曹大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谢温华的衣服上随处可见血迹,还混杂着泥土,可见这场战斗的激烈。 四皇子算是好一些,抛去皇子的身份不谈,他更像一个书生,想必这样的场面,带给他的冲击不小。 “怎么样?王爷呢?” 谢温华翻身下马,看了一眼那边曹大人的方向,眉头紧锁,“如你所说,鸡枞山上确实有岐山国的人,而且还不少,王爷被拿住了证据。 还好你煽动这大盘镇的百姓挡了一阵儿,不然等我们赶到,怕是黄花菜都凉了,他们想直接杀人灭口,再对外宣称畏罪自杀,四王爷拿身份压住的。” “那王爷人呢?”谢颂华连忙问道。 谢温华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赶到的时候,锦衣卫伤亡惨重,王爷也身受重伤,那姓曹的不过就是在旁边摆摆样子,杀几个小喽啰,这会儿王爷被那姓曹的和四王爷的人一起看押着。” 他说完又看了看谢颂华的神色,反过来安慰道:“放心吧!既然在山上没有得手,现在下来了,再想来这一招,就不可能了。” 谢颂华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相信吗?” 谢温华一时间没听明白,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问的什么。 他思索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摇了头,“虽然我不是很了解那家伙,这段时间瞧着他,也觉得这人怪讨厌的,一张死人脸拽得跟什么似的,但是吧……” 他顿了顿,摇头道:“你说他想造反,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真想当皇帝,先帝临终的时候,他分明有更名正言顺的机会。 再说了,你可能不清楚,这个人在军中的号召力,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文武大臣对他如此手握重权而心生怀疑。 所以,若是他真相造反,挑登州这么个弹丸之地做什么,就这里这么些人,就算加上岐山国那么个小小的岛国又能成什么事儿?” 谢颂华讶然,“既然这样,按照大哥的说法,这背后之人如此精心设计,岂不是个一戳就破的口袋?那这……” “唉!”谢温华又叹了口气,轻轻摆手道,“这皇权之事,说是天下事,实际上仔细想想也就是那么几个人的事情,其中最为相关的,还是圣上。 甭管理智上分析这事儿有多不靠谱,若是证据摆在那儿,是不是真的,到最后不过是圣上一句话罢了。” 他这样一说,谢颂华就明白了。 哪怕清醒的人再怎么分析,萧钰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可若是裕丰帝觉得萧钰威胁到了他的地位,那么萧钰哪怕是冤枉的,这件事情也一定就是真的。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怪怪的。 谢温华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这事儿不是你能操心的,现在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估计要不了两日,咱们就该启程回京了。 至于这件事情最后上面怎么定夺,与咱们无关,你这一次过来,治好了登州地界上的疫病,病将方子和各种法子推广了出去,你就是立了功。 我呢!保护了四王爷,四王爷也将登州卫里的情况摸清楚了,该抓的人抓了,该拿到的证词拿了,横竖牵扯不到咱们谢家头上,最多……” 他又看了谢颂华一眼,到底没有将那后面的话说出来。 实际上他不说,谢颂华也能猜得到。 萧钰若是出事儿,她多少还是会受点儿牵连,毕竟婚约在这儿。 大概这辈子就真的很难嫁出去了。 回到登州,还是那座宅子。 翠柳得到消息,老早就等在了门口,看到她过来,脸上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连忙跑过来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这才带了两分庆幸的语气道:“这些天,奴婢可担心死了!姑娘若是在那地方有个什么好歹,奴婢就没脸回去了。” 谢颂华一边安慰了她两句,一边踏进当日住着的小院子。 之前她是和萧钰一人一间住在里头,虽然那个人不怎么说话,但是却并不觉得十分安静。 现在翠柳和小青都在旁边,也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反倒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清。 这么多天,在那大盘镇,谢颂华都只能将就着擦洗身子,洗澡是不可能有条件的。 翠柳早就已经将一应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水温都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 等人埋进了水里,她忍不住喟叹了一声,如谢温华所说,这件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兄妹俩这一次不算失职。 只是还没有江氏夫妻的消息,看样子只能找百越来帮忙了。 心里想着事儿,不由地就泡得久了。 翠柳担心她在里头出事儿,眼见着差不多时间了,便在外头喊她。 谢颂华猛然惊醒,电光火石间,她好像忽然就想通了什么? 第429章:杀人灭口 正怔怔地想着,翠柳到底还是不放心,推门进来了,见她睁着眼睛,才解释道:“姑娘多日劳累,奴婢怕姑娘睡过去了,这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怕是会着凉。” 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谢颂华自浴桶里起身。 坐在梳妆镜前,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干脆开口道:“你有什么话想问就问,能告诉你的,我必不会瞒着。” “奴婢能有什么想要打听的?只是方才在外头听到了两耳朵,竟是说王爷勾结鸡棕山的山匪和那岐山国的细作,想要……想要……” 翠柳到底还是说不出那两个字。 谢颂华了然,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哪怕就是放在嘴里说说,好似也千金重似的。 “这件事情,暂时还没有查实,我也不知道,你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外头可不要乱传扬,小心祸从口出。” 翠柳连忙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原本这样的事情,和咱们也不相干,只是……姑娘与王爷有婚约,这……” “是福不是祸,咱们且看着就是了。” 正说着,小青从外头走了进来,“姑娘,外头在闹呢!” “闹什么?” “今天那般浩浩荡荡地从山上把那些山匪带下来,这沿途的百姓都看到了,这些年,鸡棕山上的那些山匪,时常为祸乡里,再加上上半年杀良冒功的事情,眼下整个登州府的百姓群情激奋,要官府拿出态度来,处置那些人呢!” “什么?!” 谢颂华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就算这一路上没有避着百姓,可普通的百姓,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这是……” 小青轻轻点头,“虽然不知道是哪一方出的手,但这一定是经过了人为引导的。” “那王爷的事儿呢?” “这倒是没有说,毕竟王爷的身份摆在这里,估计幕后之人也有所忌惮,百姓们只是在嚷嚷着要将那些山匪以及登州卫里头的罪犯当众处置。” 谢颂华让自己冷静下来,“先不要慌,登州到京城毕竟有一段距离,地方长官并没有直接处置人命的权利,就算事急从权,可这是几百条人命,就算是山东巡抚也不敢轻举妄动,必定会写信回京城。 这一来一回,八百里加急,也得两天的功夫……” 她说完看向小青,“有没有法子尽快将信传去谢府?” 小青点头,“锦衣卫有自己的信件传输通道。” 听到这话,谢颂华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看我糊涂了,锦衣卫还在呢!用不着咱们在这里火急火燎,一个弄不好,反倒又把谢家扯进来了。” 翠柳惊愕,“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怎么能什么都不做?自然还是要做的。” 她压低了声音,吩咐了小青几句话,又换了衣裳去找谢温华。 谢温华也已经梳洗过了,这才看出来他额角破了一块儿,好在伤口不大。 谢颂华取出药粉给他到了些在伤口上,这才道:“王爷眼下在何处?是关起来了?” “关?”谢温华抬了抬眉毛,轻笑着摇头,“他是王爷,是太·祖皇帝唯一的儿子,这件事情就算证据再如何确凿,地方上这些人也没有任何权利,可以处置他。 一切都要等回京之后,由圣上定夺。眼下他和四皇子在一处宅子里,只是那院子旁人进不去,外头几方人都在守着。” “那外头那些百姓的事儿?” “且闹吧!不就是想用民意来逼迫上面的人下决心么!有的时候,事情做得太过,未必是坏事。” 谢颂华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关于江氏夫妻的事情,只是恐怕一说出来,难免要牵扯到韩翦,后头的事情就解释不清楚了。 因而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等到第二日,谢颂华还在睡梦中,就被翠柳叫醒了。 “姑娘快些起来,外头来了好些人,都在等姑娘呢!” 谢颂华立刻就清醒了,这才发现外头的天还是黑的,“什么时辰了?” “才寅初,昨晚上有人袭击府衙大牢,直奔着鸡棕山那些山匪去了,原本以为是来劫囚的,结果,竟是来灭口的,有死士潜入,在牢里浇了油,那些人用火箭攻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一无所知。 “怎么会这样?那那些山匪呢?” “死伤近半,眼下府衙正忙着转移剩下的那些山匪,另一边关押秦胜和赵青山的地方也出了情况,倒不是纵火,而是投毒。” 谢颂华一面往外走,一面听翠柳将事情娓娓道来。 “这毒十分蹊跷,如今两个人都还活着,却醒不过来,登州府的大夫和军医都在,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所以才派了人来请姑娘。” 来的是登州卫里头的参将,看到谢颂华先行了一礼,匆匆说明来意,便请谢颂华施与援手,这样的事情也无需他们请求,本就是她的责任。 秦胜和赵青山身上还关系着大盘镇的人命案子,这两个人背后又牵扯到太子和谢家,事关重大,她责无旁贷。 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两个负责看守的士兵也同样昏迷不醒。 见着她过来,众人都是一脸焦急,忙将位子让出来给她,“谢大夫,您终于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毒物?我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愣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谢颂华也不推辞,当即便上前替秦胜诊脉,然后仔细地检查他身体的各项体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这毒,果真有些蹊跷。” 听到她这么说,其他人都有些焦急起来,“照这么说,就连谢大夫也没有办法么?” 谢颂华没有回答,而是皱着眉头在苦苦思索着什么似的。 “虽然蹊跷,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见过,我从前好似在哪本书里头,看过类似的介绍。” 她这句话无疑给了众人希望,“谢大夫不要急,这样的事情,越急越想不起来,我们等你慢慢想就是了。” 说话的是赶过来的四皇子,他昨晚上就在登州府衙处理事情,这会儿一大早赶过来,额头上都是细汗。 谢颂华果真不再理会其他的事情,只顾着沉思。 良久,她才写了个方子,“若是我没有记错,大约是这些,要不然先试试看吧!” “好!就让他们两个人先试,成功了再给秦胜和赵青山喂药,其他人接着研究治疗方案。”四皇子一锤定音。 这毒不轻,眼下没有什么时间了,所以大家伙儿手脚都十分麻利。 谢颂华的药灌下去没有多久,其中一个士兵便有了点儿反应,众人不由大喜过望。 眼看着他睁开了眼睛,众人这才端过药喂给赵青山和秦胜。 谁知事情却急转而下。 第430章:把水搅浑 明明那两个士兵都开始苏醒了,而且神志也慢慢恢复清明。 可谁知同样的药喂到赵青山嘴里,赵青山当即就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原本还有些人色的脸上迅速衰败下去,面如金纸般地颤抖起来,身上也如同被水泡过了似的,浑身上下的衣襟都湿透了。 相对来说,秦胜却没有太大反应。 “怎么会这样?!” 四皇子大惊,立刻让所有人上前去诊脉。 这一次,就是谢颂华也完全不知所以然。 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明明是一起中的毒,一样的症状,一样的脉象,为何一样的药灌下去,到了赵青山身上就有这么大的差别。 几个施针技术不错的大夫立刻开始施针,期望能将赵青山救回来。 谢颂华也不敢考虑其他,立刻帮着一起。 可很快,众人就知道,这已经无力回天了。 赵青山的生命指征极速衰退,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了。 吐了两次血之后,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谢颂华将最后一根银针拔了出来,无可奈何道:“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我从医这么久,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儿。” 其他几个大夫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会儿不但四皇子,就是山东巡抚,登州知府等人也都在外头等着。 听到里头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赵青山就这么死了。 这才是这件事情最重要的证人,他的证词从头到尾都没有拿到,只是因为犯罪实事无从掩盖,只要带回去就行。 谁知道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四皇子气得一拳锤在了墙上,“这些人……简直猖狂!” 山东巡抚冷着一张脸进来,指着谢颂华凉声道:“谢大夫不是医术高明么?怎么别人都能救得回来,偏生这个最重要的救不回来?” 这话分明是在的怀疑谢颂华没有尽全力。 四皇子立刻皱眉道:“王大人!谢大夫是父皇派来山东的,这段时间整个登州的疫病全赖谢大夫卓绝的医术,才没有造成大面积的死亡,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赵青山的情况,几位大夫都已经看过来,并不是单交给谢大夫一人诊治,大家都在这里,本王也看着,你在怀疑什么?!” 山东巡抚瞪着一双眼睛,腮帮子气鼓鼓的样子,显然是含了十分的怒气,在四皇子的注视下,愣是将那口气慢慢地咽了下去。 然后才道:“是微臣莽撞了,这赵青山是重要人证,这会儿死了,回头在圣上跟前怕是也不好交代。” 四皇子道:“赵青山是被那些歹人连夜投毒害死的,府衙监管不力是实事,该谁承担的责任,三司自有公论,但不管怎么样,也不该将情绪发作在无辜之人身上。 谢大夫是有功之人,王大人应该心怀感激,方才的言论实在有些过了!” 他冷着一张脸,背着手站着,眼睛并不看那山东巡抚,倒是有了几分身为皇子的气势。 山东就在京城旁边,巡抚官至三品,这王大人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背后更有实力强劲的靠山,对于这位一直坐冷板凳的四皇子,着实是有些打从心底里的轻视。 可眼下这个时候,这么多人的眼睛盯着,哪怕他再不讲四皇子放在眼里,却也不能当真完全忽视对方的身份。 他知道四皇子的意思,看了看眼下的情势,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对谢颂华道歉,“谢大夫,本官也是一时情急,说话有些没有注意分寸,希望谢大夫不要往心里去。” 谢颂华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便去看秦胜的情况了,对此并不置一词。 这样的态度不由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他没脸,山东巡抚觉得有些耻辱,却又无可奈何。 秦胜的脉象也不大好,但是目前看来应该没有大碍。 谢颂华和其他几个大夫商议了一番之后,才拟定了治疗的法子。 “王爷,我医术有限,眼下不如抓紧时间回京,请御医来替秦胜医治,不然……真怕是一个证人也没有了。” 山东巡抚一听这话,立刻道:“对对对,王爷,这事儿拖不得,不光是涉及到屠杀平民的事情,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在四皇子耳边道:“还有那件事儿,赵青山人没了,可证据还在,这个秦胜和赵青山狼狈为奸,未必什么都不知道,总要尽快上达天听才行。” 这后面的事情,便与谢颂华没有关系了,她神色如常地回到自己住着的宅子里。 一直到门关上了,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小青的动作够利落,这个赵青山是非死不可。 为着这岐山国的人,能把萧钰搭进去,她就不信太子真的跟岐山国的人相通。 如谢温华所说,就是萧钰跟岐山国勾结,也做不成那件大事儿。 太子就更不要说了。 更何况,太子其人,昏庸无能,眼光又浅,若非又赵家和一帮东宫属臣,加上他本身嫡子出身,这太子的位子都坐不稳,更遑论铤而走险,去谋取大位。 这赵青山回京,对于太子来说最为不利,那最有利的也就是三皇子。 眼下那两个人为了一个赵青山,只怕是要殊死相搏,韩翦就可以趁乱打劫,将萧钰也按进去。 就算到京城之后,裕丰帝仍旧护着,损害不到萧钰的地位,也至少能再剥他一层权利。 她可是看得清楚,昨日大盘镇也被带走了几个人,说不得里面就有镇抚司的锦衣卫。 所以,只能将这潭水彻底搅浑。 赵青山一死,三皇子党立刻没有了有力证据。 太子也可安心一些,那接下来登州之事,所有的焦点就都在萧钰的身上。 谢温华能分析出来的事情,三皇子和太子未必分析不出来,就算他们真的想不到,他们身边的人难道还能想不到? 萧钰是手握重兵的王爷,是裕丰帝一直以来袒护的人。 他们或许无法拉拢,但是总要想办法让其不被对方拉拢,有这两位皇子的帮忙,萧钰想要脱身就没有那么难了。 更何况…… 她心里始终有一个疑团,那枚扳指明明她小心地放在自己身上的,是怎么又跑到了萧钰那里去了? 这里头必定是有什么缘故在。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谢颂华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将扳指遗失的,却见自己窗前的书案上放了一只精致的木盒。 她看了看,确认这东西自己从未见过,当即连忙将翠柳叫了进来。 翠柳见到那木盒也十分惊讶,“这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奴婢今儿一整天都在整理姑娘的东西,根本没瞧见有人进来呀!” 第431章:庭审 她这话引起了谢颂华的怀疑,她连忙将盒子打开,里头放着一张纸。 这让她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翠柳见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姑娘,这是……什么?”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只是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这张纸上并没有什么指令,而是一个地址。 她看了看然后递给了翠柳,“你看看这是哪里?” 翠柳一脸狐疑,好在这段时间为了识别姑娘的药材,她已经认了不少的字,上面的字儿都还认得。 “这不就是在离咱们铺子不远的二条胡同么!” 谢颂华心下狂跳,“你去过那里么?” 翠柳道:“进去倒是没有进去过,只是曾经路过那里,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专门送个地址过来?” 谢颂华见她脸上的好奇,连忙将盒子盖上了,缓了缓笑着道:“管他是怎么个意思,等回了京,去瞧瞧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她的心里却开始有些着急起来,恨不能立刻回京。 然而她急着回去,这边却不行。 京里来了消息,这边的消息传过去,举朝震惊。 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说,各方还为这个事情吵了起来。 由于犯案人数众多,没有办法全然带去京城审理,着山东巡抚在登州审问那些从犯,将所有的口供整理之后,再将主要案犯押解回京,有刑部会同大理寺共同审理。 谢颂华和谢温华兄妹俩因为也参与了那一日的剿匪行动,被控制着留在原地。 谢温华便有些不满道:“事情出在山东境内,四皇子人还在这里,为何让山东巡抚来审案,而不是让四皇子来?” 正好过来的四皇子听到他的话,便笑着道:“多谢谢大公子的信任,此事据说是因为朝中有人认为我与王叔有亲缘关系,不大好出面。” 谢颂华哑然无语,四皇子跟谁的关系都十分一般。 萧钰更是个跟谁都不靠的王爷,怎么会想到四皇子和萧钰的亲缘关系?!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四皇子在桌旁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太子殿下和三哥都已经在父皇跟前说项,眼下虽然事情不明朗,但是想必父皇也不会真的相信王叔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这都是他们的猜测和期望,只是让人意料不及的是登州府百姓的态度。 因为圣上明旨要求公开审理,因而在整个登州都算是一件大事儿,非但登州府城的百姓,十里八乡的人都赶过来凑这个热闹。 当所谓的审理到了后面,这些山匪来来回回,都指认萧钰与山上一直有往来。 还有几个言之凿凿地证明,见过萧钰与岐山国的人来往,就在山上。 这样大的阵仗,想瞒也瞒不住,一时间整个山东民怨沸腾,百姓们联名上书,请求严惩萧钰。 甚至还有人开始组织百姓游行,且势头有愈演愈烈之势。 山东巡抚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即便写了奏折上报此事,朝廷立刻派了人过来,提调主要案犯。 这么多天,谢颂华谢温华以及四皇子三人终于见到了萧钰。 只不过才见了一面,他就被安置在了一辆特制的马车里,连窗户都没有,一路上由专人照顾。 哪怕同一条路,他们也不得相见,更不能私底下传递什么消息。 来的时候,路上几次遇到刺杀,这一次萧钰被人控制在马车里,反倒一路风平浪静。 因是快马加鞭赶回京,来的时候,路上花费的时间比去的时候还要短。 此时山东的事情已经开始快速传往其他地方,在全国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此案也就变得十分紧急。 哪怕裕丰帝一向不大愿意管邢狱之事,这一次也不得不亲自审理此案。 谢颂华和谢温华也没能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被直接带进了宫。 自宫门口下马车的时候,便见到太子妃等在那里,见到她连忙走了过来,眼睛红红地道:“谢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了,眼下他们那些人还要一会儿才到,不若先着两个宫女伺候着梳洗一番吧!” 陪着谢颂华的黄门郎一听,便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面,恭敬而坚决道:“太子妃娘娘见谅,此番涉及到谋逆及通敌大案,谢姑娘是重要证人,在此案审结之前,任何人不得私下接触。” 他是司礼监韩翦的徒弟,太子妃岂会不认识。 见状也不敢摆自己的威风,只好笑了笑道:“公公说的是,是本宫没有思虑好,既如此,本宫就不耽搁公公做事了。” 说完又笑着对谢颂华道:“谢姑娘不必忧心,这一次谢姑娘治疗疫病有功,父皇必定会嘉奖于你的,等事情了了,到东宫来喝杯茶。” 谢颂华谢过,这一路进去,又偶遇了好几个人。 虽然没有言明,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来打探消息的。 最露骨的还是华阳夫人,直接就开口问:“你既是他的未婚妻,这一次有跟他一道去的登州,你该是最清楚的,萧钰到底有没有与岐山国的人合谋?” 她的身份摆在哪里,小黄门虽然觉得这样分外不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谢颂华明明白白地说过自己并不知情之后,才提醒了一句众人还在等着谢颂华。 后面再遇到慧敏,谢颂华就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了,只当根本没有看到似的,直接就跟着进了大殿。 裕丰帝用两根手指捏着眉心,显得十分疲惫的样子。 四皇子和谢温华并不在,不知道是去了哪儿。 依照着规矩,谢颂华一丝儿不错地给裕丰帝行过礼之后,便有人过来引她坐到偏殿的一张桌子前,“谢姑娘,关于登州山匪与岐山国勾结的事儿,你知道多少,便在这纸上写明白吧!兹事体大,还请谢姑娘如实陈述。” 谢颂华轻轻点头,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在大盘镇的那些天,她与萧钰每日都有见面,她也只要将萧钰在大盘镇的表现写出来就行了。 自然也包括他召集大盘镇那些心向朝廷的百姓,意图推翻山匪的统治写了进去。 这一点,那日在安抚大盘镇的百姓的时候,她便明白告诉了那些参与了的镇民,将这些写进去,且写完之后的证词是直接交给了四皇子的。 等她将所有事情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完之后,再出来,便看到谢温华和四皇子站在了一处。 这么看来,方才他们也是同她一样,去写证词去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三位坐在一处,面前是厚厚好几沓资料。 审理宸王,这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最终,三人各写了一份东西,拿上去交给了裕丰帝。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落在了裕丰帝的身上。 第432章:那可是宸王 谢颂华又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些山匪的踪影,想来是怕这些人触犯了天颜,所以只让他们送上供词而已。 至于审问,自然该在刑部大牢或者大理寺大牢里审讯。 眼下裕丰帝手里便是三位主审官的初步认定书。 裕丰帝的眉头越皱越紧,众人的心便也跟着揪了起来。 良久,只见裕丰帝直接将那三张纸往地上一抛,“让你们审案,你们就交了这么些东西给朕?所以你们这是将这些人的证词归总了一下,然后让朕来判别么?” 三位主审官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左都御史道:“启禀圣上,此事……此事实在……实在不知如何判别,从四王爷等人的证词上看来,王爷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登州卫和大盘镇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时间与山匪接触……” “御史大人这话可不对!宸王是何等人也?当初百里战场上,孤身深入敌军,夺取敌军将帅项上人头,而敌军毫无察觉。 有这样的本事,就算四王爷等人日日与他在一处,他私底下与鸡棕山山匪的来往,想要瞒过这些行踪,又有什么难的?”说话的是一个给事中,年纪尚浅,满脸愤然,“且眼下鸡棕山的山匪那边,人证物证俱在,难道这还不能认定萧钰与山匪勾结么?!” 谢温华立刻道:“那么请问王爷与山匪勾结的目的是什么呢?那山匪确实人数众多,可再多也不过一二千人,就这个人数,不说登州卫了,就是山东省衙能调动的兵力也不止这个数。 王爷难道要靠着这么些人,来对抗大启意图不轨么?这位大人是坐在朝堂上做文书工作的,张口就来,可王爷是领过兵打过仗的,难道不知道以卵击石是什么意思?” 那名给事中脸上顿时难看起来,冷声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自然也就只有问萧钰才能知道了。 眼下证据摆在这里,他自己是从鸡棕山被抓来的,身上还有岐山国的信物,鸡棕山上也搜到了他与岐山国往来的证据,难道这还不能定罪么?” 他这么一说,便又有几个人站出来赞同。 谢颂华想起来了,如今内宫设立了内书堂,这些从翰林院出来的好些儒士都与内书堂的小太监有些关系。 她不由张目朝站在裕丰帝后面的韩翦看过去。 与每一次见到他时,他那般张扬的态度不同,此时的韩翦就那般隐藏在后面的角落里,丝毫不引人注意。 只是当谢颂华看过去的时候,他竟也正好朝她看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太远产生了一些错觉,谢颂华似乎看到他笑了一下。 实际上,现在的证据对萧钰非常不利。 如他们所说,证据都摆在了眼前,哪怕有不合理的地方,哪怕裕丰帝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三言两语就压下去。 开口的大部分都是才入朝的新进进士,也要少部分六部的中层官员,还有一个便是国子监的监正,他身为国子监的话事人,代表着的是读书人的态度。 读书人么!自然要刚正不阿。 裕丰帝似乎被吵得头疼,目光便落向了那边的张首辅,“内阁倒是很安静,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 那个人可是宸王! 如底下那群人所说,眼下人证物证都有,裕丰帝这会儿的态度却很明显,分明是不相信萧钰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们似乎说什么都不大对的样子。 张首辅沉吟了一会儿,才出列道:“回陛下,王爷这么多年,为我大启的安定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样的事情,着实令人不解。 眼下的证据又对王爷不利,依臣看来,不若请王爷陈词,若王爷乃是清白的,这些证据必然另有说法。” 这话听上去多少有些推脱的意思,并没有直接表态。 裕丰帝却有些犯难的样子,“你也说了,宸王一向忠心耿耿,对我大启又立下诸多功劳,你们这看犯人似的将他押来京城,朕已经十分难面对他了,这会儿竟还要当堂审问不成?” 听到这话,站在底下的人多少有些震惊,听裕丰帝的意思,甚至连审都不愿意审萧钰? 那他们这些人忙忙碌碌地审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真正的方向……是要想办法替萧钰洗脱嫌疑? 太子和三皇子的人立刻闻风而动,出列陈言,表示萧钰一定是被人构陷,又举出大盘镇百姓的供词,以及登州卫士兵们的供词。 韩翦的人混在里头一一驳斥,但架不住两方认定了摸清了裕丰帝的意思,也丝毫不让。 都是读了满肚子书爬上来的,这会儿打起嘴仗来,倒是丝毫不比那些将士在外头打仗差。 大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华阳夫人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在场的除了谢颂华作为证人,其他的都是男子,就连谢颂华身上穿的都还是男装,连日赶路更是一身灰扑扑的样子。 因而华阳夫人一进来,便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所有人都齐齐让开了一条路,让她走了进来。 “姨母,您怎么来了?” 华阳夫人依礼给裕丰帝行礼,然后才开口道:“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陛下难道还没有下定决心如何处置吗?” “宸王是什么样的人,朕还不清楚么?眼下……” “陛下这话错了!”华阳夫人竟直接打断了裕丰帝的话。 而裕丰帝对此也没有任何恼意,可见这位华阳夫人在裕丰帝跟前的地位。 “宸王是什么样的人,陛下清楚,老身也清楚,这满朝的文武大臣更是眼睛雪亮,可陛下,眼下这件事情,不是咱们的家事,甚至也不算是朝堂内部的事情。 这后头牵扯到千千万万的百姓,牵扯到我大启的江山社稷,这样的事情,陛下若不秉公处置,如何服众?百姓们可不确定宸王是否当真那般忠贞无二,百姓们只会认为陛下徇私。 宸王若果真没有错处,真金不怕火炼,难道还畏惧区区审讯么?这也是给他一个洗刷冤屈的机会,陛下可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失了民心啊!” 她这一番话出来,立刻得到了宗人令等一干皇族的认同。 裕丰帝面对华阳夫人,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轻声道:“这件事情……若是真的对宸王审讯,恐怕……” 就在此时,有小太监匆匆而入,只见他手里捧着一卷东西,隐约可见那卷轴里头透出锈红色,进来之后跪倒在地,那一双手却在不住地发抖,“禀告陛下,皇宫门口忽然来了一大批百姓,说是要上万民书,请陛下严惩通敌之人。” 第433章:惊天的秘密 即便那万民书没有展开,谢颂华也闻到了飘来的隐隐的血腥味儿。 万民书! 这便是要逼裕丰帝表态了。 她下意识地又看向那头的韩翦,这个人竟有这么大的能量。 可偏偏此事从头到尾,他都隐在幕后,若非她被他胁迫,恐怕也未必敢肯定此事是他一手促成。 有了这份万民书,裕丰帝就是再想拖也没有理由了,只得叹了口气道:“张首辅,你出面去与外头的百姓说,这件事情,朕会秉公处理,一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话便是一锤定音的意思了,有了裕丰帝这句话,三司衙门也不敢再一味媚上了。 “那……陛下,是现在审理吗?” 左都御史有些战战兢兢,遇到这样的案子,真的就只能认倒霉了,总要得罪人的。 裕丰帝怒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没见着老四一群人到现在都还没喘口气么?这件事情交给你们去审理,等有了结果,再来禀告朕!” 说完便直接起身一甩袖子,“先散了。” 那语气分明带了几分怒气,底下人也不敢再说什么,都恭恭敬敬地告退。 谢颂华才走出大殿,就被人给拦住了,慧敏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你做了什么?是你害得他!你不是跟人合谋了?” 这话简直莫名其妙,谢颂华理都不想理她,偏生慧敏就是拦着不让走,“你给我说清楚,在登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郡主这样关注登州的案子,直接去问三司衙门的人不就好了,陛下尚且没有定论,郡主这样打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慧敏有些愕然,这个谢颂华如今胆子竟这样大了,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放肆!本郡主问你话,你这是什么意思?竟如此推脱,分明是不将本郡主放在眼里么?我告诉你,别人对你的尊重都是因为钰哥哥。 若是钰哥哥真的有什么好歹,你以为谁还瞧得见你么?!我问你,也是为了找机会帮助钰哥哥,你连这点儿大局观都没有了吗?” 谢颂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慧敏郡主,你是巴不得我死对吧?” 慧敏没有料到她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愣住了。 当然是巴不得她死,可这话,如何好直接说出口? 谢颂华轻嗤了一声,“郡主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事儿你我都心知肚明,既然如此,你这会儿跑到我面前如此摆你郡主的谱儿,你觉得我会接受么?” “你……”慧敏顿时气得两颊通红,“你这贱……” 她的手才扬起来,就被谢颂华截住了手腕。 这一年多来,谢颂华过得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可她到底还有些基本的劳作,慧敏却是实实在在娇养在深闺里的,就连吃个点心,都懒得起身多走一步的人。 在力量上,两个人还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这会儿捏着她纤瘦细腻的手腕,谢颂华都觉得自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对方就完全挣脱不开了。 “郡主,容我再提醒你一句,宸王没有被定罪,那我至少是准宸王妃,你这一巴掌打下来,你这就是不尊长辈,而且你在宫里动手,那就是不将陛下和娘娘放在眼里,郡主心中有大义,不会连这样的规矩和道理也不懂吧!” 她手上加重了力气,慧敏疼得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偏生她刚才走得急,连丫鬟都没能跟上来,这会儿竟在这里被谢颂华给欺负了。 “这是皇宫,皇帝是我舅舅,我就是这里的规矩和道理!”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谢颂华,“你还敢对我动手么?” 谢颂华冷哼,刚要放开她的手,忽然心底闪过一丝狐疑,下意识地就将两根手指往上移了移。 脸上却仍旧用放到那带着轻蔑的表情。 慧敏仍旧喋喋不休地咒骂,谢颂华心里却是涌起了一层惊涛骇浪,然后她用力将慧敏往前面一推,对方被她推得脚步都踉跄了一下。 “郡主既然也知道要压低了声音说,便说明你心里对你自己这话也同样不认可,就不要在这里扯大皮了!剥了你这层身份,你算什么?!” 这样的话,对于慧敏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挑衅她作为大启长公主之女的地位和权威。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舅舅,你别走,且看舅舅会如何处罚你!” 说着眼睛里便含了一包眼泪,转身往大殿的方向跑去。 靖宁长公主方才也去打听情况去了,转身就不见了女儿,正着急地四处找她,远远地就看到女儿似乎与谢颂华起了冲突,顿时心下有些慌张。 等跑过来看到女儿眼眶红红似乎哭过了一场似的,脸色不由地就沉了下来,“丹阳县主好大的威风,如今在登州立了功,竟连本宫的女儿也不放在眼里了?” 慧敏眼泪掉得更凶了,“娘!她欺负我!她说女儿在宫里不守规矩,还说我不尊重舅舅和舅母。” 谢颂华规规矩矩地给靖宁长公主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道:“谁不知道郡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外甥女儿,都说郡主在宫里头,就是公主都要礼让三分的。 如何还能被我欺负了去?不过是郡主太挂心王爷了,听说臣女与王爷在登州一起遇险,心里着急才红了眼睛,长公主可千万不要误会。 臣女也不过是说了一句郡主过于关注王爷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合规矩罢了,眼下长公主既然在,不妨请长公主评评理,臣女这句话,似乎也不算出格吧?” “你……我……我什么……” 慧敏眼角的余光看到长公主难看的脸色,辩解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母亲已经多次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不要想着钰哥哥,更不许她再往钰哥哥那里凑过去。 谢颂华是拿准了皇家要脸面,更拿准了自己母亲清楚自己的性子,所以这会儿睁着眼睛说瞎话,母亲也会相信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胡编乱造。 靖宁长公主确实是被气得很了,今日她本就不想让女儿来的,谁知她竟然胆大包天,直接威胁府里的侍卫帮着她翻墙出来了。 宫门又对她不设禁,这才让她也跟着过来凑上了热闹。 萧钰是什么人?! 且不说两个人之间搁这辈分,就他那个身份,就是个隐患,皇兄自然对他宠爱有加,可是帝王的心思,谁能说得准。 一次两次不行,十次百次呢? 若一旦皇兄生疑,这个萧钰就是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她绝对不可能让女儿去冒这个险! 眼下尽管看谢颂华十分的不顺眼,她也不得不压下心里的情绪,冷声道:“慧敏自小在宫里头长大,许多事情确实有些散漫,本宫便谢过这一次丹阳县主的提醒了。” 说完冷哼了一声,直接带着慧敏离开了。 谢颂华这才得以解脱。 谢云苍去了内阁,谢温华倒是等在了宫门口,也不知是在何处弄来的马车,直接带着她往谢府去。 谢颂华坐上了马车之后,才察觉自己后背竟出了一层冷汗。 今天这无意中,她竟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第434章:竟然真的是她! 前世中医不甚精通,后面她也没有多少中医临床的研究。 可是这一世,她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在研究中医,其中又以脉经和针灸学得最为用心,在师父那里也一向专攻这两个方向。 如今她对脉象的把控不说炉火纯青,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大启一流的水平了。 方才无意中按到了慧敏的脉象,虽然今日她十分激动,与那一日的情况十分不相同。 可她不会判断错,这个人就是上次那个人。 她怎么都不会忘记那个晚上。 更何况…… 对了! 她做了记录。 那是她在穿越到这里之后,做的第一台手术,而后又遇到了一个那样神奇的病人,她一直在脑海里反复地回忆这两个人的所有症状,包括脉象上的和身体体征上的。 然后便在第一时间记录了下来。 混乱间,兄妹俩终于回了家。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都等在了门口,甚至垂花门前还点了一个火盆。 两个人连忙给老夫人及几位长辈请安,老夫人连连点头,“总算囫囵个儿回来到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安氏看到儿子眼睛就红了,语气却非常差,“还知道回来,竟然敢一声不吭地就请命去那样危险的地方,你知不知道我在家里是怎么过的?”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以后谁给我养老送终?!真是白疼你这么大了,我……呜呜呜呜……”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看着一家人紧张担心的样子,谢颂华心里还有些酸楚,这会儿看到安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竟莫名的有些想笑。 谢琼华皱了皱眉,一把将她娘拉到了后面,“大哥,三妹,你们先进来吧!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跨个火盆避避邪气。”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是是是,先别说那么多,孩子这一路恐怕是又累又怕,先进去再说。” 安氏这一次是真的吓惨了,当知道自己儿子自告奋勇去了登州的时候,她简直感觉自己天都要塌了。 那是有疫病的地方,而且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偏生这个要命的,竟一封信也不寄回来,就让自己这般眼睁睁地等着。 后来又听说山匪闹事儿,还勾结了岐山国的人。 安氏觉得自己的自己简直连气儿都不会喘了,只日日捶丈夫出气,都是自己丈夫不争气,教别的娃都教得好好的,偏生自己的娃儿教成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 好好的一个大家公子,去当什么武将,脑袋跟别再裤腰带里似的。 谢温华纵然十分不相信这个东西,却也不得不在众人面前跨过了火盆,谢颂华自然也一样。 “大嫂也不要哭了,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他们兄妹俩都是懂事的,等事情了了,只怕还得请功呢!” 说话的竟然是齐氏。 谢颂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竟然和谢荼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挽着老夫人的手。 这可稀奇了,因为谢淑华的事儿,齐氏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分明差不多降至冰点了,怎么现在看来,竟一副婆媳和睦的样子。 老夫人到底还是担心两个孩子,这会儿脸色也不似往日里那般庄重,而是带着几分慈爱道:“舟车劳顿,又一路紧张进了宫里,今儿咱们什么都不问,你们兄妹俩只管回去好生歇着,谁都不许打扰。” 这话倒是让谢颂华松了口气,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家里人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谢温华便笑着道:“多谢祖母了,就是不知道宫里头还会不会传话,这一次的事情牵涉太广,说实话孙儿今儿这回了家,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万一传出去点儿什么事情……” 老夫人一听,脸色便凝重起来,当即便道:“你放心,家里什么都不问,不管哪里传出了消息,都不会是从咱们谢家传出去的,宫里的事情没有了结,你们俩也不要出门,不,府里众人都不要随意走动。” 到底是自家大哥开口,若是只有她,恐怕她不说,老夫人心里还会有芥蒂,谢温华这么一说,老夫人自己就找好了话头。 回到宴春台,兰姑姑已经备好了一桶热水,里头还放了柚子叶,“姑娘先洗个澡,去去晦气,这糟心事儿就算过去了。” 她一心急着去翻记录,偏生还得被她们先按在浴桶里好一顿揉搓。 趁着几个人给她绞头发的功夫,总算找出了当日的东西。 一页页看下去,她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慧敏竟然就是那个姑娘! 想想都觉得这诡异到不可思议。 谢颂华思索了好半晌,这才开口道:“兰姑姑,想办法给大姐姐去个口信,让她晚上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跟她商议。” 屋子里几个丫鬟都面面相觑,自家姑娘和大姑娘一向没有什么交集,怎么偏生要找大姑娘? 但是见她脸色凝重,众人也不敢多问,兰姑姑连忙去找橙儿去了。 “吏部的考核结果快出来了,听说齐家大老爷要回京赴任了,这一来,恐怕就要入六部,至少是个侍郎。” 兰姑姑这话一说出来,谢颂华立时便明白过来了。 齐家大老爷在地方上任巡抚,地地道道的三品大员,这一次调任回京,职级上至少是个平调。 那可不就是六部侍郎的位置么? 齐家大老爷又是堂堂正正走的科举的路子,正经两榜进士出身,当年也入了翰林院,再去地方上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的。 大启自来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如他这样调任京城,那就是为入内阁做准备了。 张首辅眼下已经年近古稀,身体虽不至于太差,却也有些症候在身上,等他致使,内阁便有了空缺。 更何况,如今两党相争,内阁几个阁臣的位子也未必稳妥。 比如这一次登州之案,一个不好,被秦胜咬出了谢云苍,这个次辅也就坐到头了。 只是…… 让谢颂华疑惑的是,圣上这个时候提携齐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兰姑姑又道:“还有一件事情,奴婢……” 谢颂华看着她笑道:“姑姑在我跟前,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吞吞吐吐的了?你知道我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唉!”兰姑姑却是轻轻叹了口气,“本来姑娘才回来,正是疲惫的时候,这话本不该说出来叫姑娘烦心的。 但是奴婢知道姑娘与姑太太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想着还是要叫您知道得好。” “姑母怎么了?”谢颂华猛然一惊,才想起来,今日看到谢文鸢的脸色,确实好像更难看了。 第435章:林家的混账事儿 “唉!”兰姑姑又叹了口气,拿了把梳子立在谢颂华身后慢慢地替她将头发梳顺,“还是为了姑爷的事情。 这事儿也是姑娘走了之后传开的,姑爷竟然为了一个戏子,将怀王世子给打伤了,怀王虽在封地,可到底是王爷,又是圣上如今还活着的唯一一个亲兄弟。 这林家便写信来了咱们家,让咱们家帮着转圜,老爷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大约也是不想让老夫人担忧的道理。 谁知道,林家等不到回信,竟派了人过来,说是给林姑娘相好了人家,让林姑娘回去嫁人。” “什么?!” 谢颂华大吃一惊,“姑母人都在京城,他们凭什么给林妹妹许人家?” “林家老太太做的主,姑爷又双手赞成,即便是姑太太,也没有办法,老夫人也气得够呛,偏生也不好直接插手林家的事情,如今两边僵着,那头林老太太又报病,要姑太太回去侍疾呢!” 谢颂华闻言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是什么样的人家,直接耍泼皮无赖了么?!父亲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好歹他还是个当朝次辅!难道一个林家还奈何不得?” 她被气得头疼,偏生这会儿谢云苍也不再,找去也没有办法。 而这件事情对于谢文鸢来说,恐怕算得上是个耻辱,自己若是贸贸然找她去说这个事儿,反倒叫姑母心里伤心。 “奴婢就是怕姑娘生气,才犹豫着要不要说,不过姑娘也不要太着急,这事儿还有老夫人呢!老夫人也去了信往林家,说是自己快不行了,要亲生女儿在跟前送终。” 谢颂华满脸错愕,“啊?祖母她……” 丁香进来刚好听到这一段,便抿嘴一笑,“老夫人也是被气得狠了,拿话堵林家呢!” 有了老夫人前头的话,宴春台果然一直很安静,往日里谢荼和谢文鸢是必定要打发人过来问问情况的,这一次也没有过来打扰。 因而谢琼华来的时候,屋子里也安安静静的。 一直到人在对面坐下来,谢颂华察觉到光线被挡了,这才发现是她。 谢琼华身上披了一件暗色的斗篷,未施粉黛,一双眼睛落在谢颂华的脸上,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东西了。 谢颂华将手里的书放下,然后摸了摸脸颊,“大姐姐在看什么?” “看来登州之行,也不算辛苦。” 谢颂华愣了愣,难道自己还胖了? 她回过神,笑着给对方倒了杯茶,“倒不至于饭都吃不上。” 谢琼华却摆了摆手,“我身子弱,晚上喝不得茶。” 谢颂华的手蓦然一顿,然后将其他人都挥退了,这才再一次把茶递了过去,“是六安瓜片,不会影响睡眠。” 见对方眯着眼睛看向自己,谢颂华不动神色,“屋子里没人了,我的丫鬟也都不会偷听,大姐姐不要再装了。” 谢琼华的眼神倏然锐利的两分,“你什么意思?” 谢颂华唇边露出一丝浅笑,然后忽然出手,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谢琼华面色一变,当即便将谢颂华的手打开了,两只手一起收到了膝盖上,“三妹妹是当大夫当习惯了吧?怎么见着人就要给人诊脉?” “大姐姐常年服用一种药物,这种药物能叫大夫来诊治的时候,显得身体虚弱,这也是大姐姐尝尝抱病的理由。” 她语气平淡,只像是在陈述一件实事一般。 谢琼华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她便又笑着道:“我都不知道三妹妹你在说什么。” “大姐姐并非医者,可能不知道,这世上有些厉害的大夫,仅仅根据脉象辨认出病人的身份,同样一个人,哪怕两次诊脉的情况截然不同,也能自脉象里找到蛛丝马迹。很不巧的是,我的师父卓院使,就从我的师尊那里继承了这一点。” 眼看着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谢颂华并没有停下自己的陈述,“前些时候,我救治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是天生的石女,案例实属罕见。 原本那姑娘的身份疑点重重,理智上来说,我不该应下这件事情,可想着在这个世上,女儿家的命运本就比男人艰难,生就如此更是难上加难,因而才应承了下来。 只是可惜,当时我医术不精,只好拿几本珍贵的医书交换,请卓院使替我一起把关,而卓院使后来与咱们家关系密切,大伯母一向忧心大姐姐的身体,众人都请卓院使看平安脉,又如何会不磨着他去给大姐姐看诊?” 她越往后说,谢琼华的脸色越苍白,到最后反倒变得异常平静起来。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是吧?并非是在卓院使确认之后。” “初时只是猜测,”谢颂华淡淡道,“我最开始遇到那个丫鬟,是在咱们自己府上,可她让我去看的那个病人,我却发现,似乎远超她的身份。 咱们府上的小丫鬟,如何认识一个能买得起别院,身边还有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的人?若是亲戚,她何必在咱们家当丫鬟,若是朋友…… 小丫鬟哪里来这样显贵的朋友,叫我知道,岂不是让府里清楚她有二心?这样一推算下来,确定是大姐姐你,也不算困难。” 说到这里,谢琼华反倒坦然下来,她终于喝了一口茶,然后却轻轻一笑,“实际上,我也知道自己可能会暴露了,但是你一直未曾过问过,我就当你不知道罢了。” “我是个大夫,有责任替病人保密。” “你这话说出来,还真有些像模像样的感觉。”谢琼花轻嗤了一声,然后挑了挑眉,“那么,你今儿叫我过来,跟我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说,又是为了什么?” “那日在北苑见到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据我所知,大伯母的娘家,似乎也并非显赫,我想知道大姐姐是如何调动了这么多的人手?他们现在都在哪儿?” 谢琼华的目光却只落在手里的茶杯上,纤细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白色的瓷杯,在灯光想照应下,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她的手指更白一些,还是那瓷器更细腻一些。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谢颂华才发现,实际上谢琼华长得很好看。 只是平日里她总是不甚在意打扮,甚至在发型与服侍方面,还故意放大自己的缺点,再加上不甚讨喜的性格,竟叫人忽略了她真实的长相。 此时在灯光下,仔细看她的五官,她甚至并不比谢思华长得差。 良久,谢琼华才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来,然后目光直视着谢颂华,“三妹妹,你愿意替我保守秘密,我多少还是感激你的,所以,我打从内心里要奉劝你,遇到事情,不要多打听,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第436章:不死不休 “可是这对我而言,有点儿重要。”谢颂华神色认真地看着她,“大姐姐,若非真的有事儿,我又何必要将这件事情戳穿?” 谢琼华却仍旧沉默不语,只管看着自己的双手。 “大姐姐,”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大哥手臂上有一道伤口,大约是去年年中受的伤,凶器是一把银剪子,才伤口的情况看来,倒很像闺阁之物。只是大哥目光闪烁,似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她说着话,目光一直落在谢琼华的脸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每一个神色的变化。 “前段时间,我被韩公公带去了韩府,外头谣言满天飞,六妹妹心急如焚,却不知道如何替我化解,听她说,有一回大姐姐与她说了一番话。 不过没两天我就回来了,而且被封县主,只不过据我所知,在我回来的那天早上,有些茶肆的说书先生就已经将我医者从心的事迹说了出去,大姐姐可知道这是谁做的?” 谢琼华仍旧没有说话,谢颂华便接着道:“大哥哥虽然嘴上有些混不吝,性子也跳脱,但我从来不觉得大哥哥是个浪子或者纨绔。 咱们家一直以来都诗书传家,大伯父学富五车,我想再如何,大哥哥也不会做出流连花丛的事情来,可据我所知,他却常常去君莫醉。 那个地方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咱们的钱财都是有定数的,大哥哥的薪俸也就只有那么些,他哪里来的钱去君莫醉?” 这一次,谢琼华终于认真地看着面前自己这个三妹。 姐妹俩这会儿都只是默默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谢琼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一些。” 说完这句话,她见谢颂华竟没有什么反应,面上的神色和语气也轻松了不少,“如你所想,我确实在君莫醉。” 谢颂华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心里不觉得我……不上台面,自甘堕落么?” “大姐姐不是一个蠢人,这么选择,应该有你自己的理由。” 实际上,谢颂华也能猜到一些,恐怕多少还是与她石女的体质有关。 谢琼华见她果然脸上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开口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畏惧,我在那里,不过就是帮帮欢喜姑姑的忙而已,那等皮肉生意,我还真做不出来。 如你所说,谢温华是谢家的子孙,实际上我也一样。” 听到她这话,谢颂华心里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谢琼华早就对外宣称自梳头在家,此生不外嫁。 可她在明知道那场手术有风险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接受手术,说明她心里始终还是没有放下做一个女人,将来成为一个母亲的权利。 哪怕她现在没有想法,她也不想放弃能做回正常女人的念想。 可若是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对她而言,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她将一切都隐瞒得很好,或许她也可以一直隐瞒下去。 但是那件事情,只要成亲,只要真的遇到了她想要为之生儿育女的男人,则没有办法隐瞒过去。 “好了,”谢琼华耸了耸肩,两手一摊,“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么看来,大姐姐那日在别院的人手,都是君莫醉的人了,那一日,我让那些人送姐姐你去了棋盘村,躲过了那群人的追杀,我想知道的是,那些幸存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谢琼华显然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她问的是那些下人。 “你真想知道?” “嗯。” “欢喜姑姑不愿意惹祸上身,所以在我回城之前,就派人将我接到了君莫醉,那些人则被遣散了,不过我后来打听到,这些人仍旧被盯上了。 不过君莫醉能在这一行坐稳第一把交椅,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那些人后来都被调离了京城,安排到地方上去了,可以确定的是,并没有暴露君莫醉的事儿。” 她说完忽然又轻蹙了一下眉头,“不过……” “不过什么?” “既然到了这一步,告诉你也无妨,”谢琼华轻声道,“我们的人查到,当日在那一带出没的人里头,有东厂的势力。” 岂止是有东厂的势力,韩翦本人就在附近! 当然这事儿没必要跟谢琼华说,不然还要解释更多。 只是听她这话的意思,君莫醉是将这笔账算在了东厂的头上了。 横竖韩翦那厮债多不压身,多一个人嫉恨对他来说,恐怕也是不痛不痒。 不过谢颂华心里清楚,这件事恐怕还真不是韩翦所为。 而是长公主府的人在斩草除根。 再联系谢温华和小郡王在君莫醉发生纠纷,以及小郡王刚开始对谢荼后来对她的纠缠。 似乎…… 一切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你怎么了?”谢琼华将心里最深的秘密吐露出来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只是这会儿她忽然发现谢颂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由疑惑,“你想起什么了?” 这件事情谁也不能说,谢颂华几乎是立刻就咬死了,“没什么,只是想起了那日晚上的事情,差一点儿我就没逃出命来。” 说完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不对啊!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你,可你当时应该明明白白知道我似的大夫的啊! 我都陷入那样的危险中了,你竟然没有想办法来救我?好歹回了城之后该做点儿什么吧?” 谢颂华脸上有些不自然,然后理所当然似的道:“你以为君莫醉是我开的么?更何况当时我虚弱到了何种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等我能起身的时候,你已经在家里活蹦乱跳了。” 谢颂华:…… 谢琼华一拍手,直接起身了,“得了,事情说完就算了,我也要回去了,不然叫人看到了,明儿老太婆还要来找我的麻烦。” 说完她利落地就掀开帘子走了,半点儿没有停留的意思。 谢颂华无可奈何,她说得还真是有理有据。 这么看来,她与慧敏还真得不死不休啊! 而此时的慧敏已经在家里闹开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点儿都不愿意为自己争取一下。 靖宁长公主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要被女儿吵炸了,“你好歹也在我跟前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愿意多动动脑子去思考外头的事情?!” 慧敏哭道:“我不要其他的,我只要嫁给钰哥哥,娘!舅舅最看重你了,难道连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他都不能答应你么?” 靖宁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血气上涌,“你以为萧钰是个傻子么?!你自己做下那些好事儿,你可有想过怎么圆?!” 第437章:就这一次!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慧敏脸上露出了几分心虚的神色来,她下意识地垂下了脑袋,但是随即又道:“唐朝的公主尚且可以豢养面首,我是舅舅最疼爱的后辈,我为什么不可以? 且我已经得了方子了,成亲的时候必定不会叫他发觉,我也已经改过自新,只要我嫁给了钰哥哥,绝对不会再与别的男子有任何关系!” 靖宁气得脸色发白,两条腿都没有了力气,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你真的当你母亲我是个傻的么?你床上的暗格里,放的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 慧敏的脸色顿时白了,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喃喃道:“娘,我……我其实……” “你不用跟我解释,你跟你父亲都是一样的,”靖宁长公主摆了摆手,“这种药根本就戒不掉,连我都能发现,你若是嫁给了萧钰,他能发现不了么? 你是我女儿,如你所说,也是你舅舅最疼爱的后辈,这世上除了那少数的几个人,你想要嫁给谁都可以,娘也可以保证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但是萧钰不行! 别说你娘我,就是你舅舅,若是那一日与他翻脸,也未必真的就敢拿皇权压他,慧敏,你清醒吧!” “娘!”慧敏连忙膝行到靖宁长公主的膝下,“娘,女儿这辈子顺风顺水,做什么事儿都有您和舅舅兜着,你们替我看着,我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一件东西一个人,娘,若是不能嫁给钰哥哥,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 没想到说了这么久,竟然还是不能将这个女儿说通,靖宁长公主只觉得满心都是疲惫的感觉,她摆了摆手,“你不要求我了,你求我就是在逼我,但凡你对我有我对你一半的爱,你也不会在我如此分析之后,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她说着便直接起身往外头走,“今日起,不许郡主踏出房门一步,若是叫我知道了,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这样的命令是从未有过的,长公主府的所有侍卫立刻应声,半点儿不敢懈怠。 以往郡主若是要出来,哪怕知道这是违反公主的命令,他们也不得不从,因为郡主的手段更厉害,就算不要他们的命,也能叫他们掉一身血。 而这一次,公主显然是真的发怒了。 慧敏就这样被关在了房间里,她拼命地敲打着房间的门,却没有人应答。 她那一双细细保养的没有一丝瑕疵的手都拍红了,外头也没有人理会她。 慧敏从最开始的乞求,到后面的咒骂,再到泄愤似的摔打东西,可却没有换来半点儿回应,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直到天亮,有人送进来吃食,却又立刻退了出去,像是根本不敢在屋子里停留一步,她想抓住那人都没有抓住。 她可以不吃东西,她可以绝食,她就不相信,自己母亲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饿死。 食盒是怎样拿进来的,仍旧是怎么样拿出去。 可是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身体伸出的那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却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起来。 时间到了! 她惊恐地想着。 不行,她不能再吃那个该死的药了,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她才没有办法嫁给钰哥哥! 可是…… 她忽然发起狠来,光着脚顾不上地上的碎片,跑到床上将暗格里头的瓷瓶拿了出来,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她可以,她可以忍住,她不需要这个东西! 食盒又一次被拎了出去,然后又有一只新的被送了进来。 食物的香气从里头飘过来,可是慧敏却丝毫没有被勾引。 她坐在角落里,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她极力地忍耐着,忍耐着,可是鼻子里却好像只能闻到那地上的药丸的味道。 不可以! 她一定能忍得住! 不可以! 靖宁长公主在外头,看着底下人将食盒拿出来,里头的饭菜仍旧没有动过半分,脸上的寒意也越来越深。 竟然开始跟自己玩绝食这一招了,她真当自己会心软么? 她气得转身就走,对着自己身边的赵嬷嬷道:“看着她!不吃就不吃,我看她能强硬到几时!自小就没有吃过苦头的人,也是该尝一尝饥饿的味道了!” 赵嬷嬷看着那紧闭的房门,面露不忍。 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啊! 眼见着长公主含着怒意回了主院,她还是忍不住落后了一步,让人晚些时候给靖宁送夜宵进去。 不管怎么说,饭总是要吃的。 母女俩之间有再大的矛盾,又哪里真的化解不了? 而屋子里的慧敏,感觉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进来,就会发现她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拎出来的似的。 下唇也被她咬得鲜血淋漓。 “我要忍住!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 可是…… 可是那个药就在自己眼前不远的地方。 钰哥哥根本就不想娶她,母亲也不愿意让她嫁给他,她这般苦苦忍受,真的有任何意义么? 这个念头一起,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好像忽然间就断了。 她整个人立刻放松了下来。 就是啊! 她这样忍受着煎熬,又有谁理解她?在乎她? 她是慧敏郡主,这天下什么事情她不能做? 她怕什么? 更何况…… 就算有一天,谢颂华死了,母亲同意了,钰哥哥真的接受了,距离成亲不是还有一段时间么? 她只要……她只要在那之前,将这个药给戒了,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所以…… 再吃一颗,就当这是最后一次! 等她跟母亲和解,好好说说话,母亲会帮着她的,再去周围的那些小国请一些高明的大夫过来,未必就真的没有解决之法!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慧敏在脑子里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跌跌撞撞地爬了过去,地上那些碎瓷片划破了她的手掌,划破了她的膝盖,她都好像根本没有察觉。 当那颗小小的药丸落到嘴里,当熟悉的味道占据口腔,慧敏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那药像是从舌头上一路滑下去,路过身体的每一处,瞬间将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身体的每一处都如同被充了气似的,充满了力量,四肢百骸都懒洋洋的,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在身体的深处绽放开来。 她感觉自己的所有感官都变得敏感起来,她听到门外有人在走动,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小丫鬟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交接的声音,然后是钥匙入锁孔的声音。 门被推开了,门口的侍卫如常将食盒放在门口,正要拿走傍晚放过来的那一只时,手腕忽然就被拽住了,然后整个人被扯了进去。 第438章:只要适时地推一把 见到那侍卫被扯进去,在场所有人都心生恐惧,却没有一个人敢去将那侍卫拉出来。 “要……要不要……上报长公主?”有一个小侍卫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抖了,却还是哆哆嗦嗦地问一旁年长一些的大哥。 旁边的侍卫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凶狠的眼神,让小侍卫瑟缩地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说了。 上报给长公主,他们这些人全部都会没命。 但实际上,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长公主? 只不过,不挑破,大约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此刻,他们都只是一个个的木头人而已,听不到里头粗重的喘息声,也听不到女子婉转磨人的嗓音。 这边院子里的事情,传过去的时候,靖宁长公主正在喝药。 闻言手里的药碗便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小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飞快地将碎瓷都捡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了主仆二人。 赵嬷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眶儿不由地红了,“咱们郡主实在是命苦,怎么偏偏就染上了这个。” “还不是她那个好父亲!”靖宁长公主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转眼看到赵嬷嬷红着的眼眶,到底也没忍住堕下泪来,“我该怎么办?我的慧敏到底该怎么办!” 赵嬷嬷在她身边多年,如何不明白她的性子,连忙将对慧敏的心疼给咽了下去,缓声宽慰道:“公主也不要太过焦急,咱们郡主不比旁人,如郡主说的,唐朝的公主还可以豢养面首呢!如今咱们只不过是不好张扬,偷偷的在自己的府邸里,也没有外头人知道。 到时候让陛下寻摸着个差不多的郡马嫁了,再过个一二年,郡马来个暴毙,郡主守了寡,安安生生地关门过自己的日子,外头谁知道呢!” 靖宁长公主渐渐地也收了情绪,重重呼出一口长气,“偏生这个孽根祸胎,喜欢谁不好,喜欢那个萧钰!这怎么可能呢?就是他舅舅,也万不能指这门婚事的。” 他那个人最是深沉不过,我这么多年,也从未看穿过他的心思,谁知道那张面皮底下到底藏了什么心思。偏生皇兄还那般护着,我实在是想不通。” “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这赵嬷嬷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初先帝龙驭宾天,临终之际要禅位给萧钰,他固然推辞不说,还私下里派自己的人马将陛下从京外及时接了回来。 陛下这才顺利坐上那个位子,后来又是他帮着打压了剩下的那几位有异心的王爷,这一份情,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说陛下自己私底下是怎么想的,至少明面上,若是陛下真的做的稍有不对,恐怕这天底下多的是口诛笔伐之辈。” 这些事情靖宁长公主也清楚得很,她原本对萧钰也没有什么意见。 可因为自己女儿的事情,让她的心里着实生出了许多的不满。 赵嬷嬷焉能不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便道:“依老奴看,郡主也就是心里的一腔执念而已,若是这位宸王不在了,想来郡主也就没有什么可念的了。” 灯火幽微,外头的人声也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偶尔有风从特意留出的窗缝里溜进来,那火光便跟着跳动,映在赵嬷嬷的脸上,那些经年的皱纹里,好似藏了一层又一层的秘密。 靖宁长公主眼睛盯着桌上的灯罩,“我从未想过与萧钰相对立,这个人的实力深不可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能一击必中,恐怕我才是那个要死的人。” “以往来说自然如此,可是现在……”赵嬷嬷压低了声音,“眼下的情况,公主根本不用冒险,外头已经有人在造势了,公主只需要瞅准时机,在陛下跟前点上一把火而已,即便……” 她顿了顿,越发将声音放低了,“即便陛下举棋不定,公主身为陛下唯一的同胞姊妹,未必不能用力推一把。” “你是说……”靖宁长公主闻言立刻扭头看向赵嬷嬷,在确认她眼神里的意思之后,长公主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这……这怎么可以……万一……” “没有万一!”赵嬷嬷立刻接口,“公主只要躲在幕后就可以了,今天外头街上沸沸扬扬传的都是萧钰与山匪外敌勾结屠害百姓的事儿。 这些年来,他一方面替陛下打压皇室其他旁支的势力,另一方面又纵着锦衣卫行凶,这天底下有多少敬仰这位战神王爷的人,就有多少害怕憎恶他的人。” 这话狠狠地戳中了靖宁长公主的心,她轻轻点头,“对,嬷嬷说的没错,我用不着自己动手,只等到了适当的时候,再去推皇兄一把就行。 只要他死了,我慧敏的事情,就不会叫人发现,她永远都是全大启最尊贵的郡主!是黄鑫最宠爱的孩子!” 赵嬷嬷给她倒了杯滚水,“想清楚了这后头的路,公主就不用再担心了,您一直这么操心,难免伤身,不如老奴早些伺候公主安寝吧!” 心里的事儿有了着落,靖宁的神色放松了许多,喝了水便打算去床上。 赵嬷嬷忽然又想起来,“那今晚上的那些侍卫……” “罢了!”靖宁摆了摆手,“这是在京城,府里死太多人也容易叫盯上,回头又要想法子遮掩,给他们都喂药吧!一个月给一次解药,更何况……” 她想起自己女儿如今的病症,又是一阵烦乱,到底没有将后头的话说出来。 她亲眼见过那药发作时候的样子,在那方面的需求,她觉得并非不能满足自己的女儿,只要她放弃萧钰。 不过她又随之想到另一事儿,“等回头也让慧敏收收性子,别动不动就杀人,万一留下了证据,回头就不好收拾了,这回来京的路上,竟然还连她乳母都一起处理了,也着实有些太过分了。” 赵嬷嬷连声应下,见她没有话再说,这才替她将灯给吹了。 等出了主院,赵嬷嬷便一个人独自回自己的院子。 她是从前太后宫里的掌宫嬷嬷,如今就算是在长公主手底下伺候,实际上长公主也待她礼遇有加,伺候的丫鬟婆子并不少。 只是她晚上喜静,并不许她们在自己的院子里过夜,因而进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但各处的灯都还亮着。 赵嬷嬷径自走到起居室里,然后飞快地写下了一封密信,走到后窗拿出点儿什么东西抛出去,没有多久就有一只灰色的信鸽扑着翅膀飞了过来。 赵嬷嬷神色如常地将那一封小小的密信塞进了信鸽脚上的金属信筒里,看这它飞入了黑夜,才重新关上了窗。 第439章:听不懂啊听不懂 如赵婆子所说,如今大街小巷里头谈论的都是关于宸王萧钰涉嫌勾结山匪和岐山国的人,屠害登州百姓,对大启江山意图不轨的事儿。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事情多少涉及到皇家的辛秘,一般百姓是不敢谈论的,可这一次的动静实在是闹得太大。 那些登州赶过来的百姓甚至还上了万民书,如今人还在会馆里住着,朝廷供应食宿,这就由不得人不多想,就算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私底下的言论也少不了。 谢颂华在这个时候,自己反倒平静了下来。 实际上,在谢温华从鸡棕山上下来的时候开始,她就开始没有那么紧张了。 细究起来,她并不了解萧钰,也不知道他这个人一贯的行为逻辑是什么样的。 可他以这么一个特殊的身份安然无恙地活了二十好几岁,就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倒了。 更何况,不是有句话说叫做,想要了解一个难以琢磨的人,不如先了解他的对手么? 要说了解韩翦,对于谢颂华来说,那也是扯淡,韩公公可不是个能让她轻而易举了解的人。 可当初谣言满天飞的时候,他也不是也整出了个华阳夫人么? 谁知道这一次的萧钰又能整出个什么人来。 谢温华没有回营房,实际上除了他以外,那些被他带去登州的京戍卫这会儿都在大理寺住着,据说大理寺卿苦不堪言,说是食宿都供应不过来。 这会儿他看见自家妹妹还有心思在研究医书,不由“啧啧”称奇,“虽然说我看不上那个萧钰,可好歹你也是人家名义上的未婚妻。 之前在登州的时候,我瞧着你似乎还挺紧张的,怎么现在反倒悠闲自在起来了?难不成你是想通了?不想嫁给他了?” 谢颂华撩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哥看上去倒像是很闲。” “我等着升千户呢!”他笑嘻嘻地翻窗进来,“等升了千户,我可就是堂堂正正的五品官了,不说别的,京城这一带,也算是数得着名号的人,我这都不能骄傲一下么?” “你就这么肯定这一次登州的事情,咱们不会被牵连?” “那秦胜的供词都封着呢!他现在又成了个开不了口的废人,只要没有他,还有两个出来作证的参将,如何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你放心,二叔在官场这么多年,这些事情还是能处理得干净的。” 谢颂华没有反驳,反倒问起另一件事情来,“这两天没有人找你?” “这浑水咱们兄妹俩一起蹚的,要提我也不会落下你。” “不是衙门的人,”谢颂华脸上的笑容带了两分古怪,“我说的是长公主府。” 谢温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英俊的脸上表情有些错愕,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连立刻就红了,“你……你可别在这里诅咒我啊!” 一想到小郡王看他的那个眼神,那个样子,谢温华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可都是你自找的!”谢颂华丝毫不同情,却拿出一张纸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次登州的疫病不大寻常。” “自然不寻常!”谢温华没好气,自顾自地躺在了谢颂华平日里躺着的那个躺椅上,十分安逸自在地捡了块点心放进嘴里,才慢悠悠地将那张纸接了过去,“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能称得上是寻常么?” “我不是说这个!”谢颂华转过椅子,跟他面对面坐着,“我是说这个病起得不寻常,我虽然学医不久,也没有什么见识。 可这段时间我翻遍了我能找到的医书,也将我师父和师尊的医案笔记都过了一遍,相似的病症不是没有,只是以登州的情况以及这会儿的气候来说,要形成这样的疫病,都不大可能。” 跟谢温华说些别的,大大闹闹,甚至你来我往的算计权术,他或许都还能听得几分懂,能参与进话题。 可谢颂华跟他说起这医术上的事情,他就整个儿的两眼一抹黑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她认真地看着谢温华,“这个疫病,很有可能是人为促成的,它有很强的针对性,这一路从登州到京城,也有几百里的路程,那些流民从登州而来,路过这些地方,感染的范围却很小……” “得得得!”谢温华感觉自己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道,“哎呀,你还是别跟我说这些了,我真的听不大懂,你就直接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吧!” 听到他这句话谢颂华忍不住笑了,自家大哥这一点性格还是挺可爱的。 “这件事情恐怕大哥你一个人不行,还得要大姐姐一起帮忙,我想找到给你那钟情丹的人,做这样生意的,必然不是什么正道上的,所以可能要使些手段,就算是绑也要将人给我绑过来。” 这话才对了谢温华的胃口,他立刻一拍手掌,“这好说啊!这种事情才是我在行的嘛!” 说完之后,又顿了顿,“不过还是要等一段时间,眼下那萧钰的事情还没有落定,咱们还是安安生生的好。” “嗯!也没有让你现在就去,这事儿只是先交给你。” 不过萧钰的事儿一直不得解决,几方势力也都不得安生。 东宫里太子自是不用说,赵青山虽然死了,可是如今这件事情,已经完全摊开在了全天下人眼前,还真不好说后面会不会再翻出点儿什么来。 赵青山的死对于赵家人来说是,情绪多少有些复杂。 赵家年轻的一代当中,他虽然是个偏房出来的,可也算是脑子活络有些本事。 这好不容易混了个官身,结果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更何况这个不成器的,竟还不知不觉间被人陷害,竟将太子给绕进去了。 赵家是东宫最强有力的支持者,自然清楚太子绝对没有篡位的意思。 一看就知道一定是三皇子的手笔。 太子与赵家人的想法自然不一样,赵家的子弟对他来说,有本事的才是有用的。 此前赵家人那般推出这个赵青山,他也以为这个太子妃的从弟只能有点儿本事。 谁知道眼下竟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今日跟詹事府的一群幕僚商议之下,就只能极力去保住宸王。 看如今父皇的态度,应当并没有对宸王起疑,只要能与宸王搭上关系,这样的问题并不难解决。 更何况,宸王和锦衣卫本身就去了登州,许多事情他们解决才更简单。 心里想着这些糟心的事儿,等进了后宫,见到赵明溪的丫鬟在等着,脸色便不好看了。 那宫女连忙小心翼翼地给太子行了个礼,“殿下,娘娘说您这几日劳神,特意请教了太医给您炖了一盅养生汤,等着殿下回来呢!” 太子心里却憋着气,不悦道:“难道孤回来就只能去太子妃处么?这般守着是要押解孤过去么?” 第440章:去了江宝林那里 这样的罪名,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够承担得起,当即便吓得赶紧跪下来认错。 太子一甩衣袖,转身就走了,却是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赵明溪听到宫女转述的话,站在门口怔愣了许久。 那宫女连忙道:“娘娘不要多心,殿下这段时间着实是有些烦躁,一时心情不好也是有的。” 赵明溪闻言回过神来,却是笑着道:“嗯!他是一朝太子,身上肩负着国家社稷,他这话原本也没有说错。君臣有别,确实是我做的有些不大妥当了。” 明明这话太子妃说出来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甚至还带了两分体谅的意思。 可落在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宫女的耳朵里,却觉得难受得紧。 大姑娘自从嫁到东宫,每一日所思所想都是为了殿下。 赵家更是全力支持,这一次出了赵青山的事情,大姑娘心里也难过也惶恐,可因为赵青山姓赵,这事儿太子竟然还怪到了大姑娘的头上。 只是她清楚自己主子的性子,这些话一句都不敢多说。 等伺候了赵明溪用膳,她退了出来,见着廊檐下站这个小宫女,这才脚步匆匆地走了过去,“怎么?殿下去了侧妃那里?” 要说这个三姑娘也着实有些可恼。 当初元宵节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儿,不但让赵家没脸,就是东宫殿下脸上也无光彩。 又因为她的身份,殿下也想给太子妃脸面,这才亲自去求了皇后娘娘和圣上,将这位三姑娘抬进来,做了侧妃。 谁知如今进来了之后,竟一天到晚的就想跟太子妃争宠,每日里心思就不用在正途上。 又爱跟叶侧妃别苗头,遇到事情还得要太子妃出面去摆平。 如今娘娘为了赵家的事情忧心,就她还又闲情逸致,每日里研究着怎么打扮,在太子殿下经过的路上搔首弄姿。 若是传到太子妃的耳朵里,恐怕又是一顿气要生。 谁知那小丫鬟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是去了……去了江宝林那里。” “什么?!” 大宫女吃了一惊,“怎么去那儿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远远地瞧着殿下在花园里站了会儿,原本像是要去侧妃那里,谁知道走到一半,忽然又转到去了江宝林处。” 大宫女略想了想,却想不明白,干脆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事儿别声张,娘娘恐怕也不会问起,若是问起来再说不迟。” 这边太子妃的院子里气氛压抑到极致。 那边江淑华却惊喜得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殿下来了?!” 得到丫鬟肯定的回答之后,江淑华激动得眼睛脸都红了。 却猛然清醒过来,立刻让人给她改装。 头上那些华丽的首饰全部都除了下来,只换了几件素净的。 身上的宫装也换掉,风格换成了从前自己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最喜欢也最出众的淡雅的风格。 脸上只是薄薄地敷了一层粉。 她怀孕以来,自己十分小心,太子妃也未曾苛待她。 赵皇后虽然不喜欢她,可到底她肚子里怀了孩子,说不定就是太子的第一个儿子,所以平日里也常常派人过来探望。 可以说,这段时间在东宫里住着,她的气色比当初在谢家的时候还要好多了。 这会儿不怎么打扮,也十分娇艳动人。 太子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她这样清水出芙蓉的样子。 虽然大着肚子,但是在宽大的衣裳下,也不是十分明显。 见着他过来,江淑华连忙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安排人去给太子端来他最喜欢的茶点,又亲手给他冲了一杯香茗。 太子镇日里被政事烦着,日日看着那些人板着脸,正正严肃的样子,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这会儿见着江淑华,清清爽爽的样子,和这后宫里头其他的人都不大一样的样子。 而且她一句话都没有问,既不像太子妃那样问起朝堂上的大小事情,也不像赵侧妃一样,又问他为何几日没有过去。 她看上去好像无比寻常,对他的到来显得十分寻常,这里的一应招待也同样寻常,好像……本该如此。 今儿天气还算好,回廊下有日头却吹不到风。 江淑华在这里摆了一张软塌,靠坐在这里,还能闻到自花园里飘来的菊花香气。 加上旁边幽幽的茶香,太子顿时觉得放松了下来。 江淑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后面,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按上了他的太阳穴,细细地替他按摩起来,力道适中,这几日紧绷的心弦好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一直到那茶盏里的茶都变凉了,太子才回过神,然后轻轻摆了摆手,坐了起来。 这才认真地看过去。 这大概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太子看她看得最认真的一次。 实际上,她算不得十分美艳。 至少,那个谢颂华长得比她好。 可是身上的这个气质,却是十分难得的清雅。 哪怕就是这会儿大着肚子,仍旧叫人觉得如同清风拂面般的惬意。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下移,停在了她的肚子上,“几个月了?” 江淑华目光中含了两分温柔的笑意,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落下去,这才笑着道:“回殿下的话,快七个月了。” 她仍旧是那样不疾不徐的调子,语气里含着对孩子的期待。 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终归这是他的孩子,是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 他再看江淑华,又觉得顺眼了许多。 或许从前就是带着那样的偏见,才从来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吧! 实际上她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只不过当初的手段过了些。 “行了,孤去前殿了,晚些时候,孤会叫人给你送点儿东西过来,若是有什么缺的,也尽管开口,你是孕妇,为了孩子着想,吃用方面也该更好些。” 见他起身,江淑华仍旧那般规规矩矩地起身相送,仍旧是那样的表情和态度。 若是放在从前,或许太子会觉得她这是对自己的不尊敬,可这一次,他却意外觉得这样的态度,反而叫他感觉舒服。 跟在太子旁边的小太监一直到离开江淑华的院子远了,这才开口问道:“殿下,您这……怎么忽然想起来看江宝林了?” 太子瞥了他一眼,神情中似乎有些不悦。 小太监连忙弯下了腰,不敢再多说一句。 谁知太子却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回答了他,“赵青山那个蠢货惹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孤着实没有兴趣去与她们周旋,叶瑾兮那个冷冰冰的性子,孤看着就来气。 这江淑华虽然只是谢家的养女,可好歹跟谢家有关系,以谢云苍那个狐狸性子,这一次的事情恐怕谢家还能得到嘉奖,更不用说宸王妃还在谢家呢!” 第441章:你是在嘲讽本宫么? 这么说殿下就只是因为谢家的关系才会来江宝林的院子了,小太监也松了一口气,这些年太子妃对他照顾有加,虽然说太子妃地位稳固,可他总归还是会担心自己站错了队。 小太监心里犯嘀咕,江淑华院子里西竹同样也有些紧张,“主子,今儿怎么好好的殿下上咱们这儿来了?” 江淑华还坐在方才的位子,正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腕,太子方才是直接一觉睡过去了,她手上可是一点儿都没敢停的,手都酸了。 听到西竹的话,她淡淡地道:“怎么,你这是惊喜还是害怕?” 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西竹也一直伺候得不错,在江淑华跟前,西竹也敢说一些话,“说实话,奴婢是既替主子高兴,又替主子担心。” 说着见江淑华没有说话,便解释道:“前些时候,殿下不过是去叶侧妃的院子里坐了坐,赵侧妃就那般闹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儿阴阳怪气给叶侧妃没脸。 到底叶侧妃还是英国公府出来的人,都能这样被欺负了,赵侧妃也是仗着她是赵家的姑娘,叫皇后娘娘一声姑母的缘故,眼下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恐怕……” 江淑华却淡淡地笑了,“以赵月蝉的性子,难道殿下不来,她就能对我没有敌意么?只要我肚子里怀着这个孩子,她就不会放心我,总会想办法来跟我闹的。” 西竹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这段时间主仆两个严防死守,不就是怕这个孩子出事儿么? 赵侧妃几次找由头生事儿,她们半点儿不敢应来,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去了,就及时往太子妃那边报。 太子妃固然也未必真的希望这个孩子平安,可她是太子后宫的女主人,赵月蝉惹事儿,她若是不出来帮江淑华,那就有赵氏姐妹联手的嫌疑。 江淑华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心里却也清楚西竹说的不错,赵月蝉为人善妒,但是却不怎么聪明。 当初选秀的时候,自己不过几句话就能挑拨得她对谢颂华下手,要治她并不难。 她将西竹叫过来,吩咐了几句话。 果然如她所料,很快赵月蝉就发作了。 就算是眼下事情纷乱之际,就算江淑华身怀六甲,她也同太子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一样,规规矩矩地每日过去给赵明溪请安。 她所住的院落距离主殿最远,却偏生和赵月蝉住的在同一个方向上。 以往每一次请安,赵月蝉都会在太子妃宫里多赖一会儿,趁机和太子多相处一些时间。 但是眼下太子忙着前朝的事务,根本没有空待在后宫,昨晚上更是直接歇在外殿了,所以赵月蝉也就没有了多留的兴致。 这会儿心情烦闷地走出来,就看到前头扶着腰缓缓而行的江淑华。 想到底下人来禀告说昨日太子明明是要去她院子里的,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调转脚跟去了江淑华那个贱人那里。 这个江淑华,她着实是恼恨得很。 当初还在自己跟前说她家的妹妹想要嫁给太子,结果却是她自己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进了东宫! 而且竟然还越过了她怀上了殿下的孩子! 如今又摆出这番作态来,那扶着腰的姿势,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肚子么? 越想就越气,赵月蝉顾不上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哪位堂姐对自己的耳提面命,直接快步追了上去,“江宝林!” 江淑华脚步一顿,唇角轻轻地勾了勾,随即便恢复如常地转过身,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个礼,“见过侧妃。” 赵月蝉脸上没有半点儿笑意,视线只在江淑华的肚子上打转,“昨儿殿下怎么忽然去了你的院子?你是不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江淑华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赵月蝉会上来就说出这样不客气的话,一时间脸色都变了,“赵侧妃,妾身不知道您这话是从何说起?殿下不过就是想起妾身还怀着身孕,所以才偶然路过过来看一下而已。” 她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莹莹的泪光,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赵月蝉越发心头火起,就是这样,她一定就是用这样的狐媚手段迷惑了太子殿下。 眼下被自己问起,竟然还拿肚子说事儿。 难不成这天底下只有她会生孩子不成?这分明就是在对她炫耀! 赵月蝉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朝江淑华的肚皮摸过去,“说的也是,毕竟殿下还没有个儿子傍身,重视一些江宝林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情有可原,别说殿下了,就是本宫也很是关心江宝林的肚子呢!” 江淑华站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整张脸却变得惨白一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赵月蝉的手就停留在她的肚子上,长长的指甲隔着衣料划在她的肚子上。 见她这般紧张的样子,赵月蝉心里又是畅快又是痛恨,谢家一个小小的养女,竟然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简直可笑! 不是很得意么?且看她还能笑多久! 眼看着前面的人都害怕得瑟瑟发抖了,赵月蝉越发感觉痛快。 江淑华的声音却带着哭腔,“孩子出生后,赵侧妃也是孩子的母妃,往后妾身一定会教育孩子孝顺赵侧妃。” 这话本来是求饶的软话,可落在赵月蝉的耳朵里却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到现在还怀不上孩子,顿时气得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本宫还轮得到你的孩子来孝顺?!你是在讥讽本宫么?” 江淑华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这样曲解她的意思,吓得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连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迫切地解释道:“不不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 赵月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在被她抓住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到手心一阵刺痛,疼得她立刻就要将江淑华的手给甩出去。 谁知道这一甩就出了事故,江淑华竟直接被她甩得往后倒过去。 赵月蝉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江淑华怎么就摔倒了? 她还有些呆呆的,那边江淑华却哀嚎起来,整个现场都是一片混乱,两边的宫女都帮着去扶她。 赵月蝉就算是再蠢,也知道眼下这个事儿不是闹着玩的,毕竟江淑华怀着七个月的身孕! 她才要叫人,就见一个身影快速地冲了过来,后面跟着好几个太监。 竟然是太子殿下! 没有让别人搭手,太子殿下自己把江淑华抱了起来,然后目光落在了赵月蝉的身上。 赵月蝉如遭雷击,连忙摇头,“不……不是我……” 但是太子没有听完她的解释就匆匆地走了,直到这个时候,赵月蝉才看到地上的一滩血。 第442章:蛊! 赵月婵的脸色骤然就白了,她明明没有用力,明明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怎么就…… 这事儿很快就在东宫传遍了,甚至还传到了赵皇后耳朵里,气得赵皇后刚刚喝下的药都给吐了,“这是养了个什么废物送进来! 去!传本宫的命令,让赵侧妃闭门思过一个……不,三个月!别让她出来丢人现眼,再派两个太医过去看看江宝林。” 如今朝堂上的情况不明朗,前朝后宫都有些人心惶惶。 这样的事儿只是东宫的小事儿,赵皇后和太子妃处理得当,及时按住了任何流言蜚语传出去的途径。 且江淑华的情况算是比较幸运,只是略动了些胎气,并不是很严重,安心静养一两个月就好了。 但没想到这事儿还是传回了谢家,谢家二夫人打发人言辞客气地送了许多药材过来,一个字儿没说江淑华动了胎气的事儿。 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太子妃知道如今东宫的情况,眼下面对谢家人自然是十二分的客气。 太子见谢家如此重视江淑华,对江淑华又更关心了两层,直接下令,在孩子出生之前,一应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又派了宫人去赵月蝉的院子,狠狠地训诫了她一番,再罚扣了半年的例银。 对于赵月蝉来说,银钱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关键是这份脸面。 自这件事情之后,众人便知道她赵月蝉在太子殿下的心里并没有那般体面,江淑华也没有那样没脸。 更何况,江淑华肚子里还怀这个孩子。 若是个男孩儿,这就是太子殿下的长子。 即便只是生了个女儿,那也是排在太子妃之后第二个给太子生下孩子的女人。 这江宝林,看来是要时来运转了。 宫里多的是拜高踩低的人,这一下,对赵月蝉和江淑华的态度立刻大变。 江淑华的院子这一日里,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探望的人。 西竹脸上也浮现了几分喜色,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江淑华半躺在床上,手里端着一碗药,见着她进来,便是抬眼询问。 “都走了。”西竹一边走过去,一边将她手里的碗端走,直接将那碗药尽数泼在了盆栽里,“主子总算熬出头了?” 江淑华但笑不语。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不为自己筹谋怎么能行? 从前她看好三皇子,如今自己不但成了太子的人,而且还怀着孩子,已经和太子绑在了一条船上,只有太子登上了那个位子,她才有出头的机会。 “只是她到底还是姓赵,不管是殿下也好,还是皇后娘娘,这样的责罚也太轻了一些。” 江淑华反倒笑了,“急什么,慢慢来,你也说了人家姓赵,就这一点,我就比不过。” 毕竟她是连谢都姓不上的人。 不过以赵月蝉的那个脑子,迟早有一天还是要犯事儿,现在困住她也是好事儿,能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再慢慢筹谋。 说不定还能靠着那个蠢货将太子妃也扳下来。 现在最要紧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第二件,就是要跟谢家打好关系。 “想办法联系上了二哥哥吗?” 西竹见她问起这个,脸上便暗淡了几分,“二公子说……” 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江淑华一眼,索性把心一横,“二公子说如今主子已经是东宫的人,不该私下里与外臣接触,私相授受是大罪。” 听到这话江淑华的脸色到底难看了几分。 竟真要这样跟自己撇清关系。 她姓江,谢琅华姓谢,两个人若是有往来,自然算得上是私相授受。 可她好歹是在谢家长大的,谁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兄妹,即便被人发现书信往来,谁又会真的说什么。 谢琅华竟然那这样的由头做借口跟她断绝关系! 西竹连忙宽慰,“二公子一向都有些犯轴,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慢慢筹谋吧!主子现在是两个人的身子,还是听太医的,少思少想,好好养胎要紧。” “放心吧!我不会再为他们伤心难过,只不过他这不理会我,我事情难做了一些而已。”说完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谢颂华在谢家闭门不出,却并没有与外面断了联系,她一回来就叫人送了口信去卓府,等空了出来,又赶紧将自己的疑惑和猜测写了,让人送去给了卓院使。 很快就收到了卓院使的回信。 一捏到那厚厚一沓的信,谢颂华的心里一时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等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师父实际上已经在着手研究这些市面上暗地里流动的奇怪药物。 看到卓院使那一叠材料里五花八门的药物,谢颂华只觉得头皮发麻。 等看到最后,才是卓院使自己的研究结论。 这些在大启黑市流通的药物,并不是普通的药,而是很有可能来自南疆的一种东西——蛊。 看到这个字,谢颂华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种东西她以前见过,在电视剧小说里头。 作为一个医学生,她从来都觉得这是那些作家自己开脑洞创造出来的东西。 谢颂华自己也从未有过深入的研究,原来这竟是真的存在的东西。 没多久谢琼华就给她带来了一个小盒子。 “三百两,”谢琼华毫不客气,“我一文钱没赚你的。” 她常年身体不好,拖着病体过来,就算是别人看见了,就当是来请谢颂华帮忙看病的,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毕竟在谢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眼里看来,大姑娘除了脾气有些不好,实际上是最省心的一个。 谢颂华有些肉痛,再看谢琼华脸上半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只好让兰姑姑去拿钱。 买了宅子又添置了许多东西之后,她手里是真的没有多少钱了。 那三张银票谢颂华用力捏了好久,到底还是被谢琼华一把抽走了,“你将来大把的嫁妆,这点儿钱算什么?! 我还得攒钱养老呢!我哥那个败家子儿,将来都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老婆孩子,我总不能指望他养我吧!” 谢颂华说不过她,却也不相信她的鬼话,“好似之前我给你动手术的医药费你还没结吧!” “你没要啊!”谢琼华理所当然,“我都已经好全了,难不成还指望我给你补上?” “你……” 谢颂华咬牙咽下喉咙口的恶气,直接挥扫把赶人。 等人走了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只小盒子。 打开之后倒是觉得这三百两也算值,毕竟这盒子里竟然有六颗药丸。 算下来五十两一颗。 不对!还是好贵啊! 谢颂华找出卓院使的那一沓手札,然后按照上面的方法弄开药丸。 第443章:公开审理 当看到最里头真的有一只极小的虫子的时候,谢颂华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用几种药物配制出了不同的药水,分别对那几个药丸里头的虫子进行实验。 然后又分别记录不同的实验效果,尝试用现代的一些医学理论去解释这些蛊虫独特效果的原因。 但是收获甚微。 这也在意料之中,这样一门神奇的学科后来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本来就说明了这玩意儿的非同寻常。 若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成功,反倒有些不正常了。 就在谢颂华肉痛地看着一条又一条虫子死在实验上的时候,那头三司终于确定了一个统一的日子,开始重新审理登州案。 这一次,一直未曾露面的宸王萧钰将会在大堂上接受公开的审理。 当然,这个公开,也只是针对朝堂内外的公开而已。 普通老百姓想要深入前线去参与,那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情对于谢家人来说,也是压在头顶上的一座大山。 毕竟到现在为止,谢家进出都十分严格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前几日齐氏派了个婆子去东宫,就叫老夫人狠说了一顿,差一点儿破坏了如今好不容易维持的婆媳关系。 不过齐氏的性格到底是和软了许多,规规矩矩地认了错,又在老夫人跟前尽心尽力地伺候了好几日,软话好话说了许多,老夫人才没有过多的苛责。 这会儿送兄妹俩出门,老夫人面色到底还是有些难看。 看着谢颂华的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不要紧张,横竖你这回是立了功的,虽说是有婚约,可到底没有成亲,不管怎么样也到不了你头上。 等你们回来了,家里再好好替你们庆贺,前儿说起三月里去桃花林的事儿,荼儿还说想去,到时候你们姐妹再去散散心也使的,那地方就与了你算了。” 老夫人这好端端的竟然忽然说要将京郊的那个别院给谢颂华,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也是,这一次萧钰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谢颂华的婚事以后恐怕就难了,就算无病无疾的一个姑娘家,说不得也只能跟长房谢琼华一样,自梳头在家了。 谢思华站在母亲身旁欲言又止,碍于老夫人在,到底没有开口。 但是看她形容萎靡的样子,就知道恐怕一直以来不得安心。 这个萧钰的迷妹,倒是真的上心了。 谢温华带着谢琼华坐上马车一路往大理寺而去。 来的时候,浩浩荡荡地已经挤满了人,谢颂华和谢温华只不过当时在场,所以也得过来,怕是什么时候需要两个人的证词。 其他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以及登州地方行政官员乌泱泱地都挤在大堂之上,仍旧是三堂会审,三司衙门的长官各自坐在一张案台的后面,最中间的位子是裕丰帝的。 等众人都到齐了之后,他才在韩翦的伺候下出现在了正堂。 谢颂华匆匆一瞥,发现自裕丰帝起,大部分人都有些疲倦的神色,尤其是三司长官,一个个的眼下乌青,嘴唇发干。 显然这段时间都在加班加点地审理案子。 而三皇子和太子同样一脸紧张。 当然,还是太子更紧张一些。 赵青山的死到现在还没有论断,谁也没有把握那杀良冒功案最后到底会扯出什么结果来。 华阳夫人还是过来了,目光自谢颂华身上扫过,遇到谢颂华的视线时,还微微笑了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总觉得她的那个笑容有些让人觉得瘆得慌。 裕丰帝来了之后,大理寺卿才叫手底下的人将萧钰领了进来。 这也是回京之后,谢颂华第一次见到萧钰。 看他的样子,倒是与当初分开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半点儿情绪。 虽然他从来都是一张冰山脸,可谢颂华与他如常相处过,见过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这会儿再看他的样子,就多少觉得有些古怪。 但是其他人显然没有这样的想法,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宸王萧钰就该是眼下这个样子,对谁都不屑于顾。 萧钰面对裕丰帝都有不跪的权利,眼下虽然是三堂会审,也没有人敢让他跪下。 大理寺的人立刻恭恭敬敬地端了把椅子,让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才宣布庭审开始。 庭审一开始,各方就开始发难,一件又一件地证据扔出来,直指赵青山杀良冒功。 这事儿已经没有什么好争论的,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儿,只看裕丰帝如何处罚了。 然后便有人扯出在登州查出的证据,证明赵青山与岐山国有信件来往。 证据就是那些书信,但是很快就有人反驳,这些书信上面的印鉴与赵青山的私印并不一致,拿出了赵青山以往与其他人通信的信件来对比。 但是那枚私印已经不知所踪,双方争执不下。 然后便是审理秦胜。 但是秦胜仍旧昏迷,衙门的人去了他在登州和京城的住处都搜过了,搜出了一堆收受贿赂的证据,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就是来自赵青山。 谢云苍当即引咎告罪,要求辞去兵部侍郎之职。 裕丰帝安慰了两句对于他的请辞不置可否。 这一下引起了朝廷众臣的震动,这是真的要收了谢云苍兵部侍郎之位的意思? 那这件事情,裕丰帝到底有没有怪罪谢家? 太子悄悄地捏紧了拳头。 一个赵家出事,是当堂在打他的脸,现在谢家也吃了排头,难道…… 他偷偷地去打量上首裕丰帝的脸色,想知道自己这位父皇到底有没有怪罪自己。 而一旁的三皇子则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 赵青山的事儿外头传得那样厉害,裕丰帝不可能轻轻放下,赵家这一次得要掉层皮,如今对谢家的态度,就是对太子的态度。 这一次,看他萧既弘这个太子的位子还能不能坐得稳! 剩下便是宸王萧钰的案子审理了,大理寺卿看了看一旁的左都御史,却见这个老狐狸正皱着眉一副入定沉思的样子。 再看看那边的刑部尚书,竟然仗着年纪大公然打起瞌睡来了! 昨晚明明过了子时还在挑灯夜战查阅资料的不就是这老家伙么,合着在挖今日的坑呢! 大理寺卿才要去推他,就见裕丰帝的视线看了过来,“钟爱卿,接下来是不是理一理宸王萧钰在登州的事情了?” 大理寺卿连忙站了起来,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磕磕巴巴道:“是,陛下!” 这怎么审? 实际上,对于萧钰里通岐山国的事情,所有证据对宸王来说都是不利的,几乎没有翻盘的任何依据,但是…… 但是裕丰帝的意思已经这样明显了,这让他怎么审才好。 第444章:他们结盟了? 随着这些证据的摆出来,朝堂上也开始议论纷纷。 哪怕是之前一直觉得萧钰做不出此事的保持中立的官员也都坐不住了,眼下这些简直可以说得上是铁证如山了。 有些官员还挖出来岐山国的一些特殊的图腾,然后拿出来跟萧钰手上的扳指做比对。 都不用放到一起,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相同的东西。 这图腾在岐山国的皇室,有结盟的意思,萧钰这竟然与岐山国的皇室结盟?! 更不用说那些往来的信件经过对比,也与萧钰的字迹一模一样。 还有几个岐山国的细作亲口指认,有鸡棕山的那些山匪的供述,说他们都是原来萧钰手下的兵。 当初萧钰在登州谋反失败,虽然主动上交登州的兵权,但实际上心里一直不甘心,便将他们这些人安排在了鸡棕山腹地,为的就是能够与岐山国继续保持联系,同时藏在大山的深处练兵。 就那么寥寥几个人,竟然还好意思说练兵、说谋逆,谢颂华都想笑。 堂堂大启,竟然就那么几千人就能推翻的么?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啼笑皆非,偏生现在这种种证据摆在面前,竟让人无从反驳。 谢颂华忍不住去看那边坐着的男子,他脸上还是半点儿表情都没有,好像对眼下众人指认的事情,毫不在乎。 这个样子又在堂上的人开始不确定起来,若真是这样被抓了个现行,这宸王还能这样淡定吗? 一件件的证据通过办理案件的官员念出来,谁也不敢开口,只是拿眼睛打量着相对而坐的裕丰帝和萧钰。 这各种证据念完展示完,都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钟大人忍不住又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小心地开口问道:“王爷,关于这些对您的指控,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个小心翼翼的语气,在这样紧张的时候,谢颂华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 想起了网上改编的一个电视剧里的段子:下跪何人,因何状告本官? 不过萧钰没有那样的嚣张态度,他只是淡淡地开口说了他出现以来的第一句话,“没有什么想说的,这些都不是事实。” 大理寺卿又偷偷地看了一眼那边的裕丰帝,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却又不得不再一次小心地问道:“那……王爷可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都是对王爷的诬陷?” 萧钰目光落在他身上,十分认真且平静道:“没有。” 这…… 饶是在场的众人迫于此时的低压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也不由被萧钰这么两个字给惊到了。 哪怕知道裕丰帝一向维护萧钰,哪怕很多人猜测裕丰帝可能最后还是会包庇萧钰,但是…… 但是好歹也做做样子,像模像样地整出一些反驳的证据来吧? 实在没有,大喊两声冤枉也是应该的,这样的态度,就是裕丰帝恐怕也很难包庇啊! 谁都知道这段时间萧钰虽然在大理寺住着,可是他那个镇抚司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受影响,黄子澄还时不时地带着锦衣卫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呢! 想到这里,才有人疑惑,怎么今日这样的情形,锦衣卫竟然一个都不见。 以他们那无孔不入的习性,不可能一点儿有力的反驳证据都没有替他们主子找到才是。 没想到第一个忍不住的人竟然是华阳夫人,她豁然起身,直接指着萧钰道:“萧钰!你不要仗着陛下对你的宠信就如此无法无天! 今日这是三司会审,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眼下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你有通敌卖国之嫌,鉴于你的身份,同时也因陛下对你的信任,才给你机会替自己发声,证明自己未曾与岐山国勾结。 若你是这样的态度,陛下就算是再宠信你,也不可能违背我大启的律法!大启,是我天下子民的大启!”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同时也让一些一直不敢站出来说话的人有了点儿底气。 当即便又朝臣出列痛斥萧钰的罪状,请裕丰帝公平裁决。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接二连三一堆的人都站了出来。 谢颂华悄悄地打量这些人,发现与上一次在朝堂上站出来的那帮小官不一样,这一次站出来的很多都是朝廷的重臣。 仔细看看…… 这些人似乎都是三皇子的人? 她下意识地就去看那上头的韩翦,对方却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好像灵魂根本就不在这里。 韩翦跟三皇子结盟了? 实际上这一点也是太子疑惑的,当他看到好几个三皇子的支持者站出来的时候,不由地就看向了一旁的萧既载。 对方却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但是对他了解颇深的太子还是看出来了,他这是改变了策略。 因为裕丰帝对赵家和谢家的态度,以及华阳夫人的忽然站队,让他开始打算冒险站在了萧钰的对立面。 眼看着如今的局势,太子的心不由地开始往下沉。 发生了赵青山的事情,赵家和他都不得不低调再低调。 眼下宸王的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一步,锦衣卫和宸王那边竟然还没有任何有力的反驳证据出来。 如华阳夫人所说,就算裕丰帝再怎么宠信萧钰,也不能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的就这样硬生生地给他开脱。 如今三皇子的人再出面帮着施压,恐怕这位王叔这一次是真的要翻船了。 宸王若是出事,他手底下可是有一大堆的资源,如今他因赵青山的事情不敢轻举妄动,三皇子却得了华阳夫人的好处…… 不,还有韩翦,谁不知道韩翦和萧钰是死对头。 经此事之后,华阳夫人和韩翦必定会帮着三皇子拿到原本属于萧钰的那些资源。 此消彼长…… 太子不由打了个寒颤,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难道自己竟会在这里栽跟头,而要这样输给老三不成? 不行!他可是东宫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他不能输! 不然迟早有一日会被萧既载赶下这个位子,自古以来,没有一个被废的太子会有好下场。 他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父皇,王叔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守卫我大启的疆土,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次登州之行,事发突然,并非王叔本意,儿臣认为,这分明就是一张针对王叔布下的阴谋。 岐山国弹丸之地,更是区区一岛国,便是岛上所有岛民数量加起来,也不到我大启一省人口,这样的岛国,除非是当权者脑子坏了,才会挑战强如大启的大国!” 他这一说,同样也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这也是目前许多人认为这件事情不可能是为真的原因所在。 只是…… 没有证据啊! 三皇子也跟着慢悠悠地起身,脸上却带着几分为难的神色,看向了萧钰,“王叔,大家都不相信您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摆在这里,难道您就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吗? 还是说,就连您自己都认可这些证据?”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落在萧钰的扳指上,“至少,王叔应该可以告诉我们,这扳指从何而来吧?王叔曾经管理登州卫,多少对岐山国也是有所了解的,想必对岐山国的图腾比我们这些人更清楚,那么王叔为何会将这样一个扳指带在手指上呢?” 第445章:蠢得可爱 这话说得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 是啊! 那些信件可以说是人伪造的,那些指控的人也可以说都是被收买的。 还有那些从他登州住着的地方翻出来的属于岐山国的东西,都可以假设是别的人的什么栽赃。 可是他手上的这个扳指呢? 萧钰可不比他们这些在京城里当官的人,他曾经统领大军与边界各国都有交过手。 以他如此年轻的年纪就能被人称为战神,必定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一个将领怎么可能不了解岐山国的情况而将这样一个扳指带在手上,实在是叫人觉得说不通。 而此时处在人群后面的谢颂华却是白了脸色,这是她一直奇怪的地方。 明明那只扳指她收起来,为何会到了萧钰的手里。 这些天她也设想了各种可能,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萧钰有可能会用何种方式脱困。 面对三皇子的问话,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萧钰的脸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萧钰的回答仍旧让人气愤,“没什么好说的,好看,就带上了。” 这叫什么回答? 太子差点儿吐血,哪怕推脱一句自己实在不知道这个图腾都还好一些。 好看就带上了叫什么回答?! 而三皇子嘴角的笑意已经差点儿藏不住了,原来他一直仰望的王叔,犯起蠢来的时候,也这样叫人无奈。 但于他而言,蠢得可爱! 萧钰的话让这会堂上立刻炸了锅,哪怕是原本向着宸王的人这回也没了话说,感觉他们倒是在很努力地替萧钰说话,结果人家正主却不领情。 三皇子的人和韩翦手底下那些人的气势立刻就上来了,要求裕丰帝秉公办理。 四皇子便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 谢颂华压下心里的烦躁,看向四皇子。 她对这位站在边缘地位的皇子有些好感,至少在登州的那些日子里,这位有些书呆子气的皇子并没有其他皇子那般高高在上的气质,遇到事情他是真的会自己上。 “父皇,儿臣有事儿要禀告。” 大堂里人声鼎沸,坐在上面的裕丰帝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愁容的样子。 四皇子的话淹没在人群中,甚至都没有被裕丰帝听到。 于是他又说了一遍,然而还是没有人注意到他。 或许有某几位大臣看到了,但是大家都十分有默契,这位坐冷板凳的皇子不值得他们分神,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萧钰的事情。 四皇子说到第四遍的时候,裕丰帝才在韩翦的提醒下注意到了他。 见他正跪在地上,裕丰帝便抬手压了压,才算将堂上的声音都压下来了。 其他人这才看到跪在地上的四皇子。 裕丰帝也着实被吵得烦躁,这个时候四皇子奏事倒是正好能缓解一下眼前一锅粥似的乱局。 “老四,你有什么事要启奏?可是与你宸王叔有关的?” 这一次四皇子去登州的事儿,京城这边所有的眼睛都盯着,自然也知道他在登州与萧钰相处尚算融洽,或者说,萧钰没有怎么搭理他。 所以,其他人也就自动地以为他是来给萧钰说项的。 谁知四皇子却是开口参奏山东巡抚王友鹏。 原来四皇子在去淮安调兵回来的过程中竟遇到了伏击,后来顺着这条线,摸出了山东巡抚与登州卫之间丝丝缕缕的关系。 四皇子从自己的贴身太监手里接过了一摞东西,往上呈报,“父皇,这些是儿臣在登州卫指挥使秦胜的一处私宅里搜出来的东西。 因当时儿臣数次遭遇袭击,心下怀疑此事恐怕与山东府有关,故而不敢将这份证据随意给出,眼下才敢当堂拿出来。” 这一次三堂会审,山东巡抚也在,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来大呼冤枉。 四皇子却看也不看他,“另外还有山东提督曹加贺的供词。” 东西已经呈交上去了,三司衙门的长官和裕丰帝都各自拿着手里的东西在查看。 王友鹏吓得浑身发抖。 他与秦胜之间的那些猫腻足以叫他剥去一身官身下大狱,可他明明第一时间就将秦胜的所有住处都翻过了,而且还一把火烧了翻出来的东西。 四皇子这里怎么会有? 若不是担心秦胜出卖他,他又怎么会那么着急跑去看他和赵青山的情况。 他担心赵青山醒不过来不假,但是他更担心秦胜醒过来。 偏生谢家那个女娃娃能把赵青山给治死了,偏偏留了秦胜一口气。 现在…… 他看着上面裕丰帝的脸色,心如死灰。 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完了。 三皇子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这王友鹏可是他的人,也是他费了许多心思才搞定的地方大员。 老四! 可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着急。 眼下的局面已经对他大大的有利,一个不甚,若是被王友鹏拉了下去,就功亏一篑了。 原本想着借着这一次的事情,在父王跟前提一提,下一回就能将这个王友鹏调任回京,准备如内阁了! 眼下这…… 对于三皇子手底下的势力,太子心里门儿清,这会儿看他的脸黑了下来,心里也不由暗爽,总不能老子一个人吃亏,所有的好处都是你的! 与对萧钰处置犹豫不决不同,此时的裕丰帝心里正含了怒意,这个王友鹏碰上来,正好给他撒撒气! 因而裕丰帝十分恼火,从重处罚,直接除了王友鹏的官身,下刑部大牢,等核准后按律定刑。 这发落得着实是又快又狠,王友鹏深知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是万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就是头顶上的三皇子也不能替他说话,因而一句话都没有,直接由着人将他给拖了下去。 山东巡抚,那可是正经的三品大员。 就这样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前途尽毁,将来只能在牢狱里度过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那前面跪着的四皇子,眼神有些复杂。 这位坐冷板凳的书生皇子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魄力了? 不过想想也是,四皇子一向只知道读书,这一次赶鸭子上架去了登州,结果却屡次被人追杀,恐怕心里也是憋了气的。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这一位到底是正正经经的皇子,王友鹏也实在是有些倒霉,本来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在这样场合被扯出来,多少还能转圜一二。 “陛下,王友鹏以一介地方行政长官的身份介入到登州卫,并利用登州卫为己谋私,罪大恶极,确实不容放过,”站出来说话的竟是周文友,他看着裕丰帝恳切道,“可是登州百姓的苦难不止于此。陛下秉公决断也不该只对外姓……” 他说着跪了下来,“请陛下对宸王萧钰勾结岐山国一案秉公处理。” 他是内阁大臣,这一跪,其他人也纷纷跪下来请命。 顿时堂上跪倒了一片,剩下的人脸上多少都有些尴尬。 跪着的那帮人都口口声声地让裕丰帝秉公处理,倒像是显得他们不愿意主持公道似的。 “报!”门外忽又黄门郎急匆匆跑进来,“陛下,门外许多百姓都跪在衙门门口,请陛下为登州的百姓做主,为天下万民做主。” 第446章:大捷 果然还是有这样一招,谢颂华竟像是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似的。 闹到这个地步,不来个万民请命,倒好像显得下不来台了。 这样的事儿在历朝历代都不多见,皇权可不是普通百姓能触及的东西。 堂上忽然安静下来,外头那声势浩大的请命之声竟然能传得进来。 裕丰帝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终于开口询问萧钰,“萧钰,朕再问你一遍,对于这些对你的指控,你有什么想说的?” 萧钰也终于站了起来,“陛下,臣只想说,清者自清。” 这个回答让裕丰帝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那眼神里分明是不认同。 华阳夫人见状立刻道:“萧钰!你以为只要你不承认,这个案子就没有办法下定论了吗?陛下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你不要如此不知进退!” 说着转向裕丰帝道:“陛下,妾身知道陛下心里装着先帝的嘱托,可是事已至此,还请陛下以天下万民为重。” “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这一次是所有人都跪下了。 就算那些心里仍旧认为这事儿非萧钰所为的人,也只能无奈地跟着高呼。 裕丰帝长长地叹了口气,跌坐在了椅子里,目光复杂地看了萧钰好半晌,才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口道:“关于萧钰勾结岐山国……” “报!八百里加急!” 忽然有传信官连跑带滚冲了进来,“陛下,战报!” 战报! 所有人都惊了,打仗了! 大荣不是才跟大启签了协议么?!他们怎么敢? 众人的目光不由地就看向了萧钰,这位宸王的命也太好了吧! 这大荣好几次都折在他的手里,眼下倒是成了宸王的救星了。 传信官跑得太急,口干舌燥,听到群臣七嘴八舌的声音连忙道:“不是大荣,不是大荣!是,是岐山国!” “什么!”三皇子听了眼睛一亮,“岐山国?!” 然后他立刻看了一眼萧钰转向裕丰帝道:“此事必然与鸡棕山与萧钰有关,如今岐山国被捣毁,萧钰与岐山国的来往也被发现,岐山国这才恼羞成怒发动了战争。”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应和,认为三皇子所言有理。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调动兵马,”张首辅却是着急道,“登州正是民生凋敝的时候,登州卫又恰逢疫病和变故,威海卫和岭山卫多少也受影响,得要尽快确定主帅人选才是。” 这话也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于是大堂之上又吵成一片。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忽然发现外头万名请命的声音忽然变了,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尖叫及愤慨的声音。 紧接着第二个传信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陛下,大捷,大捷啊!”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不是才报有战事么?这大捷是什么意思? 不等那传信官将话说清楚,大堂外就传来了马蹄声,然后有人高呼什么。 裕丰帝不由自位子上起了身,径自往门口走去,“发生了什么事儿?” 门口的人已经看到了外头的情形,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陛下,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里头的人更懵,直接被叫王爷的人可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这会儿不正在椅子前站着么? 谢颂华却是陡然间反应过来了,她立刻朝那坐在椅子上的萧钰看过去,对方却没有看他,而是转过脸也跟着看向了门外。 原来如此! 这个时代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在某些方面,简直颠覆了她以往对医术的认知。 裕丰帝已经走到了门口,当他看见那个身穿铠甲大步走过来的人时,脸上同样是说不出的惊讶,“你……这……你这是……” “参见陛下,为一举歼灭蠢蠢欲动的岐山国,臣弟不得不出此下策,这位是臣弟豢养的一名死士,精于易容伪装。 臣弟在登州大盘镇便发现鸡枞山的情况似乎有异,故而才以此招瞒天过海,为的就是引岐山国出手。 今年海上海啸频发,岐山国的收入锐减,早就已经对登州生了掠夺之心,加上宸王勾结岐山国、赵青山杀良冒功以及登州疫病等住多少事件混乱之际,他们正好能够趁虚而入,臣弟便早早调兵,布下天罗地网,守株待兔,幸而没有失手。” 说着朝后面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一对锦衣卫压着几个奇装异服的人进来。 其他人或许这些大臣不认识,可岐山国的国王几年前还曾经接着修好的由头来过大启进贡,几位大臣都是见过的。 宸王这是…… 把人家的国王都给抓了? 这个反转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谁能料到萧钰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让一个死士冒充自己,而且还如此明目张胆,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不说,还让他接受三司会审。 裕丰帝在巨大的震惊过后,便是巨大的喜悦,他哈哈大笑,一扫方才心中的愤懑,拍了拍萧钰的肩膀,“好小子!朕就知道!朕就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下,众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裕丰帝眼下的反应就说明了一切,宸王办点儿事情都不会有。 三皇子脸色煞白,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萧钰竟然……竟然还能没事儿! 不,他不是没事儿! 他是立了大功了! 这怎么可能呢! 而太子则截然相反,实际上他今天站出来替萧钰说话,是存了最后一搏的心态,没想到竟然赢了! 他方才可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替萧钰说话的,这样的情分,不管怎么样,对方总要念及几分。 当然,最让他高兴的却并非是这件事情,而是三皇子的失策。 以萧钰的性子,未必会对自己领情,但是三皇子这一次可是结结实实地将宸王得罪狠了。 看父皇的态度就知道,他这位王叔可丝毫没有失宠,那将来他这位三弟会有什么样的好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刚刚不是才折损了一员大将么? 萧钰却在这个时候不卑不亢起来,进去了之后直接请罪,请的是欺君罔上的罪名。 这个时候华阳夫人倒是闭嘴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仿佛方才那样激动的事情没有存在过似的。 不用裕丰帝开口,就自动有人替萧钰说好话了,都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还能有什么罪责? 众人不过就是陪着演了一场戏而已。 谢颂华便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陛下,臣女一件事一直不敢确定,如今见王爷平安归来,得知事情始末,倒是觉得方才太子殿下的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 她自袖间拿出一份东西来,“这是臣女研究京城及登州疫病以及以往所有记载中类似的疫病的对比结果,请陛下过目。” 第447章:怎么生了个这样的蠢货! 谢云苍谢非梧等人都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间也不知道她这是交了什么东西出去,不由有些着急。 谢温华却是猜到了一二,脸上却颇有些得意。 看看,还得是自家妹妹。 拿给裕丰帝看到东西,就没有了那么多理论性的东西了,只是简明扼要地写明了发现及研究经过和研究结果。 裕丰帝的脸色越发难看,良久才道:“这上面的东西……可是真的?” “是!”谢颂华十分肯定,“从东厂开始,到后面去了登州,臣女一直对所有的病例都有详细的记录,只要将这份病例交给太医院,让太医们认真研究一番,便知道臣女所言不虚。” “好!”裕丰帝将那一沓东西往桌上一摔,冷声道:“原来这果真是场彻头彻尾的人祸!” 说完直接点名大理寺卿,“这件事情接着交给你们去查!还有那个王友鹏,给朕好好地审清楚!” 说完直接拂袖而去,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下脚步,却是转向了萧钰,语气又温和了许多,“宸王今日且好生休息,明日朕再给你设庆功宴。” 三司衙门的长官这才拿到谢颂华递上去的那份东西,当看清楚里头的内容时,三个人也吓了一大跳。 谢颂华提供的证据,竟然是证明这场疫病是人为的! 意思是闹出这么大的案子,竟然是有人在暗中一手布局所为! 这都能算得上是大启开国以来最大的案子了。 三位长官都不敢马虎,立刻宣布退堂,接下来还有的忙活了。 谢云苍得知了这里头的东西内容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当即便拉着谢颂华立刻,“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为父商量?!” 谢颂华抿了抿唇。 不是她不相信谢云苍,而是她在谢云苍面前太渺小了,她并不知道谢云苍在朝堂上会有什么样的考量。 她虽然心里认定萧钰这一次一定能翻身,可她并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翻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今日一定能洗脱干净。 若是他没能成功,这份东西交出去,反倒更让人有了借口,将这一切都泼在他的身上。 或者,他的证据不够充分,这件东西同样会被人利用,反倒用来证明他早有阴谋。 也就只有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他勾结岐山国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她再拿出来,才能正面帮到萧钰。 谢云苍看了她好一会儿,终究没有说什么。 一旁的谢非梧笑嘻嘻道:“二哥也不要太苛责孩子了,悄悄咱们家三丫头,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不错不错,茂才兄,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家这个姑娘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呀!旺你们家呢!” 竟然是周文友。 想到他方才在堂上对萧钰的攻讦,这会儿竟然还能谈笑风生,谢颂华也着实佩服得厉害。 不过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得出来对方此时眉宇间还是有些烦躁的情绪。 不过想来,今日最烦躁的人还轮不到他,他那当王爷的女婿想来才是最烦躁的一个。 高贵妃听到通报声,直接将一个茶盅砸到了门口,飞溅的碎片差一点儿滑到三皇子的手背。 他吓了一跳,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但走进了大殿,还是规规矩矩地先给母妃请安。 “本宫跟你怎么说的?!让你这一次只管替宸王说好话!要踩太子就踩太子,你惹萧钰做什么?!” 三皇子此时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时那样的情况,谁能想到他竟然还有翻身的机会?!更何况太子……” “蠢货!”高贵妃怒不可遏,指着他的头骂,“他当初出征,你也不小了,往昔那些事情你都忘了个干净不成?!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人构陷了?你真是……” 高贵妃说着都不知道该怎么骂才好,怒意又转到了周文友的身上,“眼馋谢茂才坐在次辅的位子上,谋算又不够!这没有底气的人家终归还是差了一层!” 周文友虽然也入了内阁,但是到底才进去没有两年,在内阁资历垫底。 最要紧的是,周家也就他这一代才在京城扎了根,这样家庭培养出来的人才,读书做文章还罢了,真要说官场之道,没有自小的耳濡目染,终究是差了一层。 高贵妃心里清楚裕丰帝是故意要维持东宫和自己这边的平衡,这几年自己儿子的风头越来越盛,所以在这婚事上,不肯给得太高。 周家的姑娘至少明面上也是个阁老的女儿,高贵妃也不敢多说什么,欢天喜地地应下了。 眼下真遇到了事情,心里才是真的憋屈。 “母妃,那……那儿臣如今可如何是好?”三皇子期期艾艾地看向自己的母妃,他心里清楚,如今自己能够跟太子抗衡,都是因为母亲的高瞻远瞩,这个时候也不敢逞能,连忙寻求帮助。 “要不然,儿子现在就去王府跟王叔道歉认错?只说儿臣是一是糊涂被那些人的言论左了心智,所以才相信了那些混账话?” 听到他这话,高贵妃心里就来气,“宸王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你长这么大,去过几次宸王府? 且你如此去道歉,人家回你一句,并没有生气,甚至还夸奖你两句,你要怎么应答?” 三皇子一时间哑然。 高贵妃撑着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问道:“听说谢茂才的妻子齐氏,一向很是看重进了东宫的那个养女,前几天东宫出了点儿事情,还特意派了人过去。” 三皇子不知道母亲忽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愣了愣才道:“这……这与儿臣有什么关系?” 蠢货! 高贵妃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怎么会生了这么个儿子! “谢家女儿多,除了那宸王妃以下,还有两三个没有成亲的,你就娶了个正妃,翻过年也该立侧妃了。” 这句话三皇子终于听懂了,他眼睛一亮。 不管王叔心里到底认不认这门亲,如今谢家和宸王府的婚事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只要跟谢家交上关系,那他跟宸王府可就又连了一层姻亲的关系了。 想到这里,三皇子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赶紧谢过自己的母妃,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 高贵妃却又叫住了他。 “母妃还有什么吩咐?” 这会儿三皇子急着回去想办法再娶个谢家女,好似忽然又看到了一条明路。 却见自己母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好一会儿才道:“你当初可是在本宫跟前软磨硬泡了好一阵子,说是想娶东宫那个宝林的。” 第448章:地址 这话说得三皇子脸上一红,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神便有了些不好意思,“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母妃怎么还记得?” 高贵妃淡淡地看着他,“东宫那边的情况我这边一清二楚,我可提醒你,那个江淑华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如今你和她之间的身份尴尬,你可别做了错事。” 三皇子微微张着嘴,一时间竟然没有明白过来自己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走到宫门口,这才猛然想起来,母妃竟然还在担心自己会对那个江淑华念念不忘? 若是之前,他心里存着要跟谢家搭上关系的念头,又想着裕丰帝信重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才会跟那个江淑华有所接触。 几次接触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确实是吸引自己的那一种。 这不就一时动了心,真想要娶回去当王妃么? 可后面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太子不要脸,难道他也不要脸不成? 想想她竟然能在婚前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他也该清楚,这女子跟那些拼了命想要爬上他的床的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认清了这一点,他又怎么可能还会吃这一套? 三皇子当即笑着了当初的可笑的心绪抛到了脑后,立刻着急心腹,出去打听谢家剩下的几个姑娘的情况。 当初他一心想要娶那江淑华,对于谢家其他的姑娘虽然有见过,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萧钰的事情解除,谢颂华也终于自由了。 之前在家里虽然说是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她,但是谢颂华还是偷偷去了一趟眠秋居,关于林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多问,只是借口说听到姑母病了,特意过去探望。 只不过她也知道,谢文鸢这是心病,不是吃点儿药就能好的。 加上她本人很要强,就算是心里有事儿,也不肯在晚辈面前表露。 谢颂华这一次来给她把脉,她还笑着将谢颂华的手给拍开了,“不过就是换季偶感风寒,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倒是你,这一趟出去,着实是有些磨人,这一下好了,算是雨过天晴,过不了两日,大约就该有赏赐下来了。” 她虽然笑着,可是脸上的神色终究是暗淡了下去。 与当初刚开的时候,好像老了好几岁。 谢颂华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这个时代对女子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以姑母的性子,未必就真的对林姑父有多深的夫妻感情。 可是偏生被这样的婚姻牢牢地绑着,哪怕她背后有谢家这样的娘家,仍旧被困在樊笼里不得脱身。 林家的事情虽然没有传开,但是谢家里里外外的人该知道的都一清二楚,谢文鸢也知道这事情瞒不过自己这个侄女儿。 见她神色心里就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不平,便笑着岔开了话题,“原本钦天监定了下大定的日子,偏生你们又去了登州,此前母亲说干脆等你们回来在你生辰那日将大定下了,这事儿跟你说了没有?” 谢颂华一愣,多少有些诧异。 谢文鸢见状就知道是没有与她通气了,她脸上含着几分笑意,“也是,你这才来几天,估计都还没有时间跟你商量,不过昨日还听母亲念叨着嫁妆单子,想必是不会再有更改了。 自打被赐婚到现在,这都是几个月了,左一件事儿,右一件事儿到现在连大定都还没过,也着实太慢了一些。” 谢文鸢上午才与自己说这话,下午老夫人便叫了谢颂华过去将此事说了,“钦天监的人也看过日子了,着实也是个好日子,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已经替你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说着还将嫁妆单子拿了出来,“下大定是那边送聘礼过来,嫁妆单子要等你出门子的前一日才送过去,不过咱们也要定下来了,最迟不过年底,喜事也就办起来了,你且看看还有什么要添减的?” 她老人家当真将那单子递过来,谢颂华却没有接,“婚姻大事儿,自来是家里的长辈做主,祖母一向疼爱我,也不能坏了规矩,我只管听长辈的安排就是了。” 笑话,难道她还真的能对着这张嫁妆单子挑挑拣拣不成? 老夫人说是她的祖母,可说到底两个人的相处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就算有些感情,那也十分有限。 所以这嫁妆单子总体来说也不过是根据她如今的身价以及宸王府的态度来拟的。 等下了大定,那边的聘礼送过来了,这边自然也就会相应地进行调整了。 再说了,谢家这是要跟宸王结亲,哪怕谢家对她再没有信心,当时候是要晒嫁妆的,谢家难道还会去丢这个人? 东西总少不了她的。 虽说早就知道婚事迟早要来,可来得这么快,到底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等入了宸王府,再想做些什么就不方便了。 更何况,她还有一件大事儿没有做定。 若是韩翦还是如此,那她就只能去找萧钰了,横竖那只扳指的事情,她还欠他一个解释。 带着翠柳和小青出了门,谢颂华直接奔着那个纸条上写的地址而去。 如翠柳所说,这个地方确实和她在城南的铺子隔得不远。 因而谢颂华只作是来铺子里找药材的,让小青先去打探情况。 没有多久,小青就回来了,“姑娘,没有什么异常,是一个寻常的小宅子,里头好像没有人,不过有人住的痕迹。” 谢颂华有些疑惑,韩翦这是在搞什么把戏? “姑娘,那……咱们还去吗?” “去!”谢颂华毫不犹豫,“我再忍他最后一次,他若再来,我毒死她!” 翠柳不知道她说得是谁,但她不是个多嘴的性子,因而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 小青就更不用说,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神色如常。 谢颂华带着幂篱,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和小青翠柳一起往那胡同里去。 城南这一带距离内城有点儿远,大都是外来的平民聚集的地方,并没有什么达官贵族。 这一路走进来,看到的也都是衣着朴素的百姓,反倒是她们三个人,受到不少人的打量。 走到那地址写着的宅子门口,小青上前扣了扣门环。 等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脚步声。 “谁啊?” 伴随着一个男子的声音,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个人,那男子有些警惕的样子,“你们找谁?” 小青和翠柳都不知道谢颂华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因而被人这样问便不知道如何作答,两个人只好转脸去看自家姑娘。 却见谢颂华缓缓地将幂篱摘了下来,眼神呆滞地看着那男子。 “窈……窈娘?!” 第449章:重逢 谢颂华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冲击着,她只觉得自己喉头发堵,鼻尖酸涩,眼前不自觉地就被一层水雾给蒙住了。 隔着院子的屋子里传来一个妇人有些虚弱的声音,“孩儿她爹,怎么了?是谁来了?” 站在门口的男子却一时没能回答,一双眼睛只管看着谢颂华,同样有些颤抖的样子。 大概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动静,屋子里传来响声,一个妇人披着一件衣裳走出门口,一看到大门口的人就停下了脚步,“窈娘!” 谢颂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爹,娘!” 明明这个称呼她从来没有叫过,可是在这个一刻,这两个字是那样自然地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 “窈娘!我的孩子!” 那妇人连忙飞奔了过来,还差点儿被台阶绊倒。 谢颂华和江父两个人同时往里面跑过去,结果三个人扶在了一起。 江母上上下下地将谢颂华打量了个遍,泪如雨下,哽咽到不能自已。 看到她这个样子,谢颂华那种堵心的感觉根本无法排解。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陌生,心里却又莫名感觉踏实。 门口的小青和翠柳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起踏进了门槛,替他们将大门给关上了。 “我的孩子!我终于见到你了!”江母忍不住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谢颂华也才发现,不过一二年间,眼前的两个人与记忆中的已经大变样了。 从前虽然生活很清贫,但是家中还有几亩薄田,夫妻俩又勤快,江父还有一门编竹篾的手艺,家中尚算过得去。 所以相对于其他那些乡下的妇人来说,江母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可如今看着,她头上的头发竟然白了将近一半,她明明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比齐氏还要年轻好几岁。 江父亦是如此,眉间的褶皱重得像是化不开似的。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似乎在最开始叫出口之后,谢颂华对于这两个字就十分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江母自从看到谢颂华之后,目光就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听到这话便看了一眼江父,江父便将手一挥,“先进去坐吧!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谢颂华趁机打量了一下院子,也只能姑且叫个院子而已,一口井,一小块菜圃,然后其他的地方堆着许多做竹艺的家伙事儿。 除此之外也就是勉强能过人的大小了。 进了屋同样简陋,最里头那一间小小的屋子是厨房,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客厅兼吃饭的地方,这边里头隔了一间卧室出来。 桌椅都是寻常木头打制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屋子里的角落里搁着一只药罐,空气中也闻得到几分药味。 谢颂华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拉过江母的手腕,直接搭脉替她看诊。 江母有些懵,“窈娘,你……” “我到京城之后,拜了太医院院使为师父,学了医术,”她一面解释一面听脉,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娘的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忽然衰败至此?” 她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江母的身体,分明肝气郁结的症状。 “唉!你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当日谢家那大老爷过来带你走,我们村户人家敢说什么!但是你到底是……” “好了!”江母却出声打断了江父的话,只是一双眼睛盯着谢颂华看,好像怎么样也看不够似的。 “窈娘如今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有什么病也都该好了。” 虽然话没有说完,谢颂华却明白了。 那些记忆都在脑子里,江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不会不清楚。 当初因夫妻俩只生了一个女儿,族里商量着要抱一个小男孩儿给他们过继,江母却一口回绝了,咬着牙顶着压力说将来替女儿招赘,坚决不要抱孩子过来。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能招到一个厚道的夫婿,能照顾江窈娘。 希望将来他们夫妻闭眼之后,江窈娘能有一个好归宿。 之前为了陈留的事情,江母常常不得安枕。 她知道女儿中意陈家那读书的孩子,可更知道陈家不可能会让儿子入赘,但是让女儿嫁过去,她没有兄弟,将来难免会被欺负。 一时又后悔当初没有过继,不然也不至于让女儿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当初谢家找来的时候,她表现得十分冷静,还笑着告诉女儿,她本来就是大家小姐,本就该回到自己家里去。 还说了好一番宽慰的话送女儿上车。 仔细想想,那也是因为她知道留不住女儿,好让女儿安心去京城罢了,心里怎么可能不惦念。 想到这里,谢颂华心里难受得厉害。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原主,所以这些记忆多少有些刻意被回避,如果原主还在的话,大约不会忽视至此。 倒是江父忍不住先开口问道:“窈娘,你……你在谢家究竟过得怎么样?外头都说你要当宸王妃了?” 提到这事儿,谢颂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点头道:“是陛下赐的婚。” “那……那那个宸王……他好吗?对你好吗?”江母说着又连忙摇头道,“看我,忘记了你如今在谢家,大户人家规矩多,怕是成婚之前你们都见不了面的。” 说着又担忧道:“可人家是王爷呀!会不会瞧不起你啊?听说这京里的闺秀,自小都是琴棋书画样样要学的,咱们……” “娘!”谢颂华轻轻拉着她的手,“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挺好的。” 江母只是轻轻点头,但是眼睛里分明是不相信。 “你们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怎么会上京来?是谁带你们来的?” 江父看了一眼妻子,两只手轻轻地搓着,像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原本,我们是答应了谢大人的,收了钱,就不许再与你有瓜葛了。”江母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我们也想着说,你到底是回了自己家,是谢家的亲生骨肉,又是那样的好出身,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儿,我们也确实不该阻了你的前程。 你成了千金大小姐,若是我们来找来,恐怕会叫人耻笑你,因而我也没想过要上京,可是……” 说到这里,江母的眼中又蓄了泪,有些说不下去了。 江父便接着道:“村里来了个外乡人,是隔壁王婶子家的女婿,你不认识,是你走了之后,才许的人家,她那女婿是跑买卖的,天南地北地走,也走到了京城,你娘到底没有忍住,便去向他打听消息,原本只是试试看,谁知竟真的打听到了。” 谢颂华微微眯了眯眼,“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 第450章:这才是真的疼爱姑娘的人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预料之中了。 这一两年,谢颂华走到京城也确实是有些名头,只不过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江母自那做小生意的人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除了关于灾星的言论之外,更多的就是什么在谢家受到欺负排挤。 人人都看不起她,谢家人不将她亲生姑娘看,关在一个小院子里之类的。 江母本来就日日担忧女儿,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要上京来找女儿。 又怕被人发现,暗中举报,便假托是去走亲戚,实则偷偷上了京。 夫妻俩加起来六七十岁,实际上走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州府,京城长路漫漫,连方向都分不大清。 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怎么颠沛流离过来的,还差一点儿被人卖去做苦力。 一路上历经重重的困难,后来还乞讨过一阵子,最终遇到一个好心人,才终于磕磕绊绊地到了京城。 江母又一直身体不大好,两个人在京城落脚之后,刚开始全靠江父去扛大包才勉强安顿下来。 后来是意外之中找到了做竹器的活儿,生活才有所起色,租了这间院子住着。 谢颂华听着鼻头又是一阵阵的酸楚,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母看着她,却又是泪如雨下,“窈娘,娘本想着,既然他们家待你不好,你就还回来,咱们一家人还在一处。” 说着她连忙起身进了内室,然后拿出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又拿了一把剪刀。 坐在桌子前将那衣服上的补丁都拆开了,从每一个补丁里头取出一张张叠的十分仔细的银票。 然后将银票一张张捋顺来,含泪道:“当初谢家给的银子,娘一分都没有动,我们不要他们的钱。” 江父也叹了口气,“这些钱你娘一直贴身藏着,就想着来京城跟谢家讲道理,让谢家把你换回来,谁知到了京城好不容易安顿了下来,又听说你要嫁给那个什么宸王,人家是王爷,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农户的女儿。” 看着那一叠满是折痕的银票,谢颂华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坠得生疼,心里仿佛有千句万句的话想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爹娘没有什么本事,”江母拉着谢颂华的手,将那一叠银票放到谢颂华的手里,“在那宸王跟前也说不上话,更帮衬不了你什么,这点儿钱就给你拿着,好歹添两件像样的首饰,别叫夫家太看轻了。” 小青还没有如何。 站在门口的翠柳却红了眼睛。 她是打从姑娘进府就在谢家的,姑娘当初在谢家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她心里一清二楚。 后来谢家人待她如何,更是亲眼目睹。 哪怕是到如今,二太太也从未有过关心之举。 老爷或许已经将姑娘当成女儿,可又何曾真的挂心过这个女儿的生活? 老夫人的态度永远是跟着姑娘的婚事转的,若眼下与姑娘定亲的不是宸王,而是如四姑娘的夫婿一样的普通进士,那老夫人的态度又是如何,不必细想也知道。 也就只有姑太太当真如长辈一般关心姑娘几分罢了。 但何曾有一个人,如江家父母这样挂心姑娘? 这才是真的将姑娘当成女儿看待的人。 翠柳跟着自家姑娘这么久,这一头一回看到她落泪。 被三姑娘冤枉诬陷,姑娘没有哭过。 被大荣的奸细劫持一身是伤地回来时,姑娘没有哭过。 被二太太大雨中罚跪,姑娘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一直以为,自家姑娘那种内心最为坚强的女子。 直到此时翠柳才知道,姑娘不是坚强,而是从来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 大概是因为没有必要吧!在不在乎自己的人面前落泪,只会让人叫人觉得软弱。 谢颂华将银票递回去,“娘,我不缺钱,谢家……也挺好的。” “你不要骗我。”江母却是满脸的不信,“我虽然没有见识,可是来了这里之后,也看到过那些大家小姐出门,哪一个不是呼奴唤俾穿金戴银的。 那还只是五品大官的女儿,你可是谢家的姑娘,我都打听过了,谢大人是阁老,阁老就是最大的官了,可是你看看你……” 江母说着眼中又有了泪意,“这段时间我也偷偷往你们家那边去过,只是不敢靠得太近,我都听说了,那些传出来的谣言,都把你传得不像个人了,我自己的女儿我还能不知道? 若是谢家人看重你,以他们家的权势,怎么可能会让外头这样传你?” 谢颂华连忙宽慰她道:“我没骗你,娘,我马上要当宸王妃了,我将来的夫婿可是宸王,谢家也不敢对我不好呀!而且平日里我在家也不是这样穿的,今日只是为了出门方便。” 她想了想,决定不做隐瞒,将府里的情况大致地说了一下,有些地方说得十分详细,让人不得不信服。 江母盯着女儿的眼睛,确认她没有说谎,也就松了口气,“这样啊!这样就好,只要你好好的,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但还是将那银票递了过来,“不过这钱你还拿着,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见她这样的态度,谢颂华知道,这钱她不拿着,江母怕是一直不得安心。 她也就只好先收下来,待将来再看怎么办。 江母见着女儿,到底十分欢喜,当即便吩咐江父出去买点儿肉回来,要亲自下厨房去。 谢颂华连忙拦了下来,吩咐翠柳去买菜,自己挽了袖子笑着道:“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就让我给爹娘做顿饭吧!” 从前在家里的,江窈娘也常做饭的,夫妻俩这会儿也不跟她多客气。 只是当谢颂华看到狭窄的厨房里的东西时,又差点儿没有忍住眼泪。 厨子里只有一小袋米一小袋白面以及一点儿还带着泥土的蔬菜,连颗鸡蛋都没有。 都这样了,谢家的那些钱,他们却一点儿都没动。 翠柳很快就回来了,这丫头心细,方才一番打量之下,就知道这家里什么都没有,因而什么东西都买了一些。 谢颂华便和翠柳两个人一人烧火一人做起饭来。 不过是略炒了两个菜,还有两个是翠柳在外头买来的熟菜。 好歹凑出了个五菜一汤。 在这里谢颂华也不要两个丫头讲规矩,“这里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就当你们今日是来做客的。” 谢颂华把碗筷递给她们两个人,江母连忙道:“就是就是,一起坐下来吃饭吧!” 实际上江母也在观察翠柳和小青。 端看翠柳一举一动,她心里便真相信了谢颂华的话。 只是这样一来,她心里便想起了往后的事情。 第451章:想快点儿嫁人 只是这会儿久别重逢,有些话不大好说,一家人便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吃了顿饭。 然后翠柳又按照谢颂华的话去抓了几贴药送了过来,是针对江母的病情的。 “娘,你和爹收拾收拾,我带你们换个地方住。” 这话让江氏夫妻都有些不解,“为何要换地方?” 说着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能见到你,我们两个就心满意足了,你不要替我们做什么,若是叫谢家发现了,反倒对你不好。” 谢颂华心里清楚,在江氏夫妻两个人看来,他们是历经千辛万苦来的京城,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有人暗中操控的。 恐怕就连这个小院子,也是韩翦所有。 这个人把江氏夫妻抓在手里几次威胁她,她不知道为何这一次韩翦竟然真的将人还给了她,但是她可不敢相信这个人以后不会故技重施。 “你们在这里不安全,”谢颂华避重就轻,“今天我过来的时候,胡同里有好几个人盯着我瞧,我有些担心。” 听到这话,江氏夫妻二话不说,立刻就同意了。 两个人虽然在这里住了挺久,但是并没有多少东西,谢颂华让翠柳另外找了辆马车,又走了另一条路,直接将夫妻俩送去了自己新买的那个小院子。 幸好当时买的是两进的院子,不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里头那一进谢颂华原本是打算用来做研究的,兰姑姑夫妻俩办事利落,早就将一切都改装完成了,现在根本就住不得人。 外头这一进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哪怕仅是外头这个小院子也比方才他们夫妻租住的地方要好得多。 听说这是女儿买下的院子时,两个人都有些错愕。 江母看着女儿的脸,眼神有些复杂,但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小青去将他们原本租住的房子料理干净,房租也一并付了,又买了新的被褥和生活用品回来。 “爹,娘,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日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等明日我派个小子过来帮衬着你们些。” “不用不用!”江母连忙摆手,“我和你爹在这里已经很好了,你不用挂念。” 谢颂华没有接这个话,趁着太阳还没有落山,赶紧赶了回去。 重逢且见他们夫妻安然无恙,谢颂华自然是高兴的。 可是眼下的麻烦也同样到跟着来了。 以她的私心来说,她自然希望江氏夫妻留在京城。 哪怕对于她而言,今日不过是头一回见到夫妻二人。 可心里那一份真真切切的感动是真的,对于他们夫妻俩的那一份感情也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 她前世就没有父母,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被人如此惦念的感觉。 而江父江母没有别的孩子,她也实在不放心两个人的养老问题。 更何况,送回清水镇也不安全。 这与住在那个租住的房子里是一样的问题,且她的对头并不止韩翦一个人。 那个死变态这一回大概是良心发现,又或许不愿意跟一对乡下的农户夫妻计较,夫妻俩这才没有出事儿。 若是慧敏郡主呢? 她没有勇气拿夫妻俩的性命去冒险。 只是留在京城也有留在京城的麻烦。 江家跟谢家是签了合约的,他们当初许诺了不许来找谢颂华,眼下这已经是违约了。 若是叫谢家发现,恐怕不会放过他们。 谢颂华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让他们留下来。 当初买那个院子本就是想要避人耳目,且她没有多久就要嫁去宸王府了。 等她真的当上了宸王妃,谢家就算想要计较,也会有所顾及。 考虑清楚这些事情,谢颂华便将自己的钱匣子搬了出来。 买房子是真花钱,原本好不容易攒了点儿钱,买了房子打了家具之后,现在就剩了五百多两。 只是这钱现在还不敢乱动,她那院子里是建好了,可是许多东西还没有买,这点儿钱都不够花的。 这么一想,她倒是想快点儿嫁人了。 嫁妆是女子的私产,看萧钰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过问媳妇嫁妆的人。 而且经过登州一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对方未必会阻止自己出门,或许…… 或许她嫁给萧钰也能过上自己梦想的婚后生活? 不过当初与叶容时说的那番话自然是不大好与萧钰说的,那时候是想与叶容时做交易,而现在,她和萧钰的婚事是铁板钉钉的。 登州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整个大启都传遍了,还有那么多登州的百姓上京城来告御状,万民请命。 结果竟出乎人意料,在锦衣卫的调查下,就连那些上京来请求裕丰帝审判萧钰的百姓,竟然大部分都是被人收买的。 而萧钰大挫岐山国,生擒了岐山国国王的事儿,很快就被有生意头脑的创作者们写成了评书戏文,很快在京城各大茶楼酒肆戏园风靡一时。 而谢颂华多少也沾了点儿萧钰的光,竟然也被传成了再世华佗。 这样的褒奖谢颂华可担当不起,面对各府发来的请柬,只一律让长辈代为推辞。 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虽说是件好事儿,咱们家也不能张扬,更何况明日就是王爷来下大定的日子,过了大定你就要在家里安生绣嫁妆了,不宜抛头露面。” 说到这个,上上下下的人都笑了起来。 如今宸王在朝在野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谢家兄妹俩又立了大功,谢温华前几日被升为了千户,正正经经的五品职位。 谢云苍才请辞了兵部侍郎的职,就被裕丰帝任命为户部侍郎。 虽然是平级,可六部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吏部、户部、兵部虽然都是上三部,可也能分出阁等次来。 兵部可比不上户部。 裕丰帝这个态度就是明晃晃地在抬谢家了。 与之相对的便是周家,当堂跟宸王对上,能有什么好果子? 连上了两次奏折,都被裕丰帝给退了回来,直言其提出的政策幼稚不够深思熟虑。 到底也是当朝阁老,裕丰帝何曾这样不给脸面过? 这也使得三皇子一党越发着急,连周文友都受了冷遇,他们这些人又该如何是好? 综合看下来,这一次的事故当中,原本岌岌可危的太子反倒大获全胜。 他不用得到什么,只要三皇子失了圣心,就是他最大的胜利。 四皇子倒是意外露脸。 王友鹏倒台,众人原本都在观望,这一次裕丰帝会让谁顶上,看看裕丰帝到底有没有放弃三皇子。 结果,新的山东巡抚,却既不是三皇子党也不是太子的人,而是四皇子的岳父,那位江南大儒方先生。 这到底也让三皇子松了口气,父皇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 他还有机会。 因而在萧钰来谢府下大定的时候,他果断跟着一起来了。 第452章:聘礼 下大定这样的事情,男方是一定要到场的,为了显示男方的重视,一般来说,男方家里还有许多亲戚会一起过来。 只是宸王的身份到底特殊,他是当朝王爷,婚事都是礼部操办的,皇室就是没有人来,也不会有任何人敢看轻。 可到了这一日,跟着萧钰来的人却是浩浩荡荡。 不但三皇子来了,太子也不甘落后,骑着马与萧钰并肩而行,后面还跟着六皇子七皇子。 倒是四皇子没有过来。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四皇子这一次表现得再如何优越,也不过是个偶然罢了。 边缘性的皇子依旧是边缘性的人物,听说又负笈游学去了。 谢家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过来,一时间兵荒马乱,各种招待的东西都准备不足。 三个太太都是一片忙乱,老夫人发话,让几个姑娘也帮忙侍弄。 来的都是大人物,这也正是给几个丫头锻炼的机会。 谢家开了中门,谢云苍兄弟三个在大门口迎接。 萧钰今日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曳撒,绣着蟒纹,加上他那张冷脸,明明是来下定的,整得倒像是来巡查工作。 谢云苍下意识地就要行礼,还是被自家兄长拦了一拦。 谢长清腆着肚子笑着道:“二弟,今日你可是王爷的岳丈,这次序可不能弄错了!” 太子立刻道:“说得没错,今日孤是来陪着王叔送聘的,谢大人也不要拿那套规矩出来。” 太子都发了话了,谁敢不听。 等几个人跨过垂花门往后院来的时候,到处也差不多安置妥当了。 老夫人带着一种女眷迎了过来。 萧钰走在最前面,朝老夫人拱了拱手,“老夫人。” 对于宸王来说,这已经是极高的礼遇了,老夫人满面笑容,“王爷客气了。” 然后便是聘礼进门。 是由礼部领着宫里的黄门郎抬进来的。 安氏早就已经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去看那抬进来的聘礼,然后在心里悄悄地数着数。 等最后两个黄门郎进来,安氏不由撇了撇嘴,“还以为有多少,也不过三十六台而已。” 听到这话,余氏连忙拿手肘戳了戳大嫂。 安氏猛然反应过来,转脸果然看到婆婆扔过来的不悦的眼神。 倒是扶着老夫人的齐氏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自打江淑华立刻了谢家之后,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将如今谢颂华拥有的一切与江淑华联系。 心里总偏执地想着,若是没有抱错这件事情,若是没有谢颂华回来这件事情,如今拥有这一切的就都应该是自己的淑儿的。 因而看到谢颂华得到的越多,她心里就越难受。 原本见萧钰有可能会获罪,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担心。 她日日伺候在老夫人跟前,更知道老夫人的担忧,可她心里却隐隐有些高兴。 若不是谢颂华,淑儿至于去东宫受苦么? 淑儿落到如今这步境地里都是谢颂华害的,那凭什么她还越来越好? 若是萧钰出事儿了,谢颂华就算是没有嫁过去,也会受到连累。 哪怕有谢家的庇佑,她的前程也被毁了,再没有人会愿意娶这么一个浑身都是事儿的女子。 她不想承认,看到谢颂华过得不好,她内心深处会觉得畅快。 尤其是如今她好不容易重新寻回老夫人的看重,这样的心思就更不能叫人察觉。 因此这会儿她看到嫁妆只有中规中矩的三十六台,心里哪怕感到舒服,脸上仍旧一本正经,半点儿情绪都看不出来。 躲在后面屋子里的几个姑娘却不似前头那般重着规矩。 谢荔眼睛里带着几分羡慕,“三姐姐也太风光了,京城上下,有几个姑娘家下大定是礼部主持的,那些聘礼都是宫里的太监抬进来的呢!” 谢思华却嗤笑了一声,“有什么好羡慕的,不过三十六台聘礼,太子迎娶叶侧妃都四十八抬聘礼呢!暗里说王爷的身份地位可并不比太子差。” 谢荼打量了一眼谢颂华的脸色,却见她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六妹这话不对,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王爷身份再如何贵重,也不能越过次序去。” “那可不是这么说,别的王爷那自然是不行的,可是……” 她后面的话没有接着往下说,因为谢琼华打断了她,“你倒是胆子挺大,敢这样议论皇家的事情,要不然你出去问问王爷,为什么抬的比太子少?或者去礼部给三妹鸣不平?” “又关大姐姐什么事儿?!” 谢思华这段时间心情糟糕透了,最开始是各种担心萧钰会出事儿。 好不容易登州的事情平息了,确定了他一切安全,又为了谢颂华嫁给萧钰的事情生闷气。 这一肚子窝着火,眼下哪里还控制得住一向以来就有些的糟糕脾气? 谢颂华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吵到我了,你若真想知道,不然我去替你问问?” 说着竟真的要起身的样子,谢思华知道自家这个大姐,大约是嫁不出去心理有问题,脾气比自己还差,她可不敢赌这个疯子会不会真的跑出去问一句,只好连忙将她拉住了,“我不过就这么一说。” 才说完,就听到外头在唱聘礼单子了。 这是规矩,那些聘礼担子上都蒙着一层红绸,念一样,便揭开一层红绸。 “玉田玉玉如意一对。” 一般第一台都是吉祥物件儿。 那红绸一掀开,却让谢颂华有些惊讶。 就算她不懂这些珍宝,可那细腻的成色,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老夫人手上就有一只羊脂玉的玉镯,说是传了好几代的东西,可那个成色还不及这个。 更何况,这是一对玉如意。 别说谢颂华,就是谢家其他人都吃了一惊。 这样的货色,怕不是只有裕丰帝的私库里才会有吧! 这可不是礼部能选定的东西。 第二抬,大兴别苑两座。 这个就看不出什么东西了,屋子里刚刚被那羊脂玉震惊的人又恢复了平常。 “这大概是圣上给的玉如意吧!毕竟是王爷成婚的事儿,头一抬就差了,着实有些不像样,这后面……” 谢思华的话在谢琼华那样凉凉的目光之下终究没有说下去,只是眉眼间的得色却半点儿没有掩饰。 谢颂华实在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谁知那念单子的礼部官员忽然又笑着道:“这别苑可是王爷的私产,每一座都带了上百顷的山地,里面可以修马场,还有一座是带汤泉的。”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能叫两座别院? 两个庄园还差不多吧!且还不是一般大小的庄园。 屋子里的谢思华没话可说了,方才那黄门郎说得清清楚楚,这是宸王萧钰的是私人别苑,也就是说,这一份聘礼萧钰是参与选定的。 第453章:食千邑 就这一点,就让谢思华彻底闭了嘴。 她微微张着嘴,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 对于萧钰,实际上谢思华并非真的有什么想法,与其说那是她心里的白月光,不如说是天上的星辰,会让她为之心动的那一颗。 她从未想过那颗星星会属于她,但同时,她也认定它并不会属于任何人。 所以当赐婚的圣旨下来的时候,她会失控。 或许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知道谢颂华也没有那么差,实际上她也早就已经放下了对这个来自乡下的堂姐的偏见。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是能配得上萧钰的人,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配得上他,包括她自己。 她觉得这对于萧钰来说,对于她心里的那颗星辰来说,是一种玷污,她是梦想被毁的痛苦。 谢思华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可现在,这份礼单却告诉了她另一个可能性。 那个一向对所有女子都不假辞色,很早就立志终身不娶的人,似乎并不反对这一门亲事。 为什么? 谢思华感觉很茫然,感觉自己的心里似乎忽然空了一块。 但是其他人却不一样,大家的心思都在那礼单上了。 良田几百顷、铺面多少间、宅子几座…… 更不要说那些稀罕的穿的戴的。 这哪是三十六台,拆一拆,拆成一百零八抬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所有人的愣神中,礼部的官员终于将所有的礼单都念完了,然后笑眯眯道:“这份礼单是礼部拟定王爷过目最后给圣上敲定的,亦是陛下对丹阳县主的肯定。” 说完又拿出一份圣旨来。 众人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只得又赶紧跪下。 “丹阳县主接旨。” 老夫人一听,连忙喊丫鬟去将人叫出来。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跪在了地上。 却是为了登州的事情特意封赏,只是她是大臣之女,封一个县主就已经顶天了,不可能再加上品级,却赐了食邑一千户,赏银五百两。 这倒是大启开国以来未曾有过的。 原本那个一个县主也只是个称号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最多就是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有些体面而已。 这食邑却是实打实的东西,也就是说,哪怕她有一天一无所有了,只要裕丰帝不收回这圣旨,她也不会饿死自己。 行礼谢恩之后,谢家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也不光谢家人,又有一些平日里交情不错的亲朋好友听到消息也都带着礼过来了。 没一会儿就连太子妃和三王妃都来了,这一下听到风声的人就来的更多了。 如此一来,准备便又有些不够了,安氏连忙打发人去酒楼包席面,不管价钱,只要东西齐全。 原本是登州那件事情刚过,谢家不打算张扬。 加上这事儿由礼部操办,已经足够荣耀了,若是太过大张旗鼓,反倒叫人觉得有心炫耀。 只是没有想到,裕丰帝竟然如此看重。 在想到这一次登州事件上,裕丰帝对宸王的维护,甚至后面还特意开了庆功宴,让满朝文武参加,对于萧钰婚事下大定的态度,似乎也就不难理解了。 既然如此,谢家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老夫人吩咐将家里私藏的好酒全部拿出来。 忙乱归忙乱,但上上下下众人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 只有齐氏僵着一张笑脸。 她看着那边拉着谢颂华的手说说笑笑的太子妃和三王妃,只觉得刺眼得很。 若是没有谢颂华…… 若是她没有回来……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淑儿的! 明明她的淑儿才是自小精心培养的贵女,该当享受这样的尊荣的女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下见着谢颂华越是得意,过得越好,她就越发替淑儿心酸。 她正在努力与老夫人搞好关系,努力恢复从前自己在谢家的地位,就是为了淑儿。 谢家人也着实狠心,从前那样疼爱的孩子,如今说抛弃就抛弃了。 那日淑儿被人推倒,孩子都差点儿没有保住,消息传过来,老夫人竟然只是淡淡地撩了撩眼皮,回了一句东宫之事是天家之事,做臣子的不能指手画脚。 最多也只是后面她派了婆子去了一趟,老夫人没说什么而已。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又落到了那边太子妃赵明溪的脸上。 纵然按照位份太子妃尚在宸王妃之上,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时太子妃是在捧着谢颂华的。 不管怎么说,淑儿到底也是谢家的养女,跟谢颂华是姐妹,看在这个事情上,太子妃在东宫也该护着点儿淑儿。 齐氏想着便打算往那边去,却被老夫人给叫住了,“周夫人也来了,你一向与她聊得来,你陪着坐坐。” 齐氏脸色一百,老夫人说的是周文友的夫人。 因为谢云苍和周文友两个人同窗的关系,两家也多有来往。 可他们家周媌竟抢了淑儿三王妃的位子,实在让齐氏心里很不舒服。 如今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往来,有几次周夫人下帖子来请,她也没有去。 就是不想看她得意的嘴脸。 现在三皇子在登州案上吃瘪,这会儿又上赶着过来,她也着实有些看不上。 只是老夫人发了话,她也不好拒绝。 周夫人却是脸色如常,一看见她便笑着拉过了她的手,“哎哟哟,真是好大的福气,早前我们家老爷头一回见到你们家姑娘的时候就说,这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果不其然! 这些年来,京城想要嫁给王爷的闺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王爷早前还立志终身不娶呢!这不,原来缘分是落在你们家呢!” 她脸上满脸都是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满是热络和喜意,可这些话落在齐氏的心里却越发叫她不舒服。 齐氏转脸看了一眼那边和几个年轻的夫人姑娘相谈甚欢的谢颂华,扯了扯嘴角笑着道:“颂华丫头……确实是个好孩子。” 周夫人在心里撇了撇嘴,从前还觉得这位谢家二夫人可以交往,也为了自家老爷的仕途,多有结交之意。 谁知道这抱错了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反倒让她有些瞧不上这位名门出身的贵妇人了。 偏心眼儿都偏能偏错方向。 不向着那个亲生的,那个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的,非要向着个满肚子心眼儿养女。 这会儿亲生女儿都要当上宸王妃了,在明面儿上连句像样的夸赞的话都说不出来,当母亲当到这个份上也着实叫人无话可说。 周夫人当然不会将这些想法表现在脸上,也就跟着喜气洋洋地夸了几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外头又有通报传来,“华阳夫人到。” 第454章:送人 这一下屋子里的女眷们又连忙起身迎接。 华阳夫人可不必其他人,这可是裕丰帝见面都要叫一声姨母的女人。 自从她回了京之后,据说后宫中的事情,赵皇后和高贵妃都还常去请教。 虽然不是太后,却也跟太后差不多了。 老夫人迎到了门口,便见华阳夫人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之下进来了。 所有人立刻跟着老夫人一起行礼。 华阳夫人脸上带着笑,连忙叫众人起身不必多礼,“老身也是听说今日大喜,特意过来凑个热闹,你们家丹阳对老身可是有救命之恩,老身这不来一趟实在说不过去。” “华阳夫人实在抬爱,夫人身体康健,是上苍庇佑,也是夫人一向积福行善之故。” 两位都是上了年纪的,这场面上的套话也是张口就来。 只是华阳夫人一来,这原本按照次序排下去的位子少不得又要动一动。 华阳夫人与老夫人坐在上首,底下一溜儿都是数得着的京城的贵妇人。 “诶?丹阳那丫头呢?” 华阳夫人坐下之后,四处看了一圈,连忙问道。 老夫人欠身道:“今日来了不少年轻的姑娘,都在一处玩闹的,不知道夫人今日来,倒是没有提前做准备,方才已经叫人去喊她去了。” 话音才落,谢颂华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进了门之后便放缓了脚步,规矩一点儿不错地给花样夫人行礼。 “你这孩子,咱们这样的关系,你还这样客气做什么?” 华阳夫人立刻朝她招手,脸上的笑容显得分外慈和,“早前就要叫你去我那里坐坐的,结果这事儿一多,就没得空,好不容易见事情了结了,要叫你去,又赶上说钦天监的日子算出来了,你这丫头都要下大定了,便不大好叫你出去走动。” 她拉着谢颂华的手,絮絮叨叨的,仿佛是谢颂华的一位关系很亲密的女性长辈似的。 这样的接触让谢颂华身上不由地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外是说她治好了华阳夫人的旧疾,可实际上这事儿根本就子虚乌有,谢颂华心知肚明。 且她帮着韩翦掩饰,分明跟韩翦就是一伙儿的。 韩翦和萧钰又是死对头,华阳夫人怎么可能会与她真的交好? 不过对方既然要演,她也就只能配合。 说了几句好听的之后,华阳夫人像是特别欢喜似的,拉着谢颂华的手便对老夫人道:“还是齐家姐姐有福气,得了个这么能干的孙女儿,我可着实是羡慕得慌。” 有人夸自家的孩子,还是一个身份地位如此不寻常的人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 “到底是缘分一场,别的我也没有,特意准备了点儿礼物,送给丹阳丫头,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说着便朝门口候着的嬷嬷道:“把东西都带进来。” 然后众人便看着四个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宫女端着托盘进来了,托盘上的东西都盖着红绸。 四个人将红绸揭开,上面分别放了一套头面,一套锦衣,一盒明珠及一盒胭脂。 站在前头的嬷嬷便介绍起来,头面是特意叮嘱司珍房连夜赶工做出来的,样式用料都是上乘,只此一套。 锦衣同样是司制房,用的是今年新上贡的蜀锦。 明珠产自东海,个个儿都有拇指大小,那胭脂是外国上贡的。 总之一句话,都是极好的东西。 谢颂华转脸去看老夫人。 得到她老人家的暗示之后才谢过收下。 芍药和春分才要上前帮着收下,华阳夫人便笑着道:“另外这四个丫鬟也是我特意带出来给你的,都是我精心调养的人,也还算聪明伶俐。 往后丹阳你嫁入了宸王府,可就不和如今在家里当姑娘一样了,许多事情都要依着规矩来,事情也多,有她们的帮助,你也便宜许多。” 听到这话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谢颂华也有些意外,但随即便笑着道:“既然是夫人精心调养的,丹阳怎么好这样拐走? 我身边几个丫鬟虽然粗笨,却也是祖母让跟前的嬷嬷调教过的,暂且可以用的上。” 且不说单看这四个丫鬟的样子,就能猜到送来是做什么的。 即便没有那档子事儿,谢颂华也很不喜欢自己跟前有别人窥视。 因而她根本都没有征求老夫人的意见,便直接拒绝了。 华阳夫人对于她的拒绝似乎早就在意料之中,甚至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变,反而笑着解释,“宸王的身份可不比别人,按照规矩,他成亲,宫里头也该要赏几个人过去的。 只是宫里头皇后非要架着我,说我是长辈,也是宸王的长辈,这事儿由我来做更合理,我这才厚着脸皮来给你们小两口送人了。” 谢颂华轻轻蹙了蹙眉,脑子极速转动,正要开口,就听到老夫人笑着道:“到底还得是夫人,这皇家的规矩我们家着实不懂。” 说着连忙转向谢颂华道:“三丫头,还不快谢过夫人,为了你们的事儿,夫人可真是上心了。” 实际上谢颂华也清楚,华阳夫人说出那番话来,她便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了。 皇后都让华阳夫人送人来了,她若是拒绝,就不是拒绝华阳夫人心意的意思了,而是上升到了她认为华阳夫人没有这个体面,替皇室出面。 这就完全是另一个性质,老夫人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怕她还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赶紧先应了。 底下一众贵妇人自然只管道喜奉承,至于心里怎么想就难说了。 齐氏看着那四个窈窕的宫女跟着下去,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按理来说,华阳夫人往宸王府后院塞人,谢家作为宸王妃的娘家,该是不高兴的。 可她隐秘的心里,却觉得有些快意。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大约是理所当然。 这也只是一个插曲,在安氏和余氏的不余余力之下,总算这一次的宴席没有太失礼,将将还算过得去。 前院还在热闹,一众女眷便在园子里赏花聊天。 谢颂华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不能缺席,太子妃和周媌也跟的紧,她想逃也没处逃。 只能一直忍着,等这些贵妇人和自家夫君离开。 一天下来,措手不及,大家都累得人仰马翻。 有华阳夫人在,连老夫人都不得偷个清闲,等人散了连忙打发大家下去休息。 如今谢淑华不在,只有谢颂华往那个方向走,她今儿喝了两口果酒,头有些晕晕乎乎,加上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那四个人,便不大想立刻回去。 只自己绕着湖散步,想捋一捋接下来的事情。 谁知在路过竹林的时候,却看到了百越,以及他前面的男子。 第455章:风花雪月 丁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见百越径自走远了,也连忙跟上。 谢颂华没有想到他会等在这里,见他们走远了才笑着道:“王爷怎么来了?” 萧钰转过身,脸上仍旧没有多少表情。 今日到底是喜事儿,他难得地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衣裳,倒是显得他整个人比平日里多了两分喜色,也没有那么冷冰冰硬邦邦了。 “听说华阳夫人给你送了几个宫女?” 这事儿瞒不住,他这么快知道了也正常。 正好谢颂华也要将这事儿问过他,“说是宫里的规矩,这我也不大懂,只是方才的情况,我也不好拒绝,只好先收了下来。 回头等去了王府,恐怕王爷还是得想个法子将她们支走比较好。” “不用。” 听到他这回答,谢颂华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想不到。 “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用就是了,不想让她们近身伺候,便叫在院子里做事儿,王府院子多,随便你安置在哪里。” “啊?这……” 谢颂华刚想说,难道他不怕她们刺探消息。 然后忽然想起他从前说过的话来。 也是,回头她嫁进了宸王府,两个人也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她将这四个人约束在自己的院子里,对于萧钰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那行,”她点头应下来,“王爷这么说,我心里也就有底了。” 说完之后才想起来问一句,“王爷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萧钰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啊?”谢颂华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按理来说,这刚刚定下婚事的男女,大约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他们又不一样,难道还要互诉衷肠? 又或者,这位宸王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那是不是该趁这个机会与他说清楚? 正犹豫着,抬眼看到他认真的眼神,谢颂华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 他哪里说来说什么儿女情长的破事儿的。 “你是说扳指的事儿?” 对方没有任何回答,仍旧那样负手站着,目光淡然地看着自己。 谢颂华连忙道:“那就是我捡到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你身上,我给你的真的是我在灵观里求来的护身符!” 除了那扳指是韩翦的人给的,其他她都没有说谎。 虽然当时她不知道那扳指是做什么用的,可听了萧钰那么多的分析,她如何能猜不到若是把东西给了他,他会有危险? 那个晚上,她听到他说起大盘镇的百姓,说起他的战场…… 她实在做不到将这样的东西放到他身上,这才使了个障眼法。 说完之后发现对方仍旧那般看着她,让谢颂华一时有些头皮发麻,不知道此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谁知道萧钰却在这个时候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她错愕抬眼,却又听他转了个话题,“钦天监挑了三个日子,下个月初八,腊月十五和明年正月初七,你觉得哪个好?” “婚期?” 对方只是轻轻地挑了下眉,作为回答。 谢颂华没有想到她会问过自己的意见,倒是有些意外,“王爷想定在哪一天?” “哪一天都行。”萧钰神色平常,“我无所谓。” 也对,她嫁进去对于他来说,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影响。 这一问,倒是给她卖了个人情。 如今江家父母在京城,她不得不考虑他们。 她不知道还能瞒谢家多久,可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被发现。 “下个月初八,可以么?” 这个答案显然让萧钰有些惊讶,他挑了挑眉,“这么急?” 这一句反问倒是让谢颂华不由脸红了起来。 怎么忽然感觉像是她迫不及待要嫁过去似的。 才要辩解两句,就听到他回了句,“知道了。” 然后便直接走了。 她……不是那个意思啊!奈何人已经走远了。 今日已经十一了,到下个月初八,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 也不知道谢家来的不来得及准备。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不大重要,作为一个新娘子,她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只要绣绣嫁衣就行了。 可就她那一手针线,恐怕就算她真的愿意绣,谢家也不会真让她沾手,最多就是最后收口的时候,叫她上手两针而已。 不然穿出去,可真要叫人笑掉大牙。 丁香便是在这个时候悄悄地走了回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直拿眼睛小心地打量着谢颂华的神色。 “你看够了没有?”谢颂华不由好笑,头一天见到我不成? “奴婢是替姑娘高兴呢!”丁香由衷道,“此前就一直听说王爷性子冷淡,不好亲近人的,眼下看来,咱们王爷的性子冷是冷,可对姑娘还是上心的。” 这么快就成咱们王爷了? 谢颂华不由被这个小丫鬟积极的认同感给折服了,“怎么就上心了?” “这还不叫上心?今日这么多人,还偷偷来见姑娘,若是叫别人看见了传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的,可王爷还是来了,一定是想跟姑娘多处处。” 谢颂华转脸看到她一脸陶醉的样子,猜想她大概自动脑补了一出大戏,不由好笑,到底没有揭穿。 等到了宴春台,里头却是热闹得很。 那是个宫女正在廊上坐着,听兰姑姑几个人说着话。 见到谢颂华过来,几个人齐齐起身。 “姑娘来了。” 虽然当初因为应嬷嬷教她们姐妹规矩,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的规矩也多多少少规整了许多。 可此时宴春台的几个跟今日新来的是个宫女,差距还是不小。 兰姑姑朝谢颂华使了个眼色,然后便笑着去给她倒茶去了。 “王妃!” 四个人见着谢颂华过来,立刻规规矩矩地行礼。 不得不说,哪怕是一样的姿势,在她身上做出来,莫名的就多了两分柔美。 华阳夫人也算是有心了。 “还未过大礼,这样的称呼到底有些不妥。” “是!” 恭顺柔和的样子,一丁点儿刺都挑不出。 四人便开始自我介绍,名字也好记,扶风、映花、踏雪、眠月。 “请姑娘为奴婢们赐名。” “你们四个是华阳夫人送过来的,来自长辈之赐,何须更名另取?” 谢颂华说着便吩咐兰姑姑和丁香带她们两个人先住下,“小院逼仄,委屈四位姑娘了。” 这头她对四个人和颜悦色的样子,那头碧桃在疯狂给谢颂华打眼色。 等她们一退下去,碧桃便赶紧跟着谢颂华进了屋,还不忘把屋门关上了,“姑娘该不会不知道她们四个人是派过来做什么的吧?难道姑娘真的要将她们带进王府?” 第456章:我嫁 别说碧桃了,就是兰姑姑和翠柳都对谢颂华的态度有些不解。 兰姑姑想了想才开口道:“姑娘,论理这话也不该由我们说,王爷又不似一般身份的人,如这些皇室子弟,跟前有诸多伺候的也实属平常。 可这夫妻过日子,万万不可只看脸面名声,夫妻之间,有其他人介入,到底不甚稳妥,便是真要给王爷添人,也该是日后的事情,这方面又该仔细斟酌考察人品。” 谢颂华在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这个时代的这一点,她是真的有点儿不大能接受。 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男子,仿佛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屋子里干干净净反倒成了异类。 眼下她要嫁给萧钰,大家都不知道她和萧钰其实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这放不放人的事儿,根本用不着担忧。 说句心里话,她倒是巴不得萧钰能自己找几个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那她才真的心安理得地顶着这么个王妃的名头。 这样的话自然不好跟她们说,谢颂华少不得自己找找借口,“她们是华阳夫人送来的,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不想收也只能收了。 至于日后的事儿……还不得看王爷的,若是王爷真的想收用她们,我就是拦也拦不住,王爷若是不想收用,那咱们等知道了他的态度才好另做打算不是?” 几个人思量了一番,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兰姑姑到底还是不放心,“奴婢让橙儿和橘儿两个好好盯着她们,眼下在一起住着,还真有些不便宜。” 这话倒是真的,如今江父和江母还在外头,她想出去探望都十分困难。 经过了这么久,身边这几个大丫鬟是信得过的。 她也不可能能瞒过一世,所以在思索了一番之后,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将江氏夫妻的事情说了出来。 翠柳和小青是已经知道了的。 碧桃和丁香惊讶不已,却没有说什么。 兰姑姑却是皱紧了眉,“姑娘这……恐怕有些不妥!若是叫府里知道了,怕是会出大事儿。” “这也是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缘故,”谢颂华看着兰姑姑道,“明日那头就要来商议婚期,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就在下个月初八了,眼下这也就将将一个月的时间。 我这段时间必然是不好出去的,更何况,如今院子里还多了几个人,所以我想请姑姑帮忙照看一二。” 在兰姑姑看来,这件事情着实是太冒险了。 但看姑娘的样子,便知道她这么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因而也就谨慎地答应了下来,“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尽心照料,不叫人发现。” 忙活了一日,谢颂华直到这会儿才放松下来,好在今天晚上也不用去寿安堂请安,终于能够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她倒是睡得踏实,靖宁长公主府却是一片忙乱。 早就知道自家女儿会为这样的事情发疯,靖宁长公主今日着人严加看守,不但院子里头层层把守,更是直接派了几个心腹婆子在屋子里守着慧敏。 慧敏气得发疯,钰哥哥今日与那个谢颂华下定,她母亲竟然还去赴宴了! 她哭闹不休一整日,嗓子都已经哑了,整个人看上去都有几分可怖的样子。 靖宁长公主只觉得头疼,好不容易等到半夜,听到底下人回报说她冷静了一些,这才进了女儿的院子。 屋子里点着灯,灯火通明的样子,博古架上一件瓷器不剩,几个看守的婆子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伤。 靖宁长公主一进来,就看到她摊着身子直接躺在地上,一头青丝就那样散乱着。 见到她来,几个婆子如蒙大赦,连忙悄悄地鱼贯出去了。 靖宁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我已经替你选定了人选,等你这段时间养好了身子,就叫你舅舅下旨赐婚,往后你就好好过日子,萧钰……他不适合你。” 见她又要发躁,靖宁长公主先开了口,“你再如何发狂如何不死不休,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若是你执意不肯,我也只能将你送走。要不然……咱们就一起走,南边儿的那个也该死了。” 慧敏猛然转脸去看她,“娘!” 靖宁长公主也十分认真地看着她,“你已经十六了,不小了!你染上这个东西,我知道那怪不得你,可是事情已经如此,你知道一旦传扬开,会是什么后果吗?你难道连命都不想要了?” 提到这个,慧敏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 她恨! 恨那个人! 若不是他那般浪荡,那般不知收敛,怎么会得罪了人,让人抓了她,给她灌了这种药?! 偏生他害怕母亲责备,竟然都不敢将这事儿说出来,明明他是大人,明明他已经知道了这药的作用。 直到她行了初经,这药效才在她身上表现出来。 她母亲给她寻来了南疆的巫医,都说是发现得太迟了,若是早两年还未成型的时候发现,尚有可能治愈,如今只能被这邪性的药物驱使着。 凭什么,凭什么就是她遭遇这样的事情?! 整整三年了,她变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与钰哥哥再也没有了可能! 如今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钰哥哥娶别的女子。 为了试药,他那好父亲的命一直吊着,可试了三年了,仍旧没有找到解药。 母亲早就已经恨不能生啖其肉,却一直为了自己还留着那人一条性命。 可眼下若是结果了他,不说自己这个病或许永远都没得好,她现在就必须要回南方去守孝。 守孝三年,她便又距离钰哥哥远了三年,三年后…… 三年后会不会他连孩子都有了。 见女儿不说话,靖宁长公主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是她精心养大的孩子啊! 本该是这个世上最娇贵的姑娘,受尽万千宠爱的姑娘,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没有任何办法,若是这事儿传出去,女儿不死也得死。 只要女儿还妄想着那个萧钰,实在很难说什么时候会出事儿,她赌不起。 “是个五品官,刚刚来京城,家世还算清白,一直是个读书人,人也不错,横竖等你嫁了之后,只管在自己的宅子里住着,你若喜欢便留着,若是不喜欢,一年半载之后弄个暴毙也就是了。” 靖宁长公主苦口婆心,现在她只盼着让女儿对萧钰死心,尽快将这件事遮掩下去。 原本她以为要费许久的唇舌,谁知道慧敏却忽然答应了,“好,娘去安排吧!我嫁!” 第457章:决不罢休 靖宁长公主仔细地观察着女儿的神色,见她不似作伪,只是脸上的神色带着一种认命似的死寂,她心里又感觉被什么梗着似的难受。 她用力抱了抱女儿,眼中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你相信娘亲,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往后你只要开开心心地按照你自己的意愿生活就好了。” 慧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木然开口,“娘,我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闹了一天了,慧敏的苍白得像一个女鬼,靖宁长公主连连点头,“好好好,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等娘来安排。” 说着就要叫人来收拾屋子,却被慧敏给拦住了,“就这样吧!明日再说吧!” 这个时候靖宁是半点儿不敢违拗女儿的意思,又赶紧点头答应了,自己退了出去。 等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慧敏仔细听了听,外头院子里的侍卫还在。 黑暗中,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 这不还是不放心? 说到底,还是怕她丢了体面。 丢了他们皇室的体面。 他们其实都怕钰哥哥,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得很。 钰哥哥身上有太·祖皇帝的血脉,这些年因为他们这些人的虚伪,生生给了他壮大自己的机会。 不管是军中还是朝中,甚至于锦衣卫都在钰哥哥的手里,若是钰哥哥真的想做些什么,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所以,他们不是怕她嫁给钰哥哥脸上不好看,是怕得罪了钰哥哥,让他有机会发难。 可是凭什么要让她退让? 明明她是钰哥哥眼里最为不同的女子,明明钰哥哥从来只看得到她一个人。 若非他们从中作梗,她有把握让钰哥哥喜欢上自己,有把握能跟钰哥哥做一对和美的夫妻。 现在随便找个人就想要将她嫁了? 想得美! 还有那个谢颂华,她凭什么?就她也配? 敢觊觎钰哥哥的女儿,她要将她碎尸万段! 慧敏紧紧地握着拳头,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等到第二日,她果然乖乖吃东西了,也不再闹着要出去。 靖宁长公主见状,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就这样让她外出,生生留着观察了三日,才允许她出远门,却还是不让她出府门。 慧敏郡主也没有半点儿不满,分明一副随便自己母亲安排的样子。 她这样安静,靖宁长公主倒是放心了不少。 谢颂华却是觉得有些惊讶,暗里来说,以慧敏的性子,怎么可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和萧钰的婚事稳妥地走下去。 不过不被那疯女子打搅终归是好事儿。 如今不得出门,少不得许多东西也要吩咐兰姑姑两口子去办。 外头的事情多了,兰姑姑便又推荐了一个她的侄子过来。 谢颂华在二门上见过了,看着像是个细心伶俐的,便答应先用用看,只让他帮着到处搜罗一些药材。 原本以为会需要些时日,没想到没两日就找来了好几样谢颂华要的东西。 兰姑姑这才告诉自己这侄儿原本在外头跑过两年生意,只是运势不大好,折了本家里没有钱接着做下去,这才在外头给人当伙计。 能在外头做生意,那自然是个玲珑人,谢颂华正恨自己手头的人手不够,便打算若是这个叫小海的得用,将来一些重要的事情也可以吩咐他去。 只是眼下她手里没有什么钱,只能先拿了点儿不起眼的首饰拿去当了,补贴着用,等回头嫁出去了,嫁妆在手里,许多事情就好施展得多。 她这边细细地做着打算,那头翠柳和碧桃两个躲在起居室里帮着她绣嫁衣。 说是嫁衣,也就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她是宸王妃,这大婚的衣饰都是宫里置办的,并不真的要她动手。 可是新房里的枕套被面儿之类的东西,却不好假手于人。 实际上这些东西也就她一个人用,所以谢颂华并不在意,仍旧是在做自己的事儿。 她没当回事儿,其他人却不如此。 谢荼和林若曦几乎每日都会来宴春台陪她坐坐,谢荔偶尔也会过来,只有谢思华一直未曾露面。 这也是应有之义,马上就要出门子,一般来说家里的姐妹们都会多陪伴一些,也是一种互相慰藉的意思。 看着她还是日常的样子,林若曦不由笑着道:“当初我和荼儿还说要想些逗你开心的话,却没想到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似的。” 谢荔笑着道:“那不一样,三姐姐才来咱们家多久,要真伤感也伤感不到哪里去。” 话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这会儿这么说起来,终究是有些不大妥当,好似说的谢颂华对谢家没有什么感情似的。 谢荼立刻就把话头给岔过去了,“解闷也就罢了,但是这婚期定得这么急,有些东西要赶制,我们姐妹还是帮得上忙的。” 说着便拿出了几个精致的荷包来,“也不知道王爷府里是个什么情形,这个给三姐姐拿着赏人吧!” 谢荼的绣工出众,这几个荷包实在做得鲜亮,谢颂华不由有些舍不得,“这干脆给我留着好了,要赏人让翠柳她们几个做就是了。” 这原本就是姐妹之间闺房私话,原本也没有什么,却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寿安堂里。 谢老夫人正和齐氏翻看谢颂华的嫁妆单子。 本来这个早就已经理得差不多了,谁知道这下大定的聘礼这样丰厚,之前的嫁妆便有些不够看了。 老夫人便做主在这上头又添了些,转而又看向齐氏道:“我知道你与三丫头母女缘淡,可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你亲闺女,如今嫁给了宸王,你也脸上有光。 不说为了三丫头的体面,就是为了谢府或者琅哥儿,也不能做得太过了。” 齐氏原本是打算了谢颂华的嫁妆她一概不过问的,只管让公中出,谁知老夫人却将她叫了过来参详。 说是参详她心里也清楚,就是要她出钱的意思。 若是从前她还可以想个什么法子推过去,可现在她好不容易与老夫人关系亲近了一些,却又不好再闹出什么龃龉。 只好笑着道:“母亲这话说得,我一个做长辈的难道还能一直跟个小辈计较不成?自然也是有打算的。” 说着自袖子里头拿出了几张银票,“说实话,我与颂华丫头关系也就这样,她平日里也不与我亲近,我实在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便将这些钱给她,回头她缺什么短什么想要什么,尽可以自己去买。”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她手上,脸色便沉了下来,“这就是你的意思?” 第458章:嫁妆 五百两一章的面值,看上去也不过就是八九张,五千两顶天了。 这就是她这个做亲娘给的嫁妆? 那黄姨娘给谢荔准备也都有这个数了! 见老太太面色冷淡,齐氏心里也有些气,只是不好发作,只好道:“母亲也知道,如今媳妇手里也不比从前……” “是不比从前,长安大街上的几个铺子不都给了江淑华么?听说你给她陪到东宫去的陪房还长长与府里有来往?这半年时间又给出去了多少?” 齐氏眼皮一跳,没有想到这些事情都没有瞒过老夫人的眼睛。 待还要狡辩几句,可是看到老夫人的神色,便知道这事儿老夫人是有了证据,不然不至于这么说了。 见她神色尴尬,老夫人想到齐家不日就要进京,到底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冷声道:“圣上的赐婚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 连官家都要咱们与那江宝林撇清关系,你这个做母亲的人,还这样向着她而远着宸王妃,传出去了,你让圣上怎么想?你让其他人怎么看?咱们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齐氏只觉得心里梗得厉害,只是不敢与老夫人辩嘴,只好道:“到底是我那么小小个儿养大的孩子,如今她在东宫里头,我又见不着面儿,实在心里担心得紧。 咱们这样的人家底下人还需要时时打点,更何况是在深宫内院里?如今淑儿又怀着身孕,上头还有一个太子妃两个侧妃在盯着,日子实在艰难。” 说到江淑华的日子,齐氏语气都有些哽咽起来。 老夫人着实是有些看不惯她这拎不清的性子,却又不好发作,只默不作声。 等她情绪稳定了些才道:“你要怎么顾着那个我也不管,说实话都是你自己的钱,我也管不着,但是你至少得要清楚你的身份。 三丫头嫁去宸王府,你就是宸王的丈母娘,不给三丫头体面,就是你这个做丈母娘的瞧不上宸王,我就问你,你是否担得起这个话头?” “这……”齐氏脸上有些讪讪的,“这嫁妆抬过去,如何能知道那些是我出的,那些是公中出的?” “你这话好笑,”老夫人直接戳穿了说,“当年你齐家嫁女儿过来,难不成没有晒嫁妆么?” 这话让齐氏怔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时下的习俗是这样,女儿家出嫁,大婚的前一日嫁妆便先出门,到了婆家之后,是要将嫁妆摊开来放在院子里的,称作“晒嫁妆”。 也是告诉夫家人,娘家对姑娘的看重,要夫家看重新妇的意思。 只是如此一来,风气日盛,这嫁妆便不好薄了。 而一般来说,家里生了女儿的人家,都是打小就开始给姑娘攒嫁妆的,这个任务是母亲的。 一般做母亲的都会将自己压箱底的嫁妆再给到自己的女儿,又作为女儿的嫁妆。 这样一代传一代,有些珍贵的物件儿,便有了传承的意义。 齐氏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当初的嫁妆自然也十分可观。 可是…… 这些东西她原本都是打算留给淑儿的,只是没有想到后来淑儿成了东宫的宝林,她这些东西便给不出去了。 虽然没有给出去,但是这半年来,今日拿两件,明日拿两件,实际上也给了不少。 在她看来,这本来就是给淑儿准备的,如今虽然是换了种方式,可终究还是要给到淑儿的手里。 却没想到现在被婆母逼着竟要给谢颂华。 纵然心里十分不乐意,可齐氏也明白,这事儿老夫人的话是占理的,她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因而也只能带着不甘心应下了。 这不甘心磨着她,在看了半日的嫁妆单子之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虽然说淑儿是养女,颂华丫头是咱们家的骨血,可有句话叫做生恩不及养恩,还真料不定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话分明带了两分怨气,老夫人清楚她偏心偏的厉害,只是哂笑了一下并没有接口。 可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昨日下午听到的话来。 再看荼儿每日从宴春台来,心情也颇为不错的样子,恐怕三丫头对于出门子这件事情,确实是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可…… 老夫人心里却终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要嫁出去的姑娘,自然要一心向着娘家才好。 更何况还是谢颂华这样的高价的女儿。 心里没有娘家,将来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必然不会十分尽心地帮着娘家。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恹恹的。 齐氏见状连忙说回去清点嫁妆送过来。 实则是心里着实不痛快,有些呆不住了。 等会了颐和堂,到底没有忍住发了脾气,“真是不知所谓!谁不知道那个谢颂华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亲娘。 若不是她,我能到今日这个地步?踩我的时候,半点儿不考虑我的体面,如今倒是要我来替她做脸了!” 梁妈妈端了一盏秋梨红枣汤进来,闻言便轻声道:“太太和三姑娘到底是亲母女,只是姑娘回府的时间晚了一些,这孩子大了再要培养感情,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眼看着要出阁了,难道太太还要如此跟姑娘别扭着么?依老奴看,倒不如太太趁着这个机会跟姑娘缓和缓和,说句实在话,等姑娘出了门,再要缓和,也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我为什么要跟她缓和?!”齐氏一听就不乐意了,“难道还要我去求着她不成?你也别向着她将来是宸王妃,明着告诉你,就她那个样子,将来我就是求到她头上,她也必不会伸手。” 说完又立刻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会求到她头上,若是遇到事情,我就是被困死了,也绝不跟她开口!” 梁妈妈闻言便轻轻叹了口气,自从那位三姑娘嫁去了东宫之后,太太与三姑娘之间的母亲情分就算尽了。 梁妈妈深知这样不好,却也没有什么好招儿,只好笑着道:“罢了罢了,太太也别气了,若是实在见不得,就且忍一忍,横竖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我是心疼我那些嫁妆!”梁妈妈是自己人,齐氏也不怕将心里话说出来,“以我的性子,我是一文钱也不想给的。 只是碍于面子,到底准备了五千两,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还嫌少,要我拿自己的嫁妆出来,那可都是我原本打算给淑儿的。” 梁妈妈听了只觉得头疼,好半晌才干笑着道:“夫人就当是做生意好了。” “做生意?”齐氏一时没有听明白这话,“这话是怎么说?” 第459章:异常 “太太只替咱们二爷想想,不管怎么说,三姑娘到底是咱们府上的姑娘,眼下让她体面地嫁到宸王府去,姑娘心里自然也会记得。 或许如太太所说,太太与三姑娘根本就没有什么母女情分,可二爷却和三姑娘关系不错,三姑娘实际上也不是那等心里没有成算的人,这个人情不算在太太身上,自然就算在二爷身上了。 王爷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谁都知道,将来二爷得到王爷提携的机会还多着呢!看如今大爷已经是五品的官儿了,大太太走起路来脚下都生风。” 提到谢温华,果然齐氏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她一向不喜欢安氏,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浅得很。 她那个病秧子女儿就不说了,横竖是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老大也就那样,不过是胸中有些文墨,却也不多,身上也只有一个不入流的闲职。 至于那个儿子就更可笑了,小时候还瞧着挺聪明的,谁知道却是个草包,完全不是块读书的料子不说,竟然还跑去学武去了。 这么多年,齐氏也没少明里暗里挖苦过安氏。 谁知道安氏如今竟然代替她管了家里的中馈不说,那个浪荡子谢温华竟然还真的闯出了点儿名堂。 这官儿比琅哥儿还要大,这叫她心里如何能服气。 最近见着她与老夫人关系好了些,安氏也暗中使过几次绊子,想来是怕老夫人又将中馈拿回来给她管。 “哼!难道我琅哥儿还比不得他?琅哥儿今年才考取入朝,哪里能那么快?再说了,琅哥儿正经两榜进士出身,他的前程是大房那只猴儿能比得上的么?” 本朝重文抑武,同品级的官员,默认文官比武官高半级。 除了宸王以外,所有的地方军队,都是由文官统领指挥。 说起前程来,谢温华是如何也比不上谢琅华的。 可说是这么说,梁妈妈的话到底还是影响了齐氏。 她又恨恨地说了几句之后,情绪才渐渐平稳,“算了,这事儿我也不好驳了老夫人的面子,你拿钥匙去开库房,看着挑几件像样的送过去吧!” 梁妈妈当即便应声下去了。 等她走了,那头二红却闪身走了进来。 她就是江淑华乳母的干女儿,如今在齐氏跟前很是得脸,已经升了一等丫鬟了。 见她神色有异,齐氏放下碗皱了皱眉,“怎么了?” 二红脸上那神色分明是有话要说,偏生又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让齐氏有些不悦。 “我今日已经够不舒坦的了,你若是有好事儿便说,若是一些糟心的事儿,也甭开口,闹得我心烦!” 二红这才道:“奴婢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关于三姑娘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说多了,齐氏一时还以为说的是江淑华,正要开口,才猛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谢颂华,不由皱眉道:“我知道她马上要当宸王妃了,这是府里天大的体面。 这几日我实在是听多了,耳朵都快要起茧了,你就不必再在我跟前讨这样的赏了。” “不是!”二红见状连忙摆手,然后又走到门口,往院子里瞧了瞧,却见外头没有人,这才又走了回来,压低了声音道,“是……是奴婢发现三姑娘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府里头。” “瞒着?”齐氏一时不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略思索了一会儿才皱眉道,“你有话就直说,发现什么了?” “原本是上回咱们姑娘回来,偷偷地与奴婢说,如今太太在府里的日子难过,怕太太被人挤兑,因而让奴婢注意些,说是若是有机会叫太太与三姑娘交好,一定不要错过了。” “淑儿说的?”齐氏讶然,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嗯!”二红眼圈儿泛红,“咱们姑娘说了,如今她人在东宫也没有办法照应太太,但是三姑娘将来是要嫁进宸王府的,若是太太跟三姑娘关系缓和了,太太后半生才会好过,奴婢知道太太心里一时无法接受,便不敢声张,只偷偷地观察三姑娘,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 “胡闹!” 齐氏最不愿意向谢颂华低头了,这会儿听说自己的丫鬟竟然在偷偷替她找机会缓和,顿时气血上涌。 那丫鬟连忙道:“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奴婢也没有找到什么机会,倒是发现姑娘跟前那个兰姑姑家里似乎有些异常。” 原来这才是重点,齐氏心里舒服了一些,也就没有方才那样激动的反应了,“你发现什么了?” “奴婢发现,那兰姑姑的丈夫牛二这段时间常常告假,一来因为他做的事儿本来就不怎么忙,二来,如今他女人是宴春台的管事姑姑,在外头也就有了几分体面,这常告假也没有人说什么。” 听到这里齐氏便皱了眉头,但没有开口。 二红便接着道:“奴婢觉得疑惑,这兰姑姑原本两口子过得有些艰难,自从那兰姑姑去了宴春台,家里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可就算这样,也架不住长长请假。 这才找人留意了一下,竟发现这牛二竟然是在外头照顾一个宅子,两进的宅子,地段也不是很差。” “这都买得起宅子了?”齐氏这倒是十分惊讶了,一个普通的下人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手笔。 二红连忙道:“奴婢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心里还在想着三姑娘如何就这样有钱了,兰姑姑跟着她竟然这样阔绰起来。 等奴婢仔细地观察了几日,才发现那宅子原来是三姑娘的。 齐氏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这也没有什么,老太太和老爷都看重她,她手里这点儿钱还是拿得出来的,拿着手里的钱去置办宅子倒也没有什么。” “奴婢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二红连忙道,“可是奴婢瞧着那边又是请泥瓦匠,又是打家具的,看样子倒不像是仅仅置产而已。” 齐氏便有些不大理解的样子,皱着眉头道:“她……总不至于想要搬出去吧?” 说着又摆了摆手,“不至于,她马上就要出嫁了,怎么可能会想要搬出去?” 可随即她又想到一种可能,立刻“豁”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总不至于想要逃婚吧!” 二红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太太怎么脑补到这上面去了,她连忙道:“不是不是!” 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干脆留了两个人在那边小心地打探着,却发现这段时间,那宅子里竟然住了人。” “谁?!”齐氏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她能安排什么人住进去?” 第460章:打探 二红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直接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只实话实说,“这奴婢就不清楚了,那宅子深得很,像是特意防着怕叫人发现似的,里头只住了一对夫妻。” 齐氏听得云里雾里的,愣是没有听出这话里头的重点。 二红便又将话说透了些,“一个二进的宅子虽说不大,但是奴婢打听了一下,在那个地方也得两三千银子。 三姑娘何时这样阔绰的手笔,费心买了一座宅子就这么白放着,单安排一对夫妻住在里头?” 这话倒实实在在地提醒了齐氏,谢颂华手里头有多少钱她不知道,但是怎么样也不可能可以如此挥霍。 她可没有贴补过多出钱给她。 谢云苍可能会给,以他的性子,估计也不会时常想到。 老夫人却是不大可能,这一点齐氏还是有把握的。 恐怕在老夫人那里,也就只有谢荼还能得到一点儿,就是林家那丫头都捞不着几个子儿。 那这么一座宅子对于谢颂华来说,铁板钉钉不是什么小数目,这么想来,如此安排确实是有些诡异。 她眼皮一跳,连忙问道:“那对夫妻是什么人?问得出来么?” 二红摇了摇头,“不好问,那个宅子深得很,周围没有什么人家,左邻右舍的打听不出什么,那夫妻俩也很小心的样子,几乎不怎么出门,偶尔那汉子出门去买卖篾器,也甚少与人多说。” “篾器?” 二红点头,“是,那夫妻俩住在三姑娘的宅子里不错,但是他们似乎还有自己的营生。” 听到这里齐氏眼皮一跳,有自己的营生,那就说明不是谢颂华给他们发例钱了,那会是什么人? “等过两日,找个时间我们去看看。” 兰姑姑也在为这个事儿发愁,“姑娘,那边老爷太太死活不肯要钱,江家老爷说了,姑娘在谢家也不容易,知道奴婢是姑娘的人,对奴婢还千恩万谢起来,江家太太还要给奴婢拿钱呢!” 谢颂华不由有些头疼,记忆中江家父母就是这样的性子。 虽然出身低,可从来不是那等贪恋财物的人。 对于他们来说,家里唯一的孩子江窈娘就是最重要的了。 以往有什么东西都巴不得全部给女儿,如今自己在路上吃了一遭苦头,又听了满耳朵关于她在谢家吃苦头的事儿,让他们打从心底里认为谢颂华如今的日子不好过。 也认定谢颂华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安慰他们两个人。 这让谢颂华心里感动又很无奈。 手里还捏着江母给的一笔钱,结果老两口竟然还是靠着江父的篾匠手艺过日子。 看穿了自家姑娘的心思,兰姑姑安慰道:“不过姑娘也不用太过担心,咱们那宅子里一应东西都是全的,奴婢家里的丫头,原本是打算等明年来府里上工的。 如今奴婢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姑娘的手里,奴婢就让她去江家老爷太太跟前跑跑腿儿了,一些小事儿,我家丫头也帮着做做。” 说是这么说,谢颂华还是不放心,“找个时间,我还是得去看看。” “奴婢觉得不大妥当,”兰姑姑连忙开口,“姑娘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下个月初八出门子的事儿,江家老爷太太是真心待姑娘好的,奴婢心里自然清楚,可若是叫府里老夫人老爷太太们知道了这事儿,恐怕又要生出风波来。 要说照拂他们二老,等姑娘出阁了有的是时间,这个档口,莫要出岔子才是。” 她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谢颂华只好作罢。 钱他老两口暂时恐怕是真的不会拿,谢颂华便又细细地安排让兰姑姑两口子将那宅子里的东西添置起来。 如今他们夫妻住在那里,自己原本的打算只好往后押。 虽然婚期定得急,但是礼部那边实际上早就已经在筹办了。 是以月中的时候就将吉服送了过来。 这自然是要老夫人等人一起过目的,宫里头派了专门的宫女过来,那盒子一打开,就惊艳了众人。 虽然是婚服,却是按照亲王妃的规制来制的,珍珠金银线用了不知凡几。 且一看就知道是司制房精心制作的,就连谢荼都对那绣工赞不绝口。 “虽然是按照王妃的身量所制,但扔恐有细节不到之处,请王妃先行试穿,奴婢们再行改动。” 仍旧是宫里头出来的人伺候着谢颂华将嫁衣换上。 哪怕对这桩婚事打从心底里没有当真,可看着这大红色庄重的礼服,谢颂华也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好像…… 真的要嫁人了。 “王妃果然姿容出众,这衣裳也就只有王妃这样的人品才能撑得起来了!” 那宫里来的姑姑十分能说会道,一张团团的脸上满是喜庆的笑意,叫人瞧着就心情就好。 谢颂华并不当真,只是当看到那等人高的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时,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她的长相原本就是偏明艳型的,如今已经完全长开,平日里不怎么打扮还看不怎么出来。 此时被这一身大红色的嫁衣衬托着,整个人便如同一树娇艳的海棠似的夺人心魄。 她穿越到此,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自己。 由着她们将自己牵出去,外头众人也不由得看得呆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脸上笑得与有荣焉,“好得很,好得很,三丫头就该穿鲜亮些,不然总是辜负了她这相貌。” 谢思华随着母亲才走进门,看到的就是身穿嫁衣的谢颂华的样子,不由顿住了脚步。 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睡好,人都憔悴了许多。 只是再看到谢颂华时,已经没有了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的锐利,有的只是一种对什么都恹恹的情绪。 这会儿看到谢颂华的模样时,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诧异。 谢思华知道谢颂华生得好,从前大家都说她是姐妹中长得最好的那个。 可谢颂华来了之后,一日日地洗尽她身上原本的土气,那份大家小姐的气度便出来了。 于是府里的口风又变了,说是三姑娘和六姑娘不相上下。 她知道自己好看,却也并不如何在意容貌,对于府里的传言听过也就算了。 而直到这会儿,谢思华才发现自己这个从乡下回来堂姐,原来早就已经脱胎换骨。 若说之前她已经发现谢颂华长得好看的话,那么便可以说她是今日才发现谢颂华身上的气质并不比京城的任何一位贵女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心态转变,她忽然发现,接受谢颂华嫁给王爷,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余氏在一旁看着女儿,还担心她会受不住。 心里是又气又悔,怎么自己这个当娘亲的就没有早点儿发现女儿的执迷呢? 她拉了拉谢思华的袖子,语气里含了几分她甚少用在女儿身上的威严,“堂姐出嫁,你做妹妹的也该有所表示!” 第461章:吉服 一般来说,女儿家出嫁,姐妹们都会送一些小礼物算作添妆,无需多么丰厚,关键在于一个心意。 只是谢思华对于这桩婚事的不满,谁都知道,恐怕老夫人心里都清楚,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这才让余氏着急。 等谢颂华出嫁之后,很快就是谢荔,府里便只剩下谢荼和谢思华。 女儿也到了要相看的年纪了,若是这个时候传出个什么话来,影响的可是女儿的终身。 这段时间她一直将谢思华锁在屋子里,耳提面命地说着这些大道理,也不知道女儿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眼下她与宴春台那边关系冷到冰点,若是她还是没有半点儿表示,恐怕老夫人都会有意见。 谢思华动了动嘴皮,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跟着母亲走了进去,视线几次在谢颂华身上扫过之后,便自顾自地坐在角落里喝自己的茶了。 谢颂华对于谢思华的态度并不以为意,只当没有看见她,也只当自己不知道对方的心态。 在确定了婚服不用改动之后,宫里几个便出声告辞。 谢颂华连忙让丁香和芍药帮着自己一同将吉服收起来。 这东西好看确实是好看,但是也确实经不起揉搓,想想那么多人的心血,谢颂华就觉得心疼。 余氏便又推了谢思华一把,谢思华才从发愣中回过神来,瘪了瘪嘴将荷包解了下来,当着老夫人的面儿递了过去,“这段时间我身体一直不大舒服,也没去宴春台陪三姐姐坐坐,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便当做是妹妹给你的添妆吧!” 谢颂华笑着让丁香接过,说了两句客套话,这事儿便算是揭了过去。 老夫人很满意谢思华的做法,对于她老人家来说,家里的姑娘们都妥妥贴贴的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还有各方的宾客要宴请,帖子还没有全部派完,还有菜式要定,需要开祠堂告知祖宗,府里里里外外更需要彻底的打扫整理,还有那些仆妇也要裁制新衣。 这毕竟与普通的嫁女不同,谢颂华相当于是嫁入皇室成为皇家的媳妇的,半点儿马虎不得,不然有那好事者,为了博取名头,少不得就要参上一本,认为谢家不尊重皇室。 老夫人才叫人将吉服收好了,便开始问询起各处准备得如何。 谢颂华也要回去接受专门的教引嬷嬷的教导,为大婚做准备。 谢府这般忙忙碌碌,王府也是如此。 王府的霍总管自萧钰三岁封王开始就一直打理着王府的内务,这段时间王爷大婚的事情便是他在操持着。 他一向为人妥帖,在大婚的旨意下来之后,便在慢慢筹备着。 横竖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因而自王爷从登州回来之后到下个月的吉时,时间虽然不多,却也不见手忙脚乱,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样子。 不但里里外外都重新粉刷了一遍,还找匠人特意将王府后头那一块他们用来练武的场所砌了院墙隔开了。 说是王妃一介女流,恐怕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以免惊扰了王妃。 百越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手里那一叠叠大红色的各种喜庆用品,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百越见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好笑,你这至于么? 王爷大婚到底是一件好事,瞧瞧你的样子,好像王爷从此以后就没了生活的乐趣似的。 “你懂什么!”百越烦躁地叫嚷了一声,“从前咱们在王府多自在,你们这些脑子里弯弯绕绕的人只管在这里跟王爷商议事情,我们这些人也只管切磋比武。 如今好了,这里忽然要来那么一个女人,还要带一大堆的人过来,许多事情都不方便了起来。” 黄子澄挑了挑眉,“要不然,你跟王爷提个建议,让王爷另外找个宅子安置那位谢姑娘?” 百越闻言气得一拳砸向黄子澄的肩膀,“你又戏弄我!那位谢姑娘是圣上赐婚的王妃,若是王爷将她方才别处,岂不成了藐视圣上了,你打量我什么都不懂呢!” “哟!原来我们百越将军也不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嘛!” 黄子澄一边笑着,一边将前几日搜罗来的消息分类归档,然后理出自家王爷最关注的几件事情打算拿去给萧钰过目。 就看到霍管家带着一行人进来了,显然也是要去找萧钰的。 “霍管家,这是又有什么事儿了?” 百越一看到那大红色的红绸就觉得头疼,干脆自己先进了萧钰的书房。 霍管家也不过四十多岁,从长相和气度上看,倒更像是朝堂上的那些文官清流,一点儿没有大户人家管家那般的玲珑气质。 见黄子澄问起,便笑着回答:“这是宫里来的,王爷大婚的吉服送过来了,趁着现在还有点儿时间,想让王爷试试,若是有不合适的,也好抓紧时间改改。” 到了宸王府,就算是宫里来的也不敢随意开口,只管跟在管家后面,由管家开口解释。 百越立刻皱眉道:“不就是件衣服能有什么好改的,放在那里等到了日子王爷穿上去接人就是了,霍管家在府里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咱们王爷的性子,哪里是耐烦试衣服的人?!” 霍管家还没有说话,黄子澄便笑着走到了门口,伸手做了个请他们进去的动作。 “百越将军虽然二十好几了,但是还未成亲不大懂规矩,几位莫要计较。我们王爷一向事务繁忙,确实是对试衣服这样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 可这毕竟是大婚的吉服,比不得其他,自然还是要慎重些好。” 听到他这么说,百越明显有些错愕,当即便要反驳黄子澄的话,谁想霍管家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萧钰直到这回儿才从内室出来。 百越见状连忙要替他开口赶人,黄子澄就抢先了一步,“王爷还是先将衣服试了吧!属下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向王爷禀告。” 萧钰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了黄子澄,“下午着人送出去。” 然后才抬眼看向那边的吉服,似乎是略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嗯。” 百越差点儿连下巴都惊掉,王爷竟然真的耐烦去做这样的事情? “谢家已经送过去了吗?” 这话却是对这宫里的人说的,有些年纪的宫女走出来毕恭毕敬地回道:“回王爷的话,王妃的吉服上午已经送过去了,那头大小合适,没有需要改动的。” 萧钰“嗯”了一声便算是应了,然后又转身进了内室,众人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又见他穿着方才的衣裳出来了,“本王的也无需改动,收起来吧!” 等其他人都走了,萧钰的目光从黄子澄手里的一沓东西上扫过,最后却落在了百越的身上,“进来,你似乎脾气有些大?” 第462章:不安 百越一愣,那头的黄子澄却是抿了抿嘴,压下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百越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属下也……也没有。” “下个月就是本王大婚的日子,里里外外都是事儿,霍管家一个人未必能忙得过来,你最近恰好没有什么事儿,不若给他搭把手。” 听到萧钰这话,百越微微张了嘴,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王爷您……您说让属下帮忙布置府里?” 王爷不是不愿意娶那谢家女么? 虽然说经过登州的事情,他也接受了那谢颂华要嫁进来的事实。 可…… 可这也不代表王爷会真的认真去对待这婚事吧! “百越,”萧钰慢慢地踱步走到书案后面坐下,神色认真地看向这个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下属,“既然本王同意了这门婚事,谢姑娘就是板上钉钉的宸王妃。 不管你心里认不认同她,日后她与本王都荣辱一体,不可分割,你是我的人,若是你都轻贱她,外头的人会如何看她?她若是得不到该有的尊重,本王的脸上难道又好看了吗?” “王爷,属下不是……属下是……”百越被萧钰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了。 明明这门婚事是裕丰帝压下来的,自家王爷不得不同意的不是吗? 莫名其妙娶了一个女人进门,这对于王爷和他们这些人来说都多有不便,按道理,大家应该是都不喜欢不是吗? 尤其是王爷更应该反感才对。 只不过是他性子直,所以表现得明显一些而已。 心理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看向那边的黄子澄,却见对方正老神在在全身放松地站在一旁,浑然一个看热闹的过客。 百越再看那边的霍管家,好家伙,他已经在低声和府里的管事商量昏礼上的菜式了。 他终于转向了自家王爷,正好对上自家王爷认真的眼神。 百越有些摸不清头脑,却看得出来,王爷方才的话是真的。 “是,属下……属下不敢。” “嗯!”萧钰好像就是在等他这句话,他摆了摆手,“府里的侍卫都是你的人,你去吩咐下去,等王妃进了门,若是有人胆敢不敬,家法伺候。” “是!” 看着他有些怀疑人生似的退了下去,霍管家和黄子澄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有什么事儿。” 黄子澄将各方的情况一一给萧钰汇报,然后记下对方的安排和调度。 等前面的都处理完了,他才慢慢地将最后一封信拿了出来,眼神有些玩味和期待,“清水镇那个死了。” “什么清水……”萧钰伸手那封信接过去,语气有些疑惑,但是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死了?” “是!”黄子澄收起了方才的玩笑心态,认真地汇报起来,“王爷吩咐属下去查的时候,属下并不明白王爷的用意,所以只是就近派了两个人去查探,后来消息说一切正常,属下也就没有多管。 后来却意外查到韩翦与王妃有些联系,这才想起清水镇的事情来,前几日特意多派了几个京城的锦衣卫过去,这才知道,清水镇那边咱们的人被连锅端了,属下收到的消息都是假消息。“ 萧钰的脸色立刻变了,“那江氏夫妻呢?” “王爷不要急,此前京城的事情复杂,王爷身边又被各种势力环绕,属下也不敢打草惊蛇,所以派了外头江湖上的势力去查,只是为了避过韩翦的眼线。 这才知道,原来江氏夫妻早就已经落在了韩翦的手里,而且韩翦还与王妃有了接触,属下猜测,韩翦正是利用这一点胁迫王妃在登州做了一些事情。” 还以为是那件事情,竟然是江氏夫妻。 萧钰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细细地将黄子澄送上来的这封信看完,眉头已经紧紧地皱了起来。 当日答应了她派人去探望江氏夫妻。 他怕泄露身份,又怕过多介入反倒使那一对夫妻生活陷入混乱,所以就安排了一个不甚起眼的人在那边帮着暗中照看一二。 这个人他甚至连黄子澄等身边亲近的人都不知道。 原本想着只是照看这样一对老实的乡下夫妻,并不用太多心思,因而也就将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 更何况,后面他回来了,关于谢颂华的事情,他不好也不能多过问。 谁知道竟然会出这样的纰漏。 他忽然想起那日听说她去了之前让她去过的铺子的事儿。 那会儿她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十分无助才想着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吧! 她怕韩翦怕成那样,后面被韩翦威胁,竟还敢换东西糊弄他。 见自家王爷脸色难看,黄子澄道:“如今江氏夫妻已经与王妃见到面了,王妃也已经将人接走了。” “接走了?接去了哪儿?” 黄子澄轻声告知,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因为事关王妃亲生父母的事情,属下不敢马虎,此前已经派人盯着那边了,倒是发现另外也有人在盯着。” 萧钰眉头轻轻一皱,却没有开口。 黄子澄连忙接着道:“原本属下也以为是东厂那边的人,结果竟发现是谢家人,倒不像是谢阁老和谢老夫人派出来的,后面查证了一下,那丫鬟似乎是谢家二太太跟前的人。” 想到齐氏,萧钰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谢茂才的妻子是个不着调的,你派几个人去那边盯着,干脆把旁边的宅子买下来,别叫谢家人闹出来。” 黄子澄其实也摸不准自家王爷对这位准王妃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只不过他比百越那个木头还是好一些。 这一次也是一点儿试探的意思,若是王爷连王妃那一对养父母的事儿都管的话,那么这位准王妃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该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了,那可半点儿马虎不得。 黄子澄一面思索该怎么安排人手,一面在心里将百越那个呆子给嘲笑了透,枉他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竟然连这个都看不穿,怪不得二十好几了还是条老光棍。 想到这里,黄子澄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得了,他好像忘了自己也是个单身汉。 黄子澄走了之后,萧钰却有些静不下心来,不知怎么的,视线忽然就转向了霍管家放在柜子上的装着吉服的盒子上。 他想了想,好半晌便又将霍管家叫了进来。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萧钰一时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霍管家便一直安静地等在那里,半点儿不见着急。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家王爷开口问起,“明日是那谢家三姑娘生辰,如现在这般情况,本王……是否该送点儿什么过去,方不失礼数?” 第463章:还真是大方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大自在,好在霍管家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半点儿异样的神色都没有露出来,听到这话也像是平日里萧钰问起的别的事情一样的自然。 “倒是老奴疏忽了,王妃的生辰八字早就已经送了过来,老奴竟没有发现这一点,请王爷恕罪。” “这么说却是应该送些礼物过去?” 霍管家轻轻点头,“论理是确实应当如此。” “那本王应该送些什么?” 这倒是有些为难了霍管家,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一般送与姑娘家,多是摆件首饰等精巧玩意儿,咱们府上库房里并无此类东西,老奴这就吩咐人送一些过来。” 萧钰仔细想了想,当初在谢家,谢颂华收到谢文鸢她们送的首饰的时候,似乎确实挺高兴。 但是…… 她的高兴似乎是对于那些东西的价值而言,毕竟也未见她当真穿戴出去。 难不成直接送她钱? 这好像有些不大妥当。 灵光一闪而过,萧钰连忙将要退下的霍管家叫住了,“罢了,本王自己去送吧!” 霍管家眼底的诧异差点儿没有控制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让自己惊讶出声。 果然还是黄指挥有眼力价儿,上回不过是随口提点了一句府里要有王妃了,自己这般张罗,王爷半点儿不见恼色。 看来圣上也不全是胡来之举。 去岁生辰,谢颂华是和江淑华一起过的,那是她来谢府之后的第一个生辰,也是她的及笄之礼。 可那生辰是按照算好的日子来过的,严格来说,并非是她真正的生日。 等到了真正的生日那日,反倒冷冷清清,只有玉如琢送了她一件礼物。 还是……她最珍贵的礼物。 但是今年的生辰,谢家却是一点儿都不马虎,昨儿晚上在寿安堂里请安的时候,老夫人就发了话,今日要好好热闹一日。 这样的安排谁也没有意见。 鉴于前两日齐氏抬了好些东西过来,老夫人算是比较满意,因而这一次便言明,齐氏是谢颂华的亲娘,这一次给谢颂华庆生的事儿,便教给齐氏来操办。 这样的小事儿原本是不用老夫人亲自开口的,可这一次的安排却是透露了一个信息,恐怕要不了多久,齐氏又要重新执掌府里的中馈了。 余氏无所谓,她娘家门第不高,但是也算低,在三个妯娌之间出于中间水平。 丈夫如今在礼部也混得不错,应该快要往上提了,她自己的嫁妆也足够丰厚,不过一儿一女,她是压力最小的那个人。 安氏自然是不满意的,不过眼下她的心态也比之前好得多了,最重要的就是自家儿子如今是正正经经的五品官了,她深觉自己也该拿出点儿身份和态度来。 可齐氏也未见得真有多高兴。 暗中觉得老夫人膈应人,故意拿谢颂华生辰的事儿来做为重新启用她的敲门砖。 不管几个妯娌心思如何,谢颂华的生辰还是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一大早宴春台的丫鬟们就起来了,个个儿梳洗整齐了然后过来给谢颂华拜寿。 她才不过十六岁,这么多人竟然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前说着吉祥话,这架势好似她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似的。 这在前世简直是见所未见的场景! 好在有兰姑姑的提点,昨晚上就拿荷包装了大大小小不同的赏钱,这会儿便打发给了她们。 然后在兰姑姑的陪同下去了寿安堂给老夫人磕头,再去梦坡居和颐和堂给谢云苍及齐氏磕头。 几个长辈跟前磕了一圈领了不少的赏赐,再绕回宴春台,其他同辈以及府里各处的管事婆子、娘子便都过来给她拜寿了。 大厨房里早就已经送来了许多的寿面,来了人便由宴春台的丫鬟招呼着吃面。 风花雪月四个这段时间一直很安静老实,力所能及地做一些院子里的事情。 今儿也早早地就献上了寿礼,又跟着其他人一起接待。 几个年轻的姐妹就在起居室里玩闹说笑,倒中午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就连谢琅华和谢温华都回来了。 兄弟俩也各有礼物献上。 众人和乐融融一团欢喜。 就连谢思华脸上都带了笑意。 唯有齐氏觉得眼酸,今儿一大早她就打发人去东宫给江淑华送去了生辰礼,但是想到女儿如今在东宫,位份低微,恐怕生辰也不会有人记得。 与眼前看到的热闹景象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里就堵得慌。 只是在众人面前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才开席,就见外院的管事婆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王府给咱们姑娘送了生辰礼过来,奴婢特意送过来了。” 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着道:“王爷倒是个懂礼数的。” 按照礼数来说,男方确实应该给女方送礼过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清楚。 只是谁也不敢提这个事儿,毕竟对方是宸王,他若是不送,难道还能说三道四不成? 谁知道这会儿竟然真补上了。 “人呢?既然来了人怎么不留一下?” “是王府的管事送过来的,前院在招待了,只这个时辰不好往内院来。” 听说是管事来的,老夫人便吩咐人好生招待着,这才看向那个礼盒,“也不知道王爷这是送了什么给三丫头。”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似乎是在等着她过去拆看。 谢颂华有些无奈,都说了是管事送过来的,也就知道是王府底下的人挑选的,不过就是那些东西罢了。 偏生这么多人的目光盯着,她也不好开口拒绝。 谢温华却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将那盒子拿了过来,“不知道送了什么,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么小一个盒子,大家其实都猜测大约会是一件什么精巧的首饰之类的。 谁知谢温华却在里头拎出了几张纸来,“这是什么?” 他将盒子递出去,然后抖开上头那张纸,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凝滞了,转脸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惊呼道:“可以啊!这萧钰竟这么大方。” “不得无礼!”老夫人立刻呵斥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问道,“这是……铺子?” “可不是!”谢温华将那张纸送到谢颂华的手里,“正宁街上那间首饰铺子,连带铺子里的营生也都落好了文书,一并送过来的。” 这话让屋子里其他人也都惊讶了起来,正宁街上就一间收拾铺,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那收益可不小,就这么送给谢颂华做生辰礼了? 一时间屋子里看向谢颂华的眼神又都变了。 这宸王还真是……大方! 第464章:去你那儿坐坐 谢思华大约是唯一一个不感兴趣的人了,或许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不想再让任何人瞧出她的情绪。 谢荔却是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原本她是希望谢颂华能尽快嫁出去,好让她的婚事早早落定。 那位苏公子已经是她能攀到的最好的亲事了,两榜进士出身,长相不差,家里也有钱,她嫁过去就是正房太太,因为阁老千金的身份,婆家也不敢慢待她。 她心里一度都听满足的,这段时间以来,苏家也没少送礼过来。 好些东西都是她从前都没有见过的,那些精巧的、贵重的玩意儿。 可是如今看到谢颂华要嫁给萧钰的排场,她心里却渐渐的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苏家是不错,可是跟宸王比起来,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苏公子费劲心力考上的两榜进士,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品的官职,他们苏家一直经商,在官场上并没有什么人脉。 即便父亲将来愿意提携,想要升迁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积累。 可是宸王…… 他是最高高在上的那个存在。 且苏家的财富在宸王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是庶女,齐氏并不是个手指宽松的嫡母,所以她日常用度艰难得很。 她吃过没有钱的苦,所以对于苏家商人的身份她并不怎么排斥,毕竟,有钱舒服的是自己的日子。 但是…… 在宸王的财大气粗面前,苏家的钱财简直就成了小儿科的小打小闹了。 她几乎都能想象等她出嫁了,她和谢颂华一起归宁时的情形。 恐怕对方时时刻刻宛如神仙妃子般雍容华贵,而她仍旧是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子气。 不,还有更可怕的,等到时候见到谢颂华,她就不得不按照规矩给对方行礼叩拜了。 那是王妃,超一品的命妇。 而她,什么都不是。 谢荔明明知道这样想不对,可自从那日见到萧钰送来的聘礼之后,她的心思就忍不住往那方面转。 她忍不住去比较。 眼下她看到众人眼里的惊讶,看到谢颂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然后又十分自然寻常似的,让自己跟前的人将那礼盒收起来。 瞧瞧如今,谢颂华对于这样一间铺子都变得寻常了起来。 可明明才一年前,她还是以那样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谢颂华当时的样子,穿着一身粗棉布的衣裳,长长的头发编着两个粗辫子扎在脑后。 脸上手上的皮肤有些黝黑,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谢家的人。 这样的谢颂华如何就成了现在这众星拱月的人了。 说起来,实际上她与谢颂华原本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明明她们都是父亲的女儿,谢颂华虽然是嫡女,可是太太并不喜欢她,甚至还很讨厌她。 自己虽然是庶女,可自己明明比谢颂华出众那么多。 她什么都不懂,刚来的时候身子连毛笔都拿不好。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一个谢颂华如今却比她好了那么多? 谢荔心里堵得难受,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了,嫉妒得发狂。 可这嫉妒的来源都是因为命运的不公平。 命运实在是对谢颂华太偏袒了! 屋子里人的注意力都在方才萧钰送来的生辰礼上,也没有人注意到谢荔脸色的不正常。 用过了午饭,下午还在水榭里排了一出小戏,是请了外头的女先儿说书。 这个时代娱乐活动不多,因而大部分的女子都喜欢这样的热闹。 奈何谢颂华是实在融入不了这样的文化环境,听着听着便昏昏欲睡。 老夫人知道她的性子,笑着道:“你今儿是寿星公,断然没有为难你的道理,实在坐不住便回去歇着,晚上咱们再一起吃饭。” 谢颂华如蒙大赦,但仍旧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 这才带着丁香逃出了水榭直奔宴春台,那抑扬顿挫的腔调着实吵得她头发昏,只想赶紧回去睡个午觉。 谁知道却在半路上碰到了萧钰,只他一个人,身后跟着一个府里的小厮。 见着了他,丁香十分自觉地退开了,而且还将那小厮也拉了一把。 谢颂华笑着等他走近了才行礼,“王爷怎么来了?” “刚好有事儿寻谢阁老,又听说那边府里送了生辰礼过来,怕是不稳妥,特意过来拜见老夫人。” 这话说得谢颂华诧异,他什么时候是这么守规矩讲礼数的人了? 萧钰似乎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抬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才状似无意道:“他们送的东西,也不知道你满意不满意。” 谢颂华闻言眼皮一跳,这是他府里底下人擅自做主送过来的? 意思就是他根本不知道了? 那等他知道了,该不会后悔吧? 这铺子她不清楚规模到底多大,但是既然是首饰铺子想必是很赚钱的,再看当时府里其他人的反应,约莫比自己所想的可能还要更赚钱一点儿。 这样一颗摇钱树都到了手里,自然没有再放出去的道理。 她笑眯眯道:“满意,家里长辈也说王府实在用心。” 竟然还拿长辈来说事儿,分明告诉他这事儿已经过了明路的意思。 这个财迷,分明是怕自己后悔。 萧钰也不戳穿,只轻轻点头,“那就好。” 说着看了一眼那边的水榭,干脆调转脚跟换了个方向,“去你那儿吧!” “啊?” 谢颂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不是说……” “那边都是女客,我这样过去也不大好。” 虽然说都是府里的姐妹们,但是想想似乎确实不大好的样子。 又想到他刚刚送自己那么大一份礼,这不请他喝杯茶似乎也不大像样。 至于男女大防…… 这都马上要成亲了,还有什么防不防的。 兰姑姑看着她将萧钰带了过来,显然很是惊讶,但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开口招呼其他人上茶上点心。 谢颂华邀请他在起居室坐。 却见他目光落在自己的书架上。 谢颂华有些不好意思,她于学问上到底是没有什么天赋,不过是堪堪达到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标准而已。 书架上的书也多是医学方面的书籍,书案上除了练字和一两本谢长清教的东西,其他人也都是医药相关。 见他细细打量,她不由开口解释,“恐怕不是王爷感兴趣的内容。” 萧钰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在书案前坐下,随手捡了一本书翻阅。 那是谢颂华闲来无事的时候随手翻的游记,也没有什么不好给人看的。 只是这个萧钰不在那边待客的地方坐,偏生要坐在她书房里,她有些不自在。 想要问一句,却意外发现他唇边噙着一丝笑意。 第465章:你怎么在这儿?! 实际上登州之行,谢颂华也发现了,这位冷面王爷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么吓人,他只是不苟言笑而已。 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难相处。 可就算如此,谢颂华似乎也没有怎么见过他笑的样子。 却没成想今日竟然在自己的屋子里见到了。 他坐在了书案的那边,谢颂华便只好在他对面坐下,也就是自己平日里所坐的地方。 原本还在想,该找什么样的话题。 可谁知萧钰竟然像是对那本游记很感兴趣的样子,手里捻着一只茶盏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一般人看书的时候都不喜欢人打扰的吧? 谢颂华想着便将那些寒暄的话都给咽了下去,干脆自己也抽了本书出来看。 此前手里已经没有钱继续投入她准备的那个小院子了,现在萧钰送了这么个铺子来,倒是可以提前开始计划。 她这书是前几天卓院使专门差人给她送过来的,涉及的是她从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方面,南疆蛊术。 实际上在她看来,这都已经脱离了医术的范畴,但架不住她实在好奇。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坐着各自看起了自己的书。 外头的兰姑姑等人见里头安安静静不由面面相觑。 但是门是开着的,她们只要稍微探个身子就能看到里头的情况。 碧桃捂着嘴悄悄地笑了,压低了声音道:“我原本还以为王爷多么难相处呢!眼下看来,倒真是跟咱们姑娘天生一对。 两个人这都能坐在一起看起书来,大约就是咱们姑娘和王爷特殊的闺房之乐了。” 兰姑姑见她笑得猖狂,便轻轻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如今胆子大了,竟然敢这样调侃起主子来! 还不赶紧替姑娘照看炉火去?那药姑娘说了,火候可差不得。” 碧桃便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在这里慢慢磨牙,笑吟吟地往前头屋子里去了。 而厢房里的风花雪月却是互相看了两眼,但谁都没有开口,仍旧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四个人是宫里头出来的,以前对萧钰的了解比外头的百姓又更多一些。 可就算如此,也都知道这位宸王是个面冷心冷的人。 更何况这桩婚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宫里头的宫女就没有一个不关注宸王退婚的事儿。 可谁想最后竟然还是成了。 成就成了,为何宸王竟然真的能与这位谢家姑娘如此和谐相处? 难不成之前的传闻都是假的? 还是说,这位王妃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她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心里琢磨。 谢颂华和萧钰却是无声地看了好一会儿书,才被人打破了宁静。 进来的人却是谢温华。 当他看到萧钰坐在屋子里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你怎么在这儿?” 谢颂华一时无言以对,还没有想好说辞,萧钰就先开了口,“你就这样进她闺房的么?” 谢温华被他这先声夺人给气笑了,“这是我妹妹的屋子,我想怎么进就怎么进,你凭什么在这里?” 谢颂华不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自己这个哥哥还真是…… 能不能给她留点儿面子? 这事儿不嚷嚷开,啥也没有。 但是认真追究起来,将萧钰带到她这屋子里的谢颂华显然更不对。 “难道谢大公子不是十岁就开始搬到外院住的么?” 萧钰这句话将谢温华问愣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是嫡亲的兄妹之间有些事情也要避讳。 吃饭这种事情自然不用管,可这随随便便进到妹妹的闺房里,确实是不大妥当。 但是谢温华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大白天的,有什么关系?” 萧钰轻轻点头,“那本王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那当然有关系,”谢温华一把将谢颂华拦在了身后,“你姓箫,我妹子姓谢,这就是不可以的理由。” “她很快就姓箫了。” 一句话就差点儿叫谢温华破防,“就算是差一天,那她还没有姓箫!” 说着便伸手去推萧钰,“走走走,成什么体统,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我妹妹还要不要名声了。” 谢颂华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大哥,你要是再这样嚷嚷,我是真的没有名声了。” 萧钰闻言轻轻一笑,然后将手里的那本游记放下了,“好了,本王还有事儿,也该回去了。” 谢颂华和屋子里的丫鬟们连忙行礼,“王爷走好。” 谢温华却是眉头皱得死紧,只盯着他离开,一脸不舒服的样子。 一直等萧钰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才转向谢颂华,“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就这样让他进你的屋子呢?这传出去……” “好了好了,除了你谁还会往外头嚷嚷啊?” “我可没有!” 谢温华还要狡辩,谢颂华却摆了摆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谢温华打开往鼻子前凑了凑,问到里头的味道立刻皱了眉,“怎么这么冲?” 谢颂华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地打开自己的记录册子,翻到了新的一页,“这个药是给你的,先说好,这是我新研制的,理论上来说,应该能抑制你体内那药的药性,但是我是再没有什么实验数据支撑,所以……吃不吃看你。” 她嘴里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手里已经开始写下了新的医案,赫然写着患者:谢温华。 谢温华却还有些不大明白,好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你这是……这是那个……那个……” “嗯!”谢颂华轻轻地应了一声,“说了,吃不吃随你。” “大不了毒死我!”谢温华毫不犹豫地倒出了一颗在掌心,仰头就吃了下去。 天知道他最近出现在京城的时候是多么小心翼翼,兄弟们约饭聚会他都一概给推了,就怕在遇到那个小郡王。 之前因登州之事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他就看到小郡王在远远地跟他打招呼。 那个笑容落在谢温华的眼里,简直比魔鬼还要可怕。 若是叫人发现那小郡王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在大家伙儿面前抬起头了。 从前最喜欢带着一帮营里的弟兄来城里喝酒打架的人,现在却变成了营房值班最勤快的那一个。 大家都还在说是因为如今他升了职,自忖身份所以不跟其他人一起混了。 天知道他多委屈。 谢颂华见他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在卓院使的医案上,他看到了谢温华所服食的那个药的详细情况,知道他面对着什么。 才要跟他说注意事项,却见谢温华脸色忽然大变,然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466章:作孽哦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是让谢颂华皱了皱眉,“好臭!” 谢温华吐出来的这口血是黑色的,带着隐隐的腥臭味儿,确实不大好闻。 他感觉自己胸中剧痛,额头都因为这痛而迸出颗颗汗珠来。 忍耐了好一会儿,那疼痛才渐渐消退,随手摸了妹妹一块帕子擦了擦汗,才终于有力气开口,“你还有没有良心,我都吐血了。” 翠柳悄无声息地进来将地上的血污收拾干净了,又默默地点了一炉香。 谢颂华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这是解毒呢!吐口血算是好的了,说明你还有救。” 这方面的事儿,谢温华不了解,也没有办法跟她争辩,只是看她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挑眉道:“看来你分明就有把握。” “你这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蛊毒,解起来也不麻烦。” 谢温华皱眉,“蛊毒?” 想了想自家兄长的性子,谢颂华决定还是不要多说,“横竖你这两日注意休息,好好养两日便没事儿了,下回那小郡王见着你,也不会再有那样的目光了。” 谢温华半信半疑,可看自家妹子已经埋头写医案去了,又觉得她应该不是在哄自己。 当即高高兴兴地应下了,“若是真的没事儿了,回头我请你吃大餐!” 他是真的很久没有在城里厮混了,那些新开的酒楼一家都没有去过。 谢颂华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摆手,“不送。” “绝情!”刚要走出去,这才想起重要的事情来,“唉,不是我说你啊!小四,虽然你跟那个萧钰的事情基本上定了,可是这到底还没有成婚,叫人瞧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对你女儿家的名声不好。” “再不走我再给你吃回去!” 谢温华立刻闭嘴。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 谢温华走了之后,谢颂华这才让翠柳将她方才收出去的谢温华吐出来的秽-物拿过来。 然后便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埋头研究。 倒是扶风眼尖,看到翠柳又拿着那盒子进去了,不由疑惑地问道:“王妃这是在做什么呢?” 这样明晃晃的打探,倒是头一回见,翠柳只是抿嘴笑,“我们姑娘喜好医术,自是有许多东西要研究的,华阳夫人当初不就是被咱们姑娘治好的么!” 扶风便明白自己僭越了,当即便笑着道:“奴婢去给王妃熬盅汤来吧!今日是王妃生辰,还这般忙碌,可莫要亏了身子才是。” 碧桃见她走了,顿时不悦道:“我就说嘛!好端端的送这么几个人过来,能是什么好货色,看,这还不是忍不住了?” “少说两句,横竖我们暗中盯紧些就是了,眼下在咱们这个小院子里能有什么?将来到了王府,才有的麻烦呢!” 翠柳的话让碧桃想起了这四个人被送过来的目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 “不知羞!上赶着想要来给人做……”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翠柳打断了,“方才叫你少说两句,你还越发来劲儿了。” 听到她这么说,碧桃便不敢在开口了,转身进了屋子,去看出阁那日要用的绣品。 到底是王爷的婚事,哪怕谢颂华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吩咐了下去,到底还是有些忙碌。 光是自己这一屋子的东西就需要好好打包。 原本她料定这婚事不会那么顺利,毕竟还有慧敏那个疯子在暗中窥探着。 谁知长公主府竟一直很安静,倒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先遇到了另一个人。 看到陈留的时候,谢颂华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初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之后,他又因为高家的逼迫离开了京城,谢颂华几乎都没有想起这个人。 这一次再见着她,她蓦然发现,眼前的青年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仍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衫,哪怕如今他已经有了正经的官身,身上也不见半点奢华妆点。 只是身上的料子换了,却半点儿绣纹不见。 他负手站在路上,很显然是在等他。 清隽的眉眼间多了两分成熟,却也多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骨。 谢颂华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欠下的債,不是一句两句能还得清的。 可这到底是人情债,而且是原主欠下的,谢颂华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心里负担。 “陈公子。”谢颂华稳了稳心神,含着一丝客气的笑容走了过去,“什么时候回京的?” “昨晚上才回来,”陈留看着她,终究是眉眼间露了几分行迹,沉吟了一息,才接着道,“回来就听说你婚期已经定了。” 谢颂华轻轻点头,笑容不变,“嗯,前院的帖子已经派下去了,陈公子可收到了?” 这话问出来的时候,谢颂华明显看到对方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痛苦,而她同样感觉到心底隐隐作痛。 ——对不住了。 她在心底里对那个人道歉。 她到底不是原来的谢颂华,有些东西没有办法全盘接受。 这一次陈留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站着。 有风吹过,天上浮云流动,头顶的枝丫也跟着摇晃,晃得地上光影斑驳。 陈留终于回过神,语气到底没有方才的自若,“你当真高兴这门婚事吗?” 没有想到他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谢颂华的愣神只是一刹那,随即就笑着点头,“挺好的,世人对王爷多有误解,此前我与王爷一同去了一趟登州,实际上王爷人不错,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吓人。” 陈留轻轻点头,那目光似乎也变得不敢在她脸上停留,垂目落在地上凝视了好一会儿,又转向他处,好一会儿才艰涩道:“如此……再好不过,希望你余生都平安喜乐。” “多谢。” 他终于告辞,只是脚步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谢颂华却是松了口气,她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感情。 才要抬步,那头陈留忽然又开口,“窈娘。” 她回头,两个人隔着隔着花径,隔着婆娑的树影,他看着她,眸中有细碎的阳光在闪耀。 那目光中到底还是带了点儿希冀,“若是……若是将来他待你不好了,你会愿意来寻我吗?” 啊这…… 谢颂华有些头大。 陈留啊陈留,大可不必这样上赶着当备胎啊! 硬着头皮盯着他炽热的眼神,谢颂华只好笑着道:“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一句话就让陈留的表情凝固了,片刻才浅笑出声,“是我小人了,窈娘莫要计较,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谢颂华只能无奈叹气,作孽哦! 岂止就叫人戳破了心事是的。 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作孽哦!” 第467章:一个请求 看到来人时,谢颂华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怎么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 叶容时从围墙上跳下来的时候,眼角含着笑意,然后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叶容时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又往前递了递。 这下谢颂华越发不肯接了,“我可是马上就要成亲了的人,这私相授受算怎么回事?” 这话说得叶容时差点儿没吐血,“至于么?送你的新婚礼物。” 啊? 谢颂华目露怀疑,仍旧没有去接他手里的东西,“有事儿说事儿,别搁这儿吓唬人。” 叶容时却是不由分说地将那盒子塞到她手里了,“嗐,摆你们所赐,我这才能出京晃荡了一圈,这是给你带的,放心其他人也有。” 这话说得谢颂华不解,“什么叫拜我们所赐?” “我娘以为我这辈子非你不娶,当初圣上赐婚的时候,我在家里闹了一场,我娘吓得以为我要跟宸王抢亲,这不……为了让我疗愈情伤,干脆让我跟着我师父出去外头浪了一圈。” 谢颂华这才打开盒子,里头竟是一副金针。 “你不要小瞧了这玩意儿,我路过江南的时候,遇到了前朝神医的后裔,这是人家所赠,我想着你喜好这玩意儿,就特意给你留着的呢!眼看着你这即将要成婚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好了。” 这倒是个好东西,但是…… 谢颂华狐疑地看着他,“你就为这个而来?没有别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叶容时皱着眉头“啧”了一声,“好歹咱们也是有过一段情缘的人……” “打住!”谢颂华白了他一眼,“你是还想将这事儿闹大一些?万一将来那长宁长公主心思回转,你可别生生堵了……” 一提到长宁长公主叶容时耳朵就红了,然后立刻上前捂住了谢颂华的嘴,两只眼睛还贼兮兮地四处张望,生怕这话叫别人给听了去。 “说好的这事儿你不许往外说的。” 一个浪荡的世家公子,一个中央空调,竟然纯情到这个地步,谢颂华打从心底里啧啧称奇。 她甩了甩手里的盒子,“得了,既然你没有别的事儿,那这礼物我收下了,先回去了。” 叶容时却在这个时候跟了上来,“不是!其实吧!确实也是有一点点的事情想要请你帮个小忙。” 谢颂华闻言便将那盒子塞回到他的怀里了,“先说事儿。” “诶!一码归一码啊!这礼物我是真想送。” 他还要塞,谢颂华却无论如何都不接了,总之还是要他先将话给说明白。 “就是我有个朋友,身体不大舒服,我想让你去帮她瞧一瞧。” “朋友?什么朋友?” 叶容时却不肯回答了,“总之就是一个病人,我也不认识其他稳妥的大夫,太医肯定是不大方便的这才找的你。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逼迫你,若是能医的好你就医,若是医不好或者你看过之后不想医了,我绝对不会勉强你,你看这样成不成?” 堂堂英国公府的小公爷,这般低声下气地跟她说话,谢颂华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再想想这个家伙虽然看着有些不着调的样子,但也委实帮过自己好几回。 谢颂华便不再推辞,直接让丁香去拎药箱出来。 “不过我这待嫁的身份出去,若是叫人瞧见了,恐怕是不大妥当。” “我已经给你带好衣服了,你换了衣服再出去,不会叫人发觉的。” 看到那一身男装,谢颂华莫名的就想起了上次跟卓院使去韩府,这样的剧情不会再走一遭吧! 等马车晃晃悠悠走到一处僻静的巷道,谢颂华跟着叶容时出现在一处后院时,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这是……” 丁香吸了吸鼻子,脸上的神色有些疑惑,“怎么这么重的脂粉味儿。” 谢颂华当即便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什么“君莫醉”的后院么?! 叶容时笑得眉眼弯弯,“是是是,说起来也是一段缘分。” 当初她是偷跑出来的,丁香都还没有进宴春台,这样的往事谢颂华可不想暴露于人前,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可真会办事儿。” 带着一个高门贵女来这样的地方,就算是叶容时也多少觉得有些不大妥当,只好满脸堆笑,“你放心,这个时辰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你跟着我过来就行。” 看他这熟门熟路的架势,谢颂华嘴角直抽抽。 丁香却在走到中庭的时候忽然反应了过来,连忙着急地提醒,“姑娘,这……这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 “嘘!”谢颂华示意她噤声,轻轻摇了摇头。 她今日是以大夫的身份来的,且现在多少也做了些伪装,只要不被人认出来,到也没有什么。 她不了解这个时代这个行业,但是在大夫的眼里,病人并不分高低贵贱。 更何况,她是受了叶容时的请求过来的,自然只管看病就行。 他带着谢颂华一行人直接走到一栋小院子前,然后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谢颂华竟然认识,可不就是那次那个叫她印象深刻的女子。 似乎是君莫醉的老板? 女子还是那般懒散的样子,眉眼间也仍旧是那样的风情万种。 她看了一眼谢颂华,忽然眸子里染上了两分笑意,“这位姑娘倒是挺眼熟。” 欢喜姑姑人是靠在门边儿上的,一只手环着腰,另一只手还在把玩一绺头发,目光上上下下地自谢颂华的身上扫过一圈,语气玩味。 丁香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立刻一下子全部都爬了起来,她一个箭步拦在了自家姑娘跟前,“你……你胡说什么!这是我们公子!” 欢喜姑姑便又看了一眼丁香,只是勾唇一笑,不再言语,转身走了进去,“那就进来吧!” 叶容时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又招呼谢颂华主仆俩跟上。 丁香有些犹豫,“姑……公子……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儿……王爷肯定是要生气的。” 但是她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已经走了进去。 丁香只好哭丧着脸跟着自家姑娘往里头跑。 这个叶公子可真是害人不浅,怎么能带姑娘来花楼里,若是叫府里察觉了,她这条小命可就真的没了。 院子布置得十分精巧,入目皆是女儿家的东西。 屋子里熏着香,却也掩盖不住一股奇怪的腥味儿。 谢颂华面色不变,跟着欢喜姑姑走进了内室,叶容时则留在了外面。 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看得出来容貌不俗,只是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生机,一张脸惨白如纸,头发更是乱成了一蓬。 欢喜姑姑一句话都没有介绍,直接让开了位子给谢颂华诊脉。 第468章:密道 谢颂华也不耽搁,当即便在床边坐了下来,丁香连忙取出腕枕。 摸到这脉象的时候,谢颂华脸上的神色就变了。 欢喜姑姑一直在旁边打量着她,见她面色有异,这才收起了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站直了身子,“你治得好?” 谢颂华没有回答,面上的神色却更凝重起来,她又换过了一只手,干脆闭上了眼睛,认真地听取脉象。 屋子里的人便不再打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 好一会儿,谢颂华才收回了手,然后轻轻摇头,“没有办法。” “不可能!”欢喜姑姑几乎是立刻就拉住了她,“你可以!” 谢颂华挑了挑眉,然后语气认真道:“我能理解病人亲属的心情,但是治病这事儿,不是看个人意愿的,这位姑娘的病症,我确实无能为力。” “不!”欢喜姑姑目光紧紧地盯着谢颂华的脸,“你见过这种病,方才你脸上的神色告诉了我这一点,你一定有所了解,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是头一个露出这种神色的大夫!” 谢颂华没有想到她竟然观察如此仔细,仅凭着自己一点点表情上的变化就猜测出了自己对这种病有过研究。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见过这种病症,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治。” 欢喜姑姑神色纠结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开口,“你可以试吗?” 语气不似方才那样强硬。 谢颂华疑惑地看着她。 “她……不治的话,恐怕没有什么活头了。” 看着对方的神色,谢颂华其实有些好奇床上这位少女的身份,按理来说,在这个时代,在这样的地方,一个老鸨大约是不会对自己手底下的姑娘有什么顾念之情才对。 不过这是别人的隐私,她没有窥探的癖好。 思索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点头,“我试试看。” 说完便要了纸笔写了所需要的东西,让他们去准备,然后取出自己的银针。 实际上并非是不可治,而是她并不如何想沾手此事。 如欢喜姑姑所言,这个病,她见过,而且印象深刻。 正是因如此,她才不想插手。 韩翦身上的那种毒,为何会出现在君莫问的一个姑娘身上,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也一点儿沾染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 这该死的职业道德感! 谢颂华的心情很不好,为什么不过你更坚决一些?!那个人是死变态韩翦! 算了算了,至少这也是一个难得的研究机会。 “这个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看的好的,我不方便出门。”给床上的姑娘施完针之后,病人的脸色果然好转了不少,她也稍微松了口气。 这才慢条斯理地收起银针,给对方解释,“所以,我能帮的恐怕也有限。” 欢喜姑姑坐在椅子上,只是那般看着谢颂华写方子,似乎有些出神。 等了半日没见对方吭声,谢颂华不由疑惑,抬眼就看到对方有些发愣的样子,干脆还是好心指了条路,“罢了,若是回头按照我这些方子用完药之后还是不见好的话,你们便拿着这些去卓府找卓太医吧!” 欢喜姑姑这才回过神来似的,那盈盈的媚眼自谢颂华脸上扫过,然后才落到她手里的那一叠纸上。 她红唇一勾,看上去极随意的一个笑容,偏生在她脸上做出来,就叫人觉得风情万种,就连谢颂华都有那么一刹那的怔忡。 “谢姑娘果然是个好人。” 闻言谢颂华颇有些气闷地回了一句,“小公爷却不是什么好人!” 欢喜姑姑愣了一下,这才“噗嗤”一笑,“谢姑娘莫要误会,我早就知道你了,解了登州疫病的大英雄,本朝唯一一个享有食邑的县主,你可是个传奇人物。 我们这里的人平日里没有什么事儿,最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姐妹们都很稀罕谢姑娘呢!” 大约对方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可这话落在耳朵里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尤其是,这欢喜姑姑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两根骨头似的,歪在那里软得如同一汪水,她说话的声气也同样水似的绵绵柔柔的,却又没有那种故作娇柔的嗲气。 实在是个厉害人物,谢颂华觉得自己多听几耳朵,怕是骨头都要酥了。 到底是不大放心病人,谢颂华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干脆等第一副药药效上来了,再给她诊脉按摩了一阵儿。 虽然见效不大,但终归还是有些作用。 这样一来,等她起身告辞的时候,着实有些不早了。 外头响起了莺声燕语,又看到一旁心急如焚的丁香,她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方。 欢喜姑姑看出她的窘迫,便收起了之前的那幅慵懒的媚态,笑着道:“你放心,谢姑娘今日是来给我解危救难的,我必不会叫谢姑娘的名声受损,你跟我来。” 这地方不比别处,外头有钱的客人就是大爷,万一有些个不长眼睛偏生又有权有势的人闯了进来,可就不妙了。 毕竟当日三堂会审的时候,她算是在文武百官面前都露了脸,被认出来的概率可不小。 欢喜姑姑拎着一盏精致的琉璃八宝灯,在前头引路,谢颂华带着丁香跟着她出了正屋的门,却没有去院子门口,而是转向了旁边的厢房。 然后将多宝阁上的花瓶移动,便露出柜子后面的暗门来。 丁香只是短促而惊讶的轻呼了一声,便赶紧抿紧了嘴。 谢颂华同样惊讶,乖乖,这不是电视剧里的情节么? 这么一座青楼,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密室岂是那么好建造的东西? 她又想起那床上姑娘身上的病症。 再想起谢琼华兄妹两个,以及……小郡王…… 她的脚步不由顿了顿,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了。 通过两间暗室,然后便进入了一条长长的密道,欢喜姑姑不紧不慢地在前头走,脚上仍旧是那双绣工精致的锦缎软底鞋。 一步一摇,走得悄无声息,在摇曳的灯火下,犹如一只猫,又像是夜里行走的鬼魅。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这个时候完全算得上是以身涉险,可偏偏心里竟然觉得很宁静,甚至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 丁香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性子,这个时候也完全收敛了,只紧紧地抓着自家姑娘的胳膊,一个字儿不敢多说。 等到前面火光一闪,欢喜姑姑便停下了脚步,转脸看着她笑道:“咱们到了。”: 柔和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谢颂华心里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总觉得…… 眼前的女子竟然有点儿眼熟的感觉。 第469章:这是动了真心了? 不等她想清楚,前头的欢喜姑姑便拾级而上,带着谢颂华进入到另一间密室。 等从密室出来时,外头便是一座宁静的宅子。 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欢喜姑姑打开后门,便有一辆马车等在了那里,见着她过来,赶车的人一句话都没有,恭恭敬敬地就迎着她上去了。 谢颂华坐进了马车之后,想要掀开帘子看一眼,却发现,这马车的车窗是假的,只不过是在外头蒙了两层布,看着像是窗户似的,里头实际上严严实实,像是一间密闭的笼室。 欢喜姑姑眼看着马车走远了,这才慢慢悠悠地关上了门,然后倚在门上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此时的月亮已经缺了一块,看着疏疏落落的,平添了几分孤寂的味道。 “看来你挺闲。”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欢喜姑姑站直了身子,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接着便勾唇一笑,“是挺闲,要不然,咱们来做点儿好玩的事儿?”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从般昏暗的暗影中走出来,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在稀疏的月光映衬下,越发好看得不似真人。 欢喜姑姑一身大红洒金的衣裙,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那人身边,才要将手搭上对方的肩就被对方避开了。 “没趣。”欢喜姑姑也不恼,自顾自地拎着那盏灯笼进屋,“闲倒是不闲,最多是忙里偷闲,人家伸到我楼里来了,我还没剁了他那双手呢!” 说完她忽然扭头,看向后面的男子,“你今儿怎么来了?是因为……你那个未婚妻?” 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外头的传言也未必都是假的,看来咱们的宸王,这是动了真心了?” 院子里站着的男子,不是萧钰还是谁? 萧钰闻言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她只是想当个好大夫,不要将她牵扯进来。” 欢喜姑姑闻言只是耸了耸肩,“你这跟我说没有用的呀!又不是我做主将她牵扯进来的,再说了……她马上就要嫁给你了,想不牵扯进来都不行了。” 萧钰没有说话。 欢喜姑姑却像是来了兴致,她干脆往回走,一直走到了萧钰的面前,目光灼灼地打量着他,然后难得的神色认真,“如琢,你真喜欢上姑娘了?” 虽然尾音带着点儿疑问的样子,可话里头的语气,分明是已经认定了的实事。 “你莫要胡说,这事儿……都是那姓韩的闹出来的。” “噗……”欢喜姑姑却“噗嗤”一笑,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情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我若是连你这点儿心思都看不懂,白活了这么多年不说,也白在这种地方过了半生了。” 萧钰还要再解释,欢喜姑姑却摆了摆手,“罢了,你也不是不懂轻重的人,只不过……作为长辈,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你自己要清楚,娶了妻子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是一纸婚书而已,她需要一个可以容她研究医学的地方,我给她就是了。” 月光下的男子脸上带着一种惯常的自负。 那是一种习惯了将所有事情都握于掌心的人才会有的自负。 只是…… 这个男人他不知道的是,感情这种东西,其实是最没有办法掌控的,不管是自己的感情,还是对方的感情。 不然,世上何来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只不过,当局者迷,外人指点不清楚,多说无益,只是希望不要有一天,他会在这上头栽跟头。 “罢了,你一向有你的主意,不过倒是那件事情,你那边怎么样了?时间可不多了。” “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欢喜姑姑脸上的笑意终于慢慢地消退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喃喃了一句,“没意思透了。” 而谢颂华此时坐在马车上,干脆闭上了眼睛,尝试获取外头在声音。 丁香一直战战兢兢,直到这个时候方才放松了一点儿。 她自然也发现了这马车里头没有车窗,偷偷地咽了好几次口水才敢开口问道:“姑娘,这个马车该不会把咱们弄到什么地方去卖了吧?” 谢颂华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还能有比方才那个地方行情更好的?” 丁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到自家姑娘的眼神之后,才哑然失笑。 可不是! 君莫醉可是京城最负有盛名的青楼,若是要卖人,卖到君莫醉才是最划算的卖法,都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姑娘这么一句话,倒是让她放松了许多。 马车行走了挺长一段时间,才停了下来。 外头赶车的人仍旧是一语不发,默默地替主仆俩将车帘子掀开,便守在了一旁。 谢颂华带着丁香下来,就看到叶容时守在对面的马车旁。 “嗐!我还以为她们骗我呢!好端端的让我在这里等你,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明明就在院子里守着,哦不对!我就中间去摸了两盘瓜子来,怎么你们就不见了?” 他说着还往这边的马车里瞅了瞅,然后脸上带了几分疑惑,“这什么鬼马车,坐在里头不闷么?” 神色和语气都不似作伪,看来他并不知道君莫醉的秘密。 谢颂华轻轻摇头,“我也不清楚,大约是怕我在那里被人认出来,所以才这样将我送出来。” 不等他追问,谢颂华先问道:“小公爷为何会让我来这里给她们的人看病?” 说着又露出几分八卦的神色来,“那得了病的人是什么人?该不会是小公爷……” “你胡说什么呢!”听到她这么说,叶容时神色大变,着急道,“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你明明……明明知道!” 旁边还有其他人,他不好将话说的太明白,只得跳脚道。 谢颂华只是笑,却并不应承。 “唉!反正我是好心,”叶容时拍了拍谢颂华的肩膀,“不过终归我这一次欠了你人情,你下回有什么事儿叫我,我绝对不推辞。” “这还差不多!” 叶容时虽然看上去有些混不吝,一天到晚的也都只是在富贵窝里浪荡,可到底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下一任的英国公。 光是这样的身份就好用得很,谢颂华觉得很满意。 今日出来冒险一趟,换来他的一个承诺,划算得很。 叶容时见她心情不坏,这才放下了心。 毕竟引一个贵女去那等地方,着实于礼不合,虽然这位谢家的千金早就已经去过那个地方。 早就已经吩咐了梅姑姑看着门,所以谢颂华回到宴春台也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 但…… 不代表没有人知道。 等院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风花雪月的屋子里有了动静。 第470章:感情是个贪官啊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期间叶容时来过两次,是替君莫醉传话的。 她们倒是没有去找卓院使,毕竟卓院使是太医,而且是太医院的长官。 出入这样的场合对他们这样的人的身份多少会有影响。 在京城这样的地界,有些官宦人家都请不到太医上门。 若是叫人知道卓院使真的去给青楼女子看病,恐怕那些不好的名声明日就传出去了。 这么看来,这君莫醉的人还算是有分寸。 只是没有亲自去诊断病人的情形,谢颂华也只能酌情调整药方,没有太大的把握。 婚事近在眼前,她也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宴春台日日都人来人往,再出去的话,那就真的是无事生非了。 嫁妆在老夫人的带领下紧赶慢赶,到底还是筹备了出来。 整整一百零八抬,都是真真切切的好东西。 谢家是书香世家,自前朝就在朝为官,自然是有些底蕴的。 如今谢颂华嫁入皇室,而且是嫁给宸王这样的当朝权王,谢家也不得不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些精美的玉器,前朝的古董字画,还有一些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珍宝。 谢颂华看的眼花缭乱。 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田庄铺子,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钱财。 谢颂华很满意,生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人家里,出嫁可真是赚钱的买卖。 嫁妆就是妇人的私产,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切切实实都是她的了。 除了这些嫁妆之外,还有仆役。 老夫人给了她八房人,还有铺子里的掌柜,一并将身契都给了她。 宴春台的丫鬟婆子都仔细地问过了,除了一个三等的丫鬟以及两个粗使的婆子舍不得离开谢家离开亲人选择留下来,其他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去宸王府。 这个时候选择留下,自然不是什么生了二心。 谢颂华毫不吝啬地分别赏了她们一笔钱。 至于其他的人,便都跟着一起整理东西,准备随自家姑娘一起离开。 到出嫁的前一日,宴春台的东西便被搬得差不多了。 谢颂华还特意去找了谢云苍,希望能将那些医书也带走。 谢云苍看着她好半晌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叹气。 但是眉眼间几分不舍倒不像是作假。 纵然才相处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可终究还是处出了些感情。 谢云苍拿了对牌给她,“去藏书楼挑一挑,家里也没有人看医书,你喜欢的想要的都带走吧!也好过于在那里吃灰。” 有了这句话,谢颂华还有什么犹豫的,毫不客气地接过,诚诚恳恳地道谢。 看着她笑吟吟地出去了,谢云苍却忽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父亲?” 谢云苍看着含笑的少女,那张脸在阳光下看着像是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蕾,上上下下都透着生命的热度。 “你将来是宸王妃。” 谢云苍开了口,却又停下了。 谢颂华便将自己迈出去的那只脚也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他面前。 在这个时代,好像男子都不怎么理会后宅女儿家的事情,便是有认真谈话的时候,也多是训诫。 眼下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似乎于情于理,谢云苍确实应该好好地给她上一堂思想教育课来着。 谢颂华脸上半点儿情绪不见,心里却巴望着对方能快点儿讲完,她忙着要去挑书,这些东西明日就要抬去宸王府,她能用的时间不多了。 谁知等了好一会儿,却听到谢云苍又叹了口气,“宸王府不比别处,虽然你父亲我身上有着内阁次辅的名头。 可那王府也不是我能伸手去管的地方,你去岁才回家,尚且没有过几日安生日子,便又要去那等高门大户里,家里……着实有些亏欠于你。” 谢颂华没有想到他说的竟然会是这样的话,再抬眼,就看到谢云苍的眉眼间有些郁色。 她忽然想到当初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被谢云苍带来梦坡居住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是她与这位父亲走得最近的时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真实地看到过他喜怒哀乐的时候。 后来…… 后来她搬回到宴春台,这位父亲便离自己远了。 好像他永远都在忙碌,他是谢家的顶梁柱,是那根定海神针,是众人目光所向。 可偏偏,这样的人,是不怎么能触碰到的。 算起来,这些子女当中,用他们的话来说,谢颂华已经算是谢云苍看重的孩子了,可她仍旧没怎么从这位父亲身上感受到类似于江父江母那种父母之爱。 直到这会儿,她好像忽然间…… 又从他那带着几分郁色的眉眼间,看到了一点点作为一个父亲,对即将出嫁的女儿的不舍。 谢颂华想了想道:“父亲且放心,往日里在家里受的教养,女儿已经全部都牢记于心,将来到了宸王府,一定恪守闺训,绝不会惹是生非给家里带来麻烦的。” 谢云苍轻轻皱了皱眉,然后看到女儿嘴角挂着的一丝轻松的笑意时,眉头又舒展开了,他轻轻点头,“好!为父相信你。 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哪怕生长于乡野,也比其他人要出色,为父很为你高兴。” 说着他像是才想起什么,转身进了内室,然后取出一个盒子来,“这是我给你的添妆,你母亲的性子多少有些执拗,你便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要与她计较了。 母女缘薄,若不想见,少见几面也未尝不可,但莫要因此与家里生分了。” 这话里多少还是露了点儿机锋,但是谢颂华并不因此着恼,出嫁的女儿家与娘家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既损的关系。 萧钰若是想要对她甩脸色也得看看谢家的反应,同样,谢颂华若是在宸王府闹出什么出阁的举动,同样也会牵连到娘家。 她能接受这一点,自然也就能接受谢云苍所说的话了。 同样是毫不客气地接过,谢颂华诚心道谢。 都不用看里面是什么,也知道价值不菲。 自己这个老爹到底是当朝次辅啊!随随便便的东西能给女儿添妆么? 不过等她看到那盒子里是五万两银票时,却还是吃了一大惊,我的乖乖,感情她父亲是个贪官啊! 只是这笔钱也太多了,谢云苍这样私底下给她,自然是不想放在嫁妆里招摇的,那她这么大一笔钱到底该放在哪里? 财帛动人心,她忽然觉得自己屋子里那一群人都不大可靠了。 最后还是跟自己最贵重的那些首饰放在了一起。 翠柳细致,那些东西都十分妥帖的收拾好了,也没有人敢乱动。 如此在出嫁的前一日,整个宴春台便都打包好了,只等着送进宸王府。 第471章:守住你的心 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谢颂华才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明明心里一直没有对这个地方产生感情,可偏生等东西都搬完了,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那张陪伴了自己一年多,总是堆满了乱糟糟的稿纸医书以及乱七八糟的药材的书案,此时干干净净,除了一些擦拭不掉的痕迹还在。 眼下这一看,好想她与玉如琢相对而坐的日子就在昨日似的。 她坐在椅子上,对着对面的空气轻声道:“玉如琢,我要成亲了,以后连这个地方大约都不怎么会来了。” 夕阳透过窗棂,落在她指间的指环上,她忽然失了神。 直到申妈妈笑着请她去寿安堂里用晚膳,才回过神来。 “这样的事情,打发个小丫鬟过来就是了,怎么还劳妈妈亲自跑一趟。” 申妈妈笑得格外慈祥,“也就这一回了,到底让老婆子我讨了这个巧宗,邀姑娘一回。” 这话说得多少又带了两分离别的伤感。 等到了寿安堂,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虽然热热闹闹的样子,可终归还是不可避免地提到她即将要出嫁的事儿。 一顿饭也就变得没滋没味起来。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老夫人怕她睡得晚影响明天上妆,挥手赶人。 谢颂华便笑着告退,谢荼提着灯笼送了出来。 姐妹俩也是一路无话,一直走到了宴春台,看到空空荡荡的屋子,谢荼才叹了一口气,“三姐姐这一走,四姐姐也就快了,林姐姐怕是也等不得多久,来年慎思馆开学,就只剩了我和六妹妹。” 看着少女眉眼间的愁绪,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 沉默了好一会儿,谢荼忽然开口道:“三姐姐,为什么人一定要成亲呢?” 没提防她忽然问出这么个问题,谢颂华一时间给问懵了,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谢荼声音低低道:“大姐姐天生身体不好,选择终身不嫁,如今看来我倒是挺羡慕的。 二姐姐那个夫婿,是祖母亲自选的,原本也看着是个好人家,可是……” 她抿了抿唇,声音越发低了,“可也就是看着好罢了!这才成亲多久,屋子里就多了两个姨娘,此前咱们家出事儿的时候,还在家里给了二姐姐好一顿没脸。 淑姐姐或许可以说是自己咎由自取,也就不说了,三姐姐你呢?王爷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我光是看着他,就觉得怪难亲近的,这往后能夫妻和乐吗? 还有四姐姐……也不知道那位苏公子到底如何,苏家那位太太每回过来,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在看得我心里发慌,好似张口就能说出我头上的簪子值多少钱似的。” 谢颂华给她说得忍不住笑了,“哪里有那么夸张!苏家是生意人家,那只是人家的思维方式罢了,未必就真的将你放在称上量。” 谢荼轻轻摇头,“这我就不知了,还有林姐姐,姑母虽然不跟我们多说,但是林家的情况咱们都知道,那头私下应了林姐姐的婚事,怕是姑母也拗不过。” 这就是谢文鸢的性子,她不愿意让娘家牵扯进去,如今也是凭着一口气在跟丈夫争。 她不开口,谢家人也不好插手。 更何况,这个时代,出了嫁的女儿,如何好一直躲在娘家。 谢颂华轻轻拍了拍谢荼的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走走。 明日就是府里的大喜事,这个时候各处都还在忙碌,园子里倒是清净,各处却也点了灯,看着倒格外宁静。 “荼儿,这个世道对女子总归是有些不公平,你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亲,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因为我同样不明白为什么。 可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要遵循这个社会的准则,男婚女嫁不说,还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闭着眼睛随波逐流,我们也可以选择。” 看到妹妹认真的眼睛,谢颂华拉着她在凉亭里坐下,“你可以选择你对婚姻的态度,选择划定你的安全距离,最重要的……” 她用手点了点谢荼心脏的地方,“这里!” “这里?” 谢荼思索着她的话。 “一个男子,哪怕他是你的夫君,若你未曾交付真心,那他就在感情上伤害不了你,至于其他方面,做什么事情没有困难,永远不会遇到问题呢?就比如你做女红,绣到关键之处,料子污了、线断了,不也难如意么? 关键是看你如何去面对这样的不如意,以及如何规避这样的不如意,这些都是有章法可循的。 唯有感情,是不讲道理的,在你确认自己的感情得以安全交出去之前,护好你的心,认清你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这婚姻也就没有那么难了。” 来到这个时代,来到谢家,谢荼是谢颂华头一个交到的朋友,也是谢家这些姐妹中,唯一真心相待的。 这是第一次,她们谈论到婚姻与感情。 谢颂华说完之后,其实有些忐忑,毕竟在这个时代,自己这一番言论,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惊世骇俗。 她不知道谢荼能否认可,能否消化。 过了好一会儿,谢荼才轻轻点头,但还是有些迷茫,“所以,三姐姐对王爷也是如此是吗? 所以三姐姐你不怕王爷高不可攀,你不怕他不善待你,因为你没有将他当成夫君去想象过,认为他一定会疼你爱你,呵护你,所以你不怕,是吗?” “是!”谢颂华没有否认。 谢荼立刻问道:“那……那三姐姐是打算一辈子都和王爷这样吗?这样的一生,不会太无趣了吗?” 谢颂华忽然想起慎思馆休息的间隙里,谢荼看过的那些话本子。 她认真道:“荼儿,我方才所说的,并非一成不变,或许你与对方成婚之后,发现他确乎是个能托付终身的男子,确实爱你重你,那也不妨去爱一场。 不过我要提醒的是,这个世界上,完全契合灵魂的爱,是少之又少的,你看的那些话本子里头的矢志不渝可歌可泣,都是人们的美好愿望。 正是因为太少太难得,才会成为愿望,所以不要抱着全然的心态去对待,若是能找到一个六成以上满足你想象的人,便已经算是十分幸运了。 万事求全则毁,不若一开始就看开一些,一开始就不要抱着全然的希望,一个人首先要爱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谢荼抿了抿唇,到底露出了个笑容来,然后轻轻抱住了谢颂华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我知道了,只是四姐姐,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呀!” 第472章:出阁 不知道是不是跟谢荼的一番对话影响到了心情,还是因为这里里外外的氛围推到了这里,谢颂华竟然失眠了。 迷迷瞪瞪的感觉入眼都是红色。 今日的宴春台也显得格外安静,除了兰姑姑和丁香,其他人都已经去了新房。 明日便是她们陪着自己嫁去宸王府。 等拖着昏昏沉沉的思绪睡过去之后,感觉才堕入梦乡,便被人推行了。 是兰姑姑的声音,“姑娘,该起了,时辰不早了,再不起怕是来不及。” 等谢颂华被她扶了起来,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这梳妆打扮都是宫里来的人,谢颂华自然是一个都没有见过,兰姑姑和丁香忙着招待以及给赏钱。 谢府上上下下的也是一片忙碌,关系好的人家已经过来贺喜了。 等外头天亮了,姐妹们都进来看她梳妆。 还有府里体面的丫鬟婆子都过来说一些吉祥话,闹哄哄的一屋子的人。 前世自己孤寡二十多年,出嫁这事儿,竟然发生在这么一个异时空。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谢颂华多少有些恍惚。 这是宫里来的水银镜,倒是没有想到她还有用到水银镜的一日。 等宫里来的姑姑替她梳妆完,看着镜子里描眉画眼,精致的女子,谢颂华竟然有些陌生。 然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原来的自己具体长什么样了。 不等她伤春悲秋,一众人便扶着她起来去换吉服,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上之后,整个人感觉像是住在了一个笼子里头。 再一转脸,对上的是一张张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脸,大家都在看着她,带着告别的神色。 不多久,就听到外头有鞭炮声响起,然后便又年纪小的丫鬟欢呼,“王爷来迎亲了。” “大爷二爷三爷都去拦门了,要王爷做催妆诗呢!” “王爷一个打仗的将军,竟然还会做诗!” “戎装谢却霓裳拢,玉楼深处红妆慢……” “还不够呢!二爷让王爷背兵书呢!” “大爷还要王爷刷一套枪法” “……” 嘻嘻哈哈全是前院传来的热闹。 一个个的都笑逐颜开的样子。 谢颂华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萧钰能做出来的事儿? 这头喜婆却往她手里塞了个苹果,然后将盖头给谢颂华盖上了,又笑吟吟道:“让几位爷差不多得了,误了时辰可就不吉利了。” 这头便又有人去给前院传话,在一阵唢呐声响中,谢颂华便出了门,在前厅拜别父母长辈,然后由谢琅华背着上了花轿。 迎亲的队伍按规矩是不能走回头路的,所以明明不算很远的路程,便要绕过大半个京城才能到宸王府。 这一路上都是看热闹的人群,光是萧钰那张脸,穿一身大红色的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就足够吸引人注意了。 谢颂华坐在花轿里,忍不住哈欠连连,又感觉腹内空空,以及头上沉得厉害。 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还有个疯子慧敏躲在暗处,那个死变态韩翦也未见的乐意看见萧钰顺顺利利的成亲。 所以她心里做好了预备会有人捣乱,只是不管怎么样,不要连累到她才好。 晃着晃着,都快睡着了,等花轿停下来的时候,她还以为遇到了袭击,谁知道竟然是花轿到了王府。 正要推门,差一点儿被萧钰的一箭射过来。 外头爆发出喝彩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帮锦衣卫。 然后便有人给她塞了条红绸,一双绣着暗纹的靴子停在了自己的面前,而那靴子上面,一截红色的衣摆。 谢颂华在喜婆的牵引下,随着萧钰一步步地走近宸王府的大门,跨过火盆,然后行至中堂。 在喜婆的高声唱和中行礼毕,谢颂华便被送去了新房。 如同一只木偶似的被人摆布着跟萧钰坐在了一起。 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她下意识地将胳膊收回来了一些。 旁边的婆子却立刻笑着道:“新娘子害羞了。” 说完又唱了几句新房的吉祥祝福辞,然后递给了萧钰一把精致的小称。 小称挑过盖头,谢颂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得见天日。 只不过这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萧钰的脸。 大概是屋子里的红色实在是太多了,感觉连他这张脸都镀了一层暖暖的光晕,让人瞧着莫名就有些发烫。 又或许,是这会儿坐在一处,距离有些太近,而他又确乎有几分美色,让谢颂华竟有些把持不住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竟“噗嗤”笑了一声。 倒是将萧钰给笑愣了,只见他轻轻皱了皱眉,随意将那把小称扔到了喜婆拿着的托盘里,“怎么?” 谢颂华摆了摆手,“王爷不要误会,就是……未曾见过王爷这般被摆布过。” 萧钰反应了一下,却也忍不住笑了。 可不就是摆布。 从前从来没有去了解过成亲这件事情,自然也就不知道原来昏礼竟然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习俗,一桩桩一件件做下来,真如同一个提线木偶。 屋子里其他伺候的人则是忍不住面面相觑,王爷竟然笑了! 怪不得霍管家吩咐大家要好好伺候王妃。 看来王妃确实大有来头。 谢颂华是看出来他眉眼间含的几分不耐烦,因而才这么说。 眼看着一个丫鬟又端起了另一个托盘,喜婆拿起那托盘上的银剪子走了过来,谢颂华便朝那桌子上一堆东西努了努嘴,悄声道:“要不然,让她们都下去吧!” 横竖这亲事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没有什么要紧。 更遑论成婚过程中的礼仪。 萧钰这么样的一个人,能忍到现在恐怕已经是极限了。 万一他实在不耐烦了,心里生了气,把这个算在了自己头上怎么办? 她岂不是冤枉。 萧钰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在那边有些战战兢兢的喜婆身上,到底还是摆了摆手,“罢了,礼不可废,也快完了。” 那喜婆也长舒了一口气,生怕真的惹得这位爷不高兴,“王爷说的是,这成亲可是大事儿,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将仪式走完,不然可不吉利呢!” 然后谢颂华便看着两个人的头发分别被绞下一缕合在一起打了个结放进了红色的布袋里,又压在了枕头底下。 然后便是交杯酒。 这个对于现代人的谢颂华来说,倒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从前大学聚会的时候,也玩过大冒险的游戏,对方还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隔壁系学长。 相对来说,跟萧钰反倒更熟一些。 只是这个人个子太高,谢颂华的胳膊被他的臂弯勾着,便有些太高了,然后他一仰头,谢颂华那一杯酒简直就像是被灌进喉咙里的似的,立时便呛了喉咙,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不住咳嗽起来。 第473章:你们只有一个主子 萧钰连忙将两个人手里的杯子放回到了托盘上,颇有些手足无措,坐在一旁几次抬手又放下,最终还是背着手站了起来,“你没事吧?” 谢颂华已经喝了两口兰姑姑端过来的茶水,缓了过来,“没事儿没事儿,呛到了而已。” 萧钰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便道:“前头还有宾客,本王过去一趟。” 这也是应有之义,谢颂华当即点头,“王爷自去忙。” 这头的仪式都完了,屋子里不相干的人便也都退了下去。 谢颂华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啊!终于结束了。” 兰姑姑笑着上前,“成亲就是这样的,越是高门大户,繁文缛节就越多,我来替姑娘将发冠摘了吧!” 确实该摘了,再不摘,谢颂华感觉自己的颈椎怕是受不了了。 兰姑姑看着她坐在镜子前活动脖子不由好笑,“如今姑娘成了王妃,那些重大的场合也得穿这王妃服制,恐怕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谢颂华轻轻按摩肩颈,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那边的丁香却几次犹豫着,像是有话不好说的样子。 看她脸色,就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兰姑姑却是一直再给她打眼色。 谢颂华笑着道:“无妨,眼下屋子里也没有外人,就你们几个在,有什么不能说的?” 丁香闻言便走了过来,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奴婢就是觉得……王爷对姑娘……有些太冷淡了。” 这话出乎谢颂华的预料,她不由挑了挑眉,“哦?这是从何说起?” “方才姑娘被酒呛着,王爷竟都不帮着姑娘顺气儿,还……还躲开了。” 丁香说着话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不满的神色来。 翠柳连忙走了过来,皱着眉道:“丁香,这话不可乱说!” 兰姑姑也有些不虞,却没有说丁香,而是转向谢颂华道:“姑娘可千万别介怀,王爷都到这个年纪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奴婢昨儿就打听过了,别说姨娘,王爷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想来早前说的立志终身不娶是真心话,王爷自来不知男女之情,在这些小事上头不够细致也就情有可原了。” 看她们一个个的都十分紧张的样子,谢颂华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你们都在想什么呢!” 思索了一会儿,又觉得还是有必要将这件事情说清楚。 “既然现在说起这个话头,那我也不妨说清楚。”她轻轻招了招手,将这几个自己最信任的人叫了过来,“眼下虽然我与王爷成了亲,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清楚,你们主子是我,你们只管忠于我,替我办事就行。” “这是自然!” 谢颂华拦下兰姑姑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们不用管王爷,更不用管王爷与我感情如何,你们只需要记得,他是大启的宸王,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事情,你们敬着,远着就行,其他一概不要管。” 她说到后面,神色也认真起来,“王爷的身份摆在这里,以后说不得还要遇到许多事情,我们如今与王府绑在一起,坐在一条船上,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保着这条船不翻,就阿弥陀佛了!” “王爷自然是王爷,可是……姑娘你如今是王爷的妻子啊!” 丁香神色间带着两分不解,迟疑地开口。 谢颂华轻轻地拍了拍她,“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希望我好,希望王爷待我好,但是这种心态要不得,不说你们,就是我也不会去要求王爷待我如何!咱们只需安心地将日子过起来就行。” “是!” 见她们几个人都接受了自己的说法,谢颂华心里松了一口气,便让她们找衣服的找衣服,打热水的打热水,拿膳食的拿膳食。 为了避免中间上厕所,她这一整天几乎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实在是饿得厉害。 好在府里今日开宴,一应吃食,直接派人去传过来就行。 等她清清爽爽地从净室里出来,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肴了。 谢颂华本来就饿,这会儿直接大快朵颐。 因而等萧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坐在桌子前,举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 谢颂华没觉得尴尬,兰姑姑倒是尴尬不已,只好替自家姑娘解释,“姑娘胃不大好,饿不得。” 萧钰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随后摆了摆手,“无妨,下去吧!” 大概是换下了那身喜服的缘故,谢颂华感觉自在多了,也找回了此前相处的感觉,笑吟吟道:“王爷要不要吃点儿?” 萧钰原本想要拒绝,可看着她吃的一脸幸福的样子,神使鬼差地应了一声,“也好。” 谢颂华在对面放了一副碗筷,然后便指着桌上的菜,“这个不错,这个也好,诶你是不是在前院喝了酒?先喝完这个汤吧!润润嗓子也暖暖胃。” 倒是一点儿不客气。 因着她这副样子,方才在前院与那些朝臣虚与委蛇的烦闷都散了不少。 萧钰吃东西的样子是真的好看,修长的手指捏着乌木筷子,动作优雅从容。 人长得好看就是好,好像做什么都比旁人更令人赏心悦目些。 “你之前说,要单独给我一个院子。”寂然饭毕,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是指……哪个?” “我平时不住这里。” 听到他这么说,谢颂华便放心了,还以为他给忘了。 虽然当初在登州两个人同床共枕过,可那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且那会儿两个人顶多算是战友和同伙,没有这层红艳艳的关系在,也就没有那么多不自在了。 “不过……” 谁知他又顿了顿,指了指外面,“那几个人你还是要想办法处理掉,不然我回头一直在外院住着,也不大好。” 谢颂华:…… 意思是,他现在住在这里? 不等她问出口,萧钰便抬腿往净室去了。 谢颂华看了看那边铺着大红鸳被的床,眉头拧成了个结。 等萧钰出来的时候,她人便已经躺在了床上,手里拎着一本医书,十分好心地指了指窗边罗汉床,“那边我已经帮王爷铺好了,既然眼下王爷不方便去自己的院子里住,就只好委屈您睡那儿了。” 萧钰看着那边铺成了狗窝一样的床,神色莫名。 这也怪不得谢颂华,她能铺成这样就不错了,这个时代的杯子一点儿都不好铺,跟后世根本不一样。 且那罗汉床本来就跟被子不是一套的嘛! 见他站在屋子里没动,谢颂华立刻将手里的书放到了一旁,然后往被子里一缩,“好了,就这么定了吧!王爷早些休息。” 第474章:按摩 看那个架势,好像生怕他会抢了她的床似的。 恐怕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萧钰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在她眼里,自己是那种跟女人抢东西的人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今天一天又困又累,偏生到这会儿竟有些睡不着。 龙凤喜烛照规矩是一晚上都不能熄灭的,那烛火透过大红色的床帐透进来,照得整个床上都是红艳艳的一片。 外头传来细微的响动,谢颂华微微支起脑袋,透过帐子,就看到萧钰竟在重新铺那罗汉床的被子。 强迫症真可怜。 等他那边躺下了没动静了,谢颂华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终于睡着了。 第二日照旧是被人推醒的。 “兰姑姑,让我再睡一会儿,一刻钟,一刻钟之后你叫我!” “今日要入宫。” 温润的男声响起,将谢颂华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萧钰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看着她。 谢颂华这才猛然醒神,她已经嫁人了,这里是宸王府。 “什么时辰了?” 谢颂华不敢在赖床,一面起身,一面打着哈欠问。 谁知萧钰却面色一变,然后立刻转过身放下了床帐走出去了。 谢颂华一愣,垂首一看,面上也不由闪过尴尬。 她的睡相一向不大好,晚上翻来滚去的,中衣睡散了,方才这一起来,衣服滑开,露出一大片杏色的肚兜来。 实际上…… 好像这也没有什么吧! 这古代人就是容易害羞,将衣服拢好了,谢颂华这才下了床,唤人进来伺候。 而萧钰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兰姑姑看着自家姑娘和平时一样懒懒散散的样子,便苦口婆心道:“姑娘昨儿的话,奴婢是听进去了,可既然您与王爷结成了夫妻,总该试着好好相处。 就譬如这早间起床,姑娘也该伺候王爷梳洗才是,这王爷都梳洗妥当出门了,姑娘这才刚醒,若是传……” 说着忽然戛然而止,谢颂华以及正在帮着谢颂华换衣裳的丁香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看到兰姑姑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谢颂华才猛然反应过来,然后朝兰姑姑打了个眼色,对方当即便笑着道:“这床上的东西姑娘也不收拾一下,晚上睡觉可不硌得慌。” 谢颂华打了个马虎眼就算过去了。 等兰姑姑陪着进了净室,才不由着急道:“姑娘怎么没跟王爷同房!” 谢颂华只是笑,“这事儿只有姑姑你知道,可不要往外嚷嚷,替我遮掩着些。” “难道王爷对姑娘……”说到一半她忽然就想明白了。 怪不得昨晚上姑娘会有那么一番嘱咐。 她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谢颂华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的。” 有兰姑姑打掩护,这新婚之夜的事情就算交代过去了。 用过早膳之后,便等着前院的人过来传话,谢颂华和萧钰一道入宫去拜谢帝后。 谢颂华坐在马车上正襟危坐,如兰姑姑所说,可不就是有点儿什么事儿就要穿这一身皮么? 她现在就有些累得慌,因为今天还要去奉先殿拜太祖皇帝,所以穿的是一身再隆重不过的正经服制。 萧钰也同样如此,两个人的衣服摆在一起,看着倒像是情侣装。 不过…… 谢颂华眯了眯眼睛,怎么觉得他看着有些怪怪的。 不,是真的有些怪怪的。 谢颂华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好半晌,到底还是疑惑开口,“王爷,你……脖子怎么了?” 这一问,萧钰的耳朵就有些红了。 今早起床就觉得有些落枕了,结果仓促瞥到谢颂华衣衫不整的样子,他急着转过头去,竟将脖子给扭到了,还恰好是落枕的地方。 这会儿整个脖子感觉都是僵的。 “无事。” 真的没事儿吗? 他看上去比她还要正襟危坐啊! “你……是不是落枕啦?” 谢颂华好歹是个大夫,瞧他说话时脑袋轻微摆动的幅度就能看出端倪了。 萧钰神色间有些不自然,还没有回答,谢颂华便笑着道:“落枕了挺难受的,我替王爷按一按吧!待会儿入宫还要叩拜行礼,这可不是件轻省的活儿。” 萧钰抬眼看她,有些犹豫。 谢颂华却十分自然地朝他招了招手,“相信我,这点儿小事儿,我还是有把握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见着她这样的笑容,萧钰自昨日成亲以来一直有些不自在的心情忽然就放松了不少。 “嗯。” 他应了一声,谢颂华才准备叫他往自己旁边坐。 谁知话还没出口,萧钰就直接将脑袋枕在了她腿上。 谢颂华:…… 额……行吧,好像这样确实比较方便。 说服了自己之后,谢颂华便将他的衣领稍微拉开了一些,然后伸手轻轻地在他的后脖子上按摩了起来。 果然有一块肌肉显得摸着有些僵硬,谢颂华不轻不重地在几个穴位上按压着,又轻轻地替他揉着那块僵硬的地方。 往后合作的时间还很长,就算不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也是在同一个屋檐下。 更何况还有一些要一起出席的场合,譬如今日。 若是可以,谢颂华自然希望两个人的关系能相处得好一些。 互相帮助,才是良好且健康的合作之道。 萧钰趴在谢颂华的膝盖上,刚开始还有些不大习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等她那不轻不重的指法落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一直僵硬着的地方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不光是因为她按摩的力道,还有她指尖的温度。 好像…… 这样也不错。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 到底是宸王,谢颂华倒是头一回享受到马车一路驶进去的特权。 皇帝和赵皇后都穿着特制的服制等着。 萧钰带着谢颂华先给帝后行大礼。 虽然裕丰帝早就说过,萧钰在他面前不用行跪拜大礼。 但是今日不一样,这个礼是必须要行的。 一番劝勉之后,便是前往奉先殿。 看着上头两位皇帝以及他们萧家历代祖先的牌位,谢颂华这才有了一种新妇过门的心情。 昨日拜堂,萧钰并没有高堂,不过是对着中堂的方向拜一拜做个样子罢了。 而这里,才是他的长辈们。 规矩谢颂华也是早前已经学过了的,跟着萧钰一起行大礼就对了。 看着他们夫妻俩从大殿里出来,裕丰帝脸上颇有些老父亲般的欣慰,“好!好好好!朕总算看到你成家了,也算了却了朕的一桩心事。” 说着又称赞了谢颂华几句,然后才笑着道:“看你们夫妻相处融洽的样子,什么时候朕可以抱上你们的孩子啊?” 第475章:重逢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转脸去看萧钰,却见他竟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直言道:“这种事情,都靠缘分,如何说得好。” 裕丰帝闻言便哈哈大笑起来,很是欣慰的样子,“好,好啊!如今成了亲,横竖也不急了。” 说着便带着萧钰往灵霄宫去,“没几日,国师便要往宫外头住去了,走!朕带你去见见他,让他替你算算,看看能不能算得出来,你什么时候能有后。” 萧钰转脸看了谢颂华一眼,轻轻颔首致意。 赵皇后便笑着打趣,“哎哟哟,到底是成了亲的人!从前咱们王爷可不见得是这么个贴心人,这才分开一会儿,都要与你说一声。” 新婚妇人难免会遭遇这样的调笑,只是谢颂华没有想到宫里头的皇后娘娘也是如此。 皇后带着她回来坤宁宫,又让人上了许多吃食,自己却歪在床上。 眼下虽已入冬,但着实还算不得十分寒冷,但是坤宁宫里已经烧了地龙不说,皇后手里还抱着手炉不撒手。 就这样,她整个人看上去也难掩病色。 皇后一进来,便除了大衣裳,直接歪在了床上,笑着解释,“本宫身子一向不大爽利,如今你也是自家人,本宫就不与你客气了,莫要介意。” 谢颂华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心里也着实有些好奇,这位一国之母,到底是个什么毛病,竟常年缠绵病榻。 宫里头的太医旁人她不敢说,自己师父的医术她是清楚的,难道连卓院使也看不好? 出于礼貌,谢颂华便含了两分关切的语气道:“娘娘这个病是个什么症候?常年如此也不是个事儿,不若想办法一势儿去了病根才好。” 皇后闻言眉眼闪烁了一下,随即便笑着道:“不是什么大病,自小身子弱而已,所以就这般时好时坏的。” 宫女们悄无声息地上来,给谢颂华和皇后各上了一盏茶。 谢颂华鼻子尖,一下子便闻出来,皇后那是参茶,而且用的还是老参。 且看皇后的样子,大概也能猜出这茶她是一惯喝的。 算下来皇后也不过四十出头,哪里就要日常饮用老参了? 从前她大约不会留意这样的事情,可如今身份变了,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也就变了。 纵然说与萧钰的婚姻名存实亡,可既然成了亲,在大面儿上就是夫妻一体。 多留心些总是好的。 “外头冷,王妃喝点儿茶暖暖身子。”皇后放下茶盏,似乎是发现谢颂华有些发呆的样子,便笑着寒暄,“这是暹罗国才上贡来的新茶,王妃尝一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纵然屋子里的人不少,但是那些宫女们都规规矩矩的木头桩子似的站着,谁也不曾说话,所以这宫殿里头,到底有些冷清。 谢颂华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是茶盏一打开,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只不过她面上未有任何表露,也照旧笑着喝了一口,规规矩矩地将茶盏放下了,按了按唇角,才笑着道:“若说这天下的好东西,那还得是在宫里头找。” 皇后闻言便摆手,“可莫要说这样的话,王爷非是一般人,但凡有上贡的好东西,陛下是一定记得要往王府送去的,也就是王妃才过门,还没有接手府里的事情。” 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外头便有人通传,“太子妃到。” 门上的帘子被宫人打开,便看到太子妃赵明溪进来了,现在门口除了披风,然后便步履端庄地走了进来。 只是万没有想到后面还跟了个挺着大肚子的江淑华。 太子妃上前先给皇后行了礼,这边又笑吟吟地给谢颂华行礼。 原本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即便她是王妃,算是长辈,可王爷的身份亦不敌东宫太子,毕竟那是一国储君。 可这在萧钰又不一样,因为早在裕丰帝登基的时候,就确立的萧钰的王位与其他人不一样,因为他是太祖之子。 谢颂华清楚这一点,但也不敢托大,在太子妃行礼的时候,便赶紧起身避开了。 不过后面的江淑华则不一样,她不但得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行大礼,也同样得给谢颂华行大礼。 东宫的一个妾室而已,谢颂华若是不受,反倒叫太子妃不知如何自处了,因而也就正经地受了她这一礼。 只是坐在这里,看着江淑华跪下去的时候,她到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算起来,自谢荔及笄之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江淑华了。 原本以为在东宫这样的地方,她未必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现在看来,确实是自己多虑了。 她这样的人,大概在这样的环境里,才算得上是如鱼得水。 行礼毕,皇后着人看座。 原本在这样的场合,江淑华自然轮不到一个椅子。 可如今她肚子里怀着孩子,说不得就是太子的长子,就是皇后也有些护着的意思。 因她挺着肚子在那里,话题便转到了她的肚子上。 皇后便笑着道:“江宝林前段时间一直说晚上睡不好,常常心悸惊醒,眼下可好些了?” 江淑华便欠了欠身,笑吟吟道:“多谢娘娘关怀,妾身也问过太医了,说是月份到了,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症状,可能等这阵儿缓过去就好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也马虎不得,晚上睡不着,肚子里的孩子如何能养得好?” 皇后说着,像是忽然想起来,“对了,王妃倒是一手好医术,又是女子,正好今儿你在,不若请你给江宝林看看?” 对于江淑华,谢颂华是半点儿不想沾手,更何况,如今她人还在东宫。 这个人她可太清楚了,满肚子里都是算计。 可偏生这是在坤宁宫,皇后亲自开了口,她若是拒绝,便不给皇后面子。 不管怎么说,今日才是她成亲第二日,也是头一回以宸王妃的身份入宫。 江淑华却是一脸诚恳道:“妾身的身子如何好麻烦王妃来照看?实在是太抬举妾身了。” 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颂华挑了挑眉,这个江淑华是转了性子不成? 如今倒是能服软了? 只不过越是这样,反倒越叫谢颂华不敢上前了。 太子妃目光自皇后面上扫过,转而又落到谢颂华身上,笑着打圆场道:“婶娘可不要误会,实际上是侄媳儿我心里紧张这个孩子,正想趁着您在,劳您老人家帮着看看。 若是能一举得男,也是我们东宫的一件喜事。” 也就是说拒绝不了了? 谢颂华看了看她们三个人,到底还是点头,“也行,不过我的医术都是跟着卓院使学的,也就是个皮毛,若真不放心,还是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看,更为稳妥。” 第476章:看诊 太子妃眉眼间便染上了喜色,笑吟吟道:“不过是叫婶娘帮着瞧瞧,太医们倒是说江宝林肚子里的孩子康健得很。” 江淑华也已经在自己丫鬟的帮助下,卷起了一截袖子,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来。 因为怀孕的缘故,她人倒是胖了一圈。 这一圆润,看着倒比从前少了几分尖锐。 “多谢王妃了。” 江淑华笑着道谢,抬眼便与谢颂华四目相接。 一看到她这个眼神,谢颂华便清楚地知道,恐怕这次看脉,真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宫女将椅子放好,谢颂华正要开始替江淑华诊脉的时候,谢颂华却忽然道:“昨晚上不小心蹭到了手,受了点儿小伤。 也不知道把不把得准,宝林肚子里的孩子金贵,就怕我诊错了,恐怕还误了大事儿……” 听到这话,江淑华当即便要开口,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谢颂华笑着道:“倒是我看着太子妃的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不若我先替太子妃看看,找找手感,再给江宝林看,也更有把握一些。” 皇后原本以为她要拒绝,脸上便有些不快,谁知她转头这么一说,便打消了她心里的疑虑,连忙道:“那可要麻烦王妃两遭了。” 倒不是谢颂华胡诌,太子妃看上去确实是脸色有些异样。 赵明溪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道:“那就劳烦婶娘了。” 宫女便又立刻服侍赵明溪给谢颂华看诊。 太子妃到底是皇后的亲侄女儿,听到谢颂华说她脸色不大好,心里不由也有些担心。 这会儿又见她帮着把了半天的脉也没有个什么说法,而且眉头还轻轻地皱了起来。 谢颂华听了一会儿,便又让她换另一只手。 又是好一会儿,她才将手收了回来。 “如何?” 赵明溪还没有问,皇后便有些着急。 若是可以,她自然希望太子的长子是从自家侄女儿的肚子里出来。 可若是赵明溪的身子不好,那岂不是说,太子难有嫡子? 至少难有她赵家的嫡子。 谢颂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声问起赵明溪来,“太子妃是不是晚上少眠?早上又醒得早?” 看她神色认真,又这样问起来,赵明溪原本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儿的态度也不由转变了,她轻轻点了点头,“虽说东宫比不得母后管理后宫,但是琐事也不少,且殿下听差办事儿,各处命妇走动来往,事情也不少。 我这性子就是这样,事儿一多,就总在心里装着,晚上便睡不好,这段时间……”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皇后,到底没有再往深里说,“确实睡眠有些问题。” 登州的事儿,虽然最后重创的是三皇子。 可赵青山的事儿也让裕丰帝恼了赵家,太子同样也没有落着什么好。 赵明溪是赵家女,在东宫在太子跟前难免就艰难了些。 谢颂华轻轻点头,又接着问:“另外,太子妃行经是不是最近也不大规律?恐怕周期是有所缩减,且行经之日更长吧?” 听到这里,皇后吓了一跳,“明丫头,是不是这样?” 赵明溪也没有想到谢颂华不过是替她把了把脉就清清楚楚了自己闺房里的女儿家私事,脸上不由有些泛红。 同时也难免有些担心,“我自初葵之后,便是如此,但凡心里有了事儿,这月事就容易不规律,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也确实……” “胡闹!”皇后闻言起身走了下来,“这事儿关系你日后的子嗣,你岂能不当回事儿?!” 说完又紧张地看向谢颂华,“那依王妃看,明丫头这症候可要紧不要紧?” 赵明溪同样有些紧张。 只一旁的江淑华忍不住皱起了眉。 原本是让谢颂华来给她诊脉看胎相的,这会儿竟然莫名变成了围着照明溪了,这算怎么回事? 可偏偏眼下这样的情况,她也不能开口。 身在宫里,最恼人的便是这身份地位。 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妃,还有一个宸王妃。 在这三个人面前,无论如何也没有她开口的余地。 因而她心里就算有些焦急,也不得不等着。 偏生谢颂华一副赵明溪的身体很要紧的样子,“依太子妃所言,倒也可能是肝气旺盛导致得行经不调,进而影响睡眠,不过……” 她轻轻摇了摇头,在姑侄俩紧张的目光中认真道:“太子妃这身子多少有些亏岁,血气凝滞,倒是有些不妥。” 在两个人殷切的目光中,她又道:“这样吧!我写个方子,送去太医院给众位太医看过了,再给太子妃用上几贴看看成效。” “好!” 皇后当即吩咐人取纸笔来。 正写着的时候,外头传来通报声,宸王来了。 到底还是拖延到了他回来。 谢颂华心里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萧钰一来,赵明溪和江淑华便又不得不起身行礼。 萧钰看了一眼谢颂华手里的方子,皱了皱眉道:“宫里没有太医吗?” 语气里分明带了两分不满。 皇后连忙道:“这不是在这里坐着有些无聊嘛!我们娘儿三个枯坐也是坐着,又想着是一家人,让王妃帮着孩子们看看脉。” 说是这是说,但是萧钰的脸上还是半点儿表情没有。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生气。 如今谢颂华的身份是宸王妃,这头一遭进宫,就将她当太医一般来给其他人看诊,说出来多少显得有两分不尊重。 就是皇后这会儿说出来,也觉得有些不妥。 “可看完了?” 这句话却是问谢颂华。 她刚把赵明溪的方子写出来,然后似乎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淑华。 不等江淑华开口,皇后便先笑着道:“看完了,原本也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闹着玩儿,王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府里还有些事儿。” “哦?这样啊!那……中午不再宫里用膳了?” 萧钰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既然有事儿,本宫也就不好留你们了,等空了在让你媳妇进宫里来玩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今天给江淑华看脉是不可能的了。 谢颂华便连忙起身和萧钰一起告辞。 皇后亲自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们夫妻出去。 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并肩而行,皇后不由眯了眯眼睛,“倒是没想到宸王真有娶妻的一日。” 赵明溪和江淑华站在她身后,同样看着那俩人的背影。 江淑华脸上的一直挂着的笑容,差点儿没能维持住。 不是说萧钰根本不近女色,不与娶亲么? 为何会在皇后面前这样维护谢颂华? 正想着,就看到那头谢颂华似乎是不小心踩到了披风的衣摆,人直接就往前面扑了过去,一旁的萧钰一个伸手就将她给扶住了。 夫妻俩相对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第477章:一样的套路 “皇后娘娘给我喝了杯茶,”谢颂华将自己袖子里湿了一大半的帕子抽了出来,“跟上回一样的套路,加了绝子药。” 说到这里,谢颂华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你如何又得罪了皇后?” 萧钰面色带了两分愧意,看着谢颂华欲言又止。 他这样一个人,倒是鲜少自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谢颂华不由气闷,自己缓了一会儿才闷闷道:“罢了,你的事儿我也不该多问,只是……若是可以,下回我与你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你能否稍微提醒我一二?我也好有个准备?” 萧钰看着她手里的那条帕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往后少进宫吧!” 因为这件事情,回去的路上便有些闷闷的。 其实谢颂华心里也清楚,萧钰的身份特殊,她如今嫁给他,少不得就有些阴谋阳谋的东西围绕着自己。 只是当自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种东西就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烦躁。 “饿了么?” 一路都闷着,谁知道萧钰会忽然开口。 问的还是这么一个充满了烟火气的事儿。 这会儿已经到了午饭的点儿,大约原本是要在宫里用午膳的,结果因为皇后的这一出,竟还是出了宫。 外头酒楼林立,阵阵美食的香味传过来,谢颂华倒是真的觉得肚子饿了。 因而她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点了头。 心情不好,就想花钱。 不过随即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身隆重的服制,怕是不大好出去吃东西。 萧钰却像是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那头的柜子里有衣服。” 还有这等妥善的安排? 她连忙翻找,果然发现里头有几套衣服。 可随即她就皱了眉,只有萧钰的,并没有她的。 “你穿我的便是。” 说完就看到谢颂华一脸怨念的目光自他身上扫下。 好像两个人的身形确实是差了不少。 但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在谢颂华面前将外袍脱了,换了一身藏青色的直裰。 不要脸! 谢颂华很生气,却偏生无可奈何。 等马车在一座酒楼前停下的时候,外头忽然递进了一个包袱。 然后谢颂华就看到萧钰将那包袱打开了,里头赫然是一身衣服。 同样都是男子的款式,只不过比萧钰的小许多。 “快换了,下去吃东西。” 她看了看面前的人,不由笑得眉眼弯弯,“王爷这算是补偿我?” “嗯。” 谢颂华表示,这补偿她接受! 这人还贴心地让人准备的是男装,这样吃起东西来,不就方便多了么?! 反正两个人都睡在一张床上过了,里头还有中衣,谢颂华也不扭捏,顺便还让他帮忙把头上那一堆叮里当啷的东西摘了。 然后又毫不客气取了他一根墨玉簪子简单地把头发挽了个男子的发髻。 等穿戴妥当了,萧钰又递了一块湿帕子过来。 她这才想起来,早上出门自己可是被他们按着好好敷了粉描了眉的。 还是他考虑的周到。 等再下马车,跟在他后面的人就变成了一个清俊的世家公子哥儿了。 两个人一进去,就有热情的伙计迎了上来,“客官几位?” “去后院。” 萧钰一句话,那伙计立刻知情识趣地笑着替两个人引路。 这前头是座三层的酒楼,已经算是豪华了,却没成想后头竟是一座精巧的园林小院子。 穿过江南园林般的院子,便到了一座院墙前,谢颂华跟着萧钰进去,里头却是一间间包厢,围着中间的湖而建。 萧钰直接报了一个名字,那伙计就一路将他们引到了一处包厢前。 这包厢是做成了画舫的样式,实际上却是一间小屋。 临湖的一面开着大窗,可以看到水面上的精致。 有钱人可真是会享受,吃个饭都还能领略到这样的美景。 “两位客官可要听曲儿?” 萧钰才要阻止,谢颂华便立刻道:“什么曲儿?” 伙计还没有答话,萧钰便轻咳了两声,“不用了,拿菜单过来吧!” 等那伙计走了,谢颂华便不满道:“好不容易出来吃个饭,还不能尽兴?“ “你听得懂?” 萧钰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谢颂华给气到,这是瞧不起谁呢? 难道她就没有一点儿音乐细胞吗? 萧钰看她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便又轻咳了一声,“这里的曲儿没甚好听的。” 虽然她确实不大能欣赏这个时代的评书戏曲什么的,可隐约无国界呀! 更何况,总觉得他方才那话里,多少带了两分看不起她的意思是怎么回事? 萧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里的几个菜还不错,专心才能更好的品尝美食。” 这么一说,倒似乎也确实算得上是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隔壁传来琵琶曲声,谢颂华一时便有些听住了。 这不是挺好听的吗? 怎么她就不能欣赏了? 谢颂华不由腹诽。 等菜上上来了之后,她很快就把这一点怨念给抛开了。 如萧钰所说,这家酒楼的菜式看上去确实挺不错的样子。 还没有开吃,就感觉香味扑鼻,而且关键是,这家酒楼的菜式都是咸辣口的。 夹了一筷子酸辣鱼,谢颂华尝了一口,果然够味儿。 不过…… 她不由想起来,对面这个家伙不吃辣啊! 一抬眼,就看到对方的面前放着一碗肉糜羹,然后便是一碗白米饭。 她转了转眼珠,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你……不饿?” “嗯!”萧钰的目光自湖面上收回来,“在灵霄宫陪陛下吃了些东西。” 怪不得! 他这么说,谢颂华就没有心里负担了,安心享受美食最重要。 正吃得高兴,隔壁包厢的琵琶声却不大对劲起来。 方才悠扬流畅的曲调变得凝涩而断断续续。 那一声两声的落在耳朵里就不再是美妙的音乐,而变成了让人不悦的噪音。 这弹曲子的人是什么水平?难道这是忽然弹了一支还没有练熟的曲子? 不过很快,谢颂华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因为隔壁包厢把临窗的窗户也打开了,那头的莺莺燕燕的调笑声就传了过来。 夹杂着男子不甚妥帖的只字片语传了过来。 谢颂华目瞪口呆地抬眼看向萧钰。 然后就看到对方微微泛红的耳垂,以及不大自在的眼神。 “吃你的东西。”萧钰随口丢下一句,然后便起身直接将窗户给关上了。 屋子里顿时暗了许多。 谢颂华又吃了两口,目光忍不住上上下下地在他身上打转,忽而开口道:“怪不得要拦着我不让叫唱曲的来,原来王爷是行家啊!以前常来?” 第478章:她中毒了 萧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一双耳朵却更红了,“胡说什么呢!” “那……” “有时候工作需要,难免有些应酬。” 这便算是这位王爷的解释了,谢颂华抿唇一笑,“你竟然还真的这么老实的回答!我哪能不知道?理解理解。” 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一样,而在古代更是如此,尤其是处于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压根儿就躲不掉。 萧钰原本也没有觉得要解释,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说了那么两句。 只是更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少女会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来。 她能知道什么? 他也不过是偶然被人拉来了一次,想起这里的菜式似乎很适合她,这才今日带她过来。 竟好像无端地给自己兜头泼了盆脏水似的。 谢颂华这一顿饭吃得开心,萧钰却只是随便用了两口。 两个人今日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 回到王府,萧钰便直接去了书房。 谢颂华则回了主院。 兰姑姑正在清点谢颂华的嫁妆,拿着嫁妆单子一样样的核对。 有些要准备造册入库,有些则要准备着让谢颂华过些时候接手,还有些要问过才好处理。 见着她这么早回来,兰姑姑还有些意外,“今日一切可顺利?” 谢颂华将洒扫的人都打发了下去,这才轻声道:“太子妃应当是被下毒了。” “啊?” 兰姑姑和翠柳闻言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说?姑娘进宫一趟,怎么就碰到了这样的事儿?” 实际上这是她琢磨了一路的事儿。 赵明溪的性子如她所说,应该是属于心思比较敏感比较重的那一类人。 这样的人作为女子的话,确实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容易失眠及内分泌紊乱。 若不是她前世主攻的就是妇产科,加上今世跟着卓院使努力钻研脉经,还真未必能发现。 下毒的人应当也十分小心,大概率是请教过专业的大夫,仔细斟酌了药量。 那毒虽然下得浅,可若是没有注意,一二年间,太子妃怕是身体就要拖垮了,非但难以有孕,就是怀上了,也很难坐稳胎。 再过个几年,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这让她心里不由的怀疑江淑华。 如今整个东宫,也就只有太子妃膝下一个郡主,然后便是江淑华肚子里的那个不知男女的孩子。 若说她一举生下男孩,就占了长子的名头。 赵明溪若是生不出来的话,就不会有嫡子,那她的儿子便是第一顺位继承者。 不过若是这样…… 她为何不再减少点儿药量,让赵明溪生不出来,却又不会因此而丧命呢? 谢颂华再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江淑华的神色。 那会儿她虽然是在给太子妃诊脉,可实际上注意力却也分了不少到一旁的江淑华身上。 实在是她穿越过来就被这个人几次陷害,让她见着对方就不由的警惕起来。 江淑华当时确实是有些不高兴以及焦急,但似乎更多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给她看诊。 对于她给赵明溪诊病,江淑华似乎并没有半点儿慌张或者害怕。 是她隐藏得太好,还是因为她十分自信自己的手段隐蔽? 还是说,赵明溪的毒真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看她们两个人都紧张的看着自己,谢颂华笑着道:“你们不用这么担心地看着我,东宫的事情,我不会去插手。 我也跟太医院那边打了招呼,若是太子妃警觉些,对着我那方子,找个警觉些的太医,也能查的出端倪。” 说着她又叮嘱道:“如今咱们入了宸王府,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们都要记得,第一位是我,第二位便是王府的利益,若是王爷出了什么事儿,咱们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说着便看到丁香在院子里一面吩咐橙儿做些什么,一面嘀嘀咕咕地过来了,脸上不大好看。 “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风花雪月!”兰姑姑说着眉头也皱了起来,“今儿一大早那映花便与王府里的管事姑姑处去了,扶风又来跟奴婢说,如今既然已经到了王府,他们姐妹几个也不能在王府做个闲人,请奴婢来跟姑娘说说,给她们安排个什么活计。” 丁香正走了进来,听到她们说话,脸上恼意更甚,“还不止这些呢!今儿早上,王爷和姑娘起身,她们还想进屋伺候呢!真是不害臊!”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活像一只河豚,谢颂华不由觉得好笑。 兰姑姑也莞尔,但还是提醒道:“她们四个人是宫里头出来的,听说那位扶风姑娘原本还是华阳夫人近前伺候的人,所以我们也不好不放尊重些。 但是姑娘和王爷的闺房之事,若是叫她们掺和进来……” 大约是想到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圆房,兰姑姑越发郑重起来,“姑娘和王爷是新婚,正是培养感情的关键时候,这会儿若是叫人横插进来,恐一世不得夫妻和乐。” 谢颂华已经在琢磨着怎么把她们四个人打发了,忽然见她们都不说话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反倒愣了一下。 “好了好了,她们的事儿,我自有安排,如今这主院里,除却咱们咱们这几个,还有三个三等的小丫鬟,另外便是王府的人。 咱们初来乍到的,有些事情也不好做得太过,不然反倒与王府里这些旧人,生了嫌隙,横竖这才刚开始,许多事情还没有个具体的章程,你们几个人就负责清点我的嫁妆,然后暗中仔细探查探查府里的情况。” 虽然萧钰说往后这院子就她一个人住,可这里却也不全是她的人。 今日虽然一早就进宫去了,但她也粗粗地观察了一下。 王府没有长辈,可该有的人事,一点儿也不含糊。 不但有个大管家总领内外院的事务,一应内外院的管事的丫鬟婆子都不少。 就拿主院来说,便有个祝嬷嬷还有两个行事稳妥老练的大丫鬟。 早间她的早膳便是那祝嬷嬷带着两个大丫鬟在操持,只是后头的事儿再交由兰姑姑等人。 这些人一看就是在王府很多年的人了,她不可能直接裁了出去,但若是不合心意,或者并不忠心于她,那还是要想办法打发了去。 正说着,碧桃便走了进来,“姑娘,外头祝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想进来拜见。” 既然嫁了过来,这些琐事就必须要应付。 人挑这个时候过来拜见,一来给了她半日时间适应和初步的了解,二来也是不想让谢颂华觉得被怠慢。 谢颂华一开始便也在心里也做好了准备,当即便让兰姑姑去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封红,这才让人请了进来。 第479章:轮得到你来操心? 祝嬷嬷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团团的脸,笑起来眼角都是笑纹,看着很是亲切。 一进来便带着后面的人给谢颂华行大礼。 “奴婢们日夜盼着,终于盼到了这一日,王妃进了门,往后咱们王府,就有女主子了,咱们王爷也算是个有个正经的家室了。” 这话说得亲切又深满满,谢颂华只能干笑着应和了两句,然后便是例行公事般的夸赞,“往后这院子里还要多仰赖嬷嬷和几位姑娘帮着照看照看。” 祝嬷嬷看着上头的年轻女子,脸上始终带着舒缓的笑意,心里也就放了大半的心,又听到谢颂华这么说,越发觉得心来的王妃确实妥帖。 “王妃有所不知,这主院从前王爷是不住的,王爷一向住在前头的院子里,也就是在赐婚的圣旨下来了之后,霍管家才将我们安排了过来,这主院儿也是那会儿才拾掇出来的。 可以说,这主院里的东西,都是奴婢几个一手一脚弄出来的,若是王妃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过奴婢。” “也好,”谢颂华轻轻点头,笑着道,“正愁没个妥帖的人来问呢!我这也才来,不知道王府里的规矩,今儿事情多,明儿又得去阁老府上归宁,且等后日吧!后日便劳祝嬷嬷将这主院的人叫拢,我来认一认脸。” 说着又问起她带过来的几个丫鬟,便让兰姑姑将封红派了下去。 祝嬷嬷等人自是千恩万谢,这才退出主屋。 “二两银子呢!”一个穿着绛紫袄儿的丫鬟打开封红瞧了一眼,笑着道,“这位新王妃,倒不是个小气的。” “不过就二两银子,就收买了你?”另一个穿绯色袄儿的丫鬟脸上有些轻慢,“过年过节的,府里给咱们的赏银也不止这个数,你至于?” 祝嬷嬷便看了她一眼,脸上阴了下来,“今时不比往日!从前这院子里只有咱们这些人,你们口无遮拦一些,我也不过分管你们。 可如今王妃既然过了门,你们若是再同从前那般散漫,得罪了王妃被撵出去,我可就救不得你们了。” 绯色袄儿的丫鬟便皱眉道:“她哪里来的资格撵我们?我们是王爷的人!她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丫头罢了!眼下也不过就是镀了层金身而已!” “琦月!”祝嬷嬷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转脸看向那丫鬟,“你若是存了这样的想法,我劝你现在就去找霍管家,要么调到别处去,要么你就干脆离了王府。 念在你家兄长的情面上,想必霍管家也会给你一笔安置银子,你干脆去外头过自己的营生去。” 祝嬷嬷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样子,甚少生气动怒,此时这样沉下一张脸,倒是将几个丫鬟都吓得不轻。 那穿绛紫袄儿的丫鬟连忙道:“嬷嬷莫要生气,琦月就是一张嘴,平日里大家都散漫惯了,这王妃初来,少不得还不大习惯,我待会儿与她好好聊聊,咱们都跟着嬷嬷多少年了,哪里舍得出去呢?!” 听到她这话,祝嬷嬷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便让她跟琦月好生聊聊,自己去找霍管家去了。 “晨星,你觉得……王爷真的……” 等祝嬷嬷走了,面对自己平日里最好的姐妹,琦月便也不忍着了,但是那话怎么说都有些说不出口。 晨星连忙将她拉到了一旁,见左右无人,这才敢开口,却仍旧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心里的想头,但是你听我一句,尽快将这个念头掐了,那不是你能肖想的。” “我知道!”琦月脸上一红,但随即便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那回事,当初要想跟你一起调到主院儿,也不过就是想多看王爷几眼而已。 王爷是天上的月亮,我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只是……只是我没有想到,王爷竟然会娶这样一个王妃,凭什么呢?还不如那个总往咱们王府来的郡主呢! 至少人家是正经皇亲国戚,又实在生得美丽,站在王爷旁边,也不至于辱没了王爷,可是这个……” “这个怎么了?”晨星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你是猪油蒙了心了!不说王妃正经阁老府的嫡出姑娘,而且还是圣上亲封了县主!又有哪一点配不上王爷?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是王爷认可的王妃,是王爷亲自上门娶回来的,说句难听的,王爷王妃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管!” “可是!”琦月听到这话,陡然急了,“别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吗?王爷根本就不喜欢他,那是被圣上逼的,王爷本该会有一个自己心里爱护,真心想娶的女子,会有一个与他登对,和他白首到老的人!可现在竟然因为圣上的意思,就将这个位子给让了出去,我……我实在替王爷觉得难受。” “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晨星被她的话惊得满脸骇容,“我真是无法与你沟通了!说的你好似很了解王爷似的。 我且问你,以王爷的手段和心性,若是不想娶王妃,你觉得圣上能逼迫?当初王爷想要出宫建府,圣上不许,明明白白的不许,可是后来呢?王爷去了趟边关,不过三个月,工部就圈定了地方。” 这话让琦月有些懵,“你是……” 晨星叹了口气,“你且动动脑子,就算如你所说,这门婚事当真是被圣上逼的,可你想想,从小定到大定,王爷可都是亲自出面去的谢府!” 琦月的表情彻底凝固了,她满眼都是茫然,“可当初宫里府里都说……” “你都进王府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单纯!其他的我也不跟你解释了,总之我告诉你,你一心向着王爷是好事儿,但是别用你的脑子去揣测王爷行为,祝嬷嬷安排你做什么,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好,就是为了王爷好!” 说着又道:“祝嬷嬷说了,华阳夫人送给王妃的那四个人怕是有些问题,你若是不想往王妃跟前伺候,便着意盯着些她们。” 这边她们出去了,兰姑姑便又与谢颂华说起宅子那边的事儿。 “听姑娘的吩咐,碧桃昨儿带姑娘去给江家老爷太太磕了头,又拿了喜面过去,老爷太太也知道,如今姑娘的身份自是不好再去那边给他们行礼,能让我们去告知一声,老两口就很高兴了。” 提到江父江母,谢颂华心里总是有些压抑得难受。 夫妻俩个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出嫁这种事情,都未能露个面。 兰姑姑见她神色,便想要安慰两句,外头便听到踏雪的声音,“王爷回来啦!” 第480章:敲打 听到这个声音,主仆俩相视一眼,不由都是无奈一笑。 兰姑姑当即便要出去,谢颂华摆了摆手,笑着道:“随她去,往后这样的事情怕是多着呢!” “可……” 才说了一个字,就见谢颂华已然拿起了桌上的登记册子,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不再多说。 没一会儿,萧钰便进来了,脸上有些不虞。 兰姑姑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将其他人都带了下去。 “用过膳了吗?” 外头天已经黑下来了,按照规矩,这一个月里,他得要歇在谢颂华这边。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规矩,实际上按照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实在不必如此。 萧钰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早上出门一套自是早就已经收了起来,回来时的男装也不好一直穿着。 谢颂华此时换了一件妃色绣折枝海棠纹的长袄,脚上一双软底鞋,一把青丝随意挽了个髻,只在脑后别了一根素簪,看着十分随意家常。 顺着他的视线,谢颂华看了看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便笑着道:“王爷可是觉得我这太不修边幅了?” 萧钰脸上有些尴尬,还不等开口,谢颂华便解释道:“正要与王爷说这事儿,我这个人呢!不喜欢被束缚。 虽然我与王爷的婚事不过是个空壳子,理论上来说,咱们最多就是个朋友关系,所以按道理,我也该在王爷面前放尊重些。 可我实在不耐那些繁文缛节,往后这几十年,若不出意外,此处就算是我家了,在家里还那般端着,着实累得慌,王爷可以理解吧?” 见她那般殷殷切切地看着自己,萧钰轻轻地应了一声,“我并未觉得你如此有何不妥。” “那就好,”谢颂华闻言便又靠了回去,“不过问题不大,横竖也就是这一个月。” 这话说到这里,便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萧钰看着坐在那头的女子,对方的注意力显然已经全然放在了手里的册子上了。 他回主院干什么来着? 他这会儿坐在这里,竟然莫名的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底下人来问摆晚膳的事儿了,多少化解了一些尴尬。 他趁着这个机会让人赶紧送了几本书过来。 方才在外院还想着一直将谢颂华晾在屋子里,恐底下人会对她有所怠慢,便言明晚膳后不去书房。 这眼下似乎他在这主院也无事可做。 谢颂华净过手,看到桌上的菜肴时不由挑了挑眉,“你吩咐的?” 桌上这一桌子菜,水煮肉片、口水鸡、香辣鱼块…… 有一半儿的菜是带辣的。 按理说从前这府上只有萧钰一个主子,王府的厨子应该十分清楚他的口味才对。 萧钰则显得有些错愕,随即淡淡道:“霍管家做事一向妥帖,前几日特意来问过,大约是他安排的。” 谢颂华便挑了挑眉,心情不错,像这样的大户人家,内部的管理最重要的有的时候并非是主人家,而是其管家。 府里的主人最要紧的不过是把控一个大致的方向,具体做事的则是底下的人,若是管家的能力强,于主人来说,管理内宅便能轻松许多。 看来这个霍管家却是不错,再看萧钰,他可不像是个会管理那些内务琐事的人。 与这个人一起吃饭,有个最大的不好就是——太闷了。 大约是因为自小受的良好教养,萧钰吃饭时,十分安静,一举一动透着优雅从容,好似不是在吃饭,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似的。 而且这个人不管吃什么,都没有什么反应,这样看过来,根本就看不出哪一样菜是他爱吃的,哪一样不爱吃。 就连那几样不辣的菜,也未见他有任何偏向性,好似一个雨露均沾的帝王。 谢颂华莫名的就想起在登州时,他吃臭豆腐的样子来。 显然那会儿的萧钰,比眼前这个人,看上去更像一个真人。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谢颂华忽然拿了旁边的公筷,夹了一片酸辣藕片放在了他的碗里,“王爷尝尝这个?” 萧钰愣了一下,还未有反应,后面伺候的丫鬟忽然冲了过来,脸上有些不虞道:“王爷不能吃辣!” 然后便手疾眼快地拿起一旁的筷子将萧钰碗里的那片藕给夹了出来。 这一下来得又快又突然,别说萧钰了,就是谢颂华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颂华目光便落在那丫鬟的身上,然后将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人。 那丫鬟见谢颂华这个样子,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事儿。 当即便直接跪下了,“王妃见谅,王妃初来,可能有所不知,我们王爷吃不得辣,吃了辣的,容易出疹子,奴婢……奴婢只是一时着急,绝对没有冒犯王妃的意思。” 萧钰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却并没有开口,而是自己夹了一片藕片放进嘴里,仍旧遵守着食不言的规矩。 那丫鬟见状不由瞪大了眼睛,却喃喃着不知如何开口。 谢颂华笑着道:“起来吧!不用太紧张,我也是才来王府,确实是有很多东西不清楚。” 那丫鬟看到她脸上含着笑意,果真没有生气的样子。 再看那边萧钰,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事儿,这才稍微放了点儿心,终于站了起来。 谢颂华便接着道:“不过呢!这些我不清楚的事情,若是涉及到王爷,我可以直接问王爷,若是涉及到府里,我也可以问霍管家。 你们若是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觉得有什么地方我做错了,可以跟我提意见,也可以说一说你们的想法。 但是……” 她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收了起来,神色间便露了几分威严,“我不喜欢别人教我做事,更不喜欢不分场合不知轻重的人。” 这饭厅不小,周围伺候的丫鬟有好几个。 谢颂华这算是当众敲打,那丫鬟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咬着牙却没有吭声。 这是不服气? 谢颂华便也坐着不动,目光只落在那丫鬟身上,看她是否知道该怎么做。 谁知对方却将目光转向了萧钰。 然而萧钰并没有看她,反倒是将视线投向了谢颂华,转而笑道:“吃饭重要还是训斥丫鬟重要?不懂事的撵出去就是了,饭菜凉了,待会儿吃着肚子不舒服。” 他只不过平平常常的一句话,那丫鬟的脸色便陡然变了,这一次跪得比方才可真诚多了,“王爷赎罪!奴婢……奴婢只是担心王爷的身子,奴婢是忠心……” 另外两个丫鬟立刻过来,不由分说便将她架了起来直接往外拖,“越发没了规矩了,王爷和王妃吃饭,你也敢这般吵嚷。” 第481章:谢王爷信任 萧钰仍旧那样看着她,神色间竟还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谢颂华这才重新提起筷子。 这样的插曲不知道又会在主院激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不过这顿饭倒是吃得有些没滋没味儿。 等夫妻两个晚饭后各自坐着看书时,谢颂华到底还是开了口,“今儿晚膳的事儿,王爷是怎么看的?” “什么怎么看?”萧钰将书拿开了一些,朝她挑了挑眉。 谢颂华便也将书放下了,“既然遇到这档子事儿,我也正好问一问王爷,往后我住在这里,王府里的人我该如何对待?哪些我可以动,哪些我不能动,可以动是到什么程度,是否需要跟王爷打声招呼?” 说清楚了,才方便她日后行事。 若是遇到一两个不省心的打发了,结果是萧钰要紧的什么人,因此而生了嫌隙,往后这几十年就不大好合作了。 萧钰想了想,才对她解释道:“府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从前跟着我出征没回来的人家里的遗孤,要不然就是兄长跟着我出去没回来,要么就是父亲战死,家里没有了人的。 还有些是在战火区捡来的孩子,我手底下有专门收留这些人的地方,若是遇到合适的机会,便会将他们放出去。 有些实在没办法自己出去生活,最后就选了一些放到了王府,当时给他们一个栖身之所,不过……” 他顿了顿,“不过这些进来的人,确确实实都是受过训练的,并不是什么人都放进来。” 谢颂华听到他这么说,一时间倒是有些踌躇起来。 感情这府里头晃来晃去的,都不是人牙子买来的啊! 怪不得,这王府里人就他这么一个主子,却有这么多人。 如此说来,恐怕是随便拎起一个,跟萧钰本身都能扯上点儿渊源。 她倒是有些佩服萧钰,这样一个做主帅的人,还能替这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将士做这些事儿,只是如此一来…… 她倒是有些不好办了,岂不是要将这院子里的丫鬟个个儿供起来? 大概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萧钰便又道:“我只是告诉你这府里的实际情况,至于那些你不得用的,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即便是从府里撵出去了,外头也有人安排他们生活,你不用有任何心里负担,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给你的,若是有不听话的,你从前在宴春台怎么处置,现在仍旧可以怎么处置。 至于其他人,遇到那些管事的,便报与霍管家,其他除了外院的,都可以随你心意来办。” 这话倒是出乎谢颂华的意料,她看着萧钰,“你是说……” “我不大管后院的事儿,以后倒是多麻烦你了,而且如今既然成了亲,有些人情往来,也得移到你手里,事情多,关系乱,你多担待。” 他语气平平常常,倒真像是在拜托她帮着做事似的。 可实际上…… 这不是完完全全地放权给她么? 想到成亲之前,他与自己说的话…… 那会儿她还以为他要将她锁在后院的院子里,原来…… 竟是自己会错了意。 萧钰见她不说话,还只当她嫌麻烦,“当然,我听说你从前在谢府喜欢摆弄药材,你若是觉得这些事情太麻烦,也可以交给底下人做……” “哦没有,”谢颂华回过神,便下了地,认真地朝他福了一礼,“多谢王爷信任。” 原本她心里想着的在这个时代最渴望的婚姻,便是如之前与叶容时说的那般。 嫁给萧钰是个意外,如今看来,这个意外是个美丽的意外。 可见偏见是要命的。 “嗯。” 萧钰似乎有些不大适应这样的相处,随口应了一句便去净室洗漱去了。 照旧是谢颂华睡床,萧钰自己铺被子睡罗汉床。 第二日便是归宁的日子,照旧要一大早出门,霍管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堆带去谢家的礼物,东西着实不少,足见诚意。 谢家上下当差的都已经请了假在家里等着。 就连谢芸夫妻俩都过来了。 谢颂华想了想道:“若是王爷不耐这样的应酬,晚些时候借口宫里有事儿,我们提前走也是可以的。” 今日萧钰肯亲自过来,就已经算是极给她面子了,谢颂华心里十分感激。 相处这段时间,也多少知道他的性子,别说谢家这上上下下了,平日里在政事上,也看得出来,他并不热衷于各种应酬。 “正要与你说,倒不是借口,确实有些军务要处理,午饭大约是不能在这里吃了,你晚些时候回去没有关系。” 等进了谢府,果然见一群人都在等着,两个人在垂花门分了手。 今日她虽然是王妃,但更多的是谢家归宁的姑奶奶,所以老夫人没有到二门上来迎。 安氏齐氏和余氏倒是一个不落。 照旧是先去寿安堂请安,然后一家子女眷便团团坐在一起聊天说事儿。 老夫人自然而然地便问起王府的事情,听到谢颂华说王府里头果然如外头传言那般干干净净,便十分高兴。 “这是好事儿,多少妇人所盼望的不就是这样的夫婿?更不要说王爷这样的身份和地位,这也是王爷看重你,看重咱们谢家。 你可千万要懂事些,最要紧的,是赶紧怀上孩子,若是给王爷生下了嫡长子,你这王妃的位子才算是坐稳了!” 这当然是真心的一番好话,只是谢颂华却只能呵呵笑着含糊过去。 安氏却是快人快语,“那王爷待你如何?我原以为他今儿未必会来的。” “王爷极好,只是外头看着冷。” 多的便不肯多说了。 说来说去,聊了几句,老夫人便笑着道:“你们姐妹去玩吧!晚些时候一起用个家宴,正好也有件事情要托付你。”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谢颂华不由疑惑,但是老夫人显然是不打算这个时候与她说,更让谢颂华不解了。 一行人便干脆往谢荼的屋子里来了。 谢思华看上去精神倒是好多了,只是偷偷地打量了谢颂华好几次。 可以她的性子,谢颂华若是不问,她怕是也不会开口。 而谢颂华没有那个闲心。 张妈妈抱着安哥儿过来了,这孩子已经一岁半,会说简短的句子。 见着谢颂华便要抱抱,“姐姐,抱抱我!” 谢颂华以往来寿安堂总要陪着安哥儿玩一会儿,这孩子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撒娇法子,见着亲近的人便嚷嚷这要抱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委屈的光。 谢芸笑着道:“说起来,到底是天定的,三妹妹从前流落在外,谁想还有找回来的一日,如今不但找回来了,而且还成了咱们姐妹中最出息的,只是往后可不要忘了拉姐妹们一把呀!” 今日过来,谢芸一直在看她,下马车的时候,还看到她那姑爷朝着她使眼色。 谢颂华便猜测是有什么事儿,当即便笑着道:“这里没有外人,不过我们姐妹几个,二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第482章:请求 谢荼便轻轻地蹙了一下眉,谢颂华这才出嫁没两日,眼下第三日回门,二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谢芸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谢荼几个,为难着开口道:“倒是有件事儿想跟三妹妹说说,只是……” 她的视线又在其他人脸上转了一圈,谢颂华知道她的意思,便道:“若是二姐姐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如咱们出去说?” 这话正合了谢芸的意思,两个人便起身出去了。 谢荔冷哼了一声,“二姐姐也真是的,二姐夫这样势利的人,上回眼看着咱们家不好了,甚至还动手打二姐姐。 现在眼见着三姐姐嫁了王爷得势了,又撺掇着她来跟三姐姐说项,想给二姐夫谋个好差,偏生二姐姐也不觉得害臊。” 谢荼便轻轻地踢了她一脚,意思叫她不要瞎嚷嚷。 谢荔却直接道:“我可没有说错,我今儿听到他们夫妻俩说体己话了,三姐姐这才嫁过去几天啊!哪里好跟王爷说这事儿,那王爷听了还不知道怎么看咱们家的人呢!” 实际上谢颂华也没有想到谢芸竟然真的是让谢颂华跟萧钰说。 盖因谢芸的姑爷如今只在京兆府当个下属的小官,因而便想要调去五城兵马司,只是这上头的人情一直走不通。 听说那五城兵马司的上头管着的一个长官以前是跟着萧钰的军队里的出身,就想让萧钰帮这个忙。 谢颂华一时头大。 萧钰如今在京城实际上只有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正经职位,他虽手握军权,可京城这边的职权并不直接经手。 更不要说五城兵马司这样的地方了。 五城兵马司重点防御京城的守卫,他手里握着军权,若是五城兵马司再是他的人,恐怕裕丰帝就是再信任他也难以安寝。 这谢芸的夫婿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颂华有些头疼,但是看着谢芸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绝。 谢芸便红了眼圈儿道:“三妹妹,我知道我今儿开这个口不大妥当,按道理来说,你这才嫁过去,可是…… 姐姐也实在有姐姐的难处,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祖母疼我,可到底祖母年纪已经大了,底下还有这么多孙子孙女儿,要顾也顾不来哪一个。 我姨娘早就没了,父亲母亲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在那个家里,你姐夫又有了两个小的,平日里言语之下,竟是说当初娶我是吃了亏了,说我说出去是个阁老府的姑娘,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她说着说着,触动了心里的旧事,竟然真的哭了出来。 谢颂华顿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二姐姐你且别哭,不是我不肯帮忙,你或许不知道,上次登州的事情,虽然说我们王爷是立了功回来的,但是事情牵扯到了太子和三皇子,这里头还有许多纷争未平。 如今王爷做什么事儿都有些掣肘,不说别人,就是王爷手底下的锦衣卫这段时间也十分小心,所以……” 实际上这些都是谢颂华胡诌的,但是看样子对谢芸还是很有用的,她茫然地看着谢颂华,“这……这个意思是……” “咱们是姐妹,本来就该互相扶持,只是眼下这段时间,我们王爷也低调得很,着实不大好乱动,要不然,你跟姐夫说说,就怕一个不好,惹得上头猜忌,反倒要坏事。” 她说得情真意切的样子,加上她说的理由又十分高大上,谢芸一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那……那三妹妹莫忘了我这事儿。” “不会忘的,你好好与姐夫说说。” 见谢芸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谢颂华也才跟着放松。 谁知道谢芸这事儿才过,用了午膳之后,老夫人又将她叫到了房里。 却没成想是为了谢琅华的婚事。 “你二哥哥的婚事儿,原本我是打算我来替她相看的,但是现在想想,你既然嫁到了王府,自然与咱们家看得又不一样,不然,你且替你二哥哥看看,那些与王府平日里来往的人家,看看可有没有适合你二哥哥的闺秀。” 这比谢芸说的还要叫谢颂华吃惊,“我?这……这怎么行呢?哪里有妹妹给哥哥相看嫂子的道理。” 老夫人却一点儿不觉得不妥,反倒笑呵呵道:“这有什么,你这个孩子如何这样迂腐起来?你如今是王妃,跟咱们家能一样么? 你二哥哥好歹也是个两榜进士出身,要说按照咱们家的门第,倒也可以找到不错的闺秀,祖母我也只是让你帮着看看,咱们两家一起参详参详。” 说到这里,谢颂华才明白她的意思,不是让她给谢琅华挑媳妇。 是让她和老夫人一起相看女方呢! 看来老夫人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担心对方不同意,想要拉着她一起增加筹码。 一个谢家,再加上一个宸王府,这京城里除了皇帝的女儿,大约也都能娶了。 “那……太太知道吗?” 听到她这么说,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但随即便又笑着道:“这不是还在挑么?等我先选了几个,再让你们太太过目就是了。都是为了你二哥哥好,难道咱们还能胡乱挑人么?” 听到这里,谢颂华又觉得头痛了。 齐氏那个性子,恐怕是要牢牢将谢琅华抓手心里的,更不要说涉及到谢琅华的终身大事儿。 她已经跟齐氏差不多到针尖对麦芒的程度了,这个时候可不想再火上浇油。 因而只是打了几个哈哈先混了过去。 老夫人多少有些不大满意她这样疏懒的态度,那热络的劲儿便退了一半,“我说三丫头,你如今是宸王妃不错,但是你也要知道,你能嫁给王爷,到底还是因为你姓谢,你父亲信心苦苦在朝堂上为圣上分忧。” 谢颂华闻言便也坐直了身子,“祖母说的是。” “这女子虽然出了嫁,但是这一辈子还是跟娘家分不开的,娘家若是好了,女子在夫家才能有底气,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颂华连忙应声。 老夫人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又幽幽地道:“今日王爷陪着你回娘家,这是看重你,也是看重咱们谢家,但是为何又连个午饭都没有吃呢?” “王爷还有些军务要处理,这事儿他昨晚上就与我说了,只是我来不及先告诉祖母,还忘祖母莫要生气。” “哼!那个男人家事情不多?今日对于你来说,可是这一辈子唯一一次的婚后归宁,”她又顿了顿,那目光便沉沉地压在了谢颂华的头顶,“你心里也要有杆秤,什么事儿,怎么想全看你自己,但是别等事情落到了头上,才反应过来。” 第483章:归宁 原本今日回来,谢颂华还挺高兴。 谁知不但得了谢芸一个颇有些无理的要求,这边又被老夫人这样敲打了一番。 谢颂华的心里着实有些不大舒服,但是在自己家里,又是面对自己的祖母,到底还是忍着。 等老夫人话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今日姑母不过略坐坐便走了,我心里有些记挂,这会儿就去眠秋斋看看姑母去。” 她来的时候,谢文鸢正倚在塌上绣花,见着她过来有些意外,“怎么跑我这儿来了?不多和姐妹们坐坐?” 谢颂华只说是想她了,然后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腕诊脉。 谢文鸢便笑着道:“你开的那些药,若曦一日三顿不错眼地盯着我吃,如今已经好多了,你应该也能把得出来。” “这些药也不过是给姑母调养身体的,真正的病根儿还在心里,”谢颂华将她手里的绣绷拿下了,认真道,“姑母,即便你一直吃着我这个药,心病不除,到底还是会出大问题。” 谢文鸢看着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的侄女儿,眼眶有些发热,“姑母知道你心里紧张姑母的身子,你放心吧!为了两个孩子,我也一定撑得下去。” “为何不和离呢?”谢颂华认真地看着她道,“那林家就是个火坑,您在里头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要将命留在里头不成?” 谢文鸢摆手道:“你不懂!孩子,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世事的艰难,你姑母我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再闹这一遭,不说自己吃不消,就是你哥哥妹妹……” “娘!”林若曦捧着一碗药进来,正巧听到这话,当即便道,“我不要你为了我!若是因为父母和离,我这一世嫁不出去,那我就不要出嫁好了! 我可以跟着别人去学做生意,咱们那边的薛娘子开个绣坊不就做得有声有色的?” 她哭着扑了过来,“娘,我不要当什么官宦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我只希望您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女儿都想着,若是我能开铺子赚钱,赚来的钱就给您养老,我一辈子侍奉在您跟前,才是我这辈子最想要做的事情。”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谢文鸢皱眉看着她,“你这孩子,在你姐姐跟前说什么傻话呢!” “我倒是不觉得林妹妹说的是傻话,”谢颂华握住谢文鸢的手,“姑姑,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你仔细想想,若是你真的和离,或许确实有些好面子的人家不愿意娶林妹妹。 可也有那等明辨是非的人家,或许还能因为此而看重林妹妹呢?更何况,林妹妹如此出众,便是没有林家那样的门第,也足够做一户宗妇,那些门第低一些的人家,恐怕还正高兴有这个机会能得这样的好姑娘为妇呢!” 林若曦在一旁听着满脸赤红,“三姐姐又在胡说了。” 谢颂华却没有理会她,而是接着跟谢文鸢讲道理,“更何况,现在您就这样拖着,林妹妹一日拖得大一日,那头林家却是在等着将林妹妹嫁出去。 他们选的人家您也看到了,这样的人家,难道您愿意让林妹妹嫁过去?” “我死也不会同意!”提到林家给林若曦选的夫家,谢文鸢就来了气,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红。 “所以您现在就拖着,林妹妹姓林,她的婚事,谢家是没有办法插手的,父亲是内阁次辅,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做的,所以您就只有拖。 林家那边他们不怕,可是林妹妹她拖得起吗?等拖过了双十,又哪里还有拖的余地?” 其实这样的道理,谢文鸢不是不明白,只是她绝望之下,并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只能这样一日又一日地挨着。 见她不说话,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姑母,您一向是决断的人,如今不过是被两个孩子牵扯到了软肋,这才迟迟下不了决心,我如今也嫁出去了,不能时时来探望,只希望姑母您多想想。” 谢文鸢没有说话,眼神有些放空的样子,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说到了这个份上,谢颂华也没有办法说更多。 实际上老夫人有些话说得是不对的。 娘家确实是妇人在夫家的倚仗,可是这个倚仗也是有条件的。 比如这林家,在谢家面前,它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谢文鸢的事儿,还不是照旧没有人替谢文鸢出头? 为什么? 因为谢家是要面子的。 越是清流世家越是如此。 他们只会劝谢文鸢忍一忍,将事情忍过去了。 像和离这种事情,只要发生了,就是别人嘴里的嚼头。 不管到底谁对谁错,跟夫君和离的女子,就是会被别人编排,会成为别人嘲讽的对象。 老夫人受不了这个,更不愿意因为谢文鸢而让谢家成为别人嘴里的新闻。 更何况,他们会认为以谢文鸢的年纪,都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眼看着孩子都要谈婚论嫁,还闹什么和离? 这不是再给娘家添堵么? 若是林姑爷在官场上有点儿什么上进心,或许谢云苍还能使点儿什么手段。 可那林姑爷就是个混不吝,身上有点儿官身也不过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他不怕在官场上丢了面子,反倒谢家怕因为林家这门亲而跌了份。 因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糟心事儿,谢颂华也没有兴趣在谢家用晚膳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 正好萧钰也有事儿,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去了宅子那边。 虽然进门的那一进地方窄小,但是江氏夫妻两个勤劳,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兰姑姑家的女儿也十分乖巧,她们来的时候,小竹正在帮着江母收青菜。 听到外头马车声响,小丫头赶紧探出头来,然后便看到了自家娘亲,脆生生地就叫了一句。 江母的笑声便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是兰婶子来了?正好我腌的霉豆腐今儿尝了尝味道出来了,你给带两罐子过去,窈娘爱吃这个。” 一面说着,一面到了门口,然后便看到正从马车上下来的贵妇人。 江母一时间给看呆了,直到那妇人走到自己的面前,笑吟吟地喊了一声“阿娘”,这才反应过来。 “哎!”江母连忙答应了一声,便赶紧喊起自家老头儿,“唉!窈娘她爹,别忙活了,赶紧过来,窈娘回来了。” 江父闻言便也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了,见着果真是女儿,顿时笑得牙不见眼,“怎么今儿过来了?” 打从搬到这里,谢颂华就来了一次,可不是许久没来了。 更何况这中间还隔了她成亲这样的大事儿。 “今儿不是归宁么?”谢颂华笑着被父母拉着手进门,然后便吩咐后头的兰姑姑,“把我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第484章:父母之心 江母闻言脸上的表情一滞,连忙道:“这怎么可以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江父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 江母便有些着急道:“如今我和你爹在这里住着,你让兰嫂子一家人来来回回不知道接济了多少,我心里已经十分难安了。 到底你现在是谢家的姑娘,总像是拿着谢家的钱来养我们似的,这很不妥!原本我就想说让你不要再叫兰嫂子送东西来。 你爹能做篾器,也能养活我们两口子,我只要能时不时地见着你一回,就很好了。” 谢颂华却不由分说,将他们两个人按在了椅子上,然后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地给他们下跪磕了三个头。 江父江母都吓了一跳,连忙要扶她起来,却被兰姑姑给按住了。 “爹,娘,你们养我一场,我连出嫁都没能给你们磕个头,是我不孝,现在这便当是我补上的。” “这……这使不得呀!” 江母有些局促不安,“你……你是谢家的大小姐,怎么能给我们磕头呢!” “娘要这么说,窈娘心里……就真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了,”谢颂华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泛酸,“难道爹娘如今都不认我了吗?” “你这……” “江家太太,”兰姑姑便开了口,“这原本没有奴婢说话的地儿,但是奴婢打从姑娘回谢家便跟在姑娘身边。 我是最了解姑娘的,虽然姑娘进了谢家,上了谢家的家谱,可她心里一直有你们夫妻,你们这边不认她这个女儿,那边太太的心里又只有那位三姑娘,你让姑娘去……” 她说着喉咙便哽咽了一下,“你让姑娘去哪里找娘呢?说实话,奴婢跟了姑娘这么久,也就只有看到姑娘在你二老跟前的时候,才像一个小孩子,之前在谢家,从来都规规矩矩的,从不与人争,还不是没有娘的孩子早懂事罢了。” 这话说得江母只觉得一颗心都给人揉了一遭,哪里还能说出那般推辞的话。 实际上这段时间,兰姑姑每每来,江母便会问起谢颂华在谢家的日子。 自然也知道齐氏对她并不好,母女之间没有什么亲缘。 这会儿见着女儿如此,更是心疼得不行。 她连忙俯身将谢颂华扶了起来,“好好好,是娘不对,你既然叫我一声娘,我就一直是你娘,只是这规矩礼数,能免就免,万一哪一天叫那边知道了,你只说是将我们夫妻当做亲戚走动就是了。” 谢颂华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她连连点头道:“都听娘的。” 江父也有些说不出的心酸,“哪里想到我们家窈娘,这就成了别人的娘子了。” 谢颂华笑着道:“那也还是阿爹和娘的窈娘呢!” “好好好,”说起这个,江母又忽然想到,“今日既然是归宁的日子,怎么没有在谢家吃饭?还有……那位……王爷呢?” “正好王爷有点儿事儿忙去了,就未在谢家吃饭,所以我就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来这里跟爹娘一起吃个饭,横竖府里也没有什么事儿,这边吃完了饭,我们回去。” 听到她这么说,江母喜出望外,“好好好,我这就来准备,老头子,快!去看看街上还有什么熟食,买点儿回来,另外再买些辣椒,窈娘爱吃辣!” 谢颂华看着忙碌起来的父母,便赶紧让兰姑姑帮着将外头的衣服除了,转身拿了件江母的外衣披上,“我来给阿娘打下手。” 原本江母想要拒绝,但是想到方才兰姑姑说的话,便又笑着答应了,“你去把那篮子菜择了。” 兰姑姑便笑着道:“那我来烧火。” 丁香便连忙去提水。 一个小小的院子,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兰姑姑看着那边母女俩的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目光不由地就看向那边正在切菜的小竹身上,眼底一片温柔。 一顿饭吃完,外头天已经全黑了,想到今日父母高兴的样子,谢颂华脸上也是一片轻松。 “江家老爷太太真是实诚人,愣是不肯要姑娘的钱,姑娘倒是有钱也给不出去了。” 谢颂华闻言笑着道:“刚开始我倒是真的苦恼这事儿,到现在反倒淡定了,我爹娘一辈子老老实实的,也没享受过那般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日子。 若我现在什么都堆到他们面前,恐怕他们反倒会不习惯,而且我也了解他们,与其忙着给给他们物质上的满足,不如让他们心里踏实,横竖我在这里看着他们,暗中护着就是了。” 兰姑姑想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与江家父母的相处,倒也觉得自家姑娘说得有道理。 实际上今日与江母在一起,谢颂华看到她几次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并不用她说出口,谢颂华也知道。 自己这个永远牵挂着自己的娘亲,还能是想知道什么呢? 不过就是现在成亲了好不好?夫婿待她如何。 只是江母又清楚,女儿的夫婿不比旁人,又恐自己问的事儿让女儿心里不舒服。 唉,这世上也就只有江母,这样满心里想着的都是自己了。 她买的宅子那处,距离王府有些远。 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萧钰已经回来了。 映花和踏雪正在门口守着。 橙儿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谢颂华,“王妃回来了。” 她这一嗓子,门口的映花和踏雪就赶紧迎了过来,“王爷来了,方才问起王妃呢!” 两个人脸上含着笑意,看不出任何的不自然,但是碧桃却立刻走了过来,生生将两个人挤走了,和丁香一人一边扶着谢颂华进去。 他们这俩架势,简直跟护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着实叫人好笑。 “打量着姑娘你没有回来,见着王爷来了,就跟苍蝇见着屎似的,就差直接扑上去了,王爷说了屋子里不要人伺候,还守在门口呢!” 碧桃的声音并不低,跟在后面的映花和踏雪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谢颂华也哭笑不得,这个碧桃,埋汰人她们两个也就罢了,怎么感觉连萧钰也一并被埋汰上了。 又想到如他那样的练家子,恐怕耳力都比常人要好许多,这个傻丫头,可别将衣食父母给得罪了。 当即便让她们都下去了,自己进了屋子。 萧钰已经熟悉过了,只穿着中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一头长发披散着,还带着点儿湿气。 谢颂华便皱了皱眉道:“王爷好歹让人伺候着把头发烘干来,如今已经入冬,这般寒气上来,容易生病。” 萧钰闻言像是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轻咳了一声,“无妨。” 谁知道谢颂华却递了一块细棉布巾过来。 第485章:你做什么梦呢? “我一向如此,用不着。” 谁知他没接,谢颂华却塞在了他的手里,“我是大夫,听我的。” 刚走到门口有事儿想要禀告的霍管家闻言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他自王爷开府便一直在王府里当管家,平日里王爷跟前的人来来去去,也是他在操持。 何曾见过有人这样与王爷说话? 最诡异的是,王爷竟然没有生气。 再一看那窗户上的人影,好家伙,自家王爷竟然真的拿着布巾在擦头发。 霍管家干脆调转了头,来得不是时候。 但是他脚步轻快,甚至嘴里还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调。 好啊! 是时候把王府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了,将来人丁兴旺起来,那些个院子也就要派上用场咯! 屋子里萧钰倒是察觉到外头有人来了,见对方又走了,便没有过问。 只是觉得这头发擦起来实在麻烦。 见谢颂华进了净室,便又扔到了一旁,仍旧拿起公文来看。 谢颂华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倚在墙上看书的样子,头发分明还滴着水。 她皱了皱眉,“王爷又不是三岁小儿,这么大的人了,尚且不知道保重身子?” 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放肆了,眼前这个人是萧钰。 她这语气实在有些过于亲昵且不逊。 萧钰果然放下了手里的书,眉头也皱了起来,转脸看向谢颂华。 好汉不吃眼前亏,谢颂华才要道歉。 就听到萧钰有些不耐烦道:“太麻烦了。” “这……” 这样的回答让谢颂华有些拿不准,自己应该继续好言相劝还是赶紧见好就收。 “你来吧!” “啊?” 萧钰却已经将那布巾扔给了她,“你来替我弄,我不耐烦。” 这也可以吗? 谢颂华先是愣了愣,随即又觉得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精诚合作嘛! 因而她也不矫情,拿了那布巾走了过去,“那你坐好来,不然我不好弄。” 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坦坦荡荡的神色,萧钰嘴角忍不住翘起,果真应了她的要求坐好了。 这也就是谢颂华,若是其他的女子,恐怕已经手足无措满脸害羞了。 这么想来,他心里便觉得自己将谢颂华娶进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也就只有她这样的女子,处着才不会觉得哪哪儿不自在。 他的个子相对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高了,谢颂华不得不跪在他后面才方便操作。 这便看到那公文上的内容,竟然是关于边关的军务。 这一下她就有些拿不准了,替他擦了两下之后,还是提醒道:“王爷,要不然,你换一本看?” 萧钰微微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回到手里的公文上,“你看得懂?” 这是瞧不起谁呢?! 谢颂华撇了撇嘴,白眼一翻,“看不懂。” 反正她已经提醒过了,就算是已经避过嫌了,回头如果出了什么纰漏,也怪不到她头上。 他正在处理正事儿,谢颂华也不好打扰他。 可这样跪着给他擦干头发也属实有些无聊,谢颂华眼睛随处乱瞟,然后便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 明明已经是冬天了,这个男人洗完澡竟然就这么穿着中衣,他真的不冷吗? 这也就罢了,你的领口敞开了啊! 她这样居高临下,真的想不看到都很难啊! 不过…… 谢颂华的视线又往那边探了探,到底没有忍住,“王爷胸口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疤?” 她目光太过于专注,身子下意识地就往前倾,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这样一来,她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的这话。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朵里,萧钰整个人都被激的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立刻闪开。 偏生一把头发还抓在谢颂华的手里,这一扯,就将她扯了过去,自己也头皮吃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而谢颂华因为跪了好一会儿,膝盖有些酸软,加上身子还往前倾着,被这样一扯,哪里还立得住,整个人就直接往前扑,脑袋直对着桌子角上。 关键时候,萧钰长手一捞,总算把她给拉住了,然后两个人就在罗汉床上摔做了一团。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后脑磕上了一片硬邦邦的东西,但又没有那么硬,显然不是桌子。 同时便听到了萧钰一声闷哼。 她连忙转过头去看他,谁知嘴唇却擦到了一片温热。 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摔在萧钰的怀里的。 她方才是撞上了他的胸。 这样一转头,一抬眼,看到的是萧钰错愕的眼。 谢颂华的目光下移,自己鼻尖抵着的,是他的……胸肌。 她亲了萧钰……的胸! 哪怕谢颂华是后世穿过来的,哪怕她是个大夫,见过无数人的身体。 然而这个时候还是被尴尬得脚趾抓地,只恨不能原地去世。 她此时真的很想知道,她和萧钰谁更社死。 最终还是萧钰先反应过来,伸手扶着她肩膀将她推了起来,然后立刻将衣襟拢好,又把衣服带子重新系紧了。 谢颂华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若无其事道:“不好意思啊!” 萧钰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古怪,就连语气也不似平时一向的淡定,“嗯,没事。” 然后谢颂华才发现,他好像……耳朵红了? 想想这个保守的古代,方才的那茬儿,对他大约确实是算得上是个事儿。 “反正……”谢颂华想了想,便开解道,“你就当我是个男的就好了。” 说完之后,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如果她是个男的,被一个男的亲了胸,好像更不可言说吧? 果然,萧钰的脸色更难看了。 谢颂华干脆闭嘴,然后捡起另一条细棉布,照旧往他后面去。 谁知道却被他给拦下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你还真当回事儿了?”谢颂华将他的手打开,“不就是个意外嘛!” 她这么一说,萧钰倒是不好拒绝了,不然好像显得他很在意方才的事情似的。 谢颂华倒是不敢再乱瞟了,将他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了,便让人送了熏炉进来,依着平日里她们帮自己的样儿,替他将头发烘干了。 到这会儿,时辰也就不早了。 谢颂华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往床上去了,“晚安。”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困得不行,脑子里却总是不经意就想起了方才眼前那一片胸膛。 啧! 不得不说,这练武的人身材就是好。 谢颂华有些苦恼,自己这两世都母胎单身的人,今日竟然会遇到这样的美色。 及至睡着了迷迷蒙蒙的,还是那一片紧实的胸膛。 第二日早上照旧是被萧钰推醒的。 看了一眼仍旧昏暗的窗口,谢颂华睡眼惺忪,“什么时辰了?” 萧钰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你做什么梦呢?” 第486章:打呼 谢颂华猛然一惊,这才忽然想到,被推醒之前,她好像…… 竟然是在做那种梦。 再看萧钰疑惑的眼神,她只感觉自己头皮都快炸了。 不是吧!不是吧! 她该不会嘴里说出了些什么吧? 见谢颂华不说话,萧钰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看好像被魇住了,喊什么‘不要走’,随口一问罢了。” 说完便又走了出去,“今日要晚些回来,不必等我。” 然后人就直接出去了。 谢颂华倒是长舒了一口气,果然美色误人啊! 对方可是萧钰,她竟然还能往那方面去,简直…… 太大胆了。 想到梦里梦到的东西,谢颂华脸上又有些作烧。 这也太丢穿越者的脸了,后世那么多信息渠道,她什么样的美男没有见过?什么样的身材没有见识过? 不过有一说一…… 就萧钰这个条件,放在后世,那也妥妥是个极品。 脑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转脸看了一眼窗外,确实时间还早,谢颂华干脆拥着被子接着睡了。 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就是没有公婆的好处,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女子嫁入婆家,首先要适应的就是在长辈跟前立规矩。 所谓立规矩就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婆婆站着不能坐着,长辈说话只能听着。 然后多年媳妇熬成婆。 这么一想,她越发觉得自己嫁给萧钰实在是太赚了,比嫁给叶容时还赚。 兰姑姑进来下意识地又往床单看了一眼,虽然自家姑娘睡相不好,可这床上的乱是自家姑娘弄出来的,还是夫妻两个弄出来的,她这个成过亲的妇人还是能一眼看得出来。 昨晚上听到屋子里的动静,还以为姑娘与王爷之间的关系有所改进呢! 看来来路还长。 宸王府不比从前在宴春台,其奢华程度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以后这就是自己生活的地方了,谢颂华有意要将住处重新规整一下。 横竖该忙的事情也忙完了,用过了早膳便让祝嬷嬷带着自己在主院转了一圈。 主院没有名字,按照祝嬷嬷的说法,王爷的意思是这院子让以后的女主人来取。 谢颂华撇了撇嘴,这怎么可能是萧钰的话,肯定是霍管家故意这么说,算是对她这个不怎么名正言顺的王妃示好。 “那就还叫宴春台吧!” 谢颂华不耐烦搞这些形式主义,更何况这偌大的主院西墙角种着几棵杏树,等到了春天,满树杏花,可不就是一处极好的春景么? 祝嬷嬷立刻传话下去叫人去制牌匾。 后头跟着的琦月却皱了皱眉,这算是什么名字?听着就是一股小家子气,如何像是王妃的居所? 谢颂华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然后便由着祝嬷嬷引导着将整个院子逛了一遍。 这主院进门同其他人格局一样,是一排倒座,眼下作为几个洒扫丫鬟的住所并水房。 东西厢都各是一排三间的屋子,主屋是正经五间,最里头两间有耳门通向后面一排后罩房,在东西厢和主屋的连接还有两个小跨院。 西跨院已经由兰姑姑做主,给谢颂华当了库房,眼下堆着她的嫁妆。 东跨院还没有动,等着谢颂华的安排。 原本在宴春台,就那么几间屋子,人一多就觉得住不下。 比如说风花雪月几个来了之后,还是橘儿和橙儿挪去跟翠柳住了,才勉强腾出了一间屋子。 如今到了这王府,谢颂华反倒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屋子真多。 更不用说,这主院的外头还有一间花厅,按祝嬷嬷的说法,这花厅是用来给她接见各房管事的地儿,也就是办公的住所。 因而谢颂华便直接将各处分了分,屋子有的多,底下人也住得开,其他的都按照祝嬷嬷此前的分派。 只东跨院,她打算用作她的药房,并且让祝嬷嬷找几个人过来,在那里翻出了一块地,专门用来种药材。 “府里头也有花房暖房的,那里伺候的人种花种树的手艺都不错,王妃想要种些什么东西,不如让他们来?” 听到这话,谢颂华倒是真有了些兴趣,“我去看看。” “也正要带王妃在府里头转转呢!各处的管事还没有见过王妃,都惦记着。” 结果这一转,差点儿没将谢颂华给累死。 当初头一回误打误撞地出现在宸王府门前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这王府的门牌甚是气派,却不知道这里头还更气派。 虽然不像长公主府那般辽阔,还能跑马,可也着实不小。 逛了一上午,祝嬷嬷看着日上中天了,便提议先回来。 谢颂华还不解,祝嬷嬷解释,再逛,怕是回来要误了饭点。 行吧!是她没有见识了。 不过倒是看到了所谓的花房,或者,叫花田比较好一些。 也不知道这王府里就萧钰一个人,要搞那么大一块地方种花做什么。 不过祝嬷嬷的话倒是提醒了,或许这事儿可以跟萧钰打个申请,他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吧! 逛了一天的王府,谢颂华觉得自己脚丫子都酸了。 兰姑姑和翠柳几个人手快脚快,很快就将东跨院给她整理好了,而且所有的医书都按照她从前的习惯分门别类地整理着。 而正屋里原本的书房,就直接当成了她练字以及偶尔看书的地方。 如今搬家已经搬完了,生活也是时候投入正轨了,偷懒也差不多头偷够了。 萧钰晚上回来,看到她那桌上的字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勾了勾唇角。 等晚上吃了晚饭,谢颂华问起花房的事儿,果然他没有半点儿意见。 从他的表情里,谢颂华甚至明明白白地肯定,这个人大约连府里有这么个地方都不知道。 “你不爱这些东西,何必要专门制个花房?” “大概是霍管家觉得别人有的,王府也得有吧!” 谢颂华:…… 这就是有钱人的体面么? 有了前三日的相处,萧钰对于睡罗汉床似乎已经习惯了。 谢颂华更是心安理得。 直到有一天两个人一起吃早膳的时候,萧钰破天荒地说了一句,“你昨晚打呼了。” 谢颂华才吃了一口的炸鹌鹑登时掉在了汤碗里。 再一看,果然后面伺候的两个丫鬟垂下了头,极力装作一副根本没有听到的样子。 “我……你胡说八道!” 她也是要脸的啊! 而且,她怎么可能打呼?! 之前从来没有人说过。 然而萧钰却并不再解释,只是用一种不欲与她争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这倒是让谢颂华心里感觉有些不确定了,等他一走,便立刻将兰姑姑和丁香叫了过来,“我晚上睡觉会打呼吗?” 第487章:赤尾蝎 兰姑姑和丁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头,“没听到过啊!” 而后兰姑姑便解释道:“或许,是姑娘昨晚上睡觉姿势不对?” 看她们俩带着好奇的眼神,谢颂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萧钰是战场上走出来的人,他大约本来就比旁人觉更浅,或许真是因为她昨晚上睡觉的姿势不对,所以吵到他了。 不然按照他的性子,应该不至于当众说这事儿。 不过这事儿也就到此结束,后面他没提过,她也就放心了。 毕竟算是吃了他家的饭,若总给人带来麻烦,终归不好。 到下午,霍管家便将府里所有的大小管事都叫了过来,好家伙乌泱泱的竟然有大几十个。 一个人手底下管着十几个人,也就是说,这府里光是下人就有大几百个。 而严格上来说,府里的主子就只有她和萧钰两个人。 啧啧…… 特权阶级真是不一样。 虽说是让这些管事的过来认认她这个新主子,且也说了,内院的事儿,都听她分派。 谢颂华却不敢真的将自己那么当一回事儿,直接就从霍管家手里揽权。 萧钰的话很明白,这府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当初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的家眷。 且霍管家虽然一天到晚都含着笑意,看上去也十分亲切。 可她到底是个大夫,这段时间以来,又一直醉心于研究师父以及师公的医案。 所以几次接触下来,她便可以确定,这位霍管家同样是个练家子。 一个习武之人,还能将这样一个偌大的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一个人,随便放出去,都能成就一番事业。 可偏偏他就在萧钰的身边,安心做一个管家。 说是管家,可这样的大户人家,管家也就是个体面的下人。 这只能说明,他对萧钰十分忠诚,而萧钰同样对他信任有加。 谢颂华心里清楚,自己并非是萧钰真正的妻子,清楚自己的地位,自然也就知道有些事情她不能伸手。 别人这么说,只是给她一个体面罢了。 因而她让兰姑姑将所有人都打赏了一遍之后,便笑着道:“霍管家太高看我了,若是叫我看看医书,或许我还能比旁的内宅妇人多两分把握,可这管理内院,着实不是我的强项。 我未曾进门之前,在霍管家手里,王府一切都井井有条,全是你的功劳,眼下我瞧着,倒是只想偷懒,诚心想要希望霍管家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好歹继续把这个担子挑起来。 不然怕是交给我半日,府里上上下下就要乱套,到时候王爷也难免心烦,府里众人也不得安生。” 霍管家还在犹豫,谢颂华便又道:“我的身世大家都是清楚的,我更知道自己的能耐,所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霍管家就当是替我分忧解难罢!” 见她说得恳切,霍管家为难再三,到底还是答应了,“那便等王妃熟悉了府里的事情,再由您来操持吧!” 如此谢颂华才算松了口气。 横竖只要她和萧钰不闹掰,这王府她便能稳稳妥妥地住下去。 更何况,她如今手里有大笔的嫁妆,想做什么做不得? 且她也看得出来,她没有自霍管家手里接管这管理内宅的权利,底下那群管事也都松了口气的样子。 这样就挺好。 再说了,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谢家给的几房人,如今还没有安排事情,谢颂华也不想让他们在王府搅和,干脆都根据各自实际情况安排到铺子和田庄上去了。 而兰姑姑的丈夫二牛,则直接帮着负责宅子那边的事情。 牛二人老实,认死理,替自己做事便眼里心里只认自己一个人。 兰姑姑那个侄儿兰七却是个玲珑的,谢颂华交由他的东西总能很快就寻摸到,确实有几分本事。 最要紧的是,同样是个知晓轻重的,在外头舌灿莲花,对她的事儿却一个字儿都不多问,更不会往外头说。 这没几日,兰姑姑便偷偷告诉谢颂华兰七已经从岭南回来了,带来了她要的东西。 手里的研究正到关键处,谢颂华当即便坐不住,立刻便收拾了东西往宅子里去。 她之前就问过萧钰,关于出府的事情。 结果他竟是以为她担心车马的问题,直接将霍管家叫了过来。 霍管家连忙把册子给了她看,府里有几辆马车,一般都是做什么用的,各种规格是什么,又有几个车夫。 合着他根本就没想过管她出门的事儿。 这越发让谢颂华觉得萧钰这个合作对象实在是不错,她还得好好笼络笼络。 要去自己的宅子里,谢颂华便选择最普通没有徽记的马车,车夫也换成了自己的一个陪房小子。 又在街上绕了一大圈才往宅子里去。 江家夫妻已经知道自己女儿跟着卓院使学医的事情,那后院里头的东西,还会帮着饲弄。 只是这回见着兰七弄过来的东西,还是吓得不轻,“窈娘,你要这些吓人的东西做什么?!” 也不怪江父江母这样的反应,就是兰姑姑她们看到那砌好的矮房里的东西时,也吓得连连后退,“姑……姑娘……这……这是……” 褐色的硬甲在灯光的照映下,发着幽幽的蓝光,因此时严寒的气候趴在瓦片中间不仔细看甚至都不怎么容易注意到,可偏偏有一根弯钩型的尾巴,却是赤红色的,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有些渗人。 “这是赤尾蝎,你们饲养起来要小心些,我上回给的药粉,每日早晚撒在周围,不会跑出来的,不过现在季节不对,所以它们现在也懒得动。 这边要注意保暖,缝隙也都用薄泥层封起来要紧,另外再买些干蚯蚓过来加些麦麸薯面,一日投食一次即可。” 听到她这么说,兰七便笑了,“东家果然是行家,这东西我也是头一回见,见东家如此重视,还特意问了卖家饲养的方式,又跟着学了几日,才回来的。” 说着又拿出了一本小册子,谢颂华结果一看,竟是本手抄本,虽然字迹不甚好看,可看得出来十分用心。 谢颂华便十分满意,夸了兰七几句,“有你在,这边的事情,我就放心多了。” 而其他几个人还在面面相觑,自家姑娘怎么从开始的种草药变成了养蝎子了? 兰七笑着帮忙解释了一句,“这蝎子蜈蚣本也是药材,药店里都有卖的,只不过姑娘大约有自己的想法,这才需要养这种特殊的蝎子罢!” 虽然解释清楚了,谢颂华还是有些不放心江氏夫妻,“要不然,我给你们换一个住处?” 第488章:新婚期结束 谁知夫妻俩听了之后都是连连摇头,竟是在此前听说了这蝎子十分珍贵,心里替谢颂华担心会出岔子,要亲自帮着盯着才放心。 对于这赤尾蝎,她早就已经了解得足够多,只要饲养方式得当,并不会有任何危险。 江父江母都是稳妥的性子,如此一来,她倒是放心得多。 这样他们有了正经的事情做,住在京城也会更踏实,借着这个由头,改善他们的生活,也就顺理成章了。 萧钰倒是忙碌了起来,每天晚上回来得都挺晚,有的时候谢颂华都已经洗漱完了,碍于礼貌还得强撑着等他回来。 倒是生生又多了一段时间用来练字了。 这练字的习惯打从刚去慎思馆之后,便一直保持了下来,只除了极少的几次中断过。 从前是因为不想落于人后,这一手字在这个时代,多少代表了一个人的脸面。 后来却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日常,她发现每日聚精会神地练会儿字,能让她疲惫的感觉得到一定的放松,好些时候遇到心浮气躁的事情,也能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一个月的新婚期就在这样近乎重复的日子过去了。 谢颂华着实满心欢喜,早上喝腊八粥的时候,颇有些喜笑颜开的样子。 萧钰抬头看了她一眼,“何事这么高兴?” 谢颂华挑了挑眉,“啊?今儿腊八呀!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自然该高兴的。” 京城的冬天一向来得早,去年雪下得晚,今年却是上月末就下了两场雪了。 今儿又是阴沉的天气,看样子恐怕还有大雪。 谢颂华感觉自己似乎表现得有些过于露骨,虽说萧钰大约也和她一样期盼这新婚月的结束,可到底有些迫切将人赶走的感觉。 她还是表示了一点儿关心,“看样子,怕是要下雪了,王爷这日日忙着也十分辛苦,还是吩咐人备个手炉吧?” 萧钰直接便开口拒绝,“我不用……” 话说到一半,忽然抬眼看向她,“这事儿,不是该你先准备好的吗?” “啊?”谢颂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兰姑姑在外间听到,便立刻笑着替她找补了一句,“昨儿王妃不是还叫奴婢将那个鱼戏莲花的手炉找出来给王爷用么?怎么这会儿就忘记了?” 她这么一说,谢颂华才明白过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遇到这样的情况,断然不是说应该叫底下人给他做什么,而是早早地替他准备好。 可她……分明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啊! 谢颂华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到底没有将话说破,只扯了扯嘴角道:“是我忘了。” 算了,横竖就这一日了。 过了这一日,以后他在他那院子里住,自己住在这边,两个人基本上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兰姑姑还真将那个手炉给找了出来,添上了碳之后塞给了谢颂华。 谢颂华抿了抿唇,提了口气,赶在萧钰出门之前把手炉递了过去,脸上的笑容明媚而灿烂,只是多少有些僵硬,“王爷练武之人不怕冷,但……” 话还没有说完,那手炉就被人拎走了。 看着他迈着大长腿离开的背影,谢颂华看了一眼已经空了的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实际上当百越看到自家王爷手里捧着个手炉出来的时候,也着实吃了一惊。 “王……王爷你这是……” 说到这里,他陡然间神色一肃,“昨晚上那些人伤着王爷了?” 然后便被萧钰抬眸看了一眼,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瞥,百越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不由有些疑惑,“我还以为是王爷受了伤,所以身子虚呢!” “本王最近有些怕冷。” 他说完话,便进了马车。 “王爷?怕冷?” 百越觉得脑子有些跟不上趟,从前在边关那么冷的日子,遇到供应不上的时候,炭火根本不够,数尺深的雪地里扎帐篷,帐篷跟冰窖似的,也不见王爷说过半句天冷的话。 怎么如今反倒怕冷了? 他心里藏不住事儿,转头便告诉了黄子澄。 黄子澄当下也重视了起来,“该不会是王爷的病……” “不是说还有两年么?”百越担心的就是这个,听到他这么说,越发怀疑这一点了,毕竟黄子澄相对来说,还是比他靠谱许多。” 只是这病,只有他们这几个心腹知道,还牵涉甚广,两个人也不敢随意开口问询,只是暗暗担心。 谢颂华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件小事,让萧钰手底下两个人想得那么远。 她还在打发人往各处送节礼。 腊八虽然不是什么大节日,可关系好的人家也要互相送腊八粥走动,这么冷的天,再好吃的腊八粥送到对方家里也都差不多结成冰坨子了,所以便又改成了送八鲜礼盒。 谢颂华要走动的人家并不多,也不过就是谢家、江氏夫妻以及卓府。 至于萧钰的那些皇家的亲戚,他没有提起,她自然不会过问,若是要送,那也是霍管家的事儿。 谁知到了晚上,萧钰竟然又来了宴春台。 看着她俨然已经打算熄灯睡觉的样子,萧钰不由挑了挑眉。 谢颂华更是错愕,这不是已经过完一个月了吗? 见着她脸上的表情,萧钰这才想起来,今日是腊月初八,上个月初八他们成亲来着。 按照规矩自己不需要再来这边点卯似的睡罗汉床了。 早前他也因为睡得不习惯,想着早些回自己屋去。 谁知道这住了一个月竟然习惯了,忙完了事情就直接来了这边。 可眼下人已经到了屋子里,还习惯性地将大氅脱在了外面,好像走也不大合适。 谢颂华更是懵逼,想了想,还是起身迎了过来,“外头冷吧!” 萧钰看了她一眼,脸上有些不大自在,“嗯!有些。” 说着便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那边一个月没住了,他们忘了换新被子。” 他有洁癖,一个月没换的被子睡不习惯也正常。 谢颂华点头,然后看着他进了净室。 忽然想起来,不对啊!偌大的王府,堂堂宸王住的地方,难道还没有几床新被子么? 谢颂华撇了撇嘴,不知道这个人是咋回事。 不过听他这话的语气,明日是铁定不会再过来了。 且再忍一日。 霍管家却在这个时候过来了,“王爷今儿出城去了,宫里送了腊八粥过来,是这会儿给送过来?” 他这一说,谢颂华才想起这一茬儿,宫里赐下来的东西,不可等闲对待。 谢颂华当时便说了等萧钰来了再送。 毕竟宫里头主要还是要赏给他这位宸王,谢颂华不过就是附带的。 因为没想到她会过来,所以屋子里伺候的人谢颂华早早地打发下去了。 这会儿也懒得再麻烦他们,从霍管家手里接了过来之后,便自己放在炉子上热了起来。 萧钰洗漱完从净室里出来,没在卧室里看到谢颂华,反倒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从旁边的起居室里传来。 第489章:喜讯 “早知道宫里还要特地赏一道,早上就不该喝了,搞得我这一天感觉嘴里都是甜腻腻的味道。” 谢颂华不爱吃甜食,这时下人做腊八粥又喜欢多放糖,她多少是有些吃不惯的。 可兰姑姑又说习俗是这样,今儿早上还真只得喝这个。 早上那一碗,直接让她午饭都没有什么胃口,谁知道这晚上又来了一碗。 大晚上吃这么高热量的东西,真是直接长肥膘的节奏。 萧钰看着她聚精会神地的炉子上搅着粥,嘴里虽然带着抱怨的语气,手上却十分专注。 因为已经打算睡了,所以她只穿着中衣,外头披了一件长袄,一把青丝随意找了个发带笼着,看上去清清爽爽的样子,脸上更是没有半点儿粉黛,与寻常女子无异。 不知道为什么,萧钰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 等谢颂华盛好了两碗不见他有动静的时候,才疑惑地看过来,“王爷?” 萧钰回过神来,神色淡淡地走了过去,然后便看到两只碗里的区别。 谢颂华立刻解释道:“我胃口比较小,王爷劳累了一天了,理应多喝一些。” 她那只碗不过她的巴掌大小,里头还只装了半碗,到了他这里,却是直接一大海碗,对比实在太强烈。 谢颂华直接不在看他,将温热的一小碗粥快速地吃完了,然后笑眯眯道:“真的挺好吃的,王爷尝尝。” 萧钰却只浅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嗯,还行。” 谢颂华笑着点头,然后坐在对面等着,却等到对方直接起身往屋子里去了。 “不,不是!王爷这粥你不喝了?” “吃过饭了,不饿。” 听到这个回答,谢颂华吓了一跳,“可我也喝不下啊!” 萧钰转脸朝她挑了下眉,“那便不喝。” “可……”谢颂华迷糊了,“可之前我听教导嬷嬷都说,皇家赐下的东西,若是浪费了,便是藐视天颜,触……” “宸王府例外。” 他抛下这么一句,便进屋给自己铺床去了。 剩下谢颂华风中凌乱,所以她方才明明可以随意抿一口意思一下就行了? 下回遇到这种事情,她必须要问清楚。 那霍管家也真是的,既然如此,何必那般郑重其事地与她说。 腊八过后便是年,这话倒是真的。 至少在这个时代是这样,谢颂华再出门,就可以明显感觉到街上都热闹了许多,好些铺子里都挂起了红灯笼,还有一些过年用的东西出售。 去年过年,跟着谢家全家战战兢兢,今年或许倒是可以好好过个年。 萧钰如今已经搬去了自己的院子里,宴春台相对来说还算宁静。 祝嬷嬷做事十分老练,也很有眼力见儿,知道她不大喜欢用不熟的人,便只管叫原先的那些人管一些院子里的事情,并不往屋子里凑。 风花雪月倒是照例往外写信,这种事情不能拦,不然就落得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声。 不过写出去的信府里都有过目,没有什么问题,她也就懒得管了。 等橙儿摸清了她们几个人的习性,再来想办法调离。 赤尾蝎养得不是很好,可能还是不大适应北方的天气,弄过来的三十只,已经死了十只,兰七和江父两个人每日都在想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高盈上门了。 这完全出乎了谢颂华的预料,她此前想过慧敏郡主那个疯子会来,毕竟她从前就往宸王府来过。 却没有想到来的会是高盈。 算起来,两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上一回好像还是在谢荔的及笄礼上,她偷偷拦下自己问起陈留的去向。 后来…… 后来好像一直没有见过她。 倒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来王府。 谢颂华让人将她引到了外面的花厅,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才走了过去。 在抄手游廊里便看到站在花厅里赏雪的少女。 高盈本来就生得不错,良好的家世让她整个人身上有一种自然而然地高高在上的气质。 这种气质在地位比她低的人看来,总会让人觉得有些难以亲近且无所适从。 但是若是与之相交的人和她地位相当的时候,反倒平添了两分生动。 她一见着谢颂华进来,便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窈娘,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嫁给了王爷,我还是第一次来王府呢!方才一路走过来,王府的景致倒是真不错。” 她自顾自地说着,然后才像是发现了她脸上的错愕,这才解释道:“哎呀,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名字的?” 谢颂华便笑了笑,请她坐下,然后才笑着道:“确实是有些惊讶。” “是润余告诉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流光闪烁。 润余,陈留的字。 这样亲昵的称呼让谢颂华挑了挑眉,却下意识地问道:“润余……是谁?” 高盈连忙笑着道:“看我,都给忘了,润余是他来了京城之后,他恩师给他取的字,你可能都不清楚,就是陈留呀!” 谢颂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可不是,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此前确实是听到过别人这般叫他。” 高盈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看着谢颂华的眼神里始终带着两分打量的意味。 谢颂华只当没有发现这一点,也言笑晏晏地与她寒暄,“他怎么会与高姑娘说起这样的事儿?” “我就是好奇嘛!窈娘和润余是一个地方来的,如今你竟然成了宸王妃了,这在咱们大启都算得上是个传奇了,我可不就是好奇么? 他也不瞒着我,以往在清水镇的所有事情,只要我想知道的,便都告诉我,所以我自然也就知道你这个名字了。 他说从前你们那里的人都这样叫你,那我也想这样叫,总觉得好像跟他关系更亲近了些似的。” 话说到这里,谢颂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高姑娘今日是带着喜讯来了?” 纵然性子外向,可到底还是个姑娘家,高盈听到这话的,也不由红了脸颊,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嗯!他前几日便回来述职了,明年开春便可调往吏部,他说是时候把我们的事情定下来。” 谢颂华蓦然想起自己下大定的时候,陈留与自己说的话。 她又看了看高盈,虽然她也不大喜欢这位高姑娘。 可也能看得出来,高盈是真的满心喜欢他。 若是陈留能够接受这份感情,倒也算是不错的选择,因而她诚心笑着道:“确实是大喜事。” “那……窈娘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高盈闻言立刻睁着一双盈盈的眼睛看着她。 第490章:摆谱 这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措手不及。 这妇人成亲之后正式的走动,便与夫家在外面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高盈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如此问出来,多少显得有些奇怪。 谢颂华面上不露任何端倪,只是笑着道:“若是到时候我和王爷有空,一定去。” 没有一口答应,高盈也一点儿不恼,又说了会儿话便告辞了。 谢颂华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今儿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姑娘不知道,”丁香一脸八卦的样子凑了过来,“此前陈大人出了外差,据说是因为高大人给他使了些绊子,后来是咱们老爷帮衬着,让他出去了。” 谢颂华便瞟了她一眼,“你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朝堂上的事儿,奴婢自然不清楚,”丁香仍旧那般压着声音说话,“不过奴婢倒是知道,高姑娘得知了陈大人的去处之后,偷偷去找陈大人了!” “什么?”谢颂华这才真吃了一惊,她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丁香,“你可不要胡说。” “奴婢才没有胡说,”丁香恨不能拍胸脯保证,“这事儿如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奴婢在外头听来的。 说是高姑娘瞒着家里直奔陈大人任上去了,高老爷知道的时候,人都已经到了,要不然这么长时间,高姑娘一直没有踪影?碰到什么事儿,高夫人只说她病了,这病了也该有个探病的吧? 之前跟姑娘往来的贵女那么多,可病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听说谁去高府探她了。” 这么一说,似乎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再联系方才高盈的话…… 若是她真的追去了陈留的任上,他们俩的婚事便是不成也要成了。 不然高家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而高盈,自离开家门那一刻起,她的性命就落在了陈留的手上,若是陈留执意不娶她,她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更何况,即便是单方面的,可奔者为妾…… 这个高盈,还真是一腔孤勇。 那这门婚事,到底是不是出自陈留的本心,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兰姑姑却是欲言又止,等丁香走开了才道:“姑娘还是与高姑娘保持些距离得好。” 见她认真听着,兰姑姑便接着道:“高姑娘对陈大人,实在算得上是一往情深,这样偏激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若是叫她知道了陈大人对姑娘的心思,奴婢觉得,恐怕这麻烦不会小。” 谢颂华轻轻点头,“你说得是,往后我会仔细留意着。” 她心里蓦然想起原主认识的那个陈留。 再回想上一回见他,明明是同一个人,身上的气质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到底是朝堂这样的名利场,身处其中,很多事情便不由自主。 更何况,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读书人,干干净净地进来,如何能不染一身颜色?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略有些感慨。 她对陈留没有感情,自不会为此平添烦恼。 眼看着就要年关,谁知老夫人忽然来了口信,邀她一道去赏梅花。 京城东边有一片著名的香雪海。 也不知道是前朝何人种的,漫山遍野的都是梅花,眼下这个时节,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 那山头原本是皇家的地盘,在先帝的手里建了座寺庙。 只是到了裕丰帝的手里,佛教式微,那寺庙虽然是皇家所建,平日里却也没有了多少香客。 倒是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会在冬季的时候上山去赏梅。 去年一片忙乱,自然没有这样的兴致,可今年,对于谢家来说,算得上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些热闹的事儿也要筹备起来。 谢颂华听了兰姑姑说起往年的热闹,不由也跟着动了心。 当即便回了信,等那日直接去香山寺碰头。 萧钰自然是没有空的,谢颂华几乎都将他给忘记了,等到第二日要出门了,才想起来,礼貌性地让个小丫鬟往前院递了信。 果然得到的回答是,让她自己好生去玩。 霍管家一早就准备好了马车,马车上的东西也一应准备得妥妥当当。 难得的一个晴天,除了街道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雪,显得这天色都更亮堂了几分。 能出去玩,大家都是开心的。 车夫知道路,还在一路上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地方。 还没有上山,就已经闻到了阵阵梅花清香。 上山的路原本是一条长长的台阶,可如今不兴佛事,自然也就没有多少虔诚的香客一步步地爬上去。 为了方便贵人们游玩,便又兴建了一条直接通往山顶上的马车道。 等来的时候,才知道谢家人已经刚刚到了。 马车直接驶入佛事的后院,一进去,就看到老夫人正在跟一个老妇人分两边坐着聊天。 谢颂华一进去,两个人便同时转过了脸。 只一个照面,她就知道了那位老妇人的身份。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因那张脸和齐氏实在是太像了,只不过这位齐老夫人的脸还要更瘦一些,多少有些刻薄像。 谢老夫人连忙朝谢颂华招手,“三丫头快过来,看看这是谁?!” 说着不等谢颂华开口,便笑着给齐老夫人介绍道:“如何都没有想到老亲家竟然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不然怎么样也该喝上自己外孙女儿的喜酒了。” 说了这一句之后在朝谢颂华笑着道:“三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这位,就是你亲外祖母!可怜儿见得,嫡亲的骨肉,这才第一回见着呢!” 谢老夫人如此热络地聊着的时候,齐老夫人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谢颂华,然后含笑点头道:“果真不错,论理儿,老早就该过来了,但是老姐姐是知道的,我这身子骨不怎么好,若非是朝廷召他舅舅来,我也拖不住这身子。” 然后便对着谢颂华道:“好孩子,你也算是个有福的,当初那样的情况下,你娘仓促之间生了你,这抱错了,竟然还能找得回来,说明这上天着实待你不薄。 如今回了本家,不管是你祖母也好,你父母也好,都将你当成掌上明珠似的,还给你寻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你心里可要有数! 可不要想着,你现下成了王妃,就不将娘家放在眼里!若是没有娘家,没有你的这些长辈,哪里来的你今日的好日子?孝之一字,可是顶顶要紧的!” 她这一来,就见着这么个外祖母,还没有来得及把脸认熟,就听着两个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热络。 长辈在说话,小辈不好插嘴,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这第一日相见,就摆着长辈的谱儿直接开口训导是怎么回事? 第491章:君臣之义 见谢颂华不说话,齐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一点点地收了起来,她坐直了身子,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然后才慢条斯理道:“你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一些,虽说行事着实有些不成样子,可想想你是乡下养大的,许多规矩不懂,也情有可原。 可如今你既然成了宸王妃,就不能再那般率性而为,不说别的,总要顾及王爷的体面,都说高处不胜寒,王爷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一点点的污点,都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的攻讦。 若是叫人说一句王妃不孝顺娘家长辈,都是王爷惯的,你说王爷会怎么看你?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谢颂华浅笑了一声,“早就听祖母说过,齐老夫人是最最讲规矩的人,想来,齐府的规矩比我们谢家可要重多了。” 听到她这样称呼自己,齐老夫人便不大高兴,想到女儿写给自己的信,越发不喜,便冷哼了一声,“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家的规矩都是自小就开始教的,自然更重视。” “哦?”谢颂华立刻接过了话,然后由兰姑姑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坐直了身子淡淡道,“那怎么不见这几位给我行礼啊?” 这话一出,这小小的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今日齐老夫人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上的山,旁边还有两位中年的妇人并两个少女,一看便知道是齐家的两位太太和姑娘。 若是讲究亲缘,这规矩自然也不用那般计较。 可若是讲规矩,这规矩可就得细细地讲究了。 她是宸王妃,且是上了皇室玉蝶的王妃,正经超一品的诰命。 眼下这在座的人里头,若论品级,根本没有人能与她比肩。 真讲规矩,就是齐老夫人都要给她行礼。 齐氏闻言立刻便怒了,“谢颂华你怎么说话的?你竟然让长辈给你行礼?” 齐老夫人也不被气得不轻,“我早就听说你这丫头打乡下来,不懂规……” “齐老夫人此言差矣,”谢颂华冷冷地打断了她,“忠、孝、悌、忍、善,人伦五常,难道齐家这样重视规矩礼仪的地方,都分不清先后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而是挺着腰板,平心静气地喝着茶,一举一动,都严格按照宫中的规矩礼仪来的。 明明今日她今日没有盛装丽服,更没有穿王妃品轶的服制,可此时她那副样子,就是让人觉得身上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度。 这气度便隐藏在她的举手投足间,就藏在她抬眸敛目间。 齐老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是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敢对她下脸子,在自己面前摆王妃的谱儿。 可眼下等谢颂华把谱摆出来之后,她又不好应对了。 因为按照规矩,她们齐家女眷就应该对宸王妃行礼,这确实算得上是君臣之义。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了起来,几个齐家的女眷也都有些窘迫,各自相望着不知道该不该起身行礼。 谢老夫人眼角便染上了两分笑意。 她对这个亲家可是不甚满意的,从前两个人就有些不对付,后来齐家去了外任上,两家只有了书信往来,才又相对好些了。 谁知道这个齐家这一回来,齐老夫人仗着自己长子马上就要进内阁,便又在她面前摆起齐氏娘家的谱儿来。 这来了京城也不见去谢家拜访,两家人头一回见面,竟然是约在这香山寺里。 且方才口口声声明里暗里都是在说自己偏疼长房和三房,还敲打自己如今府里是老二撑着家业,竟是说她老糊涂了的意思。 叫谢老夫人心里实在不大爽利。 老夫人最近虽然对谢颂华也有些不满意,先是在谢琅华的婚事上,谢颂华打马虎眼, 后来又听到谢芸说她拒绝了帮衬姑爷的事情,这就越发觉得这姑娘家不是在自己家长大的,到底隔了一层,不大好掌控。 可这也不代表她乐意看到自家孙女儿被别人家当着孙子训,更何况,这还是目前他们家里最出息的一个姑娘。 眼见着场面实在难看了,老夫人这才打圆场,“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你外祖母不过是提一句罢了,你怕是在宫里待多了,这就当了真。” 虽然开口有些晚,但到底也算是解了眼下的困窘,齐老夫人只得尴尬地应和了一声,“就是,我这不是头一回见着你,心里怕你在外头失了礼数,这才多叮嘱两句么?王妃也太敏感了些。” 听到她这么说,谢颂华便也露了笑脸,这一笑便如春风吹开湖面,顿时让人觉得暖风拂面,“原是如此,看我!着实是误会了。 方才我这才来,只看到祖母和一位老夫人说话,想着虽然按照规矩,也该等对方问个好儿才好进门,莫要平白叫人背上了不尊皇室的罪名。 可转眼见祖母这般热络,便想着横竖没有外人,只当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回头叫人不往外头传就是了。 然后才知道,原来这与祖母说话的竟是我外祖母,更未想到外祖母一见着我,就说规矩,我还当是我这王妃当得没有架子,让外祖母觉得给王爷丢了脸,这才要提醒我,先等大家行了礼再一起热闹呢!” 这话说得齐老夫人脸上又是一阵讪讪的,老夫人看着心里舒爽,便也怕说得太过,往后亲戚面上难看,便故作埋怨道:“你也是的!往后可不许这样了,你没有见过你外祖母,不知道她的脾气,以后便习惯了。” 谢颂华笑着应下,然后便转过脸去与谢荼说话。 谢荼只暗暗朝她眨了眨眼睛,并不敢说方才的事情。 她是寿安堂里的姑娘,方才见着自己祖母是被那齐老夫人数落,心里焉能痛快? 虽然说是说开了,齐老夫人面上到底还是有些讪讪的,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冷落了下去。 余氏便开口笑道:“人都到齐了,你们姑娘家也不要与我们这般枯坐着,出去玩吧!不是老早就念着要来看梅花的么?” 谢老夫人闻言便朝谢颂华道:“三丫头来京城这么久,还没来过此处吧?” 谢颂华含笑颔首,于是便听到谢老夫人笑道:“你也与他们一道玩去,自家人这里,倒不用这样陪着我们了,没得沾了几分老气。” 余氏便笑着道:“那我也要讨个赏,儿媳也想去外头转转。”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是请命去照看她们这些年轻的姐妹,怕出意外。 等姐妹几个到了香山寺后面的空地里,才知道这香雪海的妙处。 漫山遍野都是白梅,在这个时候,白茫茫的一片,不细看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梅还是雪,只有扑鼻而来的清香。 只是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第492章:怯懦 谢颂华出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只是每次转脸看过去,对方都将脸又移开了,她也就没有多话。 香山寺的这后山的一大片平地,就是专门用来给客人赏梅用的,还有一个四面都用琉璃围着的暖阁。 只不过都是年轻的姑娘家,也不怕冷,自然不耐烦跑到那里头坐着。 一个个挤挤挨挨地都在外头看花赏雪。 谢荼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从前齐家老夫人就喜欢对着二婶娘的事儿指手画脚,那会儿府里还是二婶娘管事儿,许多事情都要横插一手,祖母可嫌了,偏生二婶娘又是个听母亲话的,祖母也不愿意两家关系闹僵,因而只能忍着。 原想着过去这么多年了,眼看着二婶娘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总该好一些,谁知道这一来还是如此,倒亏得你,扳回一城。” 想不到谢荼也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可见这齐家老夫人着实是有些讨人嫌。 她悄悄眨了眨眼,“摆不清自己位子的人着实叫人讨厌得很。” 两个人都不由偷笑,然后谢颂华便发现谢荔正在怔怔地看着自己,她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对方躲避不及,被她撞了个正着。 等余氏怕她们姐妹受了寒,喊他们去暖阁里喝茶烤火的时候,谢颂华便找了个机会开口问:“四妹妹可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谢荔连忙摆手,然后忽然又想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我……我就是有些羡慕三姐姐。” 谢颂华挑了挑眉,竟不知道怎么回她这话。 毕竟在世人眼里,她着实算是走了天大的好运,一朝登天,成了宸王妃。 她没有说话,谢荔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有些感慨道:“自小我就害怕,害怕去外祖母家太太不带我,可又怕太太带我。 不带我,我担心是何处惹了太太不高兴了,姨娘指不定更惶恐,可带我,我又害怕外祖母对我说教将规矩。 我从来没有想到,竟然能有一日,看到有一个人敢这样对外祖母说话。” 她说着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谢颂华,“三姐姐你虽然不是自小在京中长大,可是方才的样子,我感觉,你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你说的话,外祖母竟然不敢反驳,这简直是我一辈子也不敢想的事儿。” 谢颂华看她这个样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感觉她像是一战成名了的感觉。 谢荔说着眼神又暗淡下去了,“可是我不是三姐姐,我本就是庶女出身,在外祖母家被看不起也是正常的。 如今我已经定了亲,方才外祖母在与太太说话的时候,就再说,问母亲为何给我定这样一门亲事,生生将我的野心养大了。” 她说着眼圈儿有些泛红,“我哪里有什么野心,苏家也不过就是一介商户人家罢了,我好歹也是阁老的亲生女儿,如何就配不上苏家的亲事?” 看着面前的少女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谢颂华一时有些束手无措,这样的少女心要怎么安慰? 她想了好半晌,才温声问道:“你自己觉得苏家怎么样?” 谢荔闻言愣了一下,看了面前的姐妹一眼,便垂下了眼睫,“自,自然是好的。” “那就是了,日子是自己过起来的,不是给别人看到,且苏家一介商户这样的话,你也不要再说了,苏公子正经两榜进士、天子门生,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更是你未来的夫君,你总不希望他自别人口中听到你这样的评价吧?” “我……”谢荔一愣,随即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谢颂华接着劝解,“但是不要为了这些不值当的人影响自己日后的生活。 苏公子有出息,苏家又看重你,将来好日子是你自己的,你在乎齐家人怎么说?亲戚之间,若是合得来,便多走走,合不来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荔闻言好半天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心里却不以为然,只觉得有些发堵。 她谢颂华自然可以不在乎齐家这门亲事,她的夫君是宸王,宸王还需要什么人的助力么? 只有别人上赶着巴结她的份儿。 可是苏家不一样,苏家这么多年,就苏公子一个出头的,官场没有人,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为了将来的日子,为了丈夫的前程,她也必须要牢牢地把着娘家这棵树。 如此一来,她便不得不看齐氏的脸色行事,不得不在齐家人面前做低服小。 谢颂华这安慰自己的话,不过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可如今她也不敢反驳,人家是王妃呢!她可得罪不起。 想到这里,谢荔慢慢地收起了眼泪,朝谢颂华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三姐姐的开导,妹妹明白了。” 谢颂华也如释重负,她这样开导小姑娘,倒搞得自己像是个长辈似的。 不过想想自己的实际年纪,她也确实比谢荔大上好几岁。 这个谢荔,初时扒着谢淑华,当个小喽啰的时候,着实有些不招人喜欢,可实际上,她也没真做过什么过格儿的事儿。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了在嫡母手底下生存,也并非不能理解。 且后来江淑华把自己作死了,她也就彻底转变,乖乖巧巧的一个姑娘家。 因而谢颂华也不吝于对她寄予祝福。 这时代的女子本就艰难,若是她能获得一份圆满的婚事,也是一件好事儿。 “前几日,苏家来请期了,祖母初步看得时间是在明年的五月。” 她说着便红了脸,谢颂华笑着道:“五月好啊!天儿不冷不热的,做什么都方便得很,祖母这是疼你呢!” 谢荔脸上的越发红了,然后怯怯地看向谢颂华道:“往后去了苏家,恐怕来往越发少了,我……我能去找三姐姐你玩么?” 谢颂华一愣,“找我?” 谢荔顿时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似的,“说起来,我与三姐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想着,若是与三姐姐关系好一些,苏家也该……” 说到后面,声音便越来越小,像是羞臊得说不下去似的。 谢颂华立时明白过来了,谢荔这是希望能借着自己的身份,能在苏家站稳脚跟呢! 毕竟自小生活在嫡母和嫡姐的阴影之下,难免就养成了这样不自信的性子,谢颂华倒是可以理解。 她想了想道:“到明年五月,也就五个月的时间了,怕是的事情也多,你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去我那儿坐坐,不过记得提前递个帖子,别走空了。” 原本听到她说自己事情多,谢荔还当谢颂华是不同意的意思,随即便听到她开口答应了,顿时喜出望外,笑盈盈地看着谢颂华,“多谢三姐姐。” 第493章:欺人太甚 那头几个人只见她们姐妹俩嘀嘀咕咕,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这会儿谢荼一个激动出声,便让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谢琼华笑道:“谢荔这是在咱们王妃娘娘跟前讨得什么好处了?这般兴奋?若是不出来,我可不依,横竖大家都是姐妹,王妃可不会厚此薄彼吧!” 一句话说得谢荔脸又红了,“长姐胡说什么呢!我……我不过就是得了三姐姐几句指点。” 谢琼华却挑了挑眉,“哎哟!咱们三姑娘如今都能给你指点了?这不是才来京城没两年呢!倒是好本事。” 谢琼华这张嘴,真是没事儿也要将人得罪一遍,谢颂华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干脆不理会。 那头齐老夫人由齐氏陪着也出来赏雪了,只是年纪大身体也不甚好,不敢往这后山来,只在寺庙的暖房里瞧着。 出了厅门,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齐氏知道自家娘亲的脾气,心里也十分不舒坦,“我早前就与娘说过了,这个丫头天生跟我八字不合,自她来了之后,我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娘也不必因她不高兴,只当没有这个人便是了。” “我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当众训斥,这个人还是我嫡亲的外孙女儿!”齐老夫人被女儿指出方才的事情,越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说着又将矛头对准了齐氏,“我是外祖母到底隔了一层,你是她亲娘,什么话说不得?竟将她纵成了这么个性子!” 齐氏只觉得冤枉得很,自江淑华出了门子之后,一腔委屈无处诉。 这会儿见着自家娘亲,立时没能忍住,“娘是不知道,我何曾纵着她,可她这个人身上真是有邪性,就我们家老爷,从来不管后院的事儿,愣生生将她接了回来不说,还围着她跟我吵,说我不配做她母亲! 我但凡要对她落个脸,家里老的小的全部都向着她,生生我成了个外人,连我那个……” 她说着哽咽了一下,“连我那个儿子,都向着她呢!她这一来,到处鸡飞狗跳,我日日不得安眠,也就只有一个淑儿在我旁边陪着。 就这,她也容不得,我好好一个姑娘,如今去了东宫给太子做妾。” “胡说什么!”齐老夫人原本微微垂着眼听她倾诉,待听得这一句,便立刻开口低斥了一声,“去东宫那叫做妾么?太子一登登上大宝,淑儿丫头就是后宫的娘娘。 眼下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就算是个郡主,仗着这份功劳,等后头册封后宫的时候,至少是一宫之主!你瞧瞧这天下谁敢说宫里的嫔妃是妾的?” 齐氏听到母亲这话,立时觉得通身舒坦,方才的郁色也扫除大半,“娘说的是!” 但随即又蒙上一层愁云,“可……可三皇子如今坐大,外头又都说太子能力平常,若是三皇子……” “这位子上的人哪里真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位子后头跟着的人!”齐老夫人将女儿的手用力一握,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谢家真真眼睛被雾蒙了,放着淑儿丫头在东宫不管,去管个什么劳什子王妃。 这宸王权势再大,那也只是个王爷,难不成他还敢造反不成?爵位再高,对上上头那个,那也是臣!你们谢家巴结他有什么用?” 齐氏一直被压抑着的欲望终于在母亲这里得到了认可,她呼吸都变重了些,“娘的意思……是大哥的意思么?” 齐老夫人便笑了起来,“淑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不帮着她难不成还帮着外人么?” 齐氏顿时只觉得心里像是烧了一把火似的,让她整个人都跟着燃烧了起来,“我便给淑儿带话去,可怜她一个人在深宫里头,无依无靠的,若是叫她知道她外祖家还这般疼她,一定高兴坏了。” 齐老夫人便又拍了拍她的手,“这儿女亲缘也难说得很,那个跟你无缘便罢了,没得生个孩子给自己添气受的。” 提到谢颂华,齐氏眼底闪过几分厌恶,“我也是这般跟自己说的,横竖就当自己没有那个孽障算了,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我也高攀不起,哪里有那个体面去做人家的长辈,只是日前听到寿安堂那边传来消息,我们老夫人竟然想让那个帮着相看二郎的媳妇,我心里着实气得难受。” “什么?” 齐老夫人也吃了一惊,“这是什么道理?让妹妹给哥哥相看媳妇?!” 齐氏便又是一肚子委屈,“正是呢!非但如此,我那好婆母还与我们老爷说了,说是二郎的婚事全凭着老夫人来挑,叫我不要多插手,娘你说说……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我自己生的儿子,终身大事儿我都不能过问了!” “欺人太甚!”齐老夫人闻言便也动了怒,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这事儿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齐氏声音闷闷道,“寿安堂里我有个可靠的人,亲耳听到的话。” 她说着有觉得委屈起来,“当初也是他们谢家三书六礼半点儿不含糊地去咱们齐家求娶我的,如今我都这把年纪了,越发活得没脸,若非大哥此番被点入京,我那婆母还要继续冷着我呢!” 齐老夫人已经从信上知道了一些谢家内宅的事情,只是到底知道得不甚详细,这会儿听到女儿亲口诉说,胸中的火气便又蹭蹭地往上涨,一张脸也冷了下来,“你不用怕!如今我与你大哥都在京中,有我们在,我且看看他谢家待如何! 过两日,你就装病,我借着探病的由头,留几个人给你,帮衬着你一些,晾你那婆母也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有了娘家撑腰,齐氏立时觉得腰杆子都直了许多,便也冷笑了一声,“那般护着那个外头来的,难不成还当人家做了王妃,来谢家给她养老送终不成?” “王妃又如何!”齐老夫人想到方才谢颂华拿王妃的身份压她,就气得发昏,“就算是王妃,那也是你肚子里爬出来,就算是皇帝,也逃不过个孝字! 真叫那丫头惹得狠了,你也不是没有手段,真怕了个黄毛丫头不成?空有王妃名头,没有娘家撑腰,没有夫婿宠爱,王妃又算个什么! 这个道理,哪怕是放在宫里头那些娘娘身上都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一个王妃,竟还显摆上天了,真是不知所谓。” 听自己母亲这话里头,分明还有别的意思,齐氏没怎么明白,下意识地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法子治一治那个谢颂华?” 第494章:着实给气到了 然后齐老夫人却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而是宽慰道:“好了,这事儿你先放在心里,有些事儿现在我也不好与你说。 我们家才进京,还有许多地方要打点,从前一些往来的人也要走动联络感情,这些事儿,暂且往后放一放,也不急于一时,倒是淑儿那里,是不是快到日子了。” 说到这个,齐氏这才是真的欢喜,“太医看过了,也就这几日,说是肚子里的孩子健康得很呢!只是淑儿的位份不够,这生孩子,娘家也不得去人,不然我早就已经坐不住了。” 齐老夫人点头,表示可以理解,“皇家的规矩就是大,我也好久没有见着那孩子了,过两日按道理要入宫去拜见皇后娘娘,说起来,皇后娘娘算是淑儿的太婆婆呢!也不知道能否恩准我去趟东宫看一眼咱们姑娘。” 母女两个说起江淑华,都是一脸慈爱的笑,气氛比之于方才已经好得多了。 母女两个正说着的时候,便有人过来告知斋饭已经好了。 因为刚才的事情,这顿饭多少有些吃得没滋没味,谢颂华不在乎,反正难受的不是她。 谁知齐老太太却突然提起谢琅华的婚事,“琅哥儿马上就要及冠了,这都已经正式入了朝,该是时候成家了,我这闺女儿跟我说,也不指望能娶个门第多高的媳妇,最要紧是乖巧懂事。 我觉得这话说得对,以如今咱们两家的地位,还能往哪儿娶去?难不成尚个公主回来?还是人好最好。” 关于谢琅华的婚事,谢云苍已经明明白白地与齐氏说过了。 主要是经历了江淑华的事儿,谢家母子对齐氏都不大放心。 这婚事关系到孩子一辈子不说,更关系到家族的传承,嫁女儿也就罢了,娶媳妇却是顶顶要紧的一件事儿。 因而虽然齐氏不大乐意,可到底明面儿上摊开了说过了,她也就只能咬牙认下。 确实没有想到,这会儿竟然又转头跟齐家老夫人说了。 谢老夫人便十分不喜,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齐氏道:“我们老夫人正在帮着孩子相看呢!琅哥儿再乖巧不过,必定会顺应长辈的意思。” 这么找补了一句,便让谢老夫人不由得怀疑是齐老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呵呵笑道:“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呢!那孩子早先就是匹脱缰的野马,别说我,就是他父母都管不住,如今好歹也是个正经五品的官身,兄弟俩的事儿,我都看着呢!” 齐老夫人还要再说,谢老夫人便将目光落在了齐家的两个姑娘身上,“三姑娘四姑娘倒是花一样的年纪,若不是前段时间拿孩子的八字去灵观批命,说是我们琅哥儿不适合亲上做亲,我真想像亲家讨这个巧儿呢!” 齐老夫人和齐氏双双色变,齐氏猛然惊诧道:“母亲何时去灵观给琅哥儿批的命?我如何都不知道?” 她这个反应让老夫人冷了目光,“怎么你忘了,早前不是茂才让我去给孩子批的么?你当时也在啊!” 完全子虚乌有的事情,齐氏如何能不知道此时老夫人就是在胡诌,可这又如何,老夫人是在提醒她,让她不要妄图利用齐家来管谢琅华的婚事。 齐老夫人则是着实给气到了。 她今儿将这两个孙女儿带过来,本来就有给齐氏相看的意思,方才母女俩也说起,喜欢长房的三姑娘。 没想到还没开口就给谢老夫人直接推了个干净。 她干笑了一声,“这批命不批命的,到底有些玄乎,未必做得准,好些灵师就是知道有人家要做亲,专门说是八字不合,就等着别人给钱去做法破局呢!” “是道玄灵师亲自批的命,”谢老夫人淡淡地掀起眼皮看了对面的齐老夫人一眼,“亲家姐妹也知道,这道玄灵师和我们府上多少是有些渊源的。” 这两个老太太之间的暗流涌动,谢颂华看得津津有味儿。 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谢荼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然后悄悄地用手指快速地一指,“齐三姑娘都快气哭了。” 听到她这么说,谢颂华才注意到,那头坐在齐家大太太旁边的小姑娘,可不是面色煞白,双眼愤恨地盯着谢老夫人。 感情这也不光是家里长辈的一意撮合。 谢颂华悄悄撇了撇嘴,别说老夫人有意要给谢琅华找个有助力的媳妇,就是她也看不上这位齐家三姑娘。 眼下两位老太太虽然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你来我往地打太极,可到底没有一个人漏口风。 更没有将她齐三姑娘推出来,她就这般露了行迹不说,竟然还对谢老夫人有了隐隐的恨意。 如此气量的姑娘娶进了门,再加上一个齐氏,二房往后的日子可真不好说。 不过她也不担心,横竖老夫人就不可能会点头同意。 用过了午膳,众人都休息了一会儿,便听到前头传来热闹的声响。 “是大爷二爷并齐家的两位爷一起来接老夫人太太们回去了。” 果然,丫鬟的声音才落,谢温华的声音便传来进来,“跑到香山寺来赏花儿,都不叫孙儿一句,祖母如今可是越来越偏心了。” 果然是谢温华谢琅华以及后面两个面生的男子,大家见过便互相见礼。 因为是亲戚之间,倒也不怎么要避着,只是谢颂华是头一回见,少不得又要介绍。 这齐家两位公子见着谢颂华也只是笑着点了下头,年轻的那个眼神里有两分探究之意,年长的倒是套了两句近乎。 谢颂华在心里撇嘴,得了,又是两个没有礼貌的。 一行人便出了屋子,各自上马车。 齐老夫人瞧着谢颂华被丫鬟簇拥着往那带着王府徽记的马车上去,便忽然出声道:“怎么王爷今儿不陪着你出门,竟连回去也不来接么?” 谢颂华愣了一下,好端端要人接做什么? 但是齐家的几个人都因齐老夫人这话齐齐地看了过来。 就连齐家那两个男子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一下谢颂华便明白过来了,问萧钰没来是假,想要探知他在宸王府的地位是真。 这个所谓的外祖母家,还真是让谢颂华大开眼界,就没有见过如此没有边界感的人。 她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成日里忙着国家大事儿,我陪娘家祖母来赏雪,若是还要王爷来接,岂不是太不懂事儿了?家事自在国事之后。” 齐老夫人却是笑着点了点头,可眼神里多少带了两分讥诮,“说得也是,不过这里都是自家人,倒也不用那般舍不下面子。” 第495章:伤疤 怎么会有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谢颂华今儿见着这齐家人,当真是印象糟糕透了,这么一看,齐氏养成这样的性子也就情有可原了。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马蹄声响,且听声音竟是朝这边来的。 齐老夫人立时皱了眉,“什么人家,来此处是赏景来的,闹出这样的阵仗,好兴致都给破坏了,一听就知道是那些武将家。” 这话说得谢温华便皱了眉,安氏知晓自己儿子的脾气,二话不说就将他给拉住了,“你给我安生些!” 那马蹄声说话间就近了,齐家正在登车的人见着来人,动作顿时僵了下来。 清一色的红鬃烈马,清一色的锦服,齐齐整整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当前一个人跳了下来,直接往谢颂华大踏步而来,“见过王妃,王爷听说今儿下午还有大雪,他还在与陛下商议政事,遣属下带人来接王妃回府。” 其他人就算是不认识黄子澄,不认识他们这些人当中的每一个,也不可能不认识他们的这一身的装束。 光是那一身飞鱼服和腰上的绣春刀就足够叫人心惊胆战的了。 锦衣卫在官宦人家中的名声绝对算不上好,更何况,黄子澄此人一身都是煞气,虽然对着谢颂华说着恭敬的话,可是那张脸以及他的语气,让人下意识地就放缓了呼吸。 齐家几个人更是敛声屏气不敢开腔了,这可是锦衣卫,由不得他们放肆。 谢颂华其实也被黄子澄这一手弄得有些发蒙,但还是点头道:“麻烦黄指挥了。” 她这才转过头跟谢老夫人道别,“祖母,那孙女儿就先回去了。” 有锦衣卫在,就是谢老夫人也不敢在谢颂华面前摆长辈的谱儿,按照规矩,王府的车驾自然是要先行的。 齐家人赶紧让车夫将马车拉到一旁,让出位子来。 等她的马车都走远了,齐家大太太才悄声嘀咕道:“不过就是出来赏个景罢了,竟然还让锦衣卫来接,也太得意了。” 齐老夫人却是神色莫名,缓了一会儿,才笑着跟谢家老夫人告辞。 谢老夫人倒是觉得谢颂华今儿给自己长脸了,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住。 马车一路下山,谢颂华看了一眼车帘外头的天空,不由疑惑地皱眉,虽然日头是小了一些,可也不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啊! 且黄子澄确确实实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正四品的官。 他给萧钰做车夫,做护卫都说得过去,可专程跑来接她算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让她疑惑太久,黄子澄的声音就在马车外响起,“请王妃见谅,府里有点儿事,还请王妃准备一下,待会儿我们在前头换马车。” 他的声音虽然四平八稳的样子,但是谢颂华却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紧张。 她心里升起几分不祥的预感,半句废话不多说,“好!” 果然,在绕过了一片小树林之后,谢颂华便换到了一辆小一些的马车上。 而黄子澄也换了衣裳,只带着两个人就拉着她的马车飞奔,兰姑姑和丁香都留在了之前的那辆马车上。 纵然知道事情紧急,可这一路还是将谢颂华颠得头晕脑胀。 她实在没能忍住,下了马车就直接扶着墙呕吐了起来。 黄子澄见着她的样子,一时有些着急,只犹豫了一下,便直接将她给扛了起来。 “啊!” 谢颂华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却直接被压在了嗓子里,多一句都说不出来。 黄子澄脚步奇快,几息之后,便将她放下来了。 却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这……” “王妃请。” 谢颂华不再问,连忙掀开门帘进去了,然后就看到面色苍白的萧钰躺在里头的床上。 一看他的样子,谢颂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便跑了过去,“怎么回事?” 不等黄子澄开口,便伸手替他诊脉。 床上萧钰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落在眼下,莫名多了两分脆弱的样子。 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的样子。 黄子澄也没有再隐瞒,“我们王爷自小便中了一种毒,只是常年用药物压制着,但是最近这个毒有越来越凶猛的趋势,此前的药已经压制不住了。” 又是毒? 谢颂华莫名地就想起了韩翦和君莫醉里的那个姑娘。 这倒不是同一种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取一只碗来,另外再派个人去我屋子里将我的大药箱拿过来。” 黄子澄立刻领命去了。 谢颂华扎破萧钰的手指,放了点儿血。 血里略有些腥味儿。 她又从自己药箱里取出了一只瓷瓶,往里头到了点儿粉末,再用另外几种试剂检测了一遍。 “我大概知道这毒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于解毒一道上,并没有很深的研究,只能先用清毒丸加上金针之法,控制住眼下这毒的发作。” 黄子澄连忙点头,“好!王妃要什么东西尽管提,独活姑娘也说,王爷这毒暂且无解,只能尽力压制。” “独活姑娘?” 她问出这个名字之后,发现黄子澄的表情有些怪异,谢颂华便直接岔过去了,“烧壶开水过来。” 黄子澄连忙答应了一声,但随即又停下脚步,还是解释道:“独活姑娘是此前一直替王爷治病的大夫,这会儿她去了外地,等回头她回来了,王妃倒是可以跟独活姑娘一起商议王爷的解毒之法。” 他这个解释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惊讶,她挑了挑眉看了对方一眼。 别人不知道她与萧钰这婚事是怎么回事,难道黄子澄还能不知道? 他这般解释,竟像是怕她会误会萧钰似的。 黄子澄被她看得有些尴尬,转身就出去了。 谢颂华不再理会这些,伸手解开了萧钰身上的衣服,果然,在他的胸口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自左胸起,几乎到了右边腹下。 左起的地方伤口应当不浅,若是当时再偏一分,他必定当场就伤及心脉而亡了。 就算如此,她也能猜测,当时萧钰应该算是死里逃生。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新旧不同的疤痕。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伤,她心里闷得厉害。 所谓的战神将军,不过是外人看到的荣耀。 实际上,哪怕他贵为王爷,战场上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战功。 那个晚上的意外,匆匆忙忙间,她并没有看清楚这道伤疤,而此时看着,心里哪里还能起当时那样的旖旎心思。 有的只是全心的敬仰。 深吸了一口气,谢颂华转身取来针包,这才发现萧钰竟已经醒了,只是眼神有些迷蒙。 “我要给你施针了,可能会有点儿痛,你忍着点儿。” 第496章:中毒了 这几个穴位,加上她蘸取的药水,针扎下去的疼,谢颂华是清楚的。 可萧钰只是浅浅地皱了一下眉,一声都没有吭。 谢颂华渐渐加重手里的力道,然后便看到他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珠。 这阵儿且还得等呢! 谢颂华用热水烫过帕子,然后在他几个重要的穴位包着药做热敷。 黄子澄亲自盯着外头的药,等药熬好了,萧钰的脸色看上去也好多了,虽然唇色还有些发青,但是眼神多少有了些神采。 谢颂华看着他一身银针的样子,想了想道:“你别起来了,躺着喝吧!” 黄子澄端着药过来,才要动手喂,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脸对谢颂华道:“我这个大老粗,舞刀弄剑的可能还行,这喂药……” 谢颂华看着他,一张生铁脸的黄指挥这会儿表情里竟然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她看了看他端着碗的那只手,指节粗大,还厚厚一层茧,那只小小的白瓷碗在他手里看着都变得脆弱了几分似的。 “给我吧!” 谢颂华便不再多言,直接将碗接了过来,然后坐在了萧钰的床边。 “我是大夫,照顾病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往后说不定我生了病,也需要你照顾呢!毕竟咱们要合作几十年。” 走到门口正要将这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的黄子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出去。 他忽然感觉,自家王爷会不会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 不对,王爷自己大约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算了,由着他们两个人慢慢磨吧!横竖人都已经娶到王府了。 萧钰扯了扯嘴角,却因为僵硬的肌肉没能笑出来。 谢颂华眉头越发皱紧了,方才她就发现了,萧钰这个毒恐怕还有点儿神经毒素的成分在里头,他身上的肌肉分明有些僵硬。 她伸手直接朝他脸上摸过去。 萧钰的眼神明显想要躲开,可偏生这个时候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摸了上来。 只不过她的表情十分认真,还带着几分探究的味道,并没有别的意思,他的眼神也就渐渐放松了。 谢颂华摸了一会儿,看着药没有那么烫了,便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嘴边。 然后发现萧钰根本没有办法自主移动,那药倒是有一半落在了被子上,她便又去取了一块巾子过来,围在了他脖子下。 “我这样喂你,倒像是张妈妈喂安哥儿吃饭喝汤。” 她本来是想要用一点儿轻松的事情来开解此时他的心情,结果却收获了一个含着几分冷意的眼神。 谢颂华耸了耸肩,“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费了老鼻子劲儿,终于将一碗药喝完了,那块布巾也就湿的差不多了。 “你脸上的肌肉有些问题,我替你按摩按摩,”谢颂华说完就要上手,但随即又解释了一句,“我没有别的任何意思,你不要多心啊!” 萧钰这个时候完全没法开口,谢颂华也不在意,便轻轻地替他按摩脸部的肌肉。 她开的并不是温和的方子,如他此时的情况,用药就必须要大胆一些。 忍耐是确实会比较难忍耐,可效果会更快,也能让她更清楚地了解情况。 因而没有一会儿之后,萧钰的脸上便有了些感觉,温热的指尖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按压,可那种感觉又不大明显,好似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 抬眼就能看到她正在自己上方的脸,眼睛里有的是全然的认真。 谢颂华察觉到他在看自己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能说话吗?” 这是喂药的时候,她发现的,萧钰不但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连吞咽都有些困难。 到底是什么毒,竟然这般厉害! 萧钰的声音还没有恢复,声音有一点暗哑,但他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的萧钰,在谢颂华眼里,比以往所见到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他好像忽然间变成了一个脆弱而美丽的娃娃。 这个想法一出来,谢颂华就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大只的娃娃。 “你笑什么?” 萧钰的下一句话让谢颂华讶异地挑了挑眉,不过才刚刚恢复了一些,他竟然就能说话了? 谢颂华连忙拿起他的手腕替他把脉,“确实是好一些了,不过你的脉象仍旧不好,你若是觉得这会儿没有那么难受了,还是先休息吧!” 说话间百越进来了,满脸都是焦急,看到谢颂华在时,明显有些吃惊。 但随即注意力就放在了萧钰的身上。 谢颂华仔细观察了一下,看样子这个百越与萧钰的关系确实不错,因为很明显的他在看到萧钰的状态之后,神色间有所松动。 可见他对萧钰中的这个毒发作去情况很熟悉。 而萧钰身份特殊,他的身体状况,往大了说,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到大启的安危,这么重要的事情对方一清二楚,便足以说明百越对他的忠心了。 “现下好了一些,但是具体情况还不好说。” 黄子澄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纸,闻言便道:“王妃一定要想想办法,明日便是小年,宫里有宴请,王爷一定要出席。” 他将手里的那沓东西直接递给谢颂华,“这是独活姑娘留下来的东西,她走之前与我说过,若是遇到紧急情况,请我将这些交给王妃,或许对王爷有所帮助。” 谢颂华闻言立刻接了过来,这个独活能作为萧钰的私人大夫,可见其人医术高超。 且之前萧钰的身体一直是她在调理,对于他中的这个毒,对方一定有独到的见解。 谢颂华连忙拿着那沓纸往窗户边去了,一面看一面对他们道:“你们给谁去给王爷按摩,没有特定的手法,只是缓解一下他肌肉的僵硬,还有他身上那几个热敷的药包要换一下。” 听到她这吩咐,黄子澄立刻道:“方才事发突然,还有些事情要我去收尾,百越你来吧!” 说完都不等百越答应,就飞快地跑了。 百越目瞪口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边正阴沉着眼眸看着自己的王爷,下意识地就咽了口口水,“这个……王爷我……” 眼看着王爷的眼神更加难看,百越干脆跟黄子澄一样,“王妃,我这笨手笨脚的,哪里会按摩啊!万一把王爷给暗坏了……” 这话说得谢颂华都忍不住想笑,“王爷又不是泥捏的,哪里那么容易按坏。” 然后看到百越一脸尴尬的样子,忽然也觉得让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给萧钰按摩,确实有些怪怪的。 她想了想,“要不然叫个丫鬟或者婆子过来吧?” “不行!”百越断然拒绝,“王爷中毒的事情,除了我与黄子澄,便只有独活姑娘知道,王妃是第四个人,绝对不能再外传。” 第497章:你本来就是王妃 他提起这个,脸上全然是严肃的神色,谢颂华这才后知后觉地点头,“我给忘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百越瞟了一眼床上的王爷,果然见王爷眼神有些缓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辛苦王妃了。” “他们这一口一个王妃叫得还真是顺溜。” 谢颂华一面踱步到床边,一面看着百越出去了,嘴里便嘀咕了一句。 “你本来就是王妃。” 他们两个人进来之后,萧钰一直没有说话,谢颂华还以为毒性又上来了,这一开口倒是猛然吓了一跳。 正要反驳他,却对上他坦然而认真的眼神。 那反驳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罢了,看样子这个人是真的打算终身不娶,自己顶着这个王妃的名头,似乎也不会妨碍谁。 她手脚麻利地换下那一个个热敷的药包,然后伸手在那几处穴位上按摩了一会儿,又换上新的。 “等这些药过了,我要给你放点儿血,再吃一剂药,你晚上可能会有些发热,做好准备。” “嗯。”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就这么信任我?” 萧钰却沉默了。 谢颂华想从他的脸上发现一点儿端倪,可他却已经垂下了眼睫。 直到这个时候,谢颂华才后知后觉。 他对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 这样的事情,她不想胡乱揣测,毕竟两个人的身份相差实在是太悬殊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仔细想想,除了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他表达了强烈的拒绝的意愿,后面在婚事无可转圜的情况下,他对自己却并无半点儿不满。 纵然外头的传言有些言过其实,可总不能白的完全传成黑的吧? 为何他在自己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与外头人所说的全然不同? 在想想两个人相处的细节,他似乎对自己有种不合常理的信任。 就比如眼下这件事情,从百越的话里意思算来,她竟在他信任圈里排第四? 此时面对着状态如此之差的萧钰,谢颂华心里充满了疑问却也没有办法问出口。 黄子澄处理公务去了,百越显然不是个能妥帖照顾人的主。 谢颂华今晚上不得不留下来。 她走出这个院子,才第一次知道萧钰的院子在王府的何处。 一路行回主院,兰姑姑几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姑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我们几个人在这里等了半晌,也没有任何消息,着实担心坏了,你没事儿吧?” 对上她们紧张的眼神,谢颂华咬了咬牙,努力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没事儿,是王爷有点儿事找我。” “王爷?”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不知道王爷找她做什么。 谢颂华也不及等她们再问,直接便道:“替我收拾身换洗的衣裳,我今晚在那边歇着。”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几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丁香第一个问出来,“那边是哪边?” 刚好在门外的祝嬷嬷闻言便笑着道:“王爷最近事儿忙,没工夫来主院儿,还是要辛苦王妃往那边去照顾王爷了。” 就这么一句话,就立刻替谢颂华解释明白了。 几个丫鬟都是满脸的欢喜,自从新婚的一个月过后,王爷可就没有踏足过这个屋子了。 纵然上上下下管得还算严,可她们也听到了各处暗地里的议论,都认为王爷虽然将王妃娶进了门,但实际上还是不喜欢。 几个从谢府过来的丫鬟都气得不轻,可谨记着自家姑娘的吩咐,不能与其他人起冲突。 这回,算是彻底打了那些人的嘴巴子了。 兰姑姑手脚麻利地将一个包袱收拾好了,正犹豫要交给谁,就被谢颂华拿了过去,“王爷那边机密众多,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们都在这院子里守着,我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在其他人促狭的目光中,红着脸出了门。 萧钰的院子里并没有几个伺候的人,除了百越进屋伺候之外,只有几个外头洒扫的,谢颂华来去,那些人连头都不会抬一下,只顾着做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因而到了这边,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 她也不好使唤百越,许多事情便要自己动手。 就连沐浴都有些不放心,毕竟里头躺着的是个病人,百越方才又出府找药材去了。 谁想等她从净室里出来,萧钰手里竟然拿了一本公文在看。 “你疯了!”谢颂华连忙走过去将那公文抽走了,然后伸手一探,果然,意料之中的开始发烧了。 “我就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身子的病人,你这会儿只是刚好药效起来了,待会儿就有受的,还不趁着这会儿好生休息。” 她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带了几分前世的职业习惯,口气像是训斥那些不听医嘱胡作非为的病人似的。 等说完看到萧钰错愕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僭越了。 “那个……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却是会被拖垮的!” 然后便拿起旁边的一盏灯,四处搜寻起来。 “你找什么?” “被子啊!”谢颂华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得打个地铺。” “我这没有。” “那我去找百越要。” “又不是没有在一床睡过。” 萧钰的声音有些恹恹的,大约是药效有些退了。 “可……” 在登州那个宅子里,那是没有办法,可现在…… 她看一眼铺了地衣烧了地龙的地上,多垫两床被子,应该不会着凉吧! 更何况屋子里还拢了两个熏笼。 “明天要去宫里赴宴,你晚上还要照顾我,若是病了……” 后面的话他像是没有力气说了,谢颂华便不再犹豫,“那行,我让百越多抱一条被子过来,我睡相不大好。” 实际上,这个时代有钱人的床,别说两个人了,再来两个人也完全睡得下。 不单是床,这里头还有柜子,旁边还有一体的桌子。 她的药箱就直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的,床角一处专门挖了一处凹槽,里头置着一颗夜明珠,照得床里头亮堂堂的。 谢颂华抱着自己的被子躺在里头,和萧钰中间起码还有三尺的距离,大约是不会踢到他了。 实际上她今日出去赏景来回坐了两趟马车,身体上疲惫的厉害。 可旁边躺着一个危险的病人,让她实在没有办法安睡。 如同前世守在几个情况不大好的病人房里似的,没一会儿就会醒一下,去观察旁边人的情况。 高热是意料之中的,换了几条帕子,吃了三次药之后,便好多了。 结合独活留下的东西,谢颂华尝试换了一个药方。 结果萧钰竟生生疼到抽搐。 谢颂华没有想到这药竟这样霸道,自己也紧张不已。 萧钰咬牙扛过一波,正要开口跟她说什么,谁知就先呕了一口血出来。 第498章:你中的不是毒 那血几乎是黑色的,纵然是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让谢颂华感觉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她下意识地就拿了盏灯,去照地上那摊血。 “别看。” 萧钰含糊的声音传来,然而已经晚了,谢颂华已经看清了那黑色的血,那血竟然在以极小极小的幅度蠕动。 她的脸色立刻白了,睁大了眼睛看向床上的人,“你中的不是毒,是蛊!” 自从她接触这个东西之后,猛然发现,自己身边这蛊虫的影子似乎越来越浓,几乎如影随形地出现在她周围。 更没有想到的是,萧钰竟然也身中蛊毒。 “你知道?”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身从药箱里找了瓶药水倒在了那血污上,她清楚地药水落下去之后,那里头传来一种极细的让人浑身发痒的吱吱声。 等那声音消失了,她又从火炉里铲了些灰盖在上面。 这才打水给他漱了口,又绞了帕子替他擦了把脸。 果然,那口血吐出来之后,萧钰整个人看上去便精神了许多。 “你怎么会知道蛊这种东西?” 谢颂华也完全失了睡衣,她看了一眼夜色沉沉的窗外,然后才轻叹了口气,“无意中得知的,只是没有想到,知道这蛊毒之后,感觉这东西的泛滥,有些超乎我的预料。”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萧钰的脸上,“你是何时中的蛊毒?能到这个程度,至少是十几年吧?” “嗯!”萧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我身体里繁殖了一段时间,所以一直没能根除。”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 谢颂华却觉得异常揪心。 就她最近了解到的信息,各种蛊毒发作的情况虽然不一样,可这些蛊虫在身体里,都需要宿主本身的血肉养育。 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痛苦。 谢温华和君莫醉那位姑娘的情况都比较浅,谢温华又是武将出身,所以咬一咬牙也就过去了。 而那位姑娘,生生成了那副样子。 韩翦自不必说,死变态本身忍耐力就比常人强,却也因此而差点儿去了半条命。 可萧钰身上这个,竟然已经养了这么多年,这种痛苦,伴随了他十几年。 “何人所为?” 问出这句话之后,谢颂华就有些后悔。 能对萧钰下这样的毒手,必然有其背后深层次的原因。 而萧钰的身份,就说明了这背后的关系恐怕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牵扯到朝廷及庙堂,这些不该她问。 因而她立刻又道:“不管怎么说,我在王府,也算是得你庇佑,我会努力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到解除之法。” 谁知萧钰闻言竟然笑了,“好。” 她甚少看到他笑,就算偶尔看到,也只是浅浅地翘起一丝唇角,就当是笑过了。 可是这一次,他却是真真切切地对着她笑了。 还是在此时他模样稍显脆弱的时候。 这一瞬间,谢颂华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让她有些心慌气短。 她连忙岔开视线,拉过他的手腕,将注意力放在替他把脉上。 “好多了,暂时算是已经压制下去了,好生睡一会儿吧!快天亮了。” 她自己也快要撑不住了,几乎是倒在枕头上立刻就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大亮。 看到陌生的床顶,她有一瞬间的茫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等看到萧钰从外头进来,她才回过神来,然后便惊讶道:“你怎么起来了?” “午初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入宫了。” 这么晚了! 谢颂华连忙爬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屏风上放了一套自己入宫穿的衣服。 一位脸生的婆子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老奴替王妃梳妆。” 与其他同年纪的婆子不同,给谢颂华梳头的这个婆子十分安静,梳完了头发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这个时代,这样的阶级地位的女子出门十分麻烦,更何况是参加皇室的宴会。 谢颂华这一打扮,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他给萧钰把过脉,又替他扎了几针,才微微松了口气,“你若是觉得不对劲儿,就马上跟我说,按照你这个情况,至少得要连施七天针,才能完全压制下去。” 说着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待会儿不要饮酒,你怕是要直接倒在当场了。” “还有!带香辛料的也不要吃。” 她一面说,一面想,生怕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给漏掉了。 萧钰却是含笑看着她,等她说得差不多了才道:“今儿虽然宴请群臣,但是你跟我坐在一起。” “啊?这样啊!”谢颂华闻言才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那待会儿我帮你看着点儿。” 等他们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来了。 见着她和萧钰,都纷纷上来打招呼。 谢颂华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便干脆与萧钰站在一起,碰到人过来,才寒暄两句。 “宸王和宸王妃的感情倒是出乎人意料的好。” 说话的人含着促狭的笑,团团的一张脸上,满是喜庆。 竟是薛素桥。 不过她如今已经被封为了慧嫔,成了一宫主位,所以今日才能来参加宴席。 她还是那样爱笑的样子,见谢颂华一直站在萧钰旁边便有些不满,“我好容易才见着你一次,你好歹也跟我说说体己话吧! 知道你是新婚,也看得出来你与王爷感情深厚,可我就霸占你一会儿,总不碍事吧!” “去吧!我在那头等你。” 就在谢颂华为难的时候,萧钰却开了口。 纵然他语气如常,可谢颂华还是察觉到了手背上的青筋,又发作了。 薛素桥却不等谢颂华犹豫,立刻便拉着她往角落里跑了过去。 那头皇后笑着道:“这慧嫔封了嫔也还是跟个孩子似的,风风火火,陛下就喜欢她这性子。” 高贵妃却是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年轻的姑娘家,总是有花不完的精力似的。” 薛素桥对这边两位后宫顶端的娘娘不感兴趣,一直到拉着谢颂华在角落里坐了,才压低了声音道:“我今儿是有事儿求你!” 谢颂华讶异挑眉,“什么事儿,这样小心翼翼?” 不怪谢颂华这么说,薛素桥就算是如此与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也还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你帮我看看这里头的东西,”她借着看谢颂华手腕上镯子的功夫,往她袖子里塞了一团东西,然后拍了拍谢颂华的手,“不要声张,回去瞧明白了,再想办法往我宫里递个信儿。” 纵然她满脸笑意,谢颂华还是看出了她眼神里的紧张和恐惧。 第499章:被防备了 看她这个样子,谢颂华一时有些惶然。 这才多久,当初那个什么都不计较的薛素桥就成了这个样子。 当初哪怕说到入宫,成为皇帝的女人,她也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样子,反倒带着一种随遇而安的豁达。 这才半年多而已。 “你帮我!”薛素桥的笑容差点儿维持不住,声音里也含了两分颤抖,“我相信你,四姐姐。” 四姐姐…… 是当初在高府,她接纳自己做朋友的时候,按照自己在谢家的序齿喊的。 而如今,她早就已经重新序齿排第三,而薛素桥,也从一个还为及笄的少女,成了这深宫中的慧嫔。 “你放心,我回去就给你弄清楚,你等我消息。” 她没有问更多其他的信息,因为她清楚得很,问也没有用。 这深宫本来就是一头吃人的猛兽,能在里头活着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异成了怪兽。 薛素桥还是一个正常的人,所以她还没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对了,江宝林昨晚上生了。” 大概是那包东西的事儿落定了,薛素桥看上去放松了一些,便与她说起别的事情来。 “哦?”谢颂华挑了挑眉,“生了女儿?” 薛素桥只是笑。 自然是女儿,不然皇宫以及东宫,怎么会这么安静。 若是儿子,那可就是太子的皇长孙,宸王府这样的地方,是一定会有人去报喜的。 但是女儿就不一样了,东宫前头还有个嫡出的郡主呢! 不值得大张旗鼓。 谢颂华想到江淑华的性子,恐怕这一回她没有什么初为人母的喜悦了。 如谢颂华所料,江淑华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摔了西竹捧过来的药碗。 西竹生怕叫外头太子妃的人听到,连忙收拾瓷片走了出去,有些自责地跟小丫鬟道:“赶紧再去熬一碗来,竟给我失手打掉了。” 这才重新走回去,在江淑华开口之前握住了她的手,“宝林千万不要动怒,你一定要好好疼着小郡主!” 江淑华死死地盯着她,她心里生出一股冲天的怒气,偏生无处发泄,只狠狠地掐着西竹的胳膊。 “您一定要忍住!”西竹不顾自己胳膊上的剧痛,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太子妃早就已经防着您了!昨晚上东宫里里外外全部都是人!好些生面孔,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什么?!” 江淑华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不是奴婢不作为,外头那个根本进不来,而且先头咱们买通的宫女也不见了,全部都换了皇后娘娘的人。” 这一句话让江淑华立时色变,“那个孩子呢?” “主子放心!没过来,外头瞧着势头不对,又带走了,没有人发现。” 听到这话,江淑华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道:“若是她们没有发现端倪,好好的防我这个做什么?” 西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户和门边,然后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道:“奴婢猜测……大约是太子妃那事儿被发现了。” “你是说我给她下……” 后面的话她到底还是没有往下说,西竹只用一个眼神便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主子说那日在皇后宫里,王妃给太子妃诊过脉,后来第二日太子妃就回了娘家,之后症状就减轻了。” “谢颂华!”江淑华几乎是立刻便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我都到东宫来给太子做妾了,她还是阴魂不散!” 西竹轻轻地将她扶着靠回到迎枕上,“主子现在不要想这些事儿,不管太子妃和皇后娘娘怀疑不怀疑,横竖没有任何证据。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您赶紧将身子养好来,不管怎么说,殿下还是高兴的,咱们小主子很快就是郡主了。 最近这段时间,殿下来咱们院子里的次数多了许多,可见殿下对主子的看重,只要抓住了殿下的心,难道还怕生不出儿子吗?” 西竹这话让江淑华冷静了下来。 原本她以为这一次一定会生下东宫的皇长子,就算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也能有个儿子。 如此一来,只要赵明溪生不出儿子,她的儿子就是地位最高的那个。 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变故。 现在这一来,她就必须要从长计议了。 她不能被这些挫败打倒,就算现在没有生出儿子,她也还有机会。 谢颂华在那里做着高高在上的宸王妃,难道还要让她给谢颂华做低服小不成? 只是如今太子妃显然已经怀疑了她,这件事情必须要想办法遮掩过去。 正想着,外头传来了太子的声音,“你们主子如何了?” 西竹连忙走了出去,“见过殿下,我们宝林已经醒了,昨儿夜里着实是累坏了,方才见了郡主正高兴呢!只是太医说这会儿身体还虚着,不能劳累,不然我们宝林非要抱抱郡主不可。” 太子闻言很是高兴,笑着走了进来,待看到床上有些憔悴的人,面上便显了两分体贴,“辛苦你了。” 江淑华便露出两分害羞的神色,“殿下这是说什么话,只可惜没能为殿下生下个儿子。” “儿子女儿都好,都是孤的骨肉,你不可以这样说,回头叫女儿知道了,岂不是心里伤心?” “殿下说的是,是妾身一时失言了。” 太子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又就着乳母的手看了会儿孩子,这才道:“你且好生休息,宫里在宴请群臣,孤得先过去了。” 这宴请群臣的事儿,江淑华自然知道。 她甚至还想过,若是自己生下了儿子,明年那宴会上,大约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现在…… 生下个女儿,她不高兴,身为父亲的太子却还是高兴的。 他大踏步去了雍和宫,一眼看到明显憔悴了不少的三皇子,心下越发高兴。 “三弟这是昨晚上没有睡好么?前儿三弟妹的滑胎的事情,孤也听说了,这事儿着实有些让人难受,不过三弟和三弟妹也还年轻,要生儿子,将来有的是时间嘛!” 他说着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三皇子微微眯了眯眼,随即讥讽一笑,“皇兄说的是,毕竟皇兄比我大几岁,到如今也还没有儿子,我急什么?” 这话让太子脸上的笑容立时淡了些,他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自己这个手下败将。 焉知他懒得计较,三皇子却不欲放过他,在他经过的时候,忽然幽幽地开口,“说起来,这世上的缘分也着实其妙,当初我一心求着母妃替我与父皇求个恩典,成全我与当时的谢家三姑娘。 母妃说什么都不同意,只说我与她并无缘分,现下我才明白母妃说的是实事,当初怎么能想到,她竟有一日会成了皇兄的宝林,还给皇兄生了个女儿。” 第500章:儿女情长就是个笑话 当初太子和三皇子争娶谢家女的事儿,纵然没有明面儿上说出来,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谁知裕丰帝是个不按常理行事的人,最后这两个皇子和谢家女的事情竟扯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事实上,如今的局面对于太子来说,没有半点儿不满,相反,他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得意。 纵然因为长公主府的事情,让自己闹了个很大的没脸,也让手底下一些人对自己有些不满,朝堂上更是一堆人想要拿此事攻讦他。 可说到底,他也没有太大的损伤。 在登州之事过后,这种损害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登州一事对三皇子的打击不小,纵然太子也此事当中损失了些名声,可与三皇子实打实的损失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因而对于太子来说,此时面对三皇子,多少有些春风得意。 三皇子的哪些酸言酸语,他也没当一回事儿。 只是等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之后,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莫名的就想起了江宝林那张脸。 说实话,在见惯了美人的太子看来,江淑华的长相委实算不得出众,顶多只能算是清秀,在精心的打扮之下,也有些许可取之处。 对于这样一个人,他本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丑事已经发生了,不认也得认,能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出来,就让她在自己的后院儿自生自灭好了。 可谁知,最近这短短的几个月,他竟然发现自己有些爱往她那儿跑。 不是因为她坏了自己的孩子,这种事情,是个女人就会。 也不是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后院儿里那些想要讨好他的女子,谁没有个一技之长。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在她那儿待得舒服。 他喜欢她说话轻声细语的样子,喜欢她如同含着一汪春水似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喜欢她的·波澜不惊和恬淡从容。 可方才三皇子的那一番话,却着实让太子心里起了些波澜。 难道那个时候,老三真的对江淑华动了心? 还是说两个人已经私定盟约? 不然按照老三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向高贵妃开口? 再联系江淑华在东宫一贯的态度,太子仿佛忽然有了头绪。 敢情她什么都不在乎的真正原因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那当初何故要故意爬他的床?! 太子的脸色越发难看,那头三皇子看在眼里,终于感觉气儿顺了些。 不过,他转念一想。 这么看来,那个江淑华倒是个有手段的,当初母妃不让自己娶她为妃,一个原因是怕招了父皇怀疑,另一个原因则是认为这个江淑华不是个安分的。 当初他对母妃的评价十分不满,现在看来,或许母妃才是对的。 当初她轻轻松松地就让自己心里萌生了娶她为妃的念头,他当真以为她对自己满心爱慕。 可眼下这也没有多久,她以那样的身份入了东宫,这么快竟然就让太子上了心。 三皇子不由觉得当初的自己有些可笑。 等正月,父皇就要给他们封号并确定封地了,恐怕明年一开朝,就会有人要求他去封地就藩。 若当真去了封地,那他这一辈子便再也没有了指望。 他必须要想办法,尽快击败太子。 这段时间,府里的幕僚,外头拥护他的派系都在筹谋此事,他早就已经没有了心情去管什么所谓的感情。 在那件大事面前,儿女情长就是个笑话。 倒是这个江淑华…… 或许,会有点儿用处。 三皇子决定晚些时候将这个消息拿出去,让他手底下的那帮人参谋参谋,看看能不能起到点儿什么作用。 他心里想着事情,完全没有听到上头自己的父皇在说些什么。 横竖都是内阁写好的新年致辞,他那位父皇根本就是照着念念罢了。 今日这宴请群臣的日子了,裕丰帝还穿着一身道袍,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朝堂内外的事情,他跟本就什么都不清楚。 这样一个人坐在那个位子上,简直就是尸位素餐。 他怎么就不早点儿死呢? 天天服食所谓的仙丹,照理来说,应该也快了才是。 为何偏生他看着还越发龙精虎猛的样子? 不过…… 三皇子想到这里,才忽然注意到,今日那位父皇的面色看上去确实不大好的样子。 自今日起,朝廷便开始封笔,一应政事都先压下来,等到明年元宵节之后正月十六才重新启封。 因而此时宴席上的气氛很是热络,来来往往互相敬酒寒暄的络绎不绝。 眼看着裕丰帝对着所有人敬了一杯酒之后,便借口什么拜祭祖宗溜了,三皇子便也打叠起精神与其他人应酬。 谢颂华与萧钰坐在一起,便也免不了被其他人敬酒。 从前除了几个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是没有什么人敢往萧钰身边凑的。 可这一次旁边有了个宸王妃,好些人家便也带着妇人一道前来。 萧钰冷着一张脸他们不好亲近,看着就和气的宸王妃难道还不行么? 实际上此时谢颂华也没有什么心思留在这里听其他人说着这些客套的话,因为旁边萧钰的状况并不大好。 好在一口白水喝到嘴里,谢颂华才算放心了些。 她一面站起来与张老夫人对饮,一面偷瞄了萧钰一眼。 还好这个人本来就习惯冷着一张脸,所以此时没有什么表情,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张首辅与萧钰说了几句之后,便又端着酒杯去了太子跟前。 谢颂华这才坐了下来,悄声问道:“你觉得如何。” “无事。” 他虽是这么说,可谢颂华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浅浅的忍耐的味道。 显然他在忍耐着蛊毒发作的痛苦。 “宸王倒是好大的架子!” 靖宁长公主带着小郡王和慧敏郡主走了过来,“怎么说,你也该叫我一句堂姐,竟然还要我先来给你敬酒!” 她嘴里说着埋怨的话,脸上却带着笑容,斟了一杯酒又笑着道:“不过你为了我大启的安危,着实劳苦功高,我做姐姐的敬你这一杯,心里却是乐意之至。” 萧钰扯了扯嘴角,算是给了个面子笑了一下,然后举杯一口饮进。 谢颂华对长公主一家着实不大感冒,跟着萧钰喝了一杯水就是了。 慧敏郡主却开口道:“宸王舅舅自是当得起母亲这一杯酒,但是宸王妃未免有些太托大了,难不成宸王妃觉得自己受得起我母亲这一敬?” 谢颂华眼观鼻鼻观心,连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疯子多说。 她心知肚明,就慧敏的心思和她的性子,这辈子她都是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偏生她如今就是盯着宸王妃的名头在这里坐着,对方奈何她不得。 到底是长公主和宸王,这边的动静齐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谢颂华这般冷淡的态度自然也就落在了其他人的眼里。 慧敏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被人如此当众慢待过,顿时气得满面绯红,“我跟你说话呢!” 第501章:让王妃试毒 谢颂华才要开口,就听到旁边的萧钰道:“你与谁说话?” 别说谢颂华吃惊,就是其他人也都愣了。 宸王这是在维护谢颂华? 纵然不好明目张胆地打量,可他这一句话,还是吸引了宴会中大半人的注意力。 慧敏咬着牙梗着脖子道:“难道宸王舅舅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你既然叫本王一句舅舅,就该知道,本王旁边坐着的,是你舅母!”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案前,说完了之后,才抬眼,却并非是看慧敏,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靖宁长公主的脸上,“慧敏的性子过于骄纵,眼看着要出门子,长姐该上点儿心了。” 慧敏瞪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自己母亲复杂的目光中,她干脆掉头跑掉了。 长公主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这倒露出几分无奈道:“你说得很是,也难为你还记挂她两分,放心吧!我已经找了好几个规矩不错的,在教着了。” 闻言萧钰才淡淡一笑,“长姐说笑了,我不过就是提点一句,到底是一家人,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上点儿心。” 谢颂华就坐在旁边,一时间竟有些看不大懂这两个人之间的交锋了。 小郡王同样看不懂,“母亲,你这是何必?!萧钰虽然手握重权,陛下也看重他,可你是陛下的亲妹妹,何至于要在他面前这般做低?” “闭嘴!”长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带着儿子又与其他人言笑了两句,这才道,“你以为你舅舅还能坚持多久?将来不管是哪一位皇子继位,你觉得我们长公主府还能如现在这般荣耀?” 见儿子还有些懵懂,她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前些日子去见皇兄,当时无人通传,我发现……” 母子俩一直走到僻静无人的角落,长公主才在儿子耳边轻声道:“皇兄恐有重病在身,我看到痰盂里有血。” “啊?!”小郡王才露出两分惊讶,就被母亲的眼神给制止了,仍旧飞快地端出了个笑脸来。 “你父族是不中用了,且几乎与我反目,我也只有你们兄妹俩,慧敏又是那个样子……” 靖宁长公主殷切的目光便落在了儿子的身上,“未来长公主府的荣光,只落在你身上了,不管是三皇子也好,太子也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实权的公主,哪怕是如我这样的,也不过就是昨日黄花。” 小郡王听到这里,便知道大约是自己母亲与宸王达成了什么私下里的协议,才有方才那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 “可是……您明明知道慧敏对他……” “你若是真为了慧敏好,就想办法去打消她这个念头,不然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的声音里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小郡王立时不敢再多说话了。 谢颂华同样觉得方才与长公主说话的萧钰与他平日里的性子不大一样。 可转念又一想,他本来就姓萧,或许对待长公主当真当成亲戚也说不定。 再想到慧敏几次出手,他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的样子,似乎更加证实了这样的猜想。 眼看着朝堂上几个重要的人都来过了一遭,谢颂华便轻轻扯了扯萧钰的袖子,这才发现他的衣袖都濡湿了一块儿,鼻子也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你怎么样了?” 萧钰转脸看了她一眼,连眼神都变得有些狠厉,“得赶快离开。” “好!” 谢颂华立刻点头,“我们这就走。”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韩翦走了过来,“方才人多,韩某自知身份,不敢上前,这会儿眼见着朝中一众重臣都已经跟王爷喝过了,才敢冒昧上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王爷可不会不给韩某这个面子吧?” 谢颂华听到他这阴柔的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明明恨不得萧钰去死,这个时候真的有必要做这样的面子工程么? 不过想想萧钰的性子,当着众人的面儿,大约还真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眼看着萧钰要去端面前的酒盏,韩翦却将它拿开了,另外拿了一只酒杯,然后从身后太监的手里取了酒壶,另外斟了一杯酒,“韩某可是诚意十足,如何能用这宴会上的酒,这可是我特意淘来的杏花酿,只有这一坛,知道王爷喜欢这个酒,才端到王爷面前的。” 他说着话,已经将那杯酒端到了萧钰的面前,“王爷尝尝看。” 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在朝堂上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这会儿韩翦亲自来给萧钰敬酒,在场的人,多少都被勾起了些好奇心,都想看看萧钰是不是真的会喝韩翦的酒。 就在众人紧张地盯着时,谁知旁边的谢颂华却忽然将那杯酒接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一口闷了,“杏花酿?我早就已经听说过了,只是从来没喝过,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口酒喝得急,除了火辣辣烧喉咙的感觉,谢颂华半点儿味道没尝出来。 而且那酒还呛着了她的喉咙,到了喉咙口的咳嗽却硬生生地给她压了下去,直压得她两只眼睛里都是水光潋滟的泪花,却还挤着笑容夸赞。 韩翦嘴角含了一丝浅笑,目光在谢颂华脸上盯了许久,才语气阴阳不定地开口,“王妃这该不会是害怕韩某在这酒里给王爷下毒吧?” 还真不是! 谢颂华在心里默默地反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韩翦又不是脑子·有病,这样下毒。 可萧钰此时若真喝了这杯酒,那也跟喝穿肠毒药差不多了。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呢!萧钰忽然道:“是本王害怕。” 大殿上不知道是谁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半点儿不留情面啊! 韩翦似乎也有些惊讶萧钰的这句话,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转成了讥讽,“王爷害怕韩某下毒,便让王妃来试酒,还真是……有趣。” 谢颂华淡淡道:“韩公公这是羡慕?” 她不避不让地迎着他的目光。 死变态,就你会阴阳怪气是吧? 萧钰看着她那个样子,莫名轻笑了一声,然后便干脆起了身,“本王有些不胜酒力,先行离席,众位大人自便。” 然后自然而然地拉过谢颂华的手大摇大摆地往外头去了。 谢颂华神色如常,甚至像是为了证明两个人夫妻和睦,还将另一只手也挽上了萧钰的胳膊。 实际上则是借着两个人宽大的袍袖遮掩,悄悄地按上了他两个穴位。 他要走,自然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一路都还算畅通。 只是路过偏院的小花园时,这里有好些出来散酒气的人,见着他们免不了又是行礼问好。 这多少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等终于跨出宫殿的侧门,远远地看到了百越在马车旁等着了,谢颂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慧敏便是在这个时候追了过来,“钰哥哥!” 第502章:权宜之计 “钰哥哥,你今天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慧敏的眼睛在这个光线下都能看得出来是红肿的,显然是哭过了,“你难道真的接受了她作为你的妻子么?” 她伸手指着谢颂华,眼神近乎癫狂,“她算什么东西?她怎么配?” 面对她这样癫狂的言语,谢颂华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她此时担心的是萧钰的情况,此时她的手指就按在萧钰的脉搏上的,因而十分清楚,他快要撑不住了。 因而懒得跟她多扯,直接一把将她推开,“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 慧敏一个不妨,差点儿被她推倒,而谢颂华这个动作,却让她彻底癫狂,直接抓住了萧钰的胳膊,“我要听你说!” 萧钰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不甚明显,可谢颂华看的清清楚楚,他额头上分明是一层汗水,连鬓角都已经被打湿了。 就在她打算叫人的时候,萧钰却直接甩开了慧敏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拉住了谢颂华的胳膊,直接将人圈在了怀里。 谢颂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唇上就被覆上一片寒凉。 慧敏这一次眼底是彻底的绝望,想必这回跑走了之后,就不会再来纠缠了。 萧钰放开了谢颂华,脸上十分难看的神色里,竟还有点儿愧疚。 谢颂华摆了摆手,十分淡定道:“权宜之计,我懂!” 倒是比他还洒脱。 只是着实惊住了刚刚赶过来的百越。 在接触到谢颂华的目光时,他脸上的尴尬藏都藏不住。 谢颂华没有功夫去揣测他心中所想,“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全……全部按照你……按照王妃的吩咐弄的。” 对于他这尴尬的神色,谢颂华也不好解释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扶着萧钰做上马车,谢颂华才端来痰盂,萧钰便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然后整个人几乎陷入了昏迷当中。 旁边的矮柜上已经将她的针具一字儿排开了,谢颂华毫不迟疑,立刻扯开他的衣襟,先封住了几个大穴。’ 然后才开始调制药品。 等马车回到王府的时候,他那紊乱到几乎要爆开的脉象终于平息了不少。 黄子澄已经等在了萧钰的屋子里,里头的一应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等他平稳下来,已经是后半夜的事儿了。 后来谢颂华回想,才想起来,今晚的大殿上是燃了香的,纵然萧钰在饮食上都十分注意,可这香料里有些东西,让人无法防备。 这才叫他这一次发作出乎此前预料的凶险。 谢颂华不敢马虎,一直也没有敢合眼,就在他床边守着。 谁知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就是萧钰的脸,近在咫尺。 大约是没有想到她这会儿会睁开眼睛,他脸上难得的露出些许慌乱,然后才想到要解释,“看你窝在那里睡的,大约是不大舒服,所以……” 他这么一说,谢颂华才发现自己已经从脚踏上移到了床上。 原来方才他是在抱她上床来。 “哦。”她轻轻点头,脸上并无异样,“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你这个方案的思路应该是对的,今日的情况比昨日要好。” 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毕竟独活研究他这个病研究了这么多年,结合她的治疗思路,自然事半功倍。 这也让她松了口气,随即便常常地打了个哈欠,“这就好,我实在困得不行了,明儿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要叫醒我。” 果然没有人叫她,谢颂华是被饿醒的,睁开迷蒙的眼睛,发现屋子里带着一片暖色。 隐约听到后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把膝盖挖烂了,且看看他是不是还能站起来!” 是萧钰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要遭受这样的酷刑。 到底也在这里呆了快两年了,身边这个人又是锦衣卫,还遇到了韩翦那个死变态,谢颂华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每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社会运行机制。 不过她还是为那个所谓的蛊毒失神。 总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着这件事。 她不知道会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是她知道的是,这样的东西,已经让很多人饱受痛苦。 想到这里,她便又想到兰七递进来的口信。 初步的实验已经成功了,赤尾蝎活下来了一半,而且已经不惧怕此时京城的严寒。 而南边儿也有了信,她另外要的那些东西,很快就能送过来。 “醒了?” 正怔怔地想着事情,萧钰走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谢颂华随意点了下头,然后十分自然地走过去拉过他的手。 萧钰下意识就想避开,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完全躲开,然后就被谢颂华将他的手给拉住了,娴熟地搭上了他的手腕。 只是给她把脉而已。 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确实症状有所减缓。 思来想去,谢颂华还是犹豫着开口道:“王爷,其实……我有在研究蛊毒。” 萧钰挑了挑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自己接着往下说。 “从前我买了个宅子,就是打算专门做此类的研究,毕竟这东西有些凶险,可是……我发现如此还是太慢了,而且我那个宅子到底有些不大稳妥,若是被人盯上了,恐怕会有麻烦。” “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个要求提出来,谢颂华多少觉得有些占对方的便宜,可眼下他们在一条船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需要一座更大更安全地方,而且还需要一些人手。” 萧钰二话没说,“好,你将要求细细地写下来,我吩咐人去做。” 这么好说话的吗? 谢颂华看着他那张脸,忽然有些想要得寸进尺,“那……王爷,我以后也可以随心所欲地研究医术吗?” “我早说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干涉你。”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谢颂华脸上的惊喜藏不住,到底还是记得对他再三感谢。 “独活并不是我的人,不过是因为从前故人的一个约定,才在我身边留着,再过一年,她就该回南疆,我身边确实也缺一个信得过的大夫。” “王爷的意思是……往后我就做你的私人大夫?” “你若是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啊!”谢颂华立刻接过话头,“医术多么精湛我不敢保证,但我一定严守王爷的任何秘密。” 笑话,萧钰可是个大土豪! 有他在,她想要什么会得不到? 看她这般高兴的样子,萧钰也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唇角。 “咕噜……” 谢颂华还打算再说两句好听的话,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想起了一个十分突兀的声音。 第503章:除夕 饶是谢颂华在萧钰面前不拘小节,此时到底也有些难为情地红了脸。 萧钰却十分淡然,“昨晚上你就没怎么吃东西,这又睡了大半日,再不进食,怕是要伤身了。” 轻轻巧巧地就带过了这让人尴尬的瞬间。 走到旁边的膳厅,里头已经摆好了饭菜,看冒着热气的样子,分明是才上的,谁吩咐的? 而且这般及时? 总觉得这个院子多少有些玄妙之处。 有了萧钰的话,谢颂华便不再束手束脚,干脆回了趟宴春台,搬了好些医书过来,都是此前研究到一般的关于蛊毒的资料。 萧钰干脆又将独活的一些东西直接给了她。 她也毫不偷懒,又去了信往卓府,有些不理解的东西便问卓院使。 虽说朝廷封了笔,萧钰却一点儿都不轻松。 除了蛊毒发作的时候,但凡他没有那么难受,便是泡在书房里。 除了黄子澄和百越之外,还有好些个武将的面孔,在他书房出入。 里头甚至还经常听到激烈的争吵声。 事涉机密,谢颂华遇到这种情况,干脆就往另一边的起居室里去。 到底他掌握的是军国大事,不可马虎。 等到了除夕前一日,谢颂华还是回了一趟宴春台,是叮嘱她们往各处送年节礼去。 这也是应有的规矩,毕竟出了嫁,娘家的礼是一定要送的,还有卓院使府上,江父江母那边,剩下的也就一个谢文鸢。 因她住在谢家,这礼便不可太重,却又不可不单独送一份,不然便是失了礼数了。 宫里和长公主府这些地方,自然是由霍管家操心。 只是没有想到,上午礼才送出去了,下午谢荔竟然来了。 “三姐姐这会儿正忙吧?原本我不该这个时候过来打扰的。” 谢颂华确实是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道:“也没有什么忙的,府里就我和王爷两个,上上下下的管事们都极好,并没有多少事情要我操心。” 谢荔神思有些恍惚,只是随意点了下头。 谢颂华便察觉到她大约是有事情要说,干脆将人引到了内室,“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了。” 谢荔脸上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三姐姐不要笑话,我是方才进府一路过来,有些看眯了眼,王府真是气派。” 听到这话谢颂华错愕了一瞬,随即便表示理解道:“刚开始我也有些看迷了,实际上那偌大的地方,我们也不怎么去。” 听到她这么说,谢荔笑容便有些勉强,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娇羞道:“其实我是偷跑到三姐姐这里带的,只跟姨娘和太太说,我想出来买点儿东西,然后逛到了王府附近,便想着上回三姐姐跟我说的话,所以就厚着脸皮上门来做客来了。” 这倒确实是让谢颂华有些意外了,只是她脸上没露声色,“何必这么说,咱们姐妹之间,你想来,来便是了。” 果然如谢荔所说,她是临时起意往她这里来的,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东拉西扯,说一说从前在府里的事情,又聊一聊她将来的婚事,顺便跟谢颂华取取经,了解了解婚后的生活。” 那日在香山寺,谢颂华不过本着日行一善的念头开解了谢荔一番。 她与谢荔虽然后来没有多大的冲突,但跟姐妹情深这四个字完全不沾边。 因而这会儿陪着聊这些没有名堂的事情,谢颂华当真觉得浪费时间。 等到了饭点儿,谢荔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谢颂华又不得不留她下来吃饭。 等到了饭厅,谢荔看着周围伺候的十几个丫鬟又有些不大自在。 兰姑姑便将那些人都带了下去,就只剩了兰姑姑和丁香两个。 谢荔这才疑惑道:“如今衙门里都已经封笔了,怎么姐夫不陪着三姐姐一道吃饭吗?” 她不过是随口这么一问,谢颂华还没有回答,兰姑姑便笑着道:“早先就打发了人去与王爷说了四姑娘来了,因而王爷今儿便在外院吃。” 谢荔神色一僵,随即才笑着道:“看我,竟忘了这个,倒是我打扰了三姐姐和王爷。” 一直等谢荔走了,谢颂华才沉下了脸,“去打听一下,今儿谢荔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兰姑姑便过来回,“奴婢已经着人打听过了,确实是如她所说,出来买东西的,但是……” 她顿了顿,脸色有些不好,“王府附近哪里来的铺子?她要买的那些东西,跟咱们这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怎么就逛到这附近来了?” 谢颂华其实就是想到了这一点,宸王府并不在热闹的街市上,离这里最近的商铺也就是上回谢颂华找经纪买房子的那条街,当初可是走了好一阵儿的。 兰姑姑见她心里有数多少也放了点儿心,“方才就听到底下人在传,说咱们府上来的这位四姑娘,进门就开始打听,问来问去,除了府里的一应使用花销,就是王爷和姑娘的关系,真是……” 后面难听的话,兰姑姑也说不出口。 谢颂华却是皱眉道:“眼看着就要与苏公子成婚了,这日子都定了,怎么忽然闹这一出?要不然去问问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兰姑姑自去应下。 谢颂华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不管怎么说,谢荔都是她娘家妹妹。 纵然她与萧钰并非真正的夫妻关系,却也难免会被娘家这种事情影响心情。 更何况,单是她朝王府的下人问东问西这件事情,就足够叫她没脸。 好在王府上下打理得确实井井有条,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至少明面上没有表现出半点儿异样。 萧钰反应也如常,根本没有问起这回事儿。 到第二日就是除夕,谢颂华有些犹豫。 倒是萧钰看她一上午都神思不属的样子,先开了口,“你有心事?” “王府的除夕……一向是怎么过的?” 萧钰放下药碗,看了她一眼,然后竟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不如何过。” “啊?” “王府就我一个人,宫里头的宴会我也不耐烦去,所以……还是和平日里一样。” 他说完发现谢颂华的神色似乎更纠结了,不由讶异,“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算了,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实际上她本来是想跟萧钰商量一下,她想跟江父江母过年。 本来他俩也就是合作关系,这种仪式感分明没有必要。 可这会儿听到他说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年时,莫名的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 感觉若是这个时候她去自己宅子里过年,就像是把她给抛下了似的。 “嗯,”萧钰没有多说,反倒换了个话题,“你上回说的宅子,已经准备好了,你要去看看么?” 第504章:见父母 谢颂华有点惊讶于他的速度,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你可以出门吗?” “嗯。”他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到底记挂着自己地事情,他也试着给他诊了脉,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谢颂华挂心着自己地那些东西,因此你就不再多言了,立刻吩咐人准备好过去。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看着面前地高墙大院,谢颂华地脸色有点古怪。 萧钰却显得神色如常,反而问了一句,“怎么了?” 谢颂华看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问道:“这是你地宅子?一直都是?”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到底没忍住再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买的?” “一句不记得了。”他只是随口回了一句,便直接进去了。 谢颂华“啧”了一声。 这是什么该死的缘分,自己宅子旁边的阔气的府邸,竟然是萧钰的资产。 “这里一直空着,只有几个下人在打理,你进来看看合不合你的意。” 如何能不合意? 这么大一个地方,又没有特别需要的功能性的建筑,想怎么折腾都行。 到了这个时候,谢颂华也不好再隐瞒着,带着萧钰往隔壁去了。 与他那个宅子相比,如今由江父江母照料者的这个宅子实在是有些太寒碜。 敲门之前,谢颂华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如实以告,“王爷知道……我是在乡下长大到十五岁的吧?” “嗯。” 看到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谢颂华稍微松了口气,接着道:“我养父母对我不错,此前他们被人欺骗,以为我在京城过得艰难,所以上京来找我了,我把他们留了下来。” 谢颂华一边说着,还是不免一边打量他的神色。 虽然在她看来,养恩不比生恩小,且谢家如此将她带回来,多少是仗着特权阶级对江氏夫妻的一种欺压。 可这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在世家大族中的联姻看重的是对方的家世。 萧钰最终答应娶她,大约除了皇命之外,便是谢家的门第了。 若她只是个平民之女,哪怕有名无实,他也不可能会同意。 而江父江母的存在,若是暴露在谢家人面前,恐怕会影响到她在谢家人心里的地位。 果然萧钰的眉头皱了皱,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今日没备礼,是不是不大好登门?” 他这样的反应完全出乎谢颂华的意料,她呆了一会儿,才消化他这话里的意思。 “不,不用啊!” 他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这么认真? 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乱了。 她以为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他无奈接受罢了。 他却说没有备礼? 他不觉得自己将养父母安置在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更何况…… 他对谢家的态度也并不热络,除了必须要出面的时候,简短地露个面,其他没有任何亲近的表示。 甚至于因为公事碰到了谢云苍,也同从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不管他心里是真心这么想,还是这位宸王忽然展现了他的高情商,谢颂华这一刻仍旧是开心的。 这份开心她没有掩饰,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以及不由自主勾起的唇角,证明了她的好心情。 萧钰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他似乎没有看到过她这样高兴的时候。 自小年后,百越总是下意识地去关注自家王爷的状态,现在是越发觉得王爷在这个谢家女面前着实有些陌生得叫他不认识了。 他颇有些垂头丧气,竟然真的被那个黄子澄给说中了。 再看王爷看那谢家女的眼神,真是没眼看了。 王爷是不是已经完全忘记了从前他对那些贴上来的女子的态度了。 他本来以为慧敏郡主是最为特殊的一个,毕竟王爷还会跟她说话。 可现在对比这谢家女,好似王爷也不过就只是跟慧敏郡主说过那么两句话而已。 他认命地上前去叩响了门环。 江母开门的声音里透了两分疑惑,“这大过年的,谁啊?” 打开门看到屋子外面的人,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是满脸的戒备,“你是谁?” 百越抿了抿嘴,然后往旁边让了一步,后面的谢颂华便带着萧钰过来了。 “娘,是我。” “窈娘!”江母顿时喜出望外,夫妻俩远离故土来到京城,虽然能时常见到女儿已然无憾,可这大过年的就夫妻俩人,到底还是有些寂寞。 只是那惊喜的神色在看到谢颂华旁边的男子时,便立刻顿住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姿容出众的人,哪怕她看如今的女儿已经足够明艳大方,可这个男子是不一样的。 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和自己有着云泥之别的差距。 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测,江母还是有些犹豫,“这是……” “娘,这是王爷。” 江父在院中伺候谢颂华让人准备的东西,听到这边一直没有动静便也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跪下去。 却被萧钰眼疾手快立刻给搀住了,“使不得,并不是在正式场合,更何况,你们是长辈。” 这江母被江父的动作提醒,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谢颂华说的王爷,不光是她的夫婿,更代表了皇室的身份。 这下又听到萧钰的话,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怎么能算长辈呢!” 谢颂华有些无奈,这个时代对于平民来说,皇室就宛如天上人一般的存在,江氏夫妻一向老实,能有这样的反应也再正常不过。 她连忙过去扶了爹娘的手,“爹、娘,今日我们过来是有事儿,没带别人,你们不用这样,就当……就当他是姑爷就好了。” 姑爷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谢颂华的语气多少有些怪异。 百越不由便偷眼看了一眼自家王爷。 唉,没眼看。 大概王爷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唇角又翘起来了吧! 江氏夫妻却多少有些惊惶,待发现这长身玉立一身贵气的男子脸上并无嫌弃的神色后,这才放下心来,后知后觉地将他们三个人迎进去。 谢颂华一眼便看到厨房下的盆里装着的还冒着热气的年糕粉坨,不由满脸惊喜,“娘你还做了年糕?!” 江母一见她脸上的表情,眉眼间便不由自主地带了两分慈爱,“到底是过年嘛!正好儿,我现在来揉,你们晚些回去也带点儿过去尝尝。” “好久没吃娘做的年糕了。” 是原主记忆里的味道,在闻到这米香味儿,一下子就给勾起来了。 萧钰转脸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早间她说的话来。 “要不然,就在这边过年好了。” 第505章:都要干活 谢颂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回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萧钰却用十分平常的语气道:“府里也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也不好将你父母接过去,倒不如就在这边过年好了。” 说完之后,又像是才想起来,转而问江父江母道:“可会不大方便?” 江父江母都呆住了,还是江母先反应过来,连忙道:“如何会不方便?就是……就是怕王爷吃不惯我们这粗陋的东西。” “本王并不挑嘴。” “好好好,”江母脸上地笑容藏都藏不住,“我这就来准备。” 谢颂华倒真是吃惊不小,趁着父母那边赶紧去忙活了,连忙把他拉到了一边,“你是认真地?” 这话问得是废话,萧钰从来不开玩笑。 “这……太不合规矩了吧?” “我不大在意这些。” 萧钰的反应很平淡,仔细一想,他好像确实是不大在乎这些所谓礼仪地人。 再想想他说地,往年过年也和平日里一样,或许…… 在这里过年,还会更有年味儿一些? 见她脸上虽然有些犯疑,可显然已经接受了地样子,萧钰便将百越叫了过来,“吩咐个人去帮忙采买点儿东西过来,你……” 他目光落在那边准备劈柴的江父身上,“去劈柴吧!” 百越:…… 他是真的震惊了。 纵然他天天在王爷跟前充当护卫,可他是正经领着三品将军衔的朝廷命官! 他再看了一眼那边的江父,在发现自家王爷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之后,认命地过去了。 江父见这么个五大三粗佩着刀剑的男子过来要帮他劈柴,实在吓得不轻,“不用不用,这些草民来就行了。” 百越却十分不客气,一把将斧子躲了过去,“啰嗦什么!” 然后十分利落地一下就劈开了一块树桩。 谢颂华不由好笑,“爹,你就让他来吧!今儿好好过个年,谁都不能闲着!” 谢颂华说着,便也卷起了袖子,“我去厨房帮娘。” 今日就他和萧钰出门,所以特意没穿那些繁复的衣裳,干脆就直接拿了江母的围裙给系上了。 江母原本还觉得如今女儿的身份不同了,不能再做这样的粗活儿,可是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又想起从前在清水镇过年时,母女俩一起操持年夜饭的光景,到底忍住了心里想说的话,仍旧和从前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敲门声响。 江父去打开门,却不见一个人影,只看到外头放了一堆食材,鸡鸭鱼肉以及这个时节难见到的菜蔬摆在门口的石板上。 一看就是方才百越吩咐暗卫去做的事儿。 想想平日里只是负责萧钰安危的暗卫今天竟然变成了蓝骑士,谢颂华就觉得有些好笑。 随口解释了一句,便让江父取了近来。 揉年糕粉团是个力气活儿,往年也是谢颂华和江母两个人一起揉的。 就在这个时候萧钰走了进来。 厨房本来就有些窄小,他个子又生得高,这一进来,立刻显得里头有些逼仄。 江母也显得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萧钰却反倒神色如常,“我要做什么?” “你?”谢颂华手里还黏着年糕粉,闻言挑了挑眉。 “你方才不是说大家都要干活儿?” “不用不用!”江母立刻摆手道,“王爷坐着等就好了,对了,会不会冷啊?炕上怕是王爷觉得不干净,我让窈娘她爹去生个火盆来吧!” 说着又想到家里没有招待贵客用的好茶,越发窘迫了。 谢颂华见母亲如此,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到底是怕被姑爷看轻了,连累了自己在姑爷心里的印象,母亲才会这样紧张。 她正要开口劝江母两句,就听萧钰道:“闲着也是闲着,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吧!” 江母还在犹豫,谢颂华却是毫不客气,“要不然,你把那些菜处理了?” 萧钰看了一眼,然后点头,“好!” 谢颂华便指挥开了,“拿那个盆,到井边去处理。” 萧钰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带着东西就过去了。 江母满脸的不赞同,谢颂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王爷不是那样娇气的人。” 岂料话音才落,就听到萧钰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要怎么处理?” “但是他没弄过倒是真的。” 江母见女儿神色自然,便也将那一点儿不安给按了下去,笑着道:“那儿的东西也挺多的,要不然,你去帮着一起?” 谢颂华看了看屋子里,点头道:“也成。” 萧钰打了一盆水,正对着那一堆食材蹙眉,显然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实际上谢颂华也没有处理过这些鸡鸭鱼。 但是前世在菜场见过工作人员处理,更何况,原主也曾是做过这些活计的。 “炉子里在烧水,给鸡鸭褪毛要用开水泡的,先处理鱼和蔬菜吧!” 然后她转身就进厨房拿了几只篮子和一把菜刀出来,将菜刀递给萧钰,像模像样地指挥他做事。 啧,要不然怎么说长得好看的人怎么都是优势呢! 就他这样的颜值身材气质,若是生在后世,开个直播哪怕就是光播这样的日常,恐怕也能将屏幕前的小妹妹迷得五迷三道。 杀鱼去鳞这样带着点儿血腥的活计在他手里做起来,偏生也带了几分优雅。 她忽然想到,不知道这个人在杀人或者在昭狱给人动用酷刑的时候,是不是也如这般从容不迫? 谢颂华一边择菜,心里一边胡思乱想。 等萧钰将那条鱼处理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屋子里的水也烧好了。 这个人虽然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活计,可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她不过是将要领讲了一遍,他就做得十分完美。 而那头砍柴的百越算是彻底平衡了。 连他们家王爷都在干活儿,他劈个柴算什么! 江父则是从最开始的惶恐中彻底平静了下来。 就看女儿与这位王爷夫婿的相处,他心里算是彻底放心了。 看样子这位王爷并没有嫌弃女儿的出身。 想想江父又有些骄傲,他的窈娘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只要别人稍微了解一些,必定都会喜欢的。 老头儿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活计要做,便干脆又转到谢颂华的内院去了。 兰七又弄来了好些吓人的东西,不过他长长跟在兰七旁边学习,照顾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如今已经完全掌握了要领,反倒是他照看的时间更长一些。 闺女说这些东西都很重要,花了大价钱买的,他可得帮着闺女看好咯! 江母虽然在屋子里忙活,也同样满心都在外头的一对年轻夫妻身上。 为人母最在意的不就是孩子过得好不好么? 生了个姑娘家,自然就希望姑爷能待自己姑娘好。 听了一会儿也彻底放下心来,又恨自己没有能力,不能给姑爷什么东西,好给女儿撑撑面子。 因而在看到他们处理完了那一堆食材之后,谢颂华让萧钰帮着烧火时,江母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怎么能让王爷做这样的事情!现在也没多少东西了,还是赶紧歇着去吧!” 第506章:年夜饭 母亲态度坚决,谢颂华哪怕想到萧钰其实会烧火,也只好将心思都歇了。 “王爷要不然去里头转转?我跟我娘先做饭。” 萧钰从善如流,果真不再掺和厨房里的事情。 江母松了一口气,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到底带着几分骄傲和欣慰。 “真没想到以王爷地身份地位,竟然会来这里。” 谢颂华原本想解释萧钰是带她来看宅子地,可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到底没有将这样美好地误会解开。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准备晚上地除夕宴,中午不过煮了一锅面条,浇上江母拿手地小炒肉,也算得上是鲜香美味。 听谢颂华说萧钰不能吃辣,特意没给他那一碗放辣椒。 只是江母到底有些担心,怕以萧钰的身份吃不惯这样粗陋的食物。 “娘,你不用将他想得那样金贵,王爷是上过战场的,什么样的苦都吃过,若是碰上粮草输送不及时的时候,怕是饿肚子的时候也是有的,他不是那种挑剔的人。” 熟料江母听到这话竟心疼上了,看了一眼外头,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你爹这段时间也打听过了,原来王爷不是太后的儿子,竟是从小没有父母的。” 说着又自己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没有父母的孩子,哪怕生在皇室又怎么样?到底也是可怜的。” 谢颂华看了一眼江母,心里觉得自己母亲这着实有些母爱泛滥了。 可这话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干脆含糊带过了。 平日里就夫妻两个人,吃饭就摆在厨房旁边的一个小小的厅里。 眼下多了三个人,饭厅显得拥挤不堪,百越十分自觉,干脆就端着面到外头吃去了。 江母则是一个劲儿往萧钰往里添肉,看得谢颂华眼角直抽抽。 她只是说偶尔在战场上饿肚子啊! 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王爷好不好。 娘你不用这样心疼孩子的! 谢颂华觉得自己母亲这快要溢出来的关心,简直让她没眼看。 吃过了午饭,谢颂华便帮着江母收拾了一下,下午便没有多少事情了。 谁知等他出来,就看到萧钰竟跟在江父旁边学着做篾器。 篾器活儿原本只是江父的兴趣爱好,他到底是庄稼人,只有在闲暇的时候才摆弄摆弄。 后来为了老婆孩子,便将这门手艺作为了吃饭的事儿来做,但那到底有了些压力。 如今谢颂华借着兰七的手,让江父帮着替自己看院子里的事儿,给他开工钱,他倒不用靠买篾器生活了,因而这活计做出来,更多的是兴之所至。 这反倒催生了江父的设计欲,做出来的东西又细致又精巧,还颇有些研究的心得。 这会儿跟萧钰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很是有些得意。 萧钰手里听着他的话摆弄着那些竹篾,神色谦和,竟是十分认真,“是这样吗?” 谢颂华倚在门框上,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到底还是江父先看到了谢颂华,立刻得意道:“窈娘,王爷可真是天生做篾匠的料啊!我一说他就会了!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天赋。” 这话说得那头的百越都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王爷天资过人,学什么都快,但还是头一回有人惋惜自家王爷没能做篾匠的。 谢颂华的嘴角也抽抽得厉害,自己这老爹兴之所至,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萧钰也不由浅笑,“我手生得很,不如您做得好。” “那是自然,我都做了二十年了。” 谢颂华担心自己老爹还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忙道:“王爷要不然随我进去看看?” 萧钰点了下头这,这才站起来,仍旧谦和地对江父道:“下回有机会再来跟您讨教。” 江父顿时觉得自己与有荣焉,这可是王爷! 大启地位最尊崇的王爷,就连王爷也肯定自己的手艺,足以说明自己的功夫实在到家了。 过了二门,谢颂华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忍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谢,“今天我父母都很高兴,都是因为王爷。” 萧钰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我也觉得挺好的。” 他这个人说话,好像从来不会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谢颂华竟不认为他这是客套。 莫名的又想起方才江母说的话,自小没有双亲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谢颂华连忙甩了甩头,她是傻了,怎么会也这样想萧钰。 他这无父无母和她前世那般的无父无母可不是一个意思。 当萧钰看到内院的情况时,还是不由转脸看了谢颂华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实际上谢颂华也有些惊讶,因为内院距她上次来又变了样子。 她没有回答萧钰,而是自己凑上前观察每一个暖房。 如今这里头不但有赤尾蝎,还有绿皮蜈蚣、鬼面蜘蛛还有一些名字诡异的虫子。 兰七是完全把稳南边儿那条线了。 而后面整出来的这些暖房,无疑便是二牛和江父的功劳。 听谢颂华介绍完这些东西之后,萧钰点了点头,“这里确实是小了一些,而且……” “而且什么?” 萧钰的目光落在院墙的另一边,“而且不大安全。” 相对于旁边的高墙大院来说,此处确实很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挪窝是必须的。 “再去隔壁看看?” 知道他是想要规划隔壁的改造,谢颂华点了头。 原本想要从外头绕进去,谁知他一句“何必这么麻烦”然后就直接将谢颂华拎起来,越过了那高高的院墙。 只不过一瞬间,谢颂华就落在了旁边的院子里。 等将人放下之后,萧钰才发现她脸上有些怔忡,“怎么了?” 谢颂华回过神,连忙笑着摇头,“只是觉得有武功真是了不起。” 她才不会说,方才那一刹那,让她想起自己被玉如琢拎着来回的事儿。 这边的院子里只有几个负责日常洒扫的人,这会儿已经被百越叫走了。 萧钰和谢颂华拿着宅子的地形图,对照着做标记,何处引水,何处挖坑,何处造房子,何处砌暖房…… 还有何处做药材实验室。 一处一处地标记好了,便交给了百越去找人来办。 这里那些洒扫的人也全部被送走了,过两日会送来萧钰的心腹。 谢颂华也不跟他客气,将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若是能找到会饲弄这些东西的人最好。 还有另外也要做一些隐蔽工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等两个人商议定了,时间也就不早了。 谢颂华还惦记着要回去跟江母一起做年夜饭,便不在这边多逗留。 江母的手艺不错,谢颂华本身也会点儿厨艺,母女俩个搭配默契。 外头江父便和萧钰在一起喝茶聊天。 有了方才一起做篾器的交情,这会儿江父跟萧钰一起坐着,便不再局促,甚至有些侃侃而谈的味道。 成亲后的第一个除夕,第一顿年夜饭,便在外头爆竹声中迎来了。 江父也买了爆竹,怕惊着内院的那些小东西,就放到了外头的巷子里放。 谢颂华干脆将燃着的线香递给了萧钰,“你来放。” 第507章: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还是孩子 南边儿的习俗,过年时候的爆竹应该是由家里地长子来放地。 男孩子一般到了七八岁,就会接下这样的任务。 以前在清水镇,他们家没有男孩儿,便一直是江父负责放爆竹,有一年谢颂华也想试试,结果给路过地邻居瞧见了,竟好生笑话了一通。 后来江父就卯了劲儿,每年都让谢颂华去点爆竹。 来自小老头儿地倔强。 现在想想,原主是真地幸福,若是没有抱错,她在谢家受到的父母之爱也未必有在江家得到的多。 萧钰大约是并不知道这样的习俗,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线香去巷子里将爆竹点了。 江父江母都是一脸的不赞同。 谢颂华却是十分坦然。 从前江父江母就想要给她招赘,将她留在家里。 如今她已经出嫁,招赘是不可能了,就点回爆竹算不得什么吧! 噼里啪啦的爆竹响起,空气中的硝石味儿让年味儿越发浓了。 谢颂华连忙帮着江母将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桌。 百越也已经踏着月色回来,“好香!” “快去洗手吃饭,过年了!” 谢颂华笑得满脸喜庆,萧钰虽然不是热络的性子,却也难得挂着浅浅的笑意。 屋子里一团热闹。 百越洗手过来,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是第一次看到王爷处在这样烟火气的画面里,还一点儿不违和的样子。 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家王爷抓了一把筷子,和那个谢家女一起摆碗筷。 看到他和江父低声交谈着什么,引来江父满脸的笑容。 看到江母在温声介绍菜色,自家王爷和气地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幕落在百越的眼里,让他感觉胸腔有些酸酸胀胀的感觉。 只有他清楚王爷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外人眼里看到的只有无上的权力和荣光,看不到后面的刀光剑影,看不到王爷的满身伤痕,更看不到这背后的殚精竭虑和费心筹谋。 “诶,你还愣着作甚?不吃了?不吃我把你那份吃了。” 谢颂华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此时她站在灯光下,看不清她的面容,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市井味儿。 原本百越觉得这个谢家女哪哪儿都配不上自家王爷,可是这会儿,他忽然觉得与她站在一起的王爷,好像也变得温暖了些。 他答应了一声,赶忙跑了过去。 江父江母两只眼睛看他们夫妻就跟看不过来似的,一个劲儿劝他们多吃菜。 虽然在谢颂华的眼里看来,江母的手艺不错,可多少都带了些滤镜。 比起外头酒楼大厨做出来的,实际上肯定有不小的差距,但是这顿饭她吃着是真的香。 到底还是托了原主的福,这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吃得最幸福的一顿年夜饭。 饭后还有年糕,江母辣炒年糕和糖滚年糕都做了。 按照江家人的口味儿,本来每年家里都只会做辣口的,显然那道糖滚年糕是专门给萧钰做的。 倒是百越,竟然很能吃辣,最后的那一大碗都被他一个人干掉了。 吃完饭喝了会儿茶,外头就不早了。 纵然有不舍,江母也知道,断然没有留出嫁的女儿在家里守岁的,能一起吃个年夜饭,已经是极大的惊喜了。 江父转身摸进卧室,拿出两个封红来,“知道你们看不上这点儿钱,但是在我们那里,过年长辈是要给晚辈红包的。 你们还没有生孩子,就还都算得上是孩子,我们就厚着脸皮在这里充当一回长辈了,祝你们来年事事顺利。” 谢颂华笑眯眯地接了过来,“谢谢爹娘。” 萧钰显然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东西,那张好看的脸上竟然有了两分窘态,见着谢颂华利落的接了,这才接了过去,“谢谢。” 江父脸上的笑意更开怀了,又接着拿出来一个,“还有百公子的,来都来了,大过年的,不要嫌少。” 百越受宠若惊,“我也有?” “你又没结婚,自然也是有的。” 江母笑吟吟的赶人,“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谢颂华还是有些心疼父母两个人守着这个地方两个人孤单的守岁。 可知道留下来恐怕他们心里更难安,也就只好听从他们的话。 等坐在马车上,看到萧钰竟拿着那封红来来回回的看着,谢颂华便解释道:“如我爹方才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王爷不要多心。” 萧钰却忽然抬眼看她,然后问道:“你后悔吗?” “什么?” 萧钰想了想才道:“后悔来京城,回谢家。” 这个问题问倒谢颂华了。 若她不是后世而来,而是货真价实的原主,大约她是更希望一直留在清水镇的。 可她不是,若原主没有来京城,便不会遭遇张姨娘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意外身故,自己这个后世的灵魂,如何会来才这个世界? 因而她只是浅浅道:“这不是后悔不后悔的事情,来不来京城本来就不由我的意愿,只能说,命运如此吧!” 萧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寻常,“你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比在谢家更开心。” “嗯,”她并不隐瞒,“在谢家会累,在这里不会。” 说完又觉得不大妥当,连忙道:“谢家是世家大族,总有许多规矩要守,说话行事多有顾及,在我多娘面前自然不用。” 萧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百越的声音自外头响起,“正阳门上今晚有烟花,前头被马车堵住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有些惊讶,随即便掀开车帘往外头看,果然前头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又有烟花了!” 在后世十分容易就看到的烟花,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寻常人家是买不到的,也只有这样的过年过节的时候,官方组织,百姓才得一见。 “你喜欢烟花?” “漂亮的东西谁不爱呀?”谢颂华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得眉眼弯弯,“对了,那前头有个云居寺你知道么?” 萧钰眼神一闪,含了几分温柔的笑意,只是谢颂华忙着去看外头的热闹没有注意到,嘴里却在接着絮絮叨叨,“云居寺有座高塔,在那上头看才漂亮呢!” “你去过?” 心里明明知道,可萧钰竟还是忍不住如此随口问了出来,就是想要看看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果然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随即点头,“去年元宵节的时候,有幸上去过。” “你一个人?” 怎么可能一个人! 谢颂华便想起了玉如琢,然后很快又回过神,笑着摇头,“跟一个朋友啦!我一个人怎么可能上得去!” 第508章:好家伙 萧钰问“什么朋友”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下去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些疑惑,自己到底在探知什么? 玉如琢的事儿,他心里一清二楚。 实际上,他对面前少女地了解,远远超乎她地预料。 可这是不能言说的秘密,这辈子都只能烂在肚子里。 既如此,他为何竟然想去刺探玉如琢在谢颂华心里地印象。 他竟一时间看不明白自己所图为何。 谢颂华却是没有察觉萧钰地心理活动,只因外头地活动已经开始,大朵大朵绚烂的烟花在头顶绽放,引来一阵阵欢呼。 她连忙去拉萧钰,然后和他一起掀开车帘欣赏,“你看,好看吧!” 萧钰却没有看那他根本不感兴趣的烟花,一双眼睛只是落在旁边女孩的脸上。 她还是和上次一样,对这样的东西毫无抵抗力,一双洇润着水汽的眼睛里,闪着夺目的光彩。 “嗯。”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算是对她的回应。 百越就坐在马车前头,一眼看到了自家王爷的眼神,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此时忽然好想念黄子澄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黄子澄竟然真的骑着马过来了,身上还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后面还跟着两个锦衣卫。 “远远地看着像是王爷王妃,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们怎么出来了?” 百越三言两语带过,显然这个地方不大适合说正事儿。 黄子澄自然也明白,看了一眼谢颂华,到底还是直接说了,“前头太子在上面主持今晚上的活动,有人下了黑手。” 谢颂华看烟花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这是她能听的事情吗? 黄子澄什么时候这么放心她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萧钰,好像他脸上的神色也十分平常的样子。 这样忽如其来的信任,真的…… 压力很大啊! “回去说!” 萧钰开了口,堵着的路,也能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烟花是没有办法接着看了,不过看样子也差不多结束了。 回到王府,萧钰便让谢颂华自行回房休息,他则带着人直接进了书房。 太子被下黑手? 除了三皇子还能是谁! 不过也说不准,从黄子澄的语气来看,显然太子并没有真的出事儿,说不定是他自导自演也有可能。 如谢颂华所猜想的,第二日一大早去宫里给裕丰帝及赵皇后拜年的时候,果然看见太子好端端地站着。 除了脸色不大好之外,一切正常得很。 更何况,要说脸色,裕丰帝的脸色分明更难看,倒显得太子比较正常了。 大过年的,谁也没有心情找不痛快,不过是寒暄了两句,这年便算是拜完了。 出宫的时候,由一个太监引着。 谢颂华就站在萧钰的旁边,因而那太监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昨晚上新晋了几个美人,陛下服食了国师新开炉练出来的仙丹,一夜连御四女,今早上便有些起不来床,方才是人扶着过来的。” 谢颂华脚下差点儿一个踉跄。 好家伙! 她只能直呼好家伙! 怪不得今天会是这个脸色。 那个国师这练的是仙丹么?真的不是那种药?! 嗑药会死人啊! 她偷眼看过去,果然萧钰的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 这种事情就是他,恐怕也不好多说。 只是…… 去年瞧着裕丰帝的身体似乎还可以,如果他要这样作死的话…… 恐怕太子和三皇子真的要发狠了。 这可是关系到脑袋的事儿。 谢颂华心里将朝堂的势力盘算了一下,萧钰似乎到现在都没有牵扯到夺嫡的事情当中去。 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胜出,登基之后最多不过认为萧钰没有力挺,因而冷待,但却不至于为了这个事儿而掉脑袋。 果然,这个男人还是稳的。 只要他稳,自己也就稳了! 她今日来宫里,还抽空去见了一次薛素桥, 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不但谢颂华来了,谢芸也同样一早便到了。 只是没有想到东宫也会派人过来。 是赵明溪跟前的姑姑,十分客气地与老太太说话,“原本我们太子妃是有意想让江宝林回府归宁的,只是小郡主才出声,江宝林还在月子里,这个时候不适合走动,便让奴婢过来走一趟。 等江宝林出了月子,再挑日子让她回家省亲。” 江淑华在东宫的事情,谢颂华并非全然不知。 凭借着生了个女儿,也确实提升了些许地位,皇帝和皇后都有赏赐。 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毕竟只是一个郡主。 所以,眼下太子妃这特地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女来谢家拜年,透露的意思就非同寻常了。 “除夕夜里,太子的脸差点儿被火硝烧伤。” 萧钰不过一句话就点名了当日的凶险。 皇室的继承人身体是不能有残缺的,若是太子毁了容,那太子之位顷刻不保。 可说到底,还有“差点”两个字。 “圣上呢?” “只是责罚了礼部的负责人和当晚城楼上巡逻的侍卫。” 谢颂华闻言也忍不住惊讶,“竟然就只是这样。” 不管真正出手的人是谁,裕丰帝的态度都十分耐人寻味。 过多的谢颂华也不再问,今日是最后一日施针,她只盼着能彻底压制住萧钰身体里的蛊毒。 给她争取时间研究出最终的解药。 若是那件事情发生太快,他位高权重,想要完全不牵扯进去是不可能的。 可不管怎么样,不能拿他的身体冒险。 萧钰若是出了事儿,她作为宸王妃也跑不掉。 好在萧钰的亲戚都是皇室成员,而他的性子又实在冷淡得很,所以要走动的人家不多。 不过几个朝廷大臣的府上还是要去的。 而三皇子四皇子已然建府,萧钰是他们的叔叔,他们也得过来拜年。 三皇子夫妻先来,谢颂华作为宸王妃少不得要出面招待周媌。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本来应该有不少的话题闲聊。 可眼下两个人的身份,还真是没有多少话题,因而只好叫了戏班子,两个人坐在台子下听着上头咿咿呀呀地唱。 唱得谢颂华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恨不能即刻入睡,她是完全适应不了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了。 周媌是按照标准的贵女教养长大的,端做在椅子上,就是看戏入迷笑的时候,也十分矜持。 两个人靠得进,谢颂华打量起人来也方便。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根植骨髓的职业习惯,在吃过中饭,周媌起身告辞的时候,谢颂华到底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你小月子没有坐好,这样冷的天,还是少往外头跑,养足半年之后再说吧!” 第509章:痛哭 周媌对于谢颂华的提醒,有些惊讶。 也不知道是如何触动了她的心绪,就这么几句话,竟叫她红了眼圈儿。 她长得不算美丽,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中人之姿,只是通身地气质不错,瞧着便让人觉得端庄大方,是个适合做正室地。 而这会儿她忽然落泪,倒是露出了女儿家柔弱的一面。 谢颂华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干巴巴道:“你还年轻,三皇子也年轻,这孩子嘛……总还是会有地。” 谁知周媌却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机会了。” 这话让谢颂华有些惊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伸手替她把了把脉,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妇人家怀孕时生产后,都难免多思多想,这是正常地。 你如今只是气血虚弱了些,好好养养,不会对子嗣有碍,你别给自己增添压力。” 周媌听到她这么宽慰,却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谢颂华看她这般痛哭地样子,干脆挥手叫人将帘子打了下来,又让其他人都退了,此处便只有她们两个人。 周媌便趴伏在扶手上不住地落泪。 谢颂华也不问,也不催,只是静静地坐着。 一直哭了小半个时辰,周媌才渐渐地住了。 大哭了一场之后,谢颂华瞧着她的神色间竟似还松快了些,心里便也松了口气。 “叫王婶笑话了。” 谢颂华却是起身自旁边拿了只小盆过来,然后又提了泡茶的热水,拧了条帕子给她,“谁都有个崩溃的时候,实在绷不住了,好好地哭一场也就是了。” 周媌接过热帕子敷了会儿眼睛,终于彻底恢复了。 然后才起身,给谢颂华认真行了一礼,“多谢。” 就这样在这里哭了一场,谢颂华什么也没有问,周媌也什么都没有解释。 倒是等人走了,丁香不由犯嘀咕,“都已经是王妃了,怎么还这样?” “王妃又如何?” 谢颂华不赞同地摇头,“这世上,只要是个人,就会有烦恼,有的时候,地位越高,要担负的东西就越多,人啊!也就越容易被击垮。” “听说三王妃的这一胎掉得不同寻常,大约是三皇子后院的人出的手,但是周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或许是因为这个伤了心吧!” 谢颂华倒是不知道三皇子后院的事儿,只是想到当初江淑华一心要嫁给他,也不知道若是她当真如愿以偿,今日如此崩溃大哭的人,会不会是她。 想到这里,谢颂华忽然问道:“卓家可有信来?” 兰姑姑连忙上前,“瞧我,这真是越过越糊涂了,上午卓府叫人投了帖子。” 谢颂华打眼一看,是以卓老太太的名义递进来的。 “准备一下,明日去卓府拜年。” 卓院使是谢颂华认的师父,这个年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尊师重道是十分要紧的一件事情,所以逢年过节,是必要走动的。 只是去卓府萧钰就不用陪同了,小小一个太医院使的府邸,着实还装不下这尊大佛。 卓院使的家人大部分都在老家,除了一个小儿子,就只有老两口在京。 不过卓府倒也不冷清。 老院使这么多年,救死扶伤,受他之恩的人不知凡几,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来来往往人多的时候。 就是宫里的贵人也多有打发人过来。 谢颂华来的时候,卓老太太正好送了个太监出门。 见着她满脸的欢喜,“丫头来啦!快进来,外头冷。” “师母!” 谢颂华连忙将自己亲自挑的礼物送上,“听说你喜欢暖玉,这块是我特意叫人寻访的,只是不知道师母喜欢什么样式的,没敢胡乱交给工匠。” “你这孩子,回回都这样贴心。” 从前谢颂华手里没钱,每次过来的礼物也是精挑细选的,今时不同往日,送的东西贵重是一回事儿,那份用心还是一如往昔。 “你师父正在等着你呢!” 早前她将自己每日的研究都誊抄了一份给卓院使,就是希望与他老人家一起探讨,能早点儿解开那蛊毒的奥秘。 卓院使到底是见多识广,许多东西还是要他老人家来掌掌眼。 “这大过年的,也终日扑在药房里,我是没法说他了,年纪越大越不听人话,真不知道我是怎么跟他过了这么多年的。” 面对师母的抱怨,谢颂华着实好生劝解了一番,这才独自进了卓院使的药房,外头留了兰姑姑等人陪着卓老太太聊天。 “来啦?”卓院使听到动静,头都没有回,“在那头称二钱红景石过来,另外还有硝粉,半钱就够。” 谢颂华连忙解下披风,二话不说,开始忙活起来。 看着自己师父手中琉璃瓶里的东西,谢颂华眼皮一跳,“这便成了么?” 那里头躺着一只小拇指头大小的粉色虫子,看上去半点儿危害没有,肉肉的身子看上去十分柔软。 “不知道啊!还是要找个活物试一试方知。”他说着将那琉璃瓶的塞子塞上,“且还要看它能不能活过七日。” “师父今天叫我过来,是有线索了?” 卓院使将所有的东西一一归置,然后又仔细地用药汤洗过了手,这才自怀里取出一个小纸筒,“也是因缘巧合之下,叫我找到了此人的踪迹,只是要拿人,恐怕还得要劳烦你了。” 他目光中带了两分戏谑,“锦衣卫找个人应当不难吧!” 谢颂华对他这戏谑的笑容有些哭笑不得,“师父,那是王爷的锦衣卫,不是我的。” “都一样。” 卓院使把手一挥,然后指着另一张书案,“去那边,咱们合计一下。” 卓院使虽然年纪大了,可对于未知的医学却有极强的钻研精神,谢颂华成了他的徒弟之后,更是如此。 在他看来,谢颂华的脑子里总是有许多他以前从未想过的东西,这让他像是忽然拓宽了思路,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拉着谢颂华一起探讨。 “你上回送过来东西我试了一下,是真有晓。” 等谢颂华看到他特制的一个巷子里的小白兔,以及小白兔上方吊着的琉璃瓶时,她是不得不佩服这老头儿了。 他竟然连点滴瓶都做出来了,而且还成功地在兔子身上实验了。 “师父真是……妙手。” 卓院使很是得意,“你上回跟我讲的那个血液成分,虽然我没有办法直接验证,但是以这种方式证明,你以前看得那本书,恐怕真是一位医学先贤的遗著,只可惜,我无缘得以一见,你说你,怎么就弄丢了呢!” 谢颂华只好尴尬一笑遮掩过去了。 哪里来的什么著作,不过是随口扯的慌。 在卓院使这里消磨了半日,那头萧钰就有了消息过来。 第510章:换宅子 等谢颂华赶到的时候,就是一个满地狼藉的宅子。 “那人跑得快,几乎将东西大半都毁掉了,但是我们还是抢出了这些。” 黄子澄拿出一只木匣子,匣子里各种颜色地瓶瓶罐罐有十几瓶,里头都是一些奇奇怪怪地药丸。 谢颂华沉默点头,没有想到那人竟这么狡猾,竟然在锦衣卫的手里都逃脱了。 明明她在拿到卓院使地消息地同时,就已经吩咐了人去通知锦衣卫。 黄子澄脸上有些难看,这样捉人,竟然还让人给逃了,实在是有些丢脸。 “没事儿,能拿到这些东西就已经十分难得了,我靠这些也可以好好研究他这些药地功效,那人一直神出鬼没,千人千面的样子,想必也不是个泛泛之辈,而且在京城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行迹,着实能力高超,不是你的人能力有问题,而是对手太狡猾了。” 黄子澄仍旧沉着脸,只是一抱拳,表示接受了谢颂华的好意安慰。 等初十的时候,萧钰的宅子就已经差不多按照他们的规划建好了,这边的东西,就在谢颂华和兰七等人的小心指导下一点点地搬去了隔壁。 思索了好几日,谢颂华还是觉得萧钰说得对。 既然东西都搬到了隔壁,江父江母也有必要搬去隔壁住。 不然若是叫人发现,他们夫妻俩也有危险。 而隔壁都是萧钰的人手,千里挑一的人在守卫着,多少安全许多。 江父江母则是有些不大适应。 “这宅子……是王爷的?“ 谢颂华点头,“嗯!王爷特意置办的。” 怕父母误会,她连忙道:“我那些东西,也是帮着王爷弄的,所以这宅子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到底顾忌着萧钰位高权重,对于他的事情,江父江母一向不敢多问,这才放下心来,“到底你是高嫁,若是总提太多的要求,恐怕会叫王爷心里有想法。” “娘!”谢颂华哭笑不得,“你放心吧!” 虽然在谢颂华的一再安抚下,确定女儿没有因为自己夫妻俩在萧钰跟前伸手,可在看到隔壁宅子里给他们夫妻准备的院子时,还是吃了一惊。 “不行不行!” 江母立刻摆手,“我与你爹就是庄稼人,住这样的屋子,浑身都不得劲,要不然,还是让我们住回到隔壁去吧!” 实际上这院子,是谢颂华特意吩咐过的,不用太华丽,就是怕父母住不惯。 可就算这样,那铺着地衣的卧室,种着漂亮花草的院子,仍旧超乎了这一对朴素的夫妇的想象。 “窈娘,实际上,娘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窈娘,端看你说话行事,也跟以前完全不同。 可是窈娘,那是你应得的,你本来就是大家小姐,生来就该是过这样生活的,可我和你爹不一样,这样的生活不该是我们过的。 人心都是不足的,万一我们过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将来还想更好,想要更多,难道你就能一直满足我们?应该一直满足我们吗?” 这话说问得谢颂华哑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原主的记忆里,父母就是一直这样教导她的,也同样形成了那样朴素善良的性子。 眼下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反驳。 “其实,这不是……”萧钰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才接着道,“不是窈娘的意思,是本王的意思。” 江氏夫妻都愣了一下,哪怕在他们的印象中,萧钰性格温和,很好说话,可面对他的时候,两个人到底还是有些下意识的敬畏。 因而方才对着谢颂华说的拒绝的话这会儿便说不出来了。 “本王虽然手里有些权利,但是同样也在朝中处处树敌,所以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便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这里的东西,是本王和窈娘一起弄的,并无多少人知晓,也不敢叫更多人知道,你们是窈娘的养父母,是她最信任的人,便是本王最信任的人,除了你们,本王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帮着照料。” 听到他这么说,夫妻俩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而认真起来。 江父连忙道:“王爷放心,王爷信任我们夫妻俩,这对你们这么重要,我们一定照顾得妥妥当当。” 萧钰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此处宅子是专门为了这些东西而设计的,也只能委屈二老在这里头帮着照看了。 另外,如今东西多了起来,也恳请二老莫要为其他杂事分心,你们一应起居烦琐事项,都有其他人来照料,二老只管替本王好生照看那些东西就行。” 他这样郑重其事,让江氏夫妻立刻相信了谢颂华捣鼓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是真的很重要,而且除了他们两个人,更没有其他可靠的人可以信任了。 江父江母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有些沉重,对于住处过于精致已经顾不上了,甚至萧钰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都没见他们反对。 等出门的时候,谢颂华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王爷可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将我父母拿捏得死死的。” 萧钰也不由勾唇一笑,难得的心情放松,好一会儿却是认真道:“二老心思纯良,你是个有福气的。” 这倒是真的,谢颂华无比赞同他这句话。 只是这世上少有不透风的墙。 江淑华却是比其实更早一步探知谢颂华在外置的宅子。 只是她还未出月子,便不好出来探查,只是不断地派人出来打听。 “搬走了?” “是!”西竹的声音压得极低,“那巷子里实在没有什么人家,所以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打探,可昨日在巷子口留心了一日,都没有看到那门开过,后来又让人假扮卖货郎路过,里头没有半点儿声响,应该是搬走了。” 这让江淑华十分气恼,“你此前说,那一对夫妻很有可能是江家的那两人,可有证据。” “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是应该错不离,年纪、口音和身上的特征都对得上。” 江淑华越发恼恨了,但随即又冷笑,“呵,可笑谢家将她当个宝儿似的,可结果呢!人家分明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还惦记着乡下的那一对夫妻呢!” 西竹却是有些不解,“三姑娘这是图什么呢?她靠着谢家的地位,如今成了宸王妃,是个人也都看得出来,宸王对她也还算不错,为何还要与那对夫妻有来往,若是叫谢家知道了……” “或许是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吧!”江淑华冷笑了一声,“那我就随了她的意,让她知道人的福气是有限度的!” 说完她低声吩咐,“给我看死了宸王府,盯着那个谢颂华,若是那对夫妻没有被送走,总有她去见的时候。” 第511章:被盯梢 实际上锦衣卫早就发现了附近有人盯梢,只是没有动手而已,将消息透露给萧钰之后,黄子澄随口问道:“是继续放着,还是直接宰了,看样子是奔着王妃来的,是否要跟王妃说一声?” “她最近忙得厉害,这种事儿不必与她说了。” 黄子澄下意识地看了自家王爷一眼,怎么听着这话里头还多了些维护的意思? 王爷这真是越陷越深啊! 谢颂华确实是忙得厉害,宅子那边只是负责饲养这些东西,真正秘密地研究还在她地东跨院里。 自那个在黑市卖药丸的人那里获取地药丸,如今正是谢颂华攻克地对象。 这些药丸外头这一层物质她现在没有办法研究清楚,不过可以肯定地是,这东西倒是设计得过于巧妙,能有效避开消化系统里复杂的分解酶,然后将里头的幼虫或者虫卵送至指定的区域。 就是现代高科技的实验室里也未必能得到这样的精确度。 当然要配出来,也并非不可能。 可最关键的还是里头的那个蛊虫。 从零开始的感觉就是几乎每一步都会遇到坎儿,可她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旦起了念头,必须要将结果导出来,不然绝不罢手。 这样一来,如今她人虽然回了宴春台,可终日里仍旧见不到个人影。 其他人倒也罢了,那风花雪月四个却是坐不住了。 “夫人已经问起几次了,咱们难道就一直在这宸王府里等着发霉吗?” 映花脸色难看得紧,四个人里头,她是最为美貌的一个。 细究起来,相貌比之于谢颂华也差不了多少。 原本被送过来的时候,也是华阳夫人认为最有可能取得突破的人选。 而到现在,别说让萧钰看上他了,她甚至都没跟萧钰打过两个照面。 祝嬷嬷和兰姑姑又几乎将整个宴春台给垄断了,任何事情都有人上手,就她们四个,生生成了四个花瓶,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 踏雪倒是还绣了几个香囊,结果一个都送不出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夫人那边也放弃了我们,那我们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扶风是四个人里头最大的,也一向是最有权威的一个,当下便当机立断道。 有了想法,再要制定目标就不是那么难了。 眠月是最小的,不过才刚刚十三岁而已,平日里也是一副内向腼腆的性子。 因而当她红着眼圈儿跑到谢颂华的面前跪下时,谢颂华还真没有第一时间过多的去想些有的没的,“怎么了这是?” 眠月抽了抽鼻子,眼泪就落了下来,“王妃!我……奴婢……奴婢有话跟你说。” 谢颂华看了一眼外面,院子里伺候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不由都探出头来观望。 “外头冷,进来说吧!” 实在是这个眠月才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家,年纪小,个子也小。 在谢颂华眼里看来,这就是个初中生。 “有话慢慢说。” 眠月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跪了下去,“奴婢知道,奴婢是华阳夫人送来的,王妃是不信任奴婢的,这样的话,本不该来找王妃说,可是……”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可是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华阳夫人希望能在王爷跟前安插几个自己的人,所以把奴婢几个送了过来。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奴婢们连王爷的面儿都没有见过两回,更别说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务了,夫人……夫人对我们十分不满。”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颂华没有开腔。 倒是旁边的丁香轻嗤了一声,“这是你们的事情,跑来我们王妃跟前来哭什么?难道还指望我们王妃安排你们给王爷暖床不成?” “不不不!”眠月连忙摆手,“奴婢不敢!” 她用含着眼泪的眼睛看着谢颂华,“奴婢这段时间虽然不大走动,但是也看得出来,王爷待王妃特别好,且也不是那等朝秦暮楚的性子。 我们姐妹几个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夫人的任务,只是……” 她顿了顿,“只是我们的命脉都捏在夫人的手里,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原本奴婢还抱着侥幸心理,或许等夫人对我们彻底失望了,就干脆不再过问我们了,我们也就在这宴春台里安安静静地养老。 可是……” 说到这里,她眼泪又跟不要钱似的砸了下来,“可是奴婢前几日才得知,奴婢的母亲病重,如今躺在床上,连一碗药都没有,奴婢又不得出府,手里有两个钱也送不出去,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谢颂华眯了眯眼睛,“府里并没有限制你们的出行,只要按照府里的规矩来即可,这话你在我跟前说,是觉得霍管家有不到之处?” “不!”眠月连忙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她脸上因为羞赧而有些泛红,“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奴婢几个过来是因为什么,大家都瞧不起我们,除了往宫里送给华阳夫人的信,其他事情,府里上下根本就不愿意搭理我们,奴婢想要出府,找人问询,也没有任何回音……” 谢颂华皱了皱眉,将兰姑姑唤了过来,问起这件事情。 兰姑姑也有些为难,“王妃,如今府里管事的还是霍管家,之前您说,最好不要动府里的格局,所以这院子里大部分的事情,奴婢都是让祝嬷嬷在管着,奴婢主要还是负责王妃的一应事情。” 谢颂华想了片刻便道:“那便将祝嬷嬷叫过来吧!” 不管这四个人是带着何种目的来的,可父母子女,人之常情,她没有办法去做阻拦别人母女敦伦的事情。 祝嬷嬷闻言便立刻告罪道:“到底是老奴疏忽了,底下人也着实有些怠慢,还请王妃赐罚。” “祝嬷嬷严重了,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仰赖你,我才能这样偷懒,一点儿小事儿,完全不值当!” 有了她开口,眠月果然顺利出了府。 晚间丁香就来禀告,“住在槐香胡同,确实是病重了,她一去就直接去找了大夫,给她娘看病去了,奴婢也问过大夫,说是病了好一阵儿的症候,且还不轻。” 既然是真的,谢颂华也就不再多问,“跟她说,准她几日假,安顿好了家里再回来也没关系。” 这也不过就是顺手而为,却没有想到会惹来后面那么多事儿。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元宵节。 正月里闲来无事,时间过的最快,感觉不过一眨眼,这封笔的时间就过去了。 今年的元宵节倒是没有去年那么热闹。 最要紧的是裕丰帝病了,而且直接病得起不来床。 所以仍旧是太子代裕丰帝主持元宵灯会。 但因为裕丰帝的身子,一切都显得有些冷落。 而萧钰过了年,则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偏生这个时候,那位裕丰帝最为信任的国师,仍旧要迁宫。 第512章:好,我听你的 “竟还好意思叫迁宫!”饶是一向脾气不错的谢云苍这一次也露了几分恼意,“一个装神弄鬼的灵师,住在皇宫里这么多年,将圣上弄得五迷三道地。 如今一朝病倒,焉知不是吃了那些个丹药闹出来地事儿,如今在琉璃厂那边建了那么大一座灵观,劳民伤财不说,还叫灵霄宫!” 谢琅华听到父亲言语间的埋怨不敢吭声,这样地事情不是他现在能过问地。 “爹,关键是如今圣上病重,太子殿下与三皇子……” “原本我预备上本,请圣上定下三皇子和四皇子地藩号,也好叫两位王爷早日离京就藩,怕的就是这圣上病重,闹出夺嫡的戏码,偏生这病忽然就这样重了。” “边关的消息,大荣那位国君去岁冬一病而故,眼下上位的是先王的弟弟融狄,这融狄与先王的绵软性子不同,最是好战恋战,儿子担心……” “咱们家琅哥儿如今也历练出来了,”谢长清从外头走进来,脸上同样神色凝重,“连你都看得出来,明日早朝,怕是一片腥风血雨。” “若是陛下真出事儿,怕是那融狄会借机发动战争,那王爷可就必须往边关去了。” “王爷一旦离京,这京城……” 谢云苍的话没有往下说,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 宸王是朝中实力最强劲的一个,同时还是皇室宗亲,最要紧的是,他一直保持中立态度。 可以说,他的态度可能会决定下一位继任者。 而且他有那个魄力压下失败者。 可若是宸王去了边关,那京中的形式就难说了。 裕丰十四年,才开春,因为裕丰帝的病倒,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起来。 谢颂华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对于她来说,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她自己制作出了一枚蛊丹,只不过药效十分一般罢了。 萧钰进来的时候,看到他脸上凝重的神色,她着实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圣上怕是有些不好了。” 谢颂华这才从他的嘴里得知了裕丰帝病重的消息。 “那东宫和三皇子府有什么动静吗?” “赵皇后的病好了。” 只这一句,就说明了一切。 太子已经做好了准备。 “高家也不是吃素的,五城兵马司是高家的人。” 谢颂华看着面前的男人,自己也忍不住紧张起来,这可是古代皇室和朝廷最为凶险的一件事情。 即使她这位夫君并没有参与夺嫡,可若是发生血腥争夺之事,想要独善其身,何其艰难。 等萧钰说起融狄的事情时,谢颂华便明白了他今日过来的目的,“王爷去吧!”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 “我不大放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谢颂华,可莫名的她还是因为这一句,心里小小地震动了一下。 但随即反应过来,他不放心的是当下的局势,并不是自己,她差一点儿自作多情了。 “或许大家都认为王爷这个时候留在京里更好稳住局势,但是……”她顿了顿,“以我愚见,王爷还是去边关比较好。” 萧钰的目光从他处移回来,落在她脸上,“你怎么想的?” “王爷忘了登州的事情了吗?”她十分恳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圣上信任你,所以登州的事情,几乎是圣上在一直偏袒着你。 可是王爷,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的身份摆在这里,下一任帝王不管是太子也好,三皇子也好,他们能百分百的信任你吗? 你是太祖皇帝的儿子,若是真追根究底的话,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正统!” 谢颂华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钰看她的目光陡然间就变了。 那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锐利起来,让她颇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十分恳切地接着道:“王爷,不要考验人性,他们可以为了那个位子手足相残,也会为了你手中的权利,栽赃污蔑。” 屋子里静默下来,不知道萧钰有没有听她的建议。 谢颂华这才感觉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多了。 交浅言深是交往的大忌。 哪怕他们也算小小的经历过生死,甚至有了婚姻的绑定。 可她这番话往小了说,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子。 往大了说,那就是在离间他与皇室的关系。 果然是日子一安逸,就忘了今夕何夕了。 “其实我也就是……随口胡说的建议,没有什么见识,王爷不必太……” “好,我听你的,”萧钰竟然笑了,然后伸手在空中顿了顿,摸了一下鼻子,便转身往外走,“我去安排一下。” 谢颂华有些发愣,她方才有一种错觉,甚至以为萧钰伸手是要揉她的脑袋。 真是想得太多了。 “姑娘,这事儿,是不是要回去跟老爷商量一下?” 兰姑姑一直都在内室,萧钰不可能没有察觉,没开口便是对她的信任。 看着她发白的面色,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坐下了,“父亲身在内阁,什么消息他会不知道?” 兰姑姑脸上这才稍微放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王爷的打算……要跟老爷说吗?” 她说完话,才发现谢颂华正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 谢颂华在心底叹了口气,立场不同,所思所想到底会有差异,哪怕兰姑姑天天跟在自己身边,同样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姑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有些话,我就摊开来跟你说。” 兰姑姑听到这话,反倒松了口气,“姑娘说着,奴婢听着就是。” “自姑姑到我跟前面,我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姑姑,便是没有将你当外人,”她拉着兰姑姑坐下,“眼下非常时候,有些话早些说清楚也好。” “兰姑姑看来,我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朝事上。” 兰姑姑闻言面上顿时露了些为难的样子,“这样的事儿,奴婢怎么会知道?” “你在谢府呆了这么多年了,如何会没有自己的见解,你只管说就是,说对说错都没关系。” 这于兰姑姑而言,着实有些艰难,可是看着自家姑娘的眼神,她这话是不得不说了。 “奴婢……觉得老爷行事谨慎、稳妥,不管什么情况,总是选择保守的方式。” 看,连兰姑姑都这么想。 谢颂华轻轻点头,“你说得没错,父亲一向偏保守,可是……你记得一件事情吗?” 兰姑姑没有回答,她只是安静地等着谢颂华的接下来的话。 “当初太太和江淑华为了达成目的,在外面散布我和江淑华都有天凤命格的事儿,你记得父亲的选择吗?” 第512章:真的没有必要做得这么明显啊! 兰姑姑轻轻点头,谢颂华便接着道:“所以,父亲不是没有野心,只是他的性子让他更倾向于选择稳妥保险的方案,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她声音轻轻柔柔地,“这一次便是关键地豪赌,若是父亲真的碰上了他觉得可行地机会,他不会再放过地,可是如今地我,不是谢家的女儿,我是宸王妃。” 兰姑姑定定地看着她,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若是这个时候谢颂华跑去跟谢府通气,那么至少在谢云苍看来,谢颂华仍旧与谢家是绑在一条船上的,那么他就能将谢颂华后面的宸王与谢家绑在一条船上。 这是夺嫡,里头的凶险不到事情发生的时候,永远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萧钰看上去确实是大启当下最有权势的王爷,可这个前提是…… 裕丰帝在世。 裕丰帝一倒,这样的身份反倒最容易成为他被攻击的理由。 谢颂华知道谢云苍心里是将自己当成女儿的。 可若是在谢家全家人的利益面前,她真的有把握自己这个女儿不被牺牲掉么? 至少她能肯定的是,寿安堂会毫不犹豫地推她下水。 且不看正月初二时,老夫人对太子妃跟前那宫女的态度么? 江淑华以那样不体面的方式嫁了出去,给谢家带来那么大的耻辱,如今眼见着她在东宫得了势,得了太子的欢心,老夫人立刻便能调转态度。 更不用说,谢云苍本身就是一个孝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谢家始终没有归属感的原因所在。 “姑娘放心,原是奴婢想得不够深,也没有姑娘的深谋远虑,如今姑娘与我说了,奴婢绝不多言一个字,而且也会叫她们几个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 “嗯!”谢颂华轻轻点头,“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我倒是正好有件事情要叫你去做了。” “姑娘直接吩咐就是,”兰姑姑倒是轻松的笑了,“如今这个时候,有点儿事情做反倒比没有事在手头更舒服自在。” “正好趁着这次机会,你将府里陪嫁过来的人摸个底,看看哪些是得用的,那些不得用,回头我好另作安排。” 兰姑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老夫人给她安排的陪嫁,她着实用着心里不放心。 萧钰上奏的折子很快便通过了,内阁和司礼监都没有任何意见,倒是裕丰帝躺在病床上,还见了他一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横竖萧钰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难过的样子。 他既然要出发,这边少不得要各色齐备。 从前谢颂华不在,自然是由霍管家一手打理,如今有了王妃,就算是做样子,她也不得不过问两句。 只是这些琐事,着实有些费脑筋。 霍管家几乎是事无大小,都要过来过问她的意见。 “大同那边比京城还更冷一些,大毛衣裳王妃说是带几件好?” 听到这个问题,谢颂华快炸了,这些事儿他往年不是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吗?!真的有必要一件一件地问? “呵呵,霍管家觉得几件好?往年都是三件?那就三件吧!” 就在这个时候,谢荔来了。 “三姐姐这里这么忙,王爷是真的要去大同了吗?” 谢颂华也不大待见这位庶妹,因而只随意点了点头,“朝会上已经讨论过了,过不了几日就要出发,眼下正在整理东西呢!我这边乱着,也就不跟你讲规矩了,你随便坐吧!” 谢荔却来了劲儿,“姐夫这是为了咱们大启去边关呢!我心里实在敬仰,不如,我跟三姐姐一起帮着收拾吧!” 谢颂华看了她一眼,见她两颊红扑扑的,眼睛里还闪着几分羞涩的水光,着实让谢颂华有些心理不适。 真的没有必要做得这么明显啊! 萧钰便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到谢荔在也愣了一下。 谢荔却是含羞带怯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嘴里叫的却是“姐夫”。 大约是想到她是谢颂华的娘家妹妹,萧钰难得的脸上神色不那么冷峻,“嗯。” “方才听三姐姐说,姐夫就要去大同了,那边可冷着呢!姐夫可莫要冷到了啊!” 她殷殷的目光看着萧钰,他穿着一件墨色的大氅,外面滚了一圈白狐毛,眉若刀裁,眼如星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那圈狐狸毛的映衬下,显得也没有平日里那般冷硬了。 怪不得谢思华对这位宸王念念不忘,如今这般近距离看着,她才发觉,与萧钰想必,小公爷实在显得太稚嫩了些。 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免又嫉妒得发疼,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就是她谢颂华的夫婿?! 谢颂华到底有什么资格,竟然能做了这宸王妃! 萧钰却是对她如此直白的打量十分不悦,只是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不想落了谢颂华的脸面,因而才保持着好脸色。 纵然如此,他也没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你有客,那我便先去书房,有些事儿,晚上再来与你说。”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直接转身就走了。 他步子迈得大,风穿过他的衣摆,卷起披风的一角,感觉整个人如同乘风而去。 连背影都这样好看。 谢荔一时看得有些痴了,等回过神才发现谢颂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样的目光让谢荔陡然一惊,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就砰砰乱跳起来,该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三,三姐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心理素质竟然还挺好。 谢颂华勾了勾唇角,“没有什么,就是看四妹妹脸上红得厉害,不会是着了寒气发热了吧?” “啊?”谢荔连忙去摸自己的脸,果然滚烫一片,可她深知这并不是着凉发热,因而赶紧道,“屋子里的炉火烧得太旺了。” “是点了地龙,里头比外头暖和许多,四姑娘刚才进来,一时不习惯也正常。” 兰姑姑将情绪都压到心底,含笑着跟谢荔解释。 地龙…… 谢荔呆了呆,谢府也有地龙,但是只有寿安堂里有。 就是颐和堂都没有铺设,更不用说她这个小小的庶女屋子里了。 可谢颂华如今的屋子里却十分寻常的样子。 谢荔极力压下心里的酸涩,笑着点头道:“大约如此吧!” “四妹妹也不要在这里坐着了,让管家收拾王爷的东西,咱们干脆吃点儿东西去。” 刚才见过了萧钰,谢荔的一颗心已经彻底乱了。 她茫然地随着谢颂华离开,等跟谢颂华坐到对面,听到她问起亲事,这才反应过来。 第513章:越来越不满 “三姐姐刚才说什么?” 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谢颂华心里着实不舒服得紧,却还是打叠起精神笑着道:“你在想什么呢?跟你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这话听得谢荔脸上一热,连忙道:“我想着姐夫出征地事儿呢!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呀?” “应该不会,大荣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以防万一,王爷也是寻常过去巡视。” 她不想跟谢荔谈论关于萧钰地事情,明明看着对方两眼亮晶晶的样子,还是转过了话题道:“嫁妆可备齐了?公中是怎么说地?你嫁给苏公子,祖母应该乐得给你做脸吧!” 提到婚事,谢荔稍微有些不自然。 这本来是她千盼万盼地一门亲,可如今看到谢颂华地生活,她心里极度不平和,再看苏家,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粗鄙小家子气。 就连从前觉得长相还不错的苏公子,眼下看来,也觉得粗陋不堪。 不过这会儿谢颂华问起,她也只能如实回答。 还能怎么样呢? 一个庶女同一个商贾之家出身的进士的婚事,谢家再怎么给她体面也就那样。 难道还能比得过谢颂华? 当初王爷送来的聘礼在那里,别说谢家女了,就是整个京城又有几个人能比得过? 这种事情真是经不得多想,越想越没有意思,也就越来越不满。 谢颂华见她兴趣缺缺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 “你今儿来,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儿?” 终于不谈婚事了,谢荔松了口气,这才兴致勃勃道:“是祖母说的,王爷这就要出门了,怕三姐姐心里难受,让我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 谢颂华心下了然,便笑着道:“倒是叫祖母挂心了,不过请她老人家放心,我这边一切都好得很,王爷是为了国事,我心里只有骄傲的,如何会难受?” 这天儿便有些没有办法聊下去了。 不咸不淡地应付了几句,谢颂华便借口要去看账本,让她随意走走。 谢荔巴不得一声,便开口说想去园子里逛逛。 这么冷的天,她乐意去,自己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干脆叫了扶风带她出去逛。 当日华阳夫人送她们四个人过来,谢荔也是瞧见的。 因而看到扶风面色便十分不好看,只这是谢颂华安排,她自然也无可奈何。 但是转念想想,如今她是客,这个扶风便是宫里出来的又如何,也不过就是王府的一个丫鬟而已。 所以她立刻便仰起了头,轻蔑地看了一眼扶风,“走吧,带我去王府的园子里逛逛。” 扶风忽然间有了差事,自己也有些惶恐,二话不说便低声应了。 等走出了宴春台,谢荔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了,上上下下将扶风挑了个遍,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宫里来的么?怎么如今倒做起丫鬟的活计了?” 纵然心里对萧钰有想法,对谢颂华也颇有些不满,但是明面上,她们四个人一向是最恭顺不过的。 这会儿听到谢荔这分明不大客气的话,她脸上还是那般柔顺的表情,“奴婢原本就是华阳夫人派过来伺候王爷和王妃的,只不过王妃体恤,给我们姐妹几分体面罢了。” “哼!知道就好。”谢荔此时看到扶风在自己面前做低服小,心里着实美得很,这不必别的丫鬟,这是宫里的宫女! 想想江淑华如今入了东宫,地位也就那样,此时她忽然有一种跟江淑华平起平坐的感觉。 若是能入这个王府,成为王爷跟前的人…… 谢荔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做王爷的人跟江淑华做太子的人又差得了哪里去? 这么一想,她感觉自己的心口更热了。 “王爷平日里一般都做什么呀?” 扶风听到这句话,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地拿眼睛瞟了谢荔一眼。 但见她一脸傲慢,却耳尖微红的样子,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她略一思索,便轻声回答道:“王爷公事繁忙,平日里很少进内院,所以……奴婢也不清楚。” 听到这话,谢荔一愣,脚步立时便放缓了,“你说王爷不怎么进内院?那三姐姐……” 扶风声音越发柔了,“奴婢几个都只在王妃跟前伺候,外院的事情不怎么清楚,不过自去年成婚以来,新婚一个月之后,王爷就没有再在主院宿过了。” 这个消息让谢荔措手不及,“你的意思是……王爷不喜欢三姐姐?” 不是说很看重谢颂华么? 谢荔干脆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扶风。 扶风却是微微垂着头,不紧不慢道:“这个奴婢不敢胡说,只是将奴婢知晓的告诉姑娘而已。” 谢荔的眼睛有些发热,王爷若是不喜欢谢颂华,那说明什么? 那他不是更有机会了吗? 她几乎下意识地就想问萧钰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姑娘,可到底还有两分理智在,生生又将这话给咽了下去。 扶风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她怎么会知道。 更何况…… 她忽然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人被送过来是做什么的,心里都打着王爷的主意吧?王爷连我三姐姐的院子都不进,你们更没机会。” 扶风面色不变,只语气越发恭敬,“奴婢不敢。” “哼!” 谢荔不再理会她,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走到萧钰的身边。 等回了谢府,她几乎是立刻就跑去了寿安堂。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若是能得了老夫人的支持,事情就容易得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的,或许是在老夫人说起谢芸的事儿,或许是谢文鸢有了和离的心思…… 老夫人见她一脸激动的样子,不由蹙眉,“你这是怎么了?” 周围还有其他人在,谢荔连忙先给老夫人行礼,“刚刚从三姐姐那里来,三姐姐要我替她向祖母问好呢!” 闻言老夫人便淡淡地笑了,“难为她有心。” 谢荼有些讶异,怎么谢荔又去了王府? 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问起谢颂华的事儿。 谢荔便一边寒暄,一边等,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祖母,孙女儿有些话想跟你说。” 老太太转脸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颇有些让谢荔看不明白的审视。 这样的审视,让她心里有些发慌,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必须要争取一把。 到底老夫人还是将其他人都屏退了,将她带去了卧房里。 “什么事儿,弄得这样神秘兮兮的,别人听不得?” 谢荔却是一下子就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三姐姐如今到底是王妃,事关三姐姐,总是不好叫别人听到的。” 第514章:不喜欢 “你这是从你三姐姐那里听到了什么?” 谢荔轻轻摇头,“三姐姐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不过我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她在帮着王爷整理出行的东西。” “宸王要去大同,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没两日就要启程了,可不得赶紧收拾么?” 老夫人语气淡淡地,并没有什么兴趣地样子。 谢荔却膝行上前两步,仰头看着眼前的老夫人,“可是祖母,若非我这次过去看到了,三姐姐可是半点儿没有告诉府里这个消息,咱们知道也都是从外头知道地。 她是咱们家嫁出去地姑娘,又是那样地高嫁,眼下谁都知道圣上身体不好,风声鹤唳的,难道有什么事儿,不该先跟咱们家通个气么?” 这话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儿上。 当初那样欢喜让谢颂华嫁去宸王府,难道仅仅是为了一点儿名声么? 不说一定要提携谢家的子弟,但是这朝堂上的风云变化,两家总是要在一起有商有量才行,这才是姻亲,枝叶相连。 可这两家结了亲之后,这关系也就那样。 除了必要的场合,那宸王从来就不见往谢家跑过。 这也就罢了,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是岳父家也没有办法去约束人家。 可谢颂华呢? 还真真是泼出去的水了? 过时过节过来那是分内之举,可平日里半点儿不见亲热的样子。 就是去一趟香山寺,还是府里给她去了帖子。 谢温华就在营里,那宸王也是武将,要提携一把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难道大舅兄的事儿还要开口才愿意帮衬一把么? 谢芸夫婿的事儿倒是开口了,可竟生生给拒了。 更别说,最近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竟然闹着要和离,跟林家撕扯得难看。 听说也是谢颂华在眠秋居说了些什么。 老夫人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做错了。 怎么就把个谢颂华送去了宸王府,难道是让她当了宸王妃来自己面前作威作福不成? 谢荔将老夫人的脸色变化一一收在眼里,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祖母,外人只当如今咱们府上与宸王府关系亲厚,却不知道三姐姐根本就不向着娘家。 回头若是有什么事儿不妥当,恐怕咱们还没有办法撇开与王府的关系呢!” 老夫人闻言皱了皱眉,“你想到了什么?” “孙女儿见识有限,不敢胡言乱语,但是王爷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能随意一个举动,就能影响政局,就是怕咱们家不知不觉中就卷进一些事里头。” 老夫人脸色也凝重起来,良久才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谢荔轻轻点头,“难为你替家里想着,你说的我听到了,回头我会与你父亲商量商量。 你是个好孩子,等五月你出阁,祖母必不会亏待了你。” 谢荔闻言脸色陡然间白了,有一些话很想脱口而出,却也清楚还不到开口的时候,必须要先忍耐! 她给老夫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帘子动了动,申妈妈从后头的碧纱橱里走了出来,见着老夫人脸色不好看,便劝道:“三姑娘的性子就是那样,未必就如四姑娘说的,故意与咱们家生分了。” “我知道,”老夫人点头,“三丫头虽然有些冷情,却不是那等有坏心的,可方才谢荔说的也是事实。” 申妈妈闻言便不言语了。 老夫人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我将她嫁过去,原本就是为了能叫咱们家再上一层楼,可如今看来,她能帮的着实有限。 且,到底是半路回来的孩子,没有什么亲情在,自然也就不会为了咱们家费心筹谋。” “还年轻,等经历了些事儿,便知道家族的重要了。” 老夫人没有接口这话,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觉得谢荔是什么意思?”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申妈妈开口,转脸却见她脸上带着些为难的神色,便轻嗤了一声,“在我跟前,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如今身边也只得你一个信任的。” “老奴瞧着……”申妈妈到底还是斟酌着用词,“方才老夫人与四姑娘说起五月的婚事,四姑娘似有不愿之意。” 老夫人便冷笑了一声,“她这是有了野心了。” “老夫人,依老奴看,三姑娘也不过是初入王府,王爷又是个那样的性子,恐怕也未必能提前知道些什么。 如老夫人所言,三姑娘毕竟不是在咱们家里长大的,有些隔阂正常,但感情总是处出来的,若是咱们这边先动摇了,真巴巴地再送个人过去,原本就淡薄的亲缘,怕是真要彻底没了。” 申妈妈是跟着老夫人一道陪嫁过来的丫鬟,后来嫁了府里的管事,那管事早就已经过世了,儿子如今在外地帮着打理谢家的产业。 对于老夫人来说,申妈妈是最为信任的心腹。 她的意见,老夫人通常都会认真听取,“你说的也有道理,且再看看吧!其他也就罢了,文鸢那里她万不该去说嘴,如今闹得林家要上京来,我们家脸上也不好看。” “姑太太也是有年纪的人了,且如今府里还有老爷在呢!您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安心好好享福吧!” 申妈妈说着,便取了条新的抹额出来,“这是林姑娘昨儿送过来的,是老夫人喜欢的花色,我给您换上。” 见着抹额,老夫人便又想到林家给外孙女儿定的亲,也是烦心不已,当初怎么就没有看穿那林家的本性,把自己的女儿嫁了过去。 正恼着,外头春分进来了,“老夫人,齐家三姑娘又来了,在太太那边陪着说话呢!” 听到这个老夫人才好了一些的心情又坏了。 这个齐家竟然是黏上来了,三天两头地往这边跑,那个齐家三姑娘也是,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往姑母家里跑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齐氏还总留人,留到晚饭时候,等琅哥儿下了衙,便叫到跟前去说话。 “守着!叫琅哥儿下了衙直接来寿安堂!” 这边老夫人没有心情再过问谢颂华的事儿了,那头萧钰却是在确定谢荔离开了之后才进主院,然后便随口问道:“你那个娘家妹妹跑过来做什么?” “说是祖母挂心,叫她来看看我,”说着她眉头一挑,“王爷不大喜欢。” “嗯!”萧钰回答得十分自然,“不喜欢,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到处乱跑到底不达成体统。”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你觉得呆着无聊,倒是可以将你那个五妹妹接过来陪你住住。” 第515章:萧钰关心她? 这回换谢颂华惊讶了,“王爷方才还说我四妹妹跑来不大成体统……” “你五妹妹不是还没有许人家么?”萧钰一脸理所当然,“且我又不在这里,她陪着你做做伴也不错。” 话是这么个理儿,但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是想想,萧钰也不可能会知道自己从前在娘家与那个姐妹交好,大概就是真如他所说的,觉得谢荔马上就要出嫁地人这般往来不大好。 不过谢颂华倒是没有听他地,纵然他走了,王府又不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兰姑姑丁香翠柳不都是人么! 而且她研究蛊毒,事情多得很,根本没有什么时间陪着谢荼说话,将人接过来,又冷落人家总不大好。 更何况,蛊毒涉及颇深,谢颂华也不想将谢荼牵扯进来。 一切齐备,没两日萧钰就要出发了。 并不是真地大战在即,所以他这一趟去大同,也只是轻装简从,直接从王府出发,并无欢送仪式。 他穿着一身靛青色曳撒,外头系着墨色大氅,头戴紫金冠,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便有些不怒自威。 这是多年上位者地形成地气质。 哪怕谢颂华如今与他有了几分熟络,也见过他十分平和的一面,见着这样的萧钰,仍旧不由自主心中生出几分惧意。 “府里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吩咐霍管家去做,另外,我留了几个锦衣卫在这里,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他们会及时转移你。” 萧钰临近上马忽然转过头嘱咐。 谢颂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啊!好,多谢王爷。” “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你可以先回谢家去住着,”萧钰开口说了一句,然后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又道,“不过不用担心,不会变天的。” 交代完这些话,他才利落上马,然后直接带着一行人打马而去,没有任何停留。 谢颂华目送着人不见了,这才折身回府。 等进了院子,丁香才笑吟吟道:“王爷还是挺关心姑娘的,方才那么多话,可不就是担心姑娘在家里不安全么?!” 这话说得谢颂华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 如今她与萧钰之间的关系,与嫁进门之前所设想的实在相差得有些太大了。 但是萧钰关心她? 或者…… 只是因为如今两个人的合作关系吧! 且看百越和黄子澄包括府里的霍管家,大部分的时候,萧钰也是十分和气的。 因而她面色认真起来,“这样的话,可不要乱说,王爷不比旁人,什么心思也不要胡乱揣测。”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大妥。 她与萧钰并没有圆房的事儿,只有兰姑姑知道,丁香却并不清楚。 按照常理来说,夫婿关心自己的妻子,分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送走了萧钰,谢颂华便干脆关起门来过日子。 除了在东跨院里忙碌,便是偶尔去一趟萧钰那宅子里,看看饲养的那些东西,顺便陪父母坐坐聊聊天,再就是往卓府去与师父交流进展。 但京城的气氛却是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街上巡逻的人都变多了。 光是谢颂华都看到两回东厂在街上抓人。 只是不知道韩翦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不是和萧钰一样,不站任何一方么? 就这样,到了二月初二龙抬头。 眠月也来了,一回来便在廊下跪着等谢颂华。 谢颂华正在东跨院里紧张的做事儿,根本就没有留意外头的情况,等她忙活完了,才听兰姑姑说起。 “你这是做什么?你母亲可好些了?” 眠月闻言眼圈儿又红了,“多谢王妃大恩大德,奴婢的母亲已经大好了,若不是王妃开恩叫奴婢回去,依大夫所言,恐怕活不到春天,奴婢……无以为报。” “倒也不用这么说,”谢颂华让人将她扶了起来,“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即便是宫里,也断没有阻止人子女尽孝的道理。 祝嬷嬷哪里我已经说过了,往后你们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只管跟她禀告,若是情况属实,她也必不会为难你们。” 眠月便这般感恩戴德地回去了,只是自此之后,她每日必会过来给谢颂华请安。 大约也是知道谢颂华兵不耐烦见她们,所以也至每日在门廊下行个大礼就回去了。 过不了几日,又会送一些针线活过来,却不是送给谢颂华的,而是送给兰姑姑丁香等人。 “王妃的穿用,自然有几个姐姐经手,奴婢手脚粗笨,当不得大用,只是想着几个姐姐平日里忙碌,尽心照顾王妃,这些便是我孝敬给几个姐姐的,还请不要嫌弃。” 这丫鬟话不多,平日里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甚少在外头见着她,更别说四处打听了。 风花雪月几个,扶风精明、映花急躁、踏雪稍显深沉,也就只有个眠月年纪小,个子小,人又腼腆,说不了两句话,就脸红起来。 自回来之后虽然日日过来给谢颂华请安,却一点儿不多停留,尽个心意就走。 一来二去的,宴春台的人也渐渐地接受了她的心意。 谢颂华也并非不知道,并不反对她们收下,“原本想要发作了她们,结果竟一直没空出手来,也没有什么机会。 正好,你们且帮着看看,看看她也看看其他几个人的举动。” 兰姑姑自应下不提。 却没有料到,二月十二的时候,谢府竟下帖子过来请她过府。 谢颂华算了半日,也没有算出这是什么大日子,但是娘家的事儿,自然不好推脱的。 少不得让兰姑姑寻了几件稳妥的衣裳出来。 她是高嫁,而且是嫁到了皇族,若是穿戴太过,多少会让娘家人觉得不大自在。 但如今她又是已经出嫁的妇人,这一举一动,代表着夫家的体面,若是穿得太寒酸,也着实会丢了王府的脸。 兰姑姑在她的要求下,选了半日,才选了一件绯色稍显庄重的短袄,底下一条织金马面裙,头上带着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又配了同款的耳坠和手镯。 这样一来,虽不算十分富贵逼人,却也足够气势。 等到了谢府,进了门才发现齐家老夫人和两位齐家太太也在,正与谢家几个女眷相谈甚欢的样子。 谢颂华实在不耐见齐家人,哪怕如今齐家已经在京城住下了,她也未曾过去探望过。 按道理来说,她作为外孙女儿,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不妥当。 这一回,齐老夫人倒是不敢拿架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再来一次丢脸的事儿,她面上也挂不住。 因而见着谢颂华竟十分热络地招手,“三丫头也回来了,正好咱们都一道看看郡主。” 闻言谢颂华一愣,外头便传来了通报的声音:“江宝林归宁。” 第516章:这是归得哪门子的宁? 谢颂华万没有想到,今日谢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竟然是为了迎接江淑华归宁。 而且…… 江淑华姓江,这是归得哪门子的宁? 还让她巴巴儿地从宸王府赶过来? 老夫人自然也看出了谢颂华脸上地不喜,面色有些尴尬地打圆场,“到底养育一场,江宝林入了东宫之后,又一直记着礼数,样样周全,如今她又给太子殿下诞下郡主,若是咱们一直这般僵着……难免叫太子脸上难看。” 谢颂华目光定定地看着谢老夫人,然后轻轻点头,“祖母说地是。” 谢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实际上这一次归宁,她自己也有些拿不准。 但是东宫递了信过来,她又不敢得罪。 眼下这个节骨眼,若是裕丰帝真的两脚一蹬去了,太子顺利继位,那江淑华就是后宫地娘娘。 凭着她是除了太子妃之外唯一一个给太子生下孩子地侍妾,恐怕能封妃位。 到时候,倒是真真切切地将人给得罪狠了。 因而只能应下来,吩咐府里上下打点准备迎接,偏生这个时候齐氏又说起,希望将谢颂华接回来。 只说虽然从前有些龃龉,可如今姐妹俩都各自嫁人,有了自己地归宿,总这样僵持着不是好事儿。 又提及如今谢颂华嫁去宸王府,总不与娘家亲近,多少有些借着王妃身份看不起娘家的意思。 老夫人原本就有些不满这一点,想着这个时候接着江淑华归宁的事儿,让谢颂华看清自己在娘家的地位也是好事。 哪怕嫁了宸王,她也是谢家的女儿。 若是娘家不将她当成一回事儿,在夫家难道又能有多少体面不成? 让她看到谢家对江淑华的态度,也是一种敲打。 因而这会儿听到谢颂华这么应下,心里也就认为今日此举,算是做对了。 齐老夫人便也在旁边帮腔笑道:“王妃跟江宝林也算是缘分一场了,普通人哪里会有这样的际遇?如今两个人又都有了好前程,更应该互相扶持,这才是亲亲热热的姐妹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江淑华已经在东宫一众人的簇拥之下进来了。 她今日打扮得颇为华丽,前前后后更带了不少人,一个年轻的妇人怀里抱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 她刚好听到这话,见着谢颂华也在迎接她的人群里,顿时觉得通体舒畅。 这段时间太子虽然没有怎么进他的院子,但是东宫上下可没有一个人敢怠慢她。 就连皇后都时时打发人过来问她和小郡主的事情,这受宠的架势,甚至超过了前头的郡主。 她也深知此时的情况,便毛遂自荐,想要借着归宁的由头回谢家一趟,也是帮着东宫联络与谢家的感情,更是想要探探谢家的口风。 这会儿见着众人都等着,心下更是熨帖。 她再清楚不过谢家老夫人的性子了,其他都是虚的,对于老夫人来说,谢家的前程是第一要紧的事儿。 竟然还将谢颂华给叫了过来,恐怕这个时候谢颂华心里快要怄死了。 她脸上笑意更盛,才要开口,却不想谢颂华从座位上起身了。 语气带了两分疏离,“差点儿忘记了,今儿三王妃约了我过府去赏花,说是他们家的迎春开得极好,这会儿江宝林我才想起这茬儿来!这会儿已经有些迟了不好怠慢了王妃。” 她说着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谢老夫人并齐氏等人,“且今日谢家迎客,我也不好多呆,不耽搁祖母的事儿了,这便告辞。” 说着直接转身就走。 谢老夫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气得胸腔起伏不定。 齐老夫人却是忍不住,“宸王妃在自己娘家竟这般放肆不成?这满屋都是长辈,你竟这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看来我女儿果真是放纵了你!” 忍她一回已经是极给面子了,竟还要再来第二回不成? 谢颂华立刻扭头看向齐老夫人,“请问阁下姓甚?是以何身份在此质问我?” “你……”齐老夫人顿时气得跳脚,“你莫不是以为你如今是宸王妃,便真的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么?我是你生母的母亲,是你嫡亲的外祖母,这个关系就是说到陛下跟前,也是实事,怎么?我做外祖母的人说不得你两句?” 江淑华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来,就看到这么一场大戏。 齐家这个外祖母是个什么性子,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月子里就听说了香山寺的事儿,这会儿见着她们正面对上,齐老夫人用身份压下谢颂华,顿时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说得好!”谢颂华几乎要给她鼓掌,“那我也想知道,哪一家有这样的规矩,伸手管人管道了亲家的家里。眼下我所站着的地方姓谢,不知齐老夫人什么时候改了姓了?” “你……” 谢老夫人方才被谢颂华这一手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半道上回来的孙女儿并没有她从前表现得那么乖顺,尤其是在嫁入宸王府之后,越发有些桀骜起来。 可如此当众驳她脸面的事儿,到底叫谢老夫人下不来台。 因而见齐老夫人不顾规矩体面直接起来教训谢颂华,一面觉得自己这个讨厌的亲家喧宾夺主,一面又觉得心里的那口气顺了些。 这会儿见到谢颂华如此咄咄逼人,火气便又升了起来,“你外祖母不好说你,那我能否说得?今日大家其乐融融,特意叫你过来,取个团圆之意,你这是闹什么?” “哦?团圆?”谢颂华闻言笑了,“若今日是家宴,祖母叫我过来,做晚辈的自然应当听从长辈的安排,可如此一来,我就不明白了,这家宴……怎么好像是为了别人家的姑娘而设?” 她目光仍旧落在谢老夫人身上,伸手指在江淑华的脸上,“当日的赐婚圣旨如今还在祠堂里供着吧!我如果没有记错,圣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江淑华江宝林,她一个江家的姑奶奶,跑到咱们家里来归什么宁?” 江淑华顿时气得面色煞白,又见她如此不尊重拿手指着自己,好似自己根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物似的,越发气愤难当。 当即扬言道:“以我东宫宝林的身份,今日来谢家归宁,是看在这么多年的亲情上,这么看来,谢家似乎丝毫不将东宫,不将我放在眼里啊!” “所以,你今日是以东宫宝林的身份来的?” 谢颂华终于转脸看她,继而挑了挑眉。 江淑华不肯在谢颂华面前堕了下风,扬起下巴指了自己身后的一群人道:“难不成你看不出来这都是东宫的人么?” 谢颂华点了点头,转脸吩咐人,“那给本王妃那把椅子过来。” 兰姑姑也是寒了一张脸,将椅子端了过来,谢颂华便施施然往上面一坐,“东宫一向是个十分将规矩的地方。 太子妃见着本王妃,都还叫一声王婶,江宝林应该不会不知道规矩吧?” 第517章:那么,便跪吧! “你……” 江淑华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谢颂华便将目光转向了她身后的一个二十多岁地宫女身上,“若我没有记错,你是太子妃跟前地姑姑吧? 上回我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喝茶,太子妃过去地时候,我见过你,你似乎叫银霜?” 那宫女连忙上前来行礼,“回宸王妃地话,正是奴婢。” “太子妃地规矩是极好的,纵然身为储君正妃,也半点儿没有骄矜之色,她跟前伺候的也都是好的,正好你在,你便教教这位宝林,见着我,该行什么礼。” 银霜脸上也不由现了几分难色。 她今日过来,原本是太子妃想要给江宝林做脸,也是为了让谢家看看东宫对江宝林的看重。 哪里想到这谢家竟然这么糊涂,竟将宸王妃找了过来,在这里迎接江宝林。 这…… 这成什么样子啊! 谢家东宫想要拉拢,可是宸王府,东宫也是绝对不愿意得罪的。 所以银霜很快便打定了主意,“王妃是超一品的内命妇,按照规矩,宝林当给王妃行叩首礼。” 谢颂华淡淡地看向江淑华,“当日祖母请了应嬷嬷来府里教规矩时,你便因为犯了错被禁足不得出门,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规矩没有学好。 本王妃今日也不与你计较了,横竖你旁边好歹还有懂规矩的在教着,那么,便跪吧!” “谢颂华!” 江淑华这段时间着实顺遂多了,眼下如何能吃得下这口气,只差破口大骂了。 谢颂华嗤笑了一声,便再一次起身,这才转向谢老夫人,朝江淑华那边扬了扬手,“祖母今日唤我过来,是特意来下我脸面的?还是对宸王府对王爷有什么不满?” 自她嫁入宸王府,虽然已经贵为王妃,可来往谢家,还是同从前一样,并没有摆过一次王妃的架子。 进门便给一众人等行礼问安,唯一一次展露锋芒,就是在香山寺,却是对着齐家老夫人。 因而谢老夫人内心深处到现在仍旧将谢颂华当成那个从乡下来的孙女儿,纵然如今体面从容之态甚至超过了京中许多贵妇。 可谢老夫人打从心底里还是有些看不上,总觉得她在自己面前,还应该是从前那个怯懦的样子。 所有的光鲜亮丽的头衔外表,都只是表象而已。 直到今日,她忽然如此不顾情面,撕掳开面上的一切,她才猛然发现这个少女,已经站在了比她还高的位子上。 不光谢老夫人,在场的谢家人都有这种感觉。 安氏呆呆地看着站在屋子中央的谢颂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氏却是恨得眼睛都快要喷火。 还是余氏先反应过来,连忙道:“三丫头可千万不要误会,老夫人也是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姐妹几个好歹也曾在一处读书识字,纵是从前有些龃龉,如今借着这个机会说合说合,大家说开了,往后还能互相帮衬。” 说着她立刻话头一转,“这是这事儿事先没有与你通个气儿,也是疏忽了,断然没有对王爷,对王府有不满的意思。” 银霜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笑着打圆场,“王妃可千万莫要生气,原是我们太子妃想着江宝林自小在谢府长大,如今诞下小郡主,合该给两分体面。 江府远在千里之外,归宁自是不便,所以才想着让宝林来谢家看看,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王妃也在,反倒冲撞了王妃,奴婢带我们太子妃给您赔个不是。” 她话是这么说着,心里却将谢家这几个恼得不轻。 这都是什么事儿,好好的一桩好事儿,若是一个不好将宸王妃给得罪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且方才宸王妃说是要去三王府赏花,分明就是临时的推脱之意,可这话里,未必没有警告的意思。 连她都这么说了,谢老夫人和齐老夫人双双哑口无言。 谢老夫人看着谢颂华那张冷脸,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偏生她现在半点儿立场都没有。 撕扯到眼下这个局面,说来说去,还真的只能说是她思虑不周。 她只能将心里的那口气咽下去,缓声道:“三丫头莫要生气,这件事情是祖母仓促之间决定的,只因你一向孝顺,祖母有事儿叫你,你即刻便过来了,所以竟忘了这礼数上的规矩,祖母给你赔个不是,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齐老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下到是她里外不是人了。 谢颂华脸色变得也快,立刻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祖母年纪大了,心里盼着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心情,孙女儿可以理解。 只是,下回可莫要再如此了,我这巴巴儿的赶过来,还以为府上是有什么大事儿,管家那儿也匆匆忙忙地准备我回娘家。 等今儿这事儿传出去,便是我心里理解,不说叫王爷听了心里不舒服,就是我们王府的管家得知,恐怕也会觉得我这个王妃娘家行事不稳妥。” 听到这话,谢老夫人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却是不敢在多说什么。 谢颂华目光落在江淑华身上,“江宝林今日难得出宫,便在府里好好玩一日吧!我这边倒是真要去三王府赴约,便不好再多留了。” 这一次,没有人敢拦谢颂华,相反,东宫等人还立刻规规矩矩相送。 引得谢家及齐家众人也不敢不按照规矩来。 江淑华原本今日多少带着点儿炫耀的心态回来的,谁知道竟然会遭遇这样的事情,这下哪里还有什么归宁的心思,一张微胖的脸,因为愤恨表情都有些狰狞。 那头谢颂华已经出去了,这边寿安堂里的气氛却有些尴尬起来了。 谢老夫人一口气迟迟下不去,竟还是齐老夫人先回过神,挤出一个笑容来,“淑儿生了郡主,看上去倒是圆润了些,比从前气色还好不少。” 已经走了一个,且还是得罪走的,剩下的这个,谢老夫人也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对待,“是瞧着富态了些,郡主一切可好?” 江淑华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正要开口说起太子对小郡主的宠爱,就见那边谢思华站了起来。 她本就生得貌美,如今长开了,越发容貌逼人。 但是此时冷着一张脸,眉眼间带了两分不耐烦,莫名有了两分冰山美人的气质。 “好了,看完了吧?看完了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先撤了,一屋子人,乌烟瘴气的。” 说完看也不看江淑华一眼,直接转身就走。 谁也没有想到走了一个谢颂华,这个谢思华忽然又闹起了脾气,不由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江淑华才好转了一些的脸色,顿时又黑了下来,“六妹妹这是不欢迎我?” 第518章:物伤其类 谢思华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转过脸来,嗤笑了一声看着她,“谁是你六妹妹?自我从行七改成行六开始,我似乎就已经不是你六妹妹了吧? 至于欢迎?我方才已经在此坐了良久了,祖母要我们大家都欢迎,我这还不够配合么?” 说完根本不顾自己母亲的欢呼,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老夫人这一下是真经不住了,气得大口大口喘气,偏生还喘不过来地样子,指着自己孙女儿地背影一个字儿说不出。 余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告罪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等追到了女儿,自己也气得不轻,“你这是做什么?!今日是你使性子的场合么?” “娘!”谢思华半点儿没有做错了事儿地觉悟,一双漂亮地眼睛落在自己母亲身上,“我想问地是,咱们家这是在做什么? 自小你就说我规矩学得不好,书读的不好,不及其他姐妹,可是我今日看不懂,这样大张旗鼓的迎接江淑华来归宁,是哪门子的规矩? 咱们谢家不是诗礼大家么?那个江淑华,给咱们家带来的耻辱,所有人都忘记了吗?当初她在自己与商家下大定的日子里爆出自己怀有身孕,以至于咱们全家在京城丢尽了脸面,都不敢出门行走,我们姐妹更是成了三教九流嘴里荤话的物料,都忘了吗? 圣上亲下圣旨,言明她姓江纳入东宫做宝林,如谢颂华说的,圣旨都还在祠堂里供着,这样的事儿,谁都不记得了吗?” 她这一连串的追问让余氏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祖母今日竟然让我们全家如此欢迎她,就因为她给皇室生了个丫头?就因为如今她在东宫有了体面?若是祖父在世,恐怕能气得又死过去吧!” “谢思华!”余氏听到这话,吓得脸色惨白,“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思华轻轻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说的每一句是什么意思,但我不知道,祖母她清不清楚,今日做的事儿是什么意思。” “你……”余氏被她说的没有了脾气,“你一个姑娘家,今日竟如此忤逆长辈,你这传出去……” “娘,我虽然不喜欢谢颂华,也讨厌看到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可是娘,难道你不觉得今日这件事情,祖母做得太过分了么? 江淑华明里暗里做了多少龌龊事情,外人不知道,咱们自家人还不清楚?本就是江淑华占了谢颂华的位子,还使出百般黑心的手段,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呢!更何况人家今时不同往日,祖母是老糊涂了吧?” 余氏本是追出来训斥女儿的,结果愣生生被她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娘还以为,因为宸王的事儿,你心里会痛快今天你三姐姐难堪呢!”余氏替女儿将额角被吹乱的鬓发挽到脑后,含着温柔的目光道,“倒不像,我家姑娘如今也长大了。” “我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么?”提到宸王,谢思华的脸上到底有两分不自然,但也只是一瞬间,“娘你就不要在笑话我了,从前不知事,让爹娘跟着丢脸了。” “你……”亲耳听到女儿这么说,余氏还是惊喜不已,“你真放下了!” “什么放不放的,”谢思华挽过余氏的手,母女俩一起往自家院子里去,“王爷与我,何曾有过半点关系?不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罢了,如今他成了谢颂华的丈夫,成了我这眼前活生生的人,我那场梦就醒啦!” 大概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谢思华也轻松了许多,“从前大家一起嬉嬉闹闹,为了一块料子,也能脸红脖子粗,可现在看看,谢芸从前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如今才嫁去一年多而已,就好像变了个人。 江淑华去了东宫,自小跟她别苗头,她这个人我还不了解么?今日这般耀武扬威的样子,其实正说明了她没有底气,所以,东宫的日子想必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谢颂华自不必说,她的际遇非同常人,眼看着谢荔也要嫁到苏家,苏家太太的行事作风与咱们格格不入,还有林姐姐……”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儿忽然红了,转脸看向余氏,一向闪着光彩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几分悲伤,“娘,你与爹爹的样子,才是我心里最渴望的夫妻关系,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这有多难,今日看到祖母这样,我不是在为谢颂华打抱不平,我是物伤其类。” 这一番话说的余氏一颗心酸酸胀胀,竟也跟着落下泪来,好半晌才道:“你放心!你的婚事,我和你父亲自有主意。 前头是见你对王爷心心念念,年纪又不大,便没思虑此事,你今儿既然与娘说了,娘无论如何,也必要给你寻一户妥当的人家,我不要求家世多好,只求家风清正,爱你重你。” 这本是在说她的婚事,若是一般女儿家,这个时候必是红了脸,谢思华却反倒落落大方,“那就要请娘费心了。” 看到女儿忽然间成长了似的,余氏欣慰之余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但女儿说的事儿她却是放在了心上。 今日的事情,别说女儿了,实际上就是她事先也不知道,老夫人竟然会去请了谢颂华过来。 谢颂华一路走出谢家,心里也着实气得不轻。 虽然她与谢家的感情不是很深,却也没有想到过会遭遇这样的事儿。 兰姑姑同样脸上愤愤不平,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自家姑娘吩咐,不要将王府的动静与谢家分享了。 等到了二门上,才要上马车的时候,谢琅华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一见着她的样子,便猜到了个中缘由,一张俊脸也带了三分恼色。 “三妹妹,可有空喝个茶?” 谢颂华看到谢琅华,心情有些复杂,但她还是笑着拒绝了,“府里还有些事儿,改日吧!” “我是听说茗香苑添了些新花样,想着妹妹大约没有去过,想邀妹妹过去坐坐。”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心里才松快了些,“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这样的地方,光是茶点就所费颇靡,二哥哥的俸银可够不够?” 见她答应,谢琅华脸上才露出笑容来,“那也只好先找父亲支援了。” 这么说来,连谢云苍都被蒙在鼓里了? 这让谢颂华心里又好受了一些,兄妹俩这才一同结伴往那茗香苑去。 “其实我本来打算过两日去王府找你的,却没想到竟先出了这种事情。”谢琅华等茶博士退下之后,才有些无奈地开口,眉眼间皆是愧色。 第519章:让她来帮忙? 知道他没有搅和在今日的事情里头,谢颂华自然也没有道理生他的气。 “我想知道如今府里到底是怎么想地?”谢颂华顿了顿,才犹豫着开口,“就算眼下太子得势,可三皇子地势力早就已经根深蒂固,难道家里就这么笃定,太子能胜?” “三妹妹你不要乱想,”谢琅华提到这个,无奈地叹了口气,“父亲在官场这么多年,所求不过一个稳字。 祖父曾做过天子帝师,后更被追封为太师,临终前交代给父亲的也不过就这一个字,如今这个架势,咱们家根本就什么都不用做,不管是哪一个即位,都不干咱们地事儿。”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道理是这么说,可身处其中,却未必能坚守本心。” 她将面前地茶点往兄长那边推了一些,“譬如祖母,当初祖父还在时,咱们谢家是何等地荣耀,满京城的命妇,大概也没有几个能超她老人家左右。 可如今,先有赵家,后有高家,再往后还有个张家,张家也就罢了。可赵家和高家认真说起来,都是以外戚的身份上位的。 若是三皇子胜出,紧接着,还有个周家,祖母就不说了,一向样样都不如父亲的周文友,竟能爬到父亲前头去,父亲当真能稳得住?” 谢颂华的话让谢琅华沉默下来,纵然他相信父亲不会因此而动摇本心,可他却没有办法在妹妹跟前打包票。 “二哥哥,”谢颂华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居安思危,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得很,尤其是当另一面是巨大的诱惑时,更难保持警惕之心。 眼下三皇子和太子并没有明显的胜负之分,若是能听得进我一句话,还请二哥哥好好与父亲说一说,有些浑水,趟不得。” 见她言辞恳切,谢琅华笑了出来,“你放心吧!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父亲那里,我不敢说以后,至少目前,他并无其他心思,要不然也不会听到今天的事情,便让小厮叫我告假回来。” 这倒是让谢颂华松了一口气,“那……祖母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太太……” “唉!”说起这个,谢琅华也有些头疼,“这回倒不是母亲,而是外祖母。” “外祖母?”谢颂华不解,“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祖母似乎跟外祖母性子并不怎么相投啊!” “就是不相投!”谢琅华无奈叹了口气,“祖母和齐家外祖母是自小相识的,据说一直有些龃龉,都有些争强好胜,即便如今年纪大了,还是每每都忍不住别苗头,偏生又成了亲家……” 到底是说长辈的是非,谢琅华脸上有些泛红,后面的便没有再说下去,话题一转便说到后面的事儿上,“前段时间,齐家在京城安顿了下来之后,齐家外祖母便各处走动,忙着与京里各家各户联络感情。” 谢颂华点头,“这也是应有之义。” “可外祖母还去了东宫,给三……给江宝林送了好些东西,还得了太子妃亲自召见,江宝林月子里,也去探望了两回。” 说完见谢颂华皱眉,脸上又有些心疼道:“外祖母这个人多少有些……” 不好的话他没有往下说,反倒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你若不想往来,也没有什么,横竖到如今齐家也没有宴客。” 谢颂华扯了扯嘴角,“她既认那个外孙女,我也没有必要巴巴儿的往上赶。” 外祖母如此拎不清,谢琅华也无奈,“也不知道是不是外祖母走动的关系,原本还在吏部挂名的二表哥前段时间得了个通政司的缺,齐家透露是太子说了句话,祖母这便……有些坐不住了。” 知晓了其中的关窍,谢颂华忍不住扶额。 “今日的事情,晚上父亲回来自有话说,你且心放宽些。” 对于这样的安慰,谢颂华并不以为意,谢云苍是个孝子,不可能会真的去指责老夫人什么,但这会儿派谢琅华过来,也是为了安抚自己。 “二哥哥如今在吏部觉得如何?” 谢琅华闻言便笑了,“你也太瞧得起你二哥哥了,我才刚去吏部,不过是轮值而已。” 兄妹俩一时无言,好半晌,又听他道:“还有一件事情……” 话说到一半,他脸上忽然有些绯红。 谢颂华心下一跳,大约猜到了些什么,“哥哥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早前听说,祖母让妹妹替我留心亲事?” 纵然是个大男人,可到底还不到二十,说起婚事脸上红成了一片,谢颂华心有所动,“二哥哥这是有心仪的姑娘家?” “不不不!”谢琅华一听,立刻摆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如何敢自专?” 这话说得谢颂华十分不认同,盲婚哑嫁还是一种美德了! 偏生在这个时代,还真是! 她敛下脸上的异色,点了点头,“那哥哥是……” “是父亲,相中了一个姑娘,只是这身份不大好说,想请三妹妹帮个忙。” “这……” 谢云苍相中了,结果要她帮忙? 谢颂华一听就觉得头皮发麻,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是……哪家姑娘?” “说起来,妹妹应该也有印象,是兰大人的幼女,此前在咱们慎思馆的兰世弟的胞妹。” 这么一说,谢颂华确实有点儿印象,但是对那兰姑娘却想不起来了。 “兰大人是国子监祭酒,似乎……兰家除了兰大人,并没有其他人在朝任职吧?” 谢琅华轻轻点头,“是。” 这么一说,谢颂华倒是有些惊讶,“这么说来……父亲的意思是……” 国子监听起来好听,极为清贵。 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实权。 在大启,正经有望的读书人,家里条件好的,会专门聘请名师宿儒教授,如慎思馆这样的勉强算得上。 条件不怎么好的,也会努力去一些正经学院。 而国子监,虽然是朝廷正式机构,里头读书的却大部分都是地方上为了完成任务塞过来的一些没什么指望的举人秀才,另外则是一些功勋家族的子弟在里头镀金,回头再想办法走仕途。 或许对于一般人家来说,国子监掌握着许多人脉,毕竟好些贵族子弟在里头读书。 可对于谢家来说,与兰家联姻多少就有些叫人看不懂了。 “兰家世代耕读,家风极为清正,兰大人光风霁月,兰世弟也品行兼优,想来兰家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谢琅华说了这么一句,谢颂华才终于敢肯定,谢云苍这是故意要让谢琅华低娶。 怪不得想要叫自己帮忙,这么一门婚事,别说齐氏,恐怕老夫人那边也不可能会同意。 第520章:这可是锦衣卫啊! 只这让谢颂华也十分为难,“父亲会不会太高看我了?今日之事,恐怕祖母心里已经对我生了怨,若是我再如此插手二哥哥的婚事,恐怕我往后可就不用回娘家了。” “三妹妹放心,”谢琅华连忙道,“父亲怎么会将这样的事情全部交给三妹妹呢!只是到时候需要你帮句腔。” 听他这么说,谢颂华才放下心来,可随即又忍不住,“二哥哥如今已经打定主意要娶兰姑娘吗?” 一张俊脸在谢颂华问出此话又立刻红透了,“父亲选定地人,必然不会有错。” 谢颂华毫不犹豫地泼了一勺冷水,“想必当年父亲也是这么认为地吧!” 当初齐氏不就是父母之命么? 更何况,齐氏也是大门户里出来的姑娘。 如今又如何? 见谢琅华脸色有些难看,谢颂华知道自己又犯了这个时代地忌讳,子不言父过,不管怎么说,齐氏总是两个人地生母。 “好了好了,事关二哥哥地终身大事儿,父亲开了口,我自不会不管,不过我也得细细考量了一下那兰姑娘,好竹还出歹笋呢!且男人看媳妇懂什么? 将来日子是自己过的,若是性子不合,将来成了一对怨偶,难过的还是自己。” 见她这么说,谢琅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那还是麻烦三妹妹了。” “还有一个问题,”谢颂华忽然又道,“大哥都还没有说定亲事呢!怎么倒急起你的事儿来了?” “大哥……”谢琅华无奈道,“大哥的事儿,谁能说得准?” 得了! 果然混不吝一些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这婚事,自己不想定,谁也奈何不了。 谢颂华蓦然发现,谢家三房里,似乎只有安氏像是个深宅大院的人。 谢琼华就不说了,表面上掩饰得那般好,背后尽是些惊世骇俗的事儿。 就是谢长清,也未免有些太不求上进了,竟有种这辈子就靠着弟弟供养的感觉。 可不管怎么说,她心里有种感觉,可能做长房的孩子,比做二房的孩子还要幸福些。 兄妹二人随口聊了两句之后,谢琅华还要赶回衙门,便不再多言。 想了想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干脆往宅子里去一趟。 谁想到了巷子口的时候,小青忽然钻了进来,“王妃,后人有人在盯着。” 谢颂华挑了挑眉,让车夫不要停,接着绕圈,“看得出来是什么人么?” 小青却是摇了摇头,“倒是看不出来,不像是练家子。” 不是练家子? 难道是谢家? 谢颂华皱了皱眉,“回府。” 到晚上的时候,小青便带了消息回来,“是齐家的人。” 这倒是让谢颂华意外,心里又有些恼恨,这个齐家,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她想到今天跟谢琅华的对话,越发觉得烦躁,转而问起小青,“王爷说留了几个锦衣卫给我,我如果有什么事儿问他们,他们会告诉我吗?” 见她这么问,小青便笑了,“王妃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找他们来就是,若是不能告知,或者是不能听从的命令,他们会直接告知的。” 这个意思就是…… 萧钰给了锦衣卫一部分的支配权限? 虽然才几个人,可这对于谢颂华来说,已经足够惊喜了。 这可是锦衣卫啊! 不过她也没敢想让锦衣卫真替她做什么事儿,虽说锦衣卫是由萧钰统领,可那毕竟是朝廷的人,她一个后宅妇人差遣终究不妥。 不过想来从他们的口中探听一些消息,应该还是不难的。 她一面想着,一面将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写下来,让小青送了出去。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宾客临门。 当看到太子妃赵明溪的时候,谢颂华还是有些惊讶。 竟然亲自上门,可见昨日的事情东宫是真的很重视了。 “王婶可不要恼我不讲规矩,上门之前不递帖子,着实是王叔从前定的规矩,王府不接拜帖的,我也不知如今这规矩还在不在,所以没敢贸贸然前来。” 她是东宫太子妃,若是太子继位,这便是一国之母,谢颂华无论如何也不敢托大。 连忙朝她行礼,结果两个人竟然相对行礼,又同时避开。 有这么一招打岔,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 “进来陛下身子不好,太子妃没在御前侍疾么?” “我们殿下纯孝,这段时间一直守在父皇寝宫里,我原本也该一直守着的,奈何外面还有一堆的事儿,也只能落个不孝的名声了。” 说起裕丰帝的病,不管真假,赵明溪脸上都是一脸的忧愁。 “今儿我来,却是特意来给王婶请罪的。”赵明溪说着,当即便要给谢颂华行大礼。 谢颂华如何肯受,自是一开始便扶住了她,不叫拜下去。 “昨日的事情,着实是我东宫的人不讲规矩,昨儿晚上我问过江宝林了,她事先也不知道王婶会在谢家,要不然,如何也要换个时间。 不过她也多又不是,那性子被我个纵坏了,竟一点儿规矩不懂,我已经罚她闭门思过,其他的,还得王婶定夺。” 谢颂华连忙道:“这话严重了,江宝林是太子的人,如何能让我来发落?更何况,昨日原也没有什么,想来江宝林也是因为回到谢家,心生亲切,才一时不懂规矩,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这话说的客气,但是眉眼间的冷意却没有隐藏。 赵明溪不由有些气恼。 原本江淑华入东宫那是无奈之举,这样一个人,当初还坏了殿下的名声,直接扔在后宅,稳妥地看着就是了。 谁知道殿下怎么忽然就对她有了兴致,三不五时地总要往那院子里去一趟,她这才起了试着通过江宝林拉拢谢家的心思。 更何况,此前那齐家和谢家二太太的意思也很明显,还以为如今他们谢家已经将当初的龃龉翻篇了。 昨日的事情实在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因为这么个东西得罪了宸王府,那才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是在这样要紧的时候,昨晚上侍疾到亥时才回东宫,听到银霜的回话着实气得不轻。 干脆今儿特意跑一趟,眼下见谢颂华这个态度,心里自是叫苦不迭。 少不得又笑着道:“王婶这是给我体面呢!也亏的是在王婶跟前,我们宫里那个东西,若是下回在外头张狂,可真要给我和殿下丢脸了,王婶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给王婶个交代。” 谢颂华但笑不语,转而从起居室里拿出一小罐药膏子来,“如今天气还寒着,在宫里侍疾也辛苦,一个不小心招邪入体,可容易生病。 这个是我专门研制的疏散的药膏,太子妃若是不嫌弃,且拿去用用看看,若是能帮得上一点儿忙,也算是我的造化。” 第521章:王爷竟就这样信任她了? “这我可就不客气了。”太子妃喜不自胜的样子,连忙伸手接过。 两个人又言笑晏晏地说了好一番话,谢颂华特意留了太子妃用了午膳才走。 “姑娘怎么送了太子妃药膏,这种东西,极容易给人做手脚,这万一……”兰姑姑眼中有些忧虑,看得谢颂华心下暖暖。 “那不是药膏,”谢颂华勾起一抹浅笑,“这些在宫里活久了的人,心眼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等太子妃拿着那药去问了自己信任地大夫,就知道我地意思了。” 正如兰姑姑所言,赵明溪也着实有些奇怪。 谢颂华好端端怎么就送药给自己。 这宫里最忌讳的就两样东西,一是食物,二就是药物。 难道这宸王妃因是小地方来地,连这点儿避讳也不知道? 既然已经出宫,她所幸便去了赵府。 府里养着好几个大夫,都是替东宫养地。 自上回她被诊出身体出了问题之后,赵家特意寻了一位医术高超地大夫给专门给她调理身子。 只是这大夫到底是民间的,不走太医院的途径没法入宫,所以她每每都是借着回娘家的机会让大夫帮着看。 谢颂华给的东西很快便被辨别出来,那老大夫十分肯定地告诉她,这药只是寻常治妇人宫寒的,只是里头有一位药的妙用,倒是能佐证太子妃之前的情况,确实是中毒导致。 实际上赵明溪上次在皇后的宫里被谢颂华诊出身体有异样之后,便往这方面怀疑过,可是尽管怀疑,却无法肯定。 毕竟没有找到任何下毒的途径以及下毒的东西。 而这一回,谢颂华送这个给她,是在明明白白地提醒她。 实际上,谢颂华也只能肯定赵明溪是被人下了毒,可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江淑华,她不知道。 不过,想来东宫里头乱一些,江淑华也就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没几日,齐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送到了谢颂华的案头。 当看到那几十上百张纸的厚度,她还是吃惊不已。 这几乎连齐家二房小妾样的狗掉了两颗牙齿都有记录。 如此细致的程度…… 着实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说,若是锦衣卫有心去查,谁还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有秘密? 再进一步说,萧钰手里掌握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可怕? 好在,他们不是敌人。 花了一个多时辰,谢颂华就将齐家大大小小的事情过了一遍,然后指了齐家二老爷齐易清的名字,“那就从他入手吧!” 取了一瓶药,交给小青,“你直接去送给欢喜姑姑,就说是我拿过去的,用量都写在这张纸上了。” 小青二话不说就消失了。 没两天,就就得了欢喜姑姑的信,让她等消息。 也不知道谢云苍是怎么跟谢老夫人沟通的,谢家的帖子再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进了三月了,由头是谢琅华的小生。 这一次是谢琅华亲自过来接的,大概也是怕谢颂华不去。 跟那边的关系也不可能就这么僵下去,谢颂华作为晚辈,更不好一直跟长辈别苗头。 所以心里哪怕不愿,也必须得过去一趟。 这一回老夫人见着她立时便是笑脸,“原想着王爷如今不在府上,想要干脆接你回来在这边小住,也省的一个人的那头冷冷清清,但是又想到恐怕你如今的身份不大便宜,但是现下天气暖和了,倒是可以常回来坐坐,宴春台还跟你出嫁前一样留着呢!” 这已经算是示好了,谢颂华便也不好端着,跟着笑道:“还是祖母疼我,原本也想过回家里来住的,但也是最近天气暖和了,来往方便了许多,王府有些南边儿的铺子带了账册上京来交账。 王爷临走之前,让我跟着府里的管家一起看看,好对府里的产业也有所了解,所以眼下这眼看着王爷不在家,反倒忙起来了。” 这话说得谢家众人脸色各异,安氏却是忍不住,“王爷这就将产业交给你打理啦?” 谢颂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这怎么能够呢!只不过让我在旁边看着,我们府上管家很是能干,那些东西就是交给我,我也应付不过来啊!” 这不过是谦逊之语,都让她在旁边看着了,那不就是有意让她接管? 这才嫁过去多久? 王爷竟就这样信任她了? 就连老夫人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惊异,加上上回江淑华的事情,面上不自觉地就带了两分重视。 齐氏则是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那可是宸王府,宸王才三岁就封了王爵,手里管着军权,还有锦衣卫在手里,这么多年,手里的产业不知凡几。 前头谢家陪过去的那些嫁妆,就让她肉痛不已,眼下相比,真是完全算不得什么了。 可怜她的淑儿在东宫行事还处处掣肘,手里的银钱都不够使,谢颂华几乎已经坐拥金山银山了。 实际上谢颂华这是在扯虎皮,她跟萧钰又不是真的夫妻,对方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自己管理? 但她方才也说了,只是跟着看看,谢家人也不可能去问,这样的虎皮不扯白不扯。 也该让她这位祖母认清形式了。 “你到底年纪还小,外头的事儿……”谢老夫人开口,才说了一句,自己就觉得不妥当,又连忙改口,“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王爷信任你,你可要当得起这份信任才是。” “谢祖母指教,”谢颂华脸上带着笑意,好似完全不受上回那件事情的影响似的,“孙女儿谨记在心。” 没一会儿,谢琅华便过来给谢老夫人和齐氏等人行大礼,众人这才笑着簇拥一起吃长寿面。 不过是个散生,谢府自然没有大半,都是自家人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没多久,外头就通报,齐家老夫人带着两个太太及三姑娘来了。 听到通传,谢老夫人便狠狠瞪了齐氏一眼,然后立刻将目光转向谢颂华。 谁知谢颂华竟笑了,“外祖母倒是看重二哥哥,竟还亲自上门来。” 齐老夫人是长辈,就算对晚辈爱护,最多也不过就是打发两个舅母来就是,她这亲自过来,说起来,确实是有些过了。 但是听到说带着三姑娘,在座的便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了。 齐老夫人与谢琅华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一路进来,看到端坐在谢老夫人旁边的谢颂华时,顿时戛然而止。 谢颂华笑吟吟地看着她,半点儿恼意没有。 齐老夫人一张脸立时带了几分不喜,当下便冷笑了一声,“王妃也在啊!” 第522章:她自己都能给自己挖坑 见状谢府众人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了下去,目光齐齐落在谢颂华的身上。 上次江淑华归宁地事情,谢云苍虽然与谢老夫人关起门来说了许久,看谢老夫人第二日地脸色,便知道恐怕母子俩相谈并不如何愉快。 可真正难受的人还是齐氏,谢云苍跑到颐和堂几乎是当众敲打了她一顿。 当时来来往往地人那样多,长房和三房地人都垫着脚拉着耳朵在外头听,着实叫她好没脸。 因而这会儿见着齐老夫人又是这样地态度,最先被吓着的还是齐氏,她连忙起身迎了过去,“娘你今日怎么来了?” 谢颂华看着那边齐家众人,端坐不动,脸上端着客气而疏离的笑容,“今日是二哥哥的生辰,二哥哥一向待我极好,我自然要过来给他贺寿。” 齐老夫人最近颇为得意,通过江淑华,他们齐家勉强算是搭上了太子那条船。 眼下她急切地想要通过姻亲关系,将谢家也一道绑上去,奈何这中间竟然横亘着个谢颂华。 因而心里对谢颂华乃是十分的不满,听到女儿写信过去说,因上回江淑华归宁而吃了女婿好一顿排揎,这会儿见着这张脸,就越发讨厌起来。 “我还以为王妃如今已经看不上娘家人了,倒是没有想到咱们琅哥儿竟能入了王妃的眼。” 谢颂华没有回她这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见状立刻皱眉道:“亲家这话可就错了,三丫头虽然如今已经贵为王妃,可从来也不拿架子,在娘家,还是同从前一样,更不要说,他们兄弟姊妹几个本来就处得极好。 这话说出来,倒是容易叫他们姊妹间生出误会,没得有了嫌隙。” 齐老夫人没有想到谢老夫人竟然这么快就护着谢颂华了,心里很是不齿,却也无话可说,只得干巴巴地开口道:“是我说错话了,莫要误会我的意思。”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落下,好像丝毫不受方才的机锋影响,她的目光这个时候落在了那边的齐家三姑娘身上。 “三姑娘头上这支簪子倒是好生特别。” 齐家三姑娘闻言便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头上的千里江山红宝石累丝步摇,眼神里带了几分倨傲,“这是东宫淑儿姐姐特意赏给我们姐妹的。” 宫里的东西,谢颂华如今见眼便认得,闻言点头道:“我说呢!瞧着像是司珍房的手艺。” 齐家几个人脸上都有些得色,哪怕是在京城,哪怕做京官,可要得到一件两件司珍房的精品,却也不容易。 却不想这话落在齐老夫人耳朵里却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齐氏也觉得自己娘家在谢府这样炫耀江淑华的赏赐不大好,却也来不及阻止,只能讪讪的不说话。 偏生齐老夫人见谢老夫人脸色不好看,却越发来了劲儿,“淑儿可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如今见我们回了京,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要先孝顺。 就比方说着簪子吧!她拢共也就得了几支,都给了他们姐妹,唉,可惜了,我只恨不是我的亲孙女儿。”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因为这位外祖母而生的气都是白生的,就这样的情商,到底有什么好气的? 她自己都能给自己挖坑。 看着谢家几个人脸上难看的神色,谢颂华心情越发好了,脸上的笑容也就真切了些,“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这宫里头来的东西,保管起来,还是要妥善些,所有东西的来龙去脉,宫里都有登记的,一个闹不好,就是大不敬之罪了。” “谁还不知道这个?”齐老夫人下意识地就觉得谢颂华是在怀疑自己打肿脸充胖子,拿普通的首饰说是宫里赐的,当即轻蔑地看了谢颂华一眼,“淑儿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这些东西都是过了明路的,连太子妃都清楚。” “那就好。” 谢颂华笑着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时间不早不晚,齐家的小厮便在这个时候匆匆赶了过来,“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二老爷摊上人命官司了!” 就这么一句,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齐老夫人“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狗东西,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大白天的,什么话不要乱说。” “是真的……二老爷在君莫醉为了一个妓子,打死了人。” 这句话一出来,齐老夫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怎么可能?” 齐家二太太也是惊慌不已,“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谣传?” “说是两个人争一个妓子,左右都说不通,那边便说谁能打动那姑娘,就让那姑娘伺候谁,老爷和另外那个就在那姑娘跟前献殷勤,送东送西,结果老爷送了件名贵的首饰,对方一眼看出来是宫里头的,老爷不承认,两个人就撕掳起来了,一个不小心,老爷就失手把人打死了,那人带了不少家丁在跟前,当下就把老爷拿了报了官……” 齐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自家的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小厮嘴里的话不用去核实,她都能肯定确实是自家那个孽障做得出来的。 齐二太太顿时哭天抢地,“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这样不知检点,竟闹出这样大的事情,这叫我脸都不知往哪儿搁了,底下还有两个小子两个闺女,他就是自己不要体面不要前程,也该想想孩子们!” 谢家众也同样惊讶,纷纷派人前去探明情况。 齐氏忙着一边忙着安慰母亲,又忙着安慰嫂子,一个头两个大。 齐老夫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见着媳妇在哭嚎,一脚就踹了过去,“你哭什么!现在情况都还不清楚,你就这般哭嚷,是生怕我儿不得好么?!” 齐二太太被这一脚踹得不敢再嚷,只抱着齐氏轻声啜泣。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只有谢颂华始终神色如常地坐着喝茶,甚至还让旁边的芍药给她重新换了一杯。 齐老夫人一眼扫过她这般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越发气愤,立时呵斥道:“不过就是死个人罢了!还不赶紧去寻你们大老爷去尽快去打点,多给点儿丧葬安抚银子也就是了。” 听到这话,谢颂华喝茶的手顿了顿,一条人命,在他们看来,就这么简简单单? 谢琅华闻言也皱了皱眉,到底还是起身道:“外祖母和舅母先不要急,我先去将情况打听清楚。” 齐老夫人立刻点头道:“好孩子,难为你还愿意为你舅舅奔波。” 等一拨拨的人打发下去,齐老夫人又仍旧坐了下来,哪怕从她的脸色看得出来她此时仍旧紧张,可她还是笑着道:“往那样的地方去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家出身?定是下下三路的货色,没甚要紧的。” 第523章:便宜舅舅 谢颂华看着她那外强中干的样子,只觉得可笑,随即便与旁边的兰姑姑交谈起来,说地也不过是府里地一些琐碎事情。 从头到尾表现得像是个看客。 这样的态度越发让齐老夫人不满,当即便道:“看我,一时间给急忘记了,这不是还有宸王妃在么? 咱们家老二,到底也是宸王妃地舅舅,满京城打听打听,我就不信谁敢讹到宸王头上。” 这话别说谢颂华了,就是谢家人都是一脸错愕。 这好端端地,就给她扣了个舅舅过来?这是飞来横舅啊! 谢颂华点头道:“齐老夫人这么说也没有错,只是我地这位舅舅……” 她说到一半便拿帕子捂着嘴笑了笑,“我都还没有见过长什么样呢!” 齐家来京城也有几个月了,按道理这回来落脚,得要跟亲戚朋友知会一声,最好是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而她已经嫁了出去,这自然得要往宸王府去消息。 可到如今,谢颂华见到齐家人都是在谢家的场子上。 齐家的谱儿摆的大,横竖是将自己摆在长辈的位子上,等着谢颂华过去拜见。 她自然也就当做没有看见。 就是齐家这上上下下的,也没有一个人正式跟她见过礼。 就拿香山寺那回来说,那应该是谢颂华正正经经头一回见到外祖母及两个舅舅。 按道理,哪怕没有准备,也该给她这个小辈见面礼的。 可齐家人就是这般托大,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儿一般。 现在竟然还想着来攀亲戚,简直可笑。 谢老夫人闻言也冷哼道:“说的也是,我说亲家,你们齐家都上京这么久了,是不是还未曾往王府去一封信,我这孙女儿怕是连你们齐家的门儿朝那边开的都不知道吧?” 齐老夫人被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还是强压着心里的不痛快,笑着道:“这不是才回来,一团忙乱么?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呢! 不过这亲戚就是亲戚,血脉相连的,总是不会有错的,她舅舅之前还一直在念叨着,如今有个外甥女成了王妃,当真是光耀门楣。” 没想到这齐老夫人还真是个能屈能伸的能人,之前那般嫌恶的表情藏都不藏一下,现在竟然又能满口夸赞起来。 “那可不敢当,什么血脉不血脉,齐老夫人的外孙女儿不是在东宫当宝林么?那才是光耀门楣的事儿。” “说的没错!”谢老夫人立刻接口,“这江宝林连司珍房的东西都能拿出来送给你们齐家,可见是真心实意地将你们齐家认作外祖家的。 只是早前圣上的圣旨便说明白了,江宝林只是我们府里的养女,我们谢家却是不敢高攀,不过从小江宝林就与齐家亲厚,你们府上不认我们三丫头,认江宝林也是可以理解的。” 别人还没有说什么,齐氏就白了脸,“母亲!淑儿她……” 谢老夫人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让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纵然她心里不乐意,可上回儿子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让她不要再与江宝林来往。 这还是头一回儿子这样跟自己说话,谢老夫人心里很不舒服。 可儿子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她总不能拂了儿子的意。 这会儿干脆就接着这个机会将事情分说明白。 齐老夫人气得一口老血堵在了喉咙里,好一会儿才冷笑地看着谢颂华,“这么说来,王妃竟是要对自己嫡亲的舅舅见死不救了?” “齐老夫人此言差矣,”谢颂华轻轻摇头,“这事儿已经报到官府去了,是非曲折自然由官府裁夺,大启有大启的律法,我一个内宅妇人,如何能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面。” “王爷手里掌管着锦衣卫,那锦衣卫是个什么样的德性,天下谁人不知,你竟然在这里跟我讲律法?” “啪!” 谢颂华听了这话,猛然一拍桌子,立时便站了起来。 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此时没有了半点儿笑容,“齐老夫人是对锦衣卫有所不满?若您认为锦衣卫办事不尊我大启的律法,还请直接去大理寺都察院状告宸王便是,何必在我跟前说这些话? 我可不是什么锦衣卫的指挥使,也没有立场替锦衣卫辩白,不过我倒是可以替齐老夫人递个话,想必锦衣卫那边听了,会有兴趣和齐老夫人分说明白。” “你……” 齐氏终于还是忍不住,“你这是什么态度?!竟敢这样对长辈说话!” 谢颂华冷冷地看着齐氏,“怎么?太太觉得我态度不对?难不成我真要替锦衣卫抗下这个名声么? 还是说,我真的以一个内宅妇人不顾律法,去走人情关系,罔顾人命,要替这个什么舅舅遮掩?” 谢老夫人立刻道:“好孩子,没有的事儿,这天底下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儿,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是爱惜羽毛,如何能做那等欺上瞒下的事情?” 齐老夫人却是慢慢地回过气来,转而对身后的女儿道:“罢了,有些人哪怕是亲骨肉,也是天生不亲香,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大哥虽然才刚调任来京,可到底官身摆在那里,少不得要叫他亲自走动走动了。” 听了这话,谢老夫人面色越发难看。 合着原本是打算让自己孙女替她去疏通关系,自己那宝贝儿子则安安稳稳地躲在后头不想沾手? 正说着,外头去的人便纷纷回来了。 一看自家长子和谢琅华及齐家几个年轻的一起过来,脸上都不好看的样子,在场的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怎么样了?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齐老夫人坐不住,立刻便抓过长子的胳膊拖了过来。 齐大老爷如今是三品的侍郎,他这会儿露出这样的神色,实际上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了。 到底还记得礼数,那齐大老爷先给谢老夫人行了礼,便又给谢颂华行礼。 谢颂华只是颔首应下,并不打算与其认舅甥关系。 “这回的事情,怕是不大好办了。” “对方是什么人?”谢老夫人闻言就知道这里头的关窍。 “你如今乃是堂堂正三品的侍郎,难道连你也遮盖不过去么?哪里有这般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是报到了哪个衙门?” 赵大老爷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然后便无奈地叹了口气,“是赵家人。” 就这么四个字让齐老夫人顿时哑了声,好半日也没能多说一个字。 若是别的人家,凭着齐家加上东宫再牵扯上谢家甚至宸王府,多少总能遮掩过去。 可现在…… 说的是赵家…… 那是皇后、太子妃的母家,是外戚,更是他们刚刚想方设法绑定的大船。 第524章:姓江的你等着 看够了好戏,谢颂华这才施施然起身,“祖母,时候不早了,那头还有些琐事在等着,我这便先回去了。” 齐家众人此时已经乱作一团,也没人顾得上她。 等坐上马车离开谢家,谢颂华才身心舒泰地伸了个懒腰。 她做这些事儿并没有瞒着兰姑姑,很多事情兰姑姑虽然不明白内里的细节,却也能猜得到今日的事情大约与自家姑娘脱不了干系。 “姑娘,上次在府里听说,那齐大老爷此回入京,怕是要入阁地,恐怕东宫未必会因为一个赵家地纨绔跟齐家闹不愉快吧?” 说起来,在青楼楚馆里跟人打起来的世家公子,不算纨绔算什么? 而实际上,这么说那赵四公子,倒也有点儿冤枉了。 算起来,谢颂华那赵四公子跟谢颂华还有那么点儿缘分。 当日她头一回如君莫醉,就差点儿被他拉走。 后来老夫人更是听了江淑华地,竟然动了将她嫁给赵四公子地念头。 所以她对此人也有些了解,算不得十分纨绔,可也不是什么上进地年轻人。 这么个人在东宫的眼里当然不值当,可是在赵家好歹也是赵皇后正经的内侄儿,且并非是旁支偏房。 纵然此次为了大局,东宫将此事压下去,可赵家、赵皇后和太子妃难道就能对齐家毫无芥蒂么? 而在旁边冷眼看着的谢家真的还有那样的决心跟着齐家绑上这条船? 谢颂华本来就没想过能用这样的机会让齐家吃多大的亏,她的目的是让谢老夫人清醒一些。 至于江淑华…… 出了这样的事情,真不信她还能在东宫借着齐、赵两家的关系继续如鱼得水。 兰姑姑听了自家姑娘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王爷不在,姑娘能靠的就只有娘家,可若是谢家真搅和进了夺嫡的事情里头,咱们就为难了。” 谢颂华轻轻点头,“就是这么个道理,还有一件事情要劳烦姑姑帮个忙。” “姑娘如何现在还跟奴婢客气起来了?” 谢颂华只是笑了笑,没有深说,只是在心里盘算着。 实际上如她所料,江淑华此时着实气得不轻。 “从前我就知道这个二舅舅不是个省心的,镇日里就知道吃喝享乐,如今竟然为了个女人惹到赵家头上去了!” 西竹攥着手里的信,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给江淑华看。 江淑华却自己瞥到了,立刻冷笑了一声,“齐家送来的吧?” “是齐家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亲自来的,说是在宫门口等了大半日。”西竹看着自家主子生气的样子,也有些不忿,但还是劝道,“这件事情主子还是帮着齐家去太子妃跟前求个情吧! 齐家这样重视主子,往后就是主子在前朝的照应,这个时候正是主子要收买人心的时候。” 江淑华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有些气不过。 没奈何还是让西竹帮忙着拾掇了一身素服,往太子宫里去了。 谁知半路上就碰到了赵月蝉。 赵月蝉经过上回的禁足,本来已经老实了很多。 可这一回,怒气冲冲的样子,一看到江淑华还不等她行礼,直接一巴掌就甩了过来,“贱人!” 这一个耳光实在来得又快又急,江淑华根本避之不及,差点儿被掀翻在地。 “赵侧妃虽然位份在我之上,可也不能这样平白无故地打人吧!” 赵月蝉却是眼眶泛红,“你当我赵家没人了是吧?生了个丫头片子,就想站在我赵家人头上欺负?那齐家是你外祖家吧?这段时间还常常往东宫来,哈巴狗儿似的,你敢说我四哥的死,跟你我没有关系?” 江淑华闻言立刻就要开口解释,赵月蝉却根本不给她机会,“姓江的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直接带着人又呼啦啦地走了。 此时她刚好路过小花园,各个院子的下人都在这里,江淑华当着众人的面儿被赵月蝉掌掴,整个人又气又恼,偏生不敢发作。 “奴婢扶主子回去,”西竹连忙扶着江淑华就要往回走,又立刻吩咐小丫鬟去取冰来。” “不!我们去太子妃宫里。” 西竹看着她明显已经肿起来的脸,有些不解,“可……” “走吧!” 江淑华压着心里的怒意,到了太子妃宫里时,却是十分谦卑,腿一软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妾身听闻了君莫醉的事情,特来请罪,请太子妃责罚。” 赵明溪也被这件事情搅得头昏脑胀,今儿事情一出,太子便将她责骂了一顿,怪罪她约束不好母家的人。 她知道那齐家是太子心里一心想要拉拢的,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儿,哪怕找补得再好,君臣之间的这条缝隙也在。 可是,赵四是实实在在死了! 难道中宫和东宫能不追责么? 若是这个时候表现得软弱了,底下的人又会怎么想? 此事着实是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眼下看到江淑华素服来请罪,她心里也着实很不舒服。 正犹豫着怎么说,跟前的心腹大宫女便在她耳边悄悄地报告了一件事情。 赵明溪眉头一皱,凝神看去,果然看到江淑华一边脸颊肿了起来。 这个赵月蝉…… 赵明溪只觉得心累,当下缓声道:“这不干江宝林的事儿,你与我一样在这深宫里头坐着,如何能料到外头的事端? 方才赵侧妃行事不妥当,我代她跟你道个歉,她自小与她四哥哥关系不错,这回是气急了一时找不到宣泄口这才失了分寸,晚些时候我会训斥她的。” 江淑华垂下泪来,又说了好些揽下罪责的话,见太子妃神情恹恹,这才退了出去。 “去,将今日赵月蝉当众掌掴我的事儿传出去。” 西竹连忙点头。 她算是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了,既然已经挨了打,自然要将这一点利用起来。 原本赵家或许有理由对她撒撒火,可赵月蝉这一巴掌之后,这有理的也变成没理的了。 果然太子才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情,立刻便要去教训赵月蝉,然后便得知太子妃已经将赵月蝉禁足了,这才勉强作罢。 江淑华自然又是以退为进在太子跟前哭诉了好一通。 最终成功地让太子在她的房中过了夜,实际上这也是她入东宫为宝林之后,太子第一次在她这里留宿。 第二日他便被封为了太子良娣。 消息传到谢颂华这里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了。 丁香却是生气,“倒是没有想到她以那样的手段入了东宫,如今竟然还如鱼得水起来了。” 谢颂华转身轻轻一点她的鼻子,“这也是人家的本事。” 只是能不能笑到最后,那就要看她本事到不到家了。 第525章:软禁她,凭什么? 最近的三皇子很烦躁,因为上次登州的事情之后,手底下一帮人隐隐对他有些不满。 还没有来得及安抚以及扳回一城,裕丰帝竟然就病了。 偏生借着过年地机会,裕丰帝将后宫大权还给了赵皇后,而赵皇后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如此一来,现在整个后宫全部都在赵皇后的手里。 高贵妃要侍疾还得按照赵皇后排地单子来,三五日也见不到一回。 这个时候,江淑华被封太子良娣地消息就传了过来。 “王爷,现在是非常时期,或许,该用非常手段了!” 听到幕僚地话,三皇子有些烦躁,“如今还能用什么手段!太子如今可是对我提防得厉害!” “只要五城兵马司在咱们手里,就还有希望,”幕僚压低了声音,“太子最大的依靠就是赵家和张家,可最近齐家跳得欢,不如从这个地方入手。” 听到这话,三皇子眼睛眯了眯,“齐家……” 那不就是新晋的太子良娣的外祖家么? 据她的情报,这齐家可是一门心思要上太子的船。 “本王忽然想起来,本王从前与江良娣关系尚算不错!” 三皇子极其幕僚都在积极筹措暗中事宜,太子那边也丝毫不手软。 一时间最忙的地方成了都察院,一时间这个官员被参,一会儿那个官员被抓。 宸王不在京城,黄子澄也丝毫不敢放松,倒不是要做什么,而是怕一不小心,锦衣卫就被卷进去了。 锦衣卫那边忙碌,谢颂华便不好再随意指挥,怕耽误了他们的正经事儿。 可宅子那边又要离不得她,少不得三天两头往那边跑。 虽然从小青那里听到说后面还时不时地跟着尾巴,她也顾不得,干脆就从小院子里开了个暗门通到旁边萧钰的宅子。 齐家和赵家的恩怨果然在明面上看并没怎么影响东宫对齐家的态度,但是江淑华升了良娣,谢家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收到了齐家送来的一份贺礼。 包括她派人送到谢家去的信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齐氏苦不堪言,偏生不敢多说。 谢老夫人看她怏怏不乐的样子,便知道她的心事。 将小辈儿支走之后,便拉下了一张脸,“因为江淑华成了东宫太子的人,许多话我不好说,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我却也不得不说了。 你是我谢家的儿媳妇,是谢家的人,一切以夫家为重这样的道理,难道你都已经忘了吗?” 齐氏这段时间在老夫人跟前也算是尽心尽力,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被老夫人如此训斥,不由脸色白了,“母亲,儿媳怎么会忘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你此时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茂才已经细细地与我说了,眼下圣上情况不明,两党必有一争,我谢家决不能掺和到里面去。” 齐氏面色越发白了,看着老夫人那张脸,咬了咬牙,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母亲,眼下若是不参与,以后想要参与都没有机会了。 您想想,如今皇后娘娘掌后宫大权,东宫不光有赵家,还有张首辅,而且还有个英国公呢!太子本身就是嫡子,乃是正统,如今咱们不趁着淑儿在东宫的机会与太子亲近,等事情落定,这京城一等世家里头,哪里还有咱们谢家的一席之地?” 别说齐氏,实际上这原本就是老夫人自己的考量。 可是儿子已经与她分说明白了,她心里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忌讳不能全家一条心。 “你一个内宅妇人,能有多少见识?外头爷儿们在朝堂上难道还看不清楚?你夫君再如何愚钝,也在官场沉浮二十年,更是内阁的次辅,难道她还不如你一个妇道人家的眼界?” “母亲!”齐氏闻言大急,“可是……” “好了!”老夫人将手一抬,“你不要再说了,那江良娣若是再给你送什么东西过来,我会直接让门房扣下,然后对外只说你身体不适,这段时间你就安生待在家里不要四处走动了。” 齐氏顿时愣住了,什么叫她身体不适,不适宜四处走动? 这是要软禁她的意思? 凭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的不满,谢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那江良娣,我若是不看着点儿你,还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替你夫君管着家里的内宅,就不得不小心行事。” 说着她又想起自己拿难缠的亲家,眉眼间便染了两分厌恶之色,“还有你娘家,你所幸自己去封信解释解释吧!不要叫他们见天儿往这里跑。” 齐氏被气得头晕目眩,当即忍不住道:“老夫人到底是为了相公他们前朝的事情,还是为了宸王妃?” 这话问得老夫人一愣,竟没能回答。 齐氏便气恼道:“谢颂华如今成了宸王妃,越发不将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老夫人你也未见有半分斥责,由着她糟践我,我娘替我说两句话,老夫人您还不乐意,您不觉得您太偏心了吗?” 齐氏说着,越发咬牙切齿,“上回淑儿回来归宁,明明老夫人您也是欢喜的,还叫人好好布置,结果谢颂华那么一闹,您就怕了,您可是她祖母,如今竟然也怕了她?” “放肆!”谢老夫人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会有这么一番话等着,顿时气得双目圆睁,“这就是你齐家的好家教?竟然这样跟长辈说话?” “老夫人这会儿觉得我忤逆你,这样与你说话不舒服了?可是她谢颂华哪一回跟我说话,不是这般横眉冷目的?怎么从来不见老夫人您去管一管她?” “她是你的女儿,竟要我这个做祖母的伸长了手去管不……” “可当初我管她的时候,也没有见老夫人您支持我呀!不是您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当众给我难堪么?!” 一句话说得老夫人说不上话来,明明不是这么回事,偏生在这个时候她竟给齐氏堵了个正着。 这个齐氏何时变得这么狂妄起来了。 “你……”老夫人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你真是……真是大逆不道!” “是!”齐氏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恭恭敬敬,你们不也都个个欺到我头上么?我不过就是疼淑儿了一些,你们一个个的都跟乌眼鸡似的,这个看不惯,那个要防着。 眼下我淑儿正是需要谢家的时候,就因为谢颂华轻飘飘的几句话,你们一个个的都当起了缩头乌龟,生怕碍了你们什么!既然如此,我还那般小心翼翼做什么?做给谁看呢!” “你……你……”谢老夫人气得忍不住拍桌,“来人呐!快来人呐!” 第526章:凭什么都欺负我 谢老夫人是家里的老祖宗,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加上三个儿子都是孝顺的,因而平日里甚少看到发怒地时候。 便是有什么事儿,也都十分顾及自己地体面,能叫孩子们处理的便直接让孩子们处理去了。 这一番如此大地动静,着实吓得底下人不轻,纷纷奔了进来。 “老夫人,怎么了这是?您可别急。” 老夫人指着齐氏,手指都在发抖,“去!将你们老爷叫过来,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叫人如此忤逆,我是承不起这一句‘母亲’了。” 齐氏同样气得狠了,只是这个时候见这么多人进来,也知道不该再展露锋芒,只能先压下心里地情绪。 “哎呀,老夫人可不要生气,太太一向最孝顺地,便是有什么事儿一时意见相左,好好说说就是了,情绪上来,一时没有控制住也是有的。” 申妈妈一面替老夫人顺气儿,一边对着齐氏打眼色,“太太,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呢!老夫人年纪大了,您知道她老人家一向是最爱护小辈的,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嘛!” 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长房和三房都奔了过来。 齐氏也冷静了下来,在这个家的内宅,谢老夫人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就连那中馈的权利,说给谁就给谁,她这个所谓的太太对上老夫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这个时候若是还闹,就真是她的过错了。 到底理智占了上风,当即便跪了下来,给谢老夫人磕头请罪。 余氏等人立刻在旁边劝和,又极力压下不叫传到前院去。 老夫人心里犹自不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却是不好再说,只称头晕得厉害,便叫扶到床上去了。 齐氏咬牙在旁边伺候着,听着其他人或明或暗的指责。 等太医来看过,言明老夫人是一时心气不顺,只要好生休养几日便可,她才得以回到颐和堂。 一回来便直接砸了一套茶盏,脸色异常难看。 梁妈妈小心翼翼地进来,犹豫了许久才道:“太太还是莫要生气了,今儿这事儿,瞒得过一时,也瞒不了多久,恐怕老爷回来还有事儿,不若……” “凭什么!”齐氏气得眼泪都下了,“凭什么都欺负我?!我明明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就因为淑儿,我的淑儿怎么就成了谢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我多说一句就成了十恶不赦了?竟还要将我软禁起来,我成了什么了?我还是他谢云苍的妻子么?我在这个家里成了什么?” 越想心里越不忿,立时又砸了两个花瓶。 梁妈妈心知这样不成,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 “太太,前头的事情,咱们确实不清楚,且江良娣那里……” “你到底是谁的人?”齐氏立刻恶狠狠地盯着她,“连你也要来说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 说着直接将一支安枕的玉如意砸在了梁妈妈的脚边,梁妈妈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等将她赶走了,齐氏便趴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她心里实在恼恨谢颂华,明明在她来之前,家里一切都好,她是谢府谁也不能匹敌的当家主母。 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满府上下看着,谁还对她又一分尊重? 就连她自己的儿子,都不听她的。 齐氏越想心里越难过,眼泪出来了又干掉,想想又开始流泪。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有一道轻柔的力量在她背上轻抚着,让她的心稍微安了安。 随即思绪回笼,她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呵斥,才发现竟不是梁妈妈进来了,是二红守在旁边。 “太太,是奴婢。” 见着是她,齐氏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哭了大半天,人也有些发蔫,火气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大。 二红转身去绞了一块热帕子过来,细细地伺候齐氏梳洗了,又端来一盏热茶,“不管怎么说,太太总还是要保养好自己才是,如此痛哭最是伤身,别人且不说,若是叫咱们姑娘知道了,还不定如何担心呢!” 这话又勾起了齐氏的伤心事儿,“她不会知道的,如今我在这个家里就是个耳聋眼瞎之人,老太太连一句话都不叫我传出去,如何能叫淑儿知道我的情况?” 二红闻言便轻轻地叹了口气,干脆便在旁边的脚踏上坐下了。 “苦了太太了。” 齐氏听到这话,自觉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眼泪立刻又花花地下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苦不苦的,只是担心我的淑儿。 都知道如今情况特殊,若是太子一旦败了,淑儿和郡主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我这个做娘的不想着帮她,还能指望谁来帮她?” 二红见她又要哭,连忙好声好气地劝了一番,“太太也不要着急,这事儿咱们着急也没有用,不管怎么说,太太先顾好自己。 奴婢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太子真的败了,太太也应该要先筹备着给姑娘的退路才是,姑娘如今能靠的也就只有太太您一个人了。” 这话唤醒了齐氏,她看着二红,像是溺水的人忽然看到浮木,然后急急忙忙地起身,“是是是,你说的是,我竟连你一个丫鬟的见识都不如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不能这么下去,一定要想办法让老夫人和老爷重新信任我,我必须要做点儿什么,若是不能劝他们帮着太子,至少我也该振作起来,替淑儿考虑好后路。” 二红闻言便掩唇一笑,“太太可太夸奖奴婢了,这事儿也不是奴婢想出来的,是奴婢见着王妃的行径,才想到的这一点。” 听到她说起王妃,齐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谢颂华,立时面露不虞,“怎么就连你也帮着她?” 二红面上一愣,“奴婢……何曾帮着王妃了?” “你这话……” 二红像是才想起来,连忙道:“太太可不要误会,早前奴婢不是说,见着王妃在外头置了宅子么?这段时间也听太太的吩咐一直想办法派人在那边盯着。” 她不说这事儿,齐氏都快忘记了。 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立时便知道她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你有发现?” “嗯,”二红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连忙去了门口,见左右无人,这才将门关了,重新回到齐氏身边,“奴婢发现那宅子里头那一对夫妻似乎跟王妃的关系很不一般,且王妃去那个地方也去得十分频繁,更让奴婢不理解的是,王妃似乎很担心别人发现,每一次去都小心翼翼的,再三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才敢进去。” 第527章:请罪 这倒是让齐氏忍不住惊讶,“你是说,那对夫妻的身份不寻常?” 二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奴婢观察了好一段时间,倒觉得那对夫妻像是……” 她说了一半,却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齐氏正被她勾得心痒,连忙道:“你这丫头,在哪里学的这等黏黏糊糊地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就是,我是你主子,你还有什么敢隐瞒不成?” 二红闻言连忙道:“奴婢哪里敢,只是这也是奴婢地猜测,实在不敢对王妃胡编乱造。” “你说清楚。” “奴婢早先就在怀疑了,所以极认真地观察过,那一对夫妻年纪约莫三十多岁,还年轻得很,但是认真看起来,两个人却又不像是普通的家奴,倒像是……像是庄户人家。 且那男地还偶尔会出来走动,奴婢有一次特意想办法凑近了听,才发现他似乎是南边儿地口音,且对京城地物价也不是十分熟悉的样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氏如何还想不到,她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二红,“你是说……你是说……” 二红露出了几分难为的样子,“奴婢也只是猜测而已,着实不敢确定,所以也不敢在太太跟前胡说。” 齐氏却是全身上下都激动起来,“好啊!这边将谢家上下人都糊弄得团团转,所有人宠着她护着她,结果她的心根本就不在谢家。 这才当了王妃,出了谢家这个门,就立刻将那对夫妻接了过来,呵……” 她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是给气的,还是因为谢家这些人的态度而觉得好笑。 二红见状连忙道:“太太,这事儿奴婢可不敢确定啊!只是将奴婢知道的事儿告知太太而已,至于那一对夫妻到底……” “无妨!”齐氏彻底冷静下来,“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去查清楚,都是因为这个谢颂华,才叫我落得现在这个境地,我就要叫谢家这些人看清楚,她是怎么样一个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分明就是养不熟的一头狼,这一个个的还真当宝贝疙瘩给宠起来了,放着我那么乖巧的淑儿不顾……” 她说着说着,因为牙根用力,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起来了。 “来,替我梳妆,我这就去老爷跟前认错去。” “太太……” 二红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转变似的。 “我这个时候不服软,依照谢云苍的脾气,恐怕还不只是软禁那么简单了,我必须要让他们对我放松,我才有机会去将这件事情揭穿。” 二红闻言立刻答应了一声,便赶紧扶着她去了妆台。 “扑点儿黄粉,还有眼底,用黛粉,弄自然一些,不要叫看出来。” 齐氏说做就做,果然在谢云苍下衙的时候,便素服跪在了梦坡居的院子里。 也不顾会不会给那些请客幕僚看到,就那么直愣愣地跪在那里。 谢云苍只听说今日老夫人因为齐氏发了好大的火,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没有弄清楚。 正糊里糊涂,一走进来,就看到齐氏这么跪着。 “你这是做什么?”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哪怕如今离心离德,可齐氏对谢云苍的了解也并不比其他人浅,当下便拿出了软弱的一面,将今天的事情挑拣着说了。 然后便是口口声声地请罪。 谢云苍听说老夫人病了,也不耽搁,直接便往寿安堂里去。 齐氏立刻跟着过去了,然后到了寿安堂里又是一通好跪,一声一声全是在认错。 她这一出闹得老夫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当了这么多年的婆媳,何时见过齐氏这般服软过? 且安氏余氏谢文鸢以及几个婆子都在,她一点儿体面都不顾,倒是让老夫人说不出苛责的话来。 之前说过的软禁自然也就不好再提了。 齐氏挣回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丝毫不敢放松,直言是因为自己的忤逆叫老夫人心里不舒服,当下便直接在寿安堂里打了地铺,说是要给老夫人侍疾。 谁劝也不管用。 如此几天,老夫人的病好了,气也消了一大半。 “不是我说你,到底这么大年纪了,说话行事如何还这般莽撞?” 齐氏眼下是半点儿不敢顶撞了,只一个劲儿认错,认得老夫人无话可说,只能由着她了。 那边谢颂华收到了萧钰的来信。 这倒是让她有些惊讶,毕竟他忙的是大事,完全没有道理要跟她汇报的道理。 结果打开一看,也就一句话。 大荣无事,但是他还有一些军务要处理,更要对全军进行检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短短的几句话,谢颂华一眼就看完了,然后便随手将信搁在了一旁。 兰姑姑看到了便劝道:“姑娘不给王爷回一封信么?” 谢颂华挑了挑眉,“回什么?” “王爷特意跟姑娘说了他那边的情况,姑娘便给王爷一言半语道个平安也是好的。” “用不着,”谢颂华仍旧俯首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倒是要给我师父去封信才是。” 结果还没等到她的信过去,卓院使的信倒是先来了。 信上是与她探讨一种特殊的风寒之症。 谢颂华看得一头雾水,盖因对于这种后世成为病毒性感冒的东西,此前他们已经详细地讨论过了,而且卓院使还踢出了自己的见解。 眼下这封信就显得…… 有些诡异。 她想了想问起丁香,“是谁送来的信?送信来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丁香笑着道:“这姑娘算是问着了,送信来的就是从前常往咱们府里去的那个小厮,他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随口抱怨了两句。” “抱怨了什么?” 丁香手里拿着花洒,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不是抱怨您,是抱怨事儿多,大约是卓院使这几日有些忙碌,他在卓院使跟前也跟着忙,所以累得慌,着急想去睡觉呢!” 那小厮谢颂华自然熟悉,确实是有些惫懒的性子。 因而也就没说什么,可目光落到那信上时,却猛然反应过来了。 卓院使是太医院院使,这段时间大部分的都趴在宫里的,他跟前的小厮自然也同样跟着在太医院忙碌。 这小厮虽然性子活泼,可也不是没有分寸的。 上回谢颂华跟着卓院使一起忙碌的时候,卓院使还当面吩咐过,让他在宫里不要乱说话,眼下是特殊时候。 这么一想,她总觉得这封信不大寻常。 盯着那薄薄的一张纸看了半晌,当窗外的光线落在上头的时候,她脑中灵光忽至,连忙将那张纸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果然,有一股特殊的药味儿。 第528章:消息 谢颂华哪里还敢耽搁,赶紧冲进了东跨院儿,然后从各个小柜子里取出东西,按照特定的比例配好。 当药汁配好之后,她正要将纸放进去,但立刻又想到什么,“小青。” “王妃。” 利落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自己地面前。 “查看一下周围,我有要紧地事儿。” 小青一语不发,立刻又翻身出去了。 等确定周围安全了,谢颂华才将那张纸浸在了药水里,耐心的等待了好一会儿。 这才将湿哒哒地纸拿了出来,再小心翼翼地展开。 果然上头大部分地墨迹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了零零散散地几个字。 当她看清楚那几个字之后,神色不由一凛,呆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又立刻将那团纸给撕得粉碎。 谢颂华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心里却是一片慌乱。 但是这样的慌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然后凝神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好半天之后,她反应过来,这样的事情,她只有一个人能倾诉,也只有一个人可能会有相应的解决办法。 “小青,去把黄子澄请过来。” 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大妥当,连忙改了口,“不,我明日去宅子里,你想办法通知一趟黄指挥。” 因着这个事情,谢颂华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日却还要在众人面前不漏半点儿端倪。 出门带时候却碰上了眠月,正在低声细语地与丁香说着什么。 “这种料子是极少的,我也是偶然得了,听说王妃喜欢这个,姐姐问问看,不要说是我做的,若是王妃喜欢,姐姐就说是其他人做的吧,不喜欢就给姐姐留着玩儿。” 谢颂华恰好碰见,便皱了皱眉,“你们俩在做什么呢?” 一句话吓了两个人,眠月更是面色潮红,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事儿似的,眼睛都不敢看谢颂华了。 又看到丁香在往袖子里藏些什么,便立刻道:“我都瞧见了,不要在我跟前蝎蝎螫螫的,什么东西,拿出来!” 丁香这才不得已,将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面色有些难看道:“眠月也是一片好心,王妃就不要生气了,这事儿都是奴婢不对,奴婢到底心软,就收下了。” 竟是一块枕套,谢颂华看了一会儿,便皱了皱眉,转向眠月,“这是你绣的?” 眠月紧张不已,又看到丁香被自己连累,只好认下,“是奴婢做的,奴婢只是想报答王妃对奴婢的恩德。 但是奴婢也知道,王妃一向不喜欢人打扰,所以不敢贸然去惊扰王妃,就……就只好叫丁香姐姐代劳。” 丁香也连忙道:“王妃放心,这些东西奴婢都仔细检查过了,这些东西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谢颂华虽然不大通女红,可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又有原主的记忆,到底还是能看得出几分端倪的,这枕套上的绣工分明跟之前丁香拿来的椅撘桌垫出自一个人之手。 当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眠月这个时候小心翼翼地缩在丁香后面的样子,她也不由有些心软,“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不必如此害怕!” 说着便又无奈地对丁香等人道:“你们也是,这样的事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知道你的一份心,”谢颂华想了想道,“若是你觉得做这些事儿心里能舒服点儿的话,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往后不必这样紧张。” 眠月听了眼睛一亮,然后眼睛便笑成了两只月牙,“多谢王妃,奴婢就是想替王妃做点儿事儿,一定不会打扰王妃的。” 说着便兴冲冲地送她出门了。 丁香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替你瞒着了。” “能得到王妃的认可,我心里着实说不出的欢喜,”眠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丁香,“还是谢谢姐姐帮忙,我再去给姐姐做两个香囊。” 丁香刚想喊住她,让她悠着点儿,想想还是罢了。 谢颂华却是一路赶到了宅子里,进门之后,便同平常一般,与两夫妻说了几句话,这才到大宅子里等黄子澄。 黄子澄身为锦衣卫的指挥,萧钰走了之后,那边的事情便是他全权负责。 如今京里局势紧张,他镇日里也忙,又不能叫人发现此处,因而谢颂华做好了慢慢等他的准备。 不过他并没有叫她等太久。 “王妃这么着急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吗?” “你这里应该有给王爷传消息的专门通道吧?” 黄子澄丝毫不隐瞒,“是!不过我们有自己的密语,若是王妃想要传什么消息给王爷,恐怕我不得不先看一遍。” 黄子澄和百越是萧钰最信得过的两个人,若是他对萧钰有异心,恐怕萧钰也活不到现在,或者黄子澄没法这么安安稳稳地呆到现在。 所以她半点儿不隐瞒,直接将黄子澄带到了屋子里。 然后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王妃这是……” “黄指挥看好了,”谢颂华的茶却并不是用来喝的,她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了出来。 等最后一个字写完,意料之中的黄子澄的脸色很难看。 “黄指挥可看清楚了?” 黄子澄也被谢颂华给出的消息弄得震惊不已,好一会儿,他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终于点了点头,“王妃放心,我这就将消息送出去。” 如此,谢颂华才算是放下了心。 等他先走了,谢颂华又在宅子里逗留了一会儿,这才走了出去。 而当她的马车驶离巷子的时候,不远处另一个巷子里也缓慢地驶出一辆马车来,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齐氏就坐在马车里,双手捏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也十分难看。 二红有些紧张,好半日才开口问道:“太太可看清了?这一对夫妇是不是……” 齐氏冷笑了一声,咬着牙道:“我虽然没有见过江家那对夫妻,可从谢颂华的态度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她眼里何曾有过别人,可方才进去出来,面对那一对夫妻的时候,却那样小心体贴,这世上除了江家的,哪里还有让她这般小意的?” 二红点了点头,“太太说的是,只是……现在咱们该如何?总不好闹出来吧?这样的事情若是叫老太太和老爷知道了,恐怕会出大乱子。” “就是要闹出来,让他们瞧瞧他们宝贝的谢颂华的心到底在哪儿,我的淑儿向着谢家向着我,却得不到他们的重视,这边捧在手心里的人,却一心向外,想想他们看到时候的反应,我心里就畅快极了!” 第529章:林姑爷 二红便不再吭声,只是温声细语地宽慰着齐氏。 大概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宽慰齐氏什么。 宫里头一点儿消息也传不出来,齐氏也不敢再去问江淑华,虽然心里着急,也只得藏在万世太平的面皮之下。 倒是街道上却是一日紧似一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天天几队人在街上巡逻,碰到一个半个看上去有些不大寻常地,便要抓起来好生询问一番。 如此一来,就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情况不大对劲。 有些警觉地,已经开始将自己的资产想办法转移到相对安全一些地北方。 林家姑老爷便是在这个时候来地京城。 谢云苍心里生着气,略打发了两个管事小厮去接。 林姑爷进门地时候,谢云苍兄弟只有一个谢长清在。 面对着谢家的怠慢,林姑爷自然不满,可谢长清似乎半点儿听不出他语气里的不善,仍旧乐乐呵呵地请他入内。 “岳母,小婿今日是特意上门来请您老主持公道的。” 林姑爷因为常年养尊处优,又耽于玩乐,看上去也就比谢长清稍微瘦一点点,但是在那等烟花之地流连久了,身上的气质便显得有些不堪,与谢长清身上带的书卷气截然不同。 谢文鸢按照谢颂华的调养方子调养了一段时间,身子已经好多了。 见着他过来,眼神都没有给一个,就坐在谢老夫人的旁边。 林若谦和林若曦兄妹两个却是不得不上前去给父亲行礼。 林姑爷却是冷哼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直接递到了谢老夫人跟前,“岳母是诰命夫人,规矩礼仪是错不了的,还请岳母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可是你们谢家仗着阁老府的威势,想要羞辱小婿?” 谢老夫人一见着那林姑爷,心里便十分厌恶。 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样,与当年那个翩翩少年郎简直判若两人。 想想当年自己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竟与这样的人为配,心里越发不满。 待看清那信封上的内容,她却也顾不得了,连忙将那信接了过来,三个娟秀却不失筋骨的行楷——和离书。 谢老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自己女儿的字,当即满眼震惊地看向谢文鸢,“这是怎么回事?” 谢文鸢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想到这些年对方做出来的荒唐事,她也打定了主意,从位子上走下来,给老夫人行了一礼,“此前就与母亲说过,我愿与林季岩和离。” “胡闹!”谢老夫人到底是被蒙在鼓里的,这会儿见状便也生出了几分火气,“这婚姻是结两性之好,如今你儿女都已经这么大了,眼看着就要做祖母的人,还闹什么和离? 你原本与我说,我也只是以为女婿又闹出不轨之事,你心里有气罢了,你竟然真的敢……” 她不是不心疼女儿,可是女儿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闹和离又有什么好处? 不说叫人猜测谢家的家风教养,就是对两个外孙也没有任何好处,有一个和父亲和离的母亲,将来能有什么好亲事说到头上? “女儿心意已决,不孝之处,只能请母亲原谅。” 谢老夫人尚来不及答话,那林季岩便道:“岳母,文鸢虽然一向在家中有些骄纵,可我母亲对她宽厚慈爱,我也一向敬重,日子过得倒也算是顺遂。 怎生如今这上京一趟,说是陪着深哥儿来赴考及习学,怎生好好的如今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口口声声地就闹着要和离起来?难不成是岳母和几位舅兄的意思?” “林季岩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慈爱?我都望四的人了,婆母还要我日日在跟前伺候,一言不合,便说我是在拿阁老府的架子。 至于你所谓的敬重,一个月抬一个通房姨娘叫敬重么?每次见到我除了问我要钱,你还会什么?” 这是姑太太夫妻之间的事情,本来几个妯娌也未必好看热闹,可眼下这个架势分明是要分辨是非,那娘家人自然要留下来。 安氏几个早就已经知道这林姑爷是个烂泥似的人物,却没有想到竟混账到这样的程度。 再看谢文鸢,长相上分明是个美人,又是自小到大的规矩教养着,通身的气度自不必说,在那林家竟然还受这样的委屈。 谢家人不由都气得面色难看起来。 林季岩却皱眉道:“你这话好生可笑,婆母本来就是你的长辈,你在跟前尽孝是应有之义,难道你还心存怨言不成?这就是你林家的教养? 所谓通房姨娘,这也值得拿出来说嘴,你善妒难道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不成?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若因为这个闹,那可就不是和离,而是休妻了。” “我说姑爷……” 谢文鸢被气得瑟瑟发抖,以前在婆家,这林季岩便是用这一套说辞来压她,若是自己表现得反抗,便拿谢家的教养说事儿。 非但是他,林家上上下下都是一样,好像错的真的是她似的。 她正要反击,就听到谢老夫人开了口。 到底是长辈,林季岩也不好当面顶撞,只是脸色仍旧难看,“岳母有何话要说?” “姑爷今日来到底所谓何事?” 林季岩被她这句话问懵了,随即便道:“方才小婿不是已经说了么?小婿此来是要来讨个公道的,叫谢文鸢当着岳母的面好好解释解释,这和离书是什么意思。” “文鸢的意思很明白,”谢老夫人并不为他的无理所动,仍旧是那副语气,“我是问姑爷,你这番来,到底是为了处理和离琐事的,还是来说合的?” 谢老夫人釜底抽薪,懒得争辩那些是非,倒是让林季岩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作答。 “既然你自己尚且说不清楚,那就等姑爷想清楚了再来说吧!” 谢老夫人说完,端起了手边的茶,“送客。” 林季岩没有想到谢老夫人竟然这么强势,一时愣住了,而外头的管事已经走了进来,“姑爷,万事好商量,我们老夫人身子不大好,还请您先行回去,等理清楚了再来与我们老夫人商量吧!” 话说的客气,但是手里的动作却并不温柔,几乎是半推半搡着将他送出了谢家的大门。 谢府大管家却是温声细语,“我们老爷今日不在,不若林姑爷留个时间,等我们三位老爷都在府上的时候,再好好地谈这件事情。 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般闹腾起来,或许原本尚且不到和离的程度却也闹得无法收场只得和离了。” 第530章:和离?她想得美 最后这一句敲打的意味甚重,林季岩也是正经读书人出身,自然不会听不懂。 他又不是真的要跟谢家撇清关系,如今林家一代不如一代,在地方上还算个门户,多半是仗着有这么一门亲在。 这一次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拿捏了谢文鸢,等将人带回去,再干脆叫她将嫁妆交出来。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今林家入不敷出,自己母亲早就已经开始叫屈,偏生这个谢文鸢又是个泥鳅似的人。 让她管中馈,偏生就是不肯接手,不是这个理由,就是那个借口。 手里的嫁妆钱更是看得死紧,每次要钱都是从她的手指缝里抠,娶这么个女人进门,他心里着实怄得慌。 外头的债越欠越多,如今债主上门,偏生拿不出来,怀王家的那个小兔崽子,竟然还敢跟他抢女人,一番厮打之后,反倒叫人家拿到了错处。 虽然有阁老府从中斡旋,到底也赔了一万银子。 如今府里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他才想着干脆把女儿嫁出去,捞一笔聘礼,谁知这边谢文鸢竟为着这个事情,跟他闹和离。 真是上了京城,胆子都大了,和离? 她想得美! 最多就是休妻,先把她的嫁妆拿住了再说。 因而这会儿听到谢家大管家的话,林季岩还真不大敢轻举妄动,现在还不知道谢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就只能暂且等着。 林季岩出去之后,谢老夫人便让其他人也退了下去,转而冷着脸看向自己的女儿,“跪下!” 谢文鸢微微张了张嘴,但到底什么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在母亲面前跪了下去。 “你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情不问过我,不跟你兄长商量,自己就要和离?这和离是你可以做主的吗?” 谢文鸢不敢说话,只是抿着唇。 她是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小时候也是心头肉地宠着,如今女儿已经到了这把年纪,却又犯起了小时候的轴劲儿,着实叫谢老夫人又是心痛,又是气恼。 “你如今都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不想想娘家,不想想你几个哥哥,也该想想自己两个孩子,你让她们往后怎么做人?” 谢文鸢闻言抬起脸终于看向自己的母亲,“娘,我过一时这样的日子还不够,难道还要让我两个孩子还过这样的日子吗? 深哥儿是男子,他若是有本事,自然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有他舅舅家扶持,他自己能考取功名,一个林家根本就拿捏不住他。 可是曦儿是姑娘家,依林家那帮吸血鬼的性子,他们会将曦儿当成交易的筹码,尚且不如我跟那畜生和离了,再托二哥哥给曦儿寻个正经好人家。” “难道你还能将曦丫头带出来不成?那是他林家的姑娘!” 谢老夫人气得头晕。 谢文鸢却笑着摇了摇头,“娘不了解他们,他们考虑的只有利益,等我和离了,我拿了自己的嫁妆,找一户好人家,拿我自己的钱去贴补,送去林家给他们当聘礼,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谢老夫人没料到她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谢文鸢见有说动自己母亲的可能,紧接着便道:“娘,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还有多少年活头我也不知道,若是母亲和兄长觉得我影响了娘家的名声,我可以远远地去别的地方生活。 只求娘顾念着女儿一向还算孝顺的份儿上,给女儿一个重新活一回的机会吧!” 自己的姑娘自己知道。 谢文鸢自小就得父亲的欢心,跟着兄长们一起在父亲跟前读书习字,性子也如同男儿般坚韧,小时候娇艳如火,性子也跳脱,有的时候闹起来,还能跟兄长打架,却独独很少掉眼泪。 没想到如今年纪大了,反倒在自己跟前哭成这样。 谢老夫人原本是坚决斥责她如此莽撞行事的,可到这个时候,那些斥责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你……” 她摆了摆手,“罢了,这事儿等你兄长回来再议吧!你且回去好生歇着,也跟曦儿好好说说,你可以这般忤逆夫君,可莫要带累曦儿得一个不孝的名声。” 谢文鸢不敢再多说,连忙在母亲跟前磕了一个头,便回了眠秋居。 这事儿闹得大,瞒也瞒不住,更何况谢颂华原本每回回谢家都要过问谢文鸢的事儿。 因而当天这事儿便传到了宸王府。 兰姑姑知道姑娘在乎这位姑太太,自己跟着姑娘这么久,也知道姑太太是真心待姑娘好。 听了那林季岩说的话,不由恼道:“还没有见过这般不讲道理的人,到了谢家竟还这般无礼,依老夫人的性子,恐怕不会由着姑太太……” 丁香也在一旁帮着说话,“要不然,咱们去帮帮姑太太?” 谢颂华没想到谢文鸢不但想清楚了,而且还做得十分决绝,当下陷入沉默。 听到丁香的话不由又觉得的好笑,“你如今倒是比我还会拿派头,怎么?难道要我以宸王妃的身份去压人家?” 丁香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么? 谢颂华轻轻摇头,“不成的,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要说身份,难道谢家的身份不低?难道父亲一根次辅还不能压这人一头? 我一个宸王妃,若是贸然插手,别说解决了,恐怕还给王爷招来坏名声,我有什么名头?宸王妃这身份也是借了王爷的势!” 听到她这么说,丁香便不敢胡言乱语了,“是奴婢思虑不周。” “去!让小青打听打听那林姑爷在京城何处,另外……想个办法悄悄地将姑母约出来。” “是!” 如今谢颂华手里也有些可以用的人了,且谢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她能指使得动,因而这点儿小事儿做起来并不难。 只是原本她以为谢文鸢经历了这样的事儿,会显得很憔悴,却没料到茶楼包厢里的她看上去还倒是比上回在谢家看着的时候,脸色还更好了一些。 见她打量的神色,谢文鸢不由笑了,“此前心里一直挂着这事儿,自然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头顶上的那颗珠子落了地,只端看它往哪儿滚,心里反倒轻松了,这胃口都好了许多。” 一旁的林若曦却是愁眉不展,听到母亲这么说,也只是略略扯了扯嘴角。 谢颂华轻轻握住了谢文鸢的手,“姑母,这里不是你娘家,也不是林家,就只咱们三个人,你与我说说,你最希望的结果是什么?” 林若曦当即一惊,连忙朝自己母亲打眼色,奈何谢文鸢却并不看她,只是柔柔笑看着自己的侄女儿。 第531章:打定主意了吗? 谢文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情,是因为你林妹妹的婚事而起,这个却并非是主要原因。” 听到这句话,谢颂华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和离在这个时代是大事儿,若只是因为某一件事儿而动了念头甚至冲动决定,都很难保证往后会不会在世人指指点点的环境中从容处之。 只有经过了深思熟虑,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思所欲,才能坚定自己的决心。 “他不是个良人,这事儿我不能埋怨父母,当初我也是看走了眼的那一个,但是……如那日你所说,若察觉是迷途,什么时候都不晚。 我受够了,我厌恶我的人生中那个人的参与,我只要一想到等我死了还要与他合葬在一处,我就恶心,这恶心我怕会带到黄泉碧落,会带到我的下辈子。” 在谢颂华的眼里,谢文鸢是温和的。 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她露出这样憎恶的神色。 可她却觉得鲜活,觉得真实。 “那……姑母是打定主意想要和离?” 说到这个,谢文鸢反倒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可并非是我打定主意就可以的,这个世道,对女子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出嫁从夫就是一条铁律,他哪怕拈花惹草,哪怕在外头欠下一堆的债务,哪怕对我种种折磨,可只要他是我的丈夫,我便不能抱怨……”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我知道二哥哥的性子,一生求稳,不管是为官也好,做人也罢,总是力求稳妥,遵循着所谓的规矩礼法。 别人都知道我有个强势的娘家,却不知道,以二哥哥的性子,根本不大可能会为了我如何出头,他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林家就是拿捏准了这一点,才敢这般对我,也是知道我不会往娘家诉苦,才有恃无恐。” “不,姑母,我只要知道,你心里最希望的想法,和离?嫁妆全部拿回来?还有呢?” 谢颂华的声音轻和却平稳,只是在阐述一件寻常的事情,并没有半点儿情绪波动。 谢文鸢一抬眼,对上的就是一双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只有坚定和恳切,没有任何的犹豫。 谢文鸢看着她,心头有些发热,她咬牙道:“自然是不能给他的!这么多年,他对我只有一个诉求,就是要银子,我已经不知道拿了多少钱去给他填坑了,凭什么还要再给他钱。” “那人呢?”谢颂华目光从脸色苍白的林若曦脸上扫过,然后又落在了谢文鸢的脸上,“那姓林的将来,姑母可在乎?” “你是担心我与他还有感情?”不等谢颂华回答,谢文鸢便嗤笑了一声,然后冷冷道,“我巴不得他去死!” 林若曦吓了一跳,扶着母亲的胳膊下意识地就用了两分力气。 谢文鸢反应过来,有些歉意地看着女儿,“曦儿……” 林若曦却是泪盈于睫,“娘,都是曦儿拖累了你,若是没有曦儿,以你的性子,恐怕早就已经走了这一步了。” 这话倒是出乎谢颂华的预料,“林妹妹不反对么?” 林若曦面色仍旧苍白,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却是极力挤出来一个笑容,“我为什么要反对,自小到大,我看到的难道还不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娘的痛苦。 嫁人这种事情,我早就已经看开了,当初他何尝不是家乡的风流才子,如何算不上是个好夫婿的人选?可是现在呢?更何况,这世上有几个像三舅舅一样的人?我可没有那个自信,认为我能遇得上。” 她仰起头,用力地吸了口气,“我如今,只盼着娘能早日脱出牢笼。” “那就好办了,”谢颂华起身,从谢文鸢对面移到了她旁边,“姑母与我好好说说这位林姑父的性子和喜好吧!” 谢文鸢闻言却有些犹豫,她拉住谢颂华的手,“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乱来,现下你的身份不比从前,你是宸王妃,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王爷。” “姑母多虑了,一个地方上的六品官,要扯到王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先告诉我,等我想出了法子,我再与你说,不会贸然行事的。” 谢文鸢听到她这么说,才勉强放下心来,她想了一会儿,果然将林季岩的性子和喜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颂华。 实际上也用不着多么详细的介绍,横竖这位林姑父,基本上就是吃喝嫖赌全部占尽。 如此一个烂人,其实要拿捏他太简单了。 只不过林家人是拿准了谢家顾惜名声,怕他将谢家拖下水的缘故,这么长时间以来,才一直忍耐。 这也是谢文鸢忍他的原因。 等回了王府,谢颂华便在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很快就有了主意。 欢喜姑姑再看到她的时候,便笑着道:“虽然你替我这里的姑娘看好了病,可是上回的事儿,我可也二话不说就给姑娘帮了忙了。 这怎么也算是扯平了吧?姑娘可不能将我这君莫醉当成你的马前卒呀!” 赵四公子的事儿确实是谢颂华授意的,原本只是想将这事儿闹大一些,却没有想到会闹出人命。 后来是欢喜姑姑来解释,两个人都动了杀机,怨不得旁人。 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谢颂华也算是看出来了。 君莫醉背后的人怕是来头不小,齐家好歹也是三品大员的门第,更不要说赵家。 纵然是其二老爷和赵四公子荒唐,可那引得两个人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的妓子竟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这还说明,君莫醉背后的人不但能量巨大,而且……似乎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样一颗大树,不傍上岂不是很吃亏。 而要傍上君莫醉,那自然是要通过一次次的合作来。 因而谢颂华连忙道:“姑姑说笑了,我怎么着也不是那么不懂事儿的人呀!姑姑放心,您开个价,咱们就当是买卖如何?而且我是个女大夫,楼里的姑娘们若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尽可以来找我,我不收诊金,怎么样?” “王妃倒是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 欢喜姑姑穿着一件襦裙,外头的短袄松松垮垮地挽着,随意动一动,领口就垮下去一片,露出一小片香肩来。 如此一打量,谢颂华也不得不感叹,包养得真好,半点儿看不出是四十多的人了。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的医术如何,姑姑不会不知道的呀!上回那个姑娘就不说了,我堂姐的事儿,姑姑难道敢说自己不清楚?” “好端端的怎么还编排上我了?!”一个不悦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然后便是“哐当”一声响,旁边的墙壁竟忽然被推开了一扇,那里竟然藏着一扇暗窗,而此时谢琼华正趴在那窗沿上,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第532章:狮子大开口 “我的小祖宗,你倒是在忍忍啊!”见到谢琼华露面,欢喜姑姑没有半点儿不悦,语气里反倒带了几分亲昵,“不是说要一直不承认么?”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谢颂华越发确认了谢琼华确实在这个地方待的十分自在。 果然,谢琼华听了欢喜姑姑的话,只是撅了噘嘴,然后干脆便爬了过来,往旁边的贵妃椅上一躺,随手便捡了颗果子放嘴里咬,“她都一清二楚了,瞒着也没有意思。” 说着不由又好奇地看向谢颂华,“你这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竟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了,一副待客的样子,让谢颂华不由觉得好笑。 “你猜。” 谢琼华半点儿不客气,“听说你前几日见了姑母,林家那狗男人又是个阴沟里的臭鱼烂虾,是为了他来的吧?” “果然大姐姐才是我们家里的女诸葛,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谢琼华吐出个果核,白了她一眼,“你那些甜蜜蜜的话,对着家里的那几个呆子说也就罢了,就不必在我跟前谄媚了。” 眼下撕掉了从前的那一层伪装,谢琼华的性格还是叫人难以喜欢起来。 欢喜姑姑拿手撑着脑袋,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她们姐妹两个拌嘴,好像还觉得挺有趣,并不开口干预。 “既然你说做生意,那也简单,拿一万银子过来,我替你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听她这么说,谢颂华吓了一跳,“你这也太狠了吧!一万两!你咋不去抢?” “你别哭穷,你那个嫁妆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我这辈子是不嫁人的,总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敛财的机会,多搂点儿银子放身上总是好事儿。” 她这么一副嘴脸倒是让谢颂华有些陌生,转脸去看欢喜姑姑。 谁料那位美人仍旧是那般柔弱无骨的样子,见她看过去只是摊了摊手,“她已经开口了,这事儿就是她负责,你不用看我了。” 谢颂华气结,咬牙切齿了好一番之后,又笑着道:“大姐姐这话也太伤人了,好歹咱们可是嫡亲的姐妹……” “堂的。”谢琼华毫不犹豫两个字封了她的嘴,“再说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好就好,我替你妥妥当当地办了,不好,那就到此为止。” “你……” 眼见着谢琼华是半点儿通融也不肯给,谢颂华只能咬牙应下来,“成!一万就一万,不过视线说好,若是除了纰漏,或者留了什么隐患,我可不付钱。” “三千定金。” 谢琼华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收钱的口气十分自如,那理所当然的样子,着实叫人觉得有些欠揍。 这个人怎么能装得那么好呢?! 她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姑娘跟谢温华可真是嫡亲的兄妹。 谢颂华没奈何,自荷包里抽出了几张银票,“只带了这么多,剩下的回头再补给你。” 谁知谢琼华竟像是早有准备,立刻叫人拿了纸笔过来,“写好欠条。” “能不能有点儿作为姐妹之间基本的信任?” 谢琼华对于她的话充耳不闻,甚至还在一旁认认真真地检查起银票的真伪。 这可真是她的好姐妹。 欢喜姑姑在谢颂华走了之后,才无奈摇头道:“真贪她这点钱啊?” “那可不得是真的,”谢琼华笑眯眯地把银票收进了荷包,“她如今可是个富婆,不宰她宰谁?再说了,我答应了给你养老的嘛!不攒够钱怎么能行?” 欢喜姑姑无奈地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摇了摇头道:“真是搞不懂你,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非要混在我们这些人里头。” 谢琼华只是笑,并不答话。 丁香上回陪着谢颂华来过君莫醉,这一次倒是没有头一回那么惊恐了。 加上兰姑姑也叮嘱过叫她对姑娘的事儿,不要多问,只管听从姑娘的话就行,因此哪怕有再多不解也死死地压在心里。 可这一回,她竟然看到了大姑娘。 大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谢颂华坐在马车里,感觉她整张脸都快憋成一条苦瓜了,不由心里好笑。 “丁香,你和兰姑姑是我最信任的人,今儿的事儿我让你见着,是信任你……” “奴婢知道的姑娘,奴婢发誓,一定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身边的这几个丫鬟,谢颂华心里有数,见她这般认真的样子,心里便也软了些,想了想才道:“大姐姐她有她的难言之隐,不管怎么说,如今这样的生活是她选择的,她觉得开心快乐且值得最重要,我们无权去置喙别人的人生。” 丁香胡乱地点头,可到底还是忍不住,“若是叫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那岂不就是死路一条了?大姑娘这是何苦呢?” “所以,今儿大姐姐让我见着,便也是在信任我,”她轻轻地拍了拍丁香的肩膀,“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丁香抬眼,见自己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全然的信任和温柔,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重重点头道:“姑娘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一路无言,直到马车驶进了王府,丁香才又忍不住道:“但是大姑娘也太心黑了,一张嘴竟然要姑娘一万两银子。” 提到这个谢颂华也垮下脸来,可不是,她还得去凑钱。 嫁妆多是多,可现银却不多,这会儿被姑奶奶挖一坑,不跳也得跳。 暗地里的事儿不好摆在明面儿上,但是谢文鸢出了这样的事情,谢颂华不露面总是不行的。 少不得还是得去一趟谢家,好生安慰了谢文鸢母女一番。 偏生落在有些人眼里,这安慰也成了怂恿。 齐氏最近哪哪儿都乖觉,几乎谢老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 加上张首辅最近身体也不大行,已经好几日不上朝了,那齐家大老爷很有可能一举入阁,谢老夫人对她也就和颜悦色多了。 齐氏思来想去,还是拿谢云苍说事儿。 “老爷最近很是忙碌,张首辅如今管不了事儿,文渊阁的事务就都落在了老爷的头上,眼见着人都瘦了一圈。” 谢老夫人如何不知? 只是这到底是好事儿,忙碌总比坐冷板凳要好。 因而听到媳妇这话,也只是点头道:“确实如此,底下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我也知道你与茂才之间有些矛盾,但是夫为妻纲,你总不能一直跟他这般僵着,女人啊!该软的时候还是要软。” 齐氏面色僵了僵,才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谢云苍会重新对她好的事儿。 她抿了抿唇,决定不想这个问题,接着又道:“原本说是等休沐请姑爷上门,可如此一来,倒是一直不得空,倒是成了一桩心事了。” 第533章:告密 谢老夫人闻言连忙摆手道:“他妹妹的事儿还是一笔糊涂账,还是公事要紧,先把眼下这阵儿忙过去再说吧!” 不是谢老夫人不疼女儿,她是实在担心外头的事情。 若是裕丰帝真的就这么一撒手归天了,谢家两边不靠必然得不到重用。 可若是这个时候谢云苍稳住内阁,即便是新帝登基也要服众,他一个内阁次辅将所有的政务处理得妥妥当当,新帝有何理由让他坐冷板凳? 齐氏心下明白谢老夫人的意思,当即便紧促着眉头道:“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人不心疼小姑,眼下这种情况,小姑实在不适宜谈和离的事儿。 若是一个闹不好,被御史参上一本,又叫人抓住了话头,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尤其是儿媳听说,两边都在盯着内阁空缺。” 这话实实在在地说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自觉有人同她一样的心思,便也起了几分说话的兴致。 “唉,你小姑是个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当初你进门的时候,她可还没有出嫁呢!” “母亲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小姑一向是最明事理的,虽然有的时候犯倔,可总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铁了心似的。” 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齐氏的脸上,“你是说有人怂恿文鸢和离?” “媳妇现在可不敢说了,但凡说了她一句,老爷回头又要训诫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人焉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谢颂华。 纵然因为上回齐家和江淑华的事儿,让老夫人自觉与谢颂华生分了。 可也不代表她乐意听齐氏编排谢颂华。 因而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也是她亲娘,怎么事事儿总离不了针对三丫头的呢?” 齐氏听到这里心里难免还是发凉,可这一次她却是知道服软了,当即便道:“母亲就莫要怪我了,实在是我与这丫头八字不合,哪怕费心去周全,也难说到一处去。 更何况,我虽然没有办法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似的看待,可她也未将我当成母亲,未将咱们家当成自己家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齐氏道:“我才说你如今改好了一些,眼下又这般口不择言,你是说宸王妃与娘家不合?” 齐氏自觉说错了话,连忙道:“天地良心,母亲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分明是……” 话说到一半,便不肯再说了。 老夫人已经听到了话头,岂容她轻轻带过,当下便拉长了脸,“在我跟前不要装神弄鬼的,我不耐烦猜来猜去,你若想说,现在就说个明白,回头在蝎蝎螫螫,我就不会再理会了。” 齐氏被老夫人这话一激,原本酝酿好的情绪都没了。 但也知道老夫人的性子,府里上上下下都尊重她,大部分的情况,老夫人还真不用给谁多少面子。 因而她咬了咬牙,干脆矮身先给谢老夫人行了一礼,“既这么着,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这事儿在我心里藏了好一段时间,一直不敢说,恐伤了母亲的心。” 听她前头铺垫了这一堆,谢老夫人只觉得脑壳疼,当即便摆了摆手,才要不耐烦,齐氏见状也不再多赘述,当即便将自己的人无意间发现谢颂华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还一再强调自己是无意间发现的,且仔细打探过,绝对没有可能弄错。 说到后面见着老夫人的面色越来越沉,她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了,不知道对于这个发现眼下老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因为前头齐氏要说时,已经将里里外外的人都打发了,这会儿就只有婆媳两个人在。 偶尔有更漏声响起,却越发显得此处沉闷得厉害。 到底还是齐氏先忍不住,连忙道:“母亲不要生气,这事儿儿媳也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隐瞒才说了,若是母亲因此而气坏了身子,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那一对夫妻放在那宅子里也就是多养两个人的事儿,如今她是王妃,别说两个人,就是两百个人也是养得起……” “好!”谢老夫人蓦然开口,直接将齐氏的话打断了,眼睛里已经饱含了怒意,“怪不得这一出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她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自己当谢家人。 竟然还将那江家夫妻接了过来!江淑华一门心思想要逃避的,她倒是趋之若鹜,可真是有情有义啊!” 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讽刺,叫齐氏松了口气,还好,老夫人的反应与她猜测的差不多,果真不能接受谢颂华的吃里扒外。 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安慰了两句,“老夫人也不要太生气,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做出来意味着什么,只是我虽然是她生母,可关系这样僵,也不能管教她,再加上她如今的身份,唉……” 后面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无奈。 “传话去,叫你们老爷下了衙来我这里。” 齐氏一听,又连忙道:“母亲可不要冲动!” 见老夫人疑惑地看过来,齐氏连忙道:“母亲可不要忘了,如今她是宸王妃,手底下能用的人多着呢!上回去个香山寺都还能有锦衣卫来接她回去。 若是打草惊蛇,反倒叫她有了防备,转移两个人还不是简简单单,在老爷的眼里,我这个做母亲的哪哪儿都不好,到时候反咬我一口,说是我诬陷她,恐怕……老爷都不会放过我。” 谢老夫人虽然觉得眼下齐氏这般恭顺比之前看着要顺眼了许多,可这般忸怩作态又着实有些叫她看不上。 但转念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弄得不好,她在儿子跟前恐怕更难立足。 这事儿必须要解决,还得一势儿去了根! “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你们老爷也不是莽撞的人,这事儿如你所说,要细细筹谋。” 谢老夫人微微敛下双目,看上去面色已经平静下来了,实际上确实在盘算这件事情揭露之后的事情,如何才能获利。 她将这么一个孙女儿嫁去王府,总不能就只是挣这么些脸面。 宸王手握重权,若是两家能合作,互通有无,管他将来是谁上位,难道还能没有谢家的一席之地么? 最要紧的是,宸王对谢颂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齐氏心里畅快,也知道这会儿不能再多说什么,便乖觉地退了下去,然后立刻吩咐人手好好地守着那宅子,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要来报告。 第534章:受伤 而谢颂华对谢家的事情恍然无知,谢琼华一口应下来之后,她便将自己的要求还计划细致地敲定了,送去了君莫醉。 而她手上关于蛊毒的研究,也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看着眼前的药皿里几颗平平无奇的丹药,她心里又有些无奈。 若是在现代,她还能用小白鼠做做实验,还能通过仪器精心精密而细致的观察。 现在只能通过人力观察了。 宅子那边,萧钰按照她的要求找了几个做事认真细致的,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记录谢颂华喂了药的一些小动物的反应。 然后再将观察日志送过来,帮助她反馈改进药量。 而这东跨院如今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个实验室。 她每日里忙碌着,倒是不觉得时间飞快流逝,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萧钰那边。 消息一经送出去了,也不知道她收到了没有,更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卓院使送出来的消息。 而卓院使如今人困在宫中,越发不能出来半步,就连从前来往的小厮也没有了半点儿自由。 王府里倒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生什么幺蛾子。 因为萧钰不在,风花雪月最开始那点儿急躁都没有了。 只有眠月时不时地往主屋送点儿绣品。 谢颂华每回都会仔细确认,果真没有任何问题。 她原本只是个妇产科的大夫,如今到了这个时代,可真成了医毒双修了,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弄鬼,那本事可要不小。 这个时候,倒是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谢温华受伤了。 半夜里翻进王府,差点儿没叫王府的暗卫给射成刺猬。 谢颂华见他被五花大绑一脸狼狈的样子,着实吓得不轻,然后又难免忍俊不禁,“大哥怎么倒学人做梁上君子了?” 谢温华没好气道:“我要不是有要紧事儿,又信得过你,怎么会第一时间往你这里跑,你倒好,这里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个认识我的。” 谢颂华一面让人给他松绑,一面丝毫不走心地赔礼道歉,“是是是,都是我这里的人眼拙,没认出谢千户,实在是得罪了。” 霍管家也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没有料到竟是谢大公子,既然王妃和谢大公子还有话说,那老奴便带其他人下去了。” 谢颂华自然也要好生安抚众人一番。 等人走了,她才沉下面孔,皱眉道:“伤在哪儿了?” 实际上她一眼就看出了谢温华面色不正常,纵然被夜色掩饰着,也能看得出来,着实有些惨白得过分。 谢温华也不客气,随着她进了卧房之后,便解开了衣裳。 后背肩胛骨往下,豁然一个伤口,隐隐泛着乌青,还有一股腥味儿,谢颂华看清楚之后,眉头立刻皱紧了,里头竟还有一截箭头。 她半点儿不敢耽搁,赶紧让人直接将他扶去了东跨院,口中到底还是忍不住埋怨,“你是在营里,怎么跟去行刺了大荣国君似的?这箭上还喂了剧毒。” “所以才来找你,不管怎么样,你想个办法,一定要叫我这伤口不露端倪,我一个时辰就要回去。” “这么急?” 她虽然是在问询,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停。 拿出了小刀子之后,咬了咬牙,才故意语气轻松道:“你这偷跑出来的次数恐怕不少吧!还能将时间算得这么准,也亏得伯父伯母不管你。” 谢温华果然被吸走了注意力,“我那……” 才说出两个字,就感觉后背的伤口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立刻叫出了声,可一个音节都没发完,口中就被塞了一大团布头。 “这药就是给你洗一下伤口,有镇痛的作用,就痛一下,待会儿我取箭头,你就没那么痛苦了。” 说着手上的小刀灵巧地翻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伤口里的那截箭头上。 谢温华忍过了最初的剧痛,果然后面就好多了。 这才有心思打量旁边的少女。 虽然梳着妇人发髻,可自己这个从外头的妹妹眉眼间还是如当初在娘家一般,认真的时候,尤其显得单纯。 只是……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不时翻捡工具的手上。 白皙而纤长的手指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对比明显的两个颜色,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跟谢荼绣花时的神色一样。 谢温华悄悄咽了口口水,他以后找媳妇可千万不能找学医的。 诶,这么想也不对,这天底下,除了自己这个奇葩的堂妹,还有几个女子会愿意学这个? 心绪飘得远,注意力也就容易从伤痛上转移。 等他嘴里被塞了颗药丸的时候,谢颂华手里的线头都已经剪断了。 “你这得罪的是什么人?不但箭头是特制带倒钩的,而且还喂了这样的剧毒,分明是要你的命,你那营里竟然有这样的狠辣角色?你是断人财路还是杀人父母了?” 面对妹妹的质问,谢温华无奈失笑,“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个好人好吧!” “没见过说自己好人的,可信度不高。” 将一片狼藉收拾干净了,谢颂华把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然后才挑了挑眉在案前坐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温华也收起了一派的嬉皮笑脸,“三皇子,怕是按捺不住了。” “怎么?” “我是发现这几次,我们营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几次问我们将军,将军都只说无事,并且让我好生管好自己手底下的人。” 他眉眼微沉,“千户他们不敢动,但是百户换动了好几个,说是上头的命令,让我们三大营和周边的几个营所交换操练,互相换动百夫长,可我问起来,却又不肯告诉是将那些百户换去了哪里,只说是机密。” 谢颂华也严肃了起来,在这样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兵部怎么可能会轻举妄动,一个不慎,就会背上谋逆的罪名。 京郊三大营有一万多人,若是真的要发动兵变,除了五城兵马司,最要紧的便是此处。 “我原本只是怀疑,但是这种事情事关重大,我们将军又一向待我极好,我也不愿意去过多的怀疑。 可最近连我手底下的百夫长也换了四五个,而我平日里完成训练一般都会与他们切磋比试,然后我发现这些人的路数跟我们完全不同,心里就越发生疑。 原本想趁着闲聊探探他们的口风,结果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十分嘴紧的人,竟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别说军务上的事情,就是一些家长里短也不肯说。” 谢颂华也跟着紧张起来了,“那你怎么怀疑是三皇子?” 第535章:掺了药 “我前几天发现这些新来的百夫长之间互相似乎有些关系,虽然不明显,可仔细发现,他们之间总有些细节之处的交流,然后便是这个……” 他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了一块东西,递给谢颂华,“这个是小四你擅长的,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一块蜡,谢颂华用指甲扣了扣,又在指尖碾了碾,触感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 她又放在鼻端闻了闻,“掺了药?” “嗯!” 谢温华点头,“我原本没有发现,但最近这段时间,每日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头脑有些发沉,就特意留意了一下,饮食都检查过了,然后才注意到晚上营帐里的灯。” “我连续观察了三个晚上,他们那些人都在半夜的时候,溜出各自的营帐商议事情,只是他们十分警觉,选的地方是我们平日里的练武场,地方大,周围又开阔,没法藏人,说话的声音又小,我无法靠近,也就没法听清楚。” 说到这里,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这就是有人要动手了。 “那你……” 只是谢颂华还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确定对方是三皇子的人。 “因为我看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在里头。” 原来如此,五城兵马司在三皇子手里,这是谁都清楚的事情。 若是如今京郊大营也落入了三皇子的掌控,那三皇子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谢温华叹了口气,“我今晚上不慎被发现了,扔了具尸首在路上,也不知道能瞒多久,但是我受了伤这点藏不住,我还得回去。” “可你这伤不轻,他们随便一试探不就知道了?” 谢温华笑着道:“哪里那么容易试探出来,我好歹也是个千户好不好?!” 他笑完了便认真了神色,“这件事情……”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谢颂华的话说出来之后,谢温华却是摆了摆手,“不,我是让你将这件事情尽快告诉王爷。” 见她面露疑惑,谢温华只好快速解释,“若是这一次真发生暴力宫变,恐怕也就只有王爷能左右局势了,未必要投机,但好歹叫王爷知道这回事儿,他到底看得比常人远。” 谢颂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为何不告诉家里?” “二弟跟我说了,二叔父打定了主意中立,我若是将这样的消息传到家里去,恐怕反倒叫他心绪不稳,也容易叫我父母担忧。” 若京郊三大营落在三皇子手里,且三皇子当真打算逼宫的话,谢温华恐怕是避无可避。 由此想来,她也不由忧心,“要不然,你称病吧?” 谢温华闻言不由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会儿若是有什么异动,恐怕都不用核实,就要立刻摁死我,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今晚上情况特殊,谢颂华不知道他是如何入城的,但是眼下着急赶回去倒是真的。 她赶紧找了几瓶药出来,“若是察觉别人有试探之意,用这个,上了这个药,你那伤处不会察觉到痛。” 谢温华也不客气,一兜儿全部带走。 等他走到门口,谢颂华到底还是拽住了他的袖子。 谢温华转过脸不解地看着她,发现她神色里带着几分为难,就知道她恐怕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小四,你如今不单是谢家的女儿。” 意思是,让她也要考虑到她作为宸王妃的立场。 这反倒让她坚定了决心,干脆便走了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你……你确定?”谢温华脸上满是震惊,“你怎么能……” “你听我的就是,横竖保重你自己。” 看着兄长没入夜色,谢颂华的不免担心,那边既然发现了有人偷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可千万不要被发现了,否则一条命恐怕就直接交代在那边了。 她赶紧让小青带了封信往黄子澄那边去了,如谢温华所说,萧钰会如何选择不好说,但是这个消息得要叫他知道。 信送出去了之后,她才猛然发现一件事情,自家兄长怎么就那么信任萧钰了? 京城离大同并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一夜便能到。 锦衣卫又有其特殊的信息通道,第二日天才亮,萧钰便收到了信。 最近大荣确实是有蠢蠢欲动的苗头,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萧钰直接发动了两三场小规模的突袭,全方位的碾压,很快就让那位大荣的新国主萌生了退意,原本频频试探的大荣探子也收敛了许多。 眼下京中局势紧张,萧钰干脆就地召开了一场军演,将整个北境这一片的军队分成了几块,就在关城外头对战厮杀。 这一举大大地震慑了大荣,据大荣的探子来报,眼下大荣朝堂上都在议论新君太过鲁莽。 这军演眼下也已经开展了大半个月了,萧钰正与几位将领商议着根据此次军演的结果,对各处要塞人手重新部署。 百越便是在这个时候送了信过来。 一眼看到他正在沙盘上演示,百越便不大敢进去打扰。 可这几日,自家王爷好几次问起京城及王府的消息,分明是挂心那边的情况,眼下这个事儿,似乎又可以算作例外。 “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萧钰的声音从大帐里传出来,语气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起伏,可百越常年跟着他,分明听出了几分不悦。 果然,王爷在设计军务布防的时候,最忌人打扰。 他连忙躬身退下,迈出了两步之后,还是有些不确定,“是府里来了信。” 大帐里没有任何动静,百越暗骂自己多嘴,急匆匆地便往外走。 已经走出去三丈远了,才听到自家王爷淡淡的声音传来,“送进来吧!” 若非他是习武之人,修习一些内功心法,这么几个字根本就听不见嘛! 萧钰身上穿着一身玄色的盔甲,连日里的忙碌,让他看上去稍显疲惫,但一双眼睛仍旧沉着冷静。 百越不敢犹豫,立刻将手里的信递了上去。 当目光接触到那封面上的几个字时,萧钰的眉头便皱了皱,“黄子澄送来的?” 百越一愣,偷偷看了一眼萧钰,然后试探性地道:“是,但是……送信的人说,是府里出来的消息,要加急送给王爷。” 这话说完之后,便见自己王爷手指飞快地将信拆了。 大帐中静默下来,百越再想偷瞄,就发现王爷已经去了案桌那边。 似乎是要回信的样子。 “王爷,可是京中有什么事儿?” 萧钰没有回答,而是将信递给了他。 百越抓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便嗤笑了一声,“萧既载是狗急跳墙了!上次登州的事情,他手底下也有些人心涣散,这会儿不敢拖了。” 萧钰轻轻地点头,“这样一来,我们这边也得加快进度了。” 他说着,匆匆地提笔回了一封信。 等百越要拿着要送出去的时候,他却又不然开了口,“府里……就没有其他的消息?” 第536章:暗卫 “王爷问的是什么消息?” 萧钰也不知道自己要问的是什么,他看着百越那张五大三粗的脸,到底还是抿唇摆了摆手,“退下吧!” “是!”王爷的心思一向最难猜,百越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从揣摩上意这一点来说,自己确确实实不如黄子澄,可能连那姓霍的都不如。 不过,如今倒是证明黄子澄说的是对的,王爷对王妃确实比较在乎。 “倒是该叮嘱一下姓霍的看顾好王妃,也不知道到时候京中会乱成什么样。” 他本是自己在嘀咕,谁想就叫萧钰听到了,“把小乙派到府里去。” 百越一只脚都已经踏出去了,闻言又转过了头,“王爷说把小乙派到哪里去?” “放在王妃身边吧!也不必叫她知道,等我回去了,仍旧回原来的地方当差。” 小乙是王爷跟前第二大暗卫,竟派去保护王妃? 百越觉得有些浪费,却又不敢多说。 “让黄子澄他们盯着点儿齐家,别叫他们真上了东宫那条船。” “是!”提到齐家,百越也很不高兴,谢颂华被叫到谢家迎接江淑华的事儿,早就已经传过来了。 也不知道这个姓齐的是什么脑子,竟然让王妃去捧着个太子的侍妾,简直不将宸王府放在眼里。 之前王爷没有发话,他们也不好动手,现在有了王爷这么一句,黄子澄那边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因而没几天,就有人盯着齐家二老爷入京杀人的事儿参齐家大老爷。 这事儿早就已经在太子的授意下平息了下去,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找东宫的晦气。 眼下这忽然又冒了头,让太子很是烦躁。 但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在裕丰帝跟前侍疾,朝堂的事儿,自然有六部三司去处理,他不能过多的干预,不然还容易给自己找来是非。 眼下老三可是盯她盯得紧。 正好将来他即位,总要培植一些自己的心腹,这个齐家若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这会儿拉拢也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 太子能稳坐钓鱼台,江淑华却做不到。 经过上次那件事情,谢家如今对她算是彻底的抛弃了,几次三番送去的东西和信件都被原原本本地传回来了不说,甚至齐氏最近都没有怎么给她送钱来。 如今她已经是太子良娣,除了太子妃和两位侧妃,东宫就她的位份最高,为了给将来铺路,她这个时候可不能小气了,手指缝漏得宽,结果就是手里没有什么钱了。 她不得不又将主意打到了齐家。 齐家虽然不及谢家富庶,可到底也是多年的老牌世家,要不然当初也不能跟谢家结亲。 恰逢小郡主满百日,听皇后娘娘的凤令,要去一趟凌霄观求一道国师亲自开光的平安符,她便转道往齐府去了。 齐家上下得知她过来,很是高兴,齐老夫人甚至还亲自迎到了垂花门口。 看到襁褓里的小郡主,想抱又不敢抱。 江淑华半点儿架子都没有,“外祖母何必要这么小心,她身份如何尊贵,她娘也是您的外孙女,您抱她是她的福气呢!” 如此还和从前一般,齐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良娣真真还是这般性子,着实叫我心里爱得紧。” 今日本来就是来齐家寻求资助的,江淑华自然与他们百般交好,什么好听的话都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又说了说宫里的情况,一方面显摆皇室的气派,另一方面又不余余力的哭穷,再就是展望一下她等太子登基之后的美好图景。 这么一连消带打,果然齐老夫人十分识趣,当即便给了五千两银票,而且还生怕江淑华不要,推搡了好几回,这才满脸愧色的收下了,自然不忘感谢外祖母的疼爱。 等马车驶出了齐府,江淑华脸上的表情却拉下来了。 “齐家如今竟然已经落魄成了这样么?竟拿区区五千两银子打发我,当我一个太子良娣的身份是叫花子不成?” 听到她这含着几分怒意的声音,西竹不敢接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替齐家辩解,“听说二老爷从前在任上也和如今在京城一个德行,在外头撒起钱来,像是不要命似的。 府里又有几个年轻的公子,也是有样学样,想来谢家从前再如何富裕,被如此挥霍,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吧!” 这些事儿江淑华不是不知道,可在她看来,齐家给这么点儿银子,就是不够诚心,向她投诚也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并不真的打算兑现。 她得赶紧想办法弄笔印子来才行,若是裕丰帝就这么死了,太子登基的话,那才是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时候。 登基大典过后,很快便是册封大典,到时候她自然也就算得上是潜邸里出来的人了,这头一次册封,能封个什么位份,就看自己手里撒的钱够不够多。 “你晚些时候将我名下的几个铺子归拢一下,想办法跟那几个铺子的掌柜都见个面儿,我要查账。” 西竹惊讶了一下,随即道:“主子若是怕底下人弄鬼,倒是不如将铺子一并交给太太帮着管算了,横竖那些铺子也都是从太太手里出来的。” “胡说什么!”想到齐氏那个不中用的样子,江淑华心里就来气,“母亲膝下还有个二哥哥呢!将来二哥哥成亲,少不得母亲要拿出一大笔的聘金,若是一不小心将我的东西扯进去了,将来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听她这么说,西竹便不敢再多言语了。 江淑华正怔怔地想着盘银子的事儿,马车忽然就颠簸了一下,她皱眉看了一眼西竹。 西竹立刻会意,“怎么赶车的?差点儿颠着良娣和郡主。” 小郡主月份还小,睡得正香,这颠了一下,竟然没有将她颠醒。 江淑华见状莞尔一笑,但随即就觉得有些不大正常。 西竹呵斥外头的那个车夫,可外头竟一点儿回音都没有,哪里来的车夫,怎么这么大胆? 而且还有一点,马车怎么停下来了?且这一路回宫都是大路,每日都有专门负责的人盯着,怎么会有东西在路中间? 西竹也发现了车夫的不对劲,当即便一把掀开帘子,正要接着斥责,才说出了半个字,后半个字还卡在喉咙里,立刻变了调儿,听着有些吓人。 江淑华目光自孩子的小脸上移开,便也看到了车辕上的情形。 这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马车夫竟然已经死了,脖子上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血,落在衣襟上,已经染了一大片暗色。 “马车上可是东宫江良娣?我们主子有请。” 第537章:难道,他还没忘? 这个声音听着有些尖细,江淑华在东宫也呆了这么久了,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内侍的声音。 可这是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宫里的太监一般情况下是不让出门的,拦着自己马车的人到底所图为何。 大概是见江淑华不动,外头那人的声音便再一次响起,“江良娣不要害怕,我们主子与江良娣是旧识,且并没有任何伤害良娣的事情。” 对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太监特有的阴柔嗓音,着实有些不好听,可偏偏又有些无孔不入的味道。 江淑华也清楚,这个时候不顺着人家的意是不行的了。 但是让她一个人去单刀赴会,那是决计不成的,她没有那个胆子。 可总不能将孩子一个人留在车上,少不得一主一仆一婴孩一起下了车。 果然在马车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内监模样的人,看到她下来,脸上甚至还带了点儿和煦的笑容,“良娣请随奴婢这边来。” 西竹的视线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往那车夫身上瞧,可是看到对方那凄惨的死状,又着实吓得厉害,这会儿恨不能贴着江淑华往前走。 这里是一处小巷子,离大街似乎也不远,还能听到大街上热闹的市井之声。 这让她多少也心里放松了一些。 更何况,此人是个太监,至少说明对方是宫里人。 总不是那些一言不合要杀人夺财的货色。 西竹抱着孩子紧紧地跟着她,一行人便从小门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宅子。 说是宅子,似乎也不大准确,因为里头看上去与普通的住宅差距有些大,弯弯绕绕迷宫似的。 走了许久也没有绕清楚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就被告知到了地儿。 那太监在江淑华前面,在一扇门前面停了下来,然后在江淑华疑惑的眼神中,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江淑华立刻便看清了屋子里站着的人。 她不由微微张大了嘴巴,眼睛里的惊讶无从掩饰。 “好久不见。” 那人站在半明半暗中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睛里却掩着几分江淑华熟悉的情绪。 “三殿……三王爷。” 站在门里的人,正是三皇子,也是如今的三王爷萧既载。 江淑华不知道他今日叫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对方脸上展露的一分半分的迷恋,还是叫她心中暗喜。 “把孩子抱着,让你的人先下去吧!我与你说说说话。” 西竹闻言便有些紧张,越发往江淑华这边靠近了两步。 明明知道这样不可以,但是江淑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竟下意识地就按照他说的做了。 把孩子接了过来,自己抱着,然后安抚了西竹两句,让她随那太监一道走了。 “进来坐吧!这两日天气好,太阳还有些厉害,别把你晒坏了。” 他的语气十分寻常,不是客套和不在意的寻常,更像是这样对她的关心在他看来是寻常的事儿。 这样的认知,同样让江淑华觉得舒服。 虽然最后没能嫁给他,但是江淑华自认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不至于也不屑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所以她便依言抱着孩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窗明几净,虽然不是十分精致,可布置得雅致大方。 江淑华不是没见识的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便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样样价值不菲。 “王爷竟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毕竟两个人许久没有见过面了,哪怕从前关系最好的时候,对方甚至还抱过自己,可眼下身份有别,到底有些尴尬。 三皇子的目光一直追随者她,闻言眼神便有些黯然,“这原本是给一个人准备的。” “哦?”江淑华抱着孩子的手不由紧了紧,面上却故作云淡风轻,“是吗?” “我迫不得已娶了周家的姑娘为正妃,这是父皇下的圣旨,我没有办法违抗命令,可是我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自己妻子的人选,可我已经没有办法给她那个名分。 又不想日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别人面前做低服小,所以才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想着以后我和她还可以避开别人,常常往这边来住。” 话不用说透,便知道话里头的意思了。 江淑华两颊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紧张。 她的手指捏着孩子的襁褓,嘴唇抿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皇子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开口,便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负了她,我与她这辈子也没有了指望,可我的心里终究是不甘心,所以这处宅子我便一直留着,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特殊的缘分,让我们还能在这个地方相会。” 江淑华的面孔更红了,她自觉这个时候若是再不说点儿什么也不行。 便犹豫着开口道:“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大概是天注定的,遗憾这种东西,每个人都会遭遇,王爷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眼光总还是要往前看。” 三皇子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神里便夹杂了些受伤的神情,他的目光不再掩饰,就直直地落在江淑华的面孔上,“江良娣已经全然放下了吗?已经学会了往前看吗?” 江淑华被他这话一问,顿时觉得自己快要坐不住了,眼神飘忽着不知道往哪儿躲。 她当初确确实实地是想要嫁给三皇子,哪怕后来他娶了周媌,她已经没有了机会作正妃,却还是想如三王府,当个侧妃也足矣。 可后来的事儿,闹得全京城都知道,却是她怀上了太子的孩子。 有了这么一桩丑事,哪里还有半分希望跟他在一起? 因而江淑华便再也没有往他身上想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天,面对面地遭遇三皇子的逼问。 这让她怎么回答呢?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和太子的事儿吗? 当初闹得那么难看,难道还要她现在在他面前原原本本地再讲一遍? 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柔声开口道:“我只是一个女子,自身的将来全部系于夫君身上,还有孩子要照料,便是有些想不开的,也没有心思去多想了。” 三皇子听到这话,脸色陡然变得有些惨白,他喃喃地重复她方才说的两个字,“夫君?” 江淑华没有抬头,三皇子却是有些激动,他连忙快步走到她面前,“你心里真的将他当成你的夫君?” 面对如此殷切的目光,江淑华发现她竟然说不出口。 难道……他到现在还没有忘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十分开心,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但更多的还是那种难以言说的荣耀感。 神使鬼差地,她竟反驳了这句话,“便是不认又如何?事实就是事实啊!” 第538章:你果然还在怨我 三皇子却像是十分不能接受她这样的态度,“可你当初不是明明说要嫁给我的么?” 到底还是将当初的事情牵扯出来了,江淑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像是眼睁睁地回忆自己与珍宝失之交臂。 她眼睛里很快便蓄了泪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要哭。 在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她也立刻站了起来,“过去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已经成了事实,我们都要学着去接受,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可她的动作却被拦了下来,三皇子拦她的动作很简单,他只是伸手拂去了她脸颊上的眼泪,十分轻柔,又特别专注,像是在替他心里的明珠擦拭灰尘似的。 江淑华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而她竟然忘了再第一时间躲开他如此亲昵的举动。 “王爷!” “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三皇子的落在她脸上的眼神有些迷蒙,“总叫我想起我已经娶了别人的事实。”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重地压在了江淑华的心里。 明明……明明当初他要娶的人是自己。 原来他如此看重自己,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人,明明是两个互相有情谊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如此一来,眼泪便不可自抑地滚滚而落,“王爷,您还是不要再想从前的事儿了,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不能怪王爷,我也有错,只能说造化弄人了。” 谁知三皇子却在这个时候问出了一句叫她心慌的话,“淑儿,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初在姑母府上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清楚吗?” 他又用了从前的称呼来唤她,可江淑华半点儿没有感觉到温存,反而如同堕入冰窖一般全身发冷。 那是她最不堪的时候,是她最隐秘的伤痛。 方才的旖旎瞬间被消磨得干干净净,江淑华到底冷了心肠,声音也有些冷硬,“王爷何必要如此接人伤疤?” 三皇子却露出痛苦的神色来,“你果然还是在怨我。” 这话说得江淑华不解,她疑惑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对他此时展露出来的懊悔和伤痛莫名其妙。 “王爷……王爷何必要这样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吧!” 终究还有几分理智,江淑华想要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出来大半日,该回去了。” “可是……正是因为那件事情,才让你入了东宫,若是当时我站出来,承认在姑母府上的那件事情,你何至于成了太子的人。” 这一句话重重地敲在了江淑华的心上,“你说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可有觉得这事儿荒唐不可信。 “淑儿,此前你我心意相通,私定鸳盟,你我也常常想办法在在一处私会,难道你竟连我都忍不住出来吗?” 江淑华微微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感觉自己不能呼吸,心跳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重,“你……你说什么?” 三皇子伸手覆在她紧捏着襁褓的手背上,“淑儿,那日是我!” 这句话说出来,江淑华感觉自己脑袋里“嗡”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似的,只余了茫茫的一片白。 是三皇子? 她本来就是设计的三皇子,她买通了公主府的下人,确确实实地跟她说,在三皇子的酒里下了药。 她的信也传到了三皇子的手里,说好了要在后面的厢房里私会的。 明明一切都算好了,只是不知道那日她是不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整个人都头晕脑胀,加上当时光线昏暗,她根本辨不清来人。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了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而床边是一枚遗留的玉佩。 她知道那是三皇子的东西,因为她在他身上见过好几次。 所以她下意识地就认为当时就是三皇子与自己欢好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对方这样匆匆地就走了。 可为什么,最终那玉佩竟变成了太子的,皇子的玉佩长得差不多,她当然没有仔细辨别。 如今想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竟然是不清楚的。 “那日我去了,见你在床上休息,就想叫你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难受得紧,你又一声声地唤我,我一时没有把持住……” 似乎是想起当时的事情,三皇子脸上有几分难堪的样子,“就对你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当真?!”江淑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疯了,怎么会是这样?那后来又是发生了什么? 三皇子生恐她不相信,连忙道:“这种事情如何能作假?我还知道……” 说着顿了顿,目光有些闪躲道:“我还知道你腰眼处有一颗红痣,且那……” 说着到底没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而是往前凑了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江淑华的脸颊陡然爆红,可她同时也确定,三皇子是真的……真的与她…… “那……那怎么会是太子的玉佩落在我床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三皇子闻言更是满脸愧色,“因为那玉佩是我不小心落在你床上的,原本那日我……” 他眼圈儿忽然红了,“这就是为何我要与你当面说清的原因。” 说完他忽然放开了江淑华的手,一撩袍摆跪在了她面前。 这么一下着实把江淑华吓得够呛,不管怎么说,对面这个人是个皇子,而她算什么。 她连忙起身避到了一旁,“王爷莫要折煞我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也当不得王爷如此。” “是我背弃了你,任你当初一个人独自承受那些流言蜚语,让你在世人的唾骂中去了东宫,这是我欠你的,拿什么都回报不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听得江淑华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抱着孩子,她思索了半晌,才开口问道:“那……太子的玉佩是你放的?” “不是!”三皇子立刻否认,“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但……但也与我放的差不多。” 面对她含泪的目光,三皇子脸上的愧疚愈重,“那段时间,刚好赵青山在登州剿匪立了大功,父皇很是欢喜,频频夸奖太子,太子也常在我面前炫耀。 我心里实在气不过,便在府里发了通脾气,于是便有幕僚让我趁着姑母家里的聚会,叫太子与慧敏卷到一起,慧敏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他去了东宫,那东宫势必乱起来,我觉得此计不错,所以就答应了。 趁着那次宴会,给太子敬酒的机会,将他的玉佩偷走,谁知道一直没能得到慧敏那边的消息,倒是太子自己摸到了后院,与一个丫鬟发生了关系。 而那枚玉佩,就这样不小心,叫我落在了你的床上,当时太子那边事发,我以为是成事儿了,赶紧跟着来找我的人过去了,等我回头,你已经不在那间屋子里,至于那枚玉佩,发生了一些误会,我以为是叫我手底下的人收走了,却怎么以为想到落在了你的手里。” 第539章:这是他的孩子 江淑华听完他说的这些事儿,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接受了与自己发生关系的人是太子,又费了多心力,终于接受了自己成为了太子的人,更不知多少个日夜为自己打气,决心要在东宫闯出一片天地。 现在面前这个人忽然告诉她,这一切都错了。 当初与她发生关系的人是他,那么…… 她的视线落在手里熟睡的婴儿的脸上,然后目光中露出惊恐的神色,“那……那……” 三皇子点了点头,这一次,他竟有些欣喜的样子,“这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偷偷溜到东宫去看她了,淑儿,你给我生了个女儿。” “不!”江淑华立刻后退了一步,她拼命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怎么可能呢!这是太子的孩子,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不是的……你弄错了,一定是你弄错了。” “淑儿!”三皇子扳住她的肩膀,将一张脸凑到她眼前,“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要不然我现在就跟她滴血验亲,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说着竟就要去取东西,江淑华心头一震,连忙拉住他,“不要,不要这么做。” “淑儿,你还不肯相信我吗?” 江淑华说不出话来,相信? 相信有什么用? 她现在竟是带着一个别人的孩子在东宫太子手底下生活,这事儿若是叫人发现了,她与女儿都不得好死。 “那段时间太子一直在拿我的把柄,姑母府上的事儿,他隐有察觉,只是不敢闹大,我也不敢再往你跟前凑,生怕叫他发现我们的关系捅到父皇那里去。 后来你们家的宴会上,你闹出了动静,我才知道你在府里艰难,可不知我母妃如何得知了我的事儿,派了两个人牢牢地盯着我,不许我轻举妄动,后来……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他语气里的苦涩不容忽视,可落在江淑华的耳朵里,却只觉得如同一阵魔音,要将她的人生她的未来全部都吸进黑暗里。 她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已经有些踉跄,最终有些徒然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神色全是茫然。 “淑儿,是我对不起你,这事儿我原本不该说出来的。” 这句话让江淑华的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那你为何又要说出来呢?你这样做,叫我以后如何自处?” “可我怕……再不说出来,就没有机会了,”三皇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深情,“淑儿,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如今我母子都被皇后和太子牢牢把持着,只等他对我们举起屠刀罢了,我已经探知,父皇时日无多,恐怕我下回再见你,就已经身陷囹圄,不,甚至可能已经身首异处。 你就当我是自私吧!我不甘心,关于那个位子,败了就是败了,技不如人罢了,可对于你,我是真的不甘心,让我日日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在他身边,我简直心如刀绞。” 虽然太子不大愿意与后院的人说前朝的事儿,可是太子妃和皇后确不同,她如今有了孩子,虽然是个女儿,可皇后也挺喜欢这个小姑娘。 而一个女儿也不会威胁到太子妃的地位,所以太子妃哪怕不喜欢她,待她也还算可以,毕竟她背后还有齐家和谢家。 因而前朝的那些事儿,她并非一无所知,更何况,如今是这样紧张的时候。 “王爷……”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如今是东宫的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难道还能说出什么安慰他的话不成? 三皇子见状连忙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任何意思,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另外……”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孩子将来还全靠你,这……也是我唯一一个孩子,这些你先拿着,你放心,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有人发现的,有这些东西,将来你在后宫也会好过许多。” 江淑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回马车的,车夫换了一个,连长相都似乎和前头那个差不多。 “主子。” 西竹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思绪里唤醒,她这才想起来今日的要紧事儿,“这件事情,你要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 西竹连连点头,“主子放心,奴婢知道轻重的。” 这一点江淑华也不怀疑,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能够在东宫站稳脚跟,西竹功不可没,她不会怀疑西竹。 只是…… 她回到自己院子之后,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才敢将那信封拿出来。 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任何印记。 等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却差点儿惊呼出声。 里头是一些田产铺子,还有一叠大额的银票,算下来竟有四五万两之多,而那田产铺子,并不是京城的,她不知道到底如何,可二百顷良田,怎么样也不是小数目。 江淑华一颗心砰砰乱跳,她正是手头发紧的时候,三皇子此举可谓是给她雪中送炭。 且这笔钱,数目之大着实出乎她的预料,就是齐氏也不可能给得了她这么多。 江淑华小心地将东西收好,心里却在开始琢磨关于眼下的形势。 太子真的一定会胜么? 实际上这未必吧! 皇后娘娘机警,把握住了时机,一把将后宫大权揽在了手里,可高贵妃是吃素的么? 这么多年管理着后宫的事务,恐怕皇后眼皮子底下都有她的眼线。 还有前朝,她深知太子平庸,且又多疑,若非占了嫡长二字,真未必能叫这么多人替他卖命。 可是三皇子却不一样,高家的野心不小,早就在一步步部署,而三皇子又长袖善舞,身边大多数都是死心塌地跟着他的。 更不要说,京畿重地,到底有多少人是三皇子的人,多少是太子的人,现在恐怕谁也看不清楚。 可这个结果,直接关系到她将来的命运。 不过今日的会面,倒是给了江淑华一点儿底气。 若是太子胜了,毋庸置疑,凭借着三皇子给的钱财,以及齐家和谢家的关系,她不难给自己谋个前程,即便不能得个不错的位份,自保总是绰绰有余。 而若说三皇子胜了,她却也不用如东宫内院里其他人一般下场凄惨,自己手里还有他的女儿。 到时候换个身份进他的后宫,也不是一件难事儿。 原本紧张的心情,在这一刻忽然就放松了,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仔细考察,到底哪一方的胜算更大,这才好给自己押注。 她这边如此盘算着,那头三皇子也陷入了沉思。 自江淑华走之后,他便一直坐在这屋子里,面前摆了一壶清茶,他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慢慢品尝。 “王爷,您方才说的事情……娘娘知道?” 第540章:本王有那么随便么? 进来是他身边最心腹的幕僚,一身宽大的道袍显得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三皇子挑了挑眉,“知道什么?本王的事儿,从来不瞒着母妃。” “那您与这位谢家养女的事儿……” “先生明察秋毫,难道这还看不出来?” “这就是了!”那幕僚点了点头,“我就说,方才这一番言论所述委实不似王爷的作风。” “不过就是一点儿私密的消息罢了,真当东宫没有本王的人不成?” 幕僚轻轻点头,“方才见王爷演得那边情真意切,还当王爷真的对此女动了心,万想不到王爷竟也能牺牲至此。” “动心?”听到这两个字,三皇子脸上闪过一抹嗤笑,“先生或许不信,初时本王确实对她有过那么一两分的真情,也曾想过要将她纳入王府。 可到底还是母妃说得对,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姑娘家,哪里有几个单纯的,长公主府上的宴会,她给本王下药呢!原本口口声声要嫁与本王,与本王白首一心人的人,在见着我娶了王妃之后,还要用如此的手段谋取侧妃,啧……” 他语气中的讥讽之意更重,“本王有那么随便么?” 幕僚轻轻点头,“可惜了,若是谢阁老对此女重视,倒是可以纳入后院,替王爷增添些助力,但是看谢家的反应,显然并不在乎这个养女。 那么如今这个局面,对于王爷来说,反倒是好事儿,就是不知道这位江良娣这一次能不能帮到王爷了。” “本王也只是下这么一次饵,咬不咬勾全看她自己,想办法切断她与齐家的联系,再在东宫给她制造点儿事端,这种自私又自利的人,偏生还对自己抱有盲目自信的人,撑不了多久的。” 幕僚确定自己主子心里有成算,这边也放了心,连忙着手去安排。 江淑华的事儿,谢颂华如今已然不大关心。 她的蛊毒丹成功炼制之后,进展立刻突飞猛进起来,依照着那个专门走黑市卖蛊毒丹的人那里搜罗来的东西,她已经成功了好几种。 但还有几种实在不知为何,总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就失败,要么就是里头的蛊虫还没出来就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出来之后,起不到作用,甚至还有的干脆没有任反应。 这就让她跑宅子这边不觉就勤了许多。 如今天气回暖,宅子这边种下的许多药材也开始发芽,江母从前在家中种东西就很有一手,得了兰七告诉她的养育方法,很快就将那些东西伺候得非常不错。 江父则是对那些培养的东西很有心得,俨然成了一副专家模样,甚至连篾器都不做了,一门心思扑在那上头。 见他们如今都对这样的生活产生了热情,谢颂华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照顾一个人,不光是物质条件上的,更重要的还有精神上的。 她当然能保证养父母衣食无忧,却没有办法保证他们远离故土在这里生活,不会因为无所事事而失去了生活的热情。 不管在什么样的条件下生活,有期盼的人生,才是能够让自己热爱的人生。 她往这儿跑得勤了,背后跟着的小尾巴也就跟着忙碌起来。 这一日,在确定谢颂华进了门之后,隔了两条巷子的人立刻招呼了一个小厮让回去通知。 谢老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件事情她告诉儿子之后,儿子的反应让她有些不满,竟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生气。 “你当初可是给了银子给那江家人,一口气买断的,如今他们再这样纠缠我们家的姑娘,分明就是违背了当时的承诺。 再说了,你堂堂一个内阁次辅,这丫头竟然不与咱们家亲近,还特意将那一对夫妻接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咱们尚且不如那一对夫妻不成?” 谢云苍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到底养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都会有感情,齐氏对那江良娣到现在不还是念念不忘么?” 为了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知,老夫人特意将齐氏也叫在了跟前,这会儿听到他如此称呼自己,齐氏心里已经有些心酸。 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却又有些心虚了。 当即便反驳道:“那如何能一样,淑儿是咱们家自小娇宠着长大的,在京城的世家圈子里头也是数得着的贵女,这样一个好姑娘,我心里舍不得不正常么? 可是谢颂华为何舍不得那江氏夫妻?难道是觉得那一对农户父母才是值得她孝顺的?” 这话说到了谢老夫人的心坎上,她就是觉得谢颂华不识抬举。 当即便跟着道:“正是如此,这事儿若是叫人察觉了,牵扯出来,咱们家还不知道如何叫人笑话呢! 万一又碰上那等喜欢挑事儿做文章的,将这件事情挖一挖,回头说是咱们家压迫普通老百姓,夺人女儿,你的官声还要不要了?” 这话倒是触动了谢云苍,老实说他心里也不喜谢颂华到如今还惦念江氏夫妻的事儿。 可他也心知肚明,那孩子就是放不下她养父母,要不然当初听说那一对夫妻不见了的时候,会那样紧张失措。 所以听说这件事情,他委实没有如何震惊。 但方才老夫人说得也没有错,这事儿本身就不应该发生,早就已经了结的事儿,就该按照它既定的样子走下去。 且谢颂华将这件事情瞒着自己,也着实让他有些生气。 为何要瞒着,便是心知肚明这件事情不妥当,同时也是对他对谢家的不信任。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见儿子的面色,谢老夫人便清楚她已经将儿子说动了。 因而在得了消息之后,便让人传话,让谢云苍去那地方等着。 自己则带着齐氏急匆匆地往外走。 安氏正打发了几个管事处理花园里的花草,想问问谢老夫人有没有什么想种的植物,就见婆媳两个匆匆忙忙的样子。 这个齐氏最近彻底转了性子,将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安氏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又担心自己已经拿在手里的管家权会被收走,便快步走了过去,“母亲,弟妹,这是要做什么去?这样急匆匆的样子。” 老夫人这个时候没有心情招呼她,“自然是有正事儿出去,难不成还是出去玩的?” 齐氏倒是想好了说辞,“母亲有个朋友来京了,我陪着去看看。” 安氏一听,立刻便道:“母亲的朋友自然是大人物,儿媳也想沾沾光呢!” 说着就跟着要上去。 谢老夫人自然不许,齐氏却是想着这事儿叫越多的谢家人知道越好,安氏又是个藏不住话的,跟着去反倒有利,当即便笑着道:“那……大嫂便一起来吧!” 第541章:越发昏聩了 她都已经这样开口了,谢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匆匆点头道:“那就快着些。” 等马车启动,谢老夫人坐下了,这才幽幽地道:“倒也算不上是朋友,我可没有这样的朋友,不过是有一点儿渊源罢了。” 这头三个人一道出府的事儿瞒不过其他人,余氏有些忧心,看着旁边的女儿道:“该不会是为了你姑母的事儿出去的吧?” 谢思华闻言也皱起了眉,“祖母如今是越发昏聩了,那样一个烂人,竟然还想着让姑母继续忍下去。” “你这孩子,怎么又开始说话无所顾忌了?” 谢思华撇了撇嘴,并不觉得自己此言有什么不妥当,“本来就是。” “那也不该是你说的。” 见母亲还有接着往下说的架势,谢思华连忙道:“好了好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姑母那边儿说一声吧!我看最近这几日姑母心情好了不少,若是真叫祖母一通乱来,怕是生生又要气出病来。” “你说你这个孩子,明明是好心,也总能做的叫人对你喜欢不起来。” “我要她们喜欢做什么?” 谢思华直接往眠秋居去,然后还一边打发自己的丫鬟去准备马车。 等到了眠秋居,也不管谢文鸢如何,拉着人就往外走。 谢文鸢被她吓了一跳,“六丫头,你这是要做什么?什么事儿不能跟姑母好好说说?” “哎呀,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带姑母街上逛逛去。” 林若曦还穿着家常的衣服,见这个不着调的六妹妹又开始胡来,便也顾不得自己绣了一半的屏风,跟着追了出来。 然后就看到母亲被塞到了马车上面,她少不得也跟着挤了上去。 一辆轻便的马车,满满当当地塞了两对母女。 “哎呀六丫头你这性子……怎么现在越发急躁起来了,你看看我这身上穿得……” 说到一般,便发现自家三嫂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也并非是出门的衣裳。 “姑母也太迂腐了,不过就是出去逛逛,需要那般精致小心做什么?咱们都是自家人,用不着那样小心着意。” 说完便干脆撩起车帘同车辕上的丫鬟说起话来。 石青正悄声与谢思华说起前头的事情,“那车夫最近经常出去,而且是空车出去,出去也并不做什么事儿,听说原本马车房那边还有人告状,但是上头老夫人只一语带过,不予追究,方才我已经吩咐留心的车夫将路线告诉了咱们。” 这话听得谢思华舒心,“好丫头,你如今也历练出来了。” 马车里,余氏无奈地看着小姑,对自己这个女儿,她如今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林若曦却还少不得给自己表妹找补两句,“六妹妹性子一向跳脱,大约就是想叫咱们松快松快。” “可……”谢文鸢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头看着,却摇了摇头道,“这能是去什么地方松快?” 无怪乎她会这么说,林若曦从帘子缝隙往外看到的,是一条小路,看样子也不是去大街上的样子。 余氏有些歉意,然后才将方才所见以及女儿的猜测说了出来。 谢文鸢母女互相看了看对方,心里都有些苦涩。 遇到这样的人家,便注定处处受掣肘。 “若是娘已经有了打算,我做女儿的,也没有办法不停,和离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只是……” 只是想到自己往后的日子,到底还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余氏连忙拍了拍她的手,“你也不要太灰心,谁不知道,三个孩子,母亲最疼的就是你,如何也不会叫你太受委屈。” 这也就是一句轻飘飘的安慰,谢文鸢勉强笑了笑,到底没有说什么,能安慰也说明是人家对自己的看重,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车厢里一时沉默了下来,倒是正在门口往外瞧路的谢思华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那姓林的难道还打算在京城长住不成?竟不在客栈里住着?” 石青哪里知道这些,只能摇头。 马车里谢文鸢母女则是无可奈何。 “到了姑娘,赶上了。” 这句话将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谢思华当先一个跳下马车,然后才扶着自己母亲和姑母下来。 她疑惑地看了看这条安静的巷子,“姓林的那么喜欢凑热闹应酬的人,竟然会在这么个深巷子里落脚?” 然后一眼就看到那边的谢云苍,又不免惊道:“竟然连二伯都来了,看来是他们已经做了决定了。” 说话间,已经引起了那边人的注意,谢老夫人见着她们也过来了不由皱了皱眉,“你们过来做什么?” 齐氏已经安排了两个婆子去叩门,闻言而已看了过来。 这是她没有料到的,不过这也好,人多才热闹。 老夫人眼下最关心的是屋子里的情况,对他们这几个人也不大在乎,安氏都带过来了,多两个也无所谓,横竖都是自己家里的人。 里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来了来了。” 谢文鸢便疑惑地皱起了眉,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自己对夫婿的了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选个这么寒酸的宅子落脚才是。 几个人便也跟着往前头去了,小小的宅门前,汇聚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门终于打开了,露出一个中年妇人的脸,妇人显然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一大群衣着富贵的人出现在自己门前,当即便唬了一大跳,将门扣上只留了一条缝,“你们是谁?来这里找谁?有什么事儿?” 对方在说话的时候,齐氏已经暗暗地将这妇人打量了一遍,确实像是个做粗活儿的样子,应该年纪也不算大,但是皮肤比一般人要黑一些,两鬓也有了些白发,眼角更是堆了不少的细纹。 看到这么一个明显有些粗俗之气的妇人,齐氏心里有些不大舒坦。 她和这个妇人站在一处,那个谢颂华竟然认这个妇人而不认自己?她是眼睛瞎了么? 谢老夫人见齐氏不说话,便只好自己开口了,“谢颂华是在这里吧?” 那妇人一听到谢颂华的名字,脸色就变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家只是个平头百姓人家,不认得你们这些大富大贵的人,你们是找错地方了吧!” 说完就连忙要将门板给关上。 但齐氏这回也带了不少人过来,岂会这么容易就叫人给堵在外头? 那门非但没有关上,反倒还被人推开了不少。 “放肆,知道我们老爷老夫人是什么身份么?见着贵人不知道行礼,竟然还叫贵人吃闭门羹不成?” 谢云苍却是通过对方的表情判断出来,对方确实是与谢颂华有些关系的,只是这妇人是不是她的养母,谢云苍拿不准,当初他并没有直接出面与江氏夫妻交涉,而是通过当地知县的手去办的。 “好了,我是他父亲,既然找上门来,自然是有事儿要好好与她商议,叫她出来吧!” 那妇人还是满脸的戒备,正犹豫不决间,忽然听到后头传来熟悉的女子的声音,“怎么了?外头是谁?” 第542章:不用替她遮掩 这个声音一出来,不管是那关门的还是这边推门的,都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因而那妇人也不敢再多说话,松开了手退到了一旁。 门被人大力从外头推开,众人一眼便看到了二门上站着的谢颂华。 她今日穿着一身极简单的衣服,甚至都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头上更没有多余的首饰,整洁且素净。 可就是这样的装扮,此时落在众人的眼里,竟觉得她比往日里看起来还要生动几分,好像整个人都有一种别样的生机。 难道是因为如今在她喜欢的养父母跟前,人就变得更有活力了一些? 这个认知让齐氏和老夫人心里很是不满。 齐氏走进去路过那妇人的时候,甚至还冷哼了一声。 而安氏余氏几个则是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没有闹清楚这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祖母,父亲……”谢颂华也是一脸惊讶,眉眼间染了几分慌张的神色,“你们怎么来了?” 谢文鸢连忙道:“不过是偶然路过,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来替这户人家看病的?” 她说着便疯狂给侄女儿打眼色,“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从前给静心堂的丫鬟婆子看病也就罢了,好歹在家里,如今在外头,若是传出去了,多少失了体面。” “你不用替她遮掩!”谢老夫人的神色有些发冷,然后瞥了自己女儿一眼,这才转向谢颂华,“方才的你姑母问的,也是我想问的,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谁的院子?” 谢颂华这才想起来给众人行礼,“不知道祖母怎么就寻到了这里,难道是有人在祖母跟前乱说了些什么? 孙女儿在这儿,也确实如姑母所说,不过是来替人看病的,别处不大方便,所以才选了这里,地处幽静,也不怕叫人发现。” “哦?”谢老夫人又狠狠地瞪了谢文鸢一眼,这才冷声道,“方才你姑母说的不错,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这样的事情不好再做了。 里头的病人是什么人?你当大夫的不好半途上丢下人不管,身为你的长辈,这会儿倒是该替你去出这个头。” 谢颂华一听连忙往门口走了一步,将那二门彻底挡了下来,“这样的事情怎么好劳烦祖母呢?不过就是个小病人。 若是祖母觉得我此举不妥当,我往后便不做了,那病人也甚是好说话,我待会儿便与他说清楚。” 说着又看了看四周的院子,勉强笑着道:“此处甚是狭窄,虽然不知道祖母和父亲怎么会忽然来这里,不过既然来了,那边让孙女儿尽个孝,往前头转两条街,有家酒楼的饭菜还不错,不如今儿便由我做东,请各位长辈去吃个新鲜。” “不用了!”谢老夫人淡淡地摆了摆手,径自就要往里头走,“这宅子是你的还是别人的?说起来我在京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住过这样小模小样的房子,倒是有些新鲜,不如你带我逛一逛?” “这……” 谢老夫人嗤笑了一声,忽然伸手点向,门口那妇人,“这妇人是什么人?我瞧着倒是十分伶俐,前儿听你大伯母说,府里缺人手,要不然叫她往我们府上去,签个活契,不比在外头谋生强?” 谢颂华一听立刻失口道:“这不行。” “如何不行?” 谢老夫人语气森然,脸上带着笑,可是那笑意一点儿都没有入到眼底,看着叫人觉得心惊。 谢云苍看着女儿这百般找补的样子,心里原本步十分信,这会儿却也不怀疑了。 只是看着母亲这样与女儿说话,他听着都觉得累得慌,干脆抢先一步开口,“算了,你也不用再这样说话了,这里的事情你祖母和我都已经知道了,里头的人是谁,我们也心知肚明。” 他挥了挥手,让人将大门给关上了,“今儿过来,我与你祖母都是打算与你好好商量这里的事情的。” 谢颂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先是惊讶,然后便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的样子,好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都没能开口,最后只得轻轻行了一个礼,“是,我都听父亲和祖母的。” “哼!”谢老夫人这会儿见她承认了,心里更是怄火,当即冷冷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将门打开,难道还要我推你么?” 谢颂华垂首应是,然后推开了一步,让老夫人等人进了后院。 一进去,几个人都十分惊讶。 因为这后院看上去半点儿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反倒…… 反倒像是那些药铺的后院儿似的,到处都是草药,有的是装在容器里晾晒,有的还在药铺里,这院子里头还打了一副架子,架子上也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草药。 “这……” 安氏有些惊疑不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多的药?” 谢颂华轻声道:“如祖母所说,如今我的身份不大好在外头行医,所以有些病症,师父便会叫我来治治看,可我也不好将人送去王府,所以就放到这里来了,方便我随时来看护。” 安氏不懂这有什么好值得老夫人这般怒气的,心里想着自家儿子往后说不得还有靠宸王的时候,便抱着劝和的心态笑着道:“三丫头是真真喜欢这行医问诊的事情,我倒是觉得如此还不错,只要莫传出去了,也不算什么。” 倒是林若曦心生羡慕,视线在那些药材上扫过,喃喃道:“治病救人,什么样的兴趣爱好能比得过这个,我倒是觉得这是极好的一件事,只不过世人对女子太过苛责,这等事情也不叫人光明正大地去做。” 谢文鸢想到上回女儿说过的话,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到底没有说什么。 现在她也算是知道了,恐怕谢思华那丫头风风火火的,根本就是弄错了消息。 谢颂华一路走到正屋门前,然后将门打开了。 这屋子里头也同院子一样,完全不像正常人家里的宅子,空荡荡的全是一排一排的柜子,如同药店里的药柜一样,一格格的小抽屉上贴了药材名称的标签。 而另外又有一些架子,上面摆着满满的书,粗略地扫了一眼,就知道都是些医书。 谢云苍看着这屋子里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不大对。 谢颂华把江氏夫妻安顿在这里? 这里怎么住人? 不过里头似乎还有一间屋子,用帘子挡着,看不到里头的样子。 但他们在这里生活,基本的生活用品得要有吧?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 “大家都知道了,你出来吧!” 谢颂华一路走到那帘子前,有些无奈地开口道。 第543章:病人 这话的语气好像也有些不对,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帘子便掀开了,从里头走出了一个少女。 少女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无奈,看着屋子里的这些人也又几分烦躁的样子。 倒是安氏没忍住,“阿琼?!你怎么在这里?” 谢颂华倒是愣了一下,“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这一句反问,直接将大伙儿给问住了。 出来老老夫人和谢云苍夫妇,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而现在,这三个人随着谢琼华的出现,也都懵了。 谢老夫人转向齐氏,“这是怎么回事?” 齐氏也是瞠目结舌,然后指着谢琼华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凑什么热闹?” 安氏一向护犊子,当即便走过去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不悦道:“弟妹这话说得真是奇怪,我们家阿琼跟三丫头本身就是姐妹,她一向身子不大好,又怕我担心,特意跑到这里来叫三丫头给她看看怎么了?” “胡说,这个地方分明……” 齐氏的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便叹了口气,却是对着安氏说的话,“大伯母果真疼大姐姐,连她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 安氏听到这话,却顾不上其他的了,连忙看向自己姑娘,“你这又是哪里不舒服了?怎么也不跟娘说一声?你三妹妹虽然医术不错,可……可到底还年轻。” 谢云苍却是皱紧了眉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干脆直接问谢颂华,“你这个地方是专门用来给人看病的?” 谢颂华的目光不躲不避,“嗯,学医最要紧的就是积累经验,但我也不可能开医堂问诊,所以只能想到这么个办法了。” “那……那外头那个……” “你说周妈妈?”谢颂华挑了挑眉,“那是大姐姐送给我的人,我并非日日在这里,就由他们帮着我在这里替我看看门户而已。” 听她将一切都撇得干干净净,齐氏怎么都不肯相信,“你这说的好笑,你大姐姐一个都没有出阁的女孩子,哪里来的人送给你?且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婶这话就是埋汰我了吧?”谢琼华由来是个暴脾气,当即毫不犹豫地怼了过去,“不说我跟三妹没关系好,就单说她治好了我的病,我怎么就不能送两个人给她了? 再说了,我们长房虽然不及二房,我爹也不及二叔有本事,可也不是能饿着妻女的人,难不成我这点钱也没有?” “治……治好了你的病?”安氏却是听不进其他的话,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然后一把把女儿拉了过来,见眼不错地盯着女儿的面孔,“是……是那个病?” 谢琼华颇有些不耐烦,“不然还能是什么病?” 谢老夫人闻言也吃了一惊,惊讶地看向谢颂华,“你将她那个病治好了?” 谢颂华脸上露出一丝浅笑,然后心情不错地给几个长辈行了一礼,“这事儿事关大姐姐的颜面,我一直不敢声张出去。 且这病症凶险,最开始我也不敢接手的,可大姐姐一向待我好,又十分相信我,再三恳求之下,我才答应的,可我们也万万不敢叫家里长辈知道,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 安氏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眼泪都快下来了,几乎就要给谢颂华跪下,到底被谢颂华给拦下了,“伯母可不兴这样,我一个晚辈,岂不是折煞了我?咱们是一家人,我能做到的,自然要尽力而为。” 在场的人,谢家几个长辈都知道谢琼华自梳头的真正原因。 谢思华和林若曦则是面面相觑,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也都没有多问什么。 谢老夫人满心欢喜,看了看自己的大孙女儿,又看了看谢颂华,便一把抓过了谢颂华的手,连连笑道:“好孩子啊!你能将你大姐姐的病治好,祖母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这孩子性子也太稳妥了,这样的事儿,竟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漏出来。” 谢颂华抿嘴一笑,“祖母可不要这样夸我了,实际上我心里一直在发虚,要不是大姐姐押着我,我恐怕无论如何的不敢的。” 谢老夫人却不由分说,“你方才说这附近有家不错的酒楼?走走走,今天祖母我做东,请大家吃一顿,咱们也甚少在外头乐呵,赶紧打发个人去定个包厢。” 一行人都高兴起来,只有齐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想说什么,就被齐老夫人一记眼刀给按下去了。 这一日倒是难得的热闹,等回了府,府里众人也都听说了,今日老夫人高兴请几个人吃饭的事儿,谢荔便很不高兴,这样的事儿,老夫人就总想不起自己。 思来想去,便又往谢荼那里去上眼药,如今这府里也就她们两个庶女,谢荔自认为是老夫人心里不将庶女看在眼里。 又见平日里很是得宠的谢荼也没有去,多少存了几分挑拨的意思在里头。 只可惜任她磨破了嘴皮子,谢荼也是那样一副娇娇软软的样子,“祖母知道我自来懒怠出门,四姐姐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门,自然不好出去的,你可不要多心。” 三言两语,温温柔柔的,将谢荔气得要死,又说到她要嫁人的事儿,更觉得气闷,略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这个地方呆不住,随口找了个理由仍旧回去了。 谢荼一点儿不见恼意,照旧含笑将她送出门。 只是等谢荔走了之后,眉间才凝了两分冷色。 方才那话不过是打发谢荔而已,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身在寿安堂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 别的倒也罢了,可这事儿里竟扯上了谢颂华。 祖母怎么可能忽然就有了兴致请家里的太太姑娘们出去吃饭,而且还要将谢颂华叫上。 这中间必然有什么缘故。 最要紧的是,二婶竟然也在里头,依二婶的那个性子,面对三姐姐总是有些事端,难得平心静气。 今日这事儿根本就不大对劲。 因而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往祖母跟前去探探口风。 谁知道才走到廊下,就看到申妈妈在给她打手势。 谢荼抿了抿唇,跟着申妈妈进了耳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听着总觉得有几分古怪。” 申妈妈是看着她长大的,也知道这位五姑娘看着一团孩儿气,实际上心里最是有成算的,只是对外从来不表露罢了。 因而便悄声道:“姑娘要来晚些时候来,二太太正在里头呢!” 谢荼讶异地看了一眼申妈妈,连申妈妈都没让在里头,可见不是小事儿了,她思索间已经笑了,“多谢妈妈提醒,那我晚些时候再来寻祖母。” 这可不是要将所有人都屏除在外么? 齐氏这会儿正跪着呢! 第544章:消受不起你的孝顺 “亏得你竟那般信誓旦旦地在我跟前保证,这就是你的所说的绝无虚言?!”谢老夫人看着面前跪着媳妇,简直要被气死。 她是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相信这个儿媳妇。 且她多年不管府里的事儿了,就算府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在她手里掌握着,可她也顾着体面,唯恐别人说她磋磨儿媳妇,抓着府里的权利不肯放,这些年已经很少过问细节的事儿,更没有这样兴师动众地上门问罪过。 “我信了你这一次,差一点儿这张脸都保不住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信任的?” 齐氏也是满腹的委屈,“儿媳的人确确实实地是看到了她与那一对夫妻……” “她手里用着人家,难道还不能与人家说话了不成?你这是什么道理?” 齐氏只觉得苦不堪言,实际上她现在自己都不确定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谢颂华的养父母了。 因而此时面对谢老夫人的责骂,也就只能生生地受着。 “是儿媳的错,原本我想着,连宫里的人都发现了,必然错……” 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就意识到了说漏了嘴。 再抬眼,就发现谢老夫人的目光正灼灼地看着她,“母亲,我……” “呵……”谢老夫人被气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所以,还是那个江淑华闹出来的是吧?江淑华说一句话就能指使你这个谢家的主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还真是够听她的话啊,你到底是她的养母,还是她的奴才,怎么我身为你的婆母,每次让你做点什么事儿,你都推三阻四呢?” 齐氏说不出话来,只直挺挺地跪着。 “这事儿,你自己对你老爷说去吧!我也懒得再管你了,以后你也不必往我跟前来,我消受不起你的孝顺,脑子也不如你聪明,更不如你那个江良娣聪明,什么时候我给人当了枪使,都还不知道。” “母亲……”齐氏到底是有些慌了。 谢老夫人虽然强势,可是做事说话,总要顾及面子,今日这一番话,自齐氏嫁进来到现在也未曾听到过。 可见她是切切实实地气得狠了。 加上今日的事儿,谢云苍也在,谢云苍是个没有条件的孝子,着实难说他今日之后会做什么。 “你走吧!”谢老夫人摆了摆手,“但是你要给我记着,今日的事情你胆敢说出去,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幸而今日没有让齐氏当面问出江氏夫妻的事儿,不然谢老夫人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也幸好谢文鸢先提了那么一嘴,让自己后面有话可以转圜。 齐氏连连点头,“这事儿是儿媳弄错了,自然不敢再胡乱往外说的,只求母亲莫要太过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就是儿媳的过错了。” 可谢老夫人已经不看她,分明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齐氏没奈何,只能又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出去了。 她回到颐和堂,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原想着会等到谢云苍的兴师问罪。 大概下衙之后就会直接过来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那个一心忙着公务的男人,今日连饭都没有一起吃,事情弄清楚了便直接回了衙署。 齐氏甚至都想不起来,今日从头到尾,这个男人可曾看了自己一眼。 就这么一直坐着,直到日头西斜,直到夜幕四合,直到灯火点点。 “老爷呢?” 齐氏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一阵阵地发麻。 进来的是梁妈妈,今日的事情她竟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后来才反应过来,竟然是二红那个贱蹄子怂恿者太太去做的。 这个时候听到太太的声音,她心里既觉得委屈,又觉得替夫人难过。 “老爷这段时间忙的厉害,估计今晚上没有回来吧!或者回来了,也有许多事儿在前院堆着,有什么事儿,说开了也就好了,老爷从前还是挺顾念太太的。 眼下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么?太太可不要如从前那样总是跟老爷梗着,女人嘛!放下点儿身段,男人才会听得进去。” 齐氏摇了摇头,“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也看着你们老爷的为人处世,难道还不知道我和他之间?我早就不指望什么顾惜不顾惜的了,只求能在这个府里给我一点儿体面。 可如今……” 说到这里,她的鼻头也有些泛酸,“可如今这点儿指望也没有了。他是早就已经厌弃了我,自打我将那个贱蹄子打死了一尸两命,他就对我不可能再有半分感情。 能有两个孩子,也是顾及着嫡出的血脉,我在他眼里,跟个牌位没有什么区别。” “太太!”梁妈妈听她说得这般不吉利,当即便抬高了点儿声音,“太太,少来夫妻老来伴,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如何能没有一点儿磕磕绊绊? 等年纪大了自然知道结发妻子的好,这么多年,就算是在不合适,不也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看遍了对方从年轻到迟暮的岁月?太太,你可不要自己想不开。” 梁妈妈这番话是怕自己太太就此灰了心,才故意扯这些大道理。 却正好点在了齐氏的心坎儿上。 实际上齐氏是真的中意谢云苍,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很喜欢了,加上恰巧知道自家那个姐姐也喜欢他,就越发先觉得这个人是个宝。” 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自小就是母亲手里的娇娇儿,怎么能容许他的眼里还有别人,哪怕那个别人只是一个小丫头,那也不行。 更遑论还是一个怀了他孩子的丫鬟。 她不允许,这个家里就只有她和他的孩子,他怎么能不在乎自己的感受,而让其他的女子怀了孕。 却没有想到,不过是个小小的通房,却触及了他的逆鳞。 那是她头一回见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在那个贱人的屋子里坐了一整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似的。 她有心想要服软,可是他根本不给机会。 要不是后来老夫人开口训斥,让他明白什么是家,什么是责任,恐怕那个时候,夫妻之间就要恩断义绝了。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谢云苍那个样子,他也越来越像从前的谢老太爷,四平八稳,从容不迫。 更没有为后院哪个女子上过心。 唯一一次,大约是那个张姨娘吧! 那个长相,和当初那个贱人足有四五分相像,一个长得四五分相像的女子,就能叫他区别对待,她如何能不恨? 齐氏闭了闭眼睛,让最后的一点眼泪流回到眼底。 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既然他不来见我,那我就去见他好了,不管是什么坎儿,总要过去才行。” 梁妈妈欣喜于自家太太能想通,当即连忙道:“这就是了,老奴陪着你去。” 谁知道还没有走出门,就被谢琅华挡住了去路。 第545章:病了,需要静养 “娘!”谢琅华手里提着一盏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墨色的长发只用一支簪子挑起。 整个人看上去宛如天上走下来的谪仙,这是她的孩子,她的骄傲。 而此时她这个骄傲,将灯放在了一边,然后便在门口跪了下来。 “请母亲安。” 请安哪里有这样请的,这样而来,必然是有大事儿了,最近这孩子得他父亲看重,便是有什么事儿,谢云苍也是通过他传到内院来的。 齐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扶着梁妈妈的手,腿有些发软。 “你这是做什么?” 谢琅华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变得这样偏激且行事不顾章法的? 难道妹妹的回来,真的让她那样难以忍受么? “母亲不要多想,早前母亲不是一直说想去江南走走么?最近家里烦心的事儿也多,儿子想着,不若等五妹妹的婚事完了,儿子陪母亲去江南小住吧!” 听到谢琅华的话,齐氏呼吸一滞,“你说什么?!你陪我去江南小住?你的官身呢?你的前程呢?难道朝廷还能等得你如此休假不成?” 谢琅华没有回答,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齐氏见他这个反应,便明白了谢云苍的意思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吧!他要我怎么做?” 这就是谢云苍的手段,因为彼此心里都清楚对方最在乎的是什么。 她怎么可能会乐意拿儿子的前程去赌? 可万事儿都有一个孝字在,她毫不怀疑自己的儿子,会听从父亲的安排,当真丢下一切带她去什么江南。 因而这一日过后,谢家二太太便病了,且病得十分严重,谢府请了好些太医上门,来来回回几趟,都说是早些年身子受了损,如今年纪大了,便发作了起来,往后一定要静养。 因为这个缘故,连上门探视的亲朋好友也都一概谢绝在外。 齐家虽然觉得疑惑,可上门去看,确实是道齐氏脸色惨淡地躺在床上,说不了两句话,就不愿多谈的样子。 自此以后,齐氏几乎没有踏出过颐和堂。 江淑华几次打发人过来问起,也都被拦在了门外,时间一长,也就知道自己这位养母在谢家已经不中用了,也就慢慢地懒得在过问。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谢颂华却是因摆脱了如影随形的跟踪之后心里松快了不少。 小青早就已经发现了这里有人在盯着,后来锦衣卫又查到人是谢府来的,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大概是她那位好母亲。 别人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若是老夫人和谢云苍,可能就直接问到脸上来了,不至于这般盯着,还盯了那么久。 过了这个明路,她也不用那般小心翼翼了,同时还能让齐氏消停下来。 谢琼华着实算帮了个不小的忙。 只是她少不得要有给些银子让这位堂姐笑纳,毕竟给人家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如今她身子已经好了,安氏哪里还肯让自己这个女儿在家里蹉跎青春,当即便兴冲冲地相看京城适龄的男子去了。 谢琼华已经连着几天被自己亲娘抓着出门,上香、踏青、逛街、听戏折磨得再一次看到谢颂华的时候,眼睛里都快要喷火了。 谢颂华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尽量多塞点儿钱了。 在此之前,她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个大手大脚的人。 原本她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直到她从旁边萧钰的宅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巷子里站着的谢云苍。 “父亲……” 谢云苍抬眼看了一眼宅子的门牌,轻轻点了下头,“还没吃饭吧?” 今日的事情多,江父江母都在忙着,她知道自己留下来,一般江母会越发忙碌着要弄多点儿菜,所以干脆就称王府有事儿,先回去。 谢云苍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答案,便随口道:“我也还没有吃,一起吧!” 说完便先行背着手在前头走着。 谢颂华知道自己这位生父大概是发现了端倪,因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去。 谢云苍身边没有带人,一个小厮都没有,带谢颂华去的也不是什么大酒楼,而是出了巷子口的一个小面摊。 谢颂华回回出入这里,都能看到这边卖面的夫妇,也听江父江母闲谈的时候说起过,这一家面摊的味道不错。 “来两碗面。” 谢颂华见他面色如常地坐下了,也只好跟着一起坐下。 那老板娘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虽然有些年纪,可是一双眼睛弯弯的,叫人瞧着就觉得喜庆。 大约是看得出来,两个人身份不凡,当即便催着自家男人先给他们两个端上来了。 “父亲怎么会来这里?” 谢云苍却是往碗里倒了点儿醋,先行搅动着面条,“先吃。” 大约他是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与平日里一起吃饭时看到的样子很不一样。 不过,这样的吃相也不难看,自小养成的规矩和习惯是根植于心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完全丢弃。 谢颂华心里在猜测着他大约是已经知道了,同时也在猜测此番他过来,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胃口。 吃了两筷子,见对方吃完了,便干脆将筷子也一并放下了。 “什么时候接过来的?” 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谢颂华抿了抿唇,还是透露了一半的实事,“不是我接过来的,他们被人带来了京城,在我去登州之前,拿他们要挟我。” 这个答案显然在谢云苍的意料之外,她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自己的女儿,“你怎么没与我说?” “不敢说。”谢颂华没做过多的解释。 但是这三个字的意思很明显,她不信任谢家,不相信他们会在乎江氏夫妻的两条性命。 谢云苍也就没有再追问,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你……听了对方的话?登州的事情你做了假证?” “没有!”谢颂华看着他的眼睛,十分诚恳地回答,“我做不来那样的事儿,好在王爷警觉,并没有叫对方得逞。” 谢云苍便沉默了,大约是听到谢颂华提到萧钰,知道所谓的要挟与萧钰有关吧! 谢颂华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父亲,我没有办法再将他们送回去,既然别人能利用他们要挟我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与其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倒不如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谢云苍闻言却是毫不犹豫地戳破她的谎言,“这只是你的借口。” 一句话就让谢颂华失了言语,想想也是,那点儿浅显的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当朝次辅。 “你与家里如今生分得厉害。”谢云苍再一次开口,却完全转了话头。 谢颂华闻言抬眼,就看到他一双看透世事的目光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第546章:还怕了她不成? 谢颂华咬了咬唇,到底没有否认。 “是因为婚事?还是因为你母亲?” 他如此开诚布公,谢颂华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谢云苍也没有催她,旁边面瘫的老板娘笑吟吟地过来问要不要新鲜的豆腐脑,谢云苍便让她送了两碗上来。 豆腐脑确实很新鲜,带着一股豆子的清香,加了一点点的糖,若有若有似无的甜。 “大概……是我还没有办法适应如咱们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的生活方式吧!” 不知道是不是眼下的情境太容易叫人放松,还是因为眼前的谢云苍和平日里的样子相去甚远。 谢颂华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太太自不必说,她时来也曾将我当成过她的女儿,我也从来不抱希望,但是不管是父亲也好,祖母也罢,都与我想象中的亲人不大一样。 我当然也知道,高门大户里自有一套规矩,可我……总与之格格不入,大概我本身就来自市井吧!” 她忽然挽起袖子,露出里头的中衣来,“你看,这是细棉布做的,料子不贵,可我穿得很舒服,我娘……我是说我养母,她足足给我量了三遍,然后在一块布上用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方式做上记号。 再一针一线给我缝制,知道我不喜欢太紧的衣服,还特意给我放宽了一点儿腰身,还知道我讨厌胁下的带子硌人,特意给我换了暗扣,手艺算不得很好,但我觉得比府上任何一个绣娘都合我心意。” 谢云苍看着她说起江母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几分笑意,眼睛里是一种叫人看着舒心的平和的笑意。 “还有我……养父,每回我来,总要叫我养母去买鱼,然后按照我的口味儿做麻辣鱼块,实际上,我养母的手艺完全比不上府里的厨子,可我就是觉得那是世间美味。” 说着说着,她脸上不由地就浮现了几分愧意,“父亲,您待我很好,府里这么多姐妹,您也就待我会多上两分心。 我将他们放在身边的事儿,确实是伤害了您,我给您赔罪,可是父亲……我确实舍不得送他们走,您放心,我不会叫人发现他们的存在的,我也不会因为他们而对府里……” “我知道了,”谢云苍摆了摆手,压下她有些焦急的情绪,“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听听你心里的想法,你怨我,怨你祖母么?” 这是父女俩头一回如此面对面袒露心迹地对话,谢颂华心里不由生出了两分感动。 不管怎么说,父亲还愿意给她一个这样的机会。 “对父亲,我如何不会生怨,您当初带我回来,自然是为了我好,您只是公务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关心后院的事儿,且您对我已经很好了。” 谢颂华所说的不是假话,在她看来,谢云苍的身份首先是内阁次辅,然后才是谢家的顶梁柱,最后才是孩子们的父亲。 她敬佩于他案牍劳形为国事,也感激他在前头为一家人遮风挡雨。 且在面对她的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十分温和。 自己在谢家的第一笔钱是他给的,第一个铺子也是他给的,好几次遇到事情,也是他站出来主持公道。 虽然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让她觉得有些不满,可这些也不至于叫他就生出怨气。 “那就是对你祖母不满?”谢云苍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颂华甚至觉得他语气里有几分笑意。 这话她没有回答,到底这个时代,看重的就是一个“孝”字,在乎的是上下尊卑。 谢云苍不用她回答,也知道她的答案。 “你祖母……”他想了想,似乎也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的性子,如今年纪大了,确实有些事情做出来欠考量,你且别往心里去,有什么事儿不高兴的,就直接与我说。 哪怕是亲人之间,也最忌放在心里猜来猜去,好好的情分,也给自己猜忌没了,之前圣上的圣旨上就明明白白写了,江淑华姓江,非我谢家人,如今她人在东宫,你父亲我无意争那从龙之功,更不好与她牵扯上过多的关系。 此前的事情,也是为父的疏忽,确实没有留意到府里的情况,这事儿,为父还欠你一个道歉,今年这碗面请你吃,算是我的赔礼?” 他说到后面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谢颂华的心情也不由地放松了。 “父亲言重了,那件事情还有齐家在后面推波助澜,祖母一时想左了,也没有什么。” 听她说起齐家,谢云苍又道:“齐家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此前齐氏在家里做出的种种事情,我早就已经全部收拢了证据,我日前已经送了一部分到他们那里。 这会儿他们急着在太子跟前表现,也不想节外生枝,不会再乱来了,你只当没有这门亲戚即可。” 怪不得这段时间齐家都没有再折腾了,原本还以为是赵四公子的死的原因,现在看来,分明是谢云苍一手将他们给镇住了。 在这个以孝道为礼法的时代,齐家是谢云苍的岳家,他能替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谢颂华心里多少也有些感动。 “多谢父亲。” “不过,江良娣那里……”谢云苍叹了口气,眉间闪过几分烦躁,“她心里怕真是恨毒了你,若是这一次当真太子上位,恐怕还会针对你,这事涉后宫,为父就不好干预了。” “父亲放心吧!”谢颂华抿唇而笑,“路是一步一步走的,她在谢家奈何不得我,难道去了后宫,我就怕了她不成?” 这个语气,倒是让谢云苍有些意外,他凝神看了女儿半晌,才小这道菜:“倒是甚少见你这般锋芒。” 谢颂华端起面前的豆腐脑,“父亲方才说请我吃面赔罪,这我担不起,但是我却是要拿这豆腐脑给父亲赔个罪,此前确实有些任性。” 谢云苍端起碗饮了一口,“父女之间,说开了就好了,往后什么事儿别藏在心里,既然是一家人,这便永远是一家人,总不会变的。” 谢颂华点了点头,但心里也清楚,虽是一家人,可她已然出嫁,许多事情也不好和盘托出。 就比如韩翦…… 比如萧钰…… 再比如,宫里出来的消息。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又担心起谢温华来,心念一转,忽然开口问道:“大哥哥好像许久没有休沐了,上回还说要我给他准备点儿活血化瘀的良药,他那边训练身上总是容易带伤。” 第547章:什么信? 谢云苍一愣,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审视,好一会儿才笑着点头道:“这么一说,确实是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你大伯也不大管他,正好我过两日要往那头去一趟,顺便去看看他吧!” 听到他这么说,谢颂华长舒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不好说得太明白,但是让谢云苍自己去发现些端倪,总能起到个提前预警的作用。 “那宅子……是王爷的吧?” 父女俩才起身,忽然听到他问出这么一句,谢颂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方才她出来的地方,连忙点了点头道:“是,旁边那个小宅子是我的。” “那……可欢迎为父过去坐一坐?” 这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意外,“那……” “怎么?有了养父母,连亲生父亲都不要了?” 谢颂华脸上带着点儿羞赧地笑了,“父亲说笑了,只是现在不早了,若是父亲不嫌弃……” “罢了,下回再来吧!我那里还有两件事情要着急处理,回头得空了再来寻你那养父喝酒。” 这么说来,他是接受了自己在这里赡养养父母了? 谢颂华鼻头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赶紧给他行了一礼,“多谢父亲。” 有了谢云苍这话,将来便不怕谢家再来闹什么幺蛾子,哪怕是真的闹出来了,还有谢云苍在后面给她兜底。 这一直压在心底的一件事情算是彻底放下了,谢颂华的心情松快了不少,她心里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萧钰。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好像有些太亲密了,这而是她自己的私事,如此巴巴儿特地写封信去告诉他,似乎有些不知道分寸了。 算了,还是等他回来了之后再说吧! 而实际上,这边的事,第二天就落在了萧钰的耳朵里。 倒是没有想到谢云苍在这方面竟然是个豁达的,竟就这样接受了。 如此看来,谢家除了那几个后宅不懂乱来的妇人,倒也还算值得提携。 只是…… 萧钰皱了皱眉,目光落在百越身上。 百越才从校场上回来,把底下几个新提拔的虐了个透,这会儿正神清气爽感觉不错,忽然被自家王爷落在身上的目光吓了一跳。 怎梦感觉王爷这眼神,像是又要找茬儿似的? “王……王爷,怎,怎么了?” “府里没有信来吗?” 百越不解,“什么信?” 问完了又惊讶道:“是京城那边又出什么事儿了吗?黄子澄是做什么吃的?他这两年是不是太松快了一些,王爷的消息竟然比他还快些。” 百越越说,就发现自家王爷的眼神越冷,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王爷?” “走吧!” “去哪儿?”百越见他已经出去了,连忙按着佩剑跟了过去。 “校场。” “啊,啊?”百越顿时觉得膝盖有些发软,“王爷,给点面子啊!我刚刚还在那几个小兔崽子跟前威风了一把呢!这陪王爷练一场,怕是这帮人往后都不服属下了呀!” 然而萧钰的身影已经往那边去了,百越只觉得心里发苦,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啊? 想到这里,脑中灵光突现,方才王爷好像是问起了府里的来信。 这已经是第三次王爷问起了吧? 从前王爷可没有这么不信任黄子澄过啊! 难道黄子澄要失宠了? 诶,这可是个好消息,叫那厮总在自己面前寒碜自己不够聪明。 心里这么想着,百越被虐得身上快要散架也没有觉得多难受,反倒打出了兴致,着实在萧钰手底下过了上百招。 后面实在是招架不住了,才换了人。 看着后头的人被虐得更惨,百越笑得更开心了。 也该让他们看看,不是自己太菜,是王爷太强。 这一溜儿都被打了个七七八八,萧钰才从校场上下来,百越立刻提着一壶茶就送了过去,还是王爷专用的杯子。 萧钰垂眸喝茶,一眼便看到那边正乐呵的老刘,“你觉得你方才表现得很好?” 老刘不知道王爷怎么就忽然点了自己的名,连忙一下子收敛了表情站直了身子,“回王爷的话,属下不敢。” 好什么好啊!肋骨疼得厉害。 “那你在笑什么?” “嘿嘿,”老刘听到这话一下就笑了出来,“王爷,属下不是因为方才跟王爷对练觉得表现好,是今早上属下的媳妇来了信,昨儿晚上给属下添了个大胖小子呢!” 这话一出口,百越就发现王爷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尚且没有想明白呢!那茶杯就被王爷塞了过来。 “这样啊?”萧钰不辨喜怒的视线落在了老刘的身上,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是该高兴,那就再来一场。” “啊?!”老刘吓得一个哆嗦,“王爷,这,这是为什么呀?” “不是生了个大胖小子么?往后也是军中一条好汉,你这个当爹的,不得先做好榜样?” 等老六揉着屁股挺着腰从校场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将自己那个刚出生还不到一天的儿子给大骂了一场,“你小子若是往后不能比你老子我更出息,老子不打破你的屁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百越这会儿比早上虐那帮小崽子还要开心,当即不忘赶紧去封信往黄子澄跟前去炫耀,还特意点起王爷问起府里信的事儿。 做兄弟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黄子澄正在镇抚司翘着脚喝茶,捏着百越那张鬼画符的信皱眉思索了半晌,没大明白这个百越慢慢的自信是从哪里得来的。 京城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儿啊!裕丰帝还不是那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而且…… 他被王爷在校场上虐,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这个榆木脑袋该不会是灌了水发芽了吧! 正要扔进一旁的炉子里,又忽然注意到里头的细节,脑中一沉思,当即便坐直了身子。 大意了! 因而等黄子澄笑眯眯地过来请她写封信去边关的时候,谢颂华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没有什么事儿,写什么信呐?” “就是请王妃随便写一封短信,说说府里的近况就可以了。” 谢颂华一面翻晒篾盘里的药材,一面好笑道:“这啥事儿没有写信过去,王爷还不得看着觉得而我啰嗦?再说了,这来来往往的事儿,不是还有霍管家么?我可不管那些叫人头疼的东西。” “王妃就行行好,随便写点儿什么吧!王爷是个多疑的性子,不管是什么事儿,都习惯从各个渠道获得消息,如今王妃已经进府了,我们这边天天往他那边传的消息里头,却没有王妃的佐证,我这不是担心王爷心里会有想法么?” 谢颂华下意识地觉得黄子澄这番说话站不住脚。 可想想萧钰的身份以及身上肩负的东西,似乎多疑一些才比较符合人设。 便开口同意了,只不过实在不知道写些什么,只好将蛊毒的研究大致地说了一下,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将江氏夫妻和林家姑父的事情也一并写上去了。 黄子澄跟得了什么赏似的,开开心心地就捧着信回镇抚司去了。 第548章:回信? 百越站在角落里,看着那头王爷阅读黄子澄新送上来的东西,心里不由撇嘴。 这个姓黄的真是好不会做人,自己好心好意地提醒,眼看着王爷心情好了,这厮竟不知道好好感谢感谢他,不送点儿东西过来也就罢了,只言片语都没有。 “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萧钰的声音将百越唤回神,连忙凝肃了表情,“王爷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事儿,你去忙你的吧!” 这是…… 要给他放假? 百越感动得快要落泪,他都不知道多久没有放过假了。 再三确定王爷并不是在吊着他,百越这才飞快地蹿了出去。 而屋子里的萧钰,却又将那封信拿出来重读了一遍,读完之后却是皱了皱眉,不过就是一封平平常常的信,甚至没有多少有用的消息,为什么他竟觉得这几天不大舒服的情绪下去了? 视线里的字迹是他熟悉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一点点督促着练到这个程度的。 嗯,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学生有所成就,他这个做老师的,自然觉得舒心。 这么想着,便将那张纸收到了一旁的柜子里,关上柜门之后,忽然又想到什么,再一次把柜门打开拿了出来。 他是不是该回一封信? 回什么呢? 还是不回吧!不然还叫她误会什么就不大好了,平白无事的,互通信件算怎么回事? 才要放回去,又停下了动作,这不回会不会不大礼貌? 万一她觉得自己这是不大重视府里的情况,觉得她写信过来是多此一举怎么办? 嗯,这么看来,还是回一封信比较好,当初她的礼仪规矩都是自己教的,他总不能自己做个不礼貌的人吧! 想到这里,萧钰觉得自己回一封信是理所当然的。 可拿起了笔又不知道写什么,最后只好也学着谢颂华的样子,将这边的情况大致地介绍了一下,落笔的时候又觉不大妥当,思来想去,补了一句:府里可有什么不称手的地方? 嗯,这也是礼貌问候,毕竟两个人已经是夫妻嘛! 百越替王爷将信送了出去之后,总觉得王爷好像心情不错,暗中少不得又将黄子澄骂了一通,这个奸佞小人,就会投机取巧讨王爷的欢心! 谢颂华收到萧钰的来信有些意外,看到信的内容之后又更意外了。 不是说只是让萧钰多一个了解消息的渠道么? 她又不需要了解他那边的情况。 不过…… 这还是她头一回收到萧钰写的东西,虽然内容十分平常,但他的笔力不错,明明是枯燥乏味的巡视与日常训练,竟然也让她看得津津有味。 毕竟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这样的军营之旅都与她相去甚远。 想想自己穿来之后,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登州。 既没有见过江南的小桥流水,也没有见过北域的大漠黄沙,若是可以,倒是真的希望以后能多出去走走。 这样的信,看完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意收在了某处抽屉里。 倒是谢琼华那边来了消息。 到底林季岩不是什么有自控力的人,来京城之后照旧习性不改,各处秦楼楚馆流连忘返,很快就迷上了一个戏子。 不过是个女戏子,唱腔说不得多好,但是身段嗓音都是上乘,卸了油彩的一张脸更是嫩如芙蓉,很快就将林季岩迷了个晕头晕脑。 可偏生这女子虽是戏子出身,却别有一番志向,自来对那些投去橄榄枝的达官贵族不屑一顾。 老早就放出话来,若是不能娶作正室,就不要随意勾搭,她虽然身为下贱,也不过就是一条命。 这样的刺儿头,那户正经清白的人家会想不开去招惹。 一条命或许好糊弄,可若是因为此而惹上官司污了名声,那不是大大地吃亏了? 而寻常的富绅又没有那个实力能做到一手遮天,这名叫娇蕊的戏子在这样的风月场合,竟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戏班的班主干脆直接将这个当成了噱头,果然引来一帮自命风流高雅的男子趋之若鹜。 林季岩便是在京城厮混了一段时间之后,被朋友拉过去的。 他一见那娇蕊,立时便三魂走了一魂,气魄散了一魄。 加上那娇蕊待他似乎又与别个不同,据说她那闺房拢共也没有两个人去过,之前那一个还是上任首辅家的公子。 这越发让林季岩觉得得遇知音,很快便大把大把地给那娇蕊撒银子。 原本是来京城与谢家理论的,身上也不可能带太多的银两,不消半个月,就将身上的银钱散了个干净。 所幸住的地方是林家的故旧家里,倒是不用给住宿费。 住宿费不用给,但是吃饭总还要钱,加上三不五时地要给那娇蕊送礼物,这些钱又哪里来? 少不得又要来谢家搅和。 但这一次的目的倒是变了,绝口不提休妻与和离的事儿,只管说想要跟谢文鸢夫妻两个好好谈谈,希望能重修旧好。 谢老夫人自然希望女儿和女婿还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听到他这么说,岂有不应允之礼? 当即便开口,让他不要再在故旧家住了,只管搬到眠秋居来。 谢文鸢自是百般不愿,可母亲已经发话,且两个人还是夫妻关系,如何也不好直接拒绝。 因而只能忍气吞声地答应了。 刚开始两天,林季岩还能耐得住,过了两日又想那娇蕊想得紧,便又偷溜出去,拿着从谢文鸢处骗来的钱去哄那娇蕊高兴。 这事儿谢家不少人都知道,只是瞒着谢老夫人。 所幸这是在谢府,那林季岩便是闹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几次从谢文鸢身上也扣不下几个钱,就开始动了别的念头。 没几日,谢文鸢和林若曦的那些首饰便不翼而飞了好几件。 这样的事儿,母女俩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不好声张,也只能将这口气往肚子里咽。 恐怕在娘家闹出难看的事情来,谢文鸢干脆便将自己一些值钱的东西都寄存了出去,母女俩也只留了极少的一部分首饰在眼前。 林季岩没两天便发现了,顿时气得破口大骂,直说这母女俩是在防贼。 谢文鸢凉凉道:“可不就是因为最近闹贼么?只是这贼也不去祸害别的院子,我不好往兄嫂那里去说,怕是伤了某些人的体面。” 林季岩闻言甚至想要动手,可在谢家着实又不敢,只好又往戏园子里去散心。 那娇蕊也是个妙人,三言两语就能化解了他的愤愤不平。 “林郎近来都不往我这边来了,可是又有新人了?” 一句话说的林季岩立刻就要赌咒发誓,却是引来娇蕊一声轻笑,“也难为林郎总将我的玩笑话当真。 有没有什么要紧?说到底,林郎往我这儿来,也不过就是一时的新鲜,我又有什么理由要捆着你呢?” 说着便对自己跟前的丫鬟道:“叫那张公子回去,下回再来,我这边正陪客呢!” 第549章:吃饭的家伙事儿 这话便立时触了老虎须,林季岩一听就急了,“什么张公子?你又有了别的入幕之宾?” 娇蕊见他脸上神色变了,便也有些着了恼,“林郎这话说得好没意思,我是什么人呢?不过是个唱戏的,难道林郎还要求我忠贞不二不成? 再说了,我确实是忠贞不二,却不是为了林郎或者什么张公子,我只为了我自己,至多算是为了将来那个肯娶我进门的人。” 口里说着这样的话,娇蕊却在一边暗暗地打量这林季岩的神色,见他满面焦急又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便有了几分把握。 当即又放缓了语气,“我知道林郎你看重我!可是门第这种东西,我这儿是没有的,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到如今还困在此处。 我与林郎相识一场,彼此互引为知己,这才引你过来,时时相伴左右,可再多的,我不敢肖想,林郎也该知道不大可能。” 林季岩瞧着她那张脸,明明是一派娇媚的颜色,偏生眉眼间又有些说不出的凄清孤傲,着实让他有些把持不住。 “娇蕊,你说的那个条件能不能……” “不能!”娇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的话,“这是我娘临终之前就告诫我的事儿,我也在我娘跟前发了誓,这辈子只嫁给那个愿意明媒正娶迎我过门的人。 我出身如此,并非我所愿,可我也不是没有志向的人,若是求而不得,觉不退而求其次。” 见林季岩脸上泛着苦闷之色,娇蕊的语气越发温柔,“林郎,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很感激,旁的,咱们就不要多想了,我不会怪你,也不会对此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冷一热来来回回的话,将林季岩说得满腹酸水,等走出了戏园,整个人还跟失了魂似的。 而娇蕊屋子里后面的暗门忽然就被推开了,两个女子一起钻了出来,“哇!可以啊!杏儿姐姐,你这演技,简直天生的戏子!” 娇蕊见着她们两个人,整个人就懒散了下来,一只脚直接翘在了膝盖上,金刀大马地坐着,拉过一碟儿瓜子就磕了起来,“废话,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事儿,那能有差么? 不是我吹牛,回头你带个畜生过来,只要是公的,告诉它的喜好性格,都能给你迷得团团转。” 谢琼华“啧啧”称奇,“杏儿姐还有一手驯兽的本事!” 然后就被兜头泼了一脑袋的瓜子壳儿,“放你娘的屁!要不是你请我出手,我可懒得应付这种黏答答油乎乎的蠢猪,你可是说好了,包我一年的脂粉头面啊!” 谢颂华在旁边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诶,你这抽成有点儿狠吧!我可是给了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琼华捂住了嘴,“这可是商业机密,不等在外头浑说的。” 那化名娇蕊,实名杏儿的女子翻了个白眼儿,有些心疼地看着谢颂华,“被她宰了吧!下回有这样的事儿,直接找我,我不贵的。” 这个杏儿说话这般无忌,倒是让谢颂华不知道怎么作答了。 这话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啊! “你……那些事儿是真的假的?” “什么事儿?”杏儿一面磕着瓜子,一面给她们俩倒茶。 “就是遇到肯明媒正娶迎你入门的人才……” 话还没说完,正在喝着水的杏儿就直接喷了满桌。 好容易喘过了气,才无奈地看着谢颂华道:“我是有多想不开啊!凭什么找个男人嫁了?” 面对谢颂华目瞪口呆的表情,杏儿难得的露出几分认真的表情,“我跟你算算啊!这但凡呢是个大户人家,就不可能没有门第之见。 我若真要嫁过去,最多也就给我一个姨娘的身份,然后我这一进去,诶,那就成了家花了,能在外头浪荡的人,还能奢望对方长情?至多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丢在脑后了,那我的日子都不用想,必然要被大妇磋磨,我何必呢? 再说这小门小户吧!倒是有可能真迎我当正室,可这小门小户的,哪里供养得起我现在的生活啊?哪怕我愿意洗手作羹汤,可我手里的这些钱,总还是要带过去的吧? 这人心如何经得起钱财的考验,恐怕最后就变成了我拿我前半生卖笑赚来的钱去给对方做青云梯,接着这人一上去呢!恐怕就看不上我这个不体面的正室了,谁知道我还有没有活路。 若是万一青云梯不成,家道落下去,那就更惨,恐怕还得逼我出来卖笑,啧……” 杏儿说着将两只手一摊,“所以你瞧瞧,我嫁人这条,根本就没有活路嘛!” 万万想不到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竟看的这样通透。 或者,环境催人成熟吧? 想想在后世,二十多岁才不过刚刚出大学校园没有多久的孩子,一个个都对未来和爱情抱着满腔的期待。 谢颂华抬起手边的茶盏,朝那杏儿递了一递,“以茶代酒,我敬杏儿姐,怪不得我大姐姐愿意与你们来往。” “你大姐姐啊!”杏儿目光自旁边美人榻上的美人脸上扫过,“她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你说什么呢!”那边的谢琼华立刻砸过来几颗瓜子,“老子这叫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我决定我自己怎么活!” “哦,那你明儿的相看有本事别去啊!” 杏儿一句话就戳到了谢琼华的软肋,只听她在那边哀嚎了一声,“我娘她今儿在我屋子里哭了半个时辰,我真怕我再不答应,她得跪下来求我。” 提到这个谢颂华多少有些心虚,要不是那次拉她来救急,谢琼华这会儿恐怕还在暗度陈仓天天潇洒快活。 不过谢琼华这人也算靠谱,自从给了钱封口之后,便没在谢颂华这里抱怨过。 姐妹俩在杏儿这里消磨了会儿功夫之后,才从后门离开,外头的马车上背着两个人的衣裳,少不得让各自的丫鬟帮着重新梳妆换衣。 谢颂华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那杏儿姐自小在这样的场合里,竟还真的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啊?她背后是谁?” 谢琼华给了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你还真信。” 留下谢颂华一脸茫然,“那不然呢?” “真应该带你去晚上的君莫醉看看,咱们杏儿姐的入幕之宾可不止一个两个,个个年轻条儿顺活儿好。” 这样的虎狼之词从谢琼华的嘴里说出来,谢颂华竟然已经不觉得违和了,她只是有些无话可说,到底还是她太年轻了。 她跟着谢琼华出来,还真是见世面来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见世面的行径,很快就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萧钰的面前。 看到密件上的内容,萧钰的眉头立刻皱紧了。 第550章:我就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 这谢长清的女儿是不是有些太不羁了? 难道这些天都没有回信,是因为跟着谢琼华往那些地方去了? 这不行,萧钰觉得谢琼华难免要将谢颂华带坏了。 她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姑娘怎么会知道这里头险恶? 果然还是那个叫谢荼的更靠谱一些。 他想了想,决定给谢颂华写封信,可提笔又觉得不大妥当,若是被谢颂华问起他是如何知晓的,岂不是无法应答? 可这事儿不说分明是不行的,要不然还是让黄子澄去打个招呼好了。 因而笔锋一转,转而又变成了给黄子澄去信。 黄子澄收到信之后很是头疼,这样的事儿,让他一个外人如何好去提醒? 更何况,谢颂华是王妃啊!他这若是惹得人家不高兴了,将来王爷来了,吃亏的不还是他? 越想越觉得萧钰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没想到他还没有找谢颂华,谢颂华就先找到了他。 “王妃是说,抓贼?” 因为是自己的私事,谢颂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锦衣卫平日里全城巡视,这似乎也跟你们的职务相关吧?” “额……不算相关,但是……”他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话头一转便立刻又道,“不过若是碰到了我们手里,我们自然也会追查。” “那我这事儿……”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王妃只要告知具体要做什么就好了。” 谢颂华长舒了一口气,这事儿若是有锦衣卫介入,那成功的概率就高了许多了。 等见着黄子澄忙去了,谢颂华不由莞尔,果然人言可畏。 这位锦衣卫的黄指挥哪里有传言的那么可怕,分明就是个古道热肠再热心不过的人。 而那边林季岩因为上回娇蕊的话,很是颓丧了一阵子,而这边谢文鸢又冷嘲热讽,叫他心里好不烦躁。 等再去戏园,就看到不少人往娇蕊跟前凑,立时将他气了个半死,都当他是死的吗? 当即便跑过去大闹了一通,娇蕊不知道他这是发什么疯,在这当中好一番劝和,好不容易将其他人都给劝走了,这倒惊讶地看着他,“林郎,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这般对你掏心掏肺,你就这样……” 面对着娇蕊的那一双杏眼,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人家本来也没有说就他一个人。 两个人沉默着,许久之后,娇蕊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林郎,我知道你对我有心,我也并非对你无意,只是你是知道我的,既然……没有办法,你眼下情绪又这样不对,不如就此撩开手吧!” “你说什么?!”林季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想要摆脱我了?” 一句话几乎问到了娇蕊的脸上,顿时将她的眼泪给逼了出来,“林郎,你说这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自诩与我是知己,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若你只是当做红尘中的一段往事来对待你我之间的情谊,我自然无比欢迎,也愿意同你说一些天长地短,可你若是动了真情,起了念头,那我便不能再与你交往了。” “你这是什么话?!”林季岩只觉得一颗心都被面前的人给撕烂了,“怎么难道我对你好,反倒不行了吗?” “林郎,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我承受不起,我的誓言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我要不起你,与其日后撕破面皮,倒不如及时抽身。” 她说得干净利落,可是那一双眼睛分明已经红了,两颗豆大的眼泪框在眼里,将落不落,看得林季岩心痛难忍,“我就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 “你若真信这一点,那我这段时间给你的情谊,也算是喂了狗了。” 这句话就说明了一切,林季岩感觉自己快要被闷得喘不过气来。 娇蕊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好了,林郎,不要为这样的事儿不开心,你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将来肯定又能遇到比我更合你心意的,更何况,我能陪你的时间也不长了。” 这话分明还有其他意思,林季岩立刻转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郎,祝福我吧!”娇蕊含羞带怯地笑了,可这一笑,眼睛里的眼泪到底是忍不住滚落下来,“上回你来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张公子,他已经秉明了父母,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说服了二老,要娶我过门。” “什么?!” 林季岩如同被雷劈了一道,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满心都是空的,“怎么可能……” “你这话说的,难道你不肯,就认定旁人也不肯么?”娇蕊故作不满道,“我也不是什么貌若无盐,自忖还有两分才情,怎么就不值得别人为我三书六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林郎,不要再执迷这样的情情爱爱了,我这一辈子漂泊无依,如今有人肯给我终身的依靠,我已经十分满足,至于对方是不是与我心意相通……” 她顿了顿,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总不能强求,有一样就已经十分不错,何谈更多?” 说完便不愿再说的样子,直接叫丫鬟送客。 林季岩呆呆地被推搡着出去,目光还落在窗边的女子脸上。 窗外有夕阳投进来,落在她的脸上,那眉眼仿佛如画一般地勾勒出来的似的。 “不!娇蕊,我也可以啊!我也可以娶你啊!” 这话让娇蕊原本已经平静的面容出现了裂痕,她猛然起身,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那样子,分明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而满脸的不敢置信。 林季岩立刻将那丫鬟甩到一边,奔到娇蕊面前,“若是我也愿意娶你,你愿不愿意跟我?” “怎么可能呢?”娇蕊摇了摇头,“你是正经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身边又早有妻室,林郎何必用这样的话来框我。” “我没有!”林季岩生怕她不相信,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你不知道,我家里那个悍妇这段时间一直在闹着要跟我和离,连和离书都写好了,我此番进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原本因为两家的情谊,我父母不许我答应这和离的事儿,可是如今她越来越过分,竟然仗着岳家的势来欺我侮我,我早就已经忍无可忍。 现在我又遇到了你,我才知道,我此番上京不是为了挽留与她的婚事来的,而是为了来遇见你,娇蕊,你愿不愿意等等我,等我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来接你回去,我给你证实之位,你就是我林季岩的太太。” 娇蕊像是高兴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林季岩被她这样的表情打动,立刻慌慌张张地往外去,“你等着我,不要答应那姓张的,我很快就好。” 第551章:休了我? 等人都已经不见了,娇蕊才嫌恶地将外头的衣裳脱了,换上丫鬟拿过来的干净衣裳,“没意思,这么简单就上钩了。” 抱怨了一句之后又有些无聊道:“可惜了,我没在那谢家,不知道后头还能有什么精彩的戏码,这可比我唱的那些有趣多了。” 实际上娇蕊太高估林季岩了,他虽然恼恨谢文鸢,也确实不想再跟谢文鸢过下去,但是让他开口接受那和离书,多少还是有些没有胆量。 毕竟林家的压力还在他身上压着,而且谢家似乎也不希望他能和离。 到底借着谢家是自己岳丈家这门关系,林家在老家那边还真能威风威风。 若是真的和离了…… 心里盘算着事情,也就没有留意院子里的情况,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回来,竟没有一个人迎接。 顿时气得破口大骂,“人呢?都死了不成?我进门这么半天了,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这就是你们的教养?” 谢文鸢半躺在床上,闻言到底没能维持自己的规矩翻了个白眼,然后往下躺了躺,“我不耐烦见他,你去说。” 林若曦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敛下脸上的表情,走了出去,“爹,你别叫了,娘今日不大舒服,外头人多吵得心烦,女儿便让那些人都退了下去。” 林若曦长得美,在他们那里,甚至有人私下里评为第一美人。 这也是林季岩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所在,一心想借着女儿的美名,博一门好亲事,或者说,博一门有利的亲事。 因而在面对林若曦的时候,他的态度倒是比对发妻更好。 但还是冷哼了一声,“你如今也同你母亲一样矫情起来,这屋子里没有人伺候,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叫人瞧了,还以为咱们家是什么破落户呢!” 想到家里欠的那些钱,林若曦在心里腹诽,如今的林家可不就是跟个破落户似的么? 林季岩不管她如何想,当即便掀帘子进了谢文鸢的屋子,见她果真躺在床上,便收起了骂人的心思,“你怎生又病了?” “还不是给那贼子气得,”谢文鸢没好气,“丢了我那么些东西,我还能不心疼么?” 说完看着眼前的男人,纵然打从心底里厌恶,却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疑惑地看着他,“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平日里伸手要钱要惯了,林季岩本来今日是来与她说和离的事情,因而到这个时候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只得先讪讪地笑了一声,“这不是听说你身体不大爽利,过来看看你。” 闻言谢文艳便讥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头一日病着,你倒是头一日过来看我。” 说完又摇头道:“也不对,你也来过两回,不过都是来管我要钱的,怎么?这是身上的钱又给外头的粉头吸干净了?” 这话说得林季岩立刻就火冒三丈,自己这个结发妻子最让他恼火的一点就是这里,总是仗着自己娘家不错,在他面前没有一点儿做妻子的柔顺,什么话说出来都要夹枪带棒的。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难不成我就只是找你要钱?再说了,你我夫妻一体,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我还没说过你,身为妻子明明手里有钱,却总让自己男人在外头寒酸度日,叫人瞧着不像话呢!” “姓林的,你还要不要一点儿脸?你打量我不知道呢!我没嚷嚷出来,你还觉得自己得脸了是吧?但凡你是个男人也做不出偷拿自己妻女的首饰出去讨好外头不三不四的烟花女子的事情来。” 谢文鸢也有了火气,口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知道的说是我嫁给了你林季岩,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养了个面首呢!你林家什么时候还有了这等生意?” “你……你……”林季岩着实被她这话气得不轻,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自诩名门出身的妻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偏生他还不知道如何反驳,好半天才恨声道:“你这妇人,竟然如此辱骂夫婿,简直大逆不道,我要休了你。” “休了我?”谢文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倒是试试看,我想知道,我七出犯了哪一条,也请开宗祠,让所有的族老都来看看,看看你们林家是怎么对我的?你以为我谢家没有人不成?” 这话让林季岩说不出话来,谢家纵然不容易让他们和离,可是也不可能会同意他休妻。 谢云苍爱惜羽毛是一回事儿,但是如果直接弃胞妹于不顾,任由夫婿欺侮,他的官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因而林极限心里清清楚楚,休妻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他也就心知肚明,自己原本打得如意算盘算是要落空。 他原本的想法是,谢文鸢一看便是恨不能立刻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若是这个时候与她之间发生龃龉,说不得她为了快点儿达成心愿便真的松口让他扔一张休书过来。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吊着,这个谢文鸢竟然还是咬死了要和离。 和离可不比休妻,她的那些嫁妆得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且不说这些年林家用掉的,就是剩下的那些,他也一个子儿都不想让她带走。 如此一来便僵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谢文鸢跟前贴身的大丫鬟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太太,金楼把这头面送过来了,说是上头的宝石重新换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了林季岩,当即便着急忙慌地想要将手里的东西往后藏。 林季岩皱了皱眉,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什么东西爷瞧不得?” 那丫鬟哪里敢跟林季岩对嘴,当即脸色有些发白,连连往后退,“没……没什么。” “怎么?难道如今爷已经在这个家里完全说不上话了么?这就是你们谢家的家教?” 谢文鸢气得发抖,“你要发什么疯?这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要给你看?” “你这话说的好笑,你人都是我的,你的东西还分什么你我?”他说着大踏步走了过去,然后将手往那丫鬟跟前一伸,“拿过来给爷瞧瞧。” 那丫鬟哪里敢,目光只落在那边谢文鸢的脸上,等着主母的意思。 谢文鸢当即气急攻心,便又咳嗽起来。 外头的林若曦听到里头父母争吵,又听到母亲咳嗽,便也顾不得这时候进去是否妥当,连忙抢过去伺候母亲。 林季岩便在这个时候一把夺过了丫鬟手里的盒子,待将那盒子一打开,顿时迷了眼睛。 赤金打造的十八件,上头的宝石又大又净透,珍珠也是可可匀称泛着采光,做工尤其精致,上都的鱼虫草木栩栩如生纤毫毕现,林季岩不是不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当即便眼馋的厉害,偏生这会儿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到底没能如此不要脸,便又依依不舍地将那盒子还给了一直紧盯着他的丫鬟,带着几分不悦道:“不就是一套首饰么?真当爷没见过东西不成?” 说是这么说,等从屋子里出来之后,却是一脸的心痒。 必须要想个办法,将这东西偷出来,只要没被谢文鸢看到,即便都心知肚明是他拿的那又如何? 第552章:怕吓着你们 心里这么想着,很快就计上心头,当即找了个谢文鸢屋子里一直对他有点儿意思的丫鬟过来,软磨硬泡让人家陪着喝了两盅酒,便推推搡搡地将那小丫鬟推到了床上。 待事情过后,林季岩便笑眯眯地对那丫鬟道:“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对老爷我不大实心。” 这话那丫鬟如何能认?当即便发誓赌咒对他一片真心。 林季岩立刻道:“你若是真心待我,你便去替我做一样事情,若是成了,我便信你的这份心,便是你们主母如何不同意,我也立刻秉明老太太,要扶你做姨娘。” “老爷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就是。” 那丫鬟老早就见林季岩荤素不忌,府里多少有点儿姿色的丫鬟都成了通房姑娘,心里早就已经想着要从林季岩这里入手,给自己某一个前程了。 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到底是颜色差了一些。 这会儿听到竟然能抬做姨娘,哪里还有什么不肯的。 只是等听完林季岩的要求之后,瞬间脸就白了,“老爷,这可使不得,若是叫夫人发现了……” “你若是不去,那我就告诉你们主母,你今儿给我下了药,爬了我的床。” “老……老爷……”那丫鬟欲哭无泪,偏生她怎么发痴发嗲,都没有半点儿效用,林季岩仍旧是那般冷冷的目光锁着她。 那小丫鬟没有办法,只得应承下来。 没成想,因为谢文鸢今儿下午被气了一场,晚上又发了病,越发起不来,且还勾起了咳疾,因而屋子里一片混乱。 她平日里不在跟前伺候,这会儿也不得不上前帮忙。 一会儿是拿冰块过来,一会儿又是添香送水。 林若曦一颗心只顾着母亲,根本不管其他的,而谢文鸢跟前的丫鬟婆子又忙着跟大夫沟通,确定用药。 没成想竟然真的就这样得手了。 林季岩立时心情大好,当即便带着东西出了府。 只是这个时候许多铺子都已经关了门了,也就只有一些晚上营业的还在,当铺这等需要仔细验货的,极少会在晚上还收东西。 少不得还要再等一晚上。 如此一来,心里便有些按捺不住,干脆仍旧往娇蕊那里去,谁知道还没靠近娇蕊的屋子,就被丫鬟给拦了下来。 “林大爷来得不巧,我们姑娘正在待客呢!” 这话惹恼了林季岩,在他看来,下午那件事情过后,娇蕊已经是他的人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待客? 当下便将那丫鬟一把推开,直接推门就要进去。 手才放到门上,就听到里头娇蕊道:“张公子,这件事情,恐怕我不能答应你。” “这是为何,你不是允诺只要我能说服家中双亲迎你入门为正室,你便离开此处随我去么?”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的几分急切林季岩十分熟悉,因为他与娇蕊说话也是如此这般。 刚好听到要紧处,林季岩也不急着推门了,干脆就站在门口听。 便又听到那娇蕊娇声道:“原本是这样的,可是……可是我如今正在等一个良人的消息,不管如何,我还是希望能先等到他的消息再做决定。” 这话听得林季岩心里一阵舒坦,果然娇蕊最在乎的还是他。 那男子立刻又道:“难道还能有人比我更在乎你?我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是第一时间送给你,你说你要明媒正娶,我足足在父母跟前跪了三日才求来他们的同意。 就比如这一匣子的首饰,都是银楼里新出来的,我生怕找不到姑娘喜欢的,干脆全部给你带过来了,随着你挑,难道我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 这话让娇蕊没有了言语,屋子里有那么一会儿的静默,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娇蕊语气中带着几分感动道:“若是论用心,确实没有人比张公子更用心……” 听到这里,林季岩哪里还能听得下去,立刻一把将那门推开了。 屋子里的人想不到这会儿还能有人进来,顿时吓了一跳。 林季岩也看到了自己这位情敌,果真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也是一副小白脸的样子。 桌上摊开着一直盒子,足足有三四层,上头放着各种各样的珠宝首饰,叫人眼花缭乱。 而娇蕊看到他也是大吃了一惊,“林郎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这园子里的规矩,先前娇蕊就吩咐了这会儿不接待其他人的客人,所以外头的丫鬟见林季岩硬闯,当即便转身去带了一堆人过来。 这会儿众人都呼啦啦地涌了过来,带头的便问起娇蕊,“娇蕊姑娘,是否有人闹事儿?” 娇蕊还没有答话,那张公子却是将林季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林郎?你该不会就是娇蕊在等的那个良人吧?年纪不小,肚子也不小啊!” 林季岩站在这么一个小白脸面前,自然清楚自己的外形跟对方完全没有可比性,心里也生了两分恼意。 却又听到那张公子道:“娇蕊姑娘,你可要考虑清楚,此人一看便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辈,眼下说不得家里还有母老虎在镇着,说娶你的话,估计也不过就是随口编的讨你欢心罢了。 且你瞧瞧他的样子,全然不像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她若接你过去,你指不定还得跟他过苦日子,眼下你如此金娇玉贵地在闺房里养着,难不成还要跟着他去吃糠咽菜不成?” 这话像是说到了娇蕊的心头,她抬起一双盈盈的眼睛看向林季岩,“林……” “你在胡说什么!”林季岩最讨厌别人当众贬斥他,尤其还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当即便脸红脖子粗地与对方怼起来了,“谁说我没有钱?我在娇蕊身上花的钱,你比得过么?!” 那张公子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若是真有钱,这会儿过来见娇蕊姑娘能空手来?不妨你倒是说出来给你大爷我听听看看。” 林季岩下意识地就看向那边的首饰匣子,那么多首饰放在一处,只是今次一次拿过来给娇蕊的。 这么一比,他实在没有什么把握能比得过对方。 再看一旁娇蕊的表情,分明有些为难,这就越发证实了林季岩心里的猜想,看来这个姓张的还真是家底丰厚。 可若是这个时候不好好表现,说不得娇蕊就真的被这个人打动转而嫁去张家了,这是万万不可的。 急中生智,林季岩立刻想到自己今日恰好带了那十八件出来,当下便道:“谁说我没有给娇蕊姑娘带礼物?我哪回过来会空着手?只不过这会儿人多,怕吓着你们。” 第553章:懊恼 这话立刻激起了周围人的好奇,大家纷纷嚷嚷开了,“看看看看嘛!也叫我们大家见见世面。“ 张公子不动如山,甚至还洋洋得意地扫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首饰,然后轻笑道:“是啊!不如这位林大爷叫咱们开开眼?”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分明是瞧不起以及不相信。 娇蕊也急忙道:“实在不用如此,林郎能过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林季岩听到她柔柔的声音这么说着,只觉得心旌摇曳,顿时觉得那一套首饰不卖,就这么送给娇蕊也是万分值得的。 当即便道:“娇蕊姑娘,我对你是真心的,今日确实给你带了礼物,只是怕你太激动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 说完立刻让人去取自己方才进门时寄存的盒子过来。 娇蕊见他果然有东西,一双美目里顿时涌出惊喜的眼泪,“林郎……” 林季岩淡淡一笑,显得云淡风轻,然后上前将那盒子打开。 在场的人顿时睁大了眼睛,就连一惯见多了东西的娇蕊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分明被这一幅巧夺天工的首饰给吸引住了。 “这……”娇蕊伸手捂着胸口,实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林季岩,“林郎,这……你这是送给我的?” 她这个反应极大地取悦了林季岩,他将那盒子往娇蕊面前一递,神色中颇有几分不以为意的样子,“傻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拿过来自然是送给你的,不然难道这世上还有别的女子能入得了我的眼么?” 他自诩这话说得十分煽情,而旁边几个姑娘都暗暗皱了皱眉,实在是太……让人不适了。 而娇蕊却完全沉浸在了此时被林季岩的宠爱之中,满脸满心都是感动,“我一想知道林郎待我好,却没有想到,你肯这样为我费心。” 一旁的张公子这会儿便有些吃瘪,他当然没有想到林季岩出手竟这般阔绰。 虽然神色有些难看,却还是不情愿地拱手道歉,“看来倒是我误会了,你倒是个真肯为娇蕊姑娘花钱的。” 林季岩当即便冷哼了一声。 “不过,”张公子却又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对娇蕊姑娘的感情更真,横竖我会找人看好黄道吉日,到时候迎娶娇蕊姑娘过门。” 林季岩立刻道:“你没机会了,娇蕊不日就要成为我的夫人。” “林郎……”娇蕊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看周围的人,“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季岩闻言心里也打了个突,毕竟谢文鸢那边可并没有说好。 但是眼下见着娇蕊一脸幸福,周围人又用那种不大信任的目光看着他,他立刻又将那肥胖的身子挺直了些,“娇蕊,我既然出口说这个话,就不会是随意开口哄你的,你只管放心,我是真心待你,想要与你携手共度后半生的。” 美人得人顾惜,自然满眼的感动,两只杏眼里也落下泪来,“只此一生,能遇到林郎,娇蕊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掌声忽然就响了起来,娇蕊的几个丫鬟也都开口替娇蕊庆贺起来。 就连班主都走了过来,祝福的语气里到底含了几分遗憾和不舍,“你这一走,怕是我们戏园子的客人都要少一半,不过你这么多年,坚持自己的想法,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也只好祝福你了。” 这一个晚上,林季岩在所有人的恭贺声和娇蕊的温存中飘飘欲仙。 等第二日酒醒,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又变得身无分文了,明明昨天得手一笔大的,竟然就这么送出去了。 心里到底有了几分懊恼,不过这懊恼在看到娇蕊端着早点款款而来的时候,又烟消云散了。 他自认是个潇洒雅致的人,掷千金只为红颜一笑的事情,那是雅趣,若是谈到钱可就俗了。 娇蕊如何知道他心里的矛盾想法,一双美目款款地看着他,“林郎,实际上我知道你早已娶亲,你打算如何迎我过门?” “你放心,我既然说了要娶你,自然会同前头那个断个干净,我与她并没有多少感情,当年也是两家长辈说的,这么多年来,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就心烦,实在倒进胃口,实不相瞒,本次进京本来就是为了跟她了结才来的。” 听他这么说,娇蕊更欢喜了,一身哄人的好本事,半点儿不藏私,全部使在了林季岩的身上。 林季岩着实被她哄得晕头转向,再想到家里的那个悍妻,也觉得尽早和离是好事儿。 如今他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仕途,这谢家也从来不见真的拉一把,既然这样,留着这样的妻族,叫人家总不拿正眼看,又有什么意思? 只不过,倒是不能让那谢文鸢这般轻松地就和离了,至少那嫁妆要叫她吐出来。 心里思量定了,等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府里已经闹开了。 “这是怎么了?” 眠秋居里一片混乱,林季岩见状不由皱眉,“不是说你们太太病着么?既然人都病着,还这般闹腾做什么?” 嘴里虽然是这么说,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怀疑是不是自己偷拿那首饰的事情被发现了。 可转念又一想,不就是一套首饰,何至于如此,以往他拿的又不少,何曾这般慌张过。 等进了屋才发现就连谢文鸢都已经下来了,太阳穴里贴着两块膏药,看着很是憔悴的样子。 “闹什么呢!” 谢文鸢见着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有有些迟疑,“昨儿中午你见过的那个首饰盒,里头一整套的十八件首饰,你后来再见过没有?” “你什么意思?” 林季岩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你这是将我当贼呢?我可是你丈夫!你还动不动妇道了?又你这样给你丈夫泼脏水的么?!” 若是以往,谢文鸢必定已经跳起来跟他对嘴了,可今日的她却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我不过就是这么一问。 你也是正经读书人家出身,应该也不会做出这样没所谓的事情,那一整套是进献给皇后娘娘的东西,上头的样式是普通人用不得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竟给窃走了,这东西原本就已经在娘娘那里挂了号了,眼下是正好圣上病重,娘娘一时顾不到这上头,等回头事儿过去再问起来,恐怕是要落罪了。” 她说着便用帕子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林季岩见从来也不肯掉眼泪服软的发妻这般哭了,顿时不敢怀疑这话的是假,只觉得如雷轰顶。 他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要进献首饰给皇后娘娘了?” 第554章:总是要面对的 谢文鸢仍旧抽抽搭搭的,好一会儿才道:“哪里是我进献给娘娘,我如何能有那个脸面?是宸王妃! 她原是进宫偶尔看到娘娘的一套首饰有些坏了,想到我这边有个铺子手艺还算不错,便问起了我,问准了才托我往自己铺子里购得一套,打算在娘娘千秋宴上进献,这好容易得了,期间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功夫,如今竟就这么丢了!” 林季岩咽了口口水,暗暗地将拳头握紧了。 是了,谢家的三姑娘被赐婚给了宸王来着,身为宸王妃当然有资格见皇后,要给皇后进献礼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 可是那一套东西已经在娇蕊那里了,若是叫上头知道他竟然将要送给娘娘的东西,送给了一个戏子,这恐怕是祸及家族的重罪。 他这边一声不吭,却也不敢就这样撩开手,心里着实也怕传来什么消息。 同时又在犹豫要不要去娇蕊那里把东西拿回来。 但是这个念头一起,就让他立即按了下去,娇蕊那般喜欢,心里还不知如何感动,如何能在这个时候浇一盆冷水? 且若是这么做了,恐怕那个姓张的立刻就要趁虚而入,娇蕊恐怕再也不可能答应永远跟自己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林季岩又坐直了些,只管待在屋子里不动。 倒是谢文鸢疑惑道:“你不是每日里都要出去与京城的故旧应酬么?怎地今日待在家里?” “你这女人好生奇怪,既然岳母安排我住在这里,我想待便待着了,还有什么为什么!” 他心里记挂着宫里问责的事情,心情自然不好,语气也就犯了冲。 谢文鸢这会儿却是跟着起了脾气,“明明知道我今日心情不好,就少在我跟前招惹!说不得待会儿若是来了人,还不会连累到你。” “你……”这话说得林季岩心里一紧,立刻便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眼下圣上病众重,太子和三皇子都忙着在圣上跟前侍疾,偏生就宸王被派往边关,我那做王妃的侄女儿心里着急得很,这才想着要用这个讨好皇后娘娘,想让太子下旨召王爷回来。 现在东西没了,恐怕所有的算盘都要落空,她岂能不恼我?当初她可是花了钱来找我做的,又是相信我这个做姑姑的,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现在我却是生生给她弄砸了……” 谢文鸢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林季岩却是结结实实地吓到了,“不……不就是送个理么?怎么还跟太子……王爷什么的扯上关系了?” “不然我怎么说跟你在南边儿住着一点儿事情都不知道,这后宅妇人之间的走动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族更是如此,你以为就是几个妇人在一处喝茶聊天不成?” 林季岩被她说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敢反驳。 林家从前并没有如此不济,因而他心里也清楚妻子说的是对的。 只是这些年林家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往下走,他也就醉生梦死,不去管那些复杂的政治关系。 眼下听到这话,颇有些六神无主起来,到底还是软了口气,“那……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谢文鸢白了他一眼,“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除了扛着还能如何?” “可……” “你也不用看我笑话!”谢文鸢冷笑了一声,“便是我犯的错,你是我夫君,总也要跟我一起背一份!” 正说着狠话,外头忽然有人通报,“王妃来了,请姑太太过去见客呢!” 然后林若曦便跑了进来,“娘,王妃表姐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谢文鸢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决然之色,“给我梳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才说完就被林季岩一把给拉住了,“你可不要乱来!” 谢文鸢皱眉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不要立刻就说什么东西丢了的事情,皇后娘娘的千岁又不是这两日,且拖一拖,说不定就找回来了呢?” 话音才落,外头就听到人呼啦啦地行礼,竟是给王妃见礼的声音。 “姑母!我特意过来瞧你,听说你身子不大爽利?” 谢文鸢已经顾不得再跟林季岩多说什么,连忙带着女儿一起迎了出去。 林季岩听到外头说话的人是宸王妃,立时吓得有些不大敢出去,可外头人已经开口问了,“今儿姑老爷也在?” 谢文鸢的语气凝滞了一下,随即便笑着道:“正好在呢!” 林季岩这才不得不走了出去,打一眼就立刻觉得不可逼视。 谢颂华今日穿着一身华丽又贵重的宫装,一头青丝梳着繁复的牡丹髻,又带着七尾正凤步摇,一颗硕大的水滴形珍珠在额间熠熠生光,越发衬得那描画过的眉眼贵气凌人。 而后面的丫鬟们齐齐地站着两列,手里各执东西,行走的步调都是一致的,叫人看着就心生敬畏。 林季岩感觉自己大气都不敢出,连忙躬身抬手给谢颂华行礼,中规中矩的表现,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谢颂华便轻轻点了点头,仍旧转向谢文鸢,“其实我今儿来,是想问问姑母,皇后娘娘那件首饰可得了?前几日入宫,见娘娘心情不大好,对着我倒了一肚子的苦水。 我又知道她一向喜欢这些华丽的首饰,虽然如今圣上病中不好带出来,但是咱们都是女子,自然也都知道,这些漂亮的东西,便是瞧瞧心情也是好的。” 听到她这么说,林季岩越发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是谢颂华身边的丫鬟请他坐下,他才屁股挨着椅子边边坐下了。 然后便一会儿去看谢文鸢,一会儿又偷偷去看谢颂华的脸色。 谢文鸢面色有些难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一旁的林季岩吓得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来,连忙轻轻咳嗽了两声。 谢文鸢没有开口,倒是谢颂华疑惑道:“姑老爷这是伤风了?” 她这一说,她旁边一个丫鬟立刻从瓷瓶里倒出了一颗药丸伺候着谢颂华服用。 见谢文鸢疑惑,那丫鬟便笑吟吟地解释,“这是太医院的卓院使配的药,说是我们王妃身体底子弱,比常人更容易过到病气,还是保险点儿好。” 听到这话,林季岩脸上又羞又囧,却不敢有任何不敬之语,只好抬袖拭汗。 谢颂华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有些忧心道:“姑姑可莫要怪我催你,王爷的事儿不好再拖了,总要想法子在皇后娘娘跟前卖个好才是,且听坤宁宫的宫女透露消息给我,前几日娘娘还问起呢!” “啊?!” 林季岩吓得立刻失声,倒是将那边的姑侄俩吓了一跳,谢颂华便皱了皱眉,“姑老爷想必不大耐烦听我们妇人之间的家长里短,不如忙自己的去吧!” 第555章:我见过更会演的呢! 林季岩一听这话,像是在怪罪的样子,哪里敢退下去。 还是谢文鸢开口替他说话,“就是这个性子,娘娘莫要见怪。” 然后又转向他,“娘娘不是在跟你说虚的,你在这里也不自在,不用陪着了。” 林季岩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行礼退了下去。 等出了门,立时觉得好像活了过来,狠狠地喘了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有喘完,便又想到重要的那件事情,少不得趴在窗子边上给谢文鸢使眼色。 谢文鸢却是犹豫了好久,才按照原本说的说辞,“这一件东西着实不容易打造,我找来的虽然是我手底下最能干的能工巧匠,这一时半会儿的,却也还好几日。” 屋子里头的谢颂华便有些不大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点头道:“那便劳姑姑再催一催,当初那里头许多宝石,还是我借王爷的锦衣卫四处搜罗来的,王爷都知道的事儿,若是他也问起来,我就真不好答了。” 说着说着,门口小丫鬟一个眼色,姑侄儿两个同时松了口气,又相视一笑,谢颂华到底没撑住,将脑袋搁在了谢文鸢的肩膀上,“哎哟,为了今儿这场戏,我这脑袋可真是遭了罪了,着实是重得不行。” 这话说得谢文鸢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是没有想到你装起样子来竟还真这么像,方才进来的时候,那王妃的架势可真是端得十足。” 谢颂华却摆了摆手,“我这算得了什么,我见过更会演的呢!” “哦?那是谁?” 当然是你那好相公现在的姘头! 谢颂华当然不会供出娇蕊的名字,不然叫谢文鸢知道她与这些下九流的人来往,恐怕又是一顿叨叨。 “你说他会不会去那女子那边将东西要回来?” “想要也要不回来了!”谢颂华老神在在,伸手去摘头上的那支死重死重的正凤,带将那纯金的东西摘下来,头总算松快得多。 今日翠柳还替她带了一脑袋的假髻,不然还真撑不住这么大只头饰。 “怎么说?”谢文鸢伸手替她揉了揉太阳穴,到底有些心疼,“你这个样子,我倒是觉得你真不大适合做这人人仰望的王妃了。” “王妃是真,人人仰望就算了,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她说着也不好赖在姑母身上,便又坐直了身子,“锦衣卫已经捉人去了。” “啊?你说那女子!” 谢文鸢吓了一跳,然后有些担心到,“她也辛苦一场,好好一个姑娘家,可莫要吓到了。” “你放心,都已经跟她说好了。” 谢文鸢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 林季岩走出谢家大门,着实犹豫了许久,方才那宸王妃的架势把他吓得不轻。 林家从前也不过就是个地方四品,林老爷子一死,后面几乎没有什么出息的子弟,对于京城里的情形,甚至多是从谢文鸢的口中得知的。 在小地方待久了,自然也就没有这京城大户人家的见识。 就宸王那个名头,谢颂华一个宸王妃足以将他给吓到,更何况还狐假虎威搬出了皇后。 原本还觉得情深意切的娇蕊,立刻就变得没有那般重要了。 只是少不得要舍弃些面皮,去将东西要回来。 他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怎么开口,能让娇蕊同意,还能让她帮着保密,不叫其他人知道这会儿事儿,无他,着实丢不起这个人。 结果来来回回也没有想出个妥当的说辞,毕竟娇蕊当时的感动的神色还印在他脑子里,知道此事不易。 结果等他到了戏园子,便发现今日的情况不大寻常。 一脚踏进去,就被人给拉住了,“好你个姓林的,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毛贼,竟然偷东西偷到人贵人家里去了。” 林季岩本来心里就有鬼,听到这话,顿时吓得不轻,当即就要往外跑,却被扯住了手脚,“你今儿可把娇蕊给害惨了!人锦衣卫在拿人呢!你这个骗子,还不敢紧去认错!”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其他人,戏园的人一看到是他,当即便将他捉了过来,那班主立刻拉住他往里头走。 只见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拖着娇蕊往外走。 而另一个锦衣卫的手里赫然捧着那只匣子。 “官爷,官爷容秉,我们娇蕊姑娘不过是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会往贵人府里盗窃呢?东西是这个人送过来的,说是要送给我们娇蕊姑娘,当时可是许多人都见着的!” 林季岩急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如何辩解,只一个劲儿说“不是”“不是”。 但是锦衣卫岂是愿意慢慢听人辩解的?只立刻喝问了一声,“这个班主说的是不是?!” 林季岩吓得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锦衣卫的威名,整个大启何人不知?! 都说进去就是退层皮,就算没死,第二天也一定会凉。 他正犹豫着搬出谢家来有没有用,就听到娇蕊道:“不是的!官爷不是他送的,是……” “那是谁送的?还是说是你偷的?” 娇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一双眼睛从林季岩身上扫过之后,把牙一咬,立刻否认道:“不,也不是我偷的,是昨儿晚上不知道谁放在我屋子里的,我才看了一眼,只当是哪个面皮薄的公子偷偷拿过来的。” “娇蕊!”班主一听,立刻呵斥道,“你到现在还是糊涂的吗?这个姓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分明就是个偷东西的窃贼,你竟然还替他掩盖。” 别说班主,就是林季岩也同样意外得不得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娇蕊竟然没有将她供出来。 他下意识地就要顺着娇蕊的话去说,可看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究竟没说出口。 娇蕊果然与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待自己是真心的,甚至为了自己都不怕这些吃人的锦衣卫。 不过这些吃人的锦衣卫耐心不多,听到他们扯皮之后,立刻出来另一个,将林季岩两只手同样一锁,“是非曲直,跟我们到镇抚司里去走一趟就知道了。 真当爷几个平日里闲得发慌么?还有功夫在这里给你们开堂审案?” 如此便不由分说,立刻将两个人串在一起直接带走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多,却都不敢乱说话,只是悄悄嘀嘀咕咕地议论着。 林季岩羞得面皮都恨不能没有了,好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一旁的娇蕊却并没有多少恐惧与羞惭,反而是一脸情意绵绵地看着他,“不管林郎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林郎是待我最好的那一个,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你放心,娇蕊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第556章:别样的浪漫 这样的情话若是平时听起来倒是十分入耳,可是在这样的时候,林季岩只觉得说不出来的郁闷。 如今锦衣卫根本不给开口的机会,他这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决心要不要将谢家抬出来。 那谢文鸢一门心思要跟自己和离,若是这事儿捅出去,恐怕两个人不和离也得和离了。 她的嫁妆都没有拿过来,这样放过她,岂不是太亏了? 娇蕊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干脆直接扶着他的胳膊,一脸甜蜜道:“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与某一个男人如此共赴囹圄的呢!林郎,你说……这算不算一种别样的浪漫?” 林季岩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镇抚司的昭狱是举国闻名的,林季岩一到那门口,脚上就跟生了钉子似的。 但他逃避也没有用,这些锦衣卫根本不开口,直接将他两只胳膊一提溜,就直接提了下去,然后一路走到最底下,往那牢里扔了。 唯一庆幸的是,娇蕊也被扔了进来,两个人关在同一个牢房里头。 林季岩看他们转身就走,连忙开口去唤他们,“你们……你们这就走了?我是冤枉的呀!总该给人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谁知这个时候旁边的牢房里忽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等着吧!进了昭狱你以为这些事情都如你所想不成?人家什么时候有心情提审你们,你们才有资格被提审,在此之前,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林季岩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一个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人正躺靠在牢房的墙壁上,衣服生死看淡的样子。 “怎……怎么能这样!若是他们没有心情,那岂不是说我们就一直被困在这里,一直不提审?” 听到他这话,那人笑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好事?”林季岩立刻火起,“让老子待在这么个暗无天日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叫好事儿?” “难道你还想被提审不成?” 这话问得林季岩有些心虚,但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抬出谢家,这会儿见着这满地脏污的稻杆,随处可见的淤湿泥沼,还有鼻子前挥之不尽的腥臭气,他是一刻也呆不住。 就算是被谢家人耻笑,他也必须得赶紧出去。 “这件事情我本来就是冤枉的,我没有偷东西,自然希望尽快提审了,我又不是你,我没有犯罪!” 谁知道那人听到这话反倒笑了,而且越笑越大声,笑到后面都咳嗽了起来。 这样的态度让林季岩十分不爽,他恶声恶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笑的?” “我说你也不年轻了,怎么心思还这样单纯?能进锦衣卫昭狱的,真正有罪的能有几个人?我实话告诉你,这也是我在这里呆了许多年才悟出来的,锦衣卫每年都有抓人的指标。 就你方才说的偷东西,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哪里用得着锦衣卫动手?你们能进来,那只能说明,你们正好碰到了他们要完成指标的当口上了。 就你们这样的,丢进来,关个三五年,什么时候有了要放人的指标,再打一顿扔出去,就是你们的好运气了。 至于提审……” 那人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林季岩他们另一边的牢房,“你那边的那个,是上个月提审的,然后就没有回来,我听着他咽气的。 在边上一个,审了三天,倒是回来了,躺在那地上,血流了一天流干净了,人也就没了,还有我这边那个,哦不对,是这边上上个,提审之后倒是没死,但是两条腿和两只胳膊都没有了。 不过然后被关去了水牢,你知道水牢吧?里头都是水蛭和蛆虫,人就关在里头,哪怕是个好人进去,时间长了,浸在水里的身体部分也会腐烂,然后就一点点地被那些水蛭和蛆虫吃掉……” “啊!” 那人说起话来,语气不急不慢的,娓娓道来跟说书似的,甚至还有一种能让人轻轻松松便身临其境的能力。 林季岩听得整个人都头皮发麻,只恨不能将两只耳朵给揪下来,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了一声,“你给我住嘴!” 谁知那人却轻轻摇了摇头,“要不然我怎么说你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显得这么年轻呢?这样的事情谁都知道的,你竟然一无所知,就这样进了锦衣卫,着实是一条英雄好汉!” 一旁的娇蕊像是吃不消了,看到林季岩这个样子,她心疼得不行,便也皱眉道:“这位前辈,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林郎他是世家公子,如何能知道这里头的腌臜事情?” “这可不是什么腌臜事情啊!”那人却还喋喋不休,“你说他是世家公子,那就更应该知道啊!这锦衣卫最喜欢对付的就是那些个当官的,无名小卒人家反倒没有兴趣。” 这么几句话就差点儿将林季岩逼疯了,他这是做了什么,竟然会来到这么一个吃人的魔窟里头。 娇蕊护着他往一旁的床上去,说是床,实际上就是两三块石板搭起来的台子。 上面倒是铺了一床被子,只是那被子都已经脏得发黑。 林季岩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那人说的话,因而也就没有留意,这一屁股坐下去,然后就感觉自己坐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上头,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吱吱”的叫声。 他吓得连忙又站了起来,只见一只胖老鼠拖着受伤的身子飞快地蹿走了。 “啊!”林季岩和娇蕊双双尖叫出声,倒是惹得旁边那人呵呵地笑了起来。 外头谢颂华得了黄子澄的准信,不由为杏儿捏了把汗,那样的地方,这姑娘还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 哪怕是半天,那也是难以忍受的。 谢文鸢就在旁边,听了她的安排不大赞同,“你太高估林季岩了,他那个人永远是自己最重要,你找来的那个姑娘或许当真叫他心动了,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用想,他肯定是先顾着自己。 说不得还会将二哥哥和你抬出来,好逃避牢狱之灾,且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回头哪里还肯和离?只怕恨不能与我绑得更紧。 说完之后忽然察觉自己这话大约有些不妥当,又赶紧道:“不过姑母也知道你心里是想要帮我,姑母心里领你的情。 你放心,我不会放弃,这一次不行,下一次我也会努力争取,一定要跟他和离,若是他真想让谢家出手,我就要求他将曦儿的婚事全权交给我,也算是争取了。” “姑母别急啊!”谢颂华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不是才刚开始么?” 第557章:你就吹吧! 谢文鸢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谢颂华并不打算给她解释,只是故作神秘地让她接着等待。 对于自己夫君在牢里吃苦,谢文鸢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安安心心吃吃睡睡就是了,只是牢里的林季岩却非能如此。 下午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没头没脑地想起来,往这边一看,便立刻言明说这一间牢房里头怎么能关两个人,还是一男一女,这不是破坏昭狱的风气么? 当即便将娇蕊带走了。 林季岩一生顺风顺水,从来也没有吃过苦,今日来这昭狱已经算是见了世面了,眼下还要将唯一陪着他的娇蕊带走,这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两个人在那锦衣卫的拉扯之下又依依不舍了好一阵子。 最终也没能敌过无情的铁门。 “哟,这还情真意切呢!你小子倒是福气不小,竟娶了个这么年轻漂亮还待你情真意切的女人。” 仍旧是旁边那个糟老头子,林季岩抖着一身的肥肉,瑟瑟发抖。 夜幕降临,原本就昏暗的牢房里光线愈发弱了,隐约还听得到地上稻草里传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季岩被吓得一惊一乍,旁边的糟老头儿却笑得很是开心,“年轻人啊!还是年轻,平常心对待,不就是几只老鼠。” 他说着话又开始咕咕哝哝起来,念叨着什么事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刚开始林季岩也没有听清,后来隐隐听到什么太子什么谢家。 这几个字眼儿让林季岩立刻竖起了耳朵,连牢里的虫蚁老鼠都不怕了,好半天才勉强听懂,这糟老头子竟然曾经是东宫的幕僚。 “你就吹吧!” 林季岩白日里才被谢颂华那宸王妃的架势唬了一跳,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就觉得他在吹牛,就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能是攀得上太子的人? 那糟老头子发现他竟在听自己说话,不由诧异了一下,然后才轻嗤了一声,“信不信随你!” 说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惜啊!时不我与。” 多少这会儿牢里也实在无事可做,心里还害怕得很,林季岩便干脆跟他隔了一道墙,一样坐了下来,只当打发时间似的问道:“那你既然是太子的人,怎么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唉,你以为我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儿?”那糟老头子摇了摇头,“我不过就是比旁人多了一门手艺罢了。” “什么手艺?” “我会观天象、断吉凶。” “切!”林季岩一听便翻了个白眼,“合着吹了半天,你就是个骗子!” “这话你可不要乱说,”那糟老头子一听就不高兴了,“若非如此,太子怎么会不准我走,还不是怕我投靠了别人。” 听到这里林季岩已经全然不信了,谁想旁边那糟老头子忽然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林季岩道:“这位公子是不是少时有大才?” 林季岩一愣,看着他那双昏暗中都有些亮闪闪的眼睛,一时心情激荡。 他想也没想就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一说就打开了自己记忆的牢笼,“我十四岁那年就中了秀才,二十岁考中举人,当时在我们那里,可算得上是天才了。” 糟老头子听了之后,便捋了捋胡须,点头赞同,“这个能力,却是算得上是天才,不过……” 他说着便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听到这话,林季岩以为他在讥讽自己,当即便恼怒道:“我不会一直困在这里的,我都说过了,我是被冤枉的,而且我家里有人,很快就能把我捞出去!” “我说的不是这个,”糟老头子再一次捋了捋胡须,摇头道,“你的运气差了些,明明本是条青云之路,偏生走岔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季岩彻底被他勾起了兴趣,“什么叫青云之路,又怎么叫做走岔了?” “原本你的亲事应该不是定的如今这位太太吧?” 林季岩没好气道:“方才那个不是我太太。” “我是说你家里那一位。” 仔细回想,当初他确实不是定的谢文鸢,那是在他考取举人之前,家里就已经在替他相看了,是本地的一个世家小姐,只是恰逢谢家老太爷在南边儿巡视,偏生就看上了他,再加上家里有些渊源。 这才提出想要将女儿许配过去,当时林家虽然还不错,但是比之于谢家还是差得远,自己父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林季岩狐疑地看向旁边的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糟老头子笑眯眯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会一些数理推算。” “那你刚才那话的意思……” “想必公子也未曾探听过那女子如今的命运了吧!那是个有旺夫命格的,如今夫婿似乎已经有了些地位了,只是推算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公子日后若是有机会出去,倒是可以问一问看看。” 林季岩如何能得知这事儿的真假,自然是半信半疑。 那糟老头子却又道:“如今这位太太,唉……竟是个多舛的命格,少时倒是顺风顺水,奈何命格错了一个数,注定成年后不得好过,连带身边的人也难免沾染此等噩运。” “你……你胡说什么?!”林季岩闻言立刻站了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那糟老头子却是微微一笑,“是不是无稽之谈,其实公子的心里比我可清楚多啦!如今我也不过是坐在此处无聊,到底看着个活人在旁边,才多了这么两句嘴而已,听不听的,又没有什么要紧。” 林季岩自然不愿意相信,可这糟老头子的话却不断地在心里盘桓,来来回回都是成亲之后发生的糟心事儿。 实际上初见谢文鸢的时候,他还是挺满意的,长得好看,性子也不错。 可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就渐渐地夫妻离心了。 或许是从自己的母亲开始抱怨新妇架子大开始? 又或许是她是不是地就规劝自己要好好读书? 还是说,自己跟前那几个丫鬟闹的? 林季岩已经想不起来了,在他的记忆里,妻子就是一个很让他烦躁的所在,总是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好像自己在她面前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从前也不会同自己吵,可就那样轻蔑的一笑,就足够叫他恼恨。 等后来孩子出生了,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大,她嫌他日日游手好闲,不能给孩子以身作则,他则嫌她没有一点儿女子的柔顺,忤逆自己。 仇怨越结越深,他也越发不愿意上进,最开始好像就是想给她反着来,后来就是自己彻底沉溺,偶尔再想努力,却也有心无力了。 渐渐地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第558章:泄露天机 这本就是无稽之谈,可这个糟老头子的话却一直在耳边萦绕,纵然精神上已经很疲倦了却仍旧没法入睡,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难熬,还是因为心里反反复复地在想与谢文鸢成亲之后的事情。 待到天亮,外头传来响动,却是送了牢饭来,一只硬邦邦的馒头,面皮上甚至还有些霉点儿。 林季岩如何会去吃这样的东西,当即就一脚踢翻了,那馒头咕噜噜地就滚到了旁边的牢房里,糟老头子可不管,立刻一把抓住塞在了怀里,“多谢公子,这就当是昨晚上我给公子说命理的打赏了。” “切!” 林季岩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过一口饭了,晚上又没有睡好,身体的折磨导致他精神特别差。 来来回回地走动一圈又一圈,喊人也没有任何人回应。 最终又忍不住和那糟老头子一起坐了下来,他带着几分恼怒道:“你既然说你会算命,怎么不算算自己的命,如何就没有算到你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身陷囹圄?” “嘿嘿!”谁知那糟老头子却是神秘莫测地摆了摆手,“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故意进来的?我从前可是太子的幕僚,这个位置的危险程度,可不比这锦衣卫的昭狱低啊!” 原本还觉得这个老头儿是骗人的,听到这句话,林季岩反倒觉得他或许真有两分见识,便干脆与他攀谈了起来。 糟老头儿大约也是寂寞得久了,有什么就说什么,甚至连东宫里太子有几个老婆都一清二楚,对于京城各大世家又如数家珍。 林季岩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到底京城也有些故旧,更何况他背后还有谢家。 所以很多事情一懂半懂的,听这老头儿一说,还真真每件都对得上。 那这么看来,他是东宫幕僚的身份应该没跑了。 但是算命这件事情…… 林季岩心里有些摇摆,过了一会儿又还是忍不住问起关于自己的命数来。 这老头儿只摇头叹息,问得多了,才说那么一句半句的,可每一句都跟林季岩的情况完全对得上。 “照你这么说……我果真是娶错了媳妇?” “倒也不能这么说……”那老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是那女子的命格实在太差了,若是此生不嫁人或许还有一线转机,这嫁人了,难免就带累夫家。” 说完恍然觉得自己说错了些什么,面色煞白,立时便跪了下来,嘴里喃喃不停地对着南边儿叩拜。 林季岩不解,疑惑地看向他,“你这是做什么?” “都怪你,莫名其妙受了你一馍之恩,一不小心就多泄露了天机,我恐怕……” 他说着说着,手里飞快地掐诀,喃喃不休,最终吐出一口血来,“竟残酷至此!” “你……你这是怎么了?” 林季岩大吃一惊,那老头儿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悔恨,“我着实是太善良了,竟然会与你说这样的话,如今果然被天机所累,恐怕是要搭上这条命了。” 自那口血吐出去之后,老头儿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与之前喋喋不休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林季岩吓得要死,生怕他断了气,连忙冲到门边去喊人。 喊了大半日,终于喊来了一个锦衣卫,谁知对方只是看了那老头儿一眼便十分不耐烦道:“不就是死个人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然后便在林季岩的面前直接走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分明是在惨叫,林季岩仔细辨听了一会儿,猛然察觉那声音似乎是娇蕊的。 他连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侧耳静听,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确实是娇蕊在说话。 “不是奴家偷的,也不是……也不是林郎,就是……就是不知道什么人放在我屋子里的。” “啊……” “饶命啊!饶命!” “绝不敢撒谎啊!确实未曾偷过。” “……” 声音一声比一声凄惨,听得林季岩觉得身上的骨头都发痒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地没了声息。 “娇蕊!”林季岩大惊,连忙大声呼喊,“娇蕊!你怎么样了?!” 可是完全听不到任何的回音。 方才那几句他听清楚了,就到这个时候,娇蕊还是没有将他供出来。 “哟嘿!你还怕轮不到你呢?”一个锦衣卫忽然拿了鞭子过来,看到他便笑了一声,“那个小娘皮竟然还挺抗揍,先让她去养一养,说不得你这个大男人比她更老实些,招供得更快也说不一定。” 林季岩吓得胆都要破了,赶紧往后跑,但他如何能跑得过练家子的锦衣卫,三两下便提溜了出去,直接就绑在了刑架上。 “不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忽然冲了过来,对着那锦衣卫就磕头,“不要打我的林郎,跟他没有关系,官爷请您明察啊!真的不是我们偷的。 不信你可以去看看我们的屋子里,除了这件东西,每一件都是有来历的,一定是什么人栽赃陷害给我们,求求官爷,求求官爷大发慈悲!” 但这样的言语并没有获得任何人的同情,反倒惹来锦衣卫的一通取笑。 一个锦衣卫像是故意的似的,对着娇蕊道:“小娘子,你再来叫一声听听看看?” 娇蕊一声“官爷”才叫出来,一鞭子就直接抽到了林季岩的身上。 林季岩顿时如同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哎呀!要这样叫才好听!” 说着又是一鞭子下去了。 娇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点儿都没有办法,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得伏在地上卑微地乞求。 林季岩身上痛得厉害,见她那般样子,又心疼得很,气得破口大骂,“你们知道我是谁么?竟然敢真的对我用刑,你们文渊阁谢阁老可是我的大舅兄,我是谢家老太爷的女婿,你们好好去问问看,就我何至于要偷窃!” 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季岩只觉得被甩的那一鞭子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但是看到他们几个人脸色,还是忍不住冷笑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了,我怎么可能会去盗窃!你们这一个个的小瘪三竟然还不认!还不赶紧将我给放了!” 谁知他这声色俱厉的几句话却引来对方几个人的哈哈大笑,其中一个锦衣卫甚至笑得直不起身,好半日才擦了擦眼泪道:“你要编也编个像样点儿的理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正经说起来,我们王爷也是谢家的女婿呢! 你若是谢家的女婿,我们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也从来没曾听说过,王爷还有这么一门姻亲啊!” 第559章:走水了 林季岩陡然间急了,“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你们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先头那个锦衣卫却是猛然将笑脸一收,冷冷道:“给我狠狠地打,真是反了天了,竟然敢跟我们王爷攀亲事。 去将他那张嘴给堵上,省得说出什么来脏了我们的耳朵,谢家岂容他这样的小人玷污?” 林季岩再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人将嘴巴给堵上了,然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毒打。 这一打,那一身肥肉果真是皮开肉绽,好不凄惨。 不过,他也还算幸运,总算不至于被打断了气,到底是有人来捞他了。 却不是谢家人或者谢文鸢,而是林家跟着他的管事,上下打点关系,才勉强将他给捞了出去。 这一去自然也没有回谢家,而是去了原本那故旧家里。 请医延药自不用说,娇蕊一直尽心尽力地在旁边伺候着。 林季岩足足躺了五日,身上才算是松快了些,想到这一次灾祸起源,就恨得牙痒痒,“怎么没去问问你们太太那里?我都被抓到锦衣卫的昭狱里去了,她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事儿也怪不得太太,”管事立刻愁眉苦脸,“那首饰丢了,又是被锦衣卫找回来的,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最后东西是送去了皇后娘娘跟前,但是太太也被叫进宫训斥了一通。 宸王妃……也就是谢家三姑奶奶,在皇后娘娘和太子跟前大大地没脸,哪里还敢说着里头的细节,若是叫皇后娘娘知道……知道咱们家这是监守自盗,恐怕还要闹出更大的祸事。” 林季岩闻言便不再辩驳了,但到底气不过,“那她也该打发个人过去瞧瞧我才是!” “就是不能瞧呐!这可是京城,什么事儿不在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 林季岩便不再言语了,只是咕咕哝哝地在嘴里咒骂着谢文鸢。 谢文鸢听说他没什么大事儿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随即便道:“若是依着我心里的想法的,倒是恨不能他被打死在昭狱里!” “姑母这话也是气话,若是真留了条命在里头,你可就真离不开林家了。” 谢颂华从兰姑姑手里端来一盏甜点,递给谢文鸢,“专门给姑母熬的,败火的,这会儿适合您。” “你取笑姑姑我呢!”谢文鸢在自己侄女儿面前,到底没有那么气了,但不免又有些担忧,“这一次借着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名头,若是那一天被发现了,恐怕……” “姑母放心好了,”谢文鸢摆了摆手,“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人,那戏园子里有外人的时候,也只是提了一嘴偷的是贵人府里的东西,皇后娘娘这样的字样,除了咱们这些人,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等后头再告诉了他其中的利害,他是傻了才会自己往外说。” 见她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谢颂华便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姑母以为锦衣卫是做什么的?京城这点儿地界,这么些消息还封不住?” 这话倒是实实在在地安慰了谢文鸢,她伸手点了点谢颂华的额头,却是有些不大理解,“既然决定用那个假道士去撬松他的嘴,又何必再安排娇蕊姑娘?” “筹码嘛,压的越多越好,”谢颂华笑吟吟道,“姑母的不好和娇蕊的好,那是眼睛看得见的,这命格好不好,确实埋在心里的种子,这两相一作用,才能出最好的效果!” 林季岩这一次算是吃了个哑巴亏,可也不敢往外声张。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就比如娇蕊,这段时间便日日在一旁照顾。 她自己也一身的伤,只好在没有伤及脸面,那粉腮凝泪的样子,着实看得林季岩心头悸动。 原本以为这一次倒是可以借着互相照顾的便利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谁知道这娇蕊竟越发守着男女大防了。 “我自现在才知道,林郎的夫人竟是谢府的千金,娇蕊蒲柳之姿如何能与夫人相比,且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看的是门当户对,从前倒是娇蕊太过自信了。 往后娇蕊只盼着林郎能岁岁平安,再也不要有这样的坏运气了。” 这话原是一番情真意切的绵绵情话,却无意间勾动了林季岩心里隐秘的点儿,他这才来京城多久,竟然还遭遇了一次牢狱之灾。 而谢文鸢带着儿子上京之后的那段时间,他在南边儿何等畅快,甚至手里的生意还赚了点儿钱。 等自己能下地了,他便立时往镇抚司去了,也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那糟老头子哪里去了。 锦衣卫们自然不愿意搭理他,少不得又塞了两锭银子,这才得了句准话,那老头儿竟然莫名其妙地死了,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就莫名其妙地没了。 林季岩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又去细细地打听了一下那糟老头子与自己说过的事情,越发确定那老头不是凡人。 这就让他不得不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当时老头儿跟他说的话上来。 难道说…… 真的谢文鸢的命格犯了自己,这才让他如今这样一事无成?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不由自主地就往谢家去了。 门房见到他也只是懒懒地叫了一声“姑老爷”,并没有多少客气的意思,林季岩也顾不上那点儿面子,径自往眠秋居走去。 也不知道是多日没有回来没留意脚下的路,还是心绪不明,才走到门口竟然平白地就跌了一大跤,直将脑袋上摔出了一大片的乌青。 谢文鸢恰好从里面走出来,见着他便冷哼了一声,“这是怎么了?为了偷东西的事儿特意来给我赔礼道歉?我倒是从来没有受过你这么大的礼!” “你!”林季岩待要开口骂,忽然脑子里又想到当初在牢房里自己回想的关于两个人的婚事来,谢文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跟自己吵,谢文鸢也懒得看他一眼,“我要去母亲那里请安,你去不去?” 林季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总觉得有些恍恍惚惚,跟着谢文鸢去了寿安堂。 坐在上头的谢老夫人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最后出来的时候,是谢老夫人一张分外不满的脸。 谢文鸢便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既然不爱来我跟前凑,你这又回来做什么?没得惹人生厌。” 林季岩偏生就犯了轴,“这是大舅兄让我住的地方,我如何就不能住?我偏要住,今晚上就在这里睡!” 谢文鸢冷哼了一声,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倒是林季岩怎么也睡不着,半梦半醒中,忽然又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等爬起来走到院子里,就看到谢文鸢披衣站在外头,许多丫鬟婆子都在。 “这是怎么了?” 谢文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脸的嫌弃,“没甚,后头杂物间走水了。” 第560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确实是没有什么大事儿,就烧了两间屋子,里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人住。 可林季岩还是吓得不轻,等听到那张公子直接带了媒人上戏班子,而他万般小心地求了个签之后,林季岩不得不相信,自己娶了谢文鸢着实是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 思索了半晌,他往林家去了一封信,直言谢文鸢的命数不好,又说了如今谢家种种看不起林家的言论。 甚至最后还以自己的性命起势,坚决铁了心要跟谢文鸢和离。 反倒是谢文鸢的态度变了。 在听到林季岩说起和离的话头,谢文鸢便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不耐烦道:“我知道这事儿你不会同意,我母亲和我兄长也反复与我说了,我如今倒也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 我都已经一把年纪了,也不可能再嫁再找什么人家,若是和离了,往后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生活,老了女儿必定不在身边,儿子还姓林,要担负起你们林家的家业,就算是孝顺想要照顾我也难得很。 往后随便你怎么玩儿,横竖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算了,我懒得在与你理论什么了,实在是累得慌。” “你说什么?” 谢文鸢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还要我如何说?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不愿意和离就算了,我也懒得再闹腾了。” “你……你怎么能说不和离就不和离了?” 这一招着实是有些让林季岩措手不及,怎么都没有想到谢文鸢竟然会放弃这件事儿。 他原本还想好了,这一次好好说说,以谢文鸢的性子的,大约也会同意给自己一半的嫁妆。 有那一半的嫁妆,能把債填上不说,还能有些剩余,只要摆脱了谢文鸢,他何愁不能发达? “你这话好生奇怪,到底是你要和离还是我要和离?” 这一句话陡然将林季岩给问懵了,一张肥脸上红一阵儿紫一阵儿。 过了好半晌,才猛然一甩衣袖,“哼!我懒得跟你多说。” 可偏生话是这样说,不顺心的事儿却越来越多,那头张公子对娇蕊的追求越发猛烈,这头自己的几个生意都没有任何收益不说,还倒了一家。 而谢家上上下下也对他没有个好脸色,再看谢文鸢更觉得难受。 娇蕊倒是仍旧笑颜待他,可也再不跟他说什么长相厮守的话了。 林季岩发现眼下自己想要和离,竟然都没了契机。 偏生这个时候林家的信到了,自己老娘在信里却是将他大骂了一顿,要她立刻将谢文鸢带回去,说是那边林若曦的亲事对方催得紧。 林季岩打定主意,立刻跑到了谢文鸢跟前,“你上回说要跟我和离,我同意了。” “什么?” 谢文鸢像是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 “我带曦儿回南边儿,咱们立刻和离,你只管住在你们谢家当你的老姑奶奶,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不了!”谢文鸢轻轻摇头,“我那天已经与你说明白了,我不跟你和离,虽然我与你没有什么夫妻情分,但是女儿是我生的,我不能由着你们作践她!” “你……” 谢文鸢冷笑道:“我如何?你还想要对我如何?我告诉你,哪怕是将我曦儿拖成个大姑娘,我也定不会如你的意! 还有你外头那个小娘子,真以为我不知道呢!想让我跟你和离腾位子给她?你做梦!就你那点儿本事,你还想娶她过门呢!别说外头人的眼光了,就是你林家那一关,你也过不了!” 两个人立时又因为这个大吵了一架,偏生这个时候宸王妃又来了。 谢文鸢便对着谢颂华一顿哭诉,直将林季岩说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那头谢颂华一听,眉头就皱紧了。 林季岩顺势道:“既然如此,为何她却不肯跟我和离呢?” 谢颂华故作惊疑,“姑母,若你实在过不下去,为何不愿意和离?难不成还怕和离之后遭人指点?有我在呢!谁敢在背后对姑姑指指点点?” 谢文鸢便将自己如何舍不得女儿一一说来。 谢颂华想了想道:“我说林姑父,林妹妹好歹也是你的女儿,你就如此忍心叫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若是这样的话,本王妃也觉得你着实是有些过了。” 林季岩还没想到如何反驳,就又听到谢颂华道:“既然是为了银钱,这点儿事情如何就动到了女儿的头上? 不如这样,本王妃提个建议,姑母你手里还有些嫁妆,不若分出三分之一给林姑父,作为林家表哥将来的娶亲费用,剩下的三分之一,姑母你用来防老,三分之一呢,就将来拿给林妹妹做嫁妆。 不过事先要说好,这林妹妹的婚事就得听从姑母的安排,若是林家不愿意养着林妹妹,那便暂且让林妹妹跟着姑母生活,待将来出阁之前再回去。” 林季岩当即便盘算开了,原本他是想拿一半的嫁妆,结果这谢文鸢竟然连和离都不肯了,如今能顺顺利利地摆脱这个妇人,还能拿到一笔钱,实际上仍旧算是划算的。 因而没有考虑多久便同意了,“那就听王妃的主意,你觉得呢?” 谢文鸢却是皱着眉头不肯说话,林季岩生怕她要反悔,“即刻去秉明丈母娘,请她老人家做主,再请京兆尹过来,将此事撕掳清楚。” 说完竟不等谢文鸢开口,自己就直接一口气跑去了寿安堂。 结果却是得了谢老夫人一顿好骂,林季岩打定了注意要和离,也就懒得顾及谢老夫人的脸面了,说起话来同样不好听得很。 大骂了一场之后,再直接溜了出去,想要请人来见证。 谢老夫人同样气得不轻,将谢文鸢请了过去,还让人去请谢云苍过来。 实际上这事儿谢颂华以经跟谢云苍通过了气。 谢云苍虽然不十分赞同,但是这段时间冷眼旁观着林季岩在自己妹妹跟前的言行,也着实看不惯,所以虽然没有言明,心里却已经在暗暗支持和离了。 有了他的支持,和离书很快就拟好了,谢家着人飞快地送去了林家,呼啦啦一帮人,去林家交割是一件事,另一个,便是去替谢文鸢清点嫁妆。 等所有事情交割完,已经是下半年的事情了,这自是不提。 林季岩得了和离书,又得了一大笔钱,顿时觉得自己脱出牢笼,转而去找娇蕊。 娇蕊也是千百般的欢喜,自然辞别班主,随着住外面去了,等着林季岩明媒正娶。 奈何林家不在京城,两个人便一同往南方去。 结果半道的船上,娇蕊正赏着景,竟掉进江里头淹死了。 待船上一个游方的道士算过一卦,言明此女是应了他身上未了之劫,林季岩也就伤感了一番之后释怀了。 谢温华便是在谢文鸢签下和离书的时候回的谢家,原因是他受伤了。 第561章:你可安生些吧! 甚至还不是什么小伤,也不知道是怎么会回事,两个营所里忽然因为个什么事儿起了争执,谢温华刚好遇上,他身上带着个千户长的身份,责无旁贷,立刻冲进去调和,毕竟这种事儿一个不小心就会闹成哗变。 只是两边都是当兵的暴脾气,又勾起了火气,下手便有些没有轻重,愣生生地将他这个居中调停的人给伤着了。 谢云苍和谢长清两个人亲自去接的人。 见次辅都亲自来了,京郊大营几个指挥自然万分客气,毕竟此事并非谢温华的责任,此等事情上报兵部再到内阁,将他们几个降罪是理所当然。 因而几个指挥使不但好声好气地将谢温华亲自送了回来,还往太医院好说歹说将几个太医都请了过来。 然后又个个流水似的往谢家送补品。 谢颂华来的时候,谢温华就躺在床上一边叫唤一边吃水果,等看到来的人是自己堂妹,这才将那叫唤停了。 “我发现你最近跑娘家跑得挺勤啊!”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毫不手软地往他胸口上捶了一拳,“怎么,花你挣的银子了?” “嗷……” 谁料谢温华一声痛呼,竟白了脸。 谢颂华也吓了一跳,“合着你这不是假受伤啊?” “怎么可能是假受伤!” 谢温华没好气,由着她将前襟解开了。 当谢颂华看到他胸口的伤口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这是怎么弄的?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做戏么?难不成真的哗变了?” “哗变倒也不至于,”因为她在给他上药,谢温华一边忍着疼,一边解释,“只不过是我故意想法子挑了点儿事儿,这不几个暴脾气就闹起来了,做戏总要像样一些。” “你这能行吗?”谢颂华有些担忧,“我看这伤,没个大半个月,你怕是也不好活动。” “行行行,你放心,在那之前,我一定活蹦乱跳的。” “你可安生些吧!” 一个愠怒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却是谢琼华走了进来,“娘都哭成什么样儿了,现在又在念叨着当初不该让你去参加武举,你还要闹呢!” 谢温华自己将衣服带子系好,又如方才一般大爷似的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你还好意思说我!听说昨儿那来跟你相亲的公子直接被你给气哭了?” “那种娘娘腔,是他自己的问题。”谢琼华翻了个白眼,然后皱着眉目光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扫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瞒着你的事儿,那可多了!”谢温华毫不犹豫地开口道,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欠。 “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儿,我是瞧着最近形势不对,让大哥想法子从京郊大营里撤出来。” 多的便不再说了。 谁知谢琼华听了却撇了撇嘴,“能有什么事儿啊!祸害遗千年,他死不了的。” 这话说得谢颂华和谢温华都变了脸色。 谢琼华见他们不吭声了,转过脸才发现两个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耸了耸肩,“我说的是实话啊!难道你们认为那个人这一次真的会死?” 谢温华到底是忍不了了,顾不上身上的伤,赶紧起来去将门给关上了,又确认窗外头没有人,这才折返回来,难以置信道:“你这丫头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这样的事儿,你敢这样胡说八道!” “要不是这里只有你们俩,我才不会说呢!”像是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容易叫人惊吓似的,谢琼华摆了摆手,“你们就放心吧!我也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这种话我知道不该往外说的,更何况,这也不是我说的。” “是她说的?” 谢温华没有说是谁,但是谢颂华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位君莫醉的老板娘——欢喜姑姑。 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君莫醉为什么这么特殊? 好似很多事情都绕不开这个地方,而且,她有点儿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但是目前来看,似乎不是对家。 也不像是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 总不能…… 是萧钰的吧? 想到这里,她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那忽然的想法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她完全没有来得及捕捉到。 等回过神,就听到兄妹俩一起骂起了谢长清。 谢颂华:…… 她和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一对兄妹。 不过眼下看着他们两个人岁月静好的样子,她心里倒是也松了口气。 谢琅华她是不用担心的,只要谢云苍安稳,他便不会有事儿。 谢温华这个所处最危险的人也脱离了是非之地,这一次的风雨就算再厉害,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家人。 没两日,谢颂华就感觉到街上的局势更紧张了。 添了许多的生面孔。 因为这些天,她一直让府里的人留意外头巡逻的士兵。 而这两天,不但巡逻的次数增加了,而且许多人都是没有见过的。 相对于别处来说,京城的百姓,最为出众的大概就是对政治的那份敏感。 谢颂华甚至能感觉到连逛街的人都少了很多,往常去宅子里,总有些地方会行得慢一些,如今却一路畅通无阻。 虽然都安顿好了,但是江父江母这里仍旧叫她忧心。 “窈娘,怎么府里忽然多了这么多人啊?你爹问起来,他们也不回答。”江母偷偷地将她拉到一旁,面上很是忧心,“而且一个个地看起来都好凶的样子。” “娘不用担心,听说最近城里来了些不安分的人,外头巡逻都在抓呢!咱们这边儿冷清,那贼子没抓到之前,我便让这些人在这里守着你们,等事儿了了也就过去了。” 说完又说明这是萧钰的人。 如此一解释,江母便放下心来,同时又担心起谢颂华,赶紧嘱托她不要再往这边跑,万一路上遇到了,说不得就会出事儿。 谢颂华自然答应,但是她此番过来,还有另一个要紧的事儿。 让江父帮着将那几样东西小心地装好了,她这才回王府。 来的时候,就看到眠月正在跟碧桃一起商量着什么事儿。 见着她过来连忙迎上来帮着伺候。 眠月便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等在了外廊上,等碧桃出来了,两个人才一起往碧桃的屋子里去。 这小丫鬟确实乖巧,谢颂华也不用如何吩咐,自己知道分寸,因而也就不多管。 东跨院里最近一片凌乱,连续几次的实验都失败了,让她有些心焦。 因而这一次尤其心急。 兰姑姑知道她的事儿到了节骨眼上,所以镇日里就替她守在门口,不许一个人进去打扰。 只是,还没有等到结果出来,她便接到了赵皇后的邀约。 第562章:贸然上门 裕丰帝如今正病重,后宫众人都在忙着给裕丰帝侍疾,这个时候后宫搞什么宴会? 宴会就在三日后,谢颂华赶紧让人去打听了一下。 不光是她,各府的女眷都受到了邀约。 这么说也不对,实际上还有一些大臣。 这么看来,便是走到了那一步了。 只是让她不解的是,为什么是赵皇后先出手。 还有三日的时间,倒也不是太匆忙,还可以派人出去打听。 打听的结果却不大好。 因为第二日就有人往宫里头抱病,然而皇后派去的小黄门十分强硬,只说皇后娘娘的命令,除非是病得快死了,不然都得参加。 病得快死了的人,若是三日后没死,就是欺君之罪。 谢颂华不知道皇后到底准备了什么,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在逼三皇子动手? 萧钰没有参与两党之争,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安全的。 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谁知道会不会殃及池鱼。 更何况,卓院使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锦衣卫倒是能探知到宫里不少的消息,可裕丰帝的寝殿却是如何都不好打听的。 一方面是太子及皇后的人层层把守,另一方面,在这样特殊的时候,谢颂华也不想因为这个给萧钰带来麻烦。 可她总要想想办法。 这种情况下,给帝王看病的太医,才是最危险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英国公夫人忽然拜访。 实际上一个作为皇帝信任的臣子,一个作为皇帝最宠爱的王爷,各种大大小小的场合里,谢颂华也常见到英国公夫人。 只是因为当初那间婚事,两个人虽然算不上是撕破了脸,可到底关系也僵了。 她这忽然拜访,谢颂华还有些惊讶。 上门即是客,如今她也已经嫁人,自然没必要计较从前的事情。 更何况,叶容时与萧钰交好。 她也叶容时叶瑾兮关系尚算不错,更没有道理要摆冷脸了。 所以谢颂华仍旧换了见客的衣裳,客客气气地将人给迎了进来。 “这也没有递个拜帖,就这么冒失地过来了,王妃莫要怪罪。”英国公夫人见到此时的谢颂华,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开口还是客套的话,并不失半点儿礼数。 “我也镇日一个人在家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实在不必讲那些虚礼,且夫人一向是讲究规矩的人,此番匆忙而来,必定是有要事。” 两个人一起落座,又着人上了茶,谢颂华便将人都打发了下去。 如此通透,倒是让英国公夫人心里隐隐地生出几分后悔的感慨。 若是当初凭着自家丈夫在帝王心里的地位,未必不能将这门婚事周全下来。 且看太子和三皇子如今,当初未必就一定能顺利的争到另一个。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多想也无益,她今儿是认真来求人的,便要摆足求人的姿态来。 “不瞒王妃说,当日你尚在闺中,我行事颇有些不得章法,今日得王妃如此相待,已经叫我有些无地自容,本不该再有所求,可事关儿女的安危,我实在顾不得,只好在王妃跟前开这个口了。” 这么铺垫了一大通,倒是让谢颂华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她所求到底为何。 “宫里的帖子,王妃应该也接到了吧?” “想来大约是圣上的身体有所起色,皇后娘娘可能也是想叫大家安安心的意思,才特意举办这么宴会,”她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如今王爷也不在府里,边关那边又在演练,我也只是如此猜测,到底是不是,就不清楚了。” 英国公夫人却红了眼睛,“我与王妃素日里也不熟,这会儿王妃拿这话搪塞我,我也不怪罪,但是我却是没有办法了。 这几日街上的架势,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下帖子意味着什么,咱们心里都清楚,就是那二位要分个胜负了。 纵然不知道如今圣上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可到底圣上还在,非是退位,还能用什么办法分出胜负? 男人们的事情,我不去管,他们自有他们的拼搏场,可我就是担心……担心我的谨兮丫头,这丫头本意根本就不想入宫,那个性子也给我养的骄纵了些,入宫这么长时间,也从来没个笑脸给殿下。 我本来想着,虽然如此过着,在宫里有些清苦,可既然入了皇家,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但那至少不会丢了性命,可眼下……” 她说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倒是让谢颂华有些发蒙,手忙脚乱地安慰了好一番,才疑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叶侧妃似乎……并非您的女儿。” “确实不是我的女儿,她本是容时的堂妹,但是因为出声时她母亲差点儿难产,便为母亲不喜,我又没得个女儿,所以自小就抱过来在自己跟前养着,这么多年,跟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区别。” 竟是这样。 倒是让谢颂华有些意外。 “倒是看得出来,夫人对叶姐姐的爱护,不过……叶姐姐虽然是东宫的人,但是国公爷是朝中众人接知的纯臣,想来也不至于对她出手。” 谁知英国公夫人却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都是我家那个孽障,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好好的京城不待,跑到西北那边去了。” “啊?”这倒是让谢颂华没有想到。 确实是许久没有见过叶容时了,但她是女子,听不到某个男子的消息是正常的。 哪曾想这个家伙竟然出了京! “他……他跑去西北做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文家那个小子!”英国公夫人说起这个,立时哭得更厉害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与他父亲清清白白的两个人,竟然养了这么个孽障。 十停人有九停人都说见到他与那文家的小公子搅和在一起,还说……” 说到这里,英国公夫人脸上一红,“还说我们家那孽障追着那文家小公子到处跑!我自己的儿子我是清楚的,他绝不是那种人。 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偏生这个消息传得满天飞,前段时间,又遇上对面犯边,文小公子出去追击敌寇,结果遇伏,是我家那小子救回来的,两个人都伤得厉害。” 谢颂华这个时候才猛然想起当初在长公主府的阁楼上听到的阴私。 叶容时这个大备胎,竟然为了长宁长公主做到了这一步,这可真是…… 叫人感动! 英国公夫人却不知道谢颂华心里在想什么,仍旧念念叨叨,“谁不知道文家是三皇子一党,如今那个孽障跟文家小公子搅和在一处,太子心里如何想,可真说不好。 前几日在宫里头遇到,还与国公爷说了几句意有所指的话,吓得国公爷晚上都没睡好,这一次宴会……” 她将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在谢颂华面前全说了,就只为了一件事情,“若是可以,还请王妃护着些我家那丫头,不管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必然都不想得罪了王爷,只有王妃跟前是最安全的。” 第563章:鸿门宴 她说着竟然要给谢颂华下跪。 这谢颂华当然当不起。 她连忙将人扶起来,只思索了一会儿,便点头道:“夫人请放心,我与叶姐姐有过几次交往,她是极好的姑娘,若是真有什么事儿,我必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这一次宴会到底会发生什么,说实话,我心里也确实没有底,所以并不能跟夫人保证些什么,我希望您能理解。” “当然当然!”国公夫人顿时满脸激动,扶着谢颂华的手,连连点头,“只要有王妃的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来日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得上忙的,王妃只管开口。” “好说好说。” 等将人送走了,谢颂华才皱紧了眉头。 是个人都知道这一次宴会是图穷匕见,难道三皇子真的会这样忍着么? 等过了一日,宴会的前一日,街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 如此肃杀的气氛,好像不发生什么都对不起眼下双方摆出的阵势。 谢颂华不由的想起了周媌,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周媌是如何打算的。 皇后娘娘的宴会邀请,她会拒绝吗? 但只是想了想就知道,她必然不会去,去了就是三皇子的人质,无论如何,都是一条命搭了出去。 眼看着夜幕一点点落下,府里也忙碌起来了。 只是那忙碌是隐在暗处的,只隐隐听得到低低踏步的声音。 就连谢颂华的院子外头都守了人。 霍管家带着人来来回回检查了几遍,这才走进来跟她打招呼,“晚上怕是会有些宵小之徒,王妃且莫担心,府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必然不会惊到王妃。” 什么宵小之徒,只不过今晚是明日宴会的最后的一次机会了,若是三皇子有所动作,今晚就应该动手了。 谢颂华清楚,王府实际上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她也不由被眼前的气氛感染,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一紧张就容易多想,可这个时候,却不能想多了。 所以她看了一眼东跨院的东西之后,便铺开了宣旨,干脆平心静气地练起字来。 刚刚觉得心绪稳了一些,身后的窗户忽然有了响动,吓了她一大跳,转过身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惊疑不定了好一会儿,又检查再三,确定没有人在外头,便又将窗户给关上了,还把窗栓一起栓上了。 等回到书案上的时候,才发现上面多了一个纸条。 这让她的后背立刻起了一层薄汗。 拿着那纸条,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重了些,她转过脸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等展开了纸条,谢颂华一眼看出是萧钰的字。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萧钰的字迹和他的人有些违和。 因为这一笔一划的字,着实是有些太方正了些。 可也着实容易叫人记住。 不知道他是让什么人丢进来的,但想想既然是他的人,能够安然无恙地潜入,就完全说得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张字条的原因,谢颂华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她勾了勾唇,重新拿了一张纸,这一次,倒是完完整整地将一整面都写完了。 就在这张纸写完的时候,外头霍管家又来了。 除非是谢颂华叫他,或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来说,他很少会自己往主院里跑。 明明傍晚的时候来过一次,这会儿又来,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果然,霍管家一看到她便道:“方才宫里又来人了,说是陛下明日也要参加。” 说着又捧着两个托盘过来,“这是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几套宫装,说是随王妃喜好选一套换上,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请诸位夫人打扮上莫要太素净,陛下大病初愈,要热闹喜庆些。” 这话自然不是真的对这些内命妇说的,想必消息已经传到了各处城门。 实则是为了震慑三皇子极其策应的人。 此时城门已经关了,五城兵马司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开门,考验的就是三皇子的定力和决策力了。 谢颂华干脆再写了一张字,等写得手腕有些发酸了,这才将笔放了下来。 然后安安稳稳地去睡觉。 一觉睡到了天亮,竟然连梦都没有做。 外头也一片宁静,很显然,昨晚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看来,三皇子还是怂了,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毕竟这个时候,皇后已经说明裕丰帝没事儿,那他便是师出无名,即便杀死了太子,也难登上帝位,反倒给六皇子等人做了嫁衣。 那就要看今日太子和皇后的表演了。 谢颂华让人换了昨日准备的偏素净的宫装,却也没有换皇后送过来的那些宫装,无他,她确实不大喜欢那些金线银丝勾就的衣裳,平白的身上多了好几斤的重量。 要不素净,自然也有她自己不素净的穿着方式。 在家里饱饱地吃过了午饭,这才登上去宫里头的马车。 皇后宴请的时间是下午,说是正当春日,御花园的春景无人赏识,着实寂寞,请人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谢颂华来的时候,内宫第一道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但是宸王府的特权,她倒是可以乘着马车一路往里头去。 先到了皇后的坤宁宫,一眼就看到满脸笑意的赵皇后。 此次见到的赵皇后与第一次见到的病态美人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她一见着谢颂华便热热闹闹地迎了上来,“好长时间没有见着宸王妃往宫里头来了,本宫都担心你今儿不会来呢!” “娘娘一直在忙碌着照顾陛下,眼下这般叫众人前来,想来便是陛下身子好些了,如此重要的事情,臣妾如何能缺席?” 说着又情真意切地感叹了一番皇后受了云云,横竖都是些虚假的客套,说者不走心,听者不过耳。 这时皇后便诧异地看了她身上的衣裳一眼,“王妃怎么未穿本宫送过去的衣裳,可是不合心意?” 谢颂华连忙后退一步行礼,“正要跟娘娘请罪,臣妾府上的那些个丫鬟着实上不得台盘,原想着今日娘娘的宴会,要好好沐浴一番,结果那丫鬟笨手笨脚的,将一瓶子香露打翻在了衣服上。 原是想带过来直接叫给娘娘处置的,又恐败坏了娘娘今日的好兴致。” 皇后闻言便笑着道:“这有什么,还要你来请罪,不过几件衣裳罢了,王妃容貌天成,穿什么都人比花娇。” 此时已经有了好些命妇来了,等两个人寒暄过了,才来给谢颂华行礼。 倒是没想到齐氏也过来了。 只是今日见着齐氏,着实让谢颂华吃了一惊。 这才多久,她看上去便憔悴了好多,连两鬓似乎都染了些尘霜。 不过在她旁边就是老夫人和余氏,见着她老夫人连连招手,在外人面前,自然是母慈子孝,好一番热闹。 赵皇后像是这才发现齐氏病恹恹的样子,当即便道:“呀,本宫那日只是担心有些人故意躲懒不来,才特意说了那么一嘴,哪成想大家竟然当真了,谢夫人病成这样,如何坐得住?” 谢老夫人连忙道:“多谢娘娘体恤,臣这儿媳妇听说是娘娘举办的宴会,帖子还点了她的名字,欢喜得什么似的,这沉重的身子都觉得轻快了些。” 赵皇后便笑吟吟道:“可莫要逞强,若是实在觉得不舒服,定要先说一声。” 话赶话说到这里,竟然都没有要放人的意思,也就可见这言笑晏晏背后的锋芒了。 第564章:图穷匕见 谢颂华坐下没有多久,太子妃就带着东宫的人过来了。 花团锦簇言笑晏晏的样子,倒是看不出紧张。 不过谢颂华仔细观察,还是看得出赵皇后的双手一会儿捏帕子一会儿捏衣角,脸上的笑容仔细看也能看得出眉眼间的不自然。 “时间差不多了,御花园那头应该也准备好了,咱们移步吧!” 赵皇后一声令下,众人便簇拥着一同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等到了地儿,才看到其他的妃嫔。 赵皇后的目光在那些莺莺燕燕的脸上扫过,忽然眉头一皱,“高贵妃呢?” 一个小太监冷汗涔涔地躬身出来,“贵妃娘娘说今日实在病得起不来身,所以没法参加皇后娘娘的宴会。” “哦?”皇后挑了挑眉,“这么看来,本宫虽然位列中宫,尚且还有许多人,并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啊!” 那太监闻言立刻“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娘娘饶命……” “既然不会传话,往后也不必传了。”皇后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个人上前将他堵了嘴拖了下去。 没一会儿就听到那边传来闷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是直接砸在人耳朵里似的。 不过一二十棍子,方才带人下去的太监便前来复命了。 “回娘娘的话,没气儿了。” 此时正是春光正盛的时候,在场的所有妇人都穿着华丽的宫装,越发显得满目生辉。 可就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一条人命就这样骤然被杀害。 方才因为这里的布置而稍微松了口气的贵妇人们立时又将那口气给提了起来。 赵皇后脸上却显得十分平常,“此次宴会,十分重要,不然本宫也不会这般要求大家都来,没见着谢夫人都病成了这样,还拖着病体出席,高贵妃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 她这么问,在场谁敢答话,不管是皇后还是高贵妃又有哪个人是敢随意得罪的? 皇后自然也没有指望这些人能说出个什么来,因而摆了摆手道:“本宫自然知道这事儿,也怪不到贵妃的头上。 最近这宫里的人着实是懒怠了许多,从前贵妃好性儿,慢待本宫也就罢了,贵妃可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如何也能慢待至此?” 她施施然在宫女的伺候下坐了下去,而其他人没有她的话谁也不敢擅自落座,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去!把贵妃宫里的人都给本宫带过来,正好今儿这么多命妇都在,也叫大家给本宫做个见证,本宫着实也是为了宫里的规矩!” “规矩”二字咬得极重。 然则说完之后,便直接端起了宫女递过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喝了几口之后,见众人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却又忽然展颜一笑,“各位夫人不要介意,本宫此番着实是被这起子人气得不轻。 又恰逢大家都在,着实叫本宫好没有脸面,干脆就丢人丢到底,当着众人的面儿,惩治惩治这些没有眼力见儿的东西。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叫各位先坐了,你们不会觉得本宫无礼吧?” 以张首辅之妻的张老夫人连忙道:“娘娘言重了,娘娘是君,臣妾等自然为娘娘马首是瞻。” 张首辅是坚定的太子派,还给太子当过老师,张老夫人的话,便是一个信号。 其他人便立刻纷纷应和。 很快高贵妃宫里的几个管事的宫女还太监都被带来过来。 一个个都如惊弓之鸟,虽然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先行给皇后认罪要紧。 看他们磕头如捣蒜的样子,皇后眼底闪过几分厌恶,“既然都认错,那罚你们也算不上胡乱惩罚了!来人呐!就放在这里打!也叫这满宫的人都看看,这等目中没有主子的人,回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皇后手底下的人动手极快,很快现场便是一旁哀嚎之声。 而他们下手又极重,比当初谢老夫人当众杖杀冬雪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场有年轻的妇人被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哪里还有平日里贵府的仪态和端庄。 谢颂华哪怕见识过许多血腥的场面,此时面对这个修罗场也不由捏紧了拳头,将脸别开了。 不管高贵妃和皇后之间如何争端,这些太监丫鬟又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可他们终究只是奴仆,所有的行为都是受主子指使,可偏生遇到什么事儿,他们往往是先面对对方手段的人。 谢颂华并非同情他们,她同情的是生命。 在这个时代,有的时候,生命当真贱如草芥。 “住手!” 一声娇喝传来,令行刑的这些人有片刻的凝滞。 而皇后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仍旧淡淡地道:“怎么?你们也不听本宫的命令了?” 高贵妃急匆匆而来,连气都没有喘匀,连忙抢过去,要将那些人的木杖推开,奈何她一个妇人能有什么力气,根本就推不开不说,反倒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她终于放弃,转而面对起赵皇后,“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贵妃,你这是要做什么?本宫处理几个宫人,贵妃也要干涉?” “这是我宫里的人!” “连你我都能管!你宫里的人我管不得?”皇后抬眼看向她,脸上带着放纵的快意,“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本宫才是这后宫之主?怎么?陛下说让本宫全权管理后宫的事儿,你给忘了?” “你……”高贵妃看着她,“你拿陛下来压我?真当陛下醒不过来,回头不会来找你不成?” “贵妃慎言!”皇后皱眉朝那些人挥了挥手,显然是不满意他们无形中手下放轻了动作。 随着重重的击打声重新响起,赵皇后眉间染了一抹冷色,“本宫倒是想问问,难不成贵妃是不认为陛下会醒,所以认定这宫里的人都看你的眉眼行事,这才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么?如何就病的起不来身了?方才可是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看着的!可见是你手底下疏懒了,让这起子奴才来替你做主!” 旁边几个宫女太监已经被打得有出气没进气,身上的衣服都被雪染透了,再打几下估计就没了性命。 到底是跟着自己多年的人,高贵妃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到底还是咬了牙道:“是我昨儿晚上没有睡好,又想着今日御花园里如此热闹,皇后娘娘好容易才轻省半日,便干脆称病,等大家都热闹的时候,我再去陛下跟前侍疾,没想到惹来娘娘如此的误会,臣妾给娘娘请罪,是臣妾考虑不周。” 急中生智找到这么个借口已经算是厉害了,只是不知道皇后会不会接招。 偏生今日皇后就是要故意将高贵妃踩下去,因而听了她的话,反倒冷哼了一声,“你这些年考虑不周的此处多了去了,本宫只是一直懒得与你计较而已。 可今日是大事儿,众位夫人都在这里,你如此任性妄为,实在不该得很,既然你认错,就拿出个认错的态度来。” 第565章:真的当她自己有九条命么? 高贵妃看了看那边的人,再一次咬牙道:“不知道娘娘要臣妾如何认错。” “怎么?”皇后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你们高家教出来的闺女,竟然连这么点儿规矩都不清楚么?” 银霜便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脸色认真一字一句道:“贵妃娘娘,您身为妾室,要给我们皇后娘娘认错,需要三跪九叩,而后等待皇后娘娘的原谅。” 高贵妃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穿着象征着正室的大红色宫装,头上是九尾正凤,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才能享用的服制。 从身份和地位上,她是稳稳当当地矮对方一头,即便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办法。 高贵妃吸了吸鼻子,好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心情也平静一些,这才往后退了几步,认认真真搭手行礼,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赵皇后三跪九叩,一步一步往前扣首。 最后几乎是跪伏在了赵皇后的脚下。 “还算教养没有太差!” 赵皇后半点儿脸面都不给,而是干脆直接站起了身,“此番也是该让你长个教训,你便这么跪着吧!” 说着自己扶着宫女的手起了身,目光自那几个宫女太监的身上扫过,“既然他们主子如此给他们求情,那边停手吧!” 说着任由银霜扶着往一旁的花圃走去,“大家先来看看花儿吧!这是今年花房的人费尽心思培育的,本宫都没有见过的品种,倒是难为他们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情赏花? 可皇后这么说,谁还敢不给面子,纷纷点头硬邦邦地应和。 皇后的目光却落在那边角落里的周媌身上,“哟,刚说了一个不懂规矩的,竟然还有第二个,周家到底是骤然得势,这底蕴着实是差了一些。 你婆婆还在那边跪着呢!你就能在这里安然赏花?也不知道老三是怎么管教的你!” 周媌脸色一白,立刻跪了出来。 “你跪本宫做什么?还不赶紧陪着你婆婆跪去?这么多命妇夫人都瞧着,还真当我们天家发一个有教养的都没有!” 周媌甚至一个字儿都没有多说,立刻就往高贵妃跟前跪着去了。 那头婆媳两个似乎是在争论着些什么,只是声音压低了谁也听不到。 赵皇后像是很满意,仍旧跟众人介绍花圃里的新鲜花卉。 而那边的江淑华却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高贵妃和周媌。 一旁的赵月蝉冷笑道:“怎么?你也想去跪?哦我忘了,你原本也是想当三王妃的吧?看来你现在很是羡慕周媌啊!要不然你去跟母后说说,让你跟周媌换一换?” 面对赵月蝉这张让人讨厌的脸,江淑华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要不是皇后和太子妃两个人说情,这个人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关着呢!偏生借着自己的是赵家的女儿,就能如此在东宫作威作福。 三天两头的犯错,真的当她自己有九条命么? 若是平时,江淑华大约还会跟她对几句嘴,可今天她心里着实压了不少的事情,完全没有心情理会这个宛若白痴一样的女子。 她看了看左右,然后悄悄地溜到了赵明溪的跟前,“太子妃,小郡主昨晚上有些闹肚子,妾身心里着实不大放心,想回去看看,您这边能不能……” 她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看上去心情不错的赵皇后,“能与皇后娘娘说一声么?” 小郡主昨晚上闹肚子的事儿,赵明溪作为嫡母自然一大早就有人报了过来,她是真心疼爱孩子,实际上心里也担心。 但是…… 方才才这么大阵仗地教训了一通高贵妃的人,这会儿着实不好请假。 “你且等等,待会儿我若是寻到了机会,问过了母后才来答你。” 说是赏花,实际上倒更像打发时间,介绍了没有多久,赵皇后也懒得再介绍了,“大家都是常往宫里来的,接下来就大家自便吧!至于陛下那边我还得去问一句,看看陛下能不能过来一趟。” 裕丰帝当真能过来? 这话倒是说的其他人也都紧张起来。 可…… 今天这场宴会哪里有那么容易? 说不得一会儿就是兵戎相见的时刻,谁敢掉以轻心呢? 赵明溪好不容易觑了个空档,赶紧溜过去将江淑华的事儿说了,赵皇后立刻眉头一皱,“偏生在这个时候,是不知道本宫今日诚心要立威?” 赵明溪只好无奈道:“孩子还小,难免三天两头的头疼脑热……” “叫她小心些,说不得那边就有动静了,也别叫这些人看见,本宫一个字儿闲话都不想听。” 赵明溪松了口气,这才赶紧让江淑华回慈庆宫。 而那头西竹正抱着小郡主焦急地走来走去,“哎哟,主子你可回来了,方才奴婢听说了外头的事情,吓得要死,还当你回不来呢!” “别废话了!”江淑华一面往屋子里走,一面将身上的衣服尽数往外脱。 等进了屏风后面,便赶紧将准备在那里的衣服套上,“你换上我的衣裳,只管在这里带着小郡主,你放心,昨日周围已经布满了殿下的人,你们不会有危险,替我看好你小主子就行。” 三皇子认为这是他的孩子,太子也不怀疑这小郡主的生父到底是谁,那这个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可是光安全没有用,最重要的是,她要获得更多! 身上已然是一件最末位的宫女的衣服,头发也只绾了两个发髻,又刻意往脸上抹了几把黄粉,微微垂着头的样子,再看不出半点儿原来的颜色。 等再混进去的时候,宫人已经开始布宴了,那管事的宫女一见着她便呵斥道:“这个时候死哪儿去了?还当时从前的时候呢?没看到前头已经死了好几个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我都得没命!” 她说着将江淑华往那边一拉,“赶紧帮忙布菜!” 宴席是采取分餐制的,就选在在一片晚桃树底下,按照位份的高低依次排下去,倒是颇有古风的样子。 江淑华不敢露出任何马脚,认认真真地按照要求将每一个桌子上的东西都分配好。 刚刚完成,就听到那头说话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些也是我们的太子妃帮忙准备的,着实是个能干的人,倒是我这个当婆婆的有福气了。” 皇后夸赞起太子妃从来不留余地,而旁边的赵明溪则笑得一片腼腆。 倒是没有想到高贵妃也来了,不过这会儿她看上去倒是比方才像病人多了,一张脸简直白得没有什么血色。 由旁边同样脸色惨白的周媌扶着。 “你也莫要生气,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总不能事事都纵着你们,不然回头闯了什么大祸儿,惹了什么笑话,可就带累了陛下了。” 高贵妃还能说什么,只能咬着惨败的唇儿应声。 “那便,都落座吧!” 赵皇后一声令下,众人便按照太监宫女的指引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高贵妃转脸看向上首的赵皇后,“娘娘不是说陛下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要与民同乐么?” 第566章:谁能拒绝 赵皇后刚刚端起的酒杯闻言便又放了下去,“贵妃急什么?陛下虽然圣体已然好多了,可到底病了这么久,原本昨日太医是说了,大约能撑着起来,到这边也算是接接地气,看看大家伙儿,心情会好许多。 但这病人的事儿,哪里能说得准,本宫下了帖子请大家过来,自然不能失约,也就只能先行过来了,至于陛下待会儿到底能不能来,还要看太医院的圣手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她如此说完,便挑眉看向高贵妃,“贵妃,本宫这么解释,你可理解了?” “是!” 赵皇后脸上带着几分胜利的笑意,然后再一次端起那酒杯,笑着看向众人,“既然如此,那咱们大家就先一起举杯吧!就祝陛下龙体康健,福寿延绵。” 谢颂华就坐在皇后的下手,与高贵妃面对面,此时才端起酒杯,就知道这酒里头放了东西,不由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偷眼看向其他人,发现并非她一个人是如此神态,显然也有其他人察觉。 或许并非是察觉到了里头有药,而是料定了皇后此番将人带过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皇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而便看向了其他人,“这一杯酒可是为了陛下的康健而饮,想来在座的没有这般不懂事的人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能拒绝? 谢颂华趁着人不注意往嘴里塞了一颗解毒丸,然后才将酒给喝了下去。 她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得了示意这才放心。 只有叶瑾兮,看着她的目光颇为不同。 大约是没有想到她竟会给她药吧! 高贵妃一杯酒下去,就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人都差一点儿倒下去,赵皇后便笑眯眯地看着她道:“贵妃平日里的酒量瞧着似乎不错的样子,怎么在本宫的宴请上,便如此不胜酒力了?” 高贵妃咬了咬牙,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着实是这几日身上不大好,所以酒力不胜平日吧!娘娘一向都体恤我们姐妹,可就不要拿这样的话来打趣臣妾了。” “这可不是本宫打趣不打趣的事儿!”赵皇后看着她的样子,眼睛里隐隐有些着急,“本宫方才也说了,这酒是为了陛下喝的,你这般模样,可是觉得心里不愿意?” “娘娘实在误会……” “罢了,”赵皇后摆了摆手,“本宫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你解释,你愿意为了陛下好,自然便会好好地喝下这杯酒,如此不情不愿……” “娘娘……”高贵妃便抬了抬手,一旁的宫女立刻又给她斟了一杯酒,“若是让娘娘这样误会,臣妾可真是冤枉死了,那既然如此,臣妾便再饮一杯,希望陛下能早日康复。” 谢颂华就坐在她对面,很快就反应过来,高贵妃酒里的药怕不是软筋散这么简单。 第二杯酒下去,她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了,之前是因为跪久了,所以有些惨白,这一次却是整个人看上去面上都凝了一团黑气。 “娘娘,您看现在如何?” 高贵妃将手里的酒杯对准赵皇后,示意自己已经干杯。 “本宫说了,不过是看你的心罢了!” 说实话,这一顿宴会上准备的菜色还不错,样样雅致,且如今天气暖和了,也不怕菜凉,若是平时,倒是谢颂华倒是能吃上两口。 这一次…… 但看在场的这所有人,何曾有一个人伸筷子,一个个的要么是战战兢兢,要么是瑟瑟发抖。 而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落在赵皇后和高贵妃的脸上。 “呀!娘娘!”站在高贵妃身旁的女子忽然惊呼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再一次全部牵了过去。 只见高贵妃的鼻子里忽然涌出黑血来,直接湿透了前襟。 高贵妃自己似乎都没有察觉,同样跟着众人的目光这才看到自己的胸口,然后便皱了皱眉,“怎么会……” 其他人也纷纷惊呼,有些人已经站了起来。 谁知道赵皇后却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似的,“你这是不是上火了呀?” 她挥了挥手,让两个宫女走了过去,“去给你们贵妃娘娘降降火。” 说是降火,就是给她喝一碗银耳羹,高贵妃手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周围伺候的都是皇后的人,此番被人粗暴对待,也半点儿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那边的周媌到底看不过去,眼睛已经红了,连忙从自己的位子上起身,走到赵皇后跟前恳求,“娘娘,贵妃娘娘进来确实是有些不舒服,妾身身为儿媳,理当照顾,还请皇后娘娘准许,儿媳从旁伺候着。” 赵皇后此番倒是没有为难,反倒笑着点了点头道:“那行吧!难为你还有这份孝心,就准你在一旁伺候着吧!” 听到这话,方才围着高贵妃的几个宫女都纷纷退开,高贵妃一时腿软便倒在了周媌的怀里。 不过那黑色的鼻血倒是没有再流了,只是脸色看上去实在难看得厉害。 “大家怎么不吃啊?可是御膳房这帮人的手艺退步了?如今大家都不爱吃宫里的东西了。” 张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怎么会!这宫里头的东西,外头寻常可吃不到,臣妾一向还是喜欢的。” 谢颂华悄悄打量着张老夫人,按理来说,年纪大了的人,更受不住药,按道理来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差不多倒了才是。 端看那边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命妇就有些扛不住了。 谢老夫人也跟着露出几分迟钝的样子。 也不知道谁开口说了一声,“我……我怎么觉得有些晕啊!” 这一句出来之后,在场的人便都纷纷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来。 英国公夫人笑吟吟地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这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奈何话才说完,人就倒在了一旁。 谢颂华也连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露出失去力气的样子来。 在场的众人很快便都东倒西歪了。 赵皇后始终面色如常地坐在上首,目光淡淡地看着这些人。 而有些警觉的已经站了起来,想要离开。 并没有任何人阻拦,想来也是知道她们跑不远。 谢颂华便趁着这个机会移到了叶瑾兮旁边,然后像是没有了力气,倚着她的桌案坐了下来。 “陛下到底有没有醒?”谢颂华悄悄地问了一句。 叶瑾兮却轻轻摇头,用气声道:“我不知道,东宫里的事儿都瞒着我,更何况陛下的事情。” 终于,眼见着众人都倒下了,赵皇后才开口道:“将这些人都捆起来,扔到那边的院子里去。” “报!” 一个侍卫忽然快步而来,“娘娘,贼子已然开始入宫。” 第567章:宫变啊 听到这话,那头的高贵妃和周媌明明都已经奄奄一息,却仍旧瞪大了眼睛朝赵皇后看过去。 而赵皇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眉眼间一直拧着的一团愁云也倏然消散。 当即便站起来冷笑了一声道:“好!那本宫也过去看看,凑凑这个热闹。” 然后看了一眼这边东倒西歪的女眷们,“既然他来得快,便一起带过去,咱们大家都来见见世面,别说你们这些人了,这样的世面,就是本宫都没有见过。” 于是这一行如同软泥巴一样的妇人便被一群宫人提溜着往宫门口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安排,提着谢颂华的这两个太监竟还算温柔,提得她不算太疼。 说是宫门口,实际上并没有到,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太和殿便停了下来,而她们这一群女眷便直接被关在了太和殿的配殿里。 那偏殿的大门又立刻“嘭”地一声关上了。 外头已然杀声震天。 宫变啊! 这可是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宫变。 大概是完全放心这些女眷们没有了行动能力,偏殿里并没有人在守着,只是四周的窗户都被钉上了,只有一个偏殿大门的出口,而那里正守着一队的侍卫。 谢颂华仔细看了看,确实没有人管她们,这才慢慢地爬了起来,从窗扇格的缝隙里往外看。 赵皇后说的没错,这样的场面,大部分的人,一辈子都是见不着的。 也不知道这看起来安静得很的宫里头,如何就忽然出来了那么多的人,从这个高台上看下去,就只能看到双方密密麻麻的人以及挥舞着的刀剑闪出的亮光。 而另有一大批的侍卫从太和宫的两旁涌出,将此时站在宫殿门口的那一群人保护了起来。 同时,左旁边的配殿,还挤挤挨挨地挤了一帮的朝臣。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过去,果然,基本上都是文臣,几个握有实权的武将都不在里头。 这一次倒是能实实在在地看出谁是太子的人,谁是三皇子的人了。 所幸这太和殿的位置够高,所以谢颂华哪怕是如此偷眼瞧着,也能将那边的情形看得清楚。 此时几个都察院的言官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三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有词穷的言官已经用上了“猪狗不如”之类的字眼儿。 而此时的三皇子穿着一身铠甲,高高地坐在马上,在他身前,便是厮杀的双方,大约根本听不到那边的义愤填膺之词。 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刻的三皇子看上去,竟还有几分帅气的样子。 当然,前提是要远看。 虽然似乎有些不大合适,但是这个时候谢颂华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需要经常穿着盔甲的人。 明明她只看过一次。 那边的形势很快就分明了,三皇子的人太多了,几乎如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外面涌进来,而宫里的这些侍卫到底人手有限。 而三皇子便如此一步一步踏着鲜血和尸体,骑马而来。 一杆长枪临空指向了赵皇后,“赵氏,你和萧既沅合谋谋害父皇,把持内宫,妄图谋权篡位,今日本王便拨乱反正,杀了你们这一对违背天道的母子,营救出父皇!” 赵皇后看着面前的人,一整颗心都像是浸满了毒汁似的恨! 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人,让裕丰帝对她的儿子慢慢地失望,甚至有了废黜的心思。 而这个人的竟然真的敢生出不该有的妄想,还煽动朝上群臣去臣服于他,想要颠覆自己儿子的地位。 因为这一对母子,自己这么多年在后宫吃了多少苦,而自己的儿子在前朝又受了多少的委屈。 今日,便是将一切都清算的时候了。 她迈步向前,一直走到高台的边缘,目光冷冷地看着底下的年轻男子,“老三!母后一直待你不薄,也一直将你视若己出,此前你父皇重病未愈,你不思量在病榻前侍疾尽孝,反倒四处煽风点火。 眼下陛下的病势眼见有所起色,你竟然兴兵逼宫,你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三皇子闻言眯了眯眼睛,目光看向身后的拥护者,“不要听这个女人胡说,父皇早就已经被这一对母子把持了,他们还私底下给父皇乱用药,证据本王已经拿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几个儿子都不得见父皇一面,究竟是为什么,你这个蛇蝎妇人心知肚明。” 说完便当先一箭射了过来,就连躲在窗扇后面的谢颂华都被他这果断的出手惊得目瞪口呆。 但是倒也没有害怕,毕竟前面还围着这么多人呢! 只不过这一箭之后,便相当于是撕开了短暂和平的幕布,两边都立刻又厮杀在了一处。 赵皇后往后招了招手,谢颂华立刻从窗扇上缩了回来,果然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 然后门就被打开了,那头周媌扶着的高贵妃被拎了出去。 “母妃!母妃!”周媌这会儿声音都软了下去,却还尝试往那边爬过去,想要将高贵妃拉回来。 然而才爬出去两步,外头的门又被关上了。 谢颂华照例再爬起来往外头看,那头的三皇子果然投鼠忌器,手上的动作立时停了下来。 赵皇后面上四平八稳道:“为了今日的事情,你们母子辛苦筹谋一场,奈何太子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你们的异样,才发现原来陛下的病都是你们母子搞的鬼。” 她目光自一旁的高贵妃脸上扫过,然后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一只斗鼠的猫儿似的看着三皇子,“你这母妃已经将一切都招认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扬声道:“三皇子萧既载联合贵妃高氏,试图在陛下龙体抱恙之时,逼宫谋反,证据确凿,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今日,本宫便待陛下清理门户,来啊!弓箭手!” 赵皇后的声音一落,只见三皇子进来身后的那道宫门,忽然就被关上了,而四面的城墙上忽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手持弓箭的侍卫,而箭尖所指的方向,便是高坐于马背上的三皇子。 “本王是为了营救父皇,本王手里有证据证明赵皇后和太子萧既沅联合太医院太医卓其然毒害父皇。” 他的目光转向那边的满朝文武,“各位大人,自父皇病重以来,身为父皇倚重的臣子的你们,可有再看到父皇一眼? 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都未曾得见天颜,整个太和宫被赵皇后及萧既沅牢牢把持,这还不能说明什么么?” “毒害?”赵皇后冷笑了一声,“本宫早就已经说过,今日陛下会出席宴会,你当本宫是在说谎不成?” 说着便高声道:“恭迎陛下。” 第568章:放心吧!都不会死 谢颂华的心猛然提了起来,裕丰帝能出现的话,那师父是不是也该出现了? 叶瑾兮已经将所有的药都分发完了,偏殿里的一众女眷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谢老夫人终于缓过气儿来,扶着儿媳妇的手站了起来,往谢颂华那边走过去,“三丫头,现在怎么办?外头的情况到底如何?” 谢颂华看了一眼在场的这些人,“在对峙呢!看看陛下的情况吧!” 话音才落,那头就有一行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走了过来。 她仔细一看,那中间的人可不就是自己的师父么? 而师父…… 原来裕丰帝是坐在轮椅里的,此时被卓院使推着往赵皇后的方向而来。 袖子里的东西动了动,甚至发出了极轻微的滋滋的声音。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原来真的是这样,怪不得他竟那般笃定。 “陛下!陛下您终于出现了。” 在谢颂华的这个角度,看不清那边裕丰帝的脸色如何,不过袖子里的这个东西已经验证了她的猜想,因而也不用看了。 所以她干脆坐了下来。 叶瑾兮也挨着她这边跟着一起坐了下来,“王妃,我们……会死么?” “放心吧!都不会死。”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不理解,谢老夫人看了一眼其他人,然后对谢颂华招了招手,自己往角落里去了。 虽然这个时候不大想说什么,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只好走了过去。 “你不要乱说话!”谢老夫人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其他人,“这里头多的是三皇子派的人,外头陛下出现在众人面前,三皇子这就是逼宫谋反,必死无疑的! 咱们家两边不靠,此时反倒最是安全,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给人留下什么话柄。” 她声音压得极低,若非谢颂华离她近,几乎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谢颂华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听祖母的就是了。” 谢老夫人便轻轻叹了口气,“外头这一闹,又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破灭了。” 听这个语气,多少有些悲观灰心的态度。 想到此前老夫人对从龙的热衷,谢颂华干脆抓着这个机会道:“什么东西都没有生命重要,不管是谁坐上那个位子,咱们都只是臣子,只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尽到自己做臣子的本分,不怕君王不赏识。” 谢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道:“我知道此前都是我太着急了,往后我再也不过问外头的事情了,你父亲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总比我清楚些。” 那头的齐氏见她们祖孙俩躲在那个角落里嘀嘀咕咕地说话,心里便不大自在。 可她的不自在也只是一会儿,她心里更担心的还是江淑华。 今日这宴会上,母女俩明明见到了,而不过匆匆一面,就不见了淑儿的身影,也不知道是去了哪儿。 这会儿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人了。 眼下宫里这么乱,此处已经死了不少人,别的地方还不知道如何,可千万莫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既然圣上已经没事儿了,那三皇子这就铁板钉钉的乱臣贼子,在这一战中,三皇子输得一败涂地。 淑儿只要再熬一熬,熬死了裕丰帝,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了,这个府里在不会有人敢看不起她。 可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出什么事儿。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赵皇后尖叫了一声,“陛下,你说什么?” 这一句变了调子的嗓音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那扇小窗格上又多了几个脑袋。 “陛下竟然让双方停手,着令三皇子回府思过!” 一个性子外向的命妇难以置信地出声,其他人同样满脸的不解,“这是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三皇子做出这样的行为,陛下竟然一点儿惩罚都没有?!” “不是有惩罚么?让他去府里思过啊!” “这……” 这也叫惩罚么? 谢颂华却是心知肚明,对这样的结果也一清二楚。 而外头已经反了天了,赵皇后头一个不答应,“陛下,萧既载趁着陛下病重,如此兴兵逼宫,要杀了臣妾这个嫡母,陛下难道就这么轻轻放过么? 此番若不是陛下出现在此处,他还要栽赃臣妾与太子谋害陛下,我们母子承受这样的不白之冤,难道陛下也不理会么?” 里头的人看不到,外头的人却一清二楚,裕丰帝的脸色看上去异常难看,与此前红润的面色大不相同。 他一双眼睛自赵皇后的脸上扫过,然后用低得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真的是不白之冤么?” 果然这话一出来,赵皇后的表情立刻凝固了,本来还在流泪的眼睛都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裕丰帝。 而裕丰帝已经没有再看她,而是摆了摆手,“行了!明儿都好好当值,该上朝的上朝,该巡视的巡视,朕尚未痊愈,朝中大事还需要你们好好承担!” 说完便对卓院使道:“卓其然,推朕回去。” 卓院使连忙躬身答应,然后便在或茫然、或震惊、或畏惧的眼神中,慢慢地往寝殿的方向去。 赵皇后却在这个时候,目光中忽然迸出几分凶狠来。 她对门口的某个侍卫使了个眼色,裕丰帝才进寝宫,门就被关上了。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放出了第一箭,源源不断的箭雨便朝三皇子等人射过去。 “贱人!陛下都说了不追究我儿的责任!” 高贵妃忽然厉喝一声,直接夺了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剑,朝赵皇后刺过来。 谁也没有料到本来看着已经没有了半点儿力气的高皇后会忽然有如此动作,以至于看守她的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 而赵皇后随着本能避开,却已经有些迟了,那柄长剑便刺进了她的腹部,高皇后凭着一股冲进,连着手里的剑一起将赵皇后推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剑抽出来的时候,带出来的血直接喷到了她的脸上,让她那张原本算得上美艳的脸看上去变得有些可怖起来。 “母后!” 太子目眦尽裂地就要往这边冲,却被一群朝臣给拉着往里头退了过去。 实际上,因为裕丰帝的话,围着三皇子的人已经有些心虚,不知道是不是该接着下死手,毕竟裕丰帝金口玉言,只是让这个马踏宫门的儿子闭府思过。 眼下若是真对皇子下了杀手,回头裕丰帝追责下来,谁也担不起。 而眼下赵皇后这一死,太子又被朝臣拉走,这边更是人心涣散起来。 三皇子的人明明被围困着打,竟然还真打出了几分空间出来。 而那边的朝臣们,早就已经开始做鸟兽散。 这一场宫变,浩浩荡荡地开始,竟变成了如此无厘头的闹剧,也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就是裕丰帝。 外头的防守已经松了,谢颂华悄悄溜了出去,趁着人不备,便往旁边的偏门而去。 第569章:不打一打,怎么知道自己的斤两 果然如锦衣卫的消息,偏殿另有一个入口,算是个暗门。 谢颂华进来的时候,只觉得这裕丰帝的寝殿里头别有洞天。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只是觉得太安静了。 外头杀声震天,而且就在皇宫里,这里头却是一片静谧,倒不是听不到外头的厮杀,而是那厮杀声在这片空间里,显得尤其遥远,好像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时空里发生的事情。 这里衬得那外头的生死大战简直如同儿戏。 而看这场儿戏的人便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谢颂华一直沿着小路往里头走,越往里越安静,顺着竹林走了好一段,才终于听到了人声。 不是裕丰帝还能是谁? 只不过此时他的声音听上去,除了有些低之外,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那声音低也听得出来是他刻意压低的结果。 “陛下,难道就这样让他们打下去?” 这个声音谢颂华听不出来,大概是不认识的人。 裕丰帝的声音却是有些懒洋洋的,“横竖是要打一架的,便让他们打着吧!” “可……” “这一天到晚的,都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不打一打,怎么知道自己的斤两呢?” 谢颂华悄悄地从树叶的缝隙中看过去,只见裕丰帝坐在一处棋盘前,却并没有下棋,而仅仅是在旁边把玩着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看上去姿态颇为闲适。 谢颂华再看向其他地方,卓院使已经不在这里了,大概是被支开了。 那三皇子指控是师父帮着皇后和太子谋害裕丰帝,也不知道裕丰帝有没有相信,可别这般就将师父给结果了。 想到这里,谢颂华不再停留,她本来就是为了卓院使来的。 原路返回,又偷偷地摸了几个地方,都没有看到卓院使的身影,谢颂华也只好作罢。 当回到最开始进来的地方,却发现外头的声音已经变小了。 难道已经打完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往外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的尸体,而三皇子和太子都不见人影。 只有几个人在的收尸。 赵皇后的尸体也已经不在了,高贵妃不知所踪。 谢颂华连忙往方才的偏殿而去,就发现女眷们也都趁着这个时候走了。 有宫女太监急匆匆地路过,谢颂华一把扯住了一个,“可有看到卓院使?” 那宫女被人拉了一把,就立刻吓得瑟瑟发抖,只顾着赶紧摇头,一个字儿不肯多说。 谢颂华知道问不出来,只能从裕丰帝寝殿的出口去找。 越是这样,她的心就跳的越快,卓院使不再裕丰帝的旁边,着实叫她害怕。 找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任何线索。 谢颂华只好用最笨的方法,沿着这个大殿绕圈,看看哪个地方最有可能避人耳目。 当她摸到一处假山中的水池时,人都差点儿吓得栽过去。 她连忙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对着外头道:“快快快,你们从这里走,这里离陛下的寝殿最近,看别叫人跑脱了,一面说,一面飞快地跑动。 这个地方刚好在一块巨石的凹槽里,她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在石壁之间回荡,加上跑动的频率颇高,叠在一起,就像是许多人同时跑过来似的。 谢颂华听到那边的脚步声跑远,这才飞快地跑过去将卓院使拉了过来。 然后将他拉到方才自己躲避的石头凹槽里,探了探他的呼吸,还好,虽然有些微弱,但是命还在。 按照急救方法施救了好一会儿,卓院使才终于吐出了一口气,悠悠转醒。 看到面前是自己的徒弟,他也松了口气,“还以为你今儿来不及了。” “是差一点儿就来不及了,”谢颂华跌坐在一旁,额头上已经除了一层的汗,把头发都打湿了,“要不是师父老早递出来的那个东西,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会是这样的局面。” 卓院使爬了起来,靠坐在谢颂华对面的石壁上,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表情难辨,“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吧!” 谢颂华转脸看了看他,不由笑道:“师父也不是头一日在宫里行走,什么时候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了?现在不怕了?” “反正都差点儿死了,就当这一次已经死过了。” “我送你走吧!”谢颂华忽然认真道,“师父想要像师公一样云游四海,独自参研医术,这就是最好的机会,明儿也该让师母扶柩回乡了。” 卓院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点头道:“实际上这也是我这段时间在宫里的想法,我想着,若是这一次我能活着出去,就离开京城,到底我玩不来这里的心术。” “行!”谢颂华笑着点头,“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用想着怎么捞你了。” 师徒俩相视而笑,然后一个穿着宫里侍卫服的锦衣卫便摸了过来,看到谢颂华和卓院使之后便松了口气的样子,“卓院使,请随我这边来。”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卓院使不由皱眉道:“你还在宫里带着做什么?眼下没有你什么事儿了,还不赶紧回去?” 谢颂华笑着道:“放心吧!在这外头,不会有人真的敢对我不利,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叶瑾兮不知道是否回了东宫,既然答应了英国公夫人要看着她,总要将事情办好。 卓院使见她不说,也知道她的性子,必然那件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便也就不再多说。 如同谢颂华所言,她一个宸王妃,两边的人都不会对她怎么样。 可当她看到躺在太和殿外的一个女子时,她忽然心里有些发寒。 那是个命妇,今天她应该也看到了对方,只是因为不认识,也就没有在意。 可这会儿那命妇躺在血泊里,身上插着一把长剑,那长剑谢颂华认得,是三皇子带过来的那些人身上佩剑的样式。 最关键的是那命妇穿在身上的衣服,在今日的春日照耀下,闪闪发光。 那是金银丝线编织的纹理。 或许只是个意外。 可当看到第三具这样的尸体时,谢颂华就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一场用于栽赃的谋杀。 若是今日躺在这里的人是她,而杀了她的人是三皇子,宸王与三皇子便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处。 太子是在给自己布后手。 或者说,是赵皇后在给太子布后手。 找到叶瑾兮的时候,她正在一堆乱石堆里,整个人像是被吓傻了,瑟瑟发抖着。 谢颂华伸手拍她肩膀的时候,差点儿没将她给吓死。 “没事儿,别怕,是我!我送你回去。” 叶瑾兮看到谢颂华的时候,差一点儿就要哭出来了,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半晌,竟然没有掉下眼泪,而是伸出一根颤抖不已的手指指着不远处。 谢颂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皮猛然一跳。 第570章:已经结束了 竟然是三皇子! 三皇子竟然死在了这个地方。 谢颂华连忙朝那个方向走过去,却被叶瑾兮一把拉住了。 看她的反应,分明是看到了什么。 谢颂华看了看那边三皇子的尸首,又看了看这边的叶瑾兮,“怎么了?” 大概是太紧张了,她一直没能说出话来,谢颂华不得不先帮着她调整情绪,让她慢慢地顺过气,然后引导她让一直咯咯打颤的牙齿也放松。 “别怕,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方才听说城门也打开了,谁都不是傻的,这种情况下,谁愿意白白送死,所以,已经结束了。” 叶瑾兮看着面前的人,忽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能哭出来就去查好事儿,谢颂华也松了口气,笑着道:“好了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送你回东宫,你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等明日醒过来,一切便都过去了。” “我……我看到了。”叶瑾兮忽然一把抓住了谢颂华的手,用力之大,让谢颂华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捏断了。 谢颂华疑惑地看向她,“嗯?” 谁知她却又在这个时候闭上了嘴,眼睛里带着几分挣扎,似乎在犹豫什么。 “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不会怪你什么。” 叶瑾兮看着谢颂华的眼睛,眼底的犹豫更甚,终究还是放开了手,垂下眼去。 “走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含着浅浅的笑意道:“我送你回去。” 叶瑾兮到底是吃了惊吓,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神经质似的紧张,听到一点儿动静,就要瑟缩一下。 想了想,谢颂华干脆带她出宫,“宫里头恐怕还要几日才能安生,我干脆送你回英国公府吧!” “这……可以吗?” “有何不可?”谢颂华撇了撇嘴,“在这里呆着又还有什么必要?” 到处都是一团乱,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谁还顾得上她? 叶瑾兮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因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三皇子已经死了,谢颂华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没有被人杀死的必要了。 而此时东宫江淑华的院子里,西竹抱着小郡主,瑟瑟发抖地等待着,终于等来了一身是血的江淑华。 看到她的样子时,西竹着实吓得不轻。 哪怕知道今日自己主子是去做什么的,可事情到了眼前,还是叫她惊骇不已。 江淑华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 旁边的净室已经备上了沐浴用的一切东西,江淑华将身上的血衣除了下来,然后滑入水中。 将身上的一身血腥气尽数洗去。 等出来的时候,那些东西已经被西竹处理干净了,小郡主正咿咿呀呀地坐在屋子里的罗汉床上,朝她招手。 看到这样的女儿,江淑华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上前去亲了亲女儿的手掌。 “你放心,娘会给你挣来最好的,只要娘坐上那个位置,你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 她的手掌拂过旁边罗汉床的暗格,多亏了三皇子给她的东西。 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是用钱解决不了的。 在这个深宫之中尤其如此。 女儿是谁的? 她说了算。 亲爹是谁有什么要紧,关键是,今日谁会胜。 实际上,一直到今天之前,江淑华都不清楚,究竟这一次是三皇子胜出还是太子。 裕丰帝的消息实在是太难探查了,花了多少钱,也弄不清楚他到底病到了何种程度,究竟有没有性命之忧。 因而,便不知道究竟谁会在这一场争端中胜出。 所以她偷偷给了高贵妃解药,水越浑,才越好摸鱼。 只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裕丰帝竟然没有站在任何一方,而是就这么看着两个儿子自相残杀。 甚至,眼下看起来,这甚至像是他的故意而为之。 江淑华不知道那位帝王的心思。 她只是瞅准了最后的时机。 三皇子实在是太自负了,竟然还想着让她帮着扳倒太子,且不说她到如今并没有获得太子那般信任,想要获得什么机密性的消息根本不可能。 就说她即便有,又为何要给? 而此番裕丰帝的出现,则是坚定了她要杀三皇子的心。 既然裕丰帝并没有要任何一方性命的意思,那三皇子留着,便是祸患。 与其帮着他登上帝位,等着他想办法给自己名分。 倒不如直接一刀将他解决了,直接送太子上位,她至少还是个皇妃。 他说女儿是他的? 谁信? 西竹忙完了匆匆而来,看到她神色如常,也就跟着镇定了下来,可说话的语气却有些着急,“叶侧妃跟着宸王妃往宫门口方向去了,像是……想要出宫。” “出宫?”江淑华眉头一皱,立刻站了起来,“她这会儿出宫做什么?” “奴婢不知,要不要想个什么办法将她拦下来?” 江淑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当时看到了叶瑾兮就在那边,故意叫她看见了这一幕,便是想让叶瑾兮将这个消息告知太子。 可现在…… 她竟跟谢颂华在一处,而且还要出宫,那这件事情…… 整个儿就变成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了。 “不!”江淑华立刻摇头,“去通知那个人,在他们的路上想办法制造点儿混乱,杀了叶瑾兮。” 西竹眼中一寒,立刻便又恢复了镇定,“是!” 才要走出去,忽然又听到后面的江淑华道:“人多手杂,不小心误杀了宸王妃,也在情理之中。” “主子!”西竹一惊,“这可不行!将来宸王……” “我都说了,是误杀!” 西竹咬了咬牙,还是领命而去。 江淑华则赶紧找了两件衣服,出去晃了一圈之后,便径自找太子去了。 太子正在皇后的宫里守在皇后的尸首前,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似的。 太子妃守在一旁亦是哀哀痛哭。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通传江良娣过来了。 赵明溪闻言便斥责道:“都什么时候了?外头的事情还不赶紧去处理了?让她回去,好好地待在东宫不要出来乱跑。” 谁知赵明溪的声音才落,门口便传来一阵纷争的声音。 然后江淑华便跌了进来,“殿下!太子妃救我。” 赵明溪一看到她的样子,顿时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弄的这样一身的伤?” 太子这才有了点儿反应,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江淑华一身的血,头发也是一片凌乱,身上的宫装更是乱七八糟。 她一步步地爬过来,满脸都是眼泪,“殿下,太子妃!救救妾身!”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赵明溪想要叫人进来,却见她摇了摇头,然后用气声道:“妾身……妾身杀人了!” 第571章:简直立了大功 若是以往,如她这样的贵妇人杀人,自然算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可在今天,谁杀人似乎都再正常不过。 毕竟这会儿床上还躺着一个被人杀了的,且还是一国之母,行凶者也位列贵妃。 赵明溪越发觉得心绪烦乱,“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一身吓死人,也叫殿下看着心里不舒服。”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而对旁边的太子道:“殿下,外头现在一团乱,臣妾还是先去外头打点一下吧!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眼看着她要走,江淑华像是吓坏了,连忙抓住了她的手,“不!我杀人了,我杀了……” 她说到这里,像是恐惧到说不出话来,生生打了个激灵,才一字一顿道:“三……皇……子。” 原本已经没有兴趣看她的太子忽然扭头,一双眼睛像是两柄利剑一眼扎在她身上,“你说什么?” 江淑华一边哭一边摇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逃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是安抚好了小郡主,想要过去看看皇后娘娘那边的情况,谁知道外头就乱了,我正犹豫要不要接着去御花园,就被他给挟持了。” 她话说得又急又快,整个人都有些癫狂的样子,一句一句争先恐后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他要我带他走,让我带他去东宫,说什么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所以我不肯,我不肯,他手里拿着刀,他要我去,我还有小郡主呢!我女儿还在慈庆宫,我不肯,不肯去……” 她忽然用力一把抓住了太子妃的手,“我不肯去啊!慈庆宫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他还带着刀呢!身上还有血,我害怕极了。 谁知道他这个时候忽然说什么,我原来是要嫁给他的,我女儿本来该是他的女儿的,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带他去,就立刻告诉其他人,我女儿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 江淑华说着便膝行到了太子的面前,“殿下,他胡说八道的呀!殿下你是知道的,他在胡说!” 太子早就已经被她这一番重重叠叠来来回回的话绕出了火气,直接两只手牢牢地钳住了她的两只手臂,“你说重点,你说什么?你杀了老三?!” “我没办法呀!”江淑华忽然大声哭道,“我没有办法,是他逼我的呀!他威胁我,他还要去慈庆宫,他还要去找我们的女儿,我……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殿下!” 江淑华想要给太子行叩拜大礼,“殿下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是他逼得太狠了,我……” 赵明溪在一旁看到太子两只眼睛像是亮得要发光似的盯着江淑华,“所以,你真的将他给杀了?” 江淑华这才一边哭一边点头,“殿下救我!我会被凌迟吧!我不要死啊!” “不!”太子一双眼睛大概是太过用力而有些赤红,他咬牙切齿冷笑道,“你当然不会死,你简直立了大功!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坤宁宫,在皇后遗体的面前,太子的笑容显得有些鬼魅,更有些叫人心惊。 赵明溪怔了一会儿,也慢慢地回过神,她伸手轻轻地搭上江淑华的肩膀,“江良娣,这件事情可有其他人看到?” 江淑华呆了呆,轻轻摇头,“没有!” 说完又立刻摇头道:“周围没有看到人,我当时吓死了,生怕给别人看到,我特意看了一圈的,没有人。” 赵明溪眉眼慢慢地舒展开了,“那你记住,三皇子不是你杀的,是在今日的混乱中,被不满他的臣子杀的,是乱军所为,与你没有关系。” 江淑华呆呆地看着赵明溪,又转脸看向那头的太子。 而太子此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精神恍惚,且明显过于兴奋,根本无暇理会她。 江淑华便又将目光转了回来,看着赵明溪而乖巧道:“我都听太子妃的。” 原本是想让叶瑾兮透露给太子的,省却让她自己说出来叫太子可疑。 谁知对方竟然没有按照她原本的部署走,那就只能用这一招了,希望太子不会察觉什么。 只要太子没有怀疑其他,那将来太子登基,她便算是起了一大助力的人,一个妃位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 或者,要不了两日,她也就能被提为侧妃了。 至于那个叶瑾兮,原本是给了她活命的机会的。 如今成了这场宫变中的一个冤魂,也就怨不得她了。 原本这个时候已经成了冤魂的叶瑾兮这个时候正在谢颂华的身后瑟瑟发抖,面前倒了七八个穿着制服的人。 而挡在她与谢颂华面前的是一个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 一身灰扑扑的劲装,看起来个子比普通人要小不少,那张脸…… 十分的平平无奇。 像是丢在人堆里,立刻便叫人认不出来的样子。 然而就这个人,如鬼魅一般的出现,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将面前这几个人解决掉了。 接着,叶瑾兮就看到那人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叶瑾兮不由朝四周看了几眼,确定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这才紧张地问道:“谢……王妃,那……刚刚那个人是……” 谢颂华拍了拍她一直显得有些过于紧张的手,实在是掐得她有些疼,“是王爷给我的暗卫,你不用怕,他一直在,会把我们安全送出去的。” 不知道是谢颂华的这番话起了作用,还是刚刚那个人的出手实在容易让人生出安全感,叶瑾兮果然放松了许多。 宫门口的马车早就已经七零八落,谢颂华找了半日也没有找到英国公府的马车。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响,王府的马车赶了过来。 “算了,你还是先跟我回王府吧!晚些时候外头安稳了下来,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叶瑾兮这个时候正紧张,听到她这么说,一点儿也顾不上客气了,立刻跟着就爬上了马车。 她看得出来,前头赶车的是两个锦衣卫,暗处还藏着一个暗卫,跟着谢颂华才是最安全的。 一路回去,原本繁华热闹的街市这个时候也是全然的一片零落。 到处都是踩坏的物件儿,两旁的商铺更是大门紧闭,还能看到偶尔路上无人清理的血迹。 不知道三皇子是如何进的城,进城了之后,是否又发生了什么。 等到了王府,才看到霍管家带着一群人在门口翘首以盼。 看见马车带着她回来,才像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572章:谁说我要投靠他了? 谢温华见她没有真的生气,便笑嘻嘻地亲手斟了杯茶递了过去,“这不是知道你担心家里么?所以根本就没敢告诉你!” 谢颂华眯着眼睛看他,“难得大哥哥竟然还会为家里人考虑。” 这话的讽刺意味十足,谢温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才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颂华看着他,生了一会儿闷气也就算了。 “三皇子带去的人有些不大对,后面我问过王府的管家,说是京郊那边好像忽然出了点儿什么状况,抽调了一部分的人手。” 话说到这里,谢温华便清楚了,也没有再多追问,反倒是沉默了下来。 “但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就靠了他呢?他什么都没有。” 谢温华倒是难得的认真,目光落在外头已经暗了下来的庭院,“也不能说是靠了他吧!就是看不惯那两个人。 当初在登州,很多事情你不了解里头的情形,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以及士兵的性命,在这两个人眼里看来,就是争权夺利的工具。 我是个武夫,从小就想当个武将,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当一个武将的艰辛,本朝重文轻武,哪怕是如我这样世家子弟,走军功的路子也比走科举更艰辛。 更何况,即便运气不错,一路顺利,可到顶也就是那么几个位子,爵位是不要想了,除了像王爷这样的武将,其他哪一个在战场上不还得看那帮读书人的脸色。” 说起武将的待遇,谢温华脸上满是愤懑之色,“在很多人眼里,武夫更是粗俗的代名词,好似一群不会动脑子的傀儡,而在那最上头的当权者眼里,几乎就是随时可以增减的数字罢了。” 谢颂华沉默了一会儿,她能明白谢温华的心情,但是她仍旧不能理解他转而去支持四皇子,“你是觉得四皇子不一样?” “嗯!”谢温华直认不讳,“在登州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对那些无辜丧命的士兵及百姓的痛惜,且……当时在登州,从很多细节上看来,他根本不像是个皇子。 我与他细聊,才知道,这位皇子年少时竟然还常常饿肚子,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他也曾告假出过京,负笈游学三年,只不过实在没有人关注他,所以连他离京都没有人知道。 他与我说起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听到了他对天下百姓生活的深刻见解,也听到了他对这个国家的热爱及忧虑。” 谢颂华不了解四皇子,只记得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确实没有其他皇子身上的娇矜之气。 “可这也不是你背着全家投靠他的理由,”谢颂华的语气到底是弱了下来,“这事儿若是叫父亲知道……” “谁说我要投靠他了?”谢温华却是翻了个白眼,“我不过就是伸手扶了他一把而已,万一他真的是个能扶的起来的,对这天下的百姓,我不是也立了点儿功劳么? 就算是扶不起来,那我也不妨碍什么,除了你知道,谁还知道我在这里头做了手脚?” 谢颂华白了他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 若不是当时她看到宫门口的那个人那样眼熟,思索了半日,才想起来在谢温华的身边见过,她也没有往这上面想。 而方才的话也不过就是诈他的成分比较多,只不过这个兄长,自己心里没能藏得住,所以三言两语就钓出来了。 而之所以猜到是四皇子,一方面是在皇后的宴会上,四王妃方解忧的表现有些过于沉默。 从前在宫里也并非没有见过方解忧,虽然是小地方出来的,可到底是江南大儒的孙女儿,待人接物一向荦荦大端。 可今日的方解忧实在是太沉默了,这种沉默又不像是害怕皇后的那种谨慎,更像是一种隐忍的等待。 再往后,便是在乾元宫那处。 虽然她没有靠近,可她分明看到了四皇子。 这里头必然不止谢温华一个人的力量,更深的,谢颂华无法了解更多。 她今日露面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卓院使,只要师父能安全离开,其他的她本不欲多管。 但眼下看来,恐怕这件事情还是要先跟萧钰通个气。 谢温华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担心,便又再三保证,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你往后还打算做什么?”谢颂华回过神来,脸上仍旧没有半分笑意,“我劝你还是小心些,该跟伯父及我父亲说的,还是说一声的好。”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送走了谢温华,谢颂华原本想要练两张字便直接睡觉,可心里一直觉得不踏实。 等进了东跨院的时候,脸色陡然大变。 “兰姑姑!”喊完才想起来兰姑姑担心家里的情况,今晚已经回去了。 丁香听到她声音不对,连忙走了进来,“姑娘,怎么了?” “我桌上的东西谁动过?” 丁香听到这话一头雾水,转脸看了一眼谢颂华那张桌子,惊讶道:“没有任何人进来过啊!” 因为见谢颂华的神色颜色,她也跟着紧张起来,“姑娘一直说这地方要紧,底下人都被吩咐不许进来,平日里就只有我和兰姑姑及翠柳进来。 今日翠柳帮着在外院打听消息,就我和兰姑姑进来过一次,其他没有任何人进来过,这桌上的东西……” 她又仔细地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道:“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谢颂华看着那桌上的琉璃瓶,眉头一直拧着。 丁香和兰姑姑看不出来是正常的,因为丢的东西十分细小,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可她却是一清二楚。 那玻璃瓶里昨晚上刚刚凝成的东西少了两颗。 这么多天的心血,她天天对着这些东西,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大概。 丁香见她不说话,也跟着急了,“要不然,奴婢这就让祝嬷嬷将所有人都叫过来,大家一起问问看看。” “不用!” 谢颂华摆了摆手。 丁香已经走出去几步又立刻停住了,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只要是咱们院子的人,要查总是能查到的。” “不要打草惊蛇,”谢颂华摆了摆手,“他既然能这样拿走,就不是简单的人,更不是用简单的方式,问不出来的,算了,这事儿你不要往外说,我心里有数就行。” 丁香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谢颂华态度坚决,便没有再坚持,只是眉头一直皱着,心里也就跟着藏了事儿。 等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谢颂华对着灯光看那琉璃瓶里的东西,眉头皱得更深了。 所以,这件事情是快要浮出水面了吗? 第573章:又中毒了 宫里头的血腥味儿,像是还弥漫在众人的头顶,京城里里外外都是一片肃穆的样子,街上仍旧人不多。 谢颂华也没有出门,只是派人日日去谢家和宅子里看看情况。 江氏夫妻还好说,因为根本没有亲眼看到什么,日日在宅子里替她养东西,只是每日不出门而已。 谢家的情况却不大好。 谢老夫人和齐氏齐齐病倒,齐氏不好说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个原因对外宣病。 但是谢老夫人着实是有些不大好。 第三日听说还没有起色,谢颂华便干脆驾了马车去了谢府。 外头街上的一片零落的样子,与之前的热闹相比实在截然不同。 到了谢家,见到她过来,余氏和谢文鸢都松了一口气,“三丫头来了就好了,快去看看你祖母,太医来了也瞧不出什么,只说是年纪大了。” 这么一说,谢颂华就知道,大概就是在宫里头受到了惊吓,现在将一些陈年的旧疾给勾出来了。 谢老夫人见到她还笑了笑,“一点儿小事儿,怎么还特意将你给叫了过来,现在外头乱的很,你合该多在王府里呆着,没事儿不要往外跑,万一不小心惹上些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谢颂华还是看得出来,谢老夫人的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才两天没有见,脸色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不少,头上的白发也变得更明显了。 “王府王爷不在,我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倒不如来祖母这里坐坐,只是正巧我知道点儿岐黄之术罢了。” 说话间就已经搭上了谢老夫人的脉搏,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眉头却皱了起来。 谢文鸢一见便有些紧张,“怎么样,可是有哪里不对?” “哦!没有!”谢颂华又换了一只手,同样听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安抚道,“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身子亏损了些,加上早前生的那一场病,有些勾起来了旧疾。” 虽然口里说是不打紧,谢老夫人到底还是有些紧张,听到她这话才放下心来。 谢颂华又拿了之前太医开的方子来看,笑着道:“太医开的倒是没有错,不过他不及我对祖母身子的了解,有些地方还是要变动一下,我这就去重新拟一个,先抓两副药吃吃。” 谢文鸢连忙道:“我随你去,立刻便吩咐人去抓药。” 等到了外间,果然看到谢颂华的面色沉了下来,谢文鸢也跟着严肃了表情,“在外头来了,不用瞒着。” “祖母又中毒了。” 虽然心里有点儿准备,可谢文鸢还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中毒。 她当即将人往外头拉了,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才开口问:“你确定吗?前日入宫的时候还好好的。” “确定,”谢颂华毫不迟疑,“不但确定中毒了,而且还确定是之前中的那种毒。” “什么?!”这一次谢文鸢更是难以相信,“你是说,原来那个给母亲下毒的人又出手了?” 那年冬天老夫人中毒,若非谢颂华还说不得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只是后来虽然找到了凶手藏毒的方法,却一直没有找到幕后黑手。 却没有想到如今那人竟然再一次出手。 “可有性命之忧?”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却半点儿不见放松,“这就是我不理解的地方,这个毒上回我能替祖母解了,难道这一次我还不能解么?为何凶手故技重施?显然如此根本达不到谋害祖母的目的。那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这么一问,谢文鸢也愣住了,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要不然,搜吧!”谢文鸢咬了咬牙,“寿安堂里就这么多人,也就这一两日的功夫,我就不信搜不出来。” 她这么说,谢颂华才想起一件事情来。 去年有一天芍药忽然找了过来,拿出了老夫人所中的毒药……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念头去的太快,谢颂华一时间想不明白。 她下意识地阻止了谢文鸢,“不急,这事儿暂且还是先悄悄的,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打草惊蛇不大好,且等父亲回来,偷偷地告诉他,一起商量看看。” 谢文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下来,“那其他人呢?” “先看看父亲那边的说法吧!”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等等到了天黑,谢云苍都没有回来。 才想起来,最近这两天朝中后宫都是一片混乱,还有皇后的治丧事宜到如今都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因为裕丰帝根本不理会这件事。 信已经送去了大同,按道理来说,今晚上就能收到萧钰的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心里的事儿太多太杂,谢颂华就觉得脑仁儿有点儿疼。 外头的街道原本就冷清了许多,入了夜更是没有什么人气儿…… 想到这里,谢颂华心里陡然一惊,不对! 哪怕没有人气,也不该这么冷清才对! 她立刻撩起车帘,才发现马车进了一条死胡同,而原本坐在前头的车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马车正对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一个面色惨白的人。 韩翦! 又是这个让人窒息的人! 不过,谢颂华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是那个守在她周围的暗卫。 “谢姑娘如今的派头倒是大了很多。” 韩翦的声音仍旧是那般阴柔,在这样的夜色里,越发显得阴寒。 谢颂华保持着撩起车帘的动作,语气淡淡的,“你如今应该叫我宸王妃。” “但是韩某不大喜欢这般称呼,”韩翦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毕竟,你跟宸王又并非真正的夫妻。” 他话音才落,那暗卫便瞅准时机,直接对着韩翦发起了进攻。 谁知死变态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在暗卫快要靠近他的时候,忽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个人影,直接挡在了那暗卫的面前。 如此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可见那两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谢颂华不由捏紧了拳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边缠斗的三个人。 韩翦仍旧满身闲适的感觉,站在屋顶上。 隔得太远,她不大能确定对方脸上的表情,看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他似乎是在笑。 不过,她可没有对方的轻松心情,谢颂华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三个人身上。 看得出来,那两个人到底还是不如自己那个暗卫的武功高,可是到底还是给缠住了。 韩翦便在这个时候足尖一点,直接朝谢颂华的马车掠过来。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要躲开,可对方动作之迅疾,着实非她这种没有半点功夫的人能够避开的,几乎是立刻,那只如铁钳般的爪子就到了面前。 第574章:死变态又来了 又要抓她喉咙! 这个人就不能换一种方式么!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谢颂华竟然还能想到吐槽这一点,她也有些佩服自己跳脱的思维了。 然而意料之中的钳制并没有来,她忽然被卷进了一个略有些寒意的怀抱。 闻到熟悉的味道时,谢颂华的心忽然就镇定了下来,转脸一看,果然看到萧钰稍显冷硬的侧脸。 “韩公公大晚上的,找本王的王妃做什么?” 而那暗卫也恰在此时解决了两个对手,持剑立在韩翦的背后,两人一前一后做出夹击的姿势。 韩翦那张僵硬的死人脸看着更僵硬了一些,他慢悠悠地收回手,竟露出了一个笑容,“王爷说笑了,韩某只是路过。 只不过最近京中不太平,又有好些别国细作趁机活动,韩某奉命维护京城治安,方才不过是试探,怕是有人仿冒王妃罢了。” 难得这个死变态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原来他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怕萧钰。 “好了,那本王可以告诉你,你多虑了,可以走了么?” 韩翦目光自谢颂华的脸上扫过,抬手轻轻行了个礼,“王爷自是不会认错自己的妻子,这边没有问题,那韩某也就告辞了。” 说着仍旧那般不紧不慢地往胡同外走。 “慢着!”萧钰忽然又开了口。 “王爷还有何吩咐。” “那你那两条狗的尸体带走。” 萧钰的语气颇为生硬,然后便带着谢颂华直接上了马车。 而那暗卫也立刻跳到了车辕上,充当赶车的车夫。 一直到马车离开,谢颂华从后面的车帘里看着,那死变态都没有走。 “别看了,”萧钰坐在她对面,伸手将她手中的车帘放下,“他不会再来。” “我知道,”萧钰都在了,韩翦还不至于真的敢直接跟萧钰对上。 谢颂华只是没想明白韩翦今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她倒是更疑惑萧钰的出现,“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那边的事了,自然就回来了。”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算是全部的交代了,谢颂华撇了撇嘴,“那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他们武将都这么随意的吗? 难道就不怕招致忌讳? “没想到宫里的事情发生得这么快。” 听到这一句,谢颂华连忙坐正了,“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宫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忽然叹了口气。 这个反应让谢颂华有些惊讶,叹气这种事儿似乎和萧钰的形象气质完全不搭,在他身上看到,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你相信气运吗?” “什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谢颂华一头雾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相信什么?” “气运。” “怎么可……”话说到一半,她便没有接着往下说了,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十分肯定这个答案。 真的没有气运这个东西吗? 那她是怎么出现在这个时空的呢? 总不能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吧? 这,不就是气运的体现? 但是这种事情完全不可控,说是信或者不信,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 “王爷相信?” 她几乎可以肯定萧钰的答案,如他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指挥若定,靠的是谋而后动,怎么可能会看气运呢?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萧钰轻轻摇了摇头,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意思,“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萧钰此时的反应有些奇怪。 车厢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谢颂华轻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她试探性地问道:“是大同的事情不大顺利?” 听到她这句,萧钰才像是回过神来,看着她浅浅地笑了,“不要胡乱猜测,没有什么事儿。” 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有些不大对。 马车回了王府,照例在垂花门前分手,谢颂华却忽然想到东跨院的事儿,“我的东西有进展了,你想看看么?” 这倒是让萧钰有了兴趣,“这么快?” 说着话,就已经抬腿跟着过来了。 东跨院里因为情况特殊,并没有用灯火,到了晚上只靠镶嵌在柜子上的几颗夜明珠照明。 不得不说,还有点儿后世的电灯的感觉,没有烟,也不怕烧手。 将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 谢颂华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东西,然后又从琉璃瓶里倒出两颗蛊丹,“给你看看。” 说着便将那两颗蛊丹分别放进了两个培养皿里面。 然后拿起旁边的一把小刀,打算戳破自己的手指,却被萧钰拦下了。 他将那把刀接了过去,“我来。” 谢颂华连忙阻止了他,“你的不行。” 萧钰只略想了一下便明白了。 谢颂华果断地戳破了一点儿手指,往里头挤了两滴血。 又添了一点儿东西,那蛊丹果然慢慢地有了动静。 只是那东西太小,看得不明显。 这个时代连放大镜都没有,更不要说显微镜。 两个人只得借着夜明珠的亮光,脑袋凑在一起看。 着实是动静太小,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里头的情形。 很快,那两只蛊丹彻底溶解,两边都各出现了一只极小的虫子,颜色是赤色的,头部带着两个极小极小的触须,加起来也就指甲盖大小。 “把那瓶子……”谢颂华一边看,一边指挥萧钰给她拿东西,谁知一转脸,却正好遇到他也看过来。 她的唇便直接划在了他的唇角上。 “啊!” 两个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方才他们又实在靠得太近,抵着桌子的时候,谢颂华的衣摆便被萧钰给压着了,这一扯,当即便倒了下去。 还顺带将萧钰给的腿给绊了一下。 萧钰下意识地想要捞她起来,结果被这么一拌,一瞬间也没能保持平衡,两个人立时摔在了一起。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谢颂华发现此时她眼睛正上方对着的,正是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 而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不到这厮的嘴唇还挺软。 不对!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些东西一闪而过,上边儿的人已经利落地起了身,然后背着手背对着她站着,看样子竟像是…… 有些不高兴? 谢颂华偷偷翻了个白眼,从这个时代讲,她是吃了亏的好不好? 更何况…… 他是真的很重啊! 心中暗暗地咒骂了两句,正要起身,就忽然看到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没事儿吧?” “额……还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萧钰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大自然。 接着他的力量,她站起来才发现,后背磕得还挺疼。 下意识地就活动了一下身上的肌肉,眼角的余光扫过对面的人,忽然发现他怎么…… 耳朵那么红? 第575章:没用了,死了 若非夜明珠的光芒强盛,她都没有发现。 见谢颂华在打量自己,萧钰眉头皱了皱,神色越发不自然了,干脆转过身指着桌上的东西道:“你现在是打算怎么做?” 谢颂华闻言走了过去,脸却是瞬间垮了下来,“没用了,死了。” 她这么一说,萧钰认真看过去,果然见方才还有点儿动静的两只蛊虫这会儿都彻底僵硬起来,就连最上头的那根小小的触须都蔫了下去。 “那……” 这个东西有多复杂,其实不用谢颂华说,萧钰心里也清楚。 自从接触这个东西以来,谢颂华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研究此物上。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研究出这样的成果,已然十分不容易,现在却…… “其实……并非就只剩这两颗了。” “别处还有?” 谢颂华便将自己这屋子进过贼的事儿告诉了他,“这事儿霍管家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我这宴春台每日里来来去去的人不少,能避开这么多人的视线进来,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之辈。” 她说完之后,才发现萧钰正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可了解国师?” 萧钰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谢颂华一脸莫名,随即摇头,却不由自主地轻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个神棍么?”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可见多了,多少昏君便是栽在这种神棍的身上,荒废了政事,也败坏了国本。 但是眼前这个人是萧钰,是这个时代站在王权顶端的人,更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看重的人。 这样的话,她也只能这么嘀咕一句。 奈何萧钰作为一个常年练武之人,耳力远超常人,闻言却是笑了,“这个词儿倒是用得准确,确实是个神棍。” “其实我就是这么一说,并……并没有不敬的意思。” 她才穿越到这里来,就知道这个国师的威名。 甚至因为这个人,自己的命运都随之发生了好几次变故。 萧钰却只是轻轻一笑,随即转身往正屋的方向去了。 谢颂华便跟着他一同走过去。 “虽然是个神棍,但多少也是有些本事的神棍,不然……陛下也不会如此看重他。” 这话让谢颂华有些好奇,因为前世对历史上许多君王的固有印象,在知道这个裕丰帝信奉这么一个国师,谢颂华多少觉得这个皇帝有些昏庸。 可是萧钰不一样,纵然她不是十分了解他,可一个能做出如此政绩的,绝对不可能昏聩。 他说出这样当想,与裕丰帝信奉国师,则是完全两个概念。 屋子里丁香等人见他们进来,立刻十分乖觉地奉上热茶,然后便齐齐退了出去。 此时气候已经十分温暖了,窗外吹进来的风已经没有半分寒意,反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爽。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谢颂华等不及,“王爷是觉得那个国师,在这一次的事情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正在喝茶的萧钰便抬眼瞥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呷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才道:“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不过,若是遇到了,你离这个人远一些。” “那当然!”谢颂华想也不想便答道,“神神叨叨的,碰上了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儿,我才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说完发现萧钰仍旧在看自己,她略沉吟了一会儿,“有什么不对吗?” “是你要主动避开他。”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让谢颂华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认真起来,“是有什么问题?与我有关?” 提到这个,萧钰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随即便又舒展开了,“应该不会,只是今晚上韩翦的出现着实有些奇怪。” 提到韩翦,谢颂华又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发痒,这才想起来要问,“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来堵我的路?” 萧钰却没有立刻回答她,像是自己在思索着什么。 窗外有虫鸣透过窗纱透进来,唧唧啾啾好不热闹。 但是在这个宁静的夜里,却显得尤为鲜活。 “宴春台这边我会让人加强守卫,最近这段时间你最好暂且不要出门,等我将外头的事情查清楚了,再与你说。” 说完这话,他便径直起身要往外而去。 谢颂华却不敢放他走了,几乎是立刻就跟着起身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到底知道什么?跟我有关的?” 笑话! 那可是韩翦! 还有那个什么神神叨叨的国师。 她前两天才目睹了一次宫变,眼睁睁地看着外头的街道变成如今这般惨淡的模样。 她又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也不是头顶光环的电视剧穿越女主角。 命只有一条,万一真的跟她性命相关,她总得做好准备不是? 萧钰的目光下移,落在她拽着他袖子的手上。 若是平时,谢颂华肯定就不好意思松手了,可是今天她是真的害怕,仍旧死死地揪着这么一方料子,一双眼睛就盯着面前的人。 萧钰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眼神温和地看着站在自己后面的人,“我暂时还不能确定,若是我确定了,第一时间告诉你,可好?” 若是此时有其他人在场,或者是熟悉萧钰的人在场,一定要惊得下巴掉一地。 王爷什么时候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过话?! 可这样温和的语气却没能安抚到谢颂华。 不过她也清楚,面前这个人不是普通人,撒泼打滚撒娇卖萌估计都没有什么用。 好半天才讨价还价似的添了一句,“那可得派几个功夫好些的守在我屋子周围。” “你放心,这是王府,我在呢!” 看着他没入黑暗中的背影,谢颂华却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放心。 她转身进了起居室,拿出自己的册子,将京城所有势力都标记了出来,又将有关系的人之间所有的关系都标注清楚。 三皇子竟然就这样没了,着实叫人心惊。 从裕丰帝的态度看来,恐怕并没有想过太子和三皇子两个人真的会丧命一个。 恐怕三皇子自己都死的莫名其妙。 她的目光自所有的名字上转过,最后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便是萧钰说过的“国师”。 她发现,好像每一次都有这个人的身影。 且不说她刚刚穿越过来,就因为这个人曾经的批命,江淑华下狠手想要置她于死地了。 就是后来的几次,也都有他的身影。 明明当初裕丰帝想要纳她和江淑华入后宫,后来似乎也是因为去了一趟灵霄宫而改变了主意。 还有登州的事儿…… 似乎华阳夫人与他关系也非同一般,这一次赵皇后的宫宴里没有看到华阳夫人的身影,听说便是因为此前问过国师,需要亲身去摆一方什么神明。 还有萧钰今天晚上的话。 两个人相识这么一段时间以来,谢颂华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犹豫和不确定的一面。 第576章:服丧 还有,这个人真的会针对自己吗? 韩翦是听从国师的命令的? 还是裕丰帝的缘故? 谢颂华想不通这些,可是萧钰吩咐她没事儿不要出门的事儿却是办不到了。 赵皇后薨逝,三皇子也殒命,这样的丧事,她怎么可能不参加。 高贵妃又疯了。 如今这一切的丧仪,便是交由太子妃操办。 谁知道在交给太子妃的旨意下来的时候,裕丰帝又忽然点了四王妃方解忧协理。 至于那日的宫变,轻飘飘的一句误会便带过去了,而裕丰帝只是表示对赵皇后三皇子等人的痛惜。 当然少不了又抓了一批为当日的事情顶罪的人。 朝堂上一片肃穆,后宅也跟着一片死寂。 好在如今东宫正在笼络人心的时候,太子妃听说谢家老夫人和二夫人都病着,便免了每日过去的服丧。 谢颂华却是免不了,一身白色的丧服站在众命妇的前面,年轻的面孔多少有些打眼。 赵明溪十分会做人,不过略站了小半个时辰,便以有事相询将谢颂华叫进了内殿。 哪里有什么事儿,不过是随口问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实际上是卖个人情,让她不必一直在外头站着。 同样进来的还有长公主、张老夫人等人。 不过众人也不好太过分,算着时间还是得到外头去站着。 一日下来,虽不十分疲惫,亦很不轻松。 而这个间隙,谢颂华又挂心谢老夫人的身子。 如她此前所说,这药就是当日的药,甚至方子都不如何要换,几服药下去,谢老夫人也就好转了。 只不过到底年纪大了,这药又霸道得很,更何况不是头一回中这样的毒。 因而等皇后的大丧过去,谢颂华也终于得以回娘家,再看到谢老夫人的时候,便觉得她的面色比此前要难看了许多,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老人家见着她倒是高兴,连忙招手,“不是已经去了信么?我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事儿了,你不必这么急着过来,最近大家都关起门来,你也莫要往外头乱跑。” 谢文鸢就在一旁照顾着,此时她看上去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三丫头这是关心母亲您的身子,还孩子孝顺,您还不高兴了!” 老夫人闻言便瞪了她一眼,“三丫头自然是个孝顺的!那你呢?作为我的亲闺女,我且问问你是不是个孝顺的? 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和离的事儿就这样解决了,也不怕我心里不舒服?还联合了你哥哥一起来谋算!” 前两日林家的和离书已经送了过来,谢文鸢眉眼间都透着松快的样子,着实是有些藏不住的笑意。 听到谢老夫人数落也未变颜色,“娘!二哥哥做事你还不放心么?就连他都觉得此事可为,就说明这是好事儿,从此往后,我就在你身边守着你,难道还不好?” 谢颂华也知道老夫人实际上是已经接受了,只是如今嘴里还在拿捏着自己女儿,便笑着道:“这世上谁也没有亲闺女来得亲,祖母如今日日能得姑母在跟前侍奉,多少人求不来的服气,更何况,祖母的几个孩子又这般和睦。” 谢老夫人便又瞪了女儿一眼,然后才看着谢颂华感叹道:“这话可是说对了,若是她几个兄嫂对她不满,这和离之后来娘家那是遭罪,我心里也难放心。” 谢文鸢却是和谢颂华两个人相视一笑。 等出了寿安堂,姑侄俩便一同往眠秋居去,谢文鸢这才说起自己和离的事情,“到底是让他们啃了一口回去,不过也说明了,若曦的婚事由我做主,白纸黑字地写着,我心里也算是落定了。” “那表哥呢?” 提到儿子,谢文鸢便笑着道:“你表哥最重要的是下一场科考,至于婚事,男儿家不比姑娘,只要他有出息,林家巴不得希望他娶个好的。 到时候二哥哥这边提一个,那边林家肯定不会拒绝的,更何况,如今整个林家,除了深哥儿,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都指望着深哥儿出人头地提携着呢!” 提到林家,谢文鸢到底是不屑的,眉眼间都带着厌恶的神色。 谢颂华不想勾起她往日历不好的记忆,便转换了话题,“姑母,你在京中的时间长,你可知道国师这个人?” “国师?”谢文鸢有些惊讶,“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国师谁都知道啊!” “谁都知道,生可偏生我不就是不知道?”端起桌上的茶,谢颂华直接捧给了谢文鸢,“正好今日不急着回去,不如姑姑好好与我说说那位国师的事迹?” “这个……”谢文鸢想了想,“实际上说是国师,但是真正见过他的人极少,平日里也只有陛下才能见到他,之前住在皇宫里,就整日里在灵霄宫里修仙炼丹,是个老神仙一样的人物。 据说当年便是国师的师兄帮助我们太祖皇帝取得了天下,所以太祖皇帝便将灵教奉为国教。” 这个消息让谢颂华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当今陛下开始看重灵教的。” “这可不是!”谢文鸢连忙摆手,“灵教作为国教是太祖皇帝确立的,但是太祖皇帝是自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所以对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十分信奉。 据说正是这样,才惹怒了灵教的神仙,导致……” 说到这里,谢文鸢连忙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了几句,然后才转向谢颂华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今儿这里没有人,就只有你我两个,我才敢这么与你说,虽然是外头传得,可到如今谁也不敢胡说的。” 见她这样郑重其事,谢颂华连忙点头,“姑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外传。” “哪里是不放心你!”谢文鸢压低了声音,“实在是事关重大,如今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据说当年,灵教的先圣,便是如今这位国师的师兄,在帮助太祖皇帝获得了天下之后,便要求太祖皇帝分封灵教的各个神仙,结果太祖皇帝没有同意。 那灵师便一怒之下开坛做法,才让太祖皇帝五个儿子都先后殒命于大大小小的战场上,以至于太祖皇帝没有一个儿子留下来继承皇位,皇位便只好传给了后面的康永帝!” “啊!”谢颂华忍不住失声叫出了声,“还有这样的事情,只可是这……这未免也太玄乎了吧?!” “可不是!”谢文鸢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听着也觉得玄乎,但是从前大家都是这么传的,到底是真是假,咱们这种凡人就说不准了。” 这种事情,谢颂华总觉得当年刘邦斩白蛇的传说一样,说不得便是给政治事件当遮羞布的。 她听过便默默地放进了肚子里,转而问起了如今这位国师,“他是何时取得圣上信任的?” 第577章:国师 “一直都信任啊!”谢文鸢如实以答,“先头那位国师在康永皇帝登基的时候便仙逝了,然后的国师便是如今这一位。” “死了?” “呸呸呸!”谢文鸢连忙吐了几口晦气,“可不兴乱说,这种事情着实说不好的,到底是那一位,你可不要犯了神仙的忌讳,据说是那场法事太过耗费元神,所以因此事而仙逝的。” 越听越扯。 谢颂华在心里撇了撇嘴,“所以说,这位国师是在康永年便住在宫里的了?” “嗯!”谢文鸢点头,“一直很受皇帝的信任,只不过当今更加器重一些,大概也是因为当今的即位是受了国师的恩吧!据说当初国师在先帝跟前美言过几句。” 谢颂华并没有听到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只是觉得这个灵教着实是与大启深深捆绑在一起的,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如此信奉这么一个宗教。 看来是时候去找几本灵教的教义过来看看了。 谢文鸢见她面带忧色,只当她是想起当日的预言,“横竖如今江淑华已经在东宫,三皇子又这么没了,将来她必然是要封嫔封妃的,这也算是应了当初国师的那个话,你就不要多想了。” “嗯!”就这样误会也挺好的,谢颂华没有多解释。 可是在到了家里,却是认认真真地将今日听到的消息全部记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萧钰问她信不信“气运”的事儿。 她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邪乎的事儿,如今又跟这个什么灵教神神叨叨的事情搅和在一起,总觉得有些不对。 而老夫人中药的事情,谢家还只是在暗中查访,并没有半点儿消息。 倒是那个蛊丹的事儿有了下落。 “宫里拿去了。” 是萧钰给她的答案。 “宫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萧钰的身上,“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研究这个的?” 宅子那边谢颂华只带过自己跟前几个信得过的人去过,就连碧桃都没有去过一次。 而东跨院平日里更是不让人进来,里里外外能看见得见的地方也就是一些医术典籍以及药材之类的东西。 按道理来说,除非是萧钰那边的人发现了什么泄露了出去,否则不应该被盯上才对。 “真想要查,也根本就藏不住。” 大概是看到她的忧虑,萧钰淡淡一笑,“不要想那么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那……”谢颂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还有多久?” “没有所谓多久不多久,只看谁先取出来罢了。” 她说得这样轻松,可这件事情事关性命。 “我再试试看,还有条件。” “你……”萧钰却有些迟疑,“吃得消?” 确实很难,那东西太小了,而且形成的条件又太苛刻,这不是在后世,有各种精密的仪器能够监控所有的参数,所有的情况不过是靠她个人的把握。 着实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没有时间了不是吗?”谢颂华的神色认真起来,“若非是宫里拿去了,或许还有机会。” 那东西若是落在普通人手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自己给弄死了。 但是宫里头既然动了这个念头,就说明那里同样有熟知这东西的人在,那要保存好两颗蛊丹,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拼的就是时间了。 “总要试一试。” 说干就干,谢颂华便特意陪着萧钰去了一趟宫里头,探望裕丰帝,然后回来的路上便遭遇了一次刺杀。 萧钰倒是没有什么事儿,谢颂华却受了重伤,不得不在府里静养。 而这一次,世人才知道宸王与王妃鹣鲽情深,一向不见女色的宸王竟因为这个原因对京城上下全面进行搜查。 只是借着上次宫变的借口,将京城大大小小几个不甚规范的场所都整顿了一遍。 就连街上那些不如何守规矩的摊贩都被锦衣卫造访过。 一时间原本在宫变之后就变得有些冷清的街道越发显得寥落了,仅有的一些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出门谋生的生意人,也都一个个的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查到那日对萧钰行刺的人,不过倒是有不少人见到这几日镇抚司又往昭狱里扔了一批人。 同时,各大药行的药材也是源源不断地往王府里送。 谢家人吓得不轻,一个个的都忙着来探望。 这件事情十分重要,谢颂华也不得不躺在床上吃了点儿药让脸色难看起来,然后应付了娘家人几句。 后来还是萧钰出面,直言如今谢颂华的情况不适宜见客,且让他们都回去。 最后还是谢荔留了下来。 萧钰才从前院回转头,便看到一个少女踮着脚尖朝他这边看过来。 一见他的身影,便小跑着过来了,然后盈盈地福了一福,“姐夫。” 这个称呼让萧钰愣了一下,随即便觉得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谢荔见他没有反感的样子,便又轻声唤了一句,“姐夫,如今三姐姐受了这样重的伤,祖母和父亲都十分不放心,便着我过来近身照顾三姐姐。” 她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一张脸也红扑扑的。 之前她也见过萧钰几次,可最开始是害怕,根本不敢认真看,后来又匆忙,没工夫细看。 最近的一次,好容易在谢颂华的屋子里见到了人,却又只是匆匆一面他便又走了。 若是没有宫变那件事情,她这会儿都已经嫁到苏家去了。 可偏生就是出了这样的事儿,好像上天都知道她心里的所思所想。 因为皇后娘娘的薨逝,寻常百姓家半年不得婚嫁,她的婚事又可以拖半年。 又恰好谢颂华遇刺了,家里的担心是真,她伤得这样重,不能被太多人吵到也是真,还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理由吗? 此前她试探过老夫人的意思的。 她知道老夫人不满谢颂华如今成了王妃便不似从前的恭顺,老夫人分明也表了态,只要她自己能成事儿,便不会干预。 方才看到他自那边走过来,春日的暖阳落在他身上,谢荔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天神。 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她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人的存在。 有那么一点儿可能能跟着这样的人一辈子,她如何还能甘心嫁给那姓苏的? 谢荔因为紧张,眼睛便不敢再抬了,面颊红得像是要滴血似的,两只耳朵更像是被火烧着似的。 只是等了半天,还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谢荔也不由的心里起了嘀咕,再抬眼,跟前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倒是不远处有两个仆妇正看着她在低声说着什么。 第578章:太不甘心了 那指指点点的样子,让谢荔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只得匆匆离开。 但等走到了无人的地方,却又生出了几分恼意,且等着,等有一日她进了王府,看这些人还敢这样笑话她?! 只是…… 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谢荔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从谢颂华那里突破。 姐姐生了重病,妹妹过来近身照顾本就是应该不是吗? 再说,谢颂华回京没有多久,在谢家也甚少有人真的关怀,眼下生病正是脆弱的时候,她赶在这个时候多关心关心,她必然会留下自己。 都说宸王在意宸王妃,如今谢颂华病着,那王爷必然会时时过来探望,自己不就有机会了么? 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凭什么江淑华一个谢家的养女都成了东宫的良娣,而且眼看着马上就要封嫔封妃了。 她可是正经谢家的姑娘。 谢颂华就不说了,大概是真的有所谓的运气加成。 可她当个宸王侧妃不过分吧? 娥皇女英不也是一段佳话? 心里头越想越兴奋,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地加快了。 等走到宴春台的时候,才发现回廊下都没有人,正疑惑着,就听到屋子里传来萧钰的声音,“你四妹妹什么时候回去?” 听到这话谢荔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就闪身到了廊柱后面,两只耳朵却倏尔立得老高。 只听到谢颂华疑惑地问了一句,“她还没走么?” 这话听得谢荔心里一个“咯噔”,今日这留下来本来也是她的一个小心机,方才借着说找兰姑姑有点儿事落后了一步。 原本是打算现在谢颂华跟前卖个好,等她感动了,再提留下来的事儿。 谁知道方才丁香就一直在说谢颂华已经累了,要先睡会儿,她这才循着方向,去找萧钰了。 谁想眼下竟变成了这样。 不等萧钰回答,谢荔立刻加重脚步声地往屋子里走,“三姐姐,你可觉着好些了?” 萧钰见到她进来,眉头不由轻轻地蹙起,眼底流露几分不耐烦。 谢颂华原就猜到了谢荔的心思,这会儿见萧钰这个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展颜一笑,只是面色看起来仍旧不好,“不过是多吃几副药的事儿。” 谢荔闻言脸上便露了几分担忧,“这可不是小事儿,三姐姐你这运道着实也有些不大好,竟然又遇到这样的事情,祖母和父亲都担心得了不得,方才还特意嘱托,怕你一个人在这里难受,叫我留下来照顾你呢! 三姐姐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只管告诉妹妹,我都去吩咐人给你弄来。” 说着话,目光便溜到萧钰身上去了,“王爷应该能体谅我们谢家对三姐姐的担忧吧?” 这般做派,别说萧钰了,就是谢颂华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她正要开口拒绝,就听到萧钰冷着脸喊人进来。 百越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廊檐下。 “打发个人去谢府问问,看看谢阁老是什么意思,可是认为我宸王府行事不周全,连王妃的身子都照看不好?” 百越当即便应声转身要去,谢荔闻言立刻道:“别!” 见其他人看她,她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忙道:“祖母和父亲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大家都只不过是担心三姐姐……” 萧钰还没有说话,百越便忍不住沉声道:“当宸王府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可以留么?王府多少事关大启安危的机密,若是真的丢了一件两件,谢家可会担这个责任?” 谢荔脸上更为窘迫,可心里却是恼恨更多,她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外头那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立时红了眼睛,却是转头往萧钰去了。 她咬着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姐夫,外头都传王爷对我姐姐感情颇深,这就是所谓的看重么? 我是姐姐的娘家妹子,如今为着照顾姐姐才留下来,王府难道要将我当成个贼么?若是如此,我便也不留了,只是这话我定要原封不动地告知家中的长辈!” 萧钰眼中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他转脸看了一眼谢颂华,却见对方已经摸了本医书倚着床头在看,好像对眼前这场闹剧一点儿都不关心的样子。 谢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不由被谢颂华的态度给弄得迷糊了。 “三……” “百越!” 外头的百越听到萧钰这个语气,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末将在。” “丢出去!” 说完转身便往谢颂华的书房去了。 谢荔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一次她脸上的难以置信比方才可要真切多了。 眼看着百越真的朝自己走过来,她这才有些慌了,连忙往谢颂华的床边退,“三姐姐……你……你也不管管吗?我可是你的妹妹,王府的人如此对我不客气,可就是不将你放在眼里,这难道你都能忍?” 谢颂华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悠悠然翻过了一页书,“谢荔。” 她的语气平静而淡定,落在谢荔的耳朵里,莫名的有些心慌。 盯着谢颂华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见她悠悠然别过脸,一双眼睛直直地落在谢荔的脸上。 “不要打量谁是傻子,你以为王爷为何没有当面戳穿你的心思?” 听到这话,谢荔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她眼神闪躲着道:“三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都听不懂。” “听不听得懂,你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跟我说什么,”谢颂华的眼睛澄澈而宁静,像是能将人心都看透了似的,“以往你我姐妹虽算不得十分和睦,但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作为姐姐,我劝你一句,好好跟苏公子过日子,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这话便如同一片利刃,刺破谢荔所有的伪装,将她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心思暴露在了热烈的阳光之下。 可偏偏谢颂华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反应,好像对于她来说,这根本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谢荔咬了咬牙,僵着脖子道:“我不知道三姐姐你在说什么,枉我还担心你……” “好了!你要再这样假惺惺的,我也就懒得维持表面的和气了,你若是不想这件事情传到苏公子的耳朵里去的话,还是赶紧回去的好,真当我是泥菩萨?” 后面这句话的语气说出来的时候,便加重了几分,那一双眼眸里的眼神,好似忽然添了几分重量,让谢荔有些承受不起。 这一番话落在谢荔的耳朵里,无疑是当众给了她一巴掌,而隔壁的屋子里,萧钰分明还在那里。 他不可能没有听到这一番话,可是那屋子安安静静的,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咬着唇,脸色铁青地看着床上重新去看书的女子。 不,她不想放弃。 就在她两只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的时候,那头书房里萧钰忽然又开了腔。 第579章:熟悉的感觉 “百越,你在做什么?!” 谢荔心下一震,难以置信地往那边书房的方向看过去,但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腰上忽然被一道巨大的力气推动,然后整个人被人掀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百越的肩膀上被扛出了宴春台。 听到院子外头传来谢荔的尖叫声,谢颂华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有些难看。 屋子里已经没有外人在,谢颂华干脆掀了被子,随意趿着一双睡鞋就往书房里去了。 一眼就看到萧钰坐在她平日里坐着的位子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今日里练的字。 “何必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谢颂华一面整理着书案,一面嘀咕道,“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小姑娘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回头我让人去谢家略提一句也就是了,这般叫百越扛出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温温吞吞的性子?” 萧钰忽然的打断,让谢颂华愣了一下。 他抬眼见她有些茫然的表情,因为那无关紧要的人惹出来的烦躁忽然就被抚平,甚至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她就不是个老实的,你的好性儿不会叫她觉得是你的宽容和大度,反倒觉得你好欺负。” 说完才发现谢颂华正神色迷蒙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他这一问,谢颂华才回过神。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从窗格中透过来,她逆着光站在这里,视线有些被光线干扰,看着萧钰的时候,便觉得有些朦胧。 他方才那一笑,也不知为何,竟莫名地让她生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又叫她的心跳像是倏尔漏掉了一拍。 此时被他这一说,心底蓦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似在这一瞬间,那几乎要被她抓住的东西又忽然消失在了眼前。 “没什么。” 萧钰原本还想再与她细说不可再这般好性子的话,但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此番似乎已经说得太多。 以萧钰和谢颂华的相处,两个人还没有到如此熟稔的一步。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 还是谢颂华先回过神,将他手里正在看的宣旨拿走,“我的字不值一看,王爷莫要见笑。” “已经很好了。” 神使鬼差的,萧钰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谢颂华的手一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着道:“倒也不必如此安慰,我自己的水平如何,心里还是有数的。” 若是放在后世,她这个水平,着实算是不错,毕竟这两年她是实实在在地下了苦功夫的。 可是在这个时代,但凡家里有条件给读书识字的,哪个不是一手好字? 在闺阁之中,她的字儿或许还可以糊弄一二,在男子面前,却是完全不够看。 更何况,面前这个人又是个中佼佼者…… 想到这里,谢颂华忽然想到他那个字迹,不由笑着道:“倒是王爷的笔迹,着实有些新奇,与旁人都不相同。” 盖因萧钰的字实在是辨识度太高,看得出是有多年的功底,可与旁人的笔走龙蛇写出各种风格不同,萧钰的字迹一板一眼,十分认真,如同一柄未开封的巨剑。 这话原本是真心在夸赞他,也不知道萧钰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如何,干脆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不过是写两个字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说完转而问道:“你那个蛊丹,大概要多久?” 提到这个才是正经事儿,谢颂华也没有心情与他说什么字迹不字迹的事儿了。 “有了前头的经验,这一次大约会容易许多,只是这是件精细活儿,不敢大意马虎,少不得要劳烦王爷了。” 萧钰轻轻点头,“你忙你的,这段时间我会在宴春台住下。” “啊?”谢颂华一愣。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只是因为上次的那蛊丹最后追查的结果是宫里头弄了去,让她心里多少有些担心,怕这一次再出什么意外。 多派些人手过来也就是了,倒也不必让他自己这尊大佛守在这里,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不是? 萧钰却没有说更多,“我去一趟宅子那边。” 根本不给她再提意见的机会,谢颂华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只好咽了下去。 谁知这边不但是萧钰住了过来,而且整个宴春台的人都跟着换了。 祝嬷嬷带着原本在宴春台伺候的人去了别处,风花雪月也被萧钰找了个借口给支开了。 就只剩了原本跟着谢颂华嫁过来的几个人,另外的便是霍管家这一次再添的。 虽然都是丫鬟,可是看她们的眼神,谢颂华就知道怕是不简单,说不得都是些练家子。 不过这些事儿,她也没有心思再关注了。 既然宫里头已经注意到了,那留给她的时间着实是不多,她必须要抢在宫里头研究出来之前,重新养出一对新的蛊虫。 一时间整个宸王府都安静了下来,对外只说谢颂华受了重伤,宸王日夜守在床边,而锦衣卫更是疯了似的,在城里四处抓人。 而谢荔被扔回了谢家之后,一直惶惶不安。 如此被萧钰和谢颂华摆了一道,她心里着实是有些郁闷,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恨意。 黄姨娘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了,还以为是因为国丧的原因,让她没能按照原本的时间嫁去苏家所以她心情不好。 便特意有事儿没事儿,跑过来与她说嫁妆的事儿。 “你看看,这是你父亲说的,给你再添点儿,也是因为苏家毕竟是商户人家,若是你一个阁老的女儿嫁过去,那嫁妆比他们家的姑娘还寒碜了,多少有些难看。” 大红色烫金的纸笺上,写的一样样的都是她原本一心盼望着得到的东西。 可是现在谢荔的心里却因为这个而生出了更多的不满。 对啊! 明明他也是阁老的女儿,为什么她的地位就比旁人差了这么多? 听说宫里头江淑华风光得很,皇后的葬礼上,太子妃还带着她露了脸。 那说明什么? 而谢颂华…… 谢颂华…… 她想到那日的情形,恨得牙齿都酸疼了。 黄姨娘见她脸色不善,不由有些担心,“我的儿,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三姐姐没有答应你?” 听到她这话,谢荔面露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生母。 黄姨娘更是讶异,“你不是去求你三姐姐,让她在王爷跟前说好话,好将来给姑爷谋个什么出路么?” 听到黄姨娘的话,谢荔差点儿气得吐血。 是啊! 她将来的夫婿,日后的前程,只要萧钰一句话就能妥当的解决…… 凭什么呢? 心里这么想着,胸中立时便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似的,烧灼着,让她觉得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谢云苍跟前的长随忽然走了过来,“四姑娘,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第580章:只有一次机会 听到这话,谢荔莫名的有些心慌。 黄姨娘却是欢喜异常,“快去,你爹肯定是为了你的婚事找你,姑爷如今不过是个地方小官,只要你父亲肯为你费心,很快便能调回来,你将来也就是正经的京官太太了。” 看到生母喜悦的脸,谢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可没有黄姨娘的乐观。 从小到大,她对自己这位位居高位的父亲从来只有害怕,她不像江淑华那般会讨巧,每次面对着谢云苍的冷脸也能做出乖乖女的样子来。 更不像谢颂华,有那一身莫名的运气,让谢云苍这样不重视后宅的男子,也会对她流露几分父女之情。 每一次面对自己的这位生父,谢荔只有害怕。 总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要开口训斥自己。 怀着这样的心情,谢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去了梦坡居。 谢云苍在书房里等她,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进来之后,那长随便也退了下去。 谢云苍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仍旧在整理着手里的东西。 她便如此默默地站着,安静地等待着。 这是她头一回在这个地方如此等待着父亲,随着时间的延长,她的一颗心便如同一块入水的石头,直直地往下沉。 谢荔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要麻木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上头传来父亲的声音,“你来了。” 这都来了多久了! 谢荔不敢有任何不满,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坐吧!” 明明没有什么情绪的两个字,谢荔却愣是从这两个字里头听出了不满。 非要叫她站到腿都麻了才叫自己坐下,这是为什么? 分明是有事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一双腿像是没有了知觉似的,等她终于落座,便听到上头谢云苍的声音传来,“你什么时候与你三姐姐关系那般好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炸响在头顶上的惊雷,吓得谢荔差点儿从椅子上滚下来。 可她到底还是牢牢地抓住了椅子的把手,极力稳住心态,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三姐姐与我是同胞姐妹,虽然从前不甚亲厚,可如今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归处,心里便多少有些舍不得。” “既如此,怎不见你寻上你二姐姐的门去?” 谢荔一张脸陡然间煞白,嘴唇嗫嚅了半日,竟吐不出一个字儿。 谢云苍抬了下眼皮,看了坐在那里浑身僵硬的自己的庶女一眼,“你对苏家的婚事不满?” 他仍旧是那般平和的语气,如那日谢颂华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如出一辙。 谢荔到底没能忍住,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一旁,“父亲,女儿……女儿没有。” “没有就最好,”谢云苍几乎是立刻接口,“但是我也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最好还是想清楚了再回答,苏家的这门婚事,你到底要是不要?” 当然…… 答案几乎就冲到了谢荔的嘴边,可她偏偏就说不出口。 最终她咬了咬唇,没有立刻回答。 没有回答,便已经交出了答案。 谢云苍轻笑了一声。 但是那笑声中多少带了几分无奈。 手里的笔落回笔架,谢云苍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负着手一直走到谢荔的面前,却并没有将她扶起来。 “这些年,我醉心于朝中之事,对于后宅确实有所疏忽。”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谢荔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浇灌着的一颗脆弱的花草,上面是倾盆而下的大雨。 她越发将唇咬紧了,让自己没法轻易发出声音。 “你嫡母对你不冷不热,这我清楚,在你小的时候,我也问过你和你姨娘,是想要和谢芸谢荼一样去寿安堂陪着老夫人,还是就在你姨娘院子里养着。” 谢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时候她还小,但是她并非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个世道重嫡庶,如她这样的庶女与嫡女差了一大截。 老夫人便将庶女抱到自己跟前养着,哪怕并不怎么在意,只要将这句话传出去,将来说亲也是一个加分项。 她姨娘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一来,心里实在舍不得女儿。 二来,当时太太正在跟大太太打擂台,大太太将女儿送了过去,她便偏不想将庶女送去。 黄姨娘是齐氏跟前的丫鬟,如何不知道自己主子的意思,因而亲口拒绝了这件事情。 这些年来,眼看着谢芸谢荼在寿安堂里跟着老夫人,走出去都能得到交口的称赞,而自己只能跟在江淑华的身后,如同一个小喽啰似的。 谢荔心里未曾没有恨过。 可她却不知道该恨谁。 这会儿听到谢云苍这么说,她心里堵得慌。 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用? 若是当时他肯多了解了解内宅的事情,就不会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眼下自己的处境甩到她姨娘身上了。 “姨娘舍不得我。”她最终也只能咬着牙说出这么一句。 谢云苍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虽然不如谢芸和谢荔,但是你也是我女儿,在你的婚事上,我并非没有费心。 苏公子小小年纪,便两榜进士出身,着实是个俊杰,家中也十分殷实,再加上对方的门第,你以谢府姑娘的身份嫁过去,谁人也不敢给你脸色,为父实在想不通,为何你会对这桩婚事不满?” 为何? 不过是不甘罢了! 谢荔咬了咬唇,却没有说出来。 谢云苍等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说什么,便又问道:“或许,是你心里另外有什么想法?你终究没多久便要出阁,将来在外头,为父也难以照料。 今日既然说开了,你不妨直说,若你是看上了哪家的儿郎,只要对方为人清正,为父可以为你试一试。” 听到这话,轮到谢荔惊讶了,她抬眼看向谢云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那苏家……” “这就与你无关了,你只管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嫁去苏家,是不是心里有其他的想法?” 谢荔因为他这话心里一片混乱,因而也就没有听出谢云苍这话里头的讥讽之意。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几乎是一种本能,压抑着她,叫她说不出可以嫁去苏家的话。 可是…… “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只给你这一次的机会,你想好再回答。” 父亲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让谢荔忍不住轻轻地战栗,好半晌,她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传回到她自己的耳朵里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有些陌生,“当真,我说什么,父亲都能答应么?” 谢云苍的回答却很随性,“你且说说看。” 第581章:打的是三姐姐的主意 “我想……” 那话已经到了嘴边,她的眼前忽然就想到了萧钰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厌恶。 已经坐在床上安静地翻看着手里书页的谢颂华。 这个画面忽然让她一个激灵,陡然间清醒了几分。 真的想吗? “我想嫁给苏公子的。” 这一次谢荔听到的是自己肯定的声音。 而谢云苍的声音反倒带了两分狐疑,“你想好了?” 谢荔再一次用力握紧了拳头,再说出来的话就变得顺畅起来,“父亲,大约在您眼里,我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哪怕是我及笄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您大约也没有想过,可以利用我这个女儿给您换取什么政治资源。 黄姨娘是跟着太太来的谢家,一直以来谨小慎微,做什么事儿怕惹父亲不高兴,怕叫太太嫌恶,时来,你们怎么安排,我和姨娘就怎么生活。 只是这婚事……” 说到这里,谢荔的喉头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没能直接说下去,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这婚事,终究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儿,父母可以不甚重视,可我自己却没有办法不多想。 都是您的女儿,三姐姐就不说了,可江淑华都能嫁入东宫成为皇妃,我这个亲生的,也不过是如此随便嫁了。 走到外头,哪一个不说我是阁老家的女儿,如今张阁老眼看着身体不行,父亲就要成为那一人之下的首辅了……女儿……女儿一个闺阁女子,眼界有限,有些儿不甘心,也是正常的吧?” 她一句一句,清清楚楚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倒是让谢云苍意外。 在他的眼里,对自己这个庶女确实一直没有什么感觉。 如她母亲一般,就是处在一个刚好的位置上的一个物件儿一般,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也没有什么叫人惊艳的地方。 不讨巧,也不招摇。 谢云苍没想过要如何去对待这么一个庶女,这自然是内宅太太的职责范围,他自有外头的事情要忙碌。 眼下这是第一次,他从自己这个庶女的口中,听到了她的想法,她的诉求。 可这只是让他觉得啼笑皆非。 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迟疑道:“你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将主意打到了宸王府?” “怎么可能!”谢荔毫不犹豫地否认,“我只不过是将主意打到了三姐姐的头上罢了。” 见谢云苍面露疑惑,她压下心里的害怕,扯了扯嘴角,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祖母是不会再管我了,父亲也没有那个时间来关心我往后的生活。 太太更不用说,如今府里什么事儿她都不操心,我也见不到她一面,那我还是能怎么办呢?我还能找谁? 除了三姐姐,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为我的婚事说得上话,她胆子大,当着众人的面儿都敢对祖母说不,若是我能说动她,让她替为我的婚事说上一句两句,以王爷的人脉,找一个比苏家好的门第总是容易的吧!” “你是这个想法?” “不然父亲以为是什么?” 别的谢荔不敢说,但是这一点谢荔还是敢确定的,谢颂华一定没有将那件事情捅破,不管是谢颂华的立场也好,萧钰的立场也好,都不能直白地跟谢云苍说她去王府是为了勾引萧钰。 所以,哪怕谢云苍此前因为王府的人的告知,有了那方面的猜想,却也没有办法肯定。 果然,听到她这么一句反问,谢云苍倒是难得的愣了一下。 谢荔紧接着又道:“不过,我也看明白了,三姐姐根本就不愿意帮我,在她眼里,我跟江淑华也没有什么分别,她从来没有真的将我当做过姐妹,自然也就不愿意替我费心。” “所以你还是决定嫁去苏家?” 听到谢云苍这么问,谢荔连忙道:“父亲还能替我费心筹谋更好的婚事么?” “什么是更好的?”谢云苍嗤笑了一声,“你当婚姻是一桩买卖不成?婚嫁双方将各自的斤两往秤上一称,看看谁的价值更高?” 见谢荔不说话,谢云苍神色认真了起来,“你若是愿意相信为父,就踏踏实实地与苏公子好生过日子。 别人认为苏家的门第低,若你也抱着这样的心思,往后这日子再好过也能给你过糟糕,你也说了,张首辅的身子快不行了,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 若是这会儿,你与苏家悔婚,外头的人会怎么看你?会怎么看我谢家?那等趁着这个时候来与你说亲的人家,又能是什么好人家?你心里好好思量吧!” 说完便自己仍旧往书案后头去了,眼睛不再看自己这个庶女,“你说我一向不关心你们母女心下怎么想,那么现在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晚上之前,你派个人过来告诉我你的答案,要不要去苏家。” 谢荔跪在椅子边上,腿脚都快麻木了,听到这话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到底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才扶着椅子慢慢地站了起来,行过礼才退了下去。 一直走到自己的屋子里,她才感觉全身都有些发软,整个人干脆就歪在了床上。 后背却是一片冰凉,她竟然吓出了一身的汗。 她今日若是没有抓住机会将自己的借口摆出来,恐怕就不是一场问诘的事儿了。 哪怕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对比,苏家确实是一门还不错的婚事。 今日若是不小心露了痕迹,恐怕谢云苍明天就能让她远远地离开京城,然后妥当地将谢家与苏家的婚事安排好。 可堪堪过了今天这一关,她心里却一点儿没有觉得轻松。 今日过后,她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怔怔地看着帐顶,谢荔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黄姨娘满心欢喜地走了进来,“我就说你父亲叫你过去是好事儿吧?何时见他这样关心过我们母女?!” 谢荔听到她的声音只觉得烦躁得很,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 黄姨娘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似的,上前来拍了拍女儿的胳膊,“别躺着了,快出去瞧瞧,这些人将来就是你在苏家的左膀右臂了!” 听到这话,谢荔一愣,“什么人?” 说着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急匆匆往门口走,果然就看到外头一个管事婆子身后跟着一溜儿好些人,皆垂首站在那里。 那管事婆子一见着谢荔,脸上笑得像是一朵花似的。 “四姑娘,这是方才老爷叫奴婢寻来的,预备给姑娘带去苏家的人,姑娘且瞧瞧,若是有不合心意的,您只管跟奴婢说,奴婢按照您的要求去找,定让姑娘顺心顺意。” 第582章:我听王爷的 谢荔看着那些人,只觉得心里那口气堵得越发厉害了,根本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哪里是给她选的陪嫁,分明是派过来盯着她的。 见她一直不说话,黄姨娘连忙过去打点,满嘴都是赔笑的话。 那管事婆子在府里也颇有几分体面,平日里是不大看得上黄姨娘母女的,可今日竟是老爷亲口发话。 这就让那婆子改了几分态度,也愿意在黄姨娘跟前说几句好话。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几箩筐互相奉承的言语,那婆子才走了。 跟着她过来的人却都留了下来,“若是没有皇后娘娘的丧事,奴婢等人早就已经随着姑娘去了姑爷府上伺候了。 如今虽然说婚事推后了,但是奴婢们却都已经记在了姑娘的名下,如今还是先过来伺候着姑娘比较好,日后去了姑爷府上,也能更好地替姑娘尽心。” 这话说得黄姨娘很是认可,当即便吩咐开了。 屋子里的谢荔却是一阵阵的气闷,见着翠缕含笑的脸,都觉得晦气得很,干脆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做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门响。 才要发火,面前却忽然多了一盅红枣雪蛤汤。 抬眼对上的是一张陌生的少女的脸。 “四姑娘心里若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不如找个人好好说道说道,这样一直闷在心里头,对身体可不好。” 不等谢荔发货,她又笑着道:“奴婢从前是在倚兰苑伺候的,后来才被打发了下去,从前江良娣在娘家的时候,就爱喝这个,又滋养又养颜,姑娘不妨也试试看看。” 谢荔听了,心里头更是烦躁,才要开口训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你是江淑华的人?” 少女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哪里有那等福运?当初太太给良娣选跟去东宫的人,奴婢也想去来着,可奴婢的娘舍不得奴婢,到底是没有跟去。 生生与这福气给错过了,将来江良娣封妃封嫔,跟前的丫鬟也都能领了品级做宫中的女官呢!到时候奴婢这等人就只能看着西竹姐姐的英姿了。” 听她说了这么多,谢荔也就肯定了,这个人果然是江淑华的人。 得知这一点,谢荔最开始是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到如今府里头竟然还有她的人。 江淑华在去东宫之前,在府里闹出那么几件事儿,还以为她的势力都被剪除干净了。 从前,谢荔与江淑华虽然是真正的姐妹,可不管府里还是府外,她总像是一个跟班儿似的跟在江淑华的身后。 若说江淑华当初落的那样的下场最高兴是谢颂华的话,那她就是排第二的那个。 可后来见她去了东宫,不但没有被赵家姐妹按下去,反倒得了太子的青眼时,她心里却又百般不是滋味儿。 却不知为何,如今看到这个丫鬟,她心里却没有太过于不舒服,甚至还十分和气地问起这丫鬟的名字。 “奴婢小竹,和良娣跟前的西竹姐姐是干姐妹。” 这就越发证实了谢荔方才想的那一点了。 “江良娣如今在东宫如何了?” 小竹也丝毫不隐瞒,“好着呢!小郡主是太子殿下的第二个孩子,生得玉雪可爱,不但殿下喜欢,就是太子妃娘娘和先皇后娘娘也喜欢的不得了。 如今太子殿下正为先皇后娘娘的薨逝伤感,却还不忘时不时地去探望小郡主呢!” 这么看来,是真的很得宠了。 以那样不体面的方式去了东宫,又没有娘家的扶持,江淑华竟然还能坐稳自己的位置,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本事的。 见谢荔不说话。 小竹眼珠子一转,笑着道:“不过,良娣说当初的事儿,让她对咱们府上也着实伤透了心,如今她也不愿意再与府里多走动了。 真正挂念的人,除了太太也就只有一个四姑娘你了,良娣知道四姑娘与苏家定了亲,下半年就要出阁,这嫁人以后若是再要出门估计不大方便,若是姑娘有意,倒是可以去东宫寻良娣说说话。” “让……让我去东宫?”谢荔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我凭什么去?” 她不过是谢府的一个庶女,一般来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宴请都不愿意叫庶女去的。 所以她才在见过宸王府的样子之后,就鬼迷心窍,心里没有办法平衡。 至于入宫…… 她何来的资格? “姑娘若是自己想要进宫自然不方便,可是良娣如今在东宫也有能说得上话,若是良娣喊姑娘去,姑娘自然去得。” 这么一句话,就让谢荔心热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柔和了,“没想到三姐姐……” 说到这里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喊错了,“没想到良娣竟然还记挂我。” “这是自然,良娣与四姑娘是自小长大到的姐妹情分,与别个如何能一样呢?” 对啊! 她怎么忘了,除了谢颂华,江淑华如今不也很能说得上话么? 江淑华得太子的看重,太子眼下又没有了对手,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君王,若是太子发了话,就是谢云苍也没办法将自己家去苏家不是? 她得好好想一想,想想去了东宫见了江淑华该怎么说。 谢颂华自然不知道谢家的事情,也不知道谢荔在宸王府碰了壁会将念头转到江淑华的头上。 她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研究那蛊虫上头。 与此同时,还要时不时地观察萧钰的情况。 宫里头显然也有动作了,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人,她心里不由地有些难受,“王爷,你若是疼,就喊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看着面前带着面纱,一双眼睛专注盯着自己手指的女子,萧钰轻轻摇头,“没什么疼的,这样的程度,还奈何不了我。” 见过他身上的伤疤,谢颂华知道他经历过许多常人不能忍受的疼痛。 可人都是肉做的,哪里会真的不痛。 因而下手也就更轻了。 “说实话,我不能确定这样有没有用,王爷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你猜为什么我能一次又一次地赢得对手吗?” 听到他这么问,谢颂华挑了挑眉,笑着道:“那自然是王爷心智过人,能掐会算。” 这话让萧钰都不由笑了,“没让你奉承。” 说着便认真道:“战场上的情势瞬息万变,除了敏锐的观察力,还有便是勇往直前的决策,实际上在战争结束之前,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去下决策,否则,那就永远不可能胜利。” 谢颂华收起脸上的笑意,抬眼看向他的眼睛,终于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好!那我听王爷的。” 第583章:你没机会了 针管刺破手指,谢颂华往那溢出来的血珠上撒了一点儿颜色有些诡异的粉末,然后才取出这些天来准备的成果。 一直净透的琉璃瓶。 很快那里头一颗极小的药丸便开始缓缓地滚动,然后随着倾斜的瓶壁一直滚到了那颗暗红色的血珠里。 很快药丸破碎,一个赤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没入血珠里。 萧钰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痛哼了一声。 谢颂华有些紧张地守在旁边,看见从那根手指开始,慢慢一路往胳膊上去,萧钰的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复活、苏醒、蠕动…… 而萧钰的脸色也由原来的苍白转为赤红,额头上也迸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打湿了鬓发,再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谢颂华连忙拿起准备在一旁的药丸塞到他嘴里。 眼看着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他放在旁边的手掌,“我说了,王爷可以试着喊出来,多少会觉得松快些,我……我不会笑话王爷的。” 都到了这样的程度,萧钰听到她这句话,竟然还轻笑了一声,然后斜乜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嘶哑道:“不必。” 死要面子? 不过倒也不像! “啊!”结果却是谢颂华先忍不住痛得叫出了声音。 她后悔了,这个男人吃得痛,可是她不行啊! 刚刚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抓他的手,人家根本不需要这种纾解疼痛的法子好吗? 她真的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被捏碎了。 偏生在这个时候看着像是被水洗过的萧钰,她还只能生生地将已经到了嘴边的痛呼声又给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舍命陪君子。 她研究了这么久的东西,第一次用在活人身上,还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身上,传出去都够她吹一辈子的了,这点痛算什么! 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儿,那阵钻心的疼终于过去了。 谢颂华睁开眼,才发现萧钰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而她那只被捏成了酸菜的手也终于得以解放。 不过…… 他既然缓过来了,为什么不放开她的手? 而且…… 他在看什么? “王爷?” 谢颂华轻轻出声,将萧钰的神思唤回。 “你这枚指环……挺特别的。” 谢颂华闻言连忙将手收了回来,一边轻轻地揉了揉自己无辜的手,一边道:“是挺特别的。” “别人送的?” 谢颂华手上的动作一顿,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翠绿色的指环上,好半晌才轻声答道:“算是吧!” “看你这个神情,那个人似乎还挺重要。” “也没什么重要不重要的,”被他这句话唤回神,谢颂华转身找了瓶药酒出来,打开来倒在一方帕子上,然后轻轻地揉着着实受了点儿伤的手指上,“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可你还一直带着。” 那我也得摘得下来的啊! 谢颂华默默地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习惯了而已。” 怕他还要问更多,谢颂华连忙转过话题,“对了,咱们此次……算是抢先了吧?” “嗯。” “那……以后怎么办?” 谢颂华的话让萧钰沉默了,他垂下眸子,目光落在自己指尖已经几乎看不见的伤口上,再抬眼,眸底闪过一丝狠厉,“独活快回来了。” 谢颂华没有见过独活,却在她留给自己的东西里对她有了一定的了解。 与卓院使不一样,这个独活,多少显得有些邪气。 百越干脆将独活的书房给了她研究,她也得以知道这个奇特的大夫,所研究的都是一些寻常大夫根本不会接触到的东西。 而这一次她深入百越,也是有了一定的猜测,并且认定此去定能有所收获,这才顾不上萧钰这头,直接远走的。 若她回来,一定能带来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谢颂华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萧钰一眼,忽然问出一个不该问的话题,“你对那个位子,真的没有想法吗?” 萧钰的视线立刻转到她脸上,如闪电一般像是要穿透她的内心。 谢颂华却不避不让,甚至还笑了笑,“我只是随口一问,王爷不必作答。” 萧钰果然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旁边谢颂华准备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转而起身往门口走去。 果然还是踩到雷区了。 这段时间以来,谢颂华觉得与萧钰的相处,实际上还算是轻松愉快,这个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这就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 他挺好相处的,好像,他们的关系实际上还不错。 所以……这是得意忘形了? 不过他也不至于就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吧? “没有过。” 轻飘飘的三个字从门口传来的时候,谢颂华愣了一下,再转脸看过去,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他这是对自己做出了回答? 其实……她真的是无心问出口的。 没必要一定回答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答案,谢颂华却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 他们的关系……确实还可以,对吧? 宫里头,看着那只死在血珠旁边的蛊虫,面色红润的男子轻声笑了,“不成了。” 然后深深的大殿里便传来了茶盏碎裂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男子从大殿里走出,一直走到殿门口,看了看外头的日光正好的天空,伸了个懒腰,“不知道这会儿出去,还能不能吃上素心斋的点心。” “国师真是好雅兴。” 伴随着一道阴柔的嗓音,一个身穿大红色蟒袍的男子从廊檐后头转出来,男子见着来人,轻轻挥了挥手,“小韩子,你就不要这样阴阳怪气了,像你这样一点儿阳间欲望都没有的人,在我看来,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眼看着韩翦脸上现出杀机,男子哈哈大笑,“又想杀我啦?不成不成!你们那个皇帝不会让我没命的,哈哈哈哈哈!走走走,快去给我定个醉仙楼的位子,我约了个漂亮姑娘一块儿吃晚饭呢!” “这么多年,国师都没有找出妥当的方式,就真的一点儿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么?” 韩翦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寒意,裹挟着一股肃杀之气,加上他本人那张死人脸,着实让人觉得有些阴寒。 被他叫做国师的男子,却干脆双手抱胸优哉游哉地倚在门框上,十分闲适地揪了一根旁边的绿植咬在嘴里,然后上上下下地将韩翦打量了一遍,“我说你这一天到晚的摆这么一张脸,你不难受么? 你不难受看着你的人难受啊!也不怕这辈子找不着个伴。” 说完见韩翦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才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你没机会了。” 第584章:权利的失衡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有几分幽默,说完便对着韩翦的死人脸开怀大笑起来,然后悠哉游哉地往外走,“得了,你也不用在这里盯着我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多去萧钰那儿走走。” 韩翦神色已然恢复如常,语气不平不缓,“陛下有令,韩某送国师出宫。” “啰嗦!” 国师挥了挥手,然后便消失在了韩翦的视线里。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看到这一幕,必然以为自己是见了鬼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忽然消失在了眼前。 然而目睹这一切的韩翦却好像半点儿不意外,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往裕丰帝跟前复命去了。 虽然说所谓的重病基本上是个假消息,但是也只有近身伺候的人知道,裕丰帝是真的病了一场。 所有的好颜色都是依赖着国师给的丹药,实则到了傍晚,整个人的精气神便会短不少。 大殿里十分安静,裕丰帝跟前没有一个人伺候。 韩翦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正歪在窗前的塌上,手里摩挲着一块古朴的玉佩。 “这么说来,是没让你送了?” “国师非一般凡人,便是奴婢也不得他老人家青眼。” 听到他这话,裕丰帝轻嗤了一声,“你一向不喜欢他,这一点朕心里清清楚楚,你是朕的人,在朕面前随性些更好。” 虽然他是这么说,韩翦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朕……到如今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何国师当初会让朕下那道赐婚的圣旨。” 说起这件事情,裕丰帝的眉眼间满是阴霾。 他既信奉这些东西,心里对当初所说的谢颂华身上所谓的天凤命格,又岂会没有一点儿忌惮? 那次选秀,他是打算好了要将她纳入后宫的。 可谁知那日他竟在她身上闻到那个味道。 这让他下意识地就在心里排斥了这个女子。 而后…… 裕丰帝陷入沉思,想起当初自己与国师的一番密谈。 原本他对国师的话是全然相信的,可如今…… 裕丰帝摊开自己的左手,看着已经没有伤口的手指,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就在这时候,面前忽然多了一盅汤饮。 韩翦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这是太医院的食疗方子,陛下如今正当合用。” 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转到了旁边的韩翦身上,这是他最信任的人的干儿子,如今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卓其然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只是可惜了,那日偏生就是他闯了进来,知道得太多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是身为帝王的裕丰帝的叹息,韩翦早已习惯,十分默契地一声都没有吭。 “诶,说起这个,卓其然似乎还有几个儿子,也是学医的?如今在哪儿供职呢?” “回陛下,卓院使一共三个儿子,原本两个儿子在老家开医馆,小儿子跟着在京城打理府里的事务,前不久小儿子也回了老家。” “这样啊!”裕丰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怔怔地看着窗外,“别的倒是不清楚,不过他那个徒弟倒是不错的样子,你应该有印象的。” 韩翦毫不含糊,“陛下说的是宸王妃。” “卓其然这个人,与他师父的性子有几分相似,虽然身在太医院,可却是个固执的性子,七十多岁的年纪,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想要收什么徒弟,偏生就将谢茂才的女儿收了……”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目光忽然清亮了一下,转向韩翦,“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 不等韩翦回答,“去!派两个人,打听一下卓其然埋在什么地方,给朕挖出来验验。” “是!” 在裕丰帝跟前,韩翦就像是个影子似的,不需要多余的话,只要安安静静地跟着就行,至于裕丰帝吩咐下去的事情,从来没有他办不妥当的。 “最近锦衣卫在城里很是嚣张,听说你又跟如琢起了争执?” 韩翦眼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弓着身子往前行了一步。 见他如此的低姿态,裕丰帝心情像是不错,竟哈哈大笑了两声,“得了,朕不会怪罪你,朕虽然看重如琢,但是你亦是朕跟前最重要的人。 放心吧!只要你们不闹得太过分,朕也不至于真的替你们谁撑腰,只是还是那句话,小打小闹随你们去,但是不可过火。” 后面两个字,压得尤其重。 说完喉咙里就卡了点儿细微的痰音,韩翦连忙拿着痰盂上前,服侍着伺候吐出了两口痰,又喝了两口汤,才见裕丰帝挥了挥手。 韩翦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才走到一半,就听到裕丰帝道:“最近东宫什么动静?” “皇后娘娘过世,对太子殿下的打击不小,最近都没有什么心情理事,詹事府也十分安静,想来殿下应当要一段时间调整。” 听到这话,裕丰帝眉眼间有些淡淡的,“一个储君,这般不济事如何能行?高家呢?” “贵妃娘娘那边还是日夜不断地请医问药,七皇子日夜在跟前侍疾,高家在四处打听名医。” “呵……”裕丰帝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目光仍旧又落在已经有些泛青的天边,“罢了,莫要对高家太过苛责,另外……” “另外,张首辅也差不多该让位了。” 饶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韩翦闻言也不由轻轻抬眼看了一眼窗边的人,语气却还是四平八稳,“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所有人都觉得当今圣上懒政怠政,镇日里只想着求仙问道,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朝廷对黎民没有半点儿爱护之心。 实际上,真要这样想,才是真的过于天真。 这位帝王或许不及先帝及太祖皇帝那般惊才绝艳,却也绝对算不上一个昏聩的君主。 朝堂之上看起来,好像没有这位帝王的身影,天下所有的政令都出自内阁之手。 而实际上,整个大启的朝政,实际上一直紧紧地抓在他的手里,他只是不过问细节罢了,他所擅长的,是拿捏各处的力道。 任三皇子和太子如何相争,对于这位帝王来说,都不算的什么,他也真的完全不在乎。 至于朝堂之上,各派势力更是互相倾轧,在他眼里,也如同儿戏。 他在乎的是,自己永远在这些势力之上。 任你如何斗,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但是你永远都不能忘了,上头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主在。 甚至有的时候,看到他们斗得越狠,他反倒越兴奋。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他不痛快的原因。 因为三皇子死了。 权利斗争不可怕,可怕的是权利的失衡。 第585章:真的要退了么? 裕丰帝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目光越发阴沉。 宫灯被悄无声息穿梭的宫人依次点亮,大殿里明亮起来,就显得外头的天色越发的暗了。 而裕丰帝坐在这明亮的宫室之内,却透露出一股沉沉的暮气。 世人对他的误解很多,不仅仅是对于朝政上的敏锐与智慧。 实际上还有皇位的得来。 大家都觉得他是夹缝中捡了个大便宜,因为刚好他娶的王妃就是后来在边关立了大功的大将军。 先帝一时间大为兴奋,便让他在其他兄弟之前被封了王。 而后皇后的母族也着实厉害,一连几次大捷,足以让他跻身在优秀的兄长中间,最后鹬蚌相争,他得了那个便宜。 这些都是外头人看见的,实际上他是如何一步步地将那两个废物击败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这一世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只除了一件事情…… 他再一次看向自己那根手指,眼底已经是阴寒一片。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查出来,到底是竟如此大胆,竟在他身体里种下此物。 他原以为是元后,直到她过世了,他才明白,那个女子恐怕真是被冤枉的。 又有宫人悄无声息地将他的晚膳布置在了隔壁的稍间,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这是他的习惯,用膳的时候,不喜欢有任何人在跟前。 所有的食物都是纯银的器皿打造的,一样样精致地放在碗盘中。 而他却只是看了两眼,随意动了两下,便直接起身往自己的屋子里去了,那里是一块八卦莲台,他每日都要在上头打坐半个时辰。 明明是空旷明亮的大殿,到了晚上却总是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所谓后宫的嫔妃…… 实际上已经很多年,裕丰帝没有再碰过任何一个女人了,就连此前新进宫的四个,也不过是过来坐了半宿便回去了,然后给予了封号。 有这么一个行事诡异的帝王,朝堂上的众位大臣经常摸不清楚君上的意思,也就是常有的事情了。 张首辅如今便是如此。 三皇子倒台,实际上除了太子之外,大概最高兴的就是张首辅和赵家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老人家病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就是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一些刺激的事儿,引发的小毛病而已。 可这几日上门的人,却似乎透露出了不同的意思。 张家大老爷坐在父亲的床前,脸上带着犹犹豫豫的神色。 张首辅一面吃着碗里的羹汤,一面淡淡地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父亲,如今殿下因为娘娘过身的事情,一直提不起精神,朝堂上的事情正是要人费心的时候,这几日都是那姓谢的在忙活,父亲您还……” 张大老爷的目光落在那边已经放凉了的药上。 他琢磨不透自己父亲的意思,偏生这个时候竟然还闹起了小孩子脾气,竟是不肯好好吃药起来,越是这个时候,才越要小心。 虽然那谢茂才不是太子一派的,可他也不是三皇子党,一个纯臣,岂不是正好可以给太子拉拢? 更何况,人家还有一个养女在东宫最近很是受宠的样子。 张首辅将手里的碗递给一旁的丫鬟,又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该怎么开口。 等自己儿子眼巴巴地等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觉得方家如何?” “方家?” 张大老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甚至都没有听明白自己父亲说的方家是哪个方家。 “方从文的方家。” 得父亲这一句点拨,张大老爷这才猛然想起来,随即便嗤笑了一声道:“父亲最近是不是想得有些太多了? 方文山虽然有些名气,但那也只是在天下的试子眼里,方家那小子虽然得了个探花浪,可如今还在翰林院里蹲着呢!出了个四王妃那也只是个挂名的。 这方家压根儿起不了什么气候,就算是现在去巴着殿下也着实太晚了一些,如何都不能与咱们家相比。” 张大老爷自认为自己这一番见解十分得当,然而却没有见到自己父亲脸上半点儿赞许的意思,声音便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老大啊!为父这一次,怕是扛不住了。” 听到自己父亲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张大老爷手里端着的水果都差一点儿没能稳住,他连忙道:“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这个病不过就是个小毛病,说是厉害不过是对外那么说罢了,怎么自己还说这样的丧气话?” 张首辅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算了,这事儿回头再与你说,这几日好好约束府里的人,还有你几个弟弟,没事儿不要往外头跑,毕竟我都病着,你们若是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叫御史参了一本,为父也不好捞你们。” 张大老爷觉得自己父亲这话说得十分不对,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更何况,虽然不严重,但父亲毕竟还躺在床上,张大老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伺候了一会儿之后,便退下去与幕僚商议去了。 还没有商议出个什么结果,就听说宫里来人了,是裕丰帝派来探望首辅大人的,毕竟是一国之首辅,如今重病在床,帝王自然是要关心一二的。 张大老爷心里正松了口气,怕此前父子之间的对话是因为老人家病中多思,才冒出来的念头,眼下得了宫里头的安抚,应当会好许多。 谁知第二日,张首辅就闭门不再见人,只说是精神短的厉害,直让自己跟前的人去衙署请假。 很快宫里又来了人,还带了几个太医,都是裕丰帝的隆恩,挂心老臣的身子。 消息传到宸王府的时候,谢颂华已经是第七次替萧钰施针了。 眼看着他的脉象已经完全恢复平稳,她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暂时压制下去了。” 萧钰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仿佛看不见那一身如刺猬硬刺一般长在身上的银针似的,目光只管落在书页上。 “你本来在此事上就有些天赋,还有独活留给你的那些资料,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 谢颂华挑了挑眉,唇角到底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就凭着王爷这样的信任,我也不能出半点儿差错才是。” “昨日来的消息,张首辅病重,恐已无法担任首辅之职。” 谢颂华闻言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真的要退了么?” 多少还是有些意外,毕竟如今太子如日中天,正是张家崛起的时候。 萧钰只是轻轻点头,“这两日,你们谢家应当十分热闹。” 第586章:她在想什么?! 可不得热闹么? 张首辅一退,按资排辈,谢云苍坐上首辅之位顺理成章。 纵然张家在朝中势力不小,可首辅到底就是首辅,眼看着谢云苍要上位,多的是前去巴结的人。 见谢颂华沉默,萧钰不由挑眉,“怎么?你不高兴?” “怎么会?”谢颂华轻轻摇头,“父亲虽然为人有些死板,可我一直相信他是一个好官,心里也一直装着天下百姓,他若是坐上首辅之位,相信也能实现他更多的政治抱负吧!” “那你为何看上去有些不大高兴?” 闻言谢颂华不由一笑,“哪里不高兴了?只不过多少有些担忧,如今太子再无人掣肘,这天下将来也是他的天下,父亲再如何是首辅,到底也是君王座下之臣,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会如何。” 实际上也不是没有一点儿私心。 到底江淑华还在东宫。 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看似相安无事,只不过是因为如今两个人的交集不多。 之前不过是去赵皇后的宫里一趟,她都想设计自己,可见此人从来就没有将以往的事情放下。 原本以为她在那样的情况下入宫,下场已经注定。 却没有想到,江淑华到底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竟能获得太子的欢心,如今在东宫占据着一席之地。 从前一个江良娣算不得什么,可若是以后成了江妃呢? 父亲是当朝首辅,养女是宫中宠妃…… 这个局面…… 她目光不由落在对面的男子身上。 心里一个念头才起来,就被她狠狠地按了下去。 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与萧钰的婚事有名无实,两个人能如此自在的相处已经大大地出乎了自己的预料,算是人生的意外之喜。 而她方才心里竟然有了几分将希望寄托在对面男子身上的念头。 萧钰身上背负着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 在裕丰帝跟前尚且如此,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换了帝王,在太子面前,他还能如此得宠吗? 或许以太子的心性,这么多年以他储君之尊,一直屈居在这么一个王爷之下,早就嫉恨上了呢? 那到时候萧钰的日子又要更难过一些,她凭什么还去给他增添负担? “怎么了?” “没事。”谢颂华浅笑着摇了摇头,“我给王爷拔针吧!” 她必须得要自己想想办法了,江淑华若是真要对自己出手,她也一定要做好准备。 或许,可以从一个人那里入手。 谢颂华往谢家去的时候,谢荔恰巧被招进了东宫。 帖子是直接送到她手上的,她当然没有告知任何人,只说是约了绣庄看绣品。 因为国丧的缘故导致她的昏礼推迟,谢家对她尤为宽松,只要带够了人,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并不限制她出门。 这是她头一回进宫,穿花拂柳一路往江淑华的院子而来,光是那排场就叫她迷了眼。 等看到江淑华屋子里院子里的摆设时,更是忍不住心里一股股地往外冒酸气儿。 谢颂华在王府她已经见识过了,她已经知晓,那些是她高攀不起的。 可在江淑华这里又不一样,眼前的一桌一椅,一茶一盏,都处处透着精致,比从前江淑华在倚兰苑里的还要好。 纵然不能完全比得上谢颂华屋子里的,可也比她见过的其他人要好许多了。 更何况这里处处都透着皇家的气派,那些宫女站在廊檐下,连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规规矩矩的样子,与寻常官宦人家完全不同。 明明…… 江淑华的地位还不如自己。 “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好像不大高兴?”江淑华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脸上含着温婉的笑意。 “哦,没有,只是头一回来姐姐这里,不免有些看呆了。” 她说话的语气里都不自觉地喊了两分羡慕。 江淑华闻言便轻轻地笑了,“宫里头也有宫里头的不自在呢!”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瞧瞧,这会儿宫外头也不必如此,可在宫里头,那是半点儿不敢出差错的,眼下也就是没有人在跟前,不然我这般说说笑笑都是不成体统的。” 说的是如今还在皇后的孝期里。 “说起来,先头皇后娘娘也算是姐姐的婆母,我们外头的人如何能与姐姐相提并论。” 这话倒是取悦了江淑华,她喝了一口茶,过了一会儿才道:“如今娘家这些人,我也就只能与妹妹说两句话了,母亲如今是完全不想管我,其他人就不必多说了,今日妹妹能入宫来,我心里着实高兴。” 谢荔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实在酸得厉害。 这么多年相处,江淑华岂会看不出谢荔的心思,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惜啊!” “可惜什么?”像是一种条件反射似的,谢荔立刻就反问了一句。 “可惜家里早早地就给妹妹说好了亲事,不然以如今殿下的情况,加上姐姐我在殿下跟前的体面,着意求一求,妹妹在京里嫁个年轻的四品实职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也好在宫里头能得个助力,偏生你就定了亲,还是个商户出身的进士,我便是有心想要替你筹谋,也实在等不及。” 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谢荔的心窝,她手里的帕子倏然捏紧了,许多话到了喉咙口,却又被她生生地给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婚姻之事,由来只听父母的,这是父亲做出的安排,哪里有我开口的余地。” 江淑华像是认同似的点了点头,“你这话说的也是。” 两个人之间一时间沉默下来,这个时候西竹走了进来,笑吟吟道:“前头荔枝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要过来给良娣磕头呢!” “这算什么,既然是跟着我的人,我岂会亏待,叫她好生过日子去,眼下我身上还带着孝,低调些好,我心里领她的情就是了。” 西竹便又笑着退了下去。 谢荔不由疑惑,“荔枝是谁?听着……是姐姐跟前的宫女?” “什么宫女?”江淑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是此前母亲选出来,陪着我一起入宫的,此前看上了一个侍卫,我替他在殿下跟前求了求,就嫁过去了,前些时候升了侍卫长,好赖也是个正经六品官儿了,荔枝也知道是我多提了几句,这才赶着要过来想要跟我谢恩呢!” 说着将点心盒子推了过来,“你尝尝这个,御膳房新出的点心,不见得多好吃,就是一个精致可人。” 她语气如常,仿佛方才只是一件十分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这话落在谢荔的耳朵里,却如同一把搅弄风云的利剑,叫她心绪难平。 那荔枝不过就是个丫鬟而已,竟然成了六品的官太太! 而她,是首辅的亲生女儿! 第587章:首饰 见她神思不属的样子,江淑华心下了然,又状似无意道:“诶,说起来,小公爷倒是至今还未婚配,原本圣上似乎倒是问起过英国公,可不知怎的,后面竟没有音信了。” 谢荔捏着茶盏的手不由又是一顿,好一会儿才讪讪地笑道:“毕竟是国公府的事情,咱们如何能知道。” “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起,”江淑华这么说着,眼里却露出了几分惋惜之意,“毕竟当初咱们都是在一处读书的,不管怎么说,也有几分同窗之情不是?” 谢荔的唇抿得愈发紧了。 当初在慎思馆,她对叶容时的感情虽然从未表露过,可大家都在一处坐着,江淑华与她更是大半时间都在一起。 自己的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这会儿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纵然后面江淑华将话题岔开了,可谢荔的心里却总还是忍不住反反复复地想起叶容时,想起英国公府。 就连回去的马车上,仍旧回不过神来。 倒是翠缕,满心欢喜的样子,“姑娘,你瞧瞧江良娣送的东西,这样好的珠子,就这样嵌在一只单簪上,要我说,合该做条璎珞才是。 也就是宫里了,活像这些东西不值钱似的,姑娘也就是及笄时候收到的苏家送来的那一套,才能与之相比呢!” 谢荔被她的话吸引,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翠缕手里的匣子上。 从前江淑华就喜欢将她戴旧了的首饰送给自己,明明是她自己不喜欢了,却要闹得全世界都知道是她对自己的爱护似的。 如今她已经成了贵人,这个习惯竟还是没有改。 只不过,这送的东西更值钱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也更大了。 就如翠缕说的,这些东西哪怕是江淑华不想要的,可在自己这里,也算得上是顶顶好的东西了。 当初收到苏家那一套及笄的发饰,她欢喜的什么似的。 可眼下看来,也不过就是江淑华随手赏人的玩意儿罢了。 翠缕见她不大高兴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也不由地隐了下去,“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什么不妥当?” 谢荔的话倒是让翠缕哑然,好一会儿才道:“奴婢还以为,今日出来是瞒着府里的,所以有什么不妥当呢!” “你既知道是瞒着府里众人的,就记得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惹出了祸端,我迟早是要嫁去苏家的,府里也不会对我如何,但是你们这些人就不一定了,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倚兰苑那些人的下场了吧?” 这话一出,翠缕的脸色变得煞白,方才还觉得十分喜欢的珠宝匣子也变得烫手似的。 主仆两个正相对沉默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翠缕看了一眼自己主子,然后才掀开一角车帘,“怎么了?大姑娘?” 外头带着幂篱由丫鬟扶着的人不是谢琼华还能是谁? 见是翠缕,谢琼华便不客气,直接扶着丫鬟的手就上来了,“方才看到咱们家里的马车,还疑惑是谁呢!既然是四妹妹,那就正好,顺我一道回去。” 谢荔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谢琼华,连忙将方才心里纷乱的心事都掩下,疑惑地问道:“大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谢琼华一面解下幂篱,一面用帕子扇风,两边脸颊都红扑扑的,没好气道:“可别说了,我娘这不是撺掇着要我好好打扮打扮么?非要我出来挑料子,好不容易挑着了,结果车辕裂了。 这不,车夫把马车赶去修了,我正打算叫人去雇一辆马车过来,谁想竟然就遇到了你。” 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打量主仆两个。 这会儿谢琼华主仆上来了之后,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立刻变得拥挤起来。 翠缕第一时间便将方才那匣子后座位底下藏,谁知道谢琼华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 还没有等谢荔主仆两个人反应过来,就将那盒子抢到了手里,直接就打开了,“这是买了什么好东西,我也瞧瞧。呀……” 谢琼华眉头一挑,十分惊讶地看向她们。 谢荔顿时心跳漏了一拍,这宫里制造的东西总归是与外头的不一样,该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正想开口解释,就听到谢琼华阴阳怪气道:“看来二叔父对四妹妹也挺好的嘛!这么贵重的首饰,四妹妹竟然买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从前不是还说二婶娘苛待你们母女,眼下看来,这传言未免有些不尽不实,你这属实是有些贪心不足啊!” 见她并非是看穿了这匣子里的东西,谢荔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伸手将匣子拿了回来,又从里头挑出一只来,塞到谢琼华的手里,“大姐姐莫要笑话我了。 如今府里是什么样的情况,难道你还不清楚?我好歹也是首辅的女儿,嫁去苏家算是下嫁,爹爹这不也是心疼我么?大姐姐放心,这些银钱都是爹爹的私库,并没有用到公中的银两,还请姐姐可千万莫要在外头说,不然又平白惹出一番是非。” 谢琼华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谢荔,手里把玩着那只梳篦,“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四妹妹这般顾全大体的样子。” 这话说得谢荔脸上不由一热,随即心里又有些恼怒,谢琼华这是什么意思? 是只她自私自利不成? 正想说两句什么反击,就见谢琼华惊疑了一声,“这东西怎么看着……” 就这么半截子话,就让谢荔立刻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只见在她对面坐着的谢琼华正拿着那支梳篦翻来覆去地检查似的,看得极为认真。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谢琼华将梳篦拿到谢荔的面前,“你仔细瞧瞧。” “我……”谢荔越发紧张起来了,连脖子都有些发红,语气却极力保持平静,“我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啊!” “你不觉得这像是……别人戴过的吗?”谢琼华直直地指着那梳篦道,“你看这里,都有磨损的痕迹,四妹妹,你这是在哪儿买的啊?该不会被别人骗了吧!” 说完立刻就要喊车夫,“不行,我得替你说理去,真当咱们谢家没人了?!” 谢荔闻言连忙一把拉住她,红着脸道:“大姐姐不要去!” “为何?” 情急之下,谢荔脑中灵光一闪,“方才没有告诉大姐姐,这些……这些是我在当铺里买来的,虽说父亲给了我些银钱,但……哪里就真的那般阔绰了?这当铺里的东西又好,又比外头便宜,我就想着……这般带过去,不也能充当些门面么?” 谢荔说完实在忐忑不安,这个谢琼华平日里少与姐妹们来往,若是她打破砂锅非要知道是哪一家当铺,自己这谎就没法再撒下去了。 却不想谢琼华竟然真的就这么信了,似乎还有两分怜悯她的样子。 纵然心里对这样的目光很不喜欢,这个时候却也只能受着。 一直到回了谢家,姐妹俩才分开回各自的院子。 只不过谢琼华却是转手就将那支梳篦包了起来,交给了自己跟前的丫鬟,“送去宸王府,告诉她,从谢荔那里得的。” 第588章:有病没病 谢颂华才从谢府回来,跟谢琼华派过来的人不过是前后脚。 见到那只梳篦时,她倒是愣了一会儿,随即便嗤笑出声。 这两个人真的是隔着山隔着海,到底还是要走到一块儿去。 谢荔这个人,从前谢颂华还不觉得如何。 当初在齐氏和江淑华手底下过日子,那般伏低做小,甘愿当江淑华的爪牙,还能说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 可江淑华入了东宫,齐氏如今相当于已经被废,她分明有更光明的大道可以走,可自己却偏偏要选那阴暗小路,那就只能说是本性使然了。 前头对萧钰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眼见着不成,这立刻又将主意打到了江淑华那边…… 想到这里,谢颂华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她沉思了一回,随即淡淡一笑,将那梳篦放在了一旁的抽屉里。 转而去看从谢家拿过来的画像。 这些都是谢老夫人替谢琅华挑选的大家闺秀,这一回,老夫人看开了许多,直说让谢颂华帮着掌掌眼。 还说若是谢颂华见着有更合适的,也尽可以一起参考参考。 想到当初谢琅华还让自己想办法撮合他和那兰姑娘。 谁知道兰姑娘前几个月得了一场风寒,竟然就此香消玉殒了。 而当时又忙着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到谢琅华的婚事,这事儿自然也就没有说出来。 如今谢老夫人松了口,谢琅华的婚事倒是好办得很。 只管让谢云苍挑便是,她一个做妹妹的,难道还真的要插手娘家哥哥的婚事不成? 不过是因为自己到底与谢琅华有几分兄妹之情,只在心底里盼望着他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女子一块儿过日子罢了。 萧钰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她在对着几幅闺秀的画像发呆。 “你在看什么?” 谢颂华心里正在想着什么样的女孩子适合谢琅华,他这忽然一出声,倒是将她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将手里的那幅画给撕了。 回过神来,连忙将画卷了起来。 “王爷怎么来了?” 这话倒是将萧钰给问得有些发蒙。 前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按道理他也不必再往宴春台来。 可想到今日偶然听到手底下几个人的对话,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老刘媳妇给他新添了个小子,趁着大同那边没有什么事儿,他特意给了小半年的假。 结果这家伙,每日里竟抱着孩子往镇抚司来,还说什么要给孩子练练胆。 哪里是练什么胆,分明是有意来炫耀。 老刘是锦衣卫出去的,自然与镇抚司里的那些人亲厚。 可镇抚司里哪一个不是凶名在外,哪怕是家世不错的,听说是锦衣卫,说亲的时候都要叫人嫌弃。 因而他手底下那些人,成家的就没几个。 这老刘其貌不扬不说,更没多少文化,也就是一股子狠劲儿和战场上的激灵,这才被萧钰调去了大同,一路升了上去。 就他这际遇已经足够叫人眼酸的了,偏生还娶了个不错的媳妇,不但人长得好看还能干,儿子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生。 在镇抚司那帮老光棍的眼里,这妥妥的就是一个立着行走的靶子。 偏生这人还不知道收敛,一天天地往镇抚司跑,嘴里不是说着“我儿子”就是“我媳妇”,这可不得给弟兄们一通收拾。 萧钰不过是看不过去,帮着说了两句话。 就被那老刘蹬鼻子上脸,什么只有成了亲的人才能理解眼下的幸福云云。 又叫那帮光棍赶紧着去找媳妇,像他和自己王爷一样,回家有个知冷知热的,有个等着的人。 这原本也就是老刘那惯常的一套说辞。 可不知道为什么,萧钰听着,莫名地就入了心。 他面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可这大半天,心里总想着那一句,知冷知热的、家里等着的人。 脑中不由自主地就想起谢颂华坐在窗边书案前练字的样子。 谢颂华大概自己都不知道,最熟悉她那副模样的人是萧钰。 这段时间因为他身体的缘故,白日里他如常去镇抚司及宫里,晚上却是直接往宴春台来找谢颂华。 一般他归来时,天色都不早,宴春台里安静,各处角落里却有些细碎的声响,或是丁香在叮嘱小丫鬟什么,或者翠柳安排明日的事情,亦或者小丫鬟们私底下的闲聊。 可这样的声音并不觉得喧闹,反倒有一种特别的宁静。 那宁静的至深处便是谢颂华书案上的那一星灯火。 往日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这样的想法,可是今日被老刘那话一说,当他踏进宴春台的门,听到几个她跟前的丫鬟行礼问候,又见她岁月静好似的坐在那里看东西。 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冲开层层桎梏,直接淌在了他面前。 谢颂华却是有些疑惑,干脆站起身直接来到他面前。 当她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腕时,萧钰才如梦初醒,脸上忽然有些发热,想要将手抽回来,却一动没动。 “王爷的脉搏好像跳得有些过快了,”谢颂华轻轻皱眉,像是有些疑惑,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萧钰连忙将手抽了回来,脸上红得更厉害了。 “难道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王爷可有觉得哪里不大舒服?” 这一问,萧钰就更窘迫了,他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不过是……觉得此时的自己有些鬼迷了心窍似的。 “没……”话刚到了嘴边,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就自己学会了转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觉得精神有些不济。” 说完萧钰自己都愣住了,他明明下午还将手底下那帮人虐了一遍,哪里有什么精神不济的说法? 可是这话怎么就这么顺畅地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了? 谢颂华却是半点儿没有起疑,一双秀眉微微蹙起,“这样的情况,倒是我没有料到的,唉……” 她叹了口气,有些懊恼,“这方面我本来就是个半吊子,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说着便往东跨院走去,嘴里念念叨叨,像是自言自语,“难道是剂量不对?还是后面的调养出了问题?” 说着话便找出了独活留下来的那只箱子,将里头的东西一摞一摞地搬出来。 这才搬完,转身就看到萧钰正站在自己身后,正专注地想着事情的时候,吃了这一吓,手里的东西都差点儿直接扔出去了,“王爷怎么也跟过来了?” 萧钰连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替她按照平日里的习惯摆好,这才保持着平静道:“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你……不用这样费心。” “那怎么行?!”谢颂华却是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说法,“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总要慢慢地排查清楚才是,王爷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问题所在。” “其实我……” 萧钰正犹豫着干脆说自己没事儿好了,就听到谢颂华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个症状没有好转之前,还是要委屈王爷暂且在这边住着,有利于我每日里观察记录。” 第589章:紧张 神使鬼差地,听到谢颂华这句话,萧钰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那……好吧!” 谢颂华还当是他觉得不方便,想了想道:“是有些麻烦,要不然……换我每日早晚两次去王爷院子里替你诊治?” “哦不!”萧钰连忙否定了她的方案,“还是我过来吧!反正也都差不多习惯了。” 实际上谢颂华是觉得萧钰每天晚上睡在窗边的罗汉床上会不舒服。 毕竟原本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自己习惯的大床上,他又手长脚长地,睡在那里多少有些憋屈的感觉。 晚上睡觉之前她又替萧钰诊了一次脉,脉搏跳动的频率倒是降了一些,若是有什么问题,应该也不是很严重。 不过…… 以她对萧钰的了解,若不是真的觉得精神十分不济,也不会特意跑过来一趟。 这个人对什么事情的忍耐性都很强,事情恐怕比他说得要严重得多。 想到他体内的东西,谢颂华越发不敢马虎,洗漱完了之后,干脆又往东跨院里去研究去了。 萧钰自盥洗室出来没有见着人,正要问问,就见丁香从东跨院里出来。 “她……” 丁香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姑娘说了,晚上她还要多看会儿书,王爷白日里劳累,便先歇着吧!” 说完便又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萧钰眉头便皱了起来,抬步便往谢颂华那里去。 “别看了,明日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 听到萧钰的话,谢颂华却是有些内疚,到底是她负责的,现在出了点儿问题,多少也与她有关系。 “王爷放心,我一定……” 话还没有说完,夜明珠的盒子便被盖上了。 屋子里忽然就暗了下来。 谢颂华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萧钰的方向。 眼睛习惯了明亮,忽然变暗,哪怕有外头透进来的光线,她也觉得眼前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还没有适应,手被便另一只手拉住了。 干燥、温暖、手掌几处地方还有一些硬茧,这双手她曾接触过…… 萧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把她从位子上拉了起来,“走!睡觉。” 谢颂华哪里敌得过他的力量,几乎是被他拖着回了卧房。 她原本还有一堆的大道理在肚子里,可这个时候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堵着说不出来。 丁香正想着要不要吩咐小厨房给谢颂华做点儿宵夜,就看到自家姑娘被王爷牵着回了房间。 见此她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只恨兰姑姑回了家,不然今晚上她们能唠一晚上不可! 纵然自家姑娘与她们都说的很清楚,她与王爷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 可丁香和兰姑姑的内心里还是希望自家姑娘能与王爷真真正正地走到一起。 毕竟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王爷更优秀的男子,这夫妻之名都占了,怎么能不紧紧地攥住呢? 谢颂华哪里知道自己几个贴身丫鬟都已经变了节,她感觉自己有些晕晕乎乎地被萧钰带进了屋,然后被他按在了床边。 她晚上睡觉不喜欢太亮,只留一盏床头的小夜灯,萧钰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屋子里都已经按照她的习惯整理好了。 这会儿她坐在床上,萧钰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肩膀上,而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灯光在他隐在他背后,让他看起来显得尤为高大,整个人身形都有些模糊难辨,给人一种压迫感。 但是同时…… 也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此时已经进了五月,天气慢慢地热了起来,今年好似又比往年还更热一些,她早就已经耐不住换上了薄衫。 这会儿只觉得肩膀上被他按住的地方像是要被灼烧出一个洞来似的。 “王……王爷……” 谢颂华听到自己的声音,莫名的竟然有些发颤的感觉。 她在紧张什么。 殊不知,此时比她紧张的另有人在。 “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谢颂华心里忍不住想要咆哮,这个人能不能说句话啊! 这样一直把手按在她肩膀上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然后又挪了挪肩膀。 萧钰这才反应过来,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连忙将手给收了回去,“哦,我……我是想说……这事儿不要急,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谢颂华轻轻点了点头,“嗯,都听王爷的就是了。” 废话,她还能怎么办?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萧钰忽然不让她继续研究了,可…… 可他这直接上手,多少有些叫她吃不消啊! 谢颂华心里有些苦恼,要不要提醒一句,这男女有别…… 呸! 想到这里,谢颂华心里暗暗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真是在这个时代待久了,自己也跟着改变了,这算是什么男女有别?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整整齐齐的,言语上也没有半点儿暧昧,更何况萧钰还一脸严肃持正的样子,她这提醒,岂不是反倒显得她心里有鬼? 不行不行!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是她想多了。 萧钰一天到晚都在男人堆里混,这辈子处得最近的女子估计除了他妈就是自己了。 且他母亲早就已经过世,或许他根本没有这个男女大防之间的分寸感,这对她来说不是正好么? 对对对! 就是这样! 大概纯粹就是他心地不错,不想让自己太费心。 对对对,就是后是那些有良心的资本家的心态。 这么一想,谢颂华果然放松了许多,额头上那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也慢慢地干透了。 加上这段时间也确实累得慌,很快便入睡了。 听着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萧钰却有些睡不着。 失眠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陌生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方才那只手,那只牵过谢颂华的手,那只按在她肩膀上的手。 他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微微的一抹凉意,是对方的体温。 这才什么时候,这大晚上的,她怎么就换成薄的了,难道大夫就不怕生病的?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萧钰的耳朵又悄悄地热了起来。 他怎么会想到这上面。 家里有那么一个人等着自己的幸福,是你们想象不到的。 这是老刘的原话。 萧钰翻了个身,脸转向了屋子里。 谢颂华虽然习惯留一盏小夜灯,却又喜欢厚实的床帐,说是什么这样更有安全感。 他不大理解她的想法,但是这个时候,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到那厚厚的床帐。 “这个老刘!” 萧钰十分罕见地嘀咕了一句,“果然他确实是有些欠收拾,明日校场上就点他好了。” 第590章:凶手找到了? 到第二日萧钰的情况看上去已经好多了,谢颂华给他把过脉,甚至比普通人的脉搏频率还要更低一些。 “怎么这会儿又与昨日不一样了?” 听到她嘀嘀咕咕,萧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便道:“我昨日不是说了么?没什么大事儿,可能跟这个没有关系吧?” “不!”谢颂华拦下他后面想说的话,“这事儿不能掉以轻心,总要好好观察一段时间,我这边也要好好找找其他的可能性。” 说完又笑着道:“只不过,要劳烦王爷这段时间晚上还是得来这里住着了。” 萧钰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些作烧,他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谎称自己生病。 眼下看谢颂华认真的样子,解释的话还不好说,只能支支吾吾了一声,然后匆匆忙忙用了早膳出门去了。 而谢颂华则仍旧忙着在东跨院里查阅资料。 不过想到萧钰住在窗边那罗汉床上到底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便让兰姑姑问问,干脆直接将罗汉床撤了,换了一张床过来。 横竖她平日里也不大在卧房里活动。 兰姑姑面色犹豫地看了一眼丁香,后者则是面色尴尬地垂下了头。 昨晚上的事情,让她以为自己姑娘跟王爷之间取得了重大的进展,还兴冲冲地与兰姑姑说起,谁知道今天就要特意抬张床进来。 “姑娘,虽然我们几个都知道你与王爷并未做成真正的夫妻,可……”兰姑姑想了想,掂量了一下用词,“可在外人眼里,王爷和你正是情深意切的时候。 这会儿忽然让人抬张床进来,传出去了,叫人怎么想?更何况,宫里头都还盯着呢!风花雪月又搬了回来。” 兰姑姑这一提醒,谢颂华才想起这一茬儿来,恍然点头道:“瞧我,竟将这个给忘记了。” “姑娘怎么好好的,就想着要换床呢?” 谢颂华便将自己的考量说了,她在兰姑姑跟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依我说,姑娘和王爷并非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兰姑姑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不让自己表现出半点儿异样心思的样子,“姑娘这张拔步千工床,别说睡两个人了,就是躺上三四个,也不会觉得拥挤的,你……” “那怎么行?!”谢颂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否了这个选择,脸上莫名地就红了,“算了算了,就这么睡吧!” 说着挥了挥手,“你也别在我这里守着了,帮我盯着点儿这院子里,还有谢家的事儿也不要懈怠了,祖母那边尤其是。” 兰姑姑见她分明不想多说的样子,便也只能将自己的心思压下。 真不知道姑娘和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像正常夫妻一般生活,这样看来,恐怕两个人如此表面夫妻做个十几二十年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可是这感情之事,不就是凭着年轻时候的一股子冲劲儿么? 年轻的时候,都没能在一起,等真的处成了朋友,往后可就更没有机会了。 兰姑姑和丁香相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失望,最终只能相对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谢颂华实际上心里却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想起当初和萧钰同床共枕的事情,总觉得有些离谱。 当时是怎么平静而安心地睡着的? 他可是一个大男人啊! 而现在…… 兰姑姑的话莫名地又在耳边响起,让她平白地生出了几分烦躁,连忙伸手挥了挥,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里重要的事情上面。 一个大男人,晚上睡得憋屈些也不算什么吧! 更何况,也就是这几日,等她将他出现的问题解决了,他还不是得回去自己院子里? 可谁知道这事儿越想着着急做完,就越像是做不完似的。 萧钰已经连续在屋子里住了大半个月了。 她几次问起如今的情况,都听他说还好。 可明明谢颂华见他说话的时候,言辞颇有些闪躲的意思,哪里就真的是还好了?分明是有所隐瞒。 谁说他是个心狠手辣冰冷无情的人了? 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最多也就只是普通朋友,可他却分明是怕自己压力太大,竟还有意隐瞒。 谢颂华无比苦恼,为什么独活的所有手札以及自己寻找到的所有书籍里面都没有记载相应的情况呢? 就在她每日里绞尽脑汁的时候,谢府有消息传来。 给老夫人下毒的人找到了,竟然是长房的安氏。 听到这话的时候,谢颂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姑娘还是回去一趟看看吧!”兰姑姑同样也皱着眉头,轻轻摇头道,“奴婢也觉得有些离谱,大太太虽然有些自私刻薄,偶尔也会有些算计的小手段。 可胆子只有那么大,不大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且她也全然不是能使出这等毒辣手段的人。” 谢颂华和兰姑姑的意见相同,她连忙收拾了一下,便让府里备车,“先去看看吧!” 霍管家见她神色匆忙,不由问了一句,“要不要通知王爷?” “不用了!”谢颂华摆了摆手,“我娘家有点儿事让我回去一趟,一些小事而已。” 且不说萧钰这段时间忙碌得很,太子一派已经开始了对三皇子党的清洗,锦衣卫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必须在其中小心斡旋,才能避免自己的卷入。 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镇抚司忙碌着,天天早出晚归。 她自然不愿意拿自己的事儿去叨扰他。 更何况,这毕竟是谢家的私事,家丑不可外扬,里头还牵涉到长房。 霍管家见状便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了谢家,大家都在寿安堂里等着。 谢云苍和她前后脚到的。 一进去就听到安氏赌咒发誓的声音,“我就算没有读多少书,也知道孝道二字是什么意思,说我心里对母亲没有任何怨言,那我不会承认。 可说我意图谋害母亲,我是绝对不可能认的,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这偌大的家业,又不是我长房挣的,我女儿还没有出嫁,原本就已经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眼看着难嫁难嫁,万一母亲真有个好歹,岂不是还得守孝一年,又白耽搁了。” 谢琼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闻言悄悄地翻了个白眼,“说话就说话,拉扯到我身上去做什么!” 这话叫正在努力搜肠刮肚的安氏言辞一顿,狠狠地剜了女儿一眼,这才又酝酿了一番情绪才接着道:“母亲,我嫁到谢家来这么多年,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母亲您还不清楚吗?” 第591章:亲生的 谢颂华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安氏,以及后面拉拉杂杂的一群人。 单是这一眼,她就知道,大概家里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这事儿是安氏做的。 更别说,那边谢琼华甚至还有兴趣吃点心。 见她过来,其他人依着礼数纷纷站了起来。 老早谢颂华就说过了,不要娘家的人给她行礼,但是到底身份在那里,站起来迎接一下也不算太过。 老夫人直接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的旁边坐了下来,“你也来看看,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断的。” 安氏见谢颂华坐下来了,连忙道:“王妃,大伯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是清楚的,凭着我屋子里的这一包药,就说是我要谋害母亲,这样的罪责我怎么可能敢认下来?!你是大夫,你来瞧瞧。” 谢颂华一坐下便看到了一旁托盘里的东西。 她伸手捻起一些,用指腹磨碎了,又嗅了嗅,才点头道:“这确实是祖母中的毒。” 安氏一听脸色就变了,当即便站了起来,“诶三丫头,你可不要乱说,怎么可能呢?这药是我给你大姐姐吃的,若是毒药,你大姐姐怎么还好端端地在这儿呢?” 这话一说出来,谢琼华立刻坐直了身子,“娘?” 见女儿这般看过来,安氏的脸上有些不自在,但是眼见着一屋子的人都盯着自己,她也实在顾不得,只好恼道:“你不要叫我,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么?” “说清楚!”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谢长清终于憋出了三个字。 身为一个怕热的胖子,这会儿他已经掸上了扇子。 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热,还是因为心里紧张。 谢云苍则在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安氏之后,郑重地问起谢颂华,“你可瞧错了?你大伯母不是那等心思毒辣的人。” 安氏一听,简直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因为涉及到老夫人的身子,这已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敢帮着她说话的。 谢琼华皱着眉头又补了一句,“你到底给我吃什么了?” 见女儿这么问,安氏瑟缩了一下,“就……就是女儿家的药啊!” 将话说出来了之后,安氏只得和盘托出,“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双十,娘这心里不是着急么? 这女人一过了二十,人就难免变老变丑,我这是打听来的方子,说是只要按时按量地吃,能让女人延缓衰老,只不过……只对……只对黄花闺女管用!” 听到自己母亲这话,谢琼华的脸黑如锅底,“所以,你这段时间渴着给我炖汤?” 不但炖汤炖得勤,自己不喝,她还又要淌眼抹泪的,显得如何如何委屈,自己嫁不出去,家里如何如何遭人耻笑,她未来又如何艰难。 不哭上小半个时辰都不带停的。 为了这样的哭戏天天上演,谢琼华只得配合。 谢颂华干脆起身往谢琼华跟前,仔细地替她把了把脉,随即摇头道:“没有任何异常,大姐姐的身体健康得很。” 安氏听到这话,长长地舒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 “你脑子是怎么长的?”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人大大咧咧的声音,谢温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在门口又听了多久。 这会儿正双臂环胸地看着屋子里这一群人,“祖母第一回第二回都如此凶险,你日日给谢琼华吃,她还能如此活蹦乱跳?” “那……”安氏的目光便又落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但是这个药确实是导致祖母中毒的药,”她顿了顿,开口提醒道,“大伯母不妨好好想想,眼下这药是从何处来的?可有什么人换过?” 安氏闻言终于明白了自己儿子的意思,她的神色变得极为认真起来。 仔细想了许久,却是摇了摇头,“不可能!琼儿鬼精鬼精的,我总怕她喝出我给她炖的汤里有东西,回头来翻我的屋子,所以药都藏得严严实实,而且还时不时地换地方,我贴身伺候的人都不知道。” 谢琼华又一次被自己母亲的操作给气笑了,“我真是……谢谢你啊!” 看来安氏这里根本就得不到什么结果,谢颂华便转向地上跪的那一溜儿人,“你们是……” 原来这事儿是无意中撞见的,原本是谢文鸢养的猫不知道怎么的就闯到了安氏的院子里。 慎思馆因为谢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暂时也停了,林若谦便去了谢云苍帮他选的另外一家书院。 如今谢文鸢母女在谢家也算是安顿了下来,林若曦怕母亲会想起从前的事情伤感,便特意聘了一只狸奴回来给谢文鸢养着玩儿。 这段时间,谢文鸢的心情果然被那只猫儿治愈了不少,因而日日都精心照料着。 眼下忽然不见,自然是四处搜寻,结果就发现在安氏的院子里。 也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十分温顺的猫儿,今日却显得有些过于兴奋,竟直接闯进了安氏的卧房。 等众人进去逮它的时候,就被它翻出了这包药。 跟着一起去的芍药立刻就发现这药似乎有些不大对,与当初自己在箱子里发现的很有些相似。 又见安氏听到谢文鸢问起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立刻便将那药收了起来,直奔寿安堂。 后面又有安氏的仆妇指认这却包药确实是安氏自外头购买来的。 又有外头的人说见过安氏鬼鬼祟祟地去了那些不得见光的小巷子里。 横竖所有的指控都朝着往安氏不利的方向去了。 谢长清原本还想替妻子说些什么,可那受害的人是自己的母亲。 他又一向是个孝子,那辩解的话便也说不出来了。 谢云苍让人将书房里放了许久的东西拿了过来,仔细一对比,果然发现与此次安氏屋子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真……真不是我啊!” 这绕了一圈,竟然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安氏直呼冤枉。 “大伯母,你不如直接告诉大家,你给大姐姐买的药是在哪里买的,我们派个人过去一问不就知道了?” 安氏哭丧着一张脸道:“我也不知道啊!” “啊?!”谢琼华简直觉得离谱,“娘啊!我可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她这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给自己抓的乱七八糟的药来? 谢琼华赶紧又招手让谢颂华过来,“你好好给我瞧瞧,我到底有没有事儿,我实在……信不过我这亲娘。” 她这话听得人莫名好笑,原本屋子里严肃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 谢温华皱眉皱眉看着地上跪着的安氏道:“你就老老实实跪着想想,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你可真行!” 第592章:什么叫大义灭亲? 什么叫大义灭亲? 安氏今日见着自己这一双儿女的反应,直觉得自己今日算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这个成语的意思。 她再扭头看向一旁自己的丈夫,却见丈夫的注意力都在谢颂华给女儿把脉的手上。 安氏立刻“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真的不是我啊!你们都不相信我!我在这个家里呆了二十多年,我任劳任怨,伺候了相公还要伺候孩子,陪着公婆还要管着奴才。 我虽不算十分贤惠吧!但是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差错,怎么就疑心我会害人呢?我这么多年岂不是白熬了?” 实际上谢老夫人也觉得不大像是自己大儿媳妇做的,认真说起来,若不是没有矛盾,那个脑子里糊了泥的二儿媳妇,和自己最喜欢的三儿媳妇都比老大媳妇更有可能些。 倒不是说安氏真的如何品性好,着实是不见得有这个胆子。 这人这么多年被齐氏压着,也就是会一些打打小报告上上没有什么用的眼药,顺带着在外头挖苦几句。 对待齐氏,她都没能想到这么阴毒的法子,没道理要对自己这个还替她养了庶女的婆婆动手。 这会儿听到安氏这哀嚎的声音,谢老夫人只觉得头疼,干脆把桌子一拍,“你还有脸哭?我这中毒了吃了两场苦的白发人都没有哭! 你也不想想,你要是自己没事儿,怎么就叫人栽赃到了你的头上,这会儿不仔细想想是什么人可能掉包了你的东西,还在这里委屈上了。” 安氏的脑瓜子在这一刻忽然灵光了起来,听到老夫人的话,她立刻眼睛一亮,“这么说,母亲你不怀疑是我做的?” 谢老夫人干脆就用了一个白眼回答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安氏立刻转忧为喜,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旁边幽幽地传来一个声音,“祖母,虽然大家都不相信这事儿是大伯母做的,可是…… 不管怎么说,东西终归是从大伯母的屋子里翻出来的,为了祖母日后的身体着想,还是仔细地查一查比较好吧!” 她一开口,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谢颂华立刻感觉手腕一紧,抬眼就对上了谢琼华意有所指的眼神。 “看来,五妹妹是有什么不错的法子,能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谢颂华的话让谢荔面上闪过两分惊慌。 她连忙站起来,对着在座的长辈都行了一礼,这才红着脸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大家可千万不要误会。 说到底,我也只是担心祖母的身体,更何况,眼下外头的风声又紧,咱们家又正是多双眼睛盯着的时候。 若是这会儿传出去伯母陷害祖母的消息,恐怕外头都要说咱们家治家不严了,大伯母一向是心直口快的人,确实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性子,但是……” 她抿了抿唇,没有接着往下说。 寿安堂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谢云苍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小女儿,眼神晦暗不明。 见老夫人眉眼间有些犹豫,他便抢在前头道:“四丫头说的话多少有些伤家里人的情分,但是……理儿倒是这个理儿,大嫂这边……” 谢长清不等他说完便立刻站起来道:“家风不正,便是乱家的根本,二弟,这件事情出在我们长房,是为兄的过错,但是府里一定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所以今日此事,必须要查个清清楚楚。” 他说完便朝上头的谢老夫人躬身行礼,“母亲,事关您的安慰,儿子不敢大意,自今日起,我们长房几人便另寻一院子先住下,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动,所有的仆妇也都由府里清查一遍,还望母亲心里不要多心。” 谢老夫人犹豫不决,“这也……没有必要吧!”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长子虽然略显平庸,可着实是个正直的性子。 平日里虽然总是被媳妇埋怨甚至责骂,可长房的日子也一直过得还算和谐,儿子心里必然是有成算的。 “母亲还是听大哥的吧!”一直没有说话的谢非梧也站了出来,“不然大哥难免一直心里难安,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彻查一遍,也好还大嫂一个清白。” 真正不愿意的便只有那个此时被指认为罪魁祸首的安氏了。 她倒不是怕被人查出所谓的真正的证据,而是方才谢长清的话着实有些太过了,什么叫做什么都不动。 那她辛苦攒下的那些私房钱呢? 这些她可都是有记账的,一笔笔的都清清楚楚。 若是叫人翻了出来,她暗中贪墨的公中的银钱岂不是就藏不住了? 安氏急得要跳脚,偏偏这件事情就在他们兄弟几个的言语中直接敲定了。 “既然这样,倒也不必另外收拾院子了,我的宴春台地方倒是不小,大伯父一家勉强凑合个几天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话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安氏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委委屈屈抽抽搭搭地看着寿安堂的人去给他们一家人安排住处了。 谢温华干脆一把拽起了自己母亲的胳膊,“好了好了,还没到你哭的时候,你没瞧着大家都不相信你做这事儿么?等查出来真是你干的,你再慢慢哭。” 安氏被自己儿子这一噎,哭都给噎回去了,“你在胡说什么?!这本来就不是我做的!” 谢温华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辩解似的,只一个劲儿催促自己母亲赶紧走。 而这边谢云苍也安排下自己的人按照安氏的这条线去查药的事儿,长房一干底下的人自然全部都要被拎去一个个的审问。 这闹哄哄的一团,竟然是以这样的结果收尾。 三房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完全就是看了个热闹。 如大家一样,都不大相信这事儿会是安氏做出来的。 齐氏仍旧在颐和堂里养病,所以二房除了谢云苍便只有谢琅华和谢荔。 等大家都散了,谢琅华则是直接将谢荔给叫住了。 “二哥?什么事儿?” 见她一脸坦荡的样子,谢琅华一时间倒感觉是自己多心了。 可想想方才的那个场面,他还是不由多问了一句,“四妹妹方才怎么会忽然站出来说话?” 谢荔垂下眼,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看着自己兄长道:“既然是二哥哥问起,那我也不说假话。 我确实是有些私心,大伯母说大姐姐年纪已经大了,可是二哥哥,我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眼下因为皇后娘娘薨逝,婚事被推迟,若是家中再出什么变故,谁知道这婚事又要拖到什么时候。 女儿家的年华是最经不得拖的呀!我不知道大伯母是什么样的人,我只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影响我出阁。” 她回答得这么坦然,反倒让谢琅华放了心,他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你这样想也没有什么错,只是下回说话婉转些,不然难免叫人多心。” 谢荔便笑着谢过,等回了自己的院子,脸上的表情却是立刻冷了下来,然后唤了一声小竹,“你赶紧去封信,将今天的事情全盘告知,我要尽快得到答复,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第593章:吊人胃口实在过分 眠秋居里,谢文鸢和谢颂华两个人对坐着一起在喝茶。 谢琼华一进来便没有一张好脸,“得了,也没有别人在,好好说说吧!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娘那点儿胆子,可不够你们这样吓的。” 她这半点儿不伪装的样子,谢文鸢还是头一回见,一时间不由愣住了。 谢颂华不由笑了,看着谢琼华笑着道:“看你装相,这会儿暴露本性,可不是要把大家伙儿都给吓着了?” 谢琼华翻了个白眼,直接往旁边的美人榻上躺下了,挥了挥手,让自己跟前的丫鬟也退下去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姑侄三个。 谢文鸢便看了一眼谢颂华,见她点头,方才知道面前这个大侄女儿信得过。 “原本是你让人带话,叫我注意一些谢荔,我原本只当你是怕她跟东宫那一个勾结到了一起,要算计咱们家里,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扯上给娘下毒的事儿。” 谢荔啃苹果的动作一顿,立刻道:“这下毒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祖母的这一次生病果真跟上一次一样,是中了同一种毒?” 谢颂华点头,将那年芍药跑过来找自己的事儿说了。 “当时我便觉得这件事情怕是后头会有些说不清楚的内情,就直接告诉了父亲,但是我们都知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查出来。 也确实如此,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直到这一次祖母再一次被人下毒。” “这么说来,芍药……是背后那人的暗棋?” “原本倒是不知道到底这个芍药是不是个好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一直安安静静,半点儿疑点没露,这一次却是那人心急了,反而露了马脚。” 谢文鸢讲起事情的经过,“我还是一次无意中撞见的,是谢荔跟前新跟着的一个丫鬟,大家在寿安堂请安的时候,跟着芍药讨教女红。 芍药的女红自然不错,可寿安堂里若说女红,还有一个春分,再不济,也还有荼儿跟前的两个,芍药是母亲跟前一等的大丫鬟,哪里有时间给小丫鬟们讲这个? 因而我听说了之后便起了疑,越性连她们几个人都盯着了,这才注意到几个小的跟大嫂跟前的婆子蝎蝎螫螫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后面的事儿也不用多说了,这原原本本的就是谢荔和芍药两个将安氏个蒙了进去。 听到自己母亲做出来的愚蠢事儿,谢琼华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苹果都不甜了。 “好端端的,招惹我娘做什么?”她不悦地皱起一双秀眉,“就我娘手里除了现在那芝麻大小的管家权,也没甚好惦记的呀!” 谢颂华微微一笑,盯着谢琼华道:“你再仔细想想,若是当真坐实了大伯母谋害祖母的事情,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你觉得大伯可会将你母亲休了?” 谢琼华还真仔细想了想,然后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你还别说,别的我不敢保证,要说这个,不可能! 我娘那个性子,我们都清楚,我爹比我们更了解,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纵着她,且我爹那个性格,孝顺是孝顺,倒也绝对称不上是愚孝,哪怕真的完全没有办法替我娘洗刷冤屈,也不可能会休掉她。” “这就是了,”谢文鸢接着她的话头道,“一边是你娘谋害婆母,一边你爹又不肯休妻,那你说最后会怎么样?” “会怎样?”谢琼华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再看她们俩的神色,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你是说,分家?” “这必然要找个什么理由把家分了,这家一分,你娘再如何也不能给二房当家,即便二嫂仍旧没有办法获得二哥的原谅出来理事,那府里的大小事情,不就落在了黄姨娘的手里了?” “不对!”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二哥哥眼看着就要娶亲,只要二哥哥的亲事落定,这家里的中馈,自然是交给嫡媳的。” “娶亲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谢文鸢冷笑了一声,“好人家的姑娘,哪怕是再急着嫁人,三书六礼走一遍,也得一年的光景,这一年里,许多事儿要办便可办成了。” 谢颂华不由想起了谢荔当时在王府时候的模样。 就这么不愿意嫁去苏家? 如谢文鸢所说,若是黄姨娘当家理事,谢荔的婚事,还真能有别的转机。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 还是谢琼华先忍不住,“得了得了,我听懂了,还就是那个江淑华要搅和家里的事儿嘛!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第一,她到底是要做什么?要安排个谢荔这般折腾? 第二,咱们现在怎么办?姑姑你既然那么早就盯着她们了,又特意等到现在计谋成了才告知我们,不会没有后手吧?” 谢文鸢闻言便和谢颂华相视一笑。 她正要开口,却被谢颂华给拦下来了。 “怎么?这会儿着急了?你早就知道谢荔从东宫回来,怎么你就不上心?可是觉得她和江淑华的事儿,都与你无关?所以把这消息告诉了我,便算是完了事儿,用不着再操心了?” 她那一脸讥诮的样子,看得谢琼华满心憋闷,却仍旧嘴硬道:“不说就不说,既然你们都考虑得那么周全了,我就不信,你们还真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娘被冤枉。” 说完两只手一拍,直接起身就往外走,“你们这弯弯绕绕的心思,没意思得很,我就不奉陪了。” 一直走到门口,见后面那一对姑侄儿都没有开口挽留她的意思,谢琼华不由泄气,“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如此作壁上观了,求求你们赶紧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这样吊人胃口真的很过分啊!” “诶,奇怪,你不是担心你娘受委屈,倒是因为不知道里头的细节这才服软啊!” 谢琼华又是狠狠一个白眼,仍旧趴回了美人榻上,撑着脑袋看谢颂华,“我娘能受什么委屈啊!我爹在呢! 我就真的实实在在好奇得很,你们打算怎么做啊?那个江淑华到底要做什么?” 说完又补了一句,“那个江淑华,我是真看不懂,她好好的日子不过,又在兴什么风、做什么浪。” “好啊!我们都告诉你,不过……大姐姐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提到条件,谢琼华立刻满脸戒备地看着她,“什么条件?” 谢颂华略想了想,让她附耳过来,轻声说了几句,谢琼华一听,立刻摆手拒绝,“不行!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然而听到她拒绝的谢颂华一点儿都不着急,只是那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594章:掌控 西竹将消息送过来的时候,江淑华正拿着拨浪鼓在逗女儿。 得了消息,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这个谢颂华,不掺和娘家的事儿她就皮痒了么?如今当了个王妃,就巴不得在娘家耀武扬威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被清退了下去,只剩了西竹留着。 知道这话不是在问她,她也就没有接茬儿,只是问道:“这么看来,怕是谢家不会给大太太定罪呢!” “那就闹大一些,”江淑华冷笑道,“传出去,就说谢家大太太谋害婆母,把那个大夫找出来,让他出面亲口说。” 西竹闻言有些犹豫,“这……老爷毕竟是新上任的首辅,闹出来……” 江淑华知道她在忌讳什么,“我自然要靠着谢云苍这棵大树,但是眼下这大树不是还不情愿给我靠么?慢慢来,一步一步地,我要叫他当众承认我是他女儿,至于现在……” 她冷笑了一声,“历朝历代,哪一个权臣不是一身的骂名?就看咱们这位谢首辅如何处理了。” 西竹闻言便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下去安排了。 有了此前三皇子给的钱,加上江淑华原本在齐氏手里拿到的,如今不说与太子妃比肩,在这东宫里,恐怕还没有其他人能够超过江淑华。 就连那位英国公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叶侧妃也不行。 更何况,这段时间叶侧妃一直闭门不出,对外称病,太子根本一眼都没有去看过。 对于这个东宫而言,那位算是进了冷宫。 至于赵侧妃,两次被太子殿下训斥软禁,哪里还有多少体面。 前段时间又在皇后娘娘的丧仪上出了点儿差错,就连御史都上了参本,眼下缩在屋子里也不大敢出来。 宫里头最是拜高踩低的地方,眼看着除了太子妃,就一个江良娣得殿下的欢心,自然都捧着。 眼下西竹想要办点儿什么事儿,再容易不过。 很快便安排妥当了回来复命。 江淑华摆了摆手,根本不以为意,且等着看谢家的笑话。 她则按照太医院给的方子,细火慢炖了几个时辰个太子炖了一盅汤,聘聘婷婷地往太子的书房而去。 这也是她近来所获得的特权,可以出入太子的书房。 进来的时候,就见太子形销骨立地坐在案前眉头紧锁。 “殿下,妾给您炖了一盅汤,您最近可越发清减了,知道政务繁忙,也知道娘娘过世您心里痛苦,可万事还是以身子为要,切莫伤身。” 见她一身素净的打扮,几乎未施粉黛的脸上满是关切,太子的心头先软了,伸手招她过去,反倒先扯出了个笑脸,“这几日你天天给孤做羹汤,也辛苦了,孤知道你这番心意,不必如此。” “殿下就是妾的一切,若非妾见识有限又是女儿身,真恨不能替殿下排忧解难。” 她一面将手里的汤放在案上,一面拉着太子坐下,轻轻地替他按摩揉肩。 为着能伺候好太子,这段时间她可没少找宫里的太医学习指法,如今也算是有模有样,又特意按照太子的情况调整的按摩方案。 果然,没一会儿,太子的神色便舒缓了许多。 “最近我回去得少,赵月蝉没有为难你吧?” 得益于这段时间孜孜不倦润物细无声的上眼药,如今太子对赵月蝉的印象越发的不好了。 “怎么会?不管怎么样,妾还有媛儿呢!赵侧妃纵然再不喜欢妾,可妾也是替殿下诞下了孩儿的人,她不敢对我如何的。” “说起来,”太子见她如此知情识趣,越发喜欢,“偏生两个侧妃之位都满了,不然,孤如何也要抬你做侧妃的。” “殿下……” 江淑华最擅长的一个表情,便是楚楚可怜满脸感动的样子,这副样子一摆出来,太子立刻便感觉自己整个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不过你别急,且等等,等到将来孤登上大位,四妃之位,必有你一席之地。” 盼了这么长的时间,总算得了一句准话。 江淑华当即便要行礼谢恩,却被太子给拉住了。 牵着她柔软的手,本想将人干脆拉到怀里的,但是想想还在母亲的忌日里,又生生地给忍住了。 这一想起先皇后,不免便又想起了还在宫里住着的高贵妃。 赵皇后是高贵妃众目睽睽之下杀死的,可就算是这样,裕丰帝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的惩罚。 大有三皇子的死和赵皇后抵消的意思。 可在太子这边,怎么可能抵消得了。 那个人杀死的是一国之母! 因而这段时间,他每到深夜便会带人前往高贵妃处,极尽一切能事地虐待高贵妃。 若非如今他还未登基,若非担心史官弄笔,他非要效仿历史,将其做成人彘不可。 至于七皇子…… 一个没有半点儿能力的人,他堂堂一国储君,未来的帝王还用得着怕么? 经过上次的事情,裕丰帝又开始半隐半退,不怎么理会前朝的事情,不让七皇子入宫,他有的是法子。 “殿下最近十分忙碌,可是前朝的事情不顺?”江淑华一面服侍他,一面状似无意地开口相询,“只可惜,臣妾在谢首辅那里说不上话。 谢首辅性子有些过于谨慎,不然以他的能力,和谢家这么多年的底蕴,一定能替殿下解决许多的难题。”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太子,“眼下还不是时候,当初那件事情,叫你丢尽了脸面,日后孤会陪着你回谢家省亲,谢家知道孤的态度,自然也就能重新接纳你了。” “殿下……妾不是这个意思,如何还能叫殿下替妾……” “不必说了,孤不愿见你这般被人看轻的样子。” 每次太子有什么赏赐,江淑华不像太子妃那般端庄贤惠地接受或劝诫,也不像赵月蝉那般将得意都写在脸上,更不似姓叶的那样永远一张冷脸。 她那一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辰,倒映着的都是对他的敬仰和爱恋。 太子喜欢这种感觉,巴不得能给她更多。 江淑华原本就擅长掌控男人的情绪,如此一来,没多久就能精准地拿捏到太子的心态。 久而久之,太子与她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防备了。 “孤最近倒不是在为什么政事烦忧,是老三手底下好些人和事儿,要考虑着如何妥善处理。” 提到三皇子,江淑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还没等她调整过来,就听到太子笑着道:“你说着探子办事儿,如今也是越来越不牢靠了。 竟然还说老三在外头另有外室,且已经替他生育了一个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第595章:铁树 江淑华顿时如堕冰窖,一瞬间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她此时是站在太子背后的,太子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她此时脸上几乎血色尽退。 “你说这怎么可能!当初你给孤生了个女儿,父皇还嘉奖了两句,他在一旁不知道嫉妒得什么样。 那会儿他还算春风得意,虽然受了点儿打击,可手里有人,高贵妃又比母后更得宠,外头还有好几个能力强的外戚。 偏生在子息上实在艰难了一些,那周家的女儿就是生不出个完整的孩子来,他气得连纳了好几房姬妾。” 说着眼睛往后一瞅,才发现江淑华的神色有些不对,不由挑眉问道:“怎么了?” 江淑华立刻回过神来,笑着道:“哦,妾就是觉得奇怪,三殿……他好歹一个王爷,怎么还要养外室,府里头可是连个侧妃都没有啊!” “嗐!你不知道这个老三,一天到晚的不琢磨别的事情,就是琢磨着想在父皇心里装个好样子。 生怕外头人说他耽于女色,那些个姬妾都是没名没分地在他府里窝着呢!当初周家那姑娘的胎也是给那些女人搞没的。 所以他就干脆养在外头了,养外室这事儿孤相信他能做得出来,但是外室生了孩子,他却一直藏着,这是断然不可能的,哪怕说是府里一个丫鬟怀上了,他也得在父皇跟前说道说道的。” 听到他这么说,江淑华的心稍微放了下来,便顺着他的语气,调侃道:“看来殿下手里这些探子得要换一批了。 这样的假消息,殿下一耳朵就能听出来,反倒像是正正经经真真切切地消息往里头报。” 说到这个太子也不由皱起了眉,“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这几个人都是孤手底下精心培养的,这么多年,替孤搜罗京里大大小小的情报,并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怎么这一次……” 江淑华才放下去一点儿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心思转念间,她立刻开口道:“说起来,京里头的势力各方都有,殿下手里的人固然不错,可若是有人故意迷惑殿下,那恐怕也很难摸清真相吧? 就比如说锦衣卫,不都说夫妻两个在床头说的私密话都逃不过锦衣卫的耳朵么?” “你是说王叔?” 太子的话让江淑华立刻诚惶诚恐来,“殿下,妾……妾只是打个比方,并没有要怀疑王爷的意思。” 太子连忙道:“诶,孤只是这么一说,也……” 说着像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才道:“孤知道你的意思,你说得没错,说不得便是有人故意干扰孤的视听。”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那一沓纸上,像是陷入了沉思。 江淑华知道自己的那一关暂时过了,但是她的念头却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去了。 “殿下,其实有一件事情,妾一直有些疑惑,想要问殿下,又怕自己……触碰到了什么自己不该触碰的事情。” 太子回过神来,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好笑,“好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孤就是了,若是不能说,孤也就直接跟你说不能讲。” 江淑华腼腆一笑,“实际上妾就是不明白,王爷不过就是一个王爷而已,为何不管是殿下还是先头的那个三……他,都对王爷如此忌惮,真的只是因为圣上看重他吗?” 太子目光落在江淑华的脸上,却没有开口。 这样的眼神让江淑华的后背竟然出了一层汗,她连忙道:“殿下莫要生气,妾……妾就是有些好奇,所以随口问问,事关机密,确实是不该跟妾说的。” “不是!”太子牵过她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拍了拍,“孤是在想如何跟你解释……” 他再想了想,才问道:“你可知道宸王的身世?” 江淑华连忙点了点头,“知道的,都说王爷是太祖皇帝的遗腹子,当初太子皇帝的几个儿子心都先后折在了战场上,最终没有人继承皇位,才传给了先帝。” “不错!”太子点了点头,“若是按照正统来说,我大启的这把龙椅,应该是他萧钰来坐的。” 江淑华微微张大了嘴巴,随即摇头道:“不能这么说,兄终弟及本也是古代贤王的禅位方式,既然皇位到了先帝这一脉,这就是气运走向。” 太子闻言看向江淑华的目光中便带了两分欣慰,“你呀!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隐藏自己的偏心。” 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太子才接着道:“可是你不知道后面的事儿,实际上,当初太祖皇帝的发迹也是遇到了大机缘。 听说是当时灵教的至圣先师找到了太祖皇帝,言明他有天子之相,并且向太祖皇帝传授了一线天机,这才有了后来太祖皇帝夺得天下的事儿。” 江淑华连连点头,“这事儿妾也听说过,不过……这种所谓机缘之事到底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还真不好说吧!” “原本孤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后来孤有一次听父皇说起,才知道,灵教确实是一个有些门道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着实太过玄妙,除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与国师,并没有知道这里头真正的门道。 若非如此,萧钰决计活不到现在,可偏偏父皇告诉孤,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一定要确保萧钰的安全,不然……就是坏了我们这一脉的机缘。” 江淑华听得眉头直接皱起,“殿下的意思是,如今陛下如此盛宠宸王殿下,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国师所说的机缘之事?” 太子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往下说,“这事儿孤只跟你一个人说了,就连太子妃都不知道,且父皇也只与孤和老三说起过。 如今老三已经身死魂消,此事你若是泄露了出去,就是孤也没有办法保你。” 他如此郑重其事,江淑华自然不敢大意,立刻发誓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泄露半分。 但是听了这件事情的江淑华却是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谢颂华能有如今的日子都是因为靠着萧钰这棵大树。 如今听太子的意思,这棵大树还是棵砍都砍不断的铁树? 那这么说来,谢颂华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不! 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江淑华眼中闪过几分狠厉,谢颂华不是萧钰,她要对付的人始终是谢颂华而已。 第596章:试探 从太子的书房回来,江淑华的心情非常不好。 她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离间太子和萧钰之间的关系,毕竟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裕丰帝宠爱萧钰,所以太子和三皇子等人才会那般巴结他。 眼下看来,倒是不尽如此。 当初的三皇子或许真是如此,可太子分明也忌惮那所谓的机缘只说。 只是要绕过萧钰去对付谢颂华,真的可行吗? 或许…… 她该找找其他的帮手。 而且,关于三皇子的外室和孩子的事情,她实在心底不安。 三皇子后院的事儿,她自然不是最清楚的那个,但是太子,绝对有眼线在三王府。 凭空冒出来这么一个外室和孩子的说法,她没办法不联想到自己的身上。 难不成,三皇子此前还与旁人说起过自己? 若是当真叫太子知道媛姐儿是三皇子的孩子,那她这一世算是过到头了。 江淑华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不行! 她必须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 她如今的日子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眼看着等到太子登基,她就妥妥的能坐上四妃之位。 且她十分自信,凭着自己的手段到时候让太子册封她为贵妃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她不能栽在这里。 思来想去,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叶侧妃还没好些么?” 西竹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想起了叶瑾兮,连忙道:“听叶侧妃院儿里的宫女说是还病着,一直没什么精神。” “过了这么久了,她还这般蔫蔫哒哒的,可见是真的病得厉害,不管怎么说,从前谢家和叶家关系也着实不错,且她位份高于我,我也应当去探望探望。” 江淑华说着,脸上扯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就直接往叶瑾兮那里去了。 在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门口的宫女语气虽然恭顺,态度却很坚决,“我们侧妃娘娘的身子实在不大爽利,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江良娣莫不如过两日再来吧!” 江淑华目光自身后瞥了一眼,便有一个粗壮的丫鬟笑着走了过来,不过略使了点儿劲儿,就一面笑一面将拦着她们的宫女给推开了。 江淑华便长驱直入直接往叶瑾兮的卧房去了。 “叶姐姐的性子着实清冷了些,咱们从前就认识,又一同入了宫,你身体不舒服,又何必跟妹妹这般见外?” 叶瑾兮一看到她,面色陡然白了三分,咬着牙道:“我都说了,我身子不大好,不想见客,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江淑华脸上的笑意未减,“殿下见姐姐这么久都没有出门一趟,提了好几次了,不都说妹妹我说殿下的解语花么? 这样的情况,如何能不替殿下跑一趟,过来探望探望姐姐?” 说着她忽然惊讶了一声,“哎哟,看来这是真病了呀!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这病里容易多思多想,这不,妹妹特意过来跟姐姐聊聊天,也能开解开解你不是?” 像是没有看到叶瑾兮的抗拒似的,江淑华直接让西竹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下去。 叶瑾兮立刻便想要喊住她们,就听到江淑华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那天叶姐姐看到了吧?怎么就吓得回了娘家呢?” 一句话让叶瑾兮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一双眼睛瞪大了看着面前的女子。 江淑华转脸便笑吟吟道:“都下去吧!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们主子不成?不过是闲聊几句而已,对吧,叶姐姐?” 叶瑾兮没有吭声,她的几个伺候的宫女也就不好再强留下。 屋子里便只剩了她们两个人。 “叶姐姐看起来好像很害怕呢!”江淑华自旁边的桌子上拿了只桃儿,用手里的帕子细细地擦着上面的绒毛,“该不会,这段时间不露面,都是因为这件事情吧?” 叶瑾兮悄悄地捏紧了底下的床单,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不在,我却是亲眼目睹了所有的事情经过,死了那么多的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 我胆子小,心里实在是怕极了,恰好我伯母也在,所以我就干脆跟着……” “所以叶姐姐有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那个跟我掉了包的好妹妹?”江淑华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打断她。 叶瑾兮差一点儿直接矢口否认,但理智及时地拉住了她,她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宸王妃当时也在,她也看到了那些人是如何倒下的。” “好了!”江淑华将擦干净的桃子放在鼻尖闻了闻,像是很满意这个桃香味儿,然后才轻轻地拍了拍叶瑾兮的肩膀,“叶姐姐不用这样紧张,实际上你看到的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这话让叶瑾兮大吃一惊,却强忍着没有露出半分惊讶,仍旧一副没听懂她的话的模样。 “实际上,殿下和太子妃都知道了,当日我便过去告诉了他们,我也不知道你那日躲在那里究竟听到了多少,实际上我也是没有办法,他当日拿我女儿威胁我,又在那样混乱的时候。 我才是真的心里害怕呀!万一他眼看着势败,想着我受殿下的宠爱,想着报复在我和媛姐儿身上可怎么办呢?” 江淑华一把拉过叶瑾兮的手,见她手指冰凉,心里越发有了底,脸上却是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叶姐姐,你能理解我吗?” 叶瑾兮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叶姐姐,”江淑华干脆再倾身往前了一些,“其实你不用害怕的,我也是自小读书识字的,虽不能说学富五车,但也知道礼义廉耻。 小公爷更是曾和我同窗,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等心狠手辣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人么?若非是被逼得没法子,我也不可能下得了手,更何况,你当时在场,不可能看不出来我当时并非故意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是全然的无辜和单纯,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叶瑾兮眉眼间的细微变动上。 因而她立刻就知道叶瑾兮确确实实听到了不少不该她听到的内容,绝不仅仅是不小心目睹了自己行凶那么简单。 而此时的叶瑾兮,明明能够感受到从对方手掌传来的温度,但是心里头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儿温度,反倒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缠上了似的。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声音,才勉强用平稳的声线道:“我实在不知道江良娣在说什么,但是大家都在这后宫生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和生存之道。” 江淑华听到这话,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 叶瑾兮见她如此反应,心里倒是松快了许多,后面的话也就顺畅多了,“都说江良娣是殿下的解语花,想来前途无量,我一开始便无心入宫,如今在东宫也只是命运使然,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想,咱们都不至于互相为难。”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叶瑾兮的意思十分明显。 江淑华却并没有达到她的目的,她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说出来的话却让叶瑾兮入赘冰窖,“叶姐姐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我告诉殿下之后,后续收尾的事情都是殿下帮我做的,为的就是让这件事情完全和东宫断开联系。 你说,若是殿下知道,当日叶姐姐也在现场,还目睹了这一切不说,在此之后竟还躲去了英国功公府,殿下心里会怎么想?” 第597章:意外的结果 谢荔足足等了三日,才等到东宫来的消息,而此时对于长房安氏等人所谓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除了那一包药,并没有从安氏的房里翻出任何可疑的东西来。 当然,那些她利用自己手头职务之便给捞下来的东西,老夫人和谢云苍还不至于计较。 倒是让安氏脸红耳热了好一阵儿。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虽然没有在安氏的屋子里翻到什么,却是在谢温华的屋子里找到了些不同寻常之物。 当那一件件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几个长辈更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谢温华,这个在所有人眼里都大大咧咧的谢家长公子立时也红了脸。 “不!不是,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这当然不是你的!”谢文鸢红着脸道,“这些女子的衣物是怎么回事?你一个还没有成家的世家公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癖好?” 没错,让所有人震惊的是,谢温华的屋子里翻出来的都是女子的贴身小衣。 谢温华虽然平时有些混不吝,可是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品格,谁也不相信他会是那种鸡鸣狗盗之徒。 眼下这样的情形,着实由不得人不多想。 安氏也气得要死,“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为了你的婚事,为娘我操碎了一颗心,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娶个姑娘,你这是怎么说? 若是你心里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家,好好地跟娘说也就是了,怎么见得你娘我就一定会反对不成?你看看你干出来的这些事儿,像什么样子,你还是个知书识礼的世家公子么?” 谢长清一向脾气好,这会儿也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当即便抄起一根棍子往儿子身上招呼,“臭小子,这样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你还!” 谢温华一边躲,一边喊冤枉,“怎么可能呢!你不要冤枉好人啊!都不听我辩白一句两句,就直接这样,真的当我没有脾气不成?” “你还有脾气!你还有脾气!”谢长清也是气得狠了,气喘吁吁地追着儿子打。 他本就胖,平日里也疏于锻炼,哪里是谢温华的对手,只拎着条棍子被谢温华溜着满场跑罢了。 谢老夫人见这一对父子又开始上演这大家都熟悉的套路,也是满脸的无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的声音忽然诧异地响起,“这不是……这不是我们大姑娘的小衣么?这……都是我们做的呀!” 这话一出,小院子里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失了声音。 谢思华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温华道;“你失心疯了不成?” 这一下,谢长清怒冲心中起,这一棍子就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儿子的腿上,“你这个混账。” 谢温华人都傻了,连忙去看谢琼华,却哪里还能看到自己妹妹的身影。 谢琼华是什么时候走的,谁也不知道。 但是偏生这个时候她不在,岂不是更加坐实了谢温华的罪名。 竟然私藏亲生妹妹的贴身小衣,这事儿传出去要多荒唐有多荒唐。 方才老夫人还是觉得这一对父子叫人无奈,这会儿却是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指着谢温华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谢云苍则是立刻下令,言明若是今日的事情再听到谁乱传半个字儿,立刻打死。 原本还以为这是长房父子的又一场父慈子孝,竟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谢颂华这个已经出了嫁的姑奶奶这会儿倒是有些尴尬了。 一时间大家都忙碌了起来,谢温华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扭送到屋子里去了。 而其他人则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紧闭着嘴跟着进了屋。 申妈妈很快就将在场的下人全部都集中到了旁边的偏院里头。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就算是谢家也没有办法压下去。 谢荔跟着谢颂华进了屋,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偷偷地扫着众人的脸色。 没想到今日的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实在是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谢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像是大病初愈似的。 谢颂华站在屋子里,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屋子的门已经被关了起来,老夫人和谢云苍坐在上首,其他人都垂着头一个字儿都不敢吭。 谢温华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回过了神,“我是冤枉的啊!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谢长清,你还是不是我爹?连这样离谱的事情你也能相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你这个混不吝的性子难道只有你爹我一个人知道?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毫不意外,但是你爹我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一点儿,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禽兽!” 越说火气越发就上来了,当即便要找家伙事儿来教训儿子。 谢云苍满脸倦色,见状抬了抬手道:且等等吧大哥!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就算是打死他又能怎么样?” “就说是看错了,并非是……”谢非梧说起这件事情,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也有些不大自在,“也不是压不下去,但是……” 谢云苍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今儿这事儿闹大了,保不齐会有一个两个嘴巴不严的人,就往外头说,到时候不管是两个孩子,还是咱们家,这名声都算是完了。” 听到两个弟弟这么说,谢长清干脆就一把抓过旁边的花瓶,要去揍儿子。 谢温华才在认真地听长辈说话,见他爹的脾气又上来了,连忙一边躲一边恼道:“好了,你还没闹够?这件事情最冤枉的人是我好不好?我都还冷静着,你这是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即便我们相信你,外人相信么?若是真有一言半语地传了出去,你该怎么办?你妹妹该怎么办? 更何况,你说是跟你没有关系,但是你屋子里那一群人都是死的不成?平日里没个脑子也就罢了,难道屋子里的那几个你还降服不了?竟由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好歹也是个千户,平日里都是怎么管理手底下的人的?” 谢长清这几句话倒是让谢温华没话可说。 他的院子里都是他从小用到大的人,平时也都用顺手了,更是十分信任。 今日这事儿实在蹊跷得很,自己妹妹的衣物怎么可能平空地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 更不用说,他院子里还有好几个是他从军营里调出来的。 这事儿有古怪,而且这古怪还不小。 “爹,这事儿给我去查!我一定能查出个水落石出来!” 谢温华的话让谢长清极小了一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再想想出风头的事儿吧!” 第598章:莫不是心里有鬼? “我倒是觉得大哥哥说的没错,”谢颂华斟酌着开口,“虽然说这件事情大哥哥确实是有错,自己的屋子都看不好。 但是倒是有一件事比较明朗了。” 听到她开口,老夫人到底还是将脸色放缓了一些。 她方才着实是被气得厉害,头都痛起来了。 对于两个儿子之间的争端,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只觉得一口气如何也顺不下去。 这会儿听到谢颂华的话,却不好当做没有听见,因而轻声询问道:“你说说看,什么事儿?” “咱们家怕是出了贼了。” 谢颂华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有所觉。 余氏道:“先是大嫂被污蔑害母亲性命,给母亲下毒,现在又是大郎被陷害这等龌龊的事情……” 谢文鸢接过小嫂子的话头,“这么看来,是针对长房的?” 安氏被方才那一幕直接给惊得差点儿晕过去,一口气起不来,连话都没法说。 由着旁边谢荼推拿了好一会儿,这才缓了过来,听到他们的话,气若游丝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长房一向安分守己,也没有什么野心,更没有想过去谋算什么,怎么就碍着人的眼了? 对付我就罢了,我也不怕,横竖我如何都不认,眼下竟然用这样龌龊的心思来对付我两个孩子,这……这是要我的命啊!" 若是平日,安氏这会儿恐怕都快要躺在地上哭着打滚了,偏生这会儿她着实是被气上来了,这几句话说着都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 谢琼华便是在这个时候被找了过来。 一改她平日里的样子,进了门之后,她便只是在一处角落里坐着,拿帕子捂着脸只管哭,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余氏和谢荼便又急忙赶过去安慰她。 “彻查吧!” 谢云苍挥了挥手,“府里所有人,该告假的告假,一个都不许少,清点人数,今日必须要将那个见不得人的给挖出来。” 谢荔陡然间面色就白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偏生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她也清楚得很,这个时候她无论表什么态,都对她自己极为不利。 可是…… 想到自己的亲娘,想到自己屋子里的东西,她着实心急如焚,“爹……我……我们是要回自己的屋子里等着吗?” 听到谢荔的话,谢云苍的目光陡然间如闪电一般射过来,吓得她一个激灵,差点儿没有站稳脚跟。 “哪儿也不用去,就在这里等着,管家已经安排人各个屋子里排查了。” 谢荔的脸色陡然间煞白起来,她嘴唇哆嗦着,可偏偏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只紧张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结果。 谢老夫人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查吧,自己家里查清楚也好过于将来别人来咱们家里查!我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家里到底是谁在捣鬼!” 谢颂华一时间有些犹豫,“父亲,我……” 谢云苍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顾虑,“无妨,你就在这里陪着你祖母吧!家里这么多事儿,也从来没有瞒着你,眼下这事儿,也没有那个必要。” 谢文鸢轻声道:“好孩子,姑姑都还在呢!你这会儿多什么心?” 谢颂华这才轻轻点头道:“我都听父亲的安排。” 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好像都在等着那个谁也不知道结果的消息。 只有谢荔坐立难安,等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气氛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压抑,她实在等不了,连忙战来起来,“爹,我还是去看一下姨娘吧!她恐怕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怕是要吓坏了。” 说着不等谢云苍开口又连忙道:“爹爹放心,您派一个人跟我一起去,这会儿我也不敢一个人去,不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却怕别人以此来说爹爹不公。” “你省省吧!”谢云苍还没有说话,谢思华就先开了口,“你姨娘又不是三岁小孩,没见着安哥儿那里都要查么?你见爹爹紧张了吗? 再说了,这两年家里的热闹事儿还少了么?你姨娘不是一直在家里呆着么?能有什么好怕的?” 她快言快语,立刻让谢荔说不出话来。 谢云苍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妹妹说的对,就算是孝心也不在这一时三刻的,你且安心坐下吧!有什么事儿,过了这茬儿再说。” 这话说出来,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谢荔气得不轻,转脸狠狠地瞪了谢思华一眼。 谢思华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是经过了许多事情之后,到底稳重了许多,加上又有了新的兴趣爱好,这才显得内敛了。 可这并不代表她的脾气也完全转变了。 眼下心里又正为家里这一出接着一出的戏烦得很,这会儿见谢荔如今竟然敢对自己甩脸子,那不满的情绪干脆就一并发了出来。 “你瞪我做什么?”她声音不小,全场的人都一下子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了,“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真是莫名其妙,今儿犯事儿的人是大哥哥又不是你,你紧张个什么? 还是说你姨娘那里有什么事儿是不经查的?你才这样紧张着要回去看看?可安生些吧!没见着大家都挂心着最后的结果么?不蹦出来你难受是吧?” 她噼里啪啦立刻说了一通,谢荔被她说的面红耳赤,脸上满是凄惶,眼圈儿也红了,眼睛一眨就要落泪。 偏生其他人竟一点儿都不同情她,反倒一个个的都面露怀疑地看着她。 最终还是谢荼打圆场,“好了六妹妹你就少说两句吧!” 又转向谢荔,“四姐姐你也安心,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家心里都不好过,此前的事情,咱们家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就是到现在,外头还有人偷偷说闲话。 若今日的事情传出去,这可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你就安心些,坐下来大家一起等结果吧!” 虽然仍旧忧心,也着实恼恨谢思华。 可谢荼的话到底是给了她一个台阶,她只好对着谢荼笑了笑,然后由她拉着去了另一个角落里坐着了。 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谢云苍给门口的管事打了个眼色,视线所指之处,赫然便是谢荔。 谢颂华和谢文鸢坐在一起,姑侄两个面上带着忧色,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样担忧着,但实际上却互相之间的眼神交流却一点儿都没有少。 见其他人也在低声交谈,谢颂华才压低了声音,“万万没有想到姑姑竟然会选择如此险招。” “这可不是我的风格,”谢文鸢闻言抿唇一笑,“你猜猜是谁想出来的这么个刁钻的法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颂华若是还猜不到,那可就真的白交往了一场了。 第599章:可别惹祸! 罪魁祸首这会儿还在那里拿帕子覆着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谢颂华不由哑然,这个演技,怕是跟娇蕊学的吧! 老夫人心里烦躁,见着眼前这一个个的,越发心里不得劲,干脆拉着谢颂华诉苦,“这家里的事儿,一茬儿接着一茬儿的。 原本以为你父亲如今到了这个位子上,什么风水也该轮到咱们家了,谁想这后院又出事儿。” 老夫人经过了上次宫变的事情之后,明显现了老态,也不似从前那般端着威严家长的派头,偶尔还会开口抱怨里里外外的事儿。 谢颂华反倒觉得如今的老夫人多了些人情味儿,便也乐意低声哄她两句。 “虽说你父亲如今做了首辅,但是依他的性子,怕是也帮不到你们什么,更何况王爷又与别个不同,你可莫要在王爷跟前使性子,到底咱们家还是高嫁。” 她絮絮叨叨地说,谢颂华便含笑安静地听。 那头的谢荔却是眉头皱得越发深了,频频往这边看过来。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老夫人还有心情跟谢颂华扯闲篇,眼下可是涉及到她那宝贝孙子的事儿,难道都不重要了吗? 一旁的谢荼见状便温声笑道:“四姐姐是不是也觉得祖母如今好亲近了许多?下半年你就要出门子了,若是心里有什么事儿,可不要自己闷在心里头,依我看,倒是尽可以跟祖母说说,保不齐祖母便能替你筹划筹划。” 谢荼的话勾起了谢荔的心事,当初去王府的事情,老夫人分明是默认的,可以说她乐见其成。 眼下…… 这事儿若是透露给了谢颂华知道,怕是她也没有办法如现在这样和老夫人装出这一副祖孙情深的样子吧? 大概是太紧张了,心里的事儿一多,就显得有些烦杂。 谢荔的思绪一时跑到这里,一时又想起别的,实际上真正心里惦记的还是眼下正在谢府翻查的人。 后头的谢思华不由嘀咕道:“也不知道能找出什么,我前两日才买的铺子,娘你有没有说清楚啊?” 余氏见女儿一副娇憨的样子,眼里露出几分慈爱来,“放心吧!早就已经过了明路的,你祖母都知道。” 谢思华闻言这才满意了,目光却转向谢荼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声音,“五姐姐,你的话本子可藏好了没有?这些人翻起东西来可不顾情面的,若是叫祖母知道你……” 谢荼陡然间脸上通红,又是气又是恼,还有两分羞惭,红着脸瞥了谢思华一眼,愣是说不出话来。 谢颂华见状知道谢思华又在使小孩子脾气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还觉得有些高兴。 到底谢思华与旁人不同。 见证着父母爱情长大的孩子,自我治愈能力总会比旁人强一些。 在一屋子各怀心事的人的等待下,很快管家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后面跟着几个抬箱子的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箱子牵动了在场的人的心。 “老夫人,各位老爷太太,各屋里都搜查完了,确实有一些可疑之处,眼下这些东西……” 管家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瞟过,最后视线落在了谢云苍的脸上。 谢长清最是不耐烦,“还有什么好说的?直说吧!眼下既然彻查了,该是如何就如何,咱们家难道还有人要包庇谁不成?” 管家见谢云苍点头默许,便叫身后的人一个个地打开了箱子。 谢老夫人扶着谢颂华的手,一步步地走了过去,“这个是谁的?” 回老夫人的话,这个是三太太的。 闻言大家的目光都惊疑地落在了余氏的身上,余氏自己也有些发蒙,然后连忙站了起来,“不……”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谢非梧拉住了手,他温声道:“是什么东西?” 管家见状连忙笑着道:“莫要紧张,只是有些不清楚的地方,需要三太太说明一二。” 说着他将里头的东西展示给众人看,“这几样分明不是民间的东西,宫里的赏赐府里也一直都是有记录的,奴才几个方才也查过了档案簿子,并没有看到这几件东西的出处。” 余氏原本还十分紧张,听到这话,反倒放松了。 谢非梧便笑了,“我还当是什么事儿!这些都是我历来搜罗来送的,走的是我个人的私账,且都是在外头黑市上买的,哪里来的凭证。” 这话说出来,谢颂华猝不及防一口狗粮,再看其他人,都是一样的反应。 谢老夫人便拿眼睛剜了小儿子一眼,“你父亲自来教育你们不可沾染那些纨绔的习性,那黑市里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这些大内流出来,说不得就会惹上什么官司,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样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懂不成?” 谢非梧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被母亲如此训斥一番,脸上也有了些赧色,只好挠头道:“是,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下回一定注意。” 谢老夫人便不再在这上面纠结,转身看向下一个,“这个呢?” “这个是大太太的。” 提到是安氏的,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 安氏却是心虚的厉害。 这个箱子可就大了,里头不但有许多外头公账上没有的稀罕物件儿,还有好几本册子。 都不用管家开口,安氏自己就认了罪,“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小账,我接手了府里的事情之后,确实动了些手脚,我都一一记在账上了,母亲要查便查吧!我都可以拿出来! 但是……但是我绝对没有做谋害母亲的事情。” 说着她由谢温华扶着,连忙去翻那箱子,见除了自己那些私底下敛财的种种证据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母亲你且看,果真是干干净净。” 谢老夫人也没真信是自己这个儿媳妇做出来的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因而闻言只是冷冷道:“你都做了这么多手脚了,还叫干干净净?” 虽然说是要彻查府里的事情,但是谢云苍兄弟三个人的书房并没有翻,谢云苍谢非梧就不必说了,到底是公门中人,说不得便有些朝廷的机密,若是除了差池,是一家子的罪过。 至于谢长清,一来没有三兄弟就单搜他一个人的道理,二来,这些年他虽然未曾出仕,可是大江南北朝堂内外,他的朋友故交同窗学生却是不少,来往的东西也多与朝政有关。 因而说是全府搜查,实际上也多是局限于内宅。 不过谢温华兄弟三个人的屋子却是没有放过。 因而见着谢温华那么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时,谢长清脸都青了,“你还说冤枉了你!这些都是什么?!” 看见箱子里的东西,谢温华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出任务什么样的事情都会遇到,没有点儿手段怎么能行?” 第600章:哪里来的? 看着那一盒子花花绿绿的东西,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味道,甚至有些还散发着香味儿,着实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谢老夫人也皱紧了眉头,“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实说清楚,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安氏却是满脸惊骇,惊恐地看着那箱子里的东西,紧张地道:“你……你……该不会是你……” 她这个表情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难不成真正要害老夫人的人不是安氏,而是谢温华? 谢温华简直觉得自己这亲娘的脑回路绝了,“你想哪儿去了?祖母一向疼爱我,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儿?这些都是三妹妹给我的。” 在看到那个箱子里的东西的时候,谢颂华就知道自己逃不过了,眼下被亲堂兄出卖,也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是,都是我给大哥哥准备的,一些……防身用的东西。” “防身?” “这个是迷魂香,这个是软筋散,这个是避毒丹,这个是清心丸,这个是腐肌膏,这个是……” 听到她说出来的拿一串串的名字,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余氏忍不住按住胸口,“这……这些到底是给当兵的大郎用的,还是给外头行走江湖的绿林好汉用的?” 安氏更是目瞪口呆,一把拉住谢温华的胳膊,“儿啊!你在营里这般凶险吗?竟然要带这么多东西?” 这话倒是提醒了其余的人,感情这谢温华的官儿都是靠这样搏命得来的? 那得是在何等艰难的环境里,才需要这些个东西来防身? 只有三个大男人互相看了看彼此,这俩孩子也着实太胡闹了一些。 但是谢温华小小年纪当了千户,家里又是这样的关系,说不准还真会遇到什么极端的情况,有备无患。 却是谢荔忽然开口道:“这些是……四姐姐准备的?四姐姐跟着卓院使学了这么段时间,竟这般厉害了?以前不仅仅是跟着村里头的医婆学了点儿皮毛么?”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可能我天赋高吧!卓院使不过是见我感兴趣,寻了一些难得的珍典给我,倒是真让我有了些收获。” 这话说得谢荔无言反驳,只好道:“这些都是四姐姐说的那些东西?怎么总觉得有些旁门左道的意思? 四姐姐如今是宸王妃,难道王爷也任由四姐姐这般胡闹不成?还是说,四姐姐这是瞒着王爷弄的?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玩这些危险的东西了,若是惹得王爷不快,岂不是因小失大。” 她这分明有些针对谢颂华的意思,可她说出来的这番话也有些道理。 从前在闺中,闲来无事将这医术当成一个兴趣爱好培养培养还说得过去,眼下已经嫁了人,还是嫁入了皇家,还是这般肆无忌惮,多少就显得有些不大妥当了。 哪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喜欢自己的枕边人,日日与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打交道? 万一有个什么失误,不小心伤着人,更甚者不小心伤着了王爷,那岂不是闯下了祸事? 谢老夫人便皱眉看了一眼谢荔之后,还是决定回头跟谢颂华好好谈一谈。 岂料谢云苍却冷声道:“这一点,你也不用替你姐姐操心,这些事儿我都知道,非但如此,王爷也清楚得很,若是我知道的没错,王爷还给你单独备了个院子,叫你随意研究吧?” 后面这话是对着谢颂华说的,但用意却是在众人面前替谢颂华说话。 如此维护的模样,让谢颂华的心里有些发热,她低声应下,“是!王爷平日里事情也多,知道我喜欢这个,便将府里的药库也拨给我了。” 这么一说,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萧钰不反对,他们这些娘家人有什么好阻止的? 谢老夫人便十分高兴,“王爷纵着你,你也要知道些分寸,研究研究医药就好了,那些毒物莫要碰了,万一弄得不好伤着了自己可怎么好?” 谢颂华自然是笑着应是。 而后便是谢琅华的屋子里翻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些需要解释来历的东西,还有几封信,却是没有当众说出来,而是交给了谢云苍。 谢云苍只看了一眼儿子,然后便将信放在了衣袖里,没有多说什么。 一圈下来,便只剩了最后一只箱子了。 谢荔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连藏在衣袖里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东西。 眼下连那些人的信件都翻出来了,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逃得过。 而其他人的目光也若有似无地从谢荔的身上扫过。 今日的谢荔着实是有些太反常了,与平日里那个唯唯诺诺的性子实在大相径庭不说,而且显得有些过于急躁了,就连一向脾气不大好的谢思华今日都显得比她更稳重些。 “这些……”管家又看了一眼谢荔,然后才道,“这些是黄姨娘的东西,这会儿人在外头呢!老爷,要不要将人叫进来?” 实际上这一番彻查,查得最认真的还是底下人的屋子,毕竟主子就是主子,有些涉及到隐私的东西,作为底下的人还是不宜知道得太多。 因而对于主子的屋子,搜查得也比较宽松,除了一些实在有些隐忧的也都没有拿出来,比如谢荼屋子里的那些话本子。 分明是五姑娘精心藏起来的,这些虽然有些不大上得了台面,但是无伤大雅,管家自然也不会傻的拿出来。 而黄姨娘,如何说也只是一个姨娘,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仆人。 按道理应该跟外头的其他下人待在一起,因而这回儿也就没有进屋子。 可是她的箱子却在这个时候被带了进来,就很说明了一些问题了。 “叫她进来吧!”谢云苍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管家说这话的意思? 黄姨娘低着头很快就被带进来了,然后规规矩矩地给所有人都行了礼,眼睛却是红红的。 谢颂华的目光落在旁边的谢荔身上,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是一张脸还是绷着的。 “黄姨娘,请你解释解释这些东西。” 箱子打开,不过是一些首饰摆件,只不过…… 这些东西看上去,着实有些招眼,那样成色的翡翠,别说黄姨娘了,就是齐氏的手里头也没有多少。 还有那支羊脂玉的手镯,一看就知道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 最重要的是,这里头好几件首饰的工艺都着实打眼了一些,别人看不出来,如老夫人、谢文鸢以及谢颂华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谢老夫人的目光从那箱子转到了黄姨娘的脸上,“咱们家还有这样能耐的人,我倒是有些没长眼了,黄姨娘,我也想听听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 第601章:暗藏杀气 谢琼华的声音适时想起,“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谢荔脸上陡然有些发慌,立刻“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直接便朝老夫人磕头,“祖母,我姨娘什么都不懂,之前孙女儿陪着出去上香的时候,偶然听说城南夜里的黑市能便宜买到价值不菲的首饰。 想着孙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了,苏家又是那样的人家,怕我回头去了苏家在婆家抬不起头来,所以……所以拿着私房钱去替孙女儿置办了这些东西。” 她连忙拿起一支华盛,“祖母您瞧,这东西都还是旧的呢!姨娘不懂事儿,却是一心为着孙女儿,还请祖母不要生气,无论犯了什么错儿,她都不是有心的。”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哦,祖母放心,姨娘虽然也亲自出去挑了,却一点儿没有叫人知道身份,不会损害咱们家的名声的。” “私房钱?”谢云苍淡淡地看着已经跟女儿一起跪着了的黄姨娘,语气里有些怀疑,“你从何而来的私房钱?竟能买这许多东西?” “妾……”黄姨娘一时语塞,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她的,是她听到风声,跑到女儿的房间里找到的,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妥当,所以才抱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眼下被这么一诘问,哪里还知道如何回答。 谢荔再一次抢在她前头,“是我……太太不理事,对于给我置办嫁妆也十分不上心,便直接给了我钱,叫我和姨娘自己看着置办,这钱便是从这里头来的。” 纵然在场的人大多数都不相信这套说辞,可这么一听,逻辑上倒也算是过得去。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真是不知所谓,方才说了一个,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敢情你们这是从同一个黑市里买的,宫里的东西也敢拿出去招摇。 你们可知道这内帑自有账册,别是这样贵重的首饰了,就是一碗一碟都是登记造册的,宫里头那群不知死活的人,敢刀口舔血偷着拿出来卖,你们难道还能经得起查?” 谢老夫人这话说得黄姨娘母女两个又是告罪不叠。 “这些东西都送到我书房里去,你们花了多少钱,我另外再补给你们,嫁妆钱我还不至于那般小气。” 谢云苍这话一出,黄姨娘立刻松懈下来,连忙拉着女儿连连叩谢。 “四丫头马上就要出嫁了,苏家那边一切都已经备好,说到底很快就是别人家的人,且她到底年幼,从前也没怎么出去过,许多事情不懂也就罢了! 但是你,你是齐氏的贴身丫鬟,不说到了我谢家之后,就是从前在齐家也不该如此不知世事,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着实有些胆大包天。 自今日起,你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好好反省思过,谢荔的嫁妆置办直接交由前院打理,等谢荔出嫁那日你再出来。” 这是要惩罚黄姨娘了。 黄姨娘是半点儿不敢违背,甚至打从心眼儿里感激,这样的惩罚相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有谢荔觉得如此结果是在当众羞辱自己母女。 黄姨娘拉了拉她的衣角,她瞧见母亲乞求的眼神,这才抿了抿唇,低头应下。 “老夫人,主子们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却是在几个奴才的屋子里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实际上方才管家带着人来的时候,众人便已经注意到,寿安堂的院子里被押解着许多人。 纵然平日里在主子跟前如何得脸,可说到底也都是奴才。 对于奴才,可就没有那么多面子要顾及了。 谢老夫人为首,带着其他人都在抱厦里坐了,看着管家带着人一个个地审过去。 有偷人的,有偷东西的,还有往外头传递消息的,更有一些胆大包天的,竟然还私藏了对于谢家极度不利的“证据”。 平日里倒是觉得谢家算得上是太平,直到眼下这一番彻查,这才得以看清这平静的底下是如何的暗藏汹涌。 更有两个做粗活儿的,竟然被查出是练家子,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势力派来潜伏在谢家的。 在寿安堂的门外,还躺了一具尸体。 谢云苍瞟了一眼,“死士?” 管家是在谢家服务多年的老人,跟着从前的谢老太爷,如今又跟着谢云苍,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见谢云苍如此问,便直接点头道:“是!什么都没有查到,但是我们发现他行为举止似乎有些不妥当,便让老爷跟前的两个人帮了点儿忙,谁知这人十分警觉,眼见着没法解脱,十分干脆利落地就自杀了。” 这样的事情在谢家还是十分罕见的,就是谢老夫人的被吓得不轻,连忙道:“那……那这个人……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回老夫人的话,方才已经查过了,这人叫二根,父母俱是府里的老人,只不过于八年前陆续去世,就只剩了他一个人在府里。 平日里性子孤僻,也不大与人来往,只在府里做一些粗活,因而一直没有人注意到……” “这么说,是多年前就潜伏进来的,而且还将原本的二根给换掉了?” 谢云苍的话让其他人惊讶了一下,但随即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才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甚至那二根的父母都不是自然死亡,不然怎么就这么巧,恰好在同一年死了呢? 谢云苍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其他人同样也是。 若非今日这一番彻查,谁能想到平日里看着安全的家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凶险。 安氏吓得立刻往谢长清的身后躲了躲,“夫君,这样的人……会不会……” 她害怕的目光自院子里其他的仆妇身上扫过,“会不会还有啊?” 实际上这样的担忧不只是她有,其他人也紧张得不行,既然有一个,怎么就知道没有第二个呢? “再查!晚些时候,再查两遍,每一个人都要严格地审查,至于这些人……” 谢老夫人指着那些被查出有问题的,冷声道:“一个都不许留,情节严重的,全部押送官府,让衙门来发落。” 今日府里的主子都在,眼看着情势不好,这些犯了事儿的人连求饶都不敢,全部一个个面如死灰地被带了下去。 只剩了谢琼华跟前的一个丫鬟和另一个大家都完全我没有料想到的人。 芍药却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等前面的人都散去了,她满脸都是泪地扑过来跪倒在了谢老夫人的脚下,“老夫人,奴婢打小就在您跟前伺候,奴婢是什么样的人,老夫人您是最清楚的啊!奴婢是被冤枉的,老夫人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谢老夫人也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里最是信任的丫鬟这会儿竟然被查了出了不妥。 若是平日里,她必然要维护自己跟前的人,可今日…… 今日翻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如何还能将维护的话说出口? 万一…… 万一这又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呢? 因而她脸上的神色都没有怎么动,也不看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芍药,而是直接转向管家,“她是怎么回事?” 第602章:咒术 见老夫人这般公事公办的态度,芍药的心凉了一半,戚戚然然地看向谢颂华,“王妃!您是知道奴婢的,之前那个药的事儿,奴婢可没有瞒着您啊!您当时是知道这回事儿 谢颂华目光转向她,却并没有立刻接茬儿,而是想了想温声宽慰道:“你且不要急,家里也没有平白冤枉人的道理,大家都在呢!有什么事儿好好说说清楚,我们大家都看着呢!” 这便是不打算替她说话的意思了,芍药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看着谢颂华目瞪口呆,然后视线扫过谢荔。 却见谢荔正在安慰黄姨娘,根本没有看自己这边。 “这是从芍药姑娘的屋子里翻出来的,还有些是她家里找到的,”管家脸上神色平和,语气恭敬地询问,“这些东西奴才们实在见识得少,也着实是些稀罕物件儿,所以……还是拿过来给您老掌掌眼,我们也好判断到底是不是冤枉了芍药姑娘。” 听到管家的话,芍药都有些发愣,不是毒药那事儿? 老夫人更是面色诧异,“什么东西值得这样闹一场?瞧把孩子吓的!” 虽然说今日是要彻查所有人,可毕竟芍药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多年的。 除了申嬷嬷,对于老夫人来说,就一个芍药是最可心的了,方才是为了家里谢云苍等人的威信,加上方才已经又许多人受了责难,她没道理在这个时候给家里的孩子们拆台。 但是这会儿听说是为了些许物件儿,她便由来有些不悦了,府里其他人如何你来我往的相斗,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若是将这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那就是万万不可的。 芍药听到这话,脸上终于现了几分委屈,“老夫人!” 管家对于老夫人的情绪,也没有半点儿不痛快,只是将那箱子打开了,“还是请老夫人过个目吧!” 以芍药的地位,得老夫人什么样的赏赐都是有可能的,哪怕有些东西没有给自己的孙子孙女儿的,也有可能给她一星半点儿的。 所以,在管家叫她看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当看到里头的东西时,那份不甚在意就立刻变了。 因为涉及到寿安堂,其他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起哄,更不好去看芍药的热闹。 因而管家将那箱子亮出来,那角度便只有老夫人一个人瞧得见,众人也没有往前凑过去。 只是目光都落在老夫人的脸上,这会儿见她猛然黑了脸,不由都面露疑惑,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芍药是跪在地上的,因为规矩,都不敢抬头看谢老夫人的脸色,只是听方才老夫人维护的语气,只当自己这一次算是安全过关了。 谁知在管家说完话之后,整个世界都像是安静了下来似的,这让芍药原本已经落定的那颗心忽然又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等了好半晌,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她正犹豫着,想着要不要试着抬头看看,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脑袋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然后那只原本在旁人手里捧着的箱子就滚落在了她面前。 “我给你个机会,你来好好解释解释,这些是什么?!” 当那些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东西落在众人面前时,在场的人无一不惊讶得大退了一步。 谢思华直接惊叫出声,“这……这不是咒术么!” 谢颂华看着地上的东西,竟有一种失去真实感的感觉。 所以,在古代是真的有很多人会去相信这些东西,哪怕这些明明看起来十分的无稽之谈。 地上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她以前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中经常能看到的巫蛊娃娃。 实际上这玩意儿也没有这个名称所带来的所谓的禁忌感。 内里不过就是一个小布偶,上面写上人的生辰八字,然后在上面钉上符咒。 只不过这个箱子里的这只人偶多少还有些诡异,因为那符咒看起来像是用血写的。 芍药人都蒙了,她面色忽然变得煞白,几乎是立刻,她便立刻对着老夫人否认,“不!老夫人,不是的!这不是奴婢做的,奴婢怎么可能会对老夫人行咒术?奴婢从来……” “是不是的,难道寿安堂里还没有能认得出你针脚的人不成?” 老夫人目光凉凉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丫鬟,此时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半点儿对芍药的维护,也失去了以往芍药熟悉的亲切。 有的只是全然的冷意。 申嬷嬷不用老夫人开口,直接就将那布偶捡了起来,然后仔细辨认了半日,又递给了一旁的春分,春分同样半点儿不敢马虎。 又传到了谢荼的手上。 一向在人前性子绵软的谢荼这个时候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将那只布偶仔细检查了好几遍之后,便直接摔在了芍药的脸上,上头戳着的针让芍药吓得尖叫起来,连忙别开了头。 然而谢荼因着心里的气着实用了些力气,而她也没能全然躲开,针尾快速划过,在她脸颊上留下一条血痕。 “老夫人!不是的老夫人,奴婢这条命都是老夫人您给的,这么多年,奴婢对您老人家尽心尽力,时时刻刻都不敢有丝毫懈怠,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夫人,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半点儿对……” “你敢说这东西不是出自你的手?你既然相信这个,那你发个誓言,只要你对天发誓,这东西不是你做的,不然不得好死,死后亦堕入十八层地狱,我们就相信你。” 话是谢思华说的,这样的话从一个大家闺秀的嘴里说出来,多少都会有些违和,只除了谢思华。 芍药却是恰恰被这话给拿住了,她没有办法开口否认,她看着谢思华,脸上全是茫然。 跟着自己这么久的人,谢老夫人如何还不了解,一见她这个神色,就认定了这些东西一定是出自芍药的手。 “不用多说了,毒哑了,卖给人牙子吧!” 谢老夫人这话,让在场的人俱是一震,但是谁也没有开口求情,包括平日里和芍药关系不错的寿安堂的其他丫鬟婆子们。 这个罪名可不是小事儿,谋害主子,而且是以这样的手段。 若是传了出去,对于谢老夫人的名声会有极大的损伤。 该是什么样的主人才会让自己跟前跟了许多年的丫鬟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芍药处理完了,这边院子里查出有问题的底下人便算是料理干净了。 大概是没有料到会在自己的院子里出现这样的事情,谢老夫人整个人看上去又更疲倦了些。 加上此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越发显得在场的人都蔫蔫哒哒的。 谢云苍见母亲如此神态也十分不忍,当即连忙道:“母亲,儿子扶您回去休息吧?” “不必了,你还有你的事儿,内宅里出现这样的乱子,到底是我平日里纵容太过,与你们爷儿们不相干。 倒是府里出了那些个东西,你们兄弟几个得好好查查,都退下去吧!” 老夫人分明是被打击到了,众人也不敢再在这里停留,一个个地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谢荔扶着黄姨娘往自己的院子里去,却被谢云苍给叫住了。 “往梦坡居来一趟。”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谢荔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第603章:哭了? 黄姨娘一把握紧了女儿的手,“怎么回事?” 谢荔反手紧紧地捏紧了自己生母的手,“娘,你先回去吧!我去跟父亲谈谈。” 黄姨娘如何敢,今日的事儿虽然是她替女儿背的,可那是她心甘情愿的,甚至还十分庆幸自己的警觉。 可她也是跟了谢云苍这么多年的人,纵然不是十分受宠,可有了一个孩子,终归也算有些情分。 她多少也知道谢云苍的一些脾性,这般将女儿叫过去,恐怕是发现了什么。 “荔儿,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儿,那些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你没瞧见方才府里竟然还查出来死士么?你不会那般糊涂,竟然与外头的人勾结在一起了吧?你父亲如今是首辅,你……” “好了!”谢荔闻言便一把甩开了黄姨娘的手,“就你啰里啰嗦的,安心回去,什么也不要多管。 如今你已经被禁足了,每日里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谢家不会饿死你的。” 说完便大踏步往外院走去,对于身后黄姨娘的声音充耳不闻。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来梦坡居让她有了一定的接受能力,这一次来父亲这个书房,谢荔发现自己竟然从容了许多。 书房里不只有谢云苍一个人,还有今日带着人大杀四方的管家。 而在谢云苍的书案上,摆着同方才那个箱子差不多的另一个箱子。 毫无意外的,里头的东西就是今日让谢荔一直惶惶不安的物件儿。 整整一箱的信件,光是这么一看,她就知道大概是一封都没的跑。 “你,还需要解释什么吗?” 这样的话问出来,还能有什么好解释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荔心里就是涌出了一股冲动,她就是想要说几句。 “解释?女儿难道连与人通信的自由都没有么?” 这大热的天里,谢云苍的面前竟然还笼着一个火盆,显然他方才是想将这些信件全部都焚毁。 眼下听到女儿这话,让他往火盆里丢信件的动作不由一顿,“这么说来,你竟是不愿意承认你与东宫江淑华通信,并做下的种种事情了?” “江淑华?爹爹还真是公私分明得很,从前江淑华不也是你心爱的嫡女么? 后院里这么多的女孩儿,你眼里看得到的也不过就是她一个人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父亲好像忽然就没有了父女之情,这样……算不算凉薄?” 谢荔的话让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尴尬了起来。 管家站在原地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僵在那里。 谁能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四姑娘竟然会对着老爷说出如此犀利的话来。 谢荔见谢云苍阴沉的面色,心里竟有些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畅快。 “怎么?爹这是不想承认?”谢荔轻笑了一声,“但是我却是看得明明白白呢!就连当初的谢淑华都变成了父亲嘴里的江淑华,那我又算得了什么?其实我一直好奇,爹,除了二哥哥,你真的有对你任何一个孩子有舐犊之情么? 别跟我说谢颂华,你如今对她与别个不同,大约也是因为她成了宸王妃吧? 可那为什么你又那样反对我往上爬呢?是觉得我不够资格?可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究竟是为什么?” “你不用扯这些!”谢云苍抬手往下压了压,语气已经恢复寻常,“你可以怨我一直不够重视你,也一直忽略了孩子们的成长,但是这并不是你眼下做出这等事情的理由和借口。” “什么事情?”谢荔笑得更灿烂了一些,“江淑华说若是我能替她做事,她可以给我争取到英国公府的婚事,那可是小公爷啊!爹!” 她一个“爹”叫得极为用力。 “江淑华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太子跟前的宠妾罢了,她都能挥挥手替我谋划好前程。 您可是堂堂首辅啊!天子之下的第一权臣,难道你做不到吗?你只是不乐意替我费心罢了!” “你偏执了!” 谢云苍忽然发现自己今日将这个女儿叫过来,着实是徒然之举,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儿,已经完全钻进了牛角尖,她有一套自己的价值体系和逻辑,跟她说什么都晚了。 “偏执?”谢荔直接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要逼近到谢云苍的面前似的,“我倒是想听听看,谁家摊上这么个父亲,还能不多心多想,我不是偏执,我只不过是想叫你看看,没有你,我未必不能自己博个前程。” “可是你的前程是将整个谢家至于炭火之上!”谢云苍着实发怒,指着那一堆信件冷声道。 “谢家!”谢荔闻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谢家又如何?你如此对我,难道我还要兢兢业业地守着谢家不成? 谢家如何荣华,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能沾到很多光么?人家一个五品官身的女儿,也未必比我混得差呢!” 她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这个被她唤作父亲的人,眼神陌生而带着怨毒。 谢云苍忽然发现,自己果真是对这个孩子疏忽得太过了,他竟然觉得眼前此人的这张脸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好像与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好了!”谢云苍摆了摆手,“你去吧!” 谢荔没料到他竟然是这个反应,一时间竟然有些愣住了,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子茫然。 而谢云苍已经转过了身,直接将那一箱子的信件扔进了火盆。 “你不要惩戒我?” 谢荔再一次往前走了一步,而这一次,谢云苍并没有看她,只是给了她一个侧脸。 她甚至看到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一旁的管家见状,终于悄悄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恭敬地走了过去,“四姑娘,这边请。” 谢荔猛然横过来一眼,吓得管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竟然在四姑娘的眼里看到了杀机。 再一次看向谢云苍,见他仍旧在专心致志地烧着箱子里的信件,根本没有半点儿要搭理她的意思。 谢荔终于放弃,昂着头带着一脸的孤傲走了出去。 管家一直将她送出了梦坡居,又派了梦坡居的两个丫鬟送她回去,这才折返谢云苍的书房。 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此时的角度和方才谢荔的角度是一致的,谢云苍还是方才的那个姿势,没有挪动分毫。 炉火因为添进去的纸张而卷出火舌,一点点地吞噬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字迹。 火光强过窗外的天光,落在谢云苍的脸上。 这个时候管家才发现,自家老爷不知不觉中,竟然消瘦了许多。 而最让他触目惊心的,是他下颌角处的一点儿晶莹。 老爷竟然……哭了? 第604章:接她回家 管家是自小就在谢家做事的,打从老太爷手里,就当上了管事,后来一步步地爬到现在的位置。 可以说,他是和谢云苍一同长大的。 除了少时,以及那次莲姑娘一尸两命,他印象中,似乎没有见过老爷掉眼泪。 如今老爷已经身居首辅,肩上担着天下万民,他可以悲悯,可以烦恼,可以伤神,却不可以脆弱。 但是管家跟着他多年,也清楚他的心性。 四姑娘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也甚少在众人面前露脸,更算不得聪慧。 可今日这一番话,怕是着实伤到老爷了。 老爷在朝堂上,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黎庶,在府里,也当得起一个孝字,唯独在这夫妻、子女的情分上,着实有所欠缺。 哪怕是如此得用的管家,在这个时候站在门口,也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回来了就进来吧!一直杵着做什么?” 谢云苍的话将管家从自己的情绪中唤醒,他再迈步进屋,就发现谢云苍已经将最后一封信扔进了火盆,而他也返回了那张书案前,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儿端倪。 “老爷,四姑娘回去了。”管家回了一声,看着他脸色斟酌着道,“这婚事……” “苏家那小子实际上是个不错的后生,谢荔没有这个福分,那便罢了,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若是这般扭捏着嫁过去,恐怕反倒结仇。” 果然,四姑娘的这桩婚事生生给她自己毁了。 管家没有意外,只是善后的事宜以及说辞都还要得自己老爷的同意,“那对苏家那边……” “苏家是商贾出身,出身确实是低了一些,往后苏子瑜在官场上怕是也不大好晋升,若是空有钱财没有人脉,怕是反倒会走歪路……” 管家闻言一时间便拿不准主意了,老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云苍自己似乎也有些犹豫,好半晌才道:“老夫人这会儿身上恐怕不自在,你去将五丫头叫过来。” 梦坡居的人过来传话的时候,谢荼刚和谢颂华从眠秋居里出来。 “没想到此番家里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谢荼长长地叹了口气,眉眼间都是愁绪,“芍药姐姐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如何也不能相信,她竟然会用这样的法子来谋害祖母。” 今日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谢琼华和谢文鸢联手布置的请君入瓮的戏码罢了。 芍药是确确实实是有些不可见人的心思,这心思藏得极深,若非谢琼华估计谁也想不到。 而谢琼华都是借助了君莫醉的力量,还顺带摸出了谢府的几颗暗棋。 实际上,芍药对老夫人还真没有异心,她真正恨的人是安氏,可能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直在寿安堂里默默无闻的人,心里竟一直惦念着谢温华。 实际上最初老夫人也动过要将芍药给谢温华做房里人的念头。 却被安氏直接一口回绝了。 安氏出身不高,并不像余氏那样,拒绝还要各种委婉小心,据说当时安氏说话便是没有什么顾忌,大约是伤了芍药的心。 而谢温华从前在寿安堂的时间实在不短,与芍药的关系也不错。 而后大约是生出了些误会,芍药竟一直认为谢温华这么长时间未曾娶亲是因为还在等着自己。 所以对于安氏,谢荔一直心怀怨恨。 之前老夫人中毒实际上并不是她做的,只是她恰好发现了证据,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栽赃。 后面似乎是与谢温华之间发生了点儿什么,她便将那毒药拿了出来,却又没有全部拿出来,而是拿了一部分给谢颂华,算是个备份。 只等合适的机会再栽赃给安氏。 而后面的这一次,却是江淑华给的机会。 江淑华人不再谢府,谢府里她的爪牙竟还不少,通过君莫醉的手段排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诀窍,就一个字——钱。 她知道谢家这里里外外的一堆人的特点,加上手里有钱,要拿捏一些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芍药……便是其中一个罢了。 那人偶也确实是芍药做的,只不过上面的生辰八字给换了,从安氏换成了老夫人。 想到这个,谢颂华便不得不佩服谢琼华。 她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也就罢了,谢琼华还真下得去手,在那人偶上写下自己祖母的生辰八字,而且当初看到那人偶上自己亲娘的生辰八字,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不过这些谢荼都不知道,谢颂华也不大想让小姑娘陷入到这些复杂的关系当中,只好温声宽慰了几句,让她不要多心。 梦坡居的人便是这个时候过来了。 谢颂华还以为是要叫自己去,谁知道请的竟然是谢荼。 谢荼也十分意外,“二叔……叫我?” “五姑娘平日里在老夫人跟前陪伴的时间最长,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爷挂心老夫人的身体,大约是想问一问姑娘关于老夫人的事儿吧!” 来人如此说,谢荼也觉得情理之中,当即便不再怀疑。 谢颂华却是觉得有些不大寻常,想要问老夫人的情况了,问申嬷嬷岂不是更清楚? 她正打算和谢荼一道去,门房便来了人,“秉王妃,王爷来了,并没有进来,说是来接王妃回府的。” “啊?!”谢颂华有些意外,但是想到自己忽然来了谢家好几日,只是打发人告知了他一声,似乎所为确实有些不大妥当。 若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这会儿选择过门不入,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是恐怕回头又要跟谢云苍和老夫人解释半天了。 寿安堂里老夫人一个人闷着,大约是不想见人的。 安氏则是忙着烧香拜佛给自己去晦气去了,谢颂华便只和谢文鸢及余氏告辞,另外叫人去前院说一声。 自己则匆匆忙忙出了门,果然看到萧钰的马车正停在巷子里。 明明这也算不得什么,可谢颂华竟然莫名地有些心虚。 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要伸手撩帘子,却见一只修长的手先将帘子掀开了。 萧钰的脸便出现在了帘子后面,“出来了?” 谢颂华脸上堆起笑容来,“不是说了要在娘家小住几日么?怎么王爷还亲自来接了?” 这一招先发制人果然让萧钰有些招架不住,脸上闪过了几分不自然,这才道:“嗯,是府里有些事儿,没打扰你吧?” “啊?发生什么事儿了?” 谢颂华一听这话便紧张了起来,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萧钰此时搁在膝盖上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正不住的互相摩挲着。 若是百越在此,大约立刻便能察觉,此时自家王爷心里似乎有些不大自在。 萧钰看了谢颂华一眼,然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儿,若是你在这边的事情未了,倒也……” “不用!”谢颂华连忙打断他的话,萧钰这个人,若非真有重要的事情,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将自己带回去,恐怕是真发生了点儿什么,“这边的事情也都了了,王爷不来,我今儿也是要回去的。” 第605章:太近了 等回了王府,谢颂华心情忐忑地跟着萧钰一起回了宴春台。 这几日没有主人在,宴春台里冷冷清清一片,这会儿谢颂华回来了,上上下下顿时都热闹起来了。 当着许多人的面儿,谢颂华也不好问,一直等用过了晚膳,屋子里的一切都妥当了,谢颂华才找到机会开口相询,“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谁知问完之后,却见萧钰的脸上似乎闪过几分尴尬。 “额……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你今儿才回来,先好好休息吧!” 谢颂华疑惑了一下,虽说是才从谢家回来,可…… 可谢家距离王府就这么点儿路,也说不上如此回来还得好好休息吧? 而萧钰的目光只落在手里的公文上,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虽然萧钰和三皇子没有什么来往,可三皇子的势力到底遍布朝堂,如今太子大有直接将三皇子派直接起底的意思,萧钰也很难完全置身事外。 这一点,谢颂华心里清楚,见他这般模样,怕是遇到什么烦难的事儿了,她便也不好打扰。 可想到他眼下这般忙碌的情况下,还这样着急地将自己叫回来,谢颂华心里又不由有些紧张,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勉强平复心情,将这些天东跨院的东西整理了一遍,一直到她走出东跨院,都没有等到萧钰的回答。 等她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靠在那里睡着了,脸上是有些疲倦之色。 这个样子,可真像极了从前自己连转几台手术之后的样子。 谢颂华放轻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将他那边的窗户给关上了。 正蹑手蹑脚要退回来,结果脚上不知道勾了个什么东西,立时站立不稳,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便摔了下去。 慌乱之际,胳膊就被一股大力给拽住了,然后便生生看着原本要与自己的脸亲密接触的地砖又倏然远去,紧接着便扑在了一堵结实而温热的肉墙上。 静谧的月光透过窗纱,谢颂华看到月光下萧钰的脸,完美得不似真人,只是太过于近在咫尺了一些。 她几乎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脸颊上,而她的手还撑在对方的胸膛。 这个认知让她整个人忽然“腾”地一下被触电了似的,立刻就要将手收回去。 然而此时他躺在罗汉床上,而她是摔在他身上的,本就靠着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这一收,自己便再一次摔在了他身上。 偏生这一回萧钰还没有防备,谢颂华是结结实实地跌在了他身上,额头也嗑在了他牙齿上,痛得谢颂华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萧钰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脸上的关切掩藏不住,“没事吧?” 谢颂华捂着额头,连连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外头丁香听到里头的声音,便轻声问了一句。 谢颂华还没有开口,萧钰便让她取个水煮蛋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觉得有些耳热得厉害,她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又赶紧别开脸,“其实没什么事儿,王爷……你的牙还好吧?” 果然这句话一出来,方才的不好意思立刻九霄云外去了,两个人相视一眼之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见王爷睡着,怕晚上起风,想着替你把窗户关上,倒是把你给吵醒了。” 萧钰起身去点灯,背对着谢颂华,脸上的尴尬也就没叫对方发现。 实际上他在谢颂华进屋的时候才闭上眼睛的,根本就没有睡着。 不过是怕她又追问到底是什么事儿。 毕竟今日将她接回来的说辞只是她随口乱编的,哪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连萧钰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生出要将她接回来的念头,最开始只是无意中听到老刘在念叨自己媳妇回了娘家,家里少了个人不习惯如何如何。 他心里竟也跟着产生了认同感。 而后又见老刘提前溜岗,听说是去接妻子回去,他竟然想着谢颂华这一次似乎是去得太久了些。 然后他不知怎么的就编了个这么个借口,只是眼下…… 这慌着实还不知道如何圆过来。 “无妨。” 等他再转回来,就看到谢颂华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 “王爷……这大晚上的……用不着这么多灯吧?” 萧钰这才回过神,方才心思恍惚间,他竟然把屋子里的灯都点着了。 在这大晚上的,好像确实是有些……过了。 萧钰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破绽,他轻轻地指了指额头,“哦,亮一些,看得清楚些。” 谢颂华这才感觉额头上确实有些疼得厉害,丁香便在这个时候将东西取了过来。 她还没有起身,萧钰便转向了门口,将水煮蛋拿了过来又仍旧关上了门。 眼看着他神色淡然地破壳剥蛋,谢颂华连忙道:“王爷,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看不见,举手之劳而已。” 他语气寻常,神色间更是没有半点儿窘迫,倒是衬得谢颂华似乎有些想得太多。 可当对面人的呼吸清晰可闻的时候,谢颂华却是淡定不起来了。 她可是母胎单身的人啊!算上小学幼儿园,她好像都没有跟一个异性这般亲近过。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从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暧昧桥段。 若说是作为男主,萧钰这明显是绝对够格的,且不论身价,单就这副皮囊,已经完爆国剧的那些男主们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大晚上的容易叫人恍神,她竟然想到了方才自己摔下去那一会儿的手感了。 如今已进初夏,本就穿得单薄,有些东西藏也藏不住嘛! 唉! 可惜了,明明拥有了女主的先决条件,她也做不成女主。 “啊……嘶!” 脑子里正歪歪不断的时候,滚烫的鸡蛋触碰到伤口,疼得谢颂华一把就抓紧了面前人的手臂,“啊你轻点儿轻点儿。” “忍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谢颂华连忙点头,“好……”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他他他他他……为何要吹气?! 谢颂华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胸膛里蹭蹭地往上蒸腾,而她就像是一只从深海里打捞起来的大虾,这会儿整个人都快要被蒸熟了。 僵硬的感觉从四肢的神经末梢疯狂向全身每一个细胞蔓延,让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若是这会儿萧钰拿的是个生鸡蛋,恐怕放在她脸上滚一滚,也能蒸熟了。 偏生这个时候,额头却格外的敏感,对方的气息落在那一处,像是春日里绵绵的细雨,将她整个人全然地包裹起来,感觉变得异常林敏。 “怎么样?这样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萧钰的声音,终于将谢颂华从浑浑噩噩地泥沼中唤醒,她抬起眼,这才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太快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忽然有些慌神,几乎是下意识地直接伸手将他推开了,然后整个人落荒而逃似的往那边的床上去了。 第606章:小心翼翼 萧钰手里还拿着那颗剥了壳的鸡蛋,对于谢颂华这样的反应,有些没缓过神。 “我……我觉得已经好多了,多谢王爷,这会儿也不早了,王爷早些休息吧!” 语气里分明带了几分慌乱逃避的味道。 萧钰的眉头染上了淡淡的折痕,他慢慢地将鸡蛋放回了一旁的盘子里,然后去了净室重新洗漱了才回到罗汉床上。 月光这会儿显得越发清亮,从外头落进来,大半个屋子里都是银霜似的月光。 听到那头人不大平稳的呼吸声,萧钰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 这双常年握笔提剑的手,似乎鲜有如此小心翼翼的时候。 他确乎没有想过成家之事,也从未想过此生会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以妻子的身份站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白首偕老。 自小到大,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身边充满了算计,充满了阴寒。 失去了太多人之后,他也渐渐地明白,于他而言,保持冷静比什么都要重要。 他随时准备好身边的人会在某一刻离自己而去。 哪怕是百越,是黄子澄,是那些陪伴自己很多很多年的人。 这似乎就是他的宿命,他要冷静而清醒地面对这一切。 可是…… 他并不是傻子,并非对感情毫无所觉。 只不过,在感情方面的敏锐,比在别处要弱得多。 他甚至自己都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女子动了心,或许,当初想法子将她娶回来,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理由。 或许潜意识里,她早就已经干扰了自己的决定。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 他想起了师父从前说的话,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是能选择自己活下去的方式。 师父是一向不赞成他活成如今的模样的,好似对什么都不大关心,对什么都能冷静地判断。 可能世人都不相信,以他的权势地位,摆在第一位的,竟然是安全活下去。 他自然也有自己的职责,也有他想要追求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太难太难了。 他目光落向那边的拔步床。 难道,这是上天给他的安排么? 为什么偏偏就那么巧,他会有那样一番莫名而神奇的经历,偏偏就遇到了她。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千人千面,却只有她于他而言决然不同。 不知道是这月光太过温柔,还是此时太过静谧,萧钰竟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如此安静的环境里,他的声音便显得有些突兀,有些陌生,“你……有想过以后如何吗?”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的谢颂华突然听到他出声愣了一下,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我?” “难道你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嫁人?” “王爷在说什么笑话?”谢颂华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才从里头传出来,“我不是已经嫁给王爷了么?” 这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萧钰想起从前两个人之间说过的话,“你还是没有想过可能会遇到一个真正叫你心动,合你心意的人的可能吗?总不会真的就想这样与我过一辈子吧?” 这话勾起了谢颂华的回忆。 从前,也有那么一个人这样问过自己。 那会儿她还在为将来如何而烦恼,只想尽快找一个地方叫自己落脚,摆脱自己被摆布的命运。 此一时彼一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急迫,这会儿再考虑这个问题,谢颂华发现她竟然犹豫了。 若是真的遇到了一个叫她动心的人呢? 心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变快了,她发现她没有办法立刻回答萧钰的问题。 因为…… 让她紧张的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脑中不自觉出现的那个人的脸,竟然就是此时与她同在一个屋子里的人。 “罢了,”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萧钰的声音里带了两分体谅,“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要你喜欢上的人值得你的喜欢,我自然能替你安排,换一个身份就是了。” 明明是全心地替她考虑,为她打算,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话落在谢颂华的耳朵里,却觉得刺耳得很。 心底里极隐秘的一个地方,像是被什么尖细锐利的东西扎了一下似的。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来,将肺里的空气排尽,这才觉得整个人舒服了一些,然后便用轻松的语气道:“王爷也未免太好人了,你放心吧!有了你这句话,将来若是真遇到了我动心的人,我必然不瞒着。” 她的话语里没有任何凝滞,反而像是带了几分期待的意思,萧钰听着便觉得喉头有些梗塞的不舒服。 过了良久,他才回了一个字,“好。” 屋子里便恢复了安静,一个躺在床帐之内,一个躺在月光下,谁也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谁再开口说一个字儿。 谢颂华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等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大亮了。 果不其然,萧钰已经走了。 丁香见她额头上的淤青吓了一跳,“昨晚上听到屋子里的动静,还以为只是不小心磕着哪儿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谢颂华也有些吃惊,当时只觉得痛得厉害,却没有想到这么严重。 那…… 萧钰的牙还好吗? 这个念头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醒过来便一直笼罩在心疼的一股愁云像是忽然就散去了。 “姑娘这是嗑在哪儿了?还好昨晚上用鸡子儿滚过了,不然怕是要肿起来。” 她不过一句无心之语,谢颂华却想起了昨晚上的情形,脸上悄悄升腾起一股燥意之后,随即便又觉得没意思起来。 “晚上没看清,嗑在床头了。” 丁香不疑有他,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儿,“王爷当时也在,是不是可心疼姑娘了?昨晚上自奴婢这边将鸡子儿拿去的时候,倒像是有些着急的样子,和他平时的样子可不大一样。” 谢颂华还没有说话,走过来的兰姑姑便轻斥了一声,“成什么体统,主子的事儿你也能这样打听的么?” 兰姑姑这一说,丁香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僭越。 平日里谢颂华对她们都十分宽松,主仆几个经常一起聊天玩笑,因而她说话也就没留神,当即连忙正色请罪。 “无妨,下回注意些就是了,在我跟前倒是没什么,若是叫人听见了,传出去就怕是会叫人有了编排王府的由头。” 兰姑姑点了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到底姑娘已经是王妃了,不比从前在闺中。” 丁香脸上稍微有些尴尬,谢颂华眼角瞥到她的表情,便连忙岔开了话题,“姑姑可是有什么事儿?” “是,五姑娘传了消息过来,昨日老爷将她唤过去,竟是问她愿不愿意嫁去苏家。” 第607章:陌生 “啊?”谢颂华大吃了一惊,“苏家?五妹妹?” 兰姑姑点头,神色中也有些不解,“这消息大概并没有传出去,恐怕老夫人这会儿都未必知道,是五姑娘跟前的人特地过来跟奴婢说的,让奴婢告知姑娘,倒不是为了五姑娘出阁的事儿,而是……” “是父亲知道谢荔和江淑华联手的事情了。”谢颂华眉眼间带了几分讥诮,“这个谢荔还真是敢想,她这么多年在江淑华手底下,难道还不知道江淑华的为人? 如今江淑华已经在东宫有了一定的势力,与她联手,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等回头哪一日被江淑华玩死了都不知道。” “要我说,五姑娘实在不是个聪明的,那苏家哪里不好了?若说过日子,可算得上是顶顶好的人家。 商户人家又有钱,日子过得宽裕,加上她阁老府大小姐的身份,夫家哪里敢有半分怠慢,不用受那大户人家的闲气,夫君又是个有才的,只要老爷肯提携,还怕将来没有诰命夫人做么?” 连丁香都能想清楚的道理,却没有想到谢荔竟看不明白。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吧! “这么说来,父亲是不打算叫她继续嫁到苏家去了?不知道会用什么理由?”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地有些出神。 实际上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谢颂华和谢荔还有一二分相似,到底是同一个父亲的姐妹。 如今谢云苍已经将谢荼叫过去问了,分明是要将谢荔放弃的意思了。 甚至都不愿意为了谢荔得罪苏家,难道是过分看得起苏家? 不,是实在瞧不上谢荔罢了。 被家族放弃的高门女子,将来的命运会如何,可实在不好说。 “我倒是觉得这对五姑娘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奴婢当时好奇,还仔细观察过那苏公子,虽然是商贾出身,可行事说话没有半点儿商户人家的习性。 且他与二公子关系不错,以二公子的眼光,既然能引以为朋友,自然人品过得去,五姑娘这算是捡漏吧!” 丁香大约是什么时候从自己嘴里听到了这么个词儿,用起来竟还十分精准。 谢颂华不由莞尔,“我也觉得苏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婚姻之事,还是要看两个人的缘分,荼儿未必觉得好,那苏公子也未必能接受。” 这事儿谢荼拿不定主意,老夫人如今又病着,思来想去,还是得去问父母。 可安氏一向不大喜欢她,两个人也不过就是面子情,谢荼最后还是踏进了谢长清的书房。 见着她过来,谢长清颇有些意外,“是母亲有什么不妥当?” 谢荼轻笑着摇头,“是女儿有件事儿想要请父亲帮忙拿个主意。” 听她这么说,谢长清便放下心来,连忙张罗人去拿点心。 见没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子的点心,谢荼原本心里那一点儿不快也烟消云散了,“父亲这……也未免太丰盛了。” 听到一向乖巧的女儿这般调侃,谢长清脸上些微有些挂不住,但随即便哈哈笑道:“你也知道,为父就好这口腹之欲,你且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儿。” 对于这个生身父亲,谢荼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如此父女对坐聊天,甚至还不如在慎思馆里,作为师徒那般自在。 谢荼是谢长清唯一一个庶出的孩子,只不过算她福薄,生母因生她而难产,所以她自出生便没有见过母亲。 而后便被老夫人抱去了寿安堂里养着,除了偶尔谢长清和安氏的生辰,她会被叫去长房一道用膳,其余的时候,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小家。 所有人都说谢家谢非梧是个痴情种子,和余氏两个卷鲽情深,除却余氏之外,谢非梧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 实际上,在谢荼看来,谢家三兄弟都是一样的性子。 谢长清看上去最像一个大户人家的男子,有妾室有通房,可实际上,长房的人都明白,自打安氏进门之后,他实际上很少去那些女人们的屋子里。 纵然安氏的性子和整个谢府颇有些格格不入,可他不言不语之间却是颇多维护,如若不然,安氏也不可能以那样的出身和性子在这里安然当着她的大太太这么多年。 只不过…… 这份维护,安氏未必全懂。 而谢云苍…… 自己这个二叔大概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么多年,他对后院诸事如此不在意,是因为他最在意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的缘故。 那张姨娘不过是性子有几分像那个人,都能叫他另眼相待,便很能说明一切了。 碰上谢家这样性格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大概是一种幸运。 可是,若是恰好投胎生为他们的庶子女,多少是有些凄凉的。 就好比这一桌子的点心,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谢荼爱吃的,而对面这个男子还在笑眯眯地叫她多用些。 谢荼不过随意吃了两口,便只管端着茶杯喝茶,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二叔问我,愿不愿意嫁去苏家,我想问问父亲的意见。” 果然,对面男子的脸上没有半点儿意外。 此事,他可能比她知道得还快,所以……答案也就出来了。 但谢长清还是温声问了一句,“荼儿自己心里如何想的呢?” 谢荼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茶碗盖上的花样,怔怔有些出神的样子。 良久,她才轻声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荼儿只是一个闺阁女子,见识眼界实在有限,父亲和叔父在外头见得多,若是你们都觉得好的话,大约也错不到哪里去,我听长辈们的就是了。” 恭谨而柔顺,是谢荼给所有人的意见。 谢长清见状语气也不由放轻了几分,“实际上,以咱们家如今的地位,也能替荼儿择一门家世更好的亲事,只是四丫头和苏家的婚事眼看着不成了,这本就与苏家无关。 他们府上为了这门亲事做了许多准备,咱们府上多少有些愧疚在里头,让你替嫁过去,也只是一个提议而已,你不要有心里负担,若是你不愿意,跟父亲直说就好了。你叔父那里,为父去替你说。” 谢荼看着面前的父亲,越发觉得陌生得厉害,她的语气和神色也就显得越发规矩了,“多谢父亲替女儿考虑,不过女儿方才说的是实话,婚姻大事,女儿除了相信自己的长辈,还能相信谁呢?” 明明这话是应承下来了,也是谢长清兄弟所盼望的结果,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柔弱的女子,他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儿。 “荼儿放心,此事虽然有些急,却还有一点儿时间,为父会再去仔细打听打听,若是那苏家有半点儿不好,咱们就推了此事,你看如何?” 第608章:不肯应承 对于眼前谢长清的语重心长的样子,谢荼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跪坐在对面,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只静静安放在屋角的美人耸肩瓶,虽然看着灵动秀气,可到底是个冷冰冰的物件儿。 谢长清似乎直到这会儿才感觉到,他似乎距离自己这个女儿有些过于遥远。 正犹豫着还待说些什么,就见谢荼起了身,含着一丝浅笑退到了一旁,“父亲事情多,女儿就不多打扰了,祖母那边……是父亲去说,还是……” “我去说吧!”谢长清连忙接口,“你到底是个姑娘家,贸贸然开口说起自己的婚事,终究有些不妥当。” “嗯。” 再一次行了个万福礼,谢荼便低眉敛目地退了下去。 谢长清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挪动,抬眼从窗户里看到她行至院门口,低声与门口的仆妇说了些什么,而后便如一道影子似的飘了出去。 不知怎的,谢长清看着面前的点心,忽然就没有了往日里的胃口,思虑再三还是去了安氏处。 “荼儿已经及笄,你是她嫡母,也该替她预备起来了。” 听到丈夫这句话,安氏整理料子的手不由一顿,像是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似的,“什么?” 见她那表情,谢长清便有些烦躁,“荼儿那也是我的女儿,她也唤你一句母亲,你总不能做得太难……” “我怎么对她了?我是苛待她吃穿用度了,还是对她非打即骂了?打小儿就被寿安堂里抱走,为着她的前程,我也不怕叫人说是我容不下庶女,怎么如今到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谢长清哑然,好一会儿才红着脸道:“我……我何曾说是你的……” “你方才那话不就是这个意思?怎么?平日里永不找我,生怕往我跟前来一遭,只管在她祖母跟前当个乖乖女,眼下及笄了眼看着要出阁了才忽然想起我这个嫡母来了?我算是什么呢?她心里当真有我这个嫡母半点儿影子么?” 谢长清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这么一说,竟然惹来妻子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你这……我也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是让你想着点儿她,这也是你的体面不是?” “我的体面?”安氏越发来了气,“你这一日两日的,日日往外头跑,也不知道是在忙活些什么,大郎也就算了,我知道我儿子是个混不吝,你也常说他不成器。 可是大姐儿你怎么也不管管?从前是有那个原因在,如今她已经大好了,眼看就双十,怎么也不见你筹谋筹谋,倒是先管着那个小的去了! 果然,先头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死了这么多年了,还叫你惦记着,我们娘儿几个在你眼里算什么呢!” 安氏说着,手帕子一甩,就抽抽搭搭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谢长清无奈揉着眉心偷偷地叹了口气,只能好言好语道:“琼儿那是情况特殊,我如何就没有用心?只是荼儿的事儿就到眼前了,这……” “我不听!”安氏直接哭着打断了他的话,“你只说你管管管,怎么不见你拿出个章程来?但凡我看到个不错的对象,你就这也不行那也不好的,眼下你既然说你将大姐儿放在心里,那也好办,五天之内,你给我拿出几个人选来。” “诶?我这……我这说什么了,怎么就给我派任务了?” 安氏瞪着眼睛看她,随即又开始哭了起来,“果真就是拿话在搪塞我,就是觉得我小门小户出身,用不着你费心么!” 眼看着她越说越委屈,越哭越来劲,谢长清一个头两个大。 实在不知道自己这媳妇到底是哪里练出来的这一身的本事,回回有个什么她不乐意的事儿,最后都能吵到这事儿上头。 “罢了罢了,就当我没提过。” 挥了挥手,谢长清干脆赶紧躲了出去。 横竖这事儿就不该问安氏,想来谢荼出嫁,寿安堂里少不得一份,公中自有定例,自己这边再出一份就是了。 眼看着那个肥胖的身影照常逃也似的离开,谢琼华翻了个白眼儿从自己的院子里走过来,“你累不累啊?每次都来这一招,谢长清没腻,我都腻了。” 安氏见丈夫已经走了,便将眼泪鼻涕一擦,瞪了女儿一眼,“没大没小,那是你爹!” 说着目光瞅见女儿斜倚在门框上,眉头便又皱了起来,“啧,我怎么发现你这孩子那病好了之后,整个人都散漫起来了,你瞧瞧你眼下这像是什么样子,哪一个大家闺秀如你这般?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谢琼华的白眼还没翻过去,就被她亲娘拽了一把,差点儿没摔一跤。 又见她娘大有再哭一场的架势,到底还是规规矩矩地坐了,然后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说你,好端端的,跟小五过不去做什么? 就你方才说的那话,我都替你臊得慌,还说人家眼里没你,你不是巴不得人家不在你面前出现么?说得好像你多委屈似的。” “唉!你说你这个死丫头,好歹在外人面前还装一装相,怎么在你娘我跟前就这般牙尖嘴利的?我为的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俩,我这……” “打住!”谢琼华将手往她母亲面前一拦,“可别拿我跟谢温华做借口,当年你若不是嫉妒小五她娘,也不至于出那档子事儿,小五她娘也不至于难产,人家没有爹疼至少还有娘爱,就为这个,你好歹也该给人家点儿补偿吧?” “啪!”安氏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脸色铁青地看着对面的女儿,“你在胡说什么?!” 相对于她的激动,谢琼华却是分外平静,她甚至还伸手打算去握住母亲的手,却被安氏挥手打开了,“原来,在你心里是一直这么想我的?你是我女儿!你都不信任我?” 相对于方才在谢长清跟前哭哭啼啼的样子,此时安氏的歇斯底里分明真实了许多。 “娘!”谢琼华微微抬高了声音,“我没有相信那些人胡诌的话,你是有些小心思,肚量也不大,但是若说谋害人命,这样的事情你做不出的,不然这么多年,父亲对你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虽然这话说的是好话,可是安氏的脸色仍旧难看得很,“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是她自己心思重,我不过就是训斥了她几句而已,她难产跟我没有关系!” 想到这些年自己承受得那些明里暗里的怀疑和谣言,安氏眼圈儿又红了,这一次她却是微微仰着头,不肯叫那眼泪落下来。 “既然娘觉得问心无愧,又何必在小五的终身大事上,不肯让一步呢?” 第609章:我害怕 “我为什么要让她?!”安氏听到这话就怒了,“我对她问心无愧!” 说着安氏直接站了起来,指着坐在对面的女儿道:“你若心里还知道维护你娘,你就不要在这里当你爹的说客,我这会儿巴巴儿的去给她添什么妆,别人会怎么想?是不是我这么多年终于感到亏心了?” 说完便干脆往内室去了,谢琼华想叫都叫不住。 跟了安氏多年的妈妈走了过来,无奈地看着自家姑娘笑道:“姑娘既然知道咱们太太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又何必在这会儿戳太太的心? 太太的性子就是这样,平日里看着好似什么都不大在乎,可暗地里背着这委屈这么多年,如今哪里还有那般肚量?” 谢琼华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妈妈替我多劝劝我娘,今儿算我错了。” 等回了自己的屋子,谢琼华头一件事情就翻箱倒柜。 看的一旁的丫鬟满脸疑惑,“姑娘这是找什么呢?” 谢琼华没有回答她,而是专心致志地挑拣了起来,然后又吩咐丫鬟取过来一只箱子,将自己方才整理出来首饰字画摆件全部往箱子里塞了,然后拿起一把大锁给锁了起来。 “送去宸王府,给宸王妃。” 大姑娘的性子一向叫人琢磨不透,做起事情来也不大愿意跟底下人解释。 老爷和太太又十分纵容,因而也没有人敢多问什么,当即便吩咐下去了。 谢颂华收到谢琼华的东西时,便知道谢荼的婚事差不多已经定了。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四姑娘和苏公子的婚事一波三折的,最后还是没能走到一起,岂知这月老是不是故意捉弄人呢?” 兰姑姑的话让谢颂华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姑不用宽慰我,我并不反对这门婚事,只是不知道五妹妹自己是怎么想的。” “干脆去个帖子吧!” 谢荼于谢颂华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 在谢家,这是头一个真正将她当姐妹看待的姑娘。 虽然性格稍微有些内向,柔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感的心,可谢颂华着实感激她对自己投过来的友好的笑容。 谢荼还是头一回来萧钰的这个宅子,当看到江氏夫妻的时候,便笑着看了谢颂华一眼,这才上前屈膝行礼,“见过叔父婶娘。” 她是正正经经大家闺秀出身,和谢颂华这半道上培训的不一样。 一举一动像是出于一种习惯似的带出自己的优雅来。 江母简直觉得自己一口气喘大了都会将人吹跑,只好连连摆手,“小姐不用这般客气。” “婶娘唤我荼儿就好了,我与三姐姐是府里最要好的姐妹,今儿三姐姐带我过来,我心里也十分高兴。” 江父相对来说,却是显得自在一点儿,笑呵呵道:“你姐姐也好一阵子没来了,我出去买点儿菜过来,你们姐妹先聊。” 在这里住得久了,江氏夫妻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每日里有事情做,也有闲暇的时光,偶尔女儿还会过来探望,这对于江氏夫妻来说,生活很是满足。 谢颂华带着谢荼在这宅子里转悠,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谢荼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看到这里许多东西都觉得好奇,却是一句多的话都没有问,像是一个参观动植园的小朋友。 实际上在谢颂华的眼里,谢荼也确确实实只是个小朋友而已。 十五岁也不过是上中学的年纪。 “三姐姐今儿叫我过来,是因为我那婚事吗?” “你让人带了口信给我,我却没有给你回音,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对于这门婚事,或者说,对于你将来的亲事,你是怎么想的?” 谢荼手里正拿着一根细长的草药逗弄笼子里的兔子,脸上还带着看小动物的笑容,却是没有看谢颂华,“三姐姐不会觉得这苏家是个不错的归宿吗?” “我不知道,”谢颂华如实以答,“婚姻这件事情,很复杂,复杂到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没有经验,所以,也没有办法解答。 荼儿,一切要看你自己,你想嫁给苏公子吗?你以后到底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三姐姐,”谢荼终于收起手里的草药,转脸认真地看着她,“其实这个问题,咱们从前讨论过的,我现在……很认同你的观点。” 站在光影里,谢颂华才发现谢荼的眼睛是茶色的,此时这般含着浅笑看着自己,让她只感觉到那眼睛里透出来的全然的澄澈。 谢颂华想起自己从前和谢荼说过的关于婚姻的观点,心里莫名地就有些梗塞的厉害,“可是荼儿,我的观点未必是对的,也未必是适合你的。 眼下家里还没有将这件事情说开,且又是谢荔惹出来的,你完全可以拒绝。” 这话却让谢荼笑了,“三姐姐,你不用替我担心。” 这句话让谢颂华蓦然平静了下来。 谢荼牵起她的手,目光认真地看着她,“我只是害怕,自小到大,我都是在寿安堂里过的,我可以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柔顺乖巧的姑娘,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一个恭顺柔嘉的妻子,我要面对不同的人,我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才会比较平顺,仅此而已。” “这个倒是不用太担心,”谢颂华回握住她的手,“苏家不敢为难你的。” 谢荼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三姐姐,既然到了眼下这一步,我也不瞒着你,你可知,当初你才来,为何我独独对你倾心相交么?” 谢颂华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着她。 谢荼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再开口的时候,笑容里带了几分自嘲,“其实……是我自私的想法,我想,终于有一个人同我一样,在这个姓谢的家里,无父无母。” 这话让谢颂华愣住了。 谢荼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羞赧,“是不是心思有些龌龊?只是我没有想到,一向对后宅不大在乎的二叔,后面竟然会屡次为了三姐姐插手进来。 不过等我看明白的时候,我也已经和三姐姐成了好友了,如今看来,我选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 她不怕自曝其短似的将这番话说出来,却让谢颂华平白地生出了几分心疼。 “荼儿……” “三姐姐,其实我……”她拉着谢颂华的手忽然用了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沁出了泪水,“我真的害怕。” “荼儿!”谢颂华放开她的手,转而扶住她两只肩膀,眼睛牢牢地锁着她,“你看着我!” 她语气认真而严肃,谢荼不由自主地便抬起了头,与她对视。 只见谢颂华眼神十分认真地盯着她,“荼儿,父母的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别人也没有任何资格随意评判你,你一直以来都很好,不是因为你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好,而是你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别人喜欢的姑娘。 你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你聪明、自律、善良,而且十分能干,若我是个男人,我巴不得将你娶进门,藏起来不叫人瞧见呢!” 第610章:王爷他,是个好人 这句话让谢荼不由破涕而笑,“三姐姐,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说真的,荼儿,不要害怕,你什么都能做得好,不过是转换个身份罢了,你值得被人爱,被人尊重,不用妄自菲薄。” 谢荼抿着唇没有说话,却是转过了话题,“你可知谢荔如何了?” 知道她是不想面对这个话题,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心疾,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 谢颂华也不敢勉强,只好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说,“我倒是真不知道。” “她被二叔父送走了。” “送走?送去哪儿?” “清月庵。”谢荼转脸看着她,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出家?”这个答案是谢颂华没有料到的,对于一个世家女子来说,这样的处罚未免也太过严重了,如此……谢荔的一生基本上可以算是结束了。 “出不出家我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带发修行,但是对外,二叔父说她是得了怪病,需要避世。” 谢荼抬眼看着头顶上分割着天空的树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颂华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 谢荔这个人,她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一个被江淑华常年压制的胆怯的爪牙,后来才看穿她竟是个极度自私与偏执的人。 落得这样的下场,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哪怕此次没有爆发,以她的性子,将来也必然会闯出祸事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荼此时的表情,谢颂华忽然想起当初一起在慎思馆读书的时候来。 那时候的谢荔一直是唯唯诺诺的,跟在江淑华的背后,但她也有鲜活的时候,就是每当叶容时经过她的旁边。 坐在谢颂华的位子上,刚好可以看到她红透的耳尖,还有那一道道偷偷递过去的目光。 曾经她也是一个青春明媚的女子。 谢荼长长地吐出口气,“我竟然还有些同情她。” 谢颂华亦是点头,“只是人生中许多事情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那么你呢?” 谢颂华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没有听懂这话。 “你是从来没有选择,如今和王爷在一起,你是否过上了你从前说过的那种想要过的日子?” 谢颂华面对着面前含着温柔笑意的女子,略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嗯,我从来没有这般自在过。” “那王爷……真是个好人。” 谢颂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评价萧钰,不由哭笑不得。 “那我也想问问三姐姐,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如王爷这样的吗?还是……因为和王爷的婚事,你与你心里想嫁的那种人,就再也没有了可能?” 谢荼的话一时将谢颂华给问住了。 这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就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竟让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 因而也就没有见到谢荼脸上忽然出现的惊骇。 再抬眼的时候,她发现谢荼竟有些紧张。 谢颂华不由笑了,“恐怕往后咱们姐妹俩如此谈心的机会也不会多了,你既这么认真地问我,我也确实得好好想想认真地回答你。” 她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没有。” “什么?” 谢颂华再一次看向谢荼,“我没有觉得因为和王爷成婚,便让我了却了那种可能。” “难道三姐姐还想过……” 谢荼说着话,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谢颂华的背后,又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你不要误会,”谢颂华连忙打断她的话,笑得爽朗,“我说没有,是因为我方才才发现,我似乎没有想过你说的那种可能。 甚至于……我没有想过我自己会希望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希望拥有怎么样的一段婚姻,好似……” 谢颂华说着,似乎是在斟酌着怎么解释,“好似如今的生活,就已经十分叫我满足。” 谢荼又偷偷地往后面瞥了一眼,略一思索便试探性地问道:“这么看,姐姐似乎对嫁给王爷很满意?所以……姐姐是觉得王爷很适合你么?” “你胡说什么呢!”谢颂华轻轻推了她一下,“那可是王爷!你不是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怎么还会这样说?” “可人人都说王爷面冷心冷,心狠手辣,三姐姐你竟然觉得眼下的生活不错,不就说明你心里对他的认可?” “看来我方才的宽慰实在没有必要,你都会分析我的情况了!” 但是想想面前的姑娘此时对未来的忐忑,谢颂华觉得还是有必要给她一点儿信心,“其实人不可貌相,也不可只听外头的评价。 王爷为人看着清冷,实际上却并不是真的冷心的人,虽然话不多,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缺点,至少相处起来还挺舒服的,最重要的是……” 谢荼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最重要的是,王爷从来不会将他的意志加在我身上,哪怕我并不是他想娶的女子,哪怕这门婚事非他所愿。 可他却给了我足够的尊重,这种尊重我能感觉得到,和家世无关,也和所谓的情爱无关,是他为人自来如此。 或许,外人看来的冷心冷情,只是因为他不想产生太多的羁绊吧!就比如我,哪怕我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婚的,可他娶了我,我顶了这个名头,他便给了我该有的名分和体面。 更何况……” 说到这里,谢颂华脸上不由浮现了几分笑意,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眼里,如星子般闪闪发亮,看得谢荼有些恍惚。 “更何况,如今我在王府里,可以尽情做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对我指指点点,要求我该如何做,不该如何做。 我可以不管那些规矩,可以不担心别人的眼光,琴棋书画管家理事,这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都可以通通不去理会。” 谢颂华说完,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谢荼,“所以荼儿你看,如此不被看好的我和王爷,如今不也能相处得不错么?苏公子和苏家的情况,咱们已经十分清楚了,你实在不必害怕,而且,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尝试在这个你将要去的世界里,做你最想做的样子。” 谢荼抿着唇没有说话。 谢颂华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十分诚恳地鼓励她,“再不济,你这不是还有姐姐我么?我这个王妃的名头,还是有点儿价值的,要不然,若是那苏家人与你起矛盾了,你试着抬一抬我的名头?” “看来……”谢荼脸上的笑容却是有些古怪,“三姐姐还挺享受自己这个王妃的身份的。” 见她这样笑,谢颂华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立刻转过头往后看,便看到那边院墙底下负手而立的男子。 第611章:圣女也该把持不住! 谢颂华在看到萧钰的那一瞬间,只感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好像一个做坏事被当众抓住的小孩似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谢荼见状,只是抿嘴一笑,然后便悄无声息地往另一边去了。 留下谢颂华站在树影里,看着对面那个人,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我刚好过来看看。” 萧钰的声音仍旧那般四平八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或许,他并没有听到方才自己与谢荼的对话? 这样想着,她心里到底轻松了些,又见谢荼已经溜掉了,只好往萧钰那边走过去。 “王爷……何时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日头已经上来了,谢颂华的脸上有些红扑扑的。 萧钰往旁边移了一步,恰好挡住了照过来的阳光。 “才来。”他说着看向方才两个人站的地方,“怎么会将五姑娘带来了这里?” 他这样岔开话题,谢颂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实际上,方才她与谢荼说的话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更没有说半句萧钰的不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头有些发虚。 她言简意赅地将谢荼将要代替谢荔嫁去苏家的事儿说了,“你不知道我这个五妹妹,看上去再好性儿的一个人没有,可心里头却是极敏感的。 如今府里一团糟,我怕她没有个能说心里话的人,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自己胡思乱想,倒容易想左了。” “所以……” 他说了两个字又没接着往下说了,谢颂华等了一会儿,才抬眼疑惑地看向他,却对上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眼神。 心头没来由的一慌,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一定是今日的日头太大了,阳光经过树叶的过滤,生生给眼前的人盖了一层清新柔和的滤镜,原本就极优秀的五官,在这样的滤镜之下,可不就更容易招人眼么? 长得好看的男人还露出如斯一副认真的神色,圣女也该把持不住! 圣人都说,食色性也,面对一个好看的男人,她有这样的反应,不正好说明她是个正常的女性么! 对,就是这样! 谢颂华在心里给自己此时不对劲的情绪找到了推脱的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对了,他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 这说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可不像是萧钰的风格。 谢颂华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再追问什么。 “最近太子的手段有些凌厉,尤其是当初三皇子那边参与了宫变的人,下手有些过了。” 提到正事儿,谢颂华便也将方才的心思抛开了,“这我也听说了,就连英国公都吃了些排揎?” 萧钰的目光便落在谢颂华的身上,那样探究的神色,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怎么了?” “陈留的事儿你知道么?” 谢颂华哑然。 别说,她真给忘记了。 上回高盈特意过来一趟,告知她与陈留好事将近,还邀请她去参加他们的昏礼。 她当然没有去。 这是她的处事习惯。 她不是原主,原主与陈留之间的纠葛与她没有关系。 且两个人既然已经说清楚了,又各自婚嫁,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因而她从来没有刻意去打听过陈留的消息。 且偶尔从谢琅华那里听到一星半点儿,也知道他跟高盈的婚事十分低调,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 婚后他也并未留在六部,而是选择去了国子监。 高家没有反对,大概也是不想叫他太过招眼,去个清水衙门先熬两年也是好事儿。 久而久之,她都几乎已经忘记了他的事儿。 这会儿听到萧钰提起,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 毕竟高家是三皇子的外戚,三皇子的丧事办得还算体面,当时那样一场宫变,甚至都没有着墨于任何一封公函之上。 既然如此,作为外戚,又全程参与了此时的高家,也就没有了可以兴师问罪的理由。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赵皇后的死,对于太子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打击,他之后的种种行为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三皇子派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受到清算,裕丰帝关起门来修仙问道,一点儿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如今太子一枝独秀,试探出了裕丰帝的意思,哪里还会手软。 高家的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 最近朝堂上便全部都是参奏高家的折子,相关的事情甚至都已经跑出了朝堂之外,连市井之中都有耳闻。 最要命的一条,就是高家家主高大老爷放任族人在老家侵占良田多达十多万顷,以及违规给高贵妃高大老爷等人里立生祠等事儿被扒了出来。 如今各种证据一一送至京城,到处都是声讨高家的声音。 一部分是为了讨好如今的东宫,另一部分则是为了拼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朝堂上的位子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将别的萝卜拔起来了,才能有空地把自己给埋进去。 陈留既然跟高盈成了亲,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三皇子的人,更是高家的派系。 眼下这个情势,他的日子势必不会好过。 萧钰看着她脸上的情绪转动,没有等她开口相问,便直接告知道:“有人参奏他在国子监私收贿赂,买卖国子监的读书的名额。” 听到这话谢颂华第一时间便反驳道:“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见萧钰看着自己,她认真道:“虽然我不能说十分了解他,可是他的为人我多少还是清楚的,且不说从前日子艰难的时候,他都从未折过自己的志气,如今既然已经成了高家的女婿,不说别的,高盈嫁过去的时候,三皇子可还在呢! 就说她带去的嫁妆,也不会是个小数目,为了这么点儿钱财毁了气节,看不起谁呢?!” 最后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就将萧钰给逗笑了,难得的露出个笑容来,“自然是有人故意陷害,只是如今墙倒众人推,就算是这么点儿小事儿,也没有人肯拉他一把,如今人还在大理寺关着呢!” 听到说他已经被关起来了,谢颂华还是十分震惊,“什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萧钰看着她明显有些着急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大舒服,只是面上没作反应。 “已经好几天了,这几日高盈正在四处走动,但越是如此,反倒叫人越不敢上前。” 谢颂华连忙道:“我去问问我二哥哥。” 说完就察觉到旁边的人面色古怪,她蹙眉不解,“怎么了?” “你……就只想到你二哥哥?” 这话问得稍微有些稀奇,谢颂华却是如实以告,“我当然知道找我父亲更快,但是眼下我还不知道我父亲对东宫的态度如何,从我二哥哥那里比较好入手。” 说完她便发现,萧钰的脸色似乎又还更难看了一些。 “王爷?” 明明知道这句话不该说,可是萧钰却来不及惊讶自己怎么就说了出来,“你怎么没有想过要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 第612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这话到实在是将谢颂华给问住了,她一时间呆了。 “王爷与陈留也不熟,以往更没有什么来往,”明明理由充分,可是谢颂华却觉得自己说出来的时候,竟颇有些艰难的感觉,“大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能让王爷担这样的风险,太麻烦了。” 像是心里有所预料似的,她说完话偷偷地打量了一眼站在自己对面的男子,果然见他的眉眼冷了两分。 “不是……”谢颂华当即便觉得自己这话说错了,刚想再说点儿什么解释一下,萧钰就先开了口。 “说的也是,你三叔是陈留的先生,他也是你的旧识,又是你兄长的朋友,你自然会想到谢家去。” 是这么个理儿! 理智上谢颂华觉得他说这话是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想法,可情绪上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好了,方才见你父母那边在忙活,已经有一会儿了,应该也差不多了,走吧!” 他说完便直接转身往江氏夫妻的厨房而去。 他这一动,阳光便落在了谢颂华的脸上,已经初夏的日光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灼热的温度,她这才发现方才他一直在替自己挡着太阳。 那种莫名的心悸忽然又出现了,下意识的动作比她的脑子更快,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伸出了手。 只是原本她是想要拉住他的袖子,却忘了他是从镇抚司过来,绑了袖口,因而这一拉便直接拉住了他的手掌。 他的手足足比她打了一大圈,手指又十分修长,谢颂华只是堪堪抓住了他两根手指。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从手心传来,烫得她下意识地就想撒手,可竟然没有放开。 萧钰也愣住了,神色愕然地看着两个人交握的双手,然后诧异的目光慢慢地转到谢颂华的脸上。 实际上这个时候她应该松手的,脑中的理智在叫嚣着。 可她的手指却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愣是纹丝不动,只这样抓着。 忽然风起,头上的树枝摇晃,地上的树影轻移,落在两个人身上的斑驳的阳光也变得明明灭灭。 明明近在咫尺,但是两个人之间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反倒让她有了开口的勇气。 “那……如果我向王爷寻求帮助,王爷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她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而是抬着头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同样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女子。 空气中有草木的清香,带着初夏的味道,随着风在两个人之间缠绕,时间的流速好像在这一刻忽然变得缓慢了起来。 实际上谢颂华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待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似乎在此时,在他们这对视的一瞬间,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那个答案与她方才问出来的问题没有关系。 或许是太阳的温度太高的缘故?为何她觉得身上热得厉害?脸上更是烫得好像那快要烧开的开水似的。 而萧钰此时面对眼前的人,竟然说不出话来。 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的对话……似乎有些失控了。 两个人忽然间就沉默了下来,一个没有真的在等待答案,一个竟没有想好如何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江母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窈娘,快,叫王爷和五姑娘一块儿过来吃饭了!” 这一声简直拯救了此时陷在尴尬情绪中的两个人,而谢颂华也像是如梦初醒似的,连忙将手放开了,立刻往前一步,自萧钰旁边往前,“来了。” 然后像是被什么人追着似的,赶紧往那边过去。 萧钰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方才一直被她拉着的手,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发慌。 谢颂华一直走到膳厅门口,后头才传来萧钰的脚步声。 方才的事情就当是已经翻篇儿了,她什么都没有说,一切情绪都只是幻觉。 一定是今天的空气太清新,一定是因为阳光太炙热,一定是因为那小风吹得太撩人。 所以她的脑子里才会出现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一定是这样。 偷偷深吸了一口气,谢颂华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才要开口唤人,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既然娶了你,就没有想过你带来的事情会是什么麻烦。”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一个字一个字十分清晰,落在她的耳朵里,像是有一道电流通过,而最终被击中的,是左胸口正疯狂跳动的那一处。 她站在原地,一时间竟然连迈左脚还是右脚都失去了判断。 “嗐,你这孩子,大日头底下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五姑娘呢?赶紧进来吃饭呀!你娘今日可着实是拿出来平日里都没有的水平。” 江父的声音传来,谢颂华立刻将自己从混沌的情绪中拔了出来,然后飞快地转过身,“我这就去叫五妹妹。” 然后才真的像是逃似的跑了。 留下萧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浮起一丝笑意。 谢荼只觉得自己三姐姐好像忽然间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整个人都有些神思不属的,一路走过来,她说了许多话,可是只看到旁边的谢颂华神色恍惚。 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方才是她故意将空间让给这一对夫妻,怎么才一会儿不见,三姐姐就变成了这样? 谢荼心里有些紧张,但是看坐在对面的萧钰却半点儿不对劲的样子都没有,江父江母更是十分热忱地请他们多吃菜云云。 不得不说,这样的用膳氛围是谢荼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虽然很不习惯,可是心里却觉得十分温暖。 怪不得,怪不得哪怕回了谢家,哪怕成了世家大族的贵小姐,三姐姐心里放不下的还是江氏夫妻。 虽然谢颂华没有完全解开她的心结,可今日过来这一趟,也着实让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用过午膳,谢荼便起身告辞。 谢颂华送到了门口,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萧钰正在跟江氏夫妻告辞。 “我们这儿什么都好好的,王爷不用老往这边儿跑,你安排的人都是极好相处的,窈娘她爹还教了好几个人做篾器呢!” 听到江母这话,谢颂华才知道萧钰原来时不时地就会往这边过来探望他们,听江母的话,显然是比谢颂华来得还要勤。 马车已经赶到了门边,哪怕原本没有想这么快回去的谢颂华也不好再说什么,依着萧钰的意思跟父母道了别,便随着他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里头已经放了冰,这会儿刚过午时,外头确实正热的厉害,车厢里的凉意让人神清气爽。 只是可惜,对面这个男人让谢颂华此时多少有些放松不起来。 马车从小巷子里驶出,行至外头的大街上。 街上纷纷杂杂的声音传进来,多少让这车厢里的尴尬缓解了一些。 谢颂华咬了咬唇,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他方才那话。 可这个念头才一起来,她就觉得胸口的心跳颇有些不受控制。 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太危险了? 要不然……还是干脆当做没听到算了,忘记吧!两个人一起忘记比较好。 终于下定决心,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一道大力拉了过去。 第613章:都是成年人了 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就用另一只手攀住了眼前能攀住的东西,好让自己不至于跌倒。 然后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半落在了萧钰的怀里,抬眼就是他专注的目光。 心跳快要炸了! 这是谢颂华心里唯一一个念头,她感觉脑子里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如同千丝万缕的线头滚成的一个团子,让她根本理不清楚一个头绪,想不到该从哪里开始思索。 “我中午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他的声音如之前那句话一样的低沉,只是好似又添了两分暗哑的味道。 谢颂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热,热到快要熟了。 这会儿没有阳光,没有外头的热浪,车厢里甚至还有冰,为什么会这样? 是他此时专注的眼神太过于炽热了吗? 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王爷……我……”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她已经二三十岁的年纪了,心理上早就已经过了你猜我猜的阶段。 可是话到了嘴边,竟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我不明白!” 说完这句话,她后脑勺就给人按住了,然后唇上落了一片温热,接下来她的大脑便是一片空白。 等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儿神志的时候,萧钰已经放开了她的脑袋,仍旧用方才那种目光看着她,“那这样呢?你明白了吗?” 难道是因为单身了两世?难道是因为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撩拨过? 谢颂华竟然不争气地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这也太窘了吧?! 像是为了要掩饰自己的窘迫似的,她忽然生出了一腔孤勇,立刻两只手圈上了他的脖子,然后重重地朝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这样的举动显然出乎萧钰的意外,他愣了一下,但也紧紧是一瞬间,便立刻将环着她的两只手收紧,化被动为主动,将这个吻加深。 谢颂华并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都是在荧幕上看来的技巧,实际上生疏得很。 萧钰明显也不是个中好手,但可能男人在这方面比之于女人就是更有天分一些。 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他在主导着这一场较量,谢颂华便慢慢地失了力气,思维转成了浆糊,人也快要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难道这是个体力活儿? 一吻结束,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谢颂华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迷离,而对面的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是谁也没有说话,仅仅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对望着彼此。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像是一道开关被按了下去。 谢颂华和萧钰同时伸手,再一次抱住了面前的人,深深拥吻。 马车一路行至王府,并没有如平常那样在二门口停下来,而是一直赶到了宴春台的门口。 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都十分惊讶,纷纷迎了出来,却见萧钰直接将自家姑娘抱出了马车。 兰姑姑吓了一跳,立刻就想到以往谢颂华受伤的事情,当即便要接过去,“王爷,我们姑娘这是怎么了又?” 然后便要吩咐丁香去取物件儿过来,谁知萧钰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屋子里走,然后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话,“谁也不要进来。”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门便被十分利落而粗暴地关上了。 萧钰抱着谢颂华的脚步没有停,一路直接往内室里走去,然后将她放在了床上。 他便如此俯身看着她,眼神炽热而克制。 谢颂华看着面前的人,知道他的意思,然后毫不犹豫地抬手去扯他的衣襟。 都到这一步了,她又不是圣人。 要名分有名分,又是你情我愿的事儿,都是成年人好吗?! 素了这么多年,眼前有个样样合心意的,她是傻了才会拒绝么? “我来。”萧钰的声音越发沙哑得厉害,然后轻轻捉住了她的手。 床帐随即被放下,一件件衣裳从里头被抛出来,有他的,也有她的。 兰姑姑在外头急得不行,连带着底下的一群人都在跟着紧张。 但是萧钰的权威在王府是无人可以撼动的,方才那句话扔出来,谁也不敢去询问。 丁香着急不已,“姑姑,要不然……咱们小心些,听一下看看,该不会是王爷和姑娘吵架了吧?” 翠柳也紧皱着眉,但听到这话却是摇头道:“若是吵架了,姑娘还能是王爷抱着回来的?” “那就只有可能是姑娘受伤了,可是……可是姑娘自己就是大夫,若是受伤了,不该是赶紧拿药箱么?然后让咱们帮着伺候?” 碧桃焦急地在一旁分析着,只是越分析越叫其他人心烦。 “算了,还是我去听听看看。” 听墙脚这种事儿,对于兰姑姑来说,也颇有些难为情,可里头是她们王妃,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王爷是练武之人,耳力远非常人可比,恐怕自己这行为也瞒不过去。 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兰姑姑咬了咬牙,还是蹑手蹑脚地过去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将耳朵凑到了窗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兰姑姑的身上,等着她给出反馈。 只是…… 为何兰姑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 丁香极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跳脚,只是忍不住伸手比划,想要知道是什么情况。 好在兰姑姑并没有让她们等太久,没一会儿便过来了,脸上经有些泛红。 “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姑你听到了吗?” 兰姑姑见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在等自己的答案,顿时越发脸红耳热了,然后挥了挥手,“没事儿没事儿,王爷和王妃……在商量事儿呢!大家都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她说得笃定,纵然神色中有几分古怪,其他人也都没有怀疑,只是朝主屋看了两眼,便都各自散去。 只有丁香觉得疑惑,“到底是什么事儿,要这般小心?而且……说事儿就说事儿,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叫王爷抱着回来了?” 到底还是翠柳警觉,垂眸一想,压低了声音道:“姑姑方才……好像是叫姑娘叫做‘王妃’?” 丁香满脸疑惑,“姑娘本来就是王妃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兰姑姑却是目露赞许地看了一眼翠柳,丁香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翠柳便拉了她一把,“好了,你不要多问了,赶紧打热水去。” “热水?打热水做什么?要不要问问清楚?还是说姑娘真的受伤了?要清洗伤口?” 翠柳脾气再好这会儿也恨不能将她的嘴巴给缝上,干脆就拉着她一道往水房去,“让你打水你就打水,说那么多做什么? 还有,方才你没有听到吗?兰姑姑都改口叫姑娘叫王妃了,你以后还是注意着些,不然回头若是王爷怪罪下来,我可不帮着你。” 听到两个小丫鬟拌着嘴似的走远了,兰姑姑脸上的热度终于慢慢地下去了,转而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第614章:王妃好睡 这水打了来又放凉了,凉了又去换水。 丁香和翠柳两个人在一旁的耳房里等着,方才翠柳半含半露地说了情由,丁香总算是闹明白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两个未婚的少女一时替自家姑娘高兴,一时又觉得气氛怪异,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起扇来。 只是这个尴尬的气氛到底没有持续太久,等到日头西垂也没有等到里头传来要水的声音,方才那点儿尴尬自然也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等丁香端着水进去的时候,兰姑姑都在张罗晚膳了。 萧钰没有让她进去,而是接过了她提进来的桶。 谢颂华则是一直睡到了天黑各处的灯都亮起。 最后是饿醒的。 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幽亮的眼睛,一时之间还有些茫然,随即才想起来下午的荒唐事儿,一时间脸上便燥热了起来。 好在这会儿外头天已经黑了,屋子里虽然有点灯,但是隔着层层的床帐,也看不大出来。 “醒了?” 谢颂华刚想应一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素了这么多年,一朝开荤,嗯,着实有些新鲜。 然后才感觉有些异样,连忙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人清理过了,甚至连寝衣都换了。 外头一片静悄悄的,所以大概率并非是自己几个丫鬟换的,更何况萧钰此时还在呢! “那个……王爷能不能……让一让?” 虽然各种爱情片看得不少,可货真价实的发生关系,谢颂华着实还是头一回,眼下竟觉得有些尴尬。 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她……好像不知道怎么应对眼下的关系。 萧钰目光认真地看着她,纵然此时光线不明朗,可是谢颂华还是能感觉到那眼神里的缠绵之意。 这让她很不适应,便装作无事似的将脸别到了一旁。 谁知萧钰竟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落在谢颂华的耳朵里,越发觉得不自在了。 然后他的手指便伸过来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去将床帐撩开了,然后站在地上看着她。 谢颂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赶人,“要不然王爷出去走走,将我的丫鬟换进来伺候吧!” 萧钰看着她的眼神便有些复杂,到底还是应了。 见他果然离开了,谢颂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那种说不出来的窘迫感终于消失。 兰姑姑走进来看了谢颂华一眼,便抿着唇低头笑了,“王妃好睡。”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谢颂华却没来由又红了脸,然后轻咳了一声,强自镇定地扶着床柱下床。 谁知道才一落地便差点儿摔到地上,她两条腿简直已经不是自己的,而且身体还有些异样的痛感。 兰姑姑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这里头的究竟,眼疾手快地就过来扶住了她。 “王妃这……怕是不好出去了,还是将晚膳拿进来用吧?” “什么时辰了?” 听到她这么问,兰姑姑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但很快便掩饰了下去,“已经快亥时了,王妃这一觉睡得沉。” 可不是睡得沉么?简直日夜颠倒了。 送上来的晚膳都是谢颂华爱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肚子也是空的,对着这一桌的美食,她竟然没有什么胃口。 “王爷……去哪儿了?” “只说叫奴婢进来伺候,没说去哪儿。” 兰姑姑一面回答她,一面将罗汉床上的东西收起来。 谢颂华看了一眼,便将视线别开了。 如今都已经如此了,自然没有道理再分房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心里却有些不大自在。 仔细想想,竟觉得自己今日的行为有些过于草率,毕竟……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 怎么弄得她好像是个渣女似的。 吃着饭的时候,萧钰回来了,同白日里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竟是穿着一身宽松的细葛布的道袍,一头长发只用一支青簪别着,发梢还带着点儿水汽,显然是刚刚洗漱完。 因而那张脸与平日里的严肃规整相比,莫名多了几分风流清隽。 谢颂华很少看到他这样的打扮,一时间有些看痴了。 兰姑姑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当即便飞快地退了下去。 听到关门声响起,谢颂华才回过神,连忙将视线移开了,“王爷……要不要一起用点儿?” “好啊!” 方才觉得没有什么胃口的饭菜这会儿越发吃不出个滋味儿了。 心下思绪纷纷乱乱的时候,碗里忽然多了一块鱼块,“你爱吃的,多吃点儿。” 谢颂华还没有来得及道谢,就听到他补了两个字——补补。 一口饭便被呛在了喉咙里,刺激得她咳嗽不停,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萧钰又连忙给她递过来一碗汤,一面替她抚着背,一面喂她。 实在受不了这忽然的亲昵关系,谢颂华那口气顺过来之后,连忙将汤碗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就好了。” 然后她便又从萧钰的脸上看到了那种表情,这次换她不解了,“怎么了?” “没事,吃饭吧!” 时辰实在不早了,吃太饱对胃不好,不过吃了个五分饱就放下了。 底下人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将东西都收了下去。 萧钰的目光却是落在谢颂华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怎么了?” 这话像是将萧钰给问住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听说……女子初次,会颇有些不适,你……觉得怎么样?” 谢颂华感觉自己整个人“腾”地一下就要烧起来似的,立刻便将视线移开了,根本不敢看面前的人,语气倒还勉强算是镇定,“额……还好。” “哦,嗯。” 两个人如此便没有了话说,气氛有些微妙。 但是…… 就这么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膳桌的两边,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吧? 最后还是萧钰先开口,“安置吧?” 一直假装看窗户外头的星空的谢颂华回过头,然后像是才意识到,“啊,都这么晚了,那……就安置吧!” 说是这么说,人却没有动,等萧钰起身往里面走了,她才扶着桌子想站起来。 但才刚刚站起来,人就落在了一个有着清新香味的怀抱里。 陡然扑面而来的陌生气息,让谢颂华下意识地轻呼了一声。 萧钰低沉的声音便落在了耳旁,“你怎么了?” 谢颂华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男人这么敏感的吗? 自己这点儿小情绪都被他发现了? 其实她此时的情绪,自己都说不清楚,更不知道如何解释。 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就是……有点儿不大习惯,女儿家……大概都会有一些……” 剩下没说完的话便被倒回了喉咙里,她整个人都被萧钰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没关系,那我就努力尽快让你习惯。” 第615章:确实挺想 这声音里面包含的某种暗示实在是太过于强烈,吓得谢颂华连忙摆手拒绝,“啊!不不不,不行啊!我……我我我……” 但是此时她被萧钰抱着,这一摆手整个人便重心不稳,差点儿摔下去,赶紧又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人便靠在了他怀里。 于是,谢颂华便从听到了他的笑声,胸腔震动的共鸣,像是敲在她的耳膜上似的,轻轻的,带着撩拨的意味。 谢颂华感觉自己竟然连他这样的笑声都有些招架不住。 果然,美色惑人。 萧钰将她直接放在了床里侧,然后才褪去外袍上了床。 谢颂华连忙伸手阻止,“真……真真真不行,我……我还难受着呢!王爷不是也知道么?女儿家这初次……都会……都会有些不适应。” 一面说还一面将被子拉过来将自己盖上。 等盖了好一会儿,没见外头有动静,心下不由疑惑。 再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半点儿声响,她自己倒是在被子里闷得难受。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悄悄地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儿,便看到萧钰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王爷?” “你……不热吗?” 此时再看他的样子,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那种情欲,虽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可那笑容分明一派清风朗月。 “我……王爷不是……” “你方才说什么?”萧钰挑了挑眉,干脆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什么女子初次……什么实在不行……你难道……是想那个?” “什么那个!我才没有!”谢颂华如何能承认这个,自然是矢口否认,“我……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怕王爷不知餍足罢了!” 萧钰却是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忽然朝她伸出手去。 谢颂华下意识地就想躲,可在这个人面前,躲避简直就是儿戏。 然后她便被萧钰直接从被子里捞出来,安放在了枕头上,“身上都出汗了,也不觉得热,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这训斥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谢颂华很想吐槽,可这是在床上,这个人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而她穿得又是在有些轻薄,最重要的是,她的话也不全是推托之词,是真的很不舒服啊!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萧钰将她安置好了,这才在她旁边躺下。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放在旁边的手便被他捉住了,竟是十分自然地与她十指紧扣。 “虽然……确实挺想。” 这话像是油锅里忽然溅进去的冷水,激得谢颂华像是要被烫着似的。 萧钰是早有准备,手上立时便用了力气,牢牢地抓住了,没叫她挣开,随即侧过脸来笑看着她,“但我又不是禽兽?不至于!” 他这是在故意戏弄她?! 这个人还是萧钰吗? 谢颂华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人不是从来不近女色的吗? 为什么这么会? 自己可是后世来的,身负各门各户的绝学的人,竟然招架不住一个老处男的撩拨? 谢颂华咬了咬牙,也跟着转过脸看着他,“确实是我误会了,我对男人也不了解,都是道听途说,都说体格见状的男子,需求会格外高一些。 我瞧王爷日日练功,身材也着实不错,我一个初经人事的女子,按道理来说,也确实是难以满足王爷的需求。 倒是没有想到,王爷竟是这么个体贴的人,算是我错怪王爷了,那既然王爷没有需求了,便早些睡吧!” 眼看着他的脸色颇有些难看的样子,谢颂华才自觉报了一箭之仇,安安心心地转过脸去,美美地闭上眼睛了。 萧钰看她嘴角翘起的一丝弧度,萧钰呆愣了好一会儿,终于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握着谢颂华的手又轻轻地紧了紧。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还是头一回这样被人牵着手躺在床上,谢颂华哪里睡得着。 不过是不想再多交流,就这么闭着眼睛养神罢了。 等到旁边人的气息平稳,她才忍不住轻轻地掀开眼帘,朝旁边看了一眼。 夜灯并不明亮,隔着床帐透进来,也只是一点儿微弱的灯光。 却刚好能将旁边人的侧脸轮廓看得清清楚楚。 不管怎么说,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外表都是极优秀的。 哪怕两个人已经熟识,日日相见,可认真看过去,总还是会觉得他的容貌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而这样一个男人…… 竟真的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这样的事情,光是在脑子想一想,便觉得十分不真实。 这是萧钰啊! 是宸王啊! 是这个大启王朝里,让众人仰视的存在。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是她本来只是一个幕后的工作人员,因为工作或者其他的一些原因,与全球巨星有了接触,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将这个巨星给睡了。 那底下可是有着千千万万地人在崇拜着这个人的! 她怎么配? 她怎么敢的? 萧钰实际上比那所谓的巨星还要耀眼。 而她…… 不过是个连亲生父母都抛弃了的孤儿罢了。 或许…… 或许只是气氛到了,或许只是两个人这样浅显的相处,他觉得还算舒服。 而她…… 大概是从来没有尝试过吧!而这个男人又实在过于吸引人,所以当他递过来那根橄榄枝的时候,真的很少有女人能够把持得住吧? 谢颂华啊谢颂华,你也不过就是个在世俗红尘中打滚的普通女子罢了。 一时没忍住,完全情有可原嘛! 至于感情…… 或许…… 萧钰也并不明白,两个都不大明白的人,原本就搭伙过的还可以,眼下只不过在这样的合作模式中,又加入了肉体的关系。 这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她又不是真正的古人,生理需求,是个成年人都会有的,这不是双赢么? 想清楚这一节,谢颂华陡然间觉得轻松多了。 她轻轻用了点儿力,想要将手抽回来。 谁知旁边的人明明的都已经睡着了,竟然还能感知得到,几乎是立刻就又将手收紧了,根本抽不出来。 算了,就这样睡吧! 大概是捋清楚了自己的情绪,心里头的那口气便下去了,再要入睡就变得轻松多了。 然而等她睡着了,旁边的萧钰却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一道轻柔的月光,缓缓地抚过她的脸颊。 他不懂谢颂华的情绪,可是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与自己料想的不大一样。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其实连他自己都是意外的,这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也不是他一向的行事风格。 可是当事情发生之后,他才发现他非但没有懊恼自己一时的情绪失控,反倒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激动与轻松。 好像心里有一道十分沉重的枷锁忽然被解开,而原因仅仅是因为旁边的人刚好是她而已。 或许,她真的只是还不习惯吧! 他在心里给自己解释了一句,他会让她习惯的。 第616章:简直要谢谢你全家的程度! 若说昨天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到第二天早上,整个宴春台的气氛都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纵然祝嬷嬷等人在王府规矩的约束下,从来不敢打听关于谢颂华与萧钰之间的事情。 可时间长了,总还是能看出端倪来。 尤其是祝嬷嬷原本还在宫里头呆过,这女子到底有没有与男子圆房,多观察阵子也就知道了。 而昨天谢颂华跟前的几个丫鬟分明反应有些不大对,今日再一看自己王爷和王妃的状态便知道了里头的原由。 她自然是高兴的,毕竟王爷娶了妻,就该将子嗣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闺房之事不好宣之于口,可懂事的人还是会过来探望。 祝嬷嬷便带着丫鬟一大早地过来献殷勤,给出了几张补身子的方子不说,还叫花房送来了新开的百合。 简直生怕那些美好的寓意在这个院子里不够多不够显眼似的。 兰姑姑知道谢颂华不大喜欢不熟悉的人在跟前伺候,平日里也就尽量远着,不叫她们近前。 今儿也着实被祝嬷嬷的这一番心思打动,两个人眉眼官司打得热闹,看的谢颂华心烦意乱。 匆匆用了两口早饭之后,便将碗筷撂下了。 “我去东跨院了,没事儿不要过来打扰。” 虽然说得潇洒,起身的时候,仍旧还是有些凝涩,昨晚上调侃萧钰的话到底只是调侃而已。 大概也没有人会知道这样的一个男人在这件事情上有多狂热。 还好是个有理智的,不然就这个时代女性的地位,她恐怕今天真的下不来床。 兰姑姑还没有说话,旁边的祝嬷嬷便道:“王妃既然身子不爽利,要不然还是好生歇息两日。” 这话明明没有说什么,可是里头的意思,但凡是个有脑子都知道是在说什么。 谢颂华脸上有些窘迫,到底还是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进了东跨院。 祝嬷嬷便有些懊恼,紧张地看着兰姑姑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从前在宫里头我就认真学过这些,最知道初经人事的女子如何调理了。 只是眼下看王妃这个意思,怕是面皮薄,不愿意接受呢!可这事儿往大里说,是关系到日后的子嗣问题的,要不然,还是你去说说?” 兰姑姑也臊得满脸通红,眼神里却又是止不住的喜色,“我们姑娘一向不喜欢叫人近身,就是我们这些人,许多时候也是不许靠前的,罢了,王妃自己是大夫,最清楚自己的身子,咱们还是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既然兰姑姑都这么说,祝嬷嬷自然没有再勉强的意思,转而又道:“要不然暂放还是去看看料子去?这既然已经圆房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该有小世子了,且王爷如今搬到这边来,也该给王爷添置些衣服,同王妃的放在一处,那才像样呢!” 这话倒是合了兰姑姑的意,打从那会儿跟着谢颂华起,她是看着谢颂华如何一步步地从那个最不受人关注的小姑娘走到眼下的地位的。 心里那种欢喜,是旁人都无法体会的,这会儿又见她得了王爷的喜欢,夫妻二人终于水到渠成走到了一起,心里着实替她高兴,别说小世子,就是将来姑娘的孙子孙女儿,她似乎都能一眼看得到了。 “这倒是正事儿,我这便陪嬷嬷一道过去选点儿料子,最好是多做几套,男孩儿女孩儿都要准备些,一年四季的也都不能少!” 她这一动作,宴春台的其他人自然也就不甘落后,一个个地都忙活了起来。 谢颂华哪怕是在东跨院里坐着,都似乎能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 她这才惊觉,纵然众人谁也不说,可是她与萧钰没有做成真正的夫妻,对于他们来说,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 就像是入职了一份工作之后,却迟迟没有签合同。 婚姻,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纵然在努力调整心态,可到底心里还是落了痕迹,实在很难专心致志地研究,看了半日的书,也没有看进去多少东西。 反倒是让她想起来萧钰的病来,这两日似乎也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事儿。 竟差点儿给忘了,那日他说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就算是关系变了,该履行的责任还是要履行的吧! 想到这里,她决定去找一趟萧钰。 谁知道才起身,就看到他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王爷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一声,若不是我起身,王爷还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萧钰这才走了进来,手里却拿着一个东西,伸手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谢颂华十分自然地接过,然后打开了瓶塞闻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 果然就听到萧钰轻声道:“去太医院求来的,应该对你此时的状态有所缓解,知道你自己肯定也能调制得出来,但是太医院这些东西都做了许多年了,大约会更实用一些。” 谢颂华的脸立刻红得快要滴血,眼睛都不敢看面前的人,然后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似的,立刻就要丢开。 可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着实是丢都没有地方丢,好一会儿才开口埋怨道:“王爷怎么会去求这样的东西,叫人知道了……” “你放心吧!太医院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可是太医不是还是知道么? 谢颂华在心里腹诽,那玩意儿拿在手里,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可是……不大方便?” “啊?” 谢颂华一时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眸里带着几分不解。 “你若是……不方便又不想让她们帮忙的话……我……” “不不不!不用!” 谢颂华立时感觉自己人都要炸开了,他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偏生站在他对面的人还一本正经,眉眼间没有半点儿邪念,“今儿我去找了相关的书,确实是我鲁莽了,此前并不知道此事对于女子来说,这般痛苦,以后会注意的。” 说完又轻轻皱眉,像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犹豫了一下,却又不知道怎么将那话圆回来,只好道:“你也不用担心,且好生养一段时间。” 不是……这话怎么听上去越发不对劲? 萧钰也察觉了这话里头的意思,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终于浮现了几分不自在,“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似乎也不对,难道说养好了,还不要继续夫妻敦伦么? “也不是,反正我以后……” “得了,你不要再说了,”谢颂华听着他说的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我谢过王爷的好意。” 简直要谢谢你全家的程度! 这个念头一起,谢颂华蓦然发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钰如今只有一个家人。 而那个人,似乎正好就是她自己。 第617章:他不会觉得尴尬吗? 拿着那药瓶在手里,谢颂华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干脆就直接收在袖袋里了,在抬眼,对面的男人仍旧在看着她。 他是如何做到面对这种事情还能如此岿然不动的? 真的不会觉得有些尴尬吗? “不早了,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吩咐她们准备晚膳了。” 他这么一说,谢颂华才察觉外头的天快黑了。 屋子里夜明珠的光亮也变得明显起来。 然后就发现萧钰虽然这么说着,自己却没有动。 这是什么意思? 等她走到他面前,便见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萧钰等了一会儿,见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干脆便自己后退一步,直接拉着她往外走了。 而谢颂华则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晚上他拉着自己睡了一个晚上的事情。 出了东跨院,整个宴春台来来去去的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 丁香和碧桃互相眨着眼睛打眼色。 自从她们跟着姑娘一起进了王府,什么时候见过王爷这般神色? 虽然仍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眉眼间那股冷冽之气已经彻底没有了。 有的只是平和。 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谢颂华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她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果然,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根本不给她挣脱的半点儿可能。 倒膳厅的时候,晚饭已经端上来了。 还是一半辣一半清淡。 萧钰将她拉着坐下,底下人端了净手的水盆过来,这才将她的手放开。 看着桌上的菜色,谢颂华的心思才转回来,“今儿的菜怎么瞧着和平日里的不大一样?” “倒是没有发现你的观察有这么敏锐。”萧钰说着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的肉,“上回去的那个地方,你说那里的饭菜好吃,我干脆把那个厨子请过来了。” 谢颂华才吃了一口鱼肉,听到他这么说,一惊讶那鱼肉便直接滑到喉咙里去了,连带着裹在上面的辣油也呛了进去。 顿时呛得整个人面色通红不住地咳嗽起来。 萧钰吓了一跳,“卡着了?” 谢颂华一面摆手,一面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好一会儿才缓下去,只是难免有些眼泪汪汪的样子。 “王爷这……”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餐桌,“倒也大可不必。” 怎么忽然感觉被立了个娇妻人设? 谢颂华感觉略有些不自在。 “这也算不得什么,一个厨子,在哪儿赚钱不是赚钱?在这里也不过就是伺候咱们两个,他还轻松些。” “呵呵……”谢颂华轻轻地笑了笑,你高兴就好。 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但是如萧钰所说,这个厨子做的菜确实挺合她的口味。 这晚膳也就比平日里多用了些。 等晚膳撤走了,谢颂华便如平日里一样,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消消食儿,便往起居室里去了。 这是她的习惯,每天晚上总要练会儿字的。 今日她更是想要去写几张字,无他,实在是心里有些不大宁静。 谁知道萧钰这也跟着进来了。 “王爷!”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你……” 见他挑眉认真地看着自己,谢颂华到了嘴边的话,忽然间就说不出来了。 缓了缓,语气便软了下去,“我练字儿呢!一般不大习惯旁边有人。” 说完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她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如他这样的人,大概很少会听到此类拒绝的话吧? 自己这么说,会不会让他觉得有伤自尊? 然而没有等谢颂华反思完,她抬眼就看到萧钰已经在她书案对面坐下来了,手里还十分自然地拿起了一本书。 “王爷?” 萧钰头也没抬,仍旧是四平八稳的语气,“你写你的,我看书的时候一般不会出声。” 这…… 见他脸上的神色像是已经沉浸进去了的样子,谢颂华到底没能第二次开口赶人。 更何况,这赶人的理由也着实有些生硬,之前自己练字的时候,萧钰又不是没有撞见过,她也未曾说过什么被打扰之类的话。 对面坐了一个人,原本以为她会心绪不宁,笔触不稳。 结果却发现,这么长时间的习惯,身体早就已经开发了一种自动调节机制。 到了这个时候,铺开宣旨,拿起笔之后,好像一切便显得水到渠成了。 赵孟頫的这篇字,她已经完全烂熟于心,用不着将它在拿出来,如今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然后下笔的时候,仔细对照心里对方的笔势而已。 练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算不上小有成就,到底也进步良多。 等她一整篇写完,抬起头才蓦然想起对面还坐了一个人。 如他所说,他还真的是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 她手里拿着笔,看着对面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从前的日子。 只不过那个时候,坐在她对面的人是个影子,一个看不见的影子罢了。 倒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个人,在她对面坐着,会如同玉如琢那般无声无息。 见萧钰没有任何反应,谢颂华便也没有开口,自顾自地重新拿出了一张纸,继续聚精会神地练习。 等她日常的练字任务结束的时候,萧钰也适时地将手里的书放下,然后似乎有些诧异道:“你也练完了?” “啊!”谢颂华轻轻点头,“之前有个朋友跟我说,练字这种事情,欲速则不达。我起步比别人晚,笨鸟先飞也不是拿过劳去拼的。” 她一面说,一面轻轻地将方才已经干了的宣旨放到平日里写的那一摞上头。 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萧钰脸上闪过的几分怀念的神情。 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起身了,“你先洗漱吧!我去后头练会儿。” 王府里有个校场,霍管家告诉过她,那是王爷平日在府里练功的所在。 谢颂华也知道,萧钰每日是要去那儿晨练的,倒是不知道他晚上也会去,此前两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有这样的习惯。 不过这样也好,一直共处一室,着实有些尴尬。 想到这里,谢颂华不由有些气馁,这种尴尬的气氛什么时候才能消散,她要多久才能彻底适应? 心里藏着事儿,就颇有些睡不着,尤其是知道没多久那个人会回来。 大概是今天晚上有些太热了,不对,明日还是让霍管家叫些人过来,把窗外头草丛里的虫子抓了去,唧唧啾啾地吵死人了。 这般翻来覆去的,一直到萧钰回来,她都没有睡着。 只是听到人进屋的声音,她便立刻躺好了,一动不动如同挺尸。 诶,这怎么像是小时候被院长妈妈查房时的感觉? 这个奇怪的念头如此出现的时候,床帐被人掀开了。 谢颂华发现自己竟然紧张了起来。 应该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她已经睡了。 第618章:我是认真的 她到现在算是知道那些富婆包养小鲜肉的快乐了,毕竟不用负责嘛! 她这个不得行啊! 还在胡思乱想,鼻端便传来了一阵清新的水汽的味道,萧钰已经躺下来了。 还好,老老实实地躺着就好。 才这么一想,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 吓得她一个激灵,正在想怎么拒绝。 手就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掌心里。 然后旁边的人便不再有什么反应。 还好,只是牵手而已。 不过,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谢颂华这么想着,注意力也就放在了自己被握着的那只手上。 实际上,萧钰的手……手感并不大好。 主要是有些粗糙,尤其是指腹和指根,难以忽视的茧。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忽然悄悄地屈起手指,在他的指根轻轻地挠了挠。 挠完之后,自己都惊了,连忙转头去看旁边的男人。 还好,他好像已经睡熟了。 谢颂华悄悄地松了口气,目光却在旁边人的脸上移不开。 灯光朦胧中,他的五官显得好像更立体了,美得不像是真人。 就这样一个人,竟然在跟自己谈恋爱? 不对! 这个时候哪有什么谈恋爱的说法呀? 跟她同床共枕,简直有一种亵渎的感觉。 若是别的男人三妻四妾,谢颂华觉得……渣男! 但此人若是萧钰…… 她的脑海中竟然诡异地飘过三个字——他值得!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谢颂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竟然被美色所祸,连自己的基本原则都丢了吗? 而且…… 萧钰怎么能三妻四妾? 他怎么可以? 脑袋里下意识地就想起这个王府里还住进其他女人的画面。 然后心里就觉得梗得慌,她是吃饱了撑的吧? 怎么会想起这种无聊的事情? “这大晚上的,睡不着?” 萧钰的声音忽然想起,吓得她一个哆嗦,然后被握住的那只手猛然被一道大力拉了过去,然后她整个人就滚到了他的怀里。 虽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但是对于谢颂华来说,这个怀抱多少还是有些陌生。 陌生得让她不知道两只手该怎么放才好。 然后萧钰便拉住了她抵在他胸口的手,带着她让她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还是要慢慢习惯才行啊!” 什么鬼! 心跳如擂中,谢颂华的脑子里竟然还有心思吐槽。 他的呼吸就落在脸颊上,带着一股燥热的气息。 她不习惯,很不习惯。 想要挣脱,内心里却莫名有些留恋。 大概是因为此时是晚上,大概是因为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太晚了。 身体里的激素在发挥着它们的作用,所以她才会如此意乱情迷,一定是这样。 所以说,世俗男女之间的那点儿感情事情,在晚上谈多半能事半功倍。 因而当萧钰的唇吻上来的时候,谢颂华还是那个抵挡不住诱惑的人。 原本以为,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情境下,总归是要发生点儿什么才说得过去。 谁知竟没有,萧钰只是吻她。 吻得认真又沉迷,让谢颂华也头脑发昏,气息不稳。 等一吻终了,哪里还有力气推开面前这个人,只顾着躺在他怀里喘气了。 这个人的学习能力还真挺强,明明之前还不熟练来着。 “你到底怎么了?” 萧钰故意压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谢颂华有一瞬间的茫然,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 实际上她也确实没有听懂,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问的是这两天她的状态。 这么一句话,让她立刻清醒了,下意识地就想逃避。 可男人哪里还会给她逃避的机会,两只手几乎是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说……说什么呀?” 谢颂华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过快,几乎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一心想要逃避这个让人沉溺又脑子不清楚的怀抱,偏生又挣脱不开。 “我以为……前天下午的事儿,你是心甘情愿的。” 这句话让谢颂华的动作僵住了,她似乎从萧钰的语气里听到了几分落寞。 按照道义和理智上来说,她这个时候应该稳住他的心的。 他们毕竟不是在后世,面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什么情场老手。 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夫妻关系,都已经是夫妻了,发生夫妻之间的那点子事情,还能不是心甘情愿的么? 她这辈子难道还能离了他? 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是大概率是不会的。 可那句话明明已经在脑子里组织好了,偏生就是说不出来。 别说萧钰,就是谢颂华自己都有些着急。 似乎脑子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催促着她,让她快说。 偏生理智和情感,有的时候真的是两个物种,想要统一并不容易。 还没等她鼓起勇气,一旁的萧钰却再一次开口,“可是我是认真的。” 谢颂华心下一震,诧异地抬眼看他。 明明光线那么昏暗,可她还是看到了他炽热的眼神,里头的认真,如一潭沉淀千年的泉水。 她听到了什么? 这种难以置信的情绪,让她不由自主地就跟着问了出来,“你说什么?” 萧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托住她的脸颊,让她的视线与他交织在一起,“谢颂华,江窈娘,我是认真的,我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打从心底里将你当成我的妻子。”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又是如此躺在床上,他的声音不似白日里那样清晰温润,反倒有些暗哑,可是语气里的坚定,却半点儿没有打折扣。 谢颂华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跳在脑子里。 她听到了他的话,也清楚地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只是…… 这话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他是萧钰啊! “可是……为什么?”谢颂华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我其实……普通得很,虽然家世尚算不错,可那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对于王爷你……算不上优点。” “在你身上的所有,都是优点。”萧钰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似乎是怕移开了视线,便叫她不再相信似的,“只要是你,怎么样都好。” 左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而又软软地撞了一下,让她的眼泪立刻便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她连忙转过身去,像是怕被他看到似的。 这一次,他却没有阻止,轻而易举地就让她翻过身去了。 谢颂华悄悄地抬起手臂,用袖子将眼泪擦了。 然后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她没有真正地爱过,也没有被人真正地爱过。 从小到大,真正爱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最近一次感受到他人给自己的爱,是在江氏夫妻身上,可是心里总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告诉她。 那份爱不是给她的,那是给江窈娘,给那个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灵魂的。 她不过是偷了别人的爱罢了。 而现在,竟然有一个人,有一个这样优秀的人,在她面前,对着她认真的说,只要那个人是她。 她什么时候,能在别人的心里有这样重要呢? “如果你……”萧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说了三个字,语气便有些凝涩,“如果你只是一时的冲动,我也……可以理解,我不会强迫你,咱们……就还同从前一样。” 第619章:答案 谢颂华一下子就听出了他语气里那种艰难的表达。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她却好像能看到他眼里的落寞。 那么…… 她呢? 谢颂华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她对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她对婚姻的考量不是这个男人的能力如何,他能不能庇护好自己,能不能给自己带来荣光,人优不优秀,等等等等。 她需要考量的是,他到底爱不爱自己以及,她爱不爱他。 纵然没有开始过任何一场真正的感情,可这并不耽误谢颂华在心里自己给婚姻下定义。 她没有办法抛开自己的定义去跟随这个时代的大流去随从。 从前对于自己的未来以及婚姻,是她太高估自己了。 若是她真的成亲了,嫁给了一个外在各种条件都还算合适的男子,她未必能接受自己与对方发生了肌肤之亲甚至生儿育女之后,能接受对方与别的女子同样合法合理地在一起。 可当初她是那么笃定。 谢颂华闭了闭眼睛,发现自己似乎有些魔怔,她好像陷入了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这个坑的名字叫做牛角尖。 就在这个时候,那只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地慢慢地收了回去。 她心里也就蓦然跟着一空,紧接着她听到旁边被褥摩擦的声音,床帐被撩开的声音,男人穿上鞋子的声音,轻浅的脚步声,门被打开的声音…… 外头夜已经深了,漫天星斗在这样的深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一颗一颗,像是嵌在夜空中的一样。 只是有些明亮,如同欢快的心情,有些这有些暗淡,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离场。 夜风吹过,到底将心里的阴霾吹散了一些,萧钰负手而立,终于还是朝前迈出了一步。 但也只是一步而已,他立刻便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一转头,便被一道混着淡淡药味的馨香扑了满怀。 “你就不能等我多想一想么?” 女子的声音闷在衣料里,传出来的时候,便带着点儿闷闷的潮气。 萧钰僵在了当场,愣了两息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嘴角却早已经悄悄地翘起,然后藏在心底的笑意便再也掩饰不住,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谢颂华又羞又恼,便轻轻地捶了一下面前的这堵肉墙,“你笑什么?!” “你这个意思……可是答应做我的王妃了?” 方才的羞恼退去,谢颂华终于适应了一些,立刻反驳道:“我早就是你的王妃了,且……当时可不是我不答应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王爷在陛下那里求了多时,想要叫陛下收回成命吧?” 萧钰的脸色蓦然有些难看。 谢颂华抬起头便看到他这个吃瘪的表情,当即便十分无辜道:“王爷?我没有记错吧?或者,我们应该去问问外头的人,似乎那个时候,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谢颂华被赐婚给了宸王,结果宸王十分不满意呢!” 虽然当时是有心机在里面,可是萧钰还是不得不承认,当初是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更不会知道,谢颂华有一天会拿着这个找她算账。 “好吧!当初的萧钰有眼不识金镶玉,是我的错!今日……”他再一次将谢颂华拥在怀里,“今日王妃想要怎么惩戒本王,本王绝对不会逃脱。” “惩戒啊……”谢颂华故意拖长了声音,但是一抬眼,却只看到男人脸上笑意,分明没有半点儿担忧的样子。 没意思得很,“算了,那就先记在哪里吧!等我想好了,我再来找你要!” 实际上谢颂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跑出来了,在他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的时候,她心里莫名地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也在一点点地从她的身旁抽离。 身体的行动在这个时候好像比意识跑得更快,等她发将将发现自己追了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扑到他怀里了。 谢颂华微微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借着这星光仰头看他,“王爷……其实……我还是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这忽如其来又十分认真的这么一句话,让萧钰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谢颂华却仍旧只是那样看她,“可是……今日跟我说这番话的人是王爷,我的心告诉我,或许,我应该试一试,不试一试,我大概会一直找不到答案。” 明明不是最优的答案,谢颂华还是看到他脸上的失望一点点消融,笑容又一点点地消融,“好,那我……陪着你一起找答案。” “那如果,最终发现,我的答案和王爷的不一样怎么办?” “不会不一样!”萧钰的回答斩钉截铁。 在她错愕的当口,他立刻补充道:“万一真的不一样,听你的。” 心里骤然如春风拂过,暖洋洋地开出了一簇簇的花儿来。 她猛然垫脚,两只手圈住了他的脖子,“那王爷不觉得……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吗?咱们……是不是该就寝了?” 萧钰的眼睛猛然亮了,而且亮得有些吓人,他牢牢地锁住面前人的脸,“是我想的那样吗?” 谢颂华闻言立刻放开了他的脖颈,转身飞快地往屋子里跑,“你禽兽啊!” 在门被关上的前一刹那,萧钰已经挤了进去,然后直接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利落地关门落闩。 谢颂华吓了一大跳,虽然她也不是没有兴趣,可是是真的没有恢复啊! 被他抱着回到床上,谢颂华还在挣扎,就听到萧钰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其实能忍,但是……” 他稍微拖长了声音,“你如果再这样在我怀里拱来拱去,就实在说不一定了。” 这句话一出来,谢颂华立刻便老实了,规规矩矩地躺着,然后十分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这大晚上的探讨人性关系,实在是太累了,晚安。” 萧钰不由失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大概是终于勇敢地迈出了那一步,心里悬着的东西落了地,原本紧张的情绪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谢颂华也不再扭捏,十分自然地将他的手枕在脑袋下面,整个人则十分自然地滚到了他的怀里。 虽然天气有些热,但是屋子里置了冰盆,靠在他温暖的怀里,甚是惬意。 只是这样的惬意到底没能维持一整晚。 当第二天醒过来,外头天色已经大亮,而旁边的男人还在的时候,谢颂华着实有些惊讶,“王爷今日不用上朝的吗?” 萧钰看着她苦笑不得,“纵然我在外行军遇到过许多事情,荒郊野地里过夜也是常事,但是……王妃的睡姿,着实还是有些让本王大开眼界。” 第620章:竟然在偷笑 谢颂华撑起脑袋看了一眼,好家伙,她几乎像是一只八爪鱼似的扒在了萧钰的身上。 而他的一只胳膊还在自己的脑袋下面枕着。 若是平时,谢颂华恐怕已经被社死感包围了。 可是昨晚上两个人的对话,让她对面前的这个男子不由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下意识地就随口道:“王爷又不是没有见过我的睡相,怎么?现在反悔了?还来得及呀!” 萧钰才将胳膊从她的脑袋下面抽出来,一晚上几乎没动又被压着,这会儿已经酸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正转动着胳膊疏通血液,听到她这话不由愣了一下,再看到她脸上仍旧带着惺忪的睡意,心口忽然就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柔软。 他伸手在谢颂华的发顶揉了两把,笑着道:“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谢颂华还没来得及将他的手拨开,额头上就被印上了一个吻。 一吻结束,萧钰便下了床,等他的去了净室,外头的人才鱼贯进来伺候。 兰姑姑见她睡眼迷蒙的样子,不由好笑,“王妃若是觉得困,不妨再睡会儿?” “不用了!”谢颂华摆手,实际上一晚上枕在萧钰的胳膊上睡觉,她的脖子也不舒服好吗? 果然偶像剧里都是骗人的,长期这么睡下去,萧钰未必会有肩周炎,她的颈椎病怕是跑不掉。 两个人照例是面对面地坐着用早膳。 在一旁伺候的丁香却明显感觉到自家姑娘和王爷之间的气氛不大一样了。 正想着,一眼看到谢颂华直接张嘴接了萧钰递过来的一筷子酸笋丝,顿时觉得没眼看。 她还是个大姑娘家啊! 看这个不会长针眼吧! 下回这屋子里的活儿,还是扔给兰姑姑吧! 不但宴春台的人觉得气氛变了,镇抚司的人也惊讶地发现王爷的状态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 最近事情多,百越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王府了。 这会儿瞧着自家王爷站在校场边上看众人训练,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然后伸手捅了捅一旁的黄子澄,“诶,王爷这是怎么了?” 黄子澄同样双手抱着手臂,闻言挑了下眉,“什么怎么了?” “还什么?你没眼睛吗?方才小方那个动作,王爷竟然只是让他重做一遍,这……这难道还算正常吗?” 黄子澄斜乜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自小跟在王爷身边的,咱们王爷不是时时刻刻都板着脸吧?也有宽松的时候。” “可什么时候宽松到动不动就笑的程度啊?” 他这么一说,黄子澄不由地将两只手放了下来,然后伸长了脖子往萧钰那边看过去。 可不是! 王爷竟然在笑! 而且…… 像是在偷笑?! 百越见旁边同伴的表情变化,立刻低声道:“是吧是吧?我没有说错吧?王爷是不是在笑,你就说说看,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黄子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歪着头又观察了一会儿,随即轻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啊?”见他往档案室里去,百越傻在了原地,随即便小跑了两步追了上去,不甘心地问道,“这还不奇怪?你发现什么了?倒是跟我说说呀!还是不是好兄弟?” “不是!” “诶,你这个人……” “不过倒是可以透露给你一点儿。” 百越正要开始人身攻击,听到这话立刻掐住了话头,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你说。” “你试着约翠柳姑娘出来喝喝茶,试试看看就知道了。” 听到这么一句话,百越立刻石化在了当场,然后就看着黄子澄带着戏谑的笑得意地进了档案室。 不是?! 这跟翠柳姑娘有什么关系? 难道说…… 他如同白日见鬼似的,脸色陡然间变得十分难看起来,然后猛然一转脸,目光死死地盯着校场边上的萧钰。 不可能! 王爷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头萧钰似有所感,也正好转过脸来,然后朝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可是王爷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太不正常了,正常情况下的王爷怎么可能会这样温和? 不行,他一定要去弄个清楚。 想到这里,百越也顾不上起来,转身就往马房去了。 等萧钰过来的时候,便没见了他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 正巧黄子澄手里拿着档案从档案室里出来。 “百越呢?方才还看到他在这里。” 黄子澄往四周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大概是处理什么事情去了吧!王爷有急事?” “那倒没有,等他回来再说吧!” 黄子澄无声地笑了一下,就连百越都发现了王爷的变化,可能只有王爷这个局中人自己没有发现吧! “对了王爷,这是最近的名单,王爷看看,有哪些人要捞出来,做什么样的安排?” 谈到正事,萧钰脸上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接过了黄子澄递过来的东西,他看着看着,眉头便皱了起来,“东宫越发没有章法了。” “大约是试探过后,觉得圣上不会如何吧,手段越来越激进了,上回王爷说的那个陈留……还留不留?” 他这话提起来,萧钰便想起那会儿跟谢颂华说起陈留的事情来。 实际上,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自己感情出现苗头的确切的时候,但是当发现的时候,那颗苗子已经长得初具规模了。 提起陈留,便是给他自己拨开了眼前的迷雾。 当时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而她果然没有选择自己,那种失望便是他给自己带来的答案。 不过现在…… 萧钰的唇角轻轻翘起,“陈留是王妃的故人,从前也帮过王妃许多次,也算是与咱们王府有缘,想个法子保下来吧!” 黄子澄并没有惊讶自家王爷的选择,因而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那……是否要叫他知道。” “不必!”萧钰的手指不停,又接着往下看后面的名单了,语气仍旧淡淡的,“他是个有才的,只是出身差了点儿,眼下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机会。 你看看怎么安排妥当,也最好试一下他的态度。” 话不用说得太清楚,黄子澄自然便知道自家王爷话里头的未尽之意。 见他伸出手,他立刻将笔地上,萧钰便站在原地,将那名单上的几处勾出来,做出不同的批注。 最后把笔扔回给他,册子也重新合上了,“就照着这上头的来吧!记得手脚利落些,对了,上面有几个我没特别标注的,是送给韩翦的大礼,他最近好像闲得慌。” 王爷又要玩阴的了,黄子澄眉眼间便不由自主地染了笑意,“属下明白。” 说完就见自家王爷眉头轻蹙,似乎有些烦躁。 “王爷,有什么烦心事儿?” “什么时辰了?” 贸贸然抛出这么个问题,黄子澄有些摸不着头脑,抬眼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约莫……未正吧!” 谁知萧钰下一句便是,“怎么还这么早?” “王爷急着下衙?” 第621章:希望 黄子澄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自己这话似乎是有些放肆了。 王爷从来一丝不苟的性子,如何能这般调侃。 谁知萧钰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似的,干脆转身往外走,“罢了,横竖眼下也没有什么事儿,你在这边盯着吧!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府里能有什么事儿? 不就是王府住在里面么? 黄子澄撇了撇嘴,又连忙端正了神色,“王爷放心。” 等萧钰走了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才彻底冷静下来,目光落在那本名册上,然后赶紧往自己的衙署去了,急匆匆地将手底下一干人给召集了过来。 高家是已经救不活了,如今空架子还在,不过是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毕竟高家是高贵妃的母家,太子若是直接将高家给薅下来了,恐怕他手里的人也会有不小的反应。 因而如今那个花架子还在。 只是作为高家出嫁女的高盈,则没有任何心情去考量这些了。 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去娘家,但是看着父亲因为酗酒那样憔悴的样子,她那些关于陈留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这么短短几个月,母亲头上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明明她才不过四十多岁而已。 母亲见她奔波憔悴的样子,只是不住地流泪,“盈盈,娘家现在帮不了你了,你父亲已经是自身难保。 说不得等太子登基,就是咱们家的末日,你是外嫁女,不管如何,连累不到你的身上,姑爷的事儿也算不得大事儿。 只需吃几年苦,往后你就好生跟着他过日子吧!娘知道你自嫁给他之后心里也苦得很,但是盈盈,你听娘的,不管什么事儿,都没有活着重要!” 一向眼高于顶的母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高盈那些闷在心里的苦痛哪里还敢说一个字儿。 最终也只能黯然回府。 可是陈府也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仆人已经被遣散了大半,陈留落罪,高家又败落,她深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高调的道理,因而才将那些人都遣散了。 眼下回到自家里,只觉得到处都冷冰冰的,明明此时是夏季。 丫鬟见着她的样子,便知道今日又没有结果,眼里也不由有些失望,但到底还是打起精神露出个笑容来,“奴婢下午吩咐人炖了奶奶爱喝的甜品,奶奶多少用一些吧!” 高盈摆了摆手,只觉得出奇的疲倦,“今日回来得晚了,就不用了,干脆一起装起来,给大爷送过去。” 丫鬟闻言便看了一眼天色,暮色四合,院子里已经在点灯了,她不由轻声道:“今日时间已经不早了,奶奶还是要去大理寺吗?没得又叫他们羞辱一番。” “你们爷还在里头吃苦呢!我多去几趟,多送点儿钱,总能叫他们放松些。” 自从姑爷下狱之后,她们奶奶日日都要往大理寺送吃的送钱过去,那帮人钱是一点儿都没有少收,至于那些吃的,到底有没有到姑爷的手里,是谁也不知道。 当然这话,没有人敢跟高盈说。 眼看着她们奶奶这个样子,便知道如今只有这么一件事情在支撑着她,一个闹不好,恐怕会出事儿。 因而丫鬟也不敢耽搁,立刻忙乱地去收拾食盒。 等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的灯都亮了起来。 陈留的官职在那儿,府里的女眷出行都是与家里的男人地位相关的,她如今乘坐的马车与从前在高家时也完全不一样,不过就是一辆青纬马车罢了。 路过正阳大街的时候,忽然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 她悄悄地掀起一丝车帘,便看到对面酒楼的美人靠上坐着几个华服女子,看身影便知道是从前在一起玩过的。 只是此时她们还是同从前一样,无忧无虑锦衣玉食。 而自己…… 她抱着食盒的手紧了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到了大理寺衙门的街角,高盈便下了马车,一步步往后角门走去。 还没走到,就见一个人急匆匆从后面走过来。 在经过她旁边的时候,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高姑娘?” 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高盈停下脚步,转脸才发现是四皇子。 四皇子见她看过来,这才猛然想起,“现在应该叫陈夫人才是,看我,就给忘记了。” 高盈一直是宫里头的熟客,小时候便常常入宫陪着皇子公主一起玩,四皇子虽然不受宠,但也在宫里遇到过几次,勉强算是有些交情。 看到他,高盈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从前的时光,眼里难免有些落寞。 因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给他行个礼,“四王爷。” “不用这般客气,你这是来……” 他的目光落在高盈手里的食盒上,脸上的笑意便一点点地隐了下去,“是为了陈大人来的吧?” 高盈抿唇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陈大人出了事儿,我也是才知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为此事来的。” 这话点亮了高盈的眼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王爷说什么?” “父皇一直没有给我派正经事儿,所以自国子监读书之后,我便一直在那边,陈大人与本王也算是同僚。”四皇子的声音荦荦大端,神色间却带了几分书生的意气,“前段时间,太子派我去了趟通州,因而我也就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 今日回来这才听说了,你放心,他的案子我都整理过了,对他罪名的指控并不充分,我已经有了初步的预想,今日便是过来探探底。” 高盈听到他的话,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简直受尽了冷遇,看尽了白眼,却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看到。 这会儿听到四皇子的话,才感觉到什么叫希望。 她失控地一把抓住了四皇子的胳膊,“王爷,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你真的能让我夫君回来?” 四皇子眉头浅浅地蹙着,看着她的眼神里带了两分同情,“我不敢打十分的包票,但是……应该问题不大。”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高盈手里的食盒上,干脆伸手将它接了过去,“这些门口守着的都是些势利眼儿,你这东西送不进去的,交给我,我去给陈大人。 眼下天色不早了,夜里风凉,你还是先回去吧!在家里好生休息两日,不用太久,会有消息给你的。” 若是别人,高盈还真未必会信。 可是这个人是四皇子,她虽然与他不是十分相熟,可她却也算有几分了解,这个人从来不说大话的。 他说能捞得出来,那就大概率是能捞的出来了。 得了这个消息之后,高盈兴奋的一夜都没有睡着,想要叫人去打听,又怕坏了四皇子的计划,因而只能心如油煎似的在家里熬。 熬到第三日,终于听到家下人来回,说是大爷回来了。 等她慌慌张张冲出二门的时候,果然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第622章:一无所获 “王爷大恩,润余铭记在心。” 外头是四皇子的声音,“不用这样郑重其事,我了解你的为人,心里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才会愿意替你奔波的,也是不想让我大启损失一个人才的意思。 好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几日,日后的事情再做打算吧!我就先回去了,太子那边还有不少事情交代我去办。” 一直目送着马车远去,陈留这才转回身,一眼就看到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痴痴望着他的女子。 “我……” 才说出一个字,那边的女子便奔了过来,不管不住直接一把环住了他的腰,整个人都埋在了他的胸口,然后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留站在原地,身子有些僵硬,两只手垂在身侧,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 等了好一会儿,才尝试着将人推开。 高盈两只手却像是焊在了一起似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落,“你不要推开我,求你,就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吧!”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更多的是委屈,好像怎么倒也倒不完似的。 “三表哥没了,姑母疯了,父亲正在被调查,大堂哥二堂哥都被调去了地方上,家里那些清客幕僚走得一个都不剩,以往来往得频繁的亲朋好友也一个个的都不见了踪影……”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眼泪越发落得迅疾,“润余,我家完了,我家完了。” 她哭得伤心,可是她抱着的男人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眉眼间都是淡淡的神色。 一直等她的情绪平缓了许多,陈留才再一次伸手,却是直接将她两只手拉开了,自己又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两尺。 “我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淡淡的,眉眼间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是……我也没有办法,高家和太子之间的事情,不是我能掺和的。” 说完便放下了高盈的两只手,从她旁边经过,直接往内院去了。 只剩了高盈一个人站在庭中,脸上的眼泪没干,眼里全然是落寞和茫然。 “奶奶!” 过了好久,丫鬟才寻了过来,见她这个样子不由有些担忧。 高盈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丫鬟的脸,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所站的地方,“大爷呢?” “大爷洗漱去了。” “说了什么吗?” 丫鬟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这个答案明明在预料之中,可是高盈听到了却仍旧觉得心里荒凉的厉害。 这门婚事是她生生强求来的,陈留并不喜欢她。 哪怕父母兄长都说她如此美丽,家世又好,性子又好,陈留没有道理不喜欢。 可是她自己清楚,感情的事儿,哪里是这么算的。 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儿欣赏,甚至他也曾在自己私底下找他的时候,明确地说过,并不愿意娶她为妻。 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逼着他娶了。 是高家逼的他,这跟她自己逼迫的又有什么不一样? 她也曾忐忑,害怕成亲之后,这个人也会一直这么冷冰冰地对待自己。 但是母亲和嫂子们都叫她不用担心,都说男人只是在外头表现得冷情,到了闺房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还告诉她,陈留这样的性子,将来他的内宅乱不到哪里去,对于夫婿来说,是顶顶好的选择,只要她积极主动一些,去培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她积极了,也主动了,可是结果呢? 成亲快半年了,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圆房。 她能感觉得到,陈留的心里有一个人,因为偶尔她会看到他坐在深夜的庭院中,目光深远地看着深邃的星空。 他不是在思考别的事情,因为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温柔,是那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更何况,她曾在婆母上京的时候,听到过他与婆母之间的争吵,虽然听到的信息很少,可她就是有那么一种直觉,觉得他们谈论的事情,和陈留藏在心底里的那个姑娘有关。 她尝试过去查,但是一无所获。 不但一无所获,而且两个人之间还爆发了争吵。 这样一个男人,连与自己争吵都是平静的,歇斯底里的只有她一个。 他不过是陈述了一件事情,表明他要搬到外院去住。 她是高盈啊! 她曾经是京城贵女圈中的佼佼者,如此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进士,结果对方竟然瞧不起她,要搬到外院儿不与她同房! 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忍? 可她又实在不忍再用权势,用娘家的势力去压他逼迫他,当初他答应婚事时眼底的黯然已经叫她久久不能释怀,她没有办法再看到那样的陈留。 因而最终还是她让步,她承诺再也不会去查他过去的种种事情,只要求他不要与她如此生分,好歹给她留些体面。 因而两个人便维持着基本的表面功夫,看起来在一个屋子里睡,实际上不过是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 而眼下这一次的事情,高盈才猛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她曾经以为的大树倒了,她习惯的生活没有了,她心里在乎的人也一个个地远离颓丧。 她无比渴望这个时候能有一个怀抱,让她躲起来,帮她挡一挡外头的风雨。 可是她不能软弱,她还是得一直一直坚强,因为陈留还在大理寺的牢里关着,她得要将他捞出来,然后告诉他自己眼下的害怕和惶恐。 她需要他在身边,需要他牵着自己的手,坚定地带着她往前走。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可是结果,这个人就这样直接无视了她。 高盈用力闭了闭眼睛,在丫鬟的担忧中,终于将情绪慢慢地掩饰了下去,“回去吧!你们大爷这段时间着实是累坏了,吩咐厨房,准备一些清淡好克化的东西过来,还有,那边床上换一床松软些的被子,他怕热,多放一个冰盆。” 丫鬟看着自家姑娘的脸,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仍旧红得厉害的眼圈儿上,犹豫了好半晌,才低声应了一声,转身往内院去了。 高盈又站了会儿,这才抬头看着天空用力地眨了眨眼,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款步往里头走。 等她进去的时候,陈留已经洗漱完了,除了头发尚未干透,用簪子别着,身上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见着她进来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便仍旧去看手上的信去了。 “你的那件事情现在怎么说?往后仍旧回国子监去么?” 她轻声轻气地开口,然后十分熟稔地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这段时间,怕是不大好过吧?” 陈留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客气而疏离,“我没什么事儿,多谢关心。” 尚未放下茶杯的手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思虑了好半晌才低声道:“夫君不必与我如此生分的。” 第623章:咱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她试着去抓他放在桌上的手,但是在她朝那边移动的时候,陈留就抬手翻起了下一封信 高盈的手便生生地落空了。 像是自己一直在努力想要抓住的感情,看着明明那么近,好想她只要多努力一点儿,用力够一够,就能够到。 而实际上,那个人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没有过半点儿接纳她的念头,也没有半点儿牵她手的意愿。 强撑着的那口气,忽然就泄了。 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翻涌,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语气里添了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卑微。 “润余,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高家大小姐,我没有做贵妃的姑母,也没有竞争皇位的表兄。 你看看我,我如今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往后我也不可能拿我的娘家来压迫你,咱们……咱们平等了,为何你还是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她似乎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声音,可是声线里的颤抖还是没能藏住。 陈留的目光终于从信纸上移开,转而落在她脸上。 眼前的高盈却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就是陈留与她日日相见,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 憔悴、脆弱,脸上没有半点儿粉饰,身上的衣裳也十分素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幅退了色的美人图。 只有那一双眼睛,仍旧闪着光。 只是从前,那光亮是明媚的,眼下,这光亮却是眼泪闪出的水光。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你不要多心,我的性子就是如此。” “不!”高盈却伸手将他手里的东西拿开,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不是的!你只是对我如此,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也不愿意与我成亲,这个婚事对你来说,充满了屈辱。 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润余,我现在只有你了,虽然你从来不曾将我当成过你的妻子,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我高盈的丈夫啊! 我这辈子能靠的人,就只有你,从前是因为高家,你不愿意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现在吃我只是你的妻子而已。” 她情真意切,对面的男人却只是轻轻蹙了蹙眉,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些复杂。 高盈有些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咱们重新来过!我……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差的! 你看看我,我可以做好你的妻子的,我念过书,我也知晓一些道理,我有一些见识,更有一些管家理事的能力,最重要的是……” 高盈吸了一下鼻子,“最重要的是,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我这样在乎你,什么时候都将你放在第一位上,润余,我会努力的,你若是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啊!” 陈留的眼神有些放空,一直等她说完了,巴巴地等着他的时候,他才收回自己的神思,目光也终于愿意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高盈,你不必如此。” 他叫出自己的名字,高盈的眼睛瞬间亮了,可是听到后面那句话时,才刚刚翘起来一点点的唇角立刻便僵住了。 果然,她随即便听到陈留用最冷静最温和的语气道:“成亲之前,咱们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这话便如同猛然袭来的攻击,将她的灵魂重重地击倒。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时候,父亲为了让她如意,在官场上处处打压他不说,还将压力给到了他的家族,他那些在乡下辛苦劳作的家人。 一向如玉般温润的人头一次不合规矩地主动找上了她,也是头一回在她面前失控地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高盈没有半点儿隐瞒,照着自己心里的答案便念了出来,她就只是想要嫁给他。 “哪怕你明知道的我并不喜欢你,你也还是要嫁给我吗?” 她也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答案,“你会喜欢我的,只要我嫁给你,迟早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 这是她的自信,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自信,良好的家世带给她的自信。 所以她甚至都没有想过,陈留会在成亲之后还对她如此。 可是她说完那话之后,她看到了陈留身上忽如其来的暮气。 是“暮气”。 那便是她当时最直观的感受。 然后他便像是没有什么力气道:“如果这是你坚持的,那我似乎也没有办法反抗。” 眼看着他要走,高盈立刻拦在了他面前,十分自信地笑道:“你放心,我知道我的性子有些骄纵,但是嫁过去之后,我会好好改的,我会学着别人的样子给你做一个贤妻良母,我发誓,我一定不会欺负你。” 可是她这样的誓言说出来之后,并没有看到对方有半分感动,相反他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分冰冷,“你然你求的是我与你成亲,那我便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只是求这一件事情而已。” 她当时答应得爽快,自认只要跟他成亲了,两个人之间便不会再有任何的阻碍。 直到成亲后,她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愿意碰她,不愿意与她有任何亲密的行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如同他们成亲那日的风雪。 果然,她又听到陈留开口,“高盈,当时我们说好的,只是成亲而已,我答应了你,你也不该食言。” 她微微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陈留再一次拿起方才被她抽走的信,然后径自起身,“我知道高家已经再难起来,你也放心,我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人。 既然当时答应了你跟你成亲,你便是我的妻子,这一点,只要你不后悔,便一直有效。” 眼看着他要出去,高盈再一次开口,“所以,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晾着我?” 她也跟着起身,就那样站在他的身后。 陈留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很多事情不要苛求,才能放过自己。” 她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这句话并不是在对着自己说,“那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高盈的目光一直落在陈留的背影上,果然,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分明看到她的身影僵了一下。 纵然一直在自欺欺人,甚至还安慰自己,是她太过于捕风捉影了,可是每次面对他不一样的反应,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陈留照例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仔细想想,他甚至连骗都不愿意骗自己一回。 丫鬟等了好一会儿才进来,还没有开口,就看到她自己往净室里去了,“来伺候我梳洗吧!大爷是四王爷捞出来的,于情于理,我也该去四王府拜见王妃。” 第624章:物是人非 这语气已经十分平静,仿佛丫鬟方才在外面听到的哭声都是幻觉似的。 跟了姑娘多年的人,如何能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当即便慌慌张张地去备水,拿各种物件儿。 等她梳洗完了,除了眼睛还有些发红之外,又是平日里那个端庄秀气的高家大姑娘了,只是眼下梳起了妇人的发髻罢了。 四王府与其他王府完全不可比,平日里来往的人也少,颇有些门前冷落的意思。 高盈来的时候,门房也未见任何冷脸,她十分得体的致歉,毕竟今日是贸然来访,对方也十分客气尊敬。 得了通传之后,四王妃却是派了跟前最得力的嬷嬷过来接她进去,并无半点儿怠慢之处。 只是高盈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谢颂华。 “没有想到陈夫人会来,今儿王婶正好在,以往你们还在一处玩过的吧?快来一起坐。” 方解忧虽然是王妃,平日里也常参与世家往来。 但是京城的高门一向排外,方家在京城的根基也确实不深,平日里也只是因为她皇家媳妇的身份不至于太被冷落罢了,倒是很少有人真的与她交好。 因而在这里碰到谢颂华,多少让高盈觉得有些诧异。 且看谢颂华今日的打扮,并不如何庄重,倒像是寻常朋友之间的走动。 再看周围,也并无其他人参与,可见是她们两个人私底下的聚会。 距离上一回两个人见面,已经过去将近半年的时间了。 当时她心里隐隐怀疑陈留喜欢的人是来自当初他尚未考中时的老家,算来算去也不过就只有一个谢颂华。 但是后来她仔细查过,陈留回京之后,确实与谢颂华有过几次接触,但接触的原因都是因为谢家三老爷是主考官的缘故。 私底下,两个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交集。 而且听说她和陈留的婚事,谢颂华的反应也全然不像是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过往的样子,她也就打消了怀疑。 再往后,她却是发现,自己怀疑不怀疑,都没有什么不同。 陈留不在乎她,与他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似乎并无关系。 而如今再看到谢颂华,两个人的状态已然截然不同。 高盈自知自己的脸色应当不大好看,因为三皇子的事情,这段时间她就未曾睡过一个好觉,整夜整夜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总被各种噩梦惊醒。 从前套在手腕上的桌子,如今也晃晃荡荡的。 而反观谢颂华,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放松,眉眼间一派平和,气色极好。 外头都在说宸王对宸王妃十分宠爱,眼下看来,大概不是讹传。 谁能想到谢家那个因为抱错而落在乡下的姑娘竟然会得了宸王的欢心呢? 再想想两个人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会儿她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就是谢家对她也礼遇有加。 而如今的谢颂华,不但成了宸王妃,外命妇里的头一位,父亲还当上了首辅…… 到这个时候,高盈才知道什么叫做情势逆转。 这些念头在她心里只是一转而过,到底是自小被教养着长大的,哪怕如今身份地位都不如人,她也没有忘记该有的规矩,十分得体地给两个人行了礼,这才听从方解忧的安排坐下了。 “实在不知道王妃今日有客,心里又十分感念于王爷的大义,这才没顾得上规矩,过来给王妃致谢。” 谢颂华这会儿看到高盈,同样也十分吃惊。 曾经那样一个光芒万丈的女子,竟憔悴至此。 那日听说了陈留的事情之后,她去问了谢琅华,谢琅华告知她此时与张首辅家也有所牵扯,谢家不好出手。 一来是怕落人口舌,二来,怕是给了太子机会。 虽然如今太子已然一家独大,但是谢云苍是打定了主意做纯臣的人,哪怕如今当了首辅,也仍旧是这个意思没有动摇。 这种情况下,面对东宫,反倒更需要小心谨慎。 却没想到最后是萧钰告诉她,让她不要紧张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和陈留之间没有什么。 哪怕是原主,与陈留之间也算得上是清清白白,那层窗户纸并未捅破,更何况,她后来与陈留也算是说清楚了。 可是在萧钰的面前,提起陈留,她的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自在。 好像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尤其是他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 或许,他了解了些什么? 再一想,萧钰手里掌管着锦衣卫,别说从前在清水镇的事儿了,恐怕当初原主和江淑华被抱错的事儿,都能翻个底儿朝天。 这么一想,反倒心里踏实了。 只是莫名其妙的,到底算是承了他一个人情。 既然眼下两个人确定了关系,谢颂华便不希望在他们之间留什么隐患,当即大大方方地感谢了他,毕竟若不是自己,他也用不着出手。 问起要她如何报答的时候,原以为他会顺势而上,毕竟这几日看得出来他忍得难受。 谁想,竟是让她上门来拜访四王妃。 谢颂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偏生他又不肯说,只能这样糊里糊涂地来了。 话还没说上,就遇到了高盈。 方解忧看高盈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着道:“是我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太医院里也没有个女大夫,外头的那些个医婆,我又不放心,这不,厚着脸皮请王婶过来替我看一看。” 谢颂华笑道:“若能给王妃解忧,也是我的功德。” 两个人说着,不由相视一笑。 四王妃便对高盈道:“如今陈大人既然已经出来了,后头应该就没有什么事儿了,你就安安心心地跟陈大人一起过日子。 眼下可能有些艰难,但是什么事儿总有过去的时候,陈大人可是状元郎,是个有本事的,将来你俩的日子一定过得起来。” 方解忧生得不算十分漂亮,可是身上却带着江南女子身上独有的温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着轻柔和雅致,身上更有一份旁人没有的亲和力。 此时她这么一说,高盈差点儿没忍住落下泪来,只是眼圈儿到底红了。 “我和润余,会一直铭记四王爷和王妃的大恩。”她又起身行了一礼,然后才笑着道,“带了几样东西过来,也不知道合不合王妃的意,只能聊表一点儿心意罢了。” 方解忧连忙道:“都知道你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你精心选的东西,还有不合心意的?我少不得要厚着脸皮收下了。” 高盈今日不过就是上门来致谢的,又见方解忧和谢颂华像是有事儿的样子,也不好多留,便起身告辞。 谁知道却被谢颂华给叫住了。 “王妃还有什么事儿要找我吗?” 谢颂华将伺候的人都留了下来,只她与高盈两个人在回廊里,“陈大哥的事儿,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论理儿,我们也算是同乡,该去探望探望。 但是身份到底不便,还望你们不要介意,我这边有些东西,正巧你来了,便一起带回去吧!” 第625章:只不过我喜欢的人,刚好是皇子 高盈本能的想要拒绝,可想想如今对方的身份以及自己的处境,到底是没有直接开口,带了几分客气的推辞,“王妃能有这份心,我们夫妇已经感激不尽了,如今情势不明朗,王爷又身负要职,我们高家深陷泥泞,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不过是一个等字罢了。” 等到太子上位,高家总会等来自己最后的结果。 若是这个时间拖得长一些,或许还没有那么惨烈,可若是没两年,太子便登基了,高家的下场…… 高盈不敢深想,噩梦里的场景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谢颂华却没有接她这话,只是略等了一会儿,便从丫鬟的手里接过了一个盒子,“不管是从前在清水镇,还是陈大哥入京赶考成了我三叔的学生,便是看在这些情面上,也希望你不要拒绝才是。” 高盈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但是谢颂华这话让她无从拒绝。 另外一点便是,她打从心底里还是愿意相信谢颂华的人品。 虽然正经说起来,两个人算不得是熟识,可同在一个圈子里,总能从很多事情上判断出对方的人品。 等送走了高盈,方解忧才从后面走出来,脸上颇有些无奈,“他们男人家的事情,怎么就扯到了我们头上了。” 正如方解忧所说,那所谓的东西,可不是谢颂华送的,真正的来源是萧钰。 如果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的话,恐怕现在立刻去跟萧钰提和离比较安全。 两个人相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一些未尽之意便在这笑容里了。 顺着回廊往回走,方解忧轻轻叹了口气,“我头一回入京,便在别人家的宴会上看到了高姑娘,那会儿她多么闪耀,感觉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谁能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她竟就落到了这步田地,果然,政治与权势,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那你呢?”谢颂华停下脚步,“你是方家人,不可能到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为何又心甘情愿地卷进来?” 方解忧听到这话,却是做了一个与她如今的身份十分不相符的动作,她十分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明明是穿着王妃的诰服,可脸上竟然现出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可爱。 “不是我想卷进来,是我想要嫁的那个人,偏生刚好是个皇子,仅此而已。” 这话听得谢颂华有些没反应过来,又见她一脸小女人情真意切的欢喜,谢颂华才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和四皇子……” 方解忧毫不隐瞒地点了点头,“对呀!我和四哥早就认识了,那会儿我才不知道他是皇子呢!他看上去也根本不像是一个皇室贵胄,他与祖父清谈,我就在旁边听,他去县衙替人当状师,我也跟着去凑热闹,你可能都不知道……” 她似乎是想起从前的事情,说着说着就自己笑了出来,“他还会给人算命呢!就在寺庙大门底下,被庙里的和尚发现之后,拿着扫把赶下了山。” 谢颂华听得目瞪口呆,这是四皇子? 再联想一下当初在登州的时候,她所见的四皇子的样子,联想一下,似乎也不是很难想象。 “所以……你是打从那个时候就想要嫁给他了?” “对啊!”方解忧的脸上一点儿未见羞涩,十分自然地点头道,“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样样合我心意的人,怎么能错过呢! 只是后来才知道,他竟然骗了我,若不是我说要嫁给他,他还不会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呢!” 两个人后来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方解忧没有说,谢颂华也没有追问。 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和一个在江南隐姓埋名的大儒家的姑娘,以这样的方式结合,中间费了多少手段与心计,稍微一想,也就知道了。 方解忧转脸看向谢颂华,“王婶,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四哥他没有退路,我也没有,在事成之前,我不能有孩子,你帮帮我。” 没想到将她带来这里,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谢颂华疑惑道:“按道理来说,以方家及王爷的身份,要个不伤身子的避子方子,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可若是时间拖得长呢?”方解忧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若是时间拖得长了,我可就真的生不出来了。” 她这么一问,谢颂华无话可说。 再温和的避子汤,若是真的喝个几年,还是会伤了身子的根基,如方解忧所说,再想怀孕,就不容易了。 见她期盼地看着自己,谢颂华没法拒绝,“我先替你号个脉吧!” 听到她这句,方解忧顿时喜笑颜开,“就知道王婶有办法。” “得了,你也不要叫我王婶了,听着怪别扭的,好像我忽然三四十岁似的,若是你觉得顺口,叫我谢姐姐也无妨。” “那不是乱了辈分?”方解忧闻言便嘀咕了一句,然后在谢颂华开口之前,便甜甜地叫了一句,“谢姐姐。” 真真还是个小姑娘的性子似的。 方解忧的身体很好,看得出来自小十分注意调养,谢颂华斟酌着给她配了副方子,“这个不是行房之后才吃的,你便按照这上头的每日服用,两个月之后,换成三日服一次就好了。” 既然四皇子有意要拿下那个位子,迟早有一日会跟太子对上,方解忧若是生下孩子,确实于他们非常不利。 尤其是如今东宫还未曾有一个男孩诞生的情况下。 “对了,王婶可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 一面将腕枕收回到药箱里,谢颂华一面随口回她。 “听说三皇子在世的时候,其实有一个孩子,是个外室生的,只是在三皇子出那件事情之前,就被转移走了。” 这个消息实在出乎谢颂华的预料,她忍不住看向方解忧认真道:“真的假的?这个消息可靠吗?” “大概是真的,如今只是在小范围的讨论,不过东宫那边肯定是知道的,就看他打算怎么做了。” “三皇子人都不在了,高家也倒了,哪怕是个男孩又怎么样?三皇子尚且没能威胁到太子,一个奶娃娃又能做得了什么?” 谢颂华说着忽然问道:“这……是你们散布出去的?” 方解忧闻言眉头一挑,“总要找点儿事情做嘛!管他是真是假,最重要的,是看看太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谢颂华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太子连这么一个没名没分的孩子都不放过的话,恐怕在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会下意识地对太子有所保留。 这是一个不能立刻看到成效的招数,可是对于将来的谋划,却十分有用。 若是其他人,或许不会计较。 偏生,眼下的太子还真不是头脑清醒的人。 尤其是在赵皇后死后,裕丰帝又不让高贵妃有事儿的情况下。 江淑华冒着风险来打听那件事情,正好就碰到了太子发火。 第626章:她得要快! “不管用多少人力物力,都要将那个孩子找到,带到孤面前,我母后的死,难道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不成? 萧既载还想有人给他供奉香火?想得美,孤要叫他做一个孤魂野鬼,最好是魂飞魄散!”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狰狞得下人,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太监都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刚刚走到门口的江淑华也被惊得心肝颤了颤。 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三皇子私生子的事情会闹到如今这一步,她几次想要劝太子放下这个执念,可是一提起这个,平日里总对她和颜悦色的太子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 她布置在外头的人也插不上手,给她的反馈竟然是此事如今已经介入多方势力,根本无可转圜。 江淑华吓得要死,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万一那边没有查出什么,太子反倒从她这里有所察觉才是真的冤枉。 见里头那副样子,她也不敢进去了,悄悄叫了太子跟前的小太监过来,“三皇子的私生子查的怎么样了?” 在那太监开口之前,便又忧心忡忡道:“这一日不查到,殿下便一直这样紧张,怕是将前头的事情都耽搁了,媛姐儿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父亲,都念叨了好几回。” 听她这么说,小太监立刻将方才的疑虑打消了。 如今在东宫,太子最喜欢的人就是小郡主,小郡主如今正是认人的时候,每回见着殿下都咧着只长了几颗牙的嘴笑,笑得一嘴的口水。 加上小姑娘又长得实在玉雪可爱,不管是谁见着都会忍不住软了心肠。 因而江良娣这个时候问起此事也着实说得过去,毕竟殿下因为三皇子这私生子的事情,也确实是有些过了。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如何跟良娣说,这事儿怕是一时半会儿还踹扯不清楚,眼下查到了几个线索,有说送去了江南的,有说送去了大荣的,甚至还有说往殿下眼皮子底下送了的,这些消息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依奴婢看,恐怕都不是真的。” 江淑华却是吓得背后惊起了一层冷汗,“这不是胡扯么?还能送到殿下眼皮子底下,那不就是说送进宫了么?圣上都多少年没有碰后宫的那些人了,但凡出来个小孩子,岂不成了秽乱宫闱?” “嗐!”小太监没有看出她此时的不自在,顺着话头就道,“谁说不是呢!这个大概就是为了让殿下将注意力放在后宫和陛下身上,心思不纯,大概是那等心怀鬼胎的人闹出来的。” 得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之后,江淑华也不敢久留,随口说了几句便急匆匆地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可关上了门,却是怎么也坐不住。 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害她,媛姐儿不可能是三皇子的孩子,三皇子当时那话一定是在骗她。 对! 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 现在那个能说真话的人都死了,最怕的就是假话都变成了真话! 到底是谁? 谁还知道这件事情? 当时那个院子里就只有她和三皇子,不可能是被人偷听到了什么,那就只能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了。 可这样的事情,他会告诉谁? 除了几个心腹,说出去的概率实在不大。 脑子里乱糟糟地想了一堆,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江淑华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 她忍不住用力晃了晃脑袋,然后一再地跟自己说,“不要慌,不要慌,一定能想出个周全的法子。 当时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情,除了太子、她和三皇子,并没有其他人知道里头的细节,三皇子也不可能会将自己睡了一个女人的细节告诉手底下的人,他作为皇子做不出这样跌份的事儿。 那剩下的……就只有长公主府里的人了,当时确实是有个丫鬟来着,叫什么……” 江淑华强迫自己冷静,她必须要将当时的事情全部还原,然后再将所有可能指证她的人都处理干净! 有了这么个思路,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三皇子给她的钱,她早就已经想办法通过地下的钱庄洗干净了,从这上头是不可能查到她身上的。 她得要快! 这边心急如焚,那边却是悠闲自在。 萧钰照例来得早,直接就来了四王府接人。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之前他那般忙碌,如今衙门里似乎忽然就清闲了下来,每日太阳刚刚偏西,他便结束了手头的事情,往家里来了。 方解忧听到底下人的回报,便拿戏谑的眼神看她,“从前听四哥说,王叔是个石头雕出来的人,全然不知道什么叫儿女情长,如今才知道,是四哥错了,王叔那是没有遇到对的人而已。” 谢颂华一个后世来的灵魂,还真不怕这样的调侃,从前多少还有些心虚,如今两个人正经夫妻,又是在想法前卫的方解忧面前,她还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 “所以说呀,这也算得上是,我拯救了他吧!” 谁知道话音才落,就听到萧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原来,王妃是这么看待与本王的关系的。” 谢颂华一转脸,就看到萧钰和四皇子两个人并肩行来。 方解忧见状便笑着扑向了四皇子,“今儿怎么这么早?” 四皇子将目光投向萧钰,然后朝妻子挑了挑眉,“原本是没有这么早的,刚好有件事情找王叔,谁知道王叔急着家去,这不,就跟着一起来了。” 被男人调侃和被女子调侃是两个概念,谢颂华这会儿被四皇子说,到底也有些不好意思。 萧钰却是自顾自地走了过来,仍旧端着他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十分自然平常地牵起了谢颂华的手,“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吧!今日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那头夫妻两个忍不住相视而笑,四皇子却是指着天上的太阳道:“离宵禁时间还长着呢!王叔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家里,如何能不吃一顿饭再走?” 萧钰闻言眉头便皱了皱,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谢颂华道:“午膳的时候,就感觉你们府里的饭食十分美味。 方才还在思考想个什么样的理由留下来再蹭一顿晚饭,既然四王爷这么说,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萧钰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当即便有些讶异,但是在外头,他始终是如此四平八稳的反应,因而也没有拒绝,“既然王妃想留,那就再留会儿吧!” 方解忧忍着笑,连忙吩咐人去厨房打招呼。 谢颂华便放开了萧钰的手,直接往方解忧跟前去了,“这会儿离晚膳的时间还早呢!四王爷有什么事儿要找王爷商议的,眼下不是正好?” 方解忧从善如流,十分配合地挽过了她的胳膊,“中午不是说请谢姐姐去看我养的花儿么?走,我这就带你去。” 看着两个女子走远,四皇子脸上带着笑意,萧钰眼神里却有些不满。 第627章:味道 方解忧确实十分体贴,大概是问过了跟着的人萧钰的口味,晚上的晚宴安排得十分合理,她和萧钰都吃得不少。 等两个人坐上了回去的马车上时,谢颂华便直接摊在了位子上,“吃得太饱了些,这会儿都不想动了。” 萧钰便伸手将她捞起来,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 原本谢颂华还有些抗拒,但是谁让他随即就伸手在她的太阳穴上按摩了起来呢? 这实在是太舒服了,放弃这样的享受简直是种罪过好吗? 等他伸手拔自己的簪子时,她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这样小心做什么?待会儿马车就直接回府了,不会有人瞧见你的样子。” 这么一说也确实是。 她这一头长头发,日日盘起来顶在脑袋上,加上一头叮里当啷的首饰,脖子也确实累得厉害。 这会儿头皮得到了放松,头发也被他拨到了另一边,整个人感觉从里到外都放松了下来。 “王爷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一手?怪舒服的!” 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萧钰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实际上他是在自己还是玉如琢的时候看到她替别人这么按,才特意去学的。 她能给别人带来放松,那用这样的方式,她应该也能放松吧! 萧钰的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是一种极淡极淡的清香,像是某种植物的味道,但是她并不识得。 当时刚刚成亲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住了一个月,她便感觉到屋子里被沾染了这样的气味。 那会儿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两个人没有再在一个屋子里睡觉,这味道便又渐渐地消散了,她也就不记得了。 如今两个人同床共枕,她再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却只觉得安心和舒服。 “王爷!你是用的什么香料?怎么我从来都没有在别处闻到过呢?” 萧钰的手蓦然一顿,然后像是仔细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我从来不用什么香料,也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那王爷必然是从何处沾染了这个味道,会去你得问问你书房里伺候的小厮了。” 说完这话,她蓦然睁开了眼睛,而萧钰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猛然就坐了起来,却没料到头发还在他胳膊下压着,顿时疼得“嗷”叫了一声,又跌了回去,若不是萧钰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恐怕还得摔下去。 “别急!” 谢颂华这才重新坐了起来,然后凑到他胸口仔细地闻了闻,“确实是有一种奇怪的木头的味道,此前难道没有人跟王爷说过吗?” 萧钰轻轻摇头,看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带了审视,“你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谢颂华听到他这话反倒觉得奇怪,“我又不是香料商人,虽然来到谢家之后也曾接触过几款香料,可是在这方面的见识着实有限得很,这世上多的是我不清楚的香味啊!” “可是,我身上的味道,只有你闻得到。” 这话谢颂华一时间没有听懂,“什么?” “我师父培养了许多暗卫,我自小便与他们一起训练,作为暗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时无刻都得注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别说香味了,就是吃东西的口味都会养成清淡的习惯,就是不能让自己身上沾染味道,你方才的说我身上带着香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身上有任何味道,最开始的时候,我每日的穿用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不许有任何差错。” 他这么一说,谢颂华这才明白,他不吃重口味的东西竟然是从小一直刻意培养出来的习惯。 这么看来,每日一定要沐浴,也是习惯培养的一环了。 那么这个味道…… “难道……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这就尴尬了,她一个大夫,竟然会有这样的状况! 难道是什么时候她鉴别药材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干扰了她的嗅觉? 萧钰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见她疑惑不解的样子,便宽慰道:“罢了,你也不要想太多,先好好休息,我这边也去查查看看,你那边一样。” 虽然觉得有些诡异,但是谢颂华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 毕竟对她来说,萧钰身上的这个味道,并不令她讨厌,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王府,这一次又是在宴春台门口才停下来,等谢颂华被萧钰从马车上扶着下来时,看到丁香等人脸上惊骇的表情,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多少有些不妥当。 方才躺着让他帮着按摩,多少有些衣衫不整,加上这披头散发的样子,很难不让人跟着联想些什么。 丁香红着脸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王妃,要不要准备热水?” 谢颂华连忙摆手,“不用!” 然后发现,解释这件事情,还真是难以开口,干脆直接转身拉过萧钰就快步往屋子里走。 留下几个丫鬟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碧桃性子跳脱些,便低声笑着道:“从前是觉得王妃和王爷之间太过客气,现在这幅样子,看着倒像是恨不能黏在一起,这才下马车,就急匆匆地进屋,啧啧……看来兰姑姑的打算是对的,确实是该赶紧着缝制些小儿用的东西了。” 丁香被她这么一说,也表赞同。 一旁的翠柳却是看了看周围,不悦地皱眉道:“你如今也没规矩了,仗着王妃对咱们放的宽,如今这主子都敢编排了!” 虽然同样都是一等的丫鬟,但是翠柳心思细腻,做事又牢靠,遇到些事情,大家都喜欢问她,所以久而久之,便在几个人当中,便有了些威信。 这会儿被她这一训,碧桃才察觉自己的言语不妥当,当即便认错,“就是一时嘴快,你说的对,再也不敢了,我……我还是去看看给王妃炖的汤吧!” 丁香虽然资历最老,但是也不敢在翠柳跟前摆谱,紧跟着就寻了个由头走了。 其他小丫鬟们平日里都不怎么敢往主屋里凑,这会儿都在廊檐下守着。 翠柳皱眉看了一圈,见众人还算规矩,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走开,就看到眠月从后头转了出来。 见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似乎有些诧异,“翠柳姐姐,怎么没见着碧桃姐姐?” “去小厨房了。”翠柳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往自己的屋子里去。 眠月连忙谢过,眼看着翠柳回了屋,目光便转向了主屋的方向。 这会儿屋子里的灯光已经明亮了起来,窗纱上还能看得到里头两个人的身影。 她手里抱着一叠料子,一时间看得有些发痴。 而屋子里的翠柳目光朝着她的方向,眉头却慢慢地皱了起来。 第628章:你害怕么? 外头丫鬟们有她们的天地,屋子里的谢颂华和萧钰关上门则只剩了他们自己的二人世界。 也直到今日,谢颂华才知道萧钰并非没有站队,只是藏得比所有人都好,没有被人察觉罢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反应过来,或许…… 是因为她与他的关系挑明了,所以他才将这件事情摊在她面前? 萧钰一回来便去了净室,倒是谢颂华因为和方解忧喝了两杯酒,觉得身上有些懒懒的不想动。 等他从净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坐在窗边,以手支颐地看着他。 “怎么了?” 他手里还拿着细棉布的方巾,一面走一面胡乱地擦着头发,然后一只走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去似的。 也不知道是此时的气氛到了,还是那酒精起了点儿作用,谢颂华忽然起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好看呢?” 这般小情侣之间的亲昵言语对于萧钰来说大抵是有些不习惯的,纵然是在灯光下,也能看得出他脸上的羞赧。 对于谢颂华直勾勾的眼神,他像是有些受不住似的将脸给别开了,然后直接把那方巾按在了她的手里,自己在她前面的脚踏上坐了下来,“我不大方便,你帮我绞头发吧!” “你这吩咐还真是理所应当啊!” 说是这么说,手里已经将那布巾接了过去。 萧钰的头发特别浓密,从前她看电视的时候,总会幻象那些古装美男头发放下来的样子,想象了一番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还是别给辣眼睛了。 如今才知道,其实真正的美人是不分男女的。 就面前这个男人,说不定换上女装也一样好看。 这个念头一起,谢颂华竟忍不住有些心动,费了极大的劲儿才将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给按了下去。 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这是她第二次替他绞头发,上一次的尴尬似乎还在眼前,今日却只觉得是有丝丝缕缕的暧昧气氛在两个人之间缠绕。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萧钰头靠在罗汉床上,微微抬眼,就与坐在上面的谢颂华四目相对。 谢颂华手里还抓着他的头发,手上的动作不停地替他擦拭,目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王爷的事情,我不大好过问太多吧?” 这话一落,她忍不住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然后整个人就跌入了他的怀里,“为何不能?” 谢颂华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句话。 这还有什么为何? 她是宸王啊! 身上许多事情都是关系到大启安危的国家大事,她一个后宅的妇人瞎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王爷……” “你害怕么?” 他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让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隐约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说些什么,让他放心也好,表明心迹也好,总之,说上两句。 可是,她没有。 好像心里有了腹稿,却念不出来。 他忽而低下头,朝她的脸颊凑了过来。 谢颂华以为他要吻她,当即便闭上了眼睛,可他只是轻轻地将下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其实,害怕的是我。” 在这个角度,谢颂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到他低沉的嗓音以及滚动的喉结。 哪怕是男人的美色,也是同样会惑人心神的。 谢颂华看着前面的美色,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若是……” 萧钰还在说些什么,谢颂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身上全是他的味道,他的体温将她裹在其中,好像忽然间整个世界都是这个人一样。 而他竟然还在喋喋不休…… 于是她忽然抬起下巴,直接吻上了他的喉结。 男人忍不住闷哼一声,抓着她的两只肩膀将她推开了半尺,“你……” 谢颂华顿时脸色爆红,她发誓,刚才那一下真的是本能的冲动强过了理性的判断。 这一刻,萧钰脑子里那些想法消失的一干二净,眼睛染上了一丝猩红,他立刻站起身来,直接将人打横抱去床榻。 “诶!等一下!”谢颂华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我还没洗澡!” “你这会儿说未免有点儿晚了。” 他连声音都变得暗哑起来,听着叫叫人脸红耳热。 “王爷不是有洁癖么?” “啰嗦!” 床帐落下,一室摇红,剩下的便是女子娇软的求饶和男子低沉的笑意。 到后来,谢颂华实在失了力气,脑子里还惦记着自己尚未沐浴的事情。 早知道,也该先洗了澡再撩他才是。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啊,她是觉得体验不错,他会不会嫌弃啊! “竟然还有精力,方才求饶的是谁?原来,是骗我?” 听到这话,谢颂华顿时脑子就清醒了,立刻把眼睛紧紧地闭上,“没有没有,真没力气了,下回吧!下回!我要睡了。” 她这会儿的反应,足以用丢盔弃甲来形容,萧钰实在忍不住又笑了,轻轻替她将身上的被子拉开了,然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也不嫌热。” 谢颂华倒是不嫌热,可是身上黏黏腻腻的实在不舒服得很。 可在后面抱着的男人大概是真的累了,没一会儿呼吸都变轻了。 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果然没有动静了,谢颂华才悄悄地往外挪。 谁知她一动,萧钰就醒了。 “怎么了?” 那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谢颂华也只好实话实说,“我还是想去洗个澡。” “嗯,你确实是出了一身的汗。” 明明这句话他说得无比客观认真,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方才的事儿。 这身上怕不是都有味儿了。 不等她下床,萧钰就直接将她给抱了起来,“估计你也没有什么力气,我抱你过去。” “不,不用啊!王爷不是困了么?” “你在那边洗澡我更睡不着。” “……” 如今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盥洗室里备着冷水,另外兑一点儿暖瓶里的热水进去就行了。 她身上不过堪堪穿着一件罩袍,被萧钰直接放进了浴桶里。 谢颂华一挨着水便立刻滑到了最底下。 萧钰一面替她往里头兑热水一面道:“夜里到底还是有些凉,你又是女子,怎地就直接钻下去了,可别着凉了。” “不会不会!”谢颂华连忙摆手,感觉到水温渐渐地上来了,便连忙道,“好了,可以了!” 萧钰试了一下浴桶里的温度,将暖瓶放下了。 就在谢颂华以为他要出去的时候,就听到他问:“要不要我帮你?” “当然不要!”谢颂华几乎是立刻就开口拒绝,“我自己可以!” 换来对方一声戏谑的轻笑,笑声却已经在屏风后面了。 原来是故意逗她的。 大概是困劲儿过了,酒劲儿也过了。 这会儿泡在这温水里,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头脑清楚了许多。 萧钰问她怕不怕,其实说的还是四皇子的事儿。 朝代更迭,派系斗争,这些都是最残酷的东西。 高家如今的情形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了,可看看高家的样子…… “你的衣服都放在这里了,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叫我。” 第629章:卖药的那个 萧钰忽如其来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方才的惶恐忽然就消失了。 以他的身份,竟然能替自己想到这么周全细致,至少眼下两个人之间的欢愉是真的。 横竖都穿越了一场,这一世的时光已经是偷来的,莽一把又怎么样! 用手掬了把水在脸上拍了拍,谢颂华起身才发现屏风上放的衣服,还有她的小衣。 再看那玫红色的肚兜…… 分明是她最不喜欢的一件,这难道就是直男的审美么? 等谢颂华回到卧室的时候,萧钰竟倚在床头正在看书。 见着她过来,眼睛不由一亮,目光直勾勾地就落在了她的胸前。 谢颂华连忙将两边的衣襟一拢,面色不悦道:“王爷不要再这样看我了,该,该睡觉了。” “你又想到哪儿去了?”萧钰曲腿让出位子让她爬上来,含笑地看着她,“只不过觉得你这件衣服上的绣纹分外别致而已。” 别致吗? 她的衣服都是手底下的丫鬟做的,她也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不都是些花花草草的绣纹? 听他夸起来,谢颂华倒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这件好似是眠月做的来着。 他果然只是故意逗她,等她躺下来之后,只是轻轻地搂着她,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这回谢颂华是真的累了,闭着眼睛没有多久就沉入了梦乡。 隐约中似乎听到萧钰说什么华阳夫人什么,太困了,已经记不住了。 等第二日起床,萧钰已经出了门。 兰姑姑等人都在等着她起床。 看着外头的日光,以及院子里的景致,谢颂华不得不承认,嫁给萧钰,她恐怕是整个京城最惬意的妇人了。 早晚不用去给什么长辈请安,没有晨昏定省。 丈夫也是个省事儿的,至少目前身边没有任何莺莺燕燕的叫人烦恼,就连偌大的王府也用不着她打理。 天哪! 这不就是全世界最舒服的日子吗? 若是她现在还伤春悲秋点儿什么,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若是她还不积极努力的工作,也是不是太过于天怒人怨了? 只是萧钰的那个毛病她一直没有查到原因,到底让她心里有些忐忑。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她给他看诊,也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发现,萧钰自己也表示如今白日里并没有那种提不起精神的感觉了。 当时那般严重的症状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不过这也给了她时间,慢慢找总能找到原因。 谢温华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准确的说,是提了个人过来。 当看到那人的时候,谢颂华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大哥,这是……” “就是他!卖给我药的那个。” 那人脸上被揍得青青紫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想也知道自然是她那好大哥的杰作。 谢颂华仔细看了看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谢温华嘴里的商人联系到一起。 因为这会儿被打得像是一条死狗的人,若是用形容词来形容的话,倒更像是一个乞丐。 “大哥,你没搞错吧!” “化成灰我也不能认错了他,卖我那么贵的药,还不知道在暗地里坑害了多少人呢!” 那乞丐闻言便立刻道:“这位公子可不能这么说啊!我都是明码标价诚实买卖的东西,告诉了你那东西多少钱,公子给钱我给药,这不是银货两讫的买卖么?怎么如今公子用了之后又来说我坑人呢?我可没有半点儿夸大我那药的作用啊!” 都被揍成这样了,竟然还能有理有据地辩驳,谢颂华倒是敬他是条汉子,当即便道:“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这回将你拉过来可不是因为那药货不对板的问题。” “货不对板?” 乞丐显然是没有听懂谢颂华这个名词的意思,愣了一下才道:“那你们抓我来……” 话还没说完,一颗药就被弹到了他的嘴里。 乞丐慌得不行,当即便要抠喉咙吐出来。 谢颂华淡淡地道:“你自己也是卖药的,难道还不知道,能这样给你吃的药,自然是入口即化,还想吐出来,这不是白费劲儿么?” 乞丐顿时大哭起来,“你们这是欺负人啊!我得罪了你们谁?不过就是混口饭吃罢了,你们这些大富大贵的人做什么要跟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过不去啊!咬死啦!” 一把破锣嗓子嚎起来也着实叫人听得耳朵难受。 谢颂华皱了皱眉,然后直接摆手,“去!把他给我清理干净了,满屋子都是味儿。” 管家跟着谢温华一起来的,闻言立刻招呼了两个管事,一左一右就将那乞丐给架了出去。 那乞丐还要嚎,谢颂华便淡淡地道:“你不会不知道我给你吃的是毒药吧?我劝你老实点儿,不然我也懒得给你解药了。” 这话一出,乞丐的声音立刻消失了,麻布袋子一样被人拖着下去了。 谢颂华非让人将屋子都开了窗,叫通个风,然后才转向谢温华,“大哥这段时间应该挺忙的吧?怎么还有时间找这么个人?” “嗐!”谢温华摆了摆手,蹲在椅子上喝茶,“这不过就是碰巧撞见了,既然犯到了我手上,难道还有叫他逃脱的道理?” 也没有否认自己最近很忙的事儿,看来事儿是真的挺多了。 见妹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谢温华有些坐不住了,便又跳下了椅子,往她旁边挪了两个位子,“士为知己者死嘛!妹妹也不用埋汰我。” “说笑了,我如何管得到你?将来可是要当咱们大启的大将军的人,我不配啊!” “诶!这话就过了啊!”谢温华立刻抬手制止她,然后左右看了看,像是要告诉她什么秘密似的,“你可不要说我当哥哥的不疼着你啊!我可告诉你,这件事情并非我一个人在做,我最近就发现了些不寻常,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顺藤摸瓜,你猜我摸到了谁?” 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谢颂华一点儿猜谜语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 谢温华立刻没有了继续卖关子的心情,只得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儿。 然后让他郁闷的是,说完之后,自己妹妹脸上仍旧没有看到半点儿惊讶的样子,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谢颂华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你……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呀!”谢温华顿时来了脾气,可被谢颂华一眼扫过来之后,便立时消了气焰,“是是是,是我先瞒着,不怪你不怪你。” 说完之后又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忽然道:“那我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你肯定不知道。 谢颂华随手拿了颗樱桃放在嘴里,“说来听听。” 第630章:跑江湖的 “华阳夫人要回来了,”谢温华一面说还一面注意着谢颂华的表情,“一起来的还有慧敏郡主。” 见妹妹这回终于不再是稳坐钓鱼台的表情,谢温华终于找到了八卦的乐趣,“怎么样?你哥哥的消息还是灵通的吧?这不,我一听说,这就来找你了。” 华阳夫人立刻京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原本说是如今身体好了,趁着天气好,出去游历。 裕丰帝可是派了不少人跟随保护。 至于慧敏…… 则是走得悄无声息,京城里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加上宫变的事情,着实吸引了全国上下的关注,因而也就没有人去打听了。 对于谢颂华来说,慧敏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而且还是个完全不讲究常理的,能不在跟前,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跑一块儿去了,现在还要一块儿回来。 从这一点上来看,也能从侧面证明那日的宫变分明就跟裕丰帝脱不了干系,要不然,怎么就刚好将他在意的人送走了呢? 谢颂华原本心情还算不错,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可着实高兴不起来。 谢温华也收敛了嘻嘻哈哈的神色,终究还是带了两分担忧,“那个慧敏喜欢王爷的事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你可要小心点儿,如今京城内外谁都知道你与王爷感情颇好。” 谢颂华还没有答话,方才被拖下去的那个乞丐便又仍旧被拖了回来。 清洗干净了又换了一身管事的衣裳,看上去倒是不怎么磕碜,若是换上商人的衣裳,恐怕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但是谢颂华却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久,然后眯着眼睛问道:“咱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换了一身衣裳,那乞丐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也不似方才那般畏畏缩缩的样子了,“我就是个跑江湖的,什么事儿都做一点儿,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因为什么事儿,就给贵人瞧了一眼罢了。” “跑江湖的……”谢颂华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脸上,见他下意识地去捋胡子,脑海中灵光闪过,立刻反应过来,“是你!” 这可不是什么乞丐,这不是当初自己和娇蕊一起找到的那个江湖术士么? 全靠着他在镇抚司的大牢里跟娇蕊一唱一和地将林季岩给骗了个团团转,后面坚定地认为谢文鸢嫁进林家坏了他的运势,自己就闹着要和离的。 谢颂华对京城不熟,对于京城的三教九流更是没有什么交道。 这人是娇蕊找去的,说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才叫娇蕊信了他的能力。 没想到这人不但是个专业的江湖骗子,还是个买药的,甚至还能兼职个乞丐什么的。 真是技多不压身。 被谢颂华点破,那人也没有任何惊恐之色,只是脸上有些不大好意思,又舔着脸道:“这位贵人,咱么一码归一码,小人虽然做的事情多了些杂了些,可实实在在的不是什么骗子,不管是做哪一行,我都是十分热情真诚的。 就您们上回聘我那次,不也是十分出色地完成了你们交代的任务嘛!这不是童叟无欺嘛!卖药这个事儿同样如此,我也没有从中暴敛,那都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的。 我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真没有在中间赚多少差价!” 听到这话,谢颂华来了点儿兴致,“你也是从别人手里进的货?那……是从谁手里进的?在哪儿进的?怎么跟对方接头?怎么取得对方的信任?” 听到她这么霹雳啪啪的一通问话,奇怪顿时欲哭无泪,“贵人呐!咱们这道上混的,最讲究的一个字儿莫过于诚信,我若是将这些都告诉了你,往后我在这道上可就没得混了! 还请贵人看在我上回任务完成的不错的份儿上,就不要为难小人了吧!” 谢颂华笑得十分真诚,然后轻轻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我这会儿逼着你将这话说了出来,你以后恐怕是真的没法混了。” “是是是!”那乞丐闻言顿时面露感激,“女菩萨,还是贵人体谅小人的难处啊!” “不过我也要先告诉你的就是,如果你这会儿不告诉我的话,我可能会让你明天都混不下去,”她的语气还是那样轻柔,脸上的表情也仍旧无害,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乞丐感觉眼前一黑,“私下售卖朝廷严令禁止的药物,这个罪名……” 她像是想了想,却又想不起来的样子,“还是等王爷回来问问吧!锦衣卫那边有专门负责这一块儿的人,他应该十分清楚。 对了,横竖你对镇抚司的大牢也熟悉的很,不如,改日咱们去那边聊?” “诶诶诶!别别别!”乞丐一听立刻举手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女菩萨,不!女金刚女佛祖,我说,我说!”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还在,但是眼神里却是一派认真,“好!你好好说,我好好听,不过我要事先说明,我这个人可不喜欢被人欺骗,我这会儿认认真真地听你说,你可也得认认真真地说清楚才行。” 那乞丐闻言眼珠子一转,就有些犹豫起来。 “这样吧!”谢颂华朝霍管家招手,“去取纸笔来,让他写下来吧!说着我们未必听得清楚。” 霍管家早有准备,直接从袖袋里就将东西取了出来递给他,“在这上面写吧!” 乞丐却是面露难色,“这……不成啊!我不认得字。” 然而抬眼看到谢颂华看着自己的目光,后面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我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最不喜欢诚心诚意地跟人沟通,却被人故意欺骗,你方才是没有听懂吗?” 乞丐没有办法,只得认命地俯身在那纸上写了下来,一面写还一面嘀嘀咕咕,“世道不公啊!我老乞丐可是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人啊!都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呢!” 纵然这样念念叨叨,到底还是将事情写清楚了。 霍管家拿到东西,便走到了谢颂华兄妹俩面前,将那纸上的东西交给他们两个人看。 好家伙,哪里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这人分明是跑了一趟南疆,直接从那边买过来的。 谢颂华又打量了那乞丐两眼,然后将纸直接交给了霍管家,“拿给王爷!” 这黑市上流通的蛊丹绝对不是什么意外,恐怕后面有人在布局什么。 既然萧钰下场了,自己这个娘家的哥哥也如此不靠谱地决然卷了进去,她就不能真的坐视不理,能起到一分作用,她也义不容辞。 见霍管家下去了,那乞丐立刻急了,“这下可以了吧?我现在可得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了,不然明日我就要横尸街头,你该给我解药了吧!” 谢颂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像是才看到他似的,“你急什么,这边不是才把东西拿过去么?你这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都还没有验证呢!” “还……还要验证?”那乞丐急了,“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第631章:试药 “自然是等到确定你没有撒谎的时候了!”谢颂华起身,朝谢温华摆了摆手,“得了,我也懒得跟你较劲了,这事儿你还是自己想法子怎么跟家里交代吧!我帮不了你。” 谢温华嘻嘻笑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成算,你不用担心,得了,这人我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儿,确实也不能多留。” 等谢温华走了,那乞丐才可怜兮兮地看着谢颂华道:“那我呢?我现在该怎么办?” “王府大得很,留你一个人的吃住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也省得你还要到外头去风餐露宿不是?” 明明谢颂华的脸上带着笑容,但是那乞丐却是觉得整个人身上都凉飕飕的,“你能不能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怪渗人的。” “你也会怕?”谢颂华看着他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脸上满是不信任,“对了,你户籍是哪儿的?” 这话倒是将那乞丐给问愣了,“啊?” “你是个黑户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谢颂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黑户更好了。” “什……什么意思啊?” 谢颂华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招呼人,“把他带去东跨院。” 这个命令别说那乞丐了,就是整个王府的人都觉得十分震惊。 东跨院是王妃研究医学的地方,除了王爷和几个王妃信得过的心腹丫鬟,其他人根本就不让进。 这会儿让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去,是要做什么? 但是谢颂华的命令没有人敢不听,这是王爷说的,王府上下都必须要听王妃的命令行事。 等将人带了过来之后,谢颂华只留了翠柳和小青。 屋子里这一堆的瓶瓶罐罐,那乞丐也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什么啊?” “不用装了,”谢颂华一面摆弄着手里的一只瓷瓶,一面语气淡然道:“这里的东西对你来说,可断然不会陌生,你这会儿装腔作势,可实在有些晚了。” 这话让翠柳和小青都面面相觑,那乞丐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古怪起来。 “你难道不知道我方才给你吃的是什么?” 她这句话问出来之后,乞丐终于没有再装了,干脆就自顾自地往旁边拖了一把凳子出来,然后往那上头一坐,无可奈何道:“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京城里还真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研究出来这么多。” 对于这样的褒奖,谢颂华不置可否,然后取出瓷瓶里的药丸递给他,“试试吧!” “感情你将我抓过来,就是为了给你试药的?” “不然呢?”谢颂华一脸的理所当然,“听说你们南疆的巫师都是自小以身伺药的,这点儿东西,对你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伤害作用。” “可是我也是会痛的好不啦?”乞丐慢吞吞地接过了拿颗药,认命般的塞到了嘴里,一边吞还不忘一边埋汰谢颂华,“你这才多大的年级,怎么心思就这么恶毒呢?我好歹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话音还没落,谢颂华手里的匕首忽然朝他扎了过来。 乞丐才想要躲,就被小青结结实实地按在了肩膀上,他立刻动弹不得,然后脸上就被匕首划破了一道口子。 “诶你,你这是做什么?!我就算是你的俘虏,你也不能这样虐待我吧?” 谢颂华没有理会他的叫唤,只是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的伤口上。 如她所料,这被割开的皮肉里并没有血渗出来,那微微翻开的,只有一点儿死肉似的灰白。 “易容?”谢颂华往他面前凑近了些,不由啧啧称奇,“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还真的能遇到易容这回事儿。” 乞丐连连往后躲,手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脸皮,“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还是不是个女人了?你可是王妃!王妃怎么能这样对别的男人动手动脚?” 这话让屋子里的三个女子都顿了顿,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小青和翠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谢颂华则是不紧不慢地拿起了另一个瓷瓶,“你算什么男人?不过是个药人罢了!” 自从谢温华提供了这么个人的线索之后,谢颂华就没有放弃过追查这个人的下落,可偏偏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似的,竟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查到。 就连那屋子里的东西都被翻烂了,也看不出此人的半点儿特征。 锦衣卫可是做这种事情的行家,连锦衣卫都查不出来,这个人着实叫人心生疑惑。 如此一来,谢颂华便不得不怀疑他并非一个普通的商人,说不定就和京城出现的各种蛊丹有关。 而这一次这人被抓过来,发现了他竟然还有多重身份,谢颂华便更确定了这一点。 花厅里的拿颗药就是证明,那是根据独活留下来的手札制作的,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能立时辨别对方是不是巫师。 这人也知道自己藏不住,看起来像是在极力给自己开脱,实际上不过就是凑个热闹。 有这么一个巫师在自己的手上,不试试自己研究的那些蛊丹,岂不是太浪费了。 而方才给出去的那颗药,他吞下去之后,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那就只能说明,他这张脸是假的。 谢颂华一方面心里觉得异常兴奋,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物件儿,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胆战心惊。 这顺藤摸瓜,才这么一根藤就摸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结果,这背后的势力又是如何的庞大以及可怕,着实让她有些担心。 第二颗药喂下去之后,乞丐疼得在地上打滚,但是脸上面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谢颂华心下烦躁,将几瓶药都拿了出来,然后一一放在桌上,直接交给了翠柳和小青,“你们俩配合着,将这些药都喂给他,然后记录下来他吃这些药的所有反应。不明白的就让他口述!” 说完之后便急匆匆地出了门,打算去找萧钰。 谁知道才走到院子里,就看到萧钰大踏步地走了过来,看到她时,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听说谢温华给你带了个人过来,是谁?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谢颂华心里忽然间就踏实多了,她抿着唇露出个笑容来,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只是查到了一些事情,我正要去找王爷,这个人可能有点儿重要。” 萧钰闻言便笑了,轻轻拉着她的手往屋子里去,“重要便是重要,怎么还来个有点儿重要呢?” 谢颂华却是忽然转身抱住了他的腰,“王爷,我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人的到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发慌。” 第632章:我还是让你担心了是吗? “什么人?竟然会让你有这样的感觉?”萧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该你来处理,你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处理这样的事情,我待会儿就把他带去镇抚司。” “别!”谢颂华连忙拒绝了他的提议,然后细细地将今日的事情与他说了,“这事儿急不得,关键是这个人背后到底代表了什么。 我查了相关的东西,这蛊丹……最早甚至可以推到太祖皇帝手里的事儿,我总觉得这是一件蓄谋已久的事情,王爷,眼下陛下身体不怎么好,太子又在疯狂弄权,我虽然同样也不希望他能继承皇位,可若是暗处还有那么一双眼睛盯着……” 她话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实在不知道后面的话要怎么说,好似说出来便是在反对他眼下的选择似的。 “我还是让你担心了是吗?” 萧钰的想法却在另一个维度,“若你不知道我的事儿,你还可以安安心心每日研究你感兴趣的东西,可是你现在知道了我的打算,所以你心里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这件事情,不由自主地替我担心是吗?” 谢颂华本想否认,眼前这个男人是注定要做大事的男人。 两个人的关系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恋爱关系,她没有道理也不应该去拖他的后腿,可是此时面对萧钰的反问,她却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 两个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萧钰低头,寻到她的唇轻轻地啄了一下,“对不起,是我的不对,或许我不应该将这件事情就这样直接暴露在你面前,我只是……” 他顿了顿,“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有所隐瞒,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先离开。” “你说什么呢?!”谢颂华一把将他推开,以为自己方才听错了,“你……要把我送走?” 谁知萧钰却仍旧笑看着她,“我只是习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你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日,但是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是安全的,这样我才能全力以赴。” 谢颂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她要拒绝吗? 她总不能为了这么一段感情赔上自己的性命吧? 更何况,这种事情失败了,还未必是性命这么简单。 见她神色复杂,萧钰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我就是这么一说,反倒越发让你多心,啧!” 他脸上有些懊恼,“还是应该瞒一瞒的。” 换来谢颂华又一记白眼。 然后两个人就听到了从东跨院里传来的哀嚎,方才伤感的气氛立刻一扫而空,萧钰和谢颂华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走,看看去。” 乞丐那张假脸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而他两只手都肿成了腿那么粗,见到他们进来,一双眼睛立刻直勾勾地盯着谢颂华,面色狰狞,“得了得了,你玩儿够了吧!我服了我服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别玩这个行不行?你要结果,我……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啊!” “那怎么行?”实际上谢颂华,也觉得眼前的场面有些触目惊心,但是她还是尽量表现得完全不在乎,“你这张嘴里可没有两句实话,谁知道你给我的结果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随便该一点儿影响准确性,我这边恐怕也要出大事儿。” “怎么你这人这么难相信别人呢?” 乞丐眼睛里全是幽怨,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谢颂华见他神色有异,目光便转向了他两只胳膊。 好家伙,方才还肿胀得亮晶晶像是要裂开似的两只手,这会儿竟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怪不得这人这会儿说起话来已经气定神闲了。 见谢颂华看自己的目光跟豺狼见着肉似的,乞丐也着实吓得不轻,“差不多得了吧!要薅羊毛也该慢慢薅,你这一下子把我薅秃了,我死了你也没得薅啊!” 这乞丐的性子还真是叫人没有办法同情他,明明都疼成了那副鬼样子,一张嘴里还是忍不住跑火车。 就是一向软硬不吃的小青这会儿听到他说这话都忍不住笑了。 显然是对这样的说法觉得很是新奇。 谢颂华却是笑不出来,眼睛只落在那乞丐的脸上。 萧钰见她神色有异,不由皱起了眉,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是他有什么古怪?”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谢颂华连忙摇头,“没有,只是这人……着实是有些欠收拾。” 听到谢颂华这话,乞丐十分不满,才要开口,就听到谢颂华状似无意道:“你不是读过书会写字么?怎么连‘杀鸡取卵’这么个词儿都不会用了?” 乞丐咕哝了一句什么,谢颂华没有听清,也懒得去计较,“罢了,给他时间喘口气,锁后面那间屋子里去吧!晚上看严实点儿。” 小青应了一声,轻轻松松地拎起人往后面去了。 翠柳则是将方才记录的东西全部整理清楚了,才交给谢颂华,“姑娘,这个人确实是有些古怪,不管是遇到什么,哪怕当时看着十分凶险,可是没一会儿,他就能自行恢复,就像……就像……” 翠柳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好半晌才道:“就像是戏文里说的那种刀枪不入的人似的。” 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是谢颂华却知道翠柳的形容其实也差不多了。 她和萧钰相视了一眼,两个人谁也没笑,而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王爷心里怎么想?”回到自己的屋子,谢颂华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我现在就去一趟镇抚司,得派几个人往南疆去打探打探了,独活也已经好久没有消息,这会儿看来,怕是出了事儿了。” 刀枪不入,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最关键的是,目前看来,这个乞丐实实在在还只是最底层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派来这么远的大启京城,而他身后代表的那个势力,到底还隐藏了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好。 “这件事情还是越早去办越好,王爷还是去衙门吧!这边也没有什么事儿了,不说别的,独活的安慰,我们不能不管。” 萧钰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然后用力抱了抱谢颂华,“不要怕!我安排完了就回来。” 谢颂华轻轻点头,给了他一个笑容算是安慰。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晚膳吃着没滋没味,晚上躺在床上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谢颂华干脆爬了起来,然后提了一盏灯直接往后头的屋子里去了。 小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的屋顶上,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哎哟!你这大晚上的还要折腾,能不能给条活路!”那乞丐一见着谢颂华便直接哀嚎了起来。 第633章:你到底是谁? 谢颂华看着乞丐的目光有些冷。 她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便从旁边的灯架上将还燃着的灯取了下来。 擎着灯重新回到他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蓦然变得极近,跳跃的火光就在两个人中间,明明咩咩的灯火,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诡异,同时也有些不真实起来。 “诶……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乞丐像是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连忙往后退了点儿。 谢颂华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眼神更是未见半点儿暖意。 “你到底是谁?” 她再一次问出口。 乞丐听到这个问题,倒是长舒了一口气,“哎哟,姑奶奶,我叫你姑奶奶好吧?我还能是谁!你都快把我给扒干净了。” 他的表情自然,语气真挚,像是真的无法忍受谢颂华这会儿的咄咄逼人。 谢颂华伸手直接朝他脸上摸去。 乞丐吓了一大跳,“诶诶诶,你别这样啊!好歹你也是个成了亲的人,我这个人虽然也有些风流,可是这有夫之妇我从来不……” 谢颂华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脸上,却是直奔白日她弄出来的那个伤口。 当时她是下了些力气的,伤口也不小,可是到这会儿,竟然只剩了小小的一道口子,甚至不仔细摸还摸不到似的。 “真是神奇,”谢颂华嘀咕了一句,然后十分求知若渴地看着他,“用什么做的?” “人皮啊!”乞丐半点儿没有隐瞒的意思,“不过工艺比较复杂,怕是教不了你。” 对于这样的回答,谢颂华也不恼,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想来也是,是你做的?” “当然了!”乞丐大概是发现她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方才的胆怯也就收了起来,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我这一生可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的。” “一生?”谢颂华把那盏灯放在地上,与他面对面地坐着,“正好长夜漫漫,不如咱们来细细聊聊,你这一生是怎么过的?” 她这会儿脸上倒是带了点儿笑容,反倒让乞丐有些适应,听到她这话之后,表情随之一滞,“呸呸呸,我刚才就那么随口一说,眼下听到你说,倒好像我明日就要死了似的。” “你若是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好像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诶你这个人,我明明记得你是个挺良善的姑娘家啊!怎么嫁给了宸王之后,忽然就变得这么心狠手辣来了呢?动不动就……诶诶诶……” 后面的话就脖子前横着的匕首给堵了回去,乞丐将两只手举起来,目光盯着那匕首,“你可不要胡来啊!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说不说?”谢颂华的眼神越发冷了,“你从哪儿来?什么时候来的大启?有何目的?” “我就是个混江湖……”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的匕首便又递进了一分,脖子上的皮肤立刻被划破,殷红的血在昏暗中成了黑色。 但是乞丐却没有觉得疼似的,那脸上的委屈也假得不能更假。 “你真的觉得我不会杀你么?” “诶,不是!你能告诉我你这是为什么吗?好端端的,你干啥要杀我?我就算是骗了你兄长的钱,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你也不至于这般关着我给你试药不说,还要这样折磨人吧!” “还装?” 匕首的利刃已经有一部分嵌入到了他的皮肉里,但是他仍旧像是不知疼痛似的,方才那等装模作样也都一概抛弃了。 面对面前的人,他像是失去了耐心,干脆闭着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看来这人的身体着实怪异,恐怕将他的脑袋割下来,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谢颂华僵在原地好一会儿,那乞丐淡淡地开口,“罢了罢了,你随便折腾吧!实不相瞒,你这样的行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痛。” “你的痛觉神经有问题?” “没错!” 说完之后,乞丐忽然睁开了眼睛,朝谢颂华露齿一笑,“在套我话呢!” “所以呢?”谢颂华将匕首收了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凭什么要说?”乞丐却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我来说又没有什么好处,现在这样多好玩。” 谢颂华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直接离开了。 等走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跟在身后的小青不由有些担心。 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下去,只是选择一直陪在她后面。 谢颂华没有回屋,而是干脆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今夜无云,夜空中间却有一条清晰的银河,是星星排布出来的星云。 还是一样熟悉的猎户星座,与前世看到过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这个时空真的与那个时空相关吗? 若自己出现在这里只是个意外,为什么又莫名地出现这么一个人。 且这么个人还更离奇,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秘密。 偏生自己拿他半点儿办法都没有,这个人身上的许多事情没有办法解答的情况下,她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可是除了杀了他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手段可以让他说真话。 因而谢颂华此时对他如何威逼利诱,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用力闭了闭眼,明明这会儿夜风吹在身上该是清凉舒适的,可她却分明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 这夜色如同寒冰似的,一点点浸透她的骨髓,那种冷是从身体的深处弥漫出来的。 薅羊毛…… 这个词儿,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会有。 痛觉神经,他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脸上却带着几分迷茫。 若是…… 若是穿越的事情被揭穿了,她将会面临什么? 且不说会不会被人当成怪物,就说她如今的一切,真的还存在吗? 纵然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主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可是在谢家人眼里,在身边的这些人眼里,还会将她当成谢颂华吗? 尤其…… 江父江母会不会恨她? 哪怕不想承认,她能如现在这般活着,都是因为原主这个身份给了她极大的便利。 后院儿里关着的那个人,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这个炸弹什么时候被炸,谢颂华不知道,可关键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她甚至不能去拆这颗炸弹。 背后的这张大网,还需要从这个人身上入手。 萧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样子。 纵然在这样的夜色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萧钰却似乎能感觉到她身上似乎带着一层浓重的哀伤。 第634章:这就够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看星星?” 萧钰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谢颂华因为太过于沉浸自己的世界,生生被吓了一跳,抬眼对上的便是他关切的眼。 “王爷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了,“这么凉,坐了多久了?你的丫鬟也不知道给你那件衣服。” “这大晚上的大家都睡了,没得又吵她们做什么?” 接着他的手站起来,谢颂华打量着他的眉眼,“王爷可是在衙门里住不习惯了?” “事情安排下去了,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横竖离的也不远,骑个马就回来了。”他眼底里分明又几分疑惑,却什么都没有问。 “这样的大晚上还骑马?也不怕扰民?真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 见她眼里终于有了笑意,萧钰也微微松了口气,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屋子里走,“虽然说如今天气热了,可到了晚上还是凉的,尤其都这个时辰了。” 对于他如此的关心之语,谢颂华沉默应下。 可是心里藏着事儿,到底是睡不着。 翻了好几次身后,萧钰便伸手将她搂了过去,“是因为那个人的事儿?这蛊术在历史上就是个神秘的东西,也未见得就是针对大启的。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一力降十会,小小的弹丸之地罢了,翻不了天。” 谢颂华轻笑了一声,“是是是,王爷是战神将军嘛!一个南疆,能有什么搞不定的,等哪日王爷心里不满了,直接带领十万将士,踏平南疆可好?” 见她心情好转,萧钰也乐得跟他分逗趣儿,“南疆风俗与大启颇有些不同,那里民风开放,年轻的男女都是先找到的心仪的对象,然后两家坐拢谈婚论嫁,甚至还有些大胆的,等到孩子出生了再行昏礼的都有。” 谢颂华闻言很是感兴趣的样子,“还有这般美妙去处?真想去瞧瞧。” 再开放能开放到后世的程度么? 谢颂华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萧钰却是无奈道:“可是如今你已经成亲嫁人了,眼下再去,未免也晚了些吧?” “说不定那里还能休夫呢!万一我遇到个更好看的……” “你说什么?!” “王爷可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是不是在你面前太没有脾气了一些?” “……” 男女之间,除非真的发展成你来我往的打架,不然一切斗嘴都是只是在调情。 只是谢颂华想不到萧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竟真的跟自己玩这样无聊的口角。 两个人吵着吵着,就滚做了一团,谢颂华被按住被他挠痒痒挠到眼泪都出来了。 武戏不是对手,这种文戏竟然也毫无招架之力,谢颂华最后只能拼命求饶。 再挠下去,她真的火气都要起来了。 萧钰还是知道些分寸,最后两个人明明没有做什么,却生生拥在一起大口喘气。 说出去,谁也不信这是两个快三十岁的人做出来的事情。 等气息终于渐渐平稳,谢颂华在发现了乞丐的异样之后心里的那口预气也终于消散了许多。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直不安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王爷,你此前对我说,你是认真的,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 “嗯。” “如果我还是清水镇的江窈娘,你还会如此认真吗?” 谢颂华抬眼看着他,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并不知道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更不知道他的眼神会是怎么样的。 萧钰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根本不想回答。 实际上谢颂华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没有道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如果。 萧钰也不会知道,曾经的江窈娘是什么样的,就算是知道,也和现在的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她到底只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一抹游魂罢了。 “没有如果,我没有遇到过清水镇的江窈娘,我遇到的只是你,然后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就认定了你,就这样。” 萧钰语气平和地说完,垂下头看着面前的女子,“你就是你,或许早一步,或许晚一步,我们都不会在一起,可是这已经是上天给出的安排,你我都无从拒绝,也没有办法反悔。”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答案,却是眼下谢颂华最需要的答案。 接着黑夜的掩饰,红了的眼圈儿也不会被人发现,谢颂华那颗因为今日之事泛起波澜的心海,终于寂然平静下来。 她用力紧了紧面前人的腰身,“王爷,可能我来到这世上,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王爷吧?” 其实,还应该加上一个人。 只不过,在对象面前提另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无法解释的男人,她可不至于如此的低情商。 萧钰却反对她这话,“你这样说,你父母岂不是要伤心死?我想,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的感情大概还是没有办法与他们相比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谢颂华哭笑不得,根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不过说不清也罢了,横竖只要认定了眼前这个人就行。 至于若是真的有一日,藏在她心底的秘密没有办法再隐藏,他若是因此而变了心,那也没有什么,横竖这一刻的欢愉是真的,这一刻的真心也比什么都要真。 “看来你是真的不困啊!” 察觉到胸口的手不大老实,萧钰连忙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暗哑。 谢颂华却立刻将规规矩矩地躺好了,“算了算了,还是消停些,明日还有好些事儿!” “你认真的?” 三十岁的男人才开荤,这积蓄了这么多年的欲望简直如同秋日干枯的茅草,哪里经得起半点儿撩拨。 这会儿谢颂华却如此使坏,撩完就跑,萧钰都要给她气笑了。 “还是等两日吧!”谢颂华却是认真的,“王爷好歹也顾惜一下自己的身子,明日是真的还有许多事情,而且我也得早起呢!那个乞丐身上的谜团太多了,我是真的被他激起了兴致。” 她说完飞快地在他脸上落了个吻,“保证不食言。” 萧钰差点儿给她气笑了,偏生还找不出反驳的言辞。 难道他竟然要在她面前英雄气短不成? 看着旁边的女人一副已经打算好入睡的样子,萧钰咬了咬牙,只好躺了下去。 谢颂华听到他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忍不住翘起。 谁知才笑到一半,人就被他拽了过去,然后就是萧钰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落在耳边,“其实,王妃实在低估了本王的精力和体力,行军打仗的途中,三五日熬着不睡,也是常有的事儿。” 第635章:完全没用 后头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总之,谢颂华就是后悔,无比的后悔。 有些人真的不是他发能招惹得起的。 原本说第二日就该早起去东跨院的,可这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挑衅太过,萧钰像是根本不打算让她起来似的。 还是兰姑姑生怕她饿出个好歹来,进了她的屋子来唤她:“王妃若是在疲倦,不如在床上将东西吃了,吃完了接着睡?” 谢颂华被她推了好几下,意识才渐渐地回笼,睁开眼睛见到一室明亮的灯光,便知道自己这是睡过头了。 “什么时辰了?” “午时都快过了,”兰姑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王妃昨晚上晚膳用的也早,这早膳午膳再不吃,可就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如今还年轻不觉得什么,若是真饿坏了肚子,将来年纪大了才有妨碍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谢颂华扶着坐起来。 见她似乎真的要将洗漱用品以及那些饭食端来床上,谢颂华连忙拦住了她,“不用不用,我睡够了,现在就起来。” 这个萧钰,他是龙精虎猛,十分自在的样子,可却是将她整个儿的给榨干了。 下地时,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软脚虾似的,由兰姑姑扶着才慢慢地适应了怎么走路。 然后便是急匆匆地洗漱了一番,又随便吃了些好克化的,这才往东跨院里去,“让小青将昨日那人给我提过来。” 小青恰好出现,“已经提过去了。” 谢颂华转脸看了她一眼,给了个赞赏的眼神。 等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乞丐仍旧被反捆着双手,可面前却摆了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竟然还是谢颂华比较珍藏的一本医书。 她立刻将那医书收了起来,然后冷冷地看着乞丐道:“你倒是还挺自在。” “那可没有王妃自在,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才起,怎么?王爷在床上这么生猛的?” “你……” “放肆!”丁香正端了茶进来,听到乞丐这句,顿时给气得两颊通红,立刻就要上前教训。 那乞丐半点儿不害怕,反倒笑嘻嘻地将脸往丁香的方向凑,“哎哟,这个小姑娘可爱,长得也好,是不是想要打我?来来来,这里,我已经好久没有给这么泼辣的小姑娘打过了。” 丁香到底是个未曾嫁人的姑娘家,又是自小在谢家的内宅里长大的,何曾经历过这样的混蛋之语,顿时羞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谢颂华用力踢了乞丐一脚,然后转脸对丁香道:“你别理他,忙你的去,这边有小青呢!” 几乎是立刻,小青便从上头跳了下来,然后伸手一弹,一个黑色的东西便落在了乞丐的脖子上。 昨日被谢颂华伤到的地方已经完好如初,只是这会儿上头趴了一直绿背头的大蝎子。 乞丐顿时吓得嗓子都失了声,“啊啊啊,这是什么东西,你快点儿叫人把它拿开!救命啊!快走开,快走开!” 已经被捆着双手,根本没有办法将那蝎子拨开,乞丐只能奋力扭动身子,想要将那蝎子给扭下来。 偏生这样的动静一点儿都没用,蝎子甚至还顺着他的脖子往上爬,像是要爬到乞丐的脸上去似的。 见他这样害怕的样子,谢颂华不由挑眉,“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你害怕的东西呢!” 丁香和小青见状都不由笑了。 乞丐一面躲,一面骂,声音都变了调儿,“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你是个女人家!竟然玩这样危险的东西,你也不怕吓着人!你你你……你还是个王妃呢!你就不怕被人知道么?” 谢颂华耸了耸肩,将地上的那本书捡了起来,拍了拍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放回到自己的书架上。 “从昨天你进来到现在,倒是难得看到你这副样子,那就让这只蝎子陪你再玩一会儿吧!” 丁香虽然觉得幸灾乐祸,可也怕这样的毒物,见谢颂华已经坐下来准备开始忙活了,连忙退了下去,小青也二话不说,消失在了屋子里。 整个屋子里,谢颂华静心屏气地在抄写昨日的记录,而那边却是乞丐凄厉的惨叫声。 整个空间便在一种极致的疯狂与诡异的平静中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谢颂华倒是发现,这个乞丐是真的怕蝎子,眼下哪里还有昨日的那种淡定。 终于见他,像是要被自己玩死了,谢颂华才大发慈悲,用药粉将蝎子引开了,然后拿出自己方才记录的手札,“这里……用什么?” 乞丐这会儿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到她说话,看着她的眼神便有些没有好气的样子。 谢颂华也不恼,十分好脾气地就站在那里等着。 她今日身上完全没有了昨晚上的那种阴寒,可乞丐竟莫名觉得越发可怖了一些,“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气声儿,但是谢颂华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仍旧那般静静地等着他。 大有他不解答,便不罢休的样子。 乞丐没办法,终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然后像是失去了动力,“七茅草知道吗?在幼虫孵化的时候,要用七茅草的穗子做窝,那穗子里有一种特殊的精油,量极少,却也足够用了。” 谢颂华闻言便将那手札又拿了回去,然后在书架上一通翻找,对照着内容一点点地查找出来。 没一会儿又扔过来两张纸,上面有用红笔标注出来的地方。 乞丐认命了,一条一条地给她解惑。 谢颂华也不敢十分信任他,只将他给出的答案记录下来,打算后面一一应证。 见他也没有闹着要跑的样子,谢颂华干脆让小青将他的一双手都解开了,又扔了笔墨纸张给他。 在研究这蛊毒之后,积累的厚厚一摞疑问,这会儿尽数抛出来,直接将眼前的这个人当成了搜索引擎。 这个东跨院几乎就是谢颂华的精神角落,往这里面一坐,她就只看得到眼前需要她费心神的东西了。 至于外头发生了什么,若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不会有兴趣知道。 可这一次找来的人竟然是谢荼。 谢荼的婚事已经落定,老夫人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当得知谢荼顶替了谢荔嫁去苏家的时候,老夫人着实发了好大一通火,长子长媳更是在院子里跪了大半日,最后还是申嬷嬷在一旁劝解,这才没叫大老爷夫妻两个继续丢脸。 可就此,老夫人还是多躺了几日,府里的孩子们轮番侍疾,到最后眼见着谢荼消瘦下去,才终于起来。 最后松了口,可以答应这门婚事,但是要看看谢长清和安氏这做父母的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来。 是不是故意让谢荼去填窟窿的,就看他们夫妻俩的作为了。 什么诚意?还不就是嫁妆。 安氏心里纵然十分不愿,这会儿也不得不咬牙拿钱出来。 谁知却被谢荼给送了回来,还直言嫡母已经给过了嫁妆,不用再另添。 原本安氏还有些狐疑,只当谢荼是想要在出嫁之前再摆她一道,谁知老夫人那边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才让安氏彻底放了心。 能不给钱,自然是最好的,又不是人人都是谢颂华,钱多的花不完,送来那么多的添妆。 眼下谢颂华见她过来,也十分意外,“不是下个月就是婚期了么?怎么这会儿还有空过来?” 第636章:恶心人 谢荼等屋子里的丫鬟都退了下去,这才开口道:“我听说了一件事情,不知道这后头到底牵扯到什么,所以,还是过来一趟告诉你我才放心。” “什么事儿啊?这样紧张?” 谢荼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她这样郑重其事,就说明事情当真不小。 “这段时间太子一直在查三皇子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查到了西郊去了。” 最近太子很是疯狂,这事儿全京城都知道,谢颂华只是轻轻点头,“咱们家与从前的三皇子并无任何纠葛,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咱们家才是。” “三姐姐忘了一个人了。” “谁?” “清月庵在西郊呢!” 谢颂华一时没有听懂她这话里的意思,“清月庵?尼姑庵吗?” 眼下这般说起来,她倒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了,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四姐姐!”谢荼见状便又提醒了一句。 谢颂华这才猛然想起来,“你是说……” “原是我婚事定了下来,按道理也该跟各位长辈跟前露个脸儿,不然倒显得我没心没肺,眼里没有娘家人,所以那日我往颐和堂去见婶娘来着。 只是如今颐和堂就跟那宫里的冷宫似的,所以我进去的时候,没遇着人通报,院子里也没见着半个人影儿。 纵然知道婶娘未必是真的病了,但是这样的环境呆着,估计精神也未必好,所以我也就想着悄悄地过去看看她,陪着说说话也就罢了,岂料竟在这个时候听到里头传来婶娘的咒骂。” 谢荼的话没有说得那般明白,可神奇的是,她就只这么一说,谢颂华心里竟然就猜到了个大概。 果然,就听到谢荼道:“我原以为婶娘与外头已经彻底断了联系,到那日我才知道,原来婶娘跟前还有个伶俐的丫头,一直在给东宫传信呢! 这事儿,恐怕宫里都未必清楚,锦衣卫自然瞒不住了,可王爷未必在意,谁也不知道她是使得什么手段,竟然真让太子将她带了回来。 只是不知道后头又该是个什么身份,若是真将她带至叔父面前,恐怕又是一番是非,听说这两日朝堂上就有人在攻讦叔父了。” 谢颂华皱着眉没有立刻答话。 裕丰帝已经半个多月没有露面了,所有的政务都是内阁配合着司礼监在处理,司礼监那些批红拿下来,到底有没有经过裕丰帝的手,大概除了韩翦,谁也不能肯定。 原本这样至少现在也能相安无事,可太子的动静太大,很多事情被他搅和得,想不可能不影响朝政。 因而太子与内阁便也有了些摩擦。 韩翦是个狠人,在这个时候都能牢牢地把控着批红权,太子不是不眼红,只是没有能耐。 东厂那个地方,多填进去几个,太子手里便弱几分,这样的道理太子清楚。 因而这矛头自然就指向了内阁。 原本现在的情况,谢云苍做这个首辅是再合适不过的,没有立场,能力不凡。 可太子心中不满,不是他的人,如何能让他放心? 这段时间,京中一直无雨,京郊好些地方地里的麦苗都干死了,少不得要拨款赈灾,想办法修水利。 这里需要工部和户部的配合,主理此事的便是从前谢云苍在地方上的副手,这一次正好碰到了太子跟前。 捏了个不轻不重的罪名,就在朝堂上闹了起来。 看起来是对那位主理官的不满,实际上还是因为谢云苍的不肯配合。 这事儿谢颂华是知道的,萧钰手里掌握着朝堂内外的第一手消息,事关谢家,自然会告诉她。 但是谢颂华并没有多说一个字儿。 无他,这是朝堂的事情,不是她能够瞎掺和的。 谢云苍为官多年,宦海沉浮,并非一帆风顺,他既然能坐到这个位子上,至少证明他能做好这样的角色,作为女儿,担心是一回事儿,可她更信赖自己的父亲。 可若真如谢荼所说,谢荔也入了东宫的话…… 江淑华还可以说是按照裕丰帝的圣旨,算不得是谢家的女儿。 可谢荔,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脱不得的。 以如今太子一家独大的架势,根本犯不着拿一个谢荔去拉拢谢家。 所以,此举倒更像是恶心人。 “四姐姐左了性子,此番入东宫,恐怕也是一意孤行,后面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更何况,东宫里还住着一个江淑华。” 谢颂华见她满脸担忧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拉过她的手轻声道:“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你马上就要出阁,往后跟苏公子好好过日子,家里的事儿,自然有大人们去操心呢!” 见她仍旧担忧的样子,谢颂华干脆那话引开她的注意力,“可与苏公子见过面了?之前倒是也曾在一处坐过,可那会儿你恐怕只想着那是给姐姐相看的,自己压根儿就没注意吧?” 果然,提到苏公子,谢荼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 以她的性子倒未必是真的害羞,只是这会儿被姐姐说起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那日祖母将人召了过来,我也不知道,正巧给祖母送佛经过去,就见他一人在偏房里。” 她语气如常,只是有些受不住谢颂华的目光,干脆将脸别向了窗外。 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对苏公子的印象不差。 谢云苍是什么人,若是真人品有问题的,如何也不会将女儿许过去,主要便在于谢荼能不能与那苏公子看对眼。 如此看来,好赖谢荔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儿。 抛开两个人的感情不谈,苏家确确实实是一门不错的婚事。 等那份不自在过去,谢荼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姐姐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两年家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从前只觉得耳边吵吵嚷嚷都是她们闹出来的是非,可眼下,整个家里就剩了我和六妹妹两个,就连林姐姐也回了江南,虽说用不上多久就回来,可家里确实是少了许多生气。” “女儿多的人家,少不得就是如此,”谢颂华倒是没有多少这种感觉,毕竟才住了一年多的地方,“所以你可记得,回头多生两个小子,家里打打闹闹的,也就不觉得冷清了。” 没料到自家姐姐竟然会说出这样打趣的话,谢荼蒙了一下之后,才伸手去打她。 姐妹俩这样嬉笑打闹的时光也不多了,谢颂华一直留到半下午,谢家的马车来接了这才放人。 马车才走,萧钰便骑马回来了。 看了一眼,便知道是谁来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一起并没有多久,可就这么一眼,他们好像就已经知晓了对方想说的话。 谢颂华点了点头,“荼儿特地跑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可有传到前朝去?” “倒是还没有,你们家那个江良娣在太子跟前闹了一场,倒是没有想到这个谢荔也是个豁得出去的。” 第637章:怎么?打不得你了? “大约从前只是没有机会罢了。”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不愿意对她多置一词。 萧钰却没有停下来,他牵着谢颂华一路往后院去,“据东宫那边的消息,谢荔似乎是想让太子出面,替她和岳父说合。” 只略一想,谢颂华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这是才到东宫就想压江淑华一头呢?” “大概是自小被江淑华压着缘故,所以这个时候多少有些不甘心。” “小时候的事儿,我未曾在谢家不好多说,但是眼下谢荔这种做法,倒是让我觉得多少有两份恩将仇报了,当然这是站在她的角度上来说的。” 想起来到谢家之后的种种,再想想谢荔的所作所为,谢颂华不由笑了,“恐怕江淑华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一直被她利用的妹妹会有一天会调转头来咬她一口吧?” 如谢颂华所说,江淑华的震惊超过任何一个人。 太子去西郊带了个女子回来的事儿,打从太子进宫,消息就传了过来。 这多少让她生出了些危机感,整个东宫,她是最得宠的,却也是根基最不稳的那个。 说白了,如今太子对她的宠爱都是因为她个人的努力而已。 后面没有家世支撑,哪怕生了个女儿,到底还是不牢靠的。 若是多给她两年,等太子登基,她被封妃,那一切的局面大概又会有所不同。 如今这么快就来了新人,江淑华实在内心难安。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慌乱,不然叫人看穿,便是笑话。 因而一直等到太子妃叫她一同前去接太子,她这才没事儿人似的跟着其他人一同前往。 可脸上再得体的笑容在看到谢荔那张脸时,终究还是一寸寸地裂成了碎片。 她看到赵月蝉眼里看热闹的笑,却没有办法同平时那样与她针锋相对。 直到太子开口,言明他与谢荔是个意外,虽然是这么说,可是那张脸上分明带着笑意。 既然有了夫妻之实,他又是太子,直接将人留在宫里也没有什么,只是要与谢家商议罢了。 这商议的结果没有出来,谢荔便没名没分,自然不好单独给她院子。 赵明溪依旧是一脸的端庄大度,快人快语道:“荔儿妹妹本来就跟江良娣是亲姐妹,江良娣的院子的西厢房不是还空着么?这不正好,回头若是谢家来人,姐妹俩也好说一些。” 太子根本没有问过江淑华的意愿,便直接认可了这个提议,谢荔便如此住进了江淑华的院子。 等屋子里的人全部打发干净了,谢荔这才笑着开口,“姐……” 只是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儿,就直接被江淑华一巴掌打断了。 谢荔如何也没有想到如今这样的局面下,江淑华竟然敢如此掌掴自己。 “怎么?觉得如今你爬了太子的床,我就打不得你了?”江淑华一眼看穿她脸上的不甘和愤怒,“我告诉你谢荔,你娘都是给我娘端洗脚水的丫鬟,你以为姓了谢你就高贵了? 贱婢的女儿永远都是贱婢,如今就算你爬了太子的床,你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从尼姑庵里出来很光荣是么?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是么?” 江淑华恨不能用全天下最肮脏的言辞来咒骂面前的庶妹,脸上的表情也出离的狰狞。 谢荔反倒从最开始的惊骇中回过神。 脸颊上热辣辣的疼提醒着她方才的耻辱,可她反倒是笑了,“我是贱婢,那你又算的什么?我娘就算是太太跟前的丫鬟出身,可那也是世家大族自小养着的丫鬟,你娘呢?你爹呢?土里刨食大字儿不认得一个乡巴佬罢了,怎么?你能爬太子的床,我就不能?我好歹还姓谢呢,你呢?” 一向在自己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谢荔今日竟然敢这样疾言厉色,江淑华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她甚至忘了立刻开口反驳,而只是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人。 谢荔终于体会到了一把让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人吃瘪的快感。 她慢悠悠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拿起旁边果篮里的水果啃了一口,“我劝你还是赶紧让宫女给我取些冰块儿过来敷敷脸,晚些时候殿下可是要来看我的,你说他看到我脸上的这指痕会怎么想? 难道是我来到姐姐你这里如此不习惯?一来就把脸给撞坏了么?” 这言语分明就是威胁。 江淑华被她这话气得气闷,恨不能将眼前这张脸撕碎,可她却只能生生地忍住了。 谢荔说得对,她在太子心里一直是温婉柔顺的印象,若是太子见了谢荔的脸,难免会起疑,在太子跟前,她不能有一点点的负面形象,一点点都不行! 咬了咬牙,她最终还是将西竹叫了进来,嘱咐她去拿冰,且不能叫其他人看见了。 谁知冰取过来了之后,谢荔又不肯敷了,“姐姐未免也太敷衍了,你将我的脸打成这样,难道还要我自己冰敷不成?” 江淑华捏紧了拳头,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西竹,替谢姑娘敷一下脸。” 谢荔却不买账,“姐姐,我这脸可是你打的,你难道这会儿还没有后悔方才那一巴掌吗?若是不后悔,这也就没有什么好敷的了,干脆叫殿下过来看看,给你我评评理。 若是知道后悔,是不是该有些诚意?咱们姐妹一场,从前你生病的时候,我可没有少照顾你。” 江淑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谢荔的意思竟然是要她亲自伺候?! 面对她震惊的眼神,谢荔十分坦然,似乎认为她提出来的要求没有任何不妥。 “怎么?看来姐姐是真的不愿意啊!” 西竹连忙道:“四姑娘,还是奴婢来替姑娘敷吧!我们良娣自小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恐怕反倒弄不好,奴婢……”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西竹的话,也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西竹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发蒙,江淑华更是难以置信心地一把将西竹拉开,“你在做什么?!” “姐姐不要生气,我近来因为府里的糟心事儿,脾气不大好,所以出手快了些,不过姐姐也不要怪我,这个贱婢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这是在宫里,如何能容得了她放肆?我们主子之间说话,竟然如此贸贸然插嘴。 知道姐姐一向面皮薄,又总爱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这种作恶的事儿,你从前也总爱交给我,我这不就干脆顺手替姐姐教训了去,省得日后再给姐姐惹出祸来。” 江淑华简直气得鼻孔冒烟,指着谢荔道:“你真的以为如今你用了下作的手段进了东宫,就能在我跟前为所欲为了么?我告……” “哎呀!”谢荔再一次打断她的话,“怎么姐姐如今越发啰嗦了起来呢?这点儿小事儿也值得吵么?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你到底要不要替我敷脸?再不敷,这印子都下不去了。” 第638章:动作要快 谢荔就倚在椅背上,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印着那一道红印子越发清晰可见,而她脸上的笑容也显得越发刺眼,叫她觉得恶心。 过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江淑华后退一步,她咬着牙用手帕包起几块冰,然后往谢荔的脸上按过去。 “诶!姐姐你是怎么回事?这么重,是想要将我这张脸毁了么?” 江淑华咬着牙瞪眼看着她,谢荔却是挑了挑眉,语气不满道:“若姐姐不是诚心悔过,我觉得这事儿咱们也不用勉强。” “啰嗦什么!”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江淑华决定忍下去,手里的动作也轻了些。 “敷匀一些啊!姐姐你的手可不算秀气,这印子不小呢!” “从前姐姐你磕着碰着了,我也给你敷伤的,就算你没做过这样的事情,难道也没看过不成?敷一会儿要拿起来一下,不然把脸都冻坏了!” 她喋喋不休,为了避免再节外生枝,江淑华只能依着她的要求来。 直到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冰麻了,那帕子也湿了个透,谢荔才轻轻点头道:“应该差不多了吧!只要殿下看不出来就好了,也不要将姐姐的手给冻坏了。” 江淑华冷笑道:“都到这一步了,还这般惺惺作态,不觉得令人恶心吗?” 谁知谢荔却道:“怎么会呢?姐姐你是如何想我的?我实在是心里挂念姐姐这才入宫的! 你都不知道,谢家是完全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他们巴不得将我远远地嫁走,嫁去那个苏家,一个商贾人家,也不怕丢了首辅的体面。 太太就不说了,已经不知道多久都没有出过门了,如今都不知道是怎么个模样,祖母父亲没有一个真心疼我的,我留在谢家,只能等死,等着他们将我安排远远地离开。 所以这个时候,我便想起了姐姐你,只有姐姐你一直在替我打算,替我考虑,哪怕眼见着我马上要出阁了,还在想办法叫我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姐姐,妹妹的心里实在是感激你。 这个世上,若是还有什么地方叫我放心,那也就只有在姐姐你身边了,如今我得了殿下的青眼,真的来了东宫,以后咱们姐妹就在一起住了,甚至连夫君都是同一个,姐姐,你不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事情吗?” 她简直像是那戏台上表演的戏子,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这虚假的情谊,江淑华感觉自己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偏生那个在台上唱着的人还一脸陶醉的样子。 只是看到江淑华那张黑如锅底的脸,谢荔终于忍不住笑了,“说实话,我从小到大,真的最喜欢看姐姐你这张吃瘪的脸了,只是你这样的神色,从来没有一次是因为我而出现的。 我今日是不是也算是圆了一回我的梦想?” 她越说越得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这才渐渐地收住了,然后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既然也跟姐姐打完招呼了,我也该去我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会儿了,姐姐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去我那儿坐坐呀!” 江淑华一句话都不想说,看到这张脸都觉得恶心,因而只是冷冷地别开了脸。 一直等她走了,西竹这才敢开口,“主子,眼下可怎么办?这四姑娘……仿佛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关于这个庶妹,江淑华一个字儿都不想多说,可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逃避没有半点儿用处。 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脸上心事重重。 “太子妃那边怎么说?” 提到这个,西竹皱着眉头道:“派了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都往西厢去了,太子妃跟前的姑姑说,太子妃的话,若是四姑娘缺什么只管打发院子里的宫女去她那儿要。 奴婢也看了一下送来的东西,都不是凡品,与平日里殿下赏给主子的差不多成色。” 江淑华闻言冷笑了一声,“这么好的机会,赵明溪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是想着坐山观虎斗呢!别看她镇日里似乎都唯殿下之命是从,实际上心里的盘算多着呢! 且看看这段时间六部换下来的人,有多少是与她赵家沾亲带故的就知道了,自我得宠之后,她心里恐怕是恨极了我,只不过是为了维持她太子妃的体面才按兵不动,怕让殿下厌弃了她。 如今谢荔这个蠢货送上门,恐怕赵明溪心里都快要乐开花了。” 西竹点头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所以……” 她欲言又止,江淑华便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一套,我若不是信任你,那么多的事儿,会交给你去做么?” 西竹闻言便不敢再犹豫,“奴婢是想说,主子与其如此与四姑娘相斗,倒不如联合四姑娘一起,那边太子妃和赵侧妃是姐妹,她们背后是赵家。 你和四姑娘也是亲姐妹,背后却是谢家,这样两方实力才算相当,不然主子三面受敌,如何是太子妃的对手? 且四姑娘来了,殿下对她到底稀罕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若是……” 这话不大好说,西竹便直接略过了,“主子若是再想起来就难了。” 江淑华明白她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无非是谢荔抢了她的恩宠,她背后没有了依靠,太子妃对付起她来就容易得多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刚才谢荔脸上那得意的神情,江淑华就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犯恶心。 最终她还是摇头,“不行,我没有办法忍受这一点。” “主子!”西竹还想再劝,却被江淑华抬手拒绝了,“你不用再说了,我确实是没有办法接受,不过你方才说的话也有道理。 我不能这样被动,赵明溪我是动不了,赵月蝉实际上没有什么气候,且她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那也就活不了多少时间了。只要解决了谢荔就好。” “主子的意思是……” 江淑华眼底闪过几分阴毒,“看她今日跳得这么欢,真的以为这后宫是什么快乐简单的所在么?既然她这么天真,那不如我就先下手为强。 一个刚入宫的人死在宫里头,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西竹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点头道:“若是主子做不到跟四姑娘联手的话,那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了,只不过,确实得快。” “你能安排?” 西竹立刻行了一礼,“奴婢这就去安排,尽快给主子答复。”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淑华脸上的笑意才渐渐地显露出来,“贱婢就是贱婢,连命都比旁人更贱,还妄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改变自己的地位,简直可笑!” 第639章:这不是当众打脸是什么? 江淑华的计划如何且不好说,但是东宫的人来到谢家之后,听到谢荔已经成了太子的人之后,谢老夫人差点儿没晕过去。 赵明溪跟前的嬷嬷脸上的笑容却仍旧得体而热烈,“这真真是满门的荣耀啊!谢大人如今位居首辅,小女儿又得了太子的青眼,真真是祖上就是有福之人呐!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缘分注定,殿下原本是去处理一些公事,谁知道连日来一直无雨,偏生那天就下了雨,虽然不怎么大,却是阻了殿下的路。 偏生殿下挂心着朝廷大事儿,一心想要回去,而马儿就出了事儿,刚巧又叫谢姑娘给救下了,这大晚上的,又是在郊外……” 那嬷嬷说着便用帕子捂着嘴,没有说得更露骨。 可这话也差不多是明晃晃地打在了赵老太太的脸上了。 且不说这几日京中一直无雨,就是她说的那日所谓下雨,也不过就是那么两三点,估计才下下来就干的差不多了。 就说太子出行,还是为了公事出行,身边如何能没有一个护卫? 怎么就要她谢荔出手救人了? 即便是真的救人了,难道那些护卫都是死的不成? 宫里人说话总有他们自己的一套习惯。 说了这么多睁眼的瞎话,实际上表达的反倒是那瞎话之外的意思。 说来说去,一句一句都是在说谢荔对着太子自荐枕席。 这不是当众打脸是什么? 好歹是经过了多年风雨的人,哪怕如今老夫人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却还是强撑着不愿在外人面前露怯。 她语气严肃,表情认真道:“这事儿嬷嬷贸贸然来告诉我,我实在有些震惊,不过我们姑娘前段时间因为身上不好,原本许的亲都退了,去了老家养病,我寻思着,如何也不好跟殿下碰上的。 不过嬷嬷今日既然特地来一趟,想来也不是专门来胡说八道一通的,要不然这样,我们这边也调查清楚,殿下那边最好也把那女子带过来叫我们认认。 能得殿下青睐,如嬷嬷所说,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儿,万不可马虎了,嬷嬷你说是吗?” 这事儿毕竟还是要经过谢云苍的手,嬷嬷也一清二楚,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纠缠,当即便笑吟吟地告退了。 等人一走,老夫人便将一桌的茶水点心都拂落在地,里间的安氏、余氏和谢文鸢都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方才众人正在陪着谢老夫人聊天,哪里知道太子妃的人忽然来了,还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老夫人商量,让其他人都回避。 姑嫂三个也没敢去更远的地方,都在旁边听着。 这会儿见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怒,一个个全部都围了过来。 安氏的性子藏不住,当即便道:“这四丫头怎么也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二房两个自小养到大的丫鬟,难道就只学会了怎么爬床不成?还爬的是同一个人的……” “咳咳咳!”谢文鸢听到她这么说,连忙用力咳了两声,这才让安氏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竟是骂到齐氏的头上去了。 谢老夫人倒是懒得计较她这些出阁的言语,在她老人家心里,这个谢荔也确实不堪。 余氏温声温气,“母亲,如今可怎么是好?江淑华还能说是养女,与我们谢家没有关系,可是四丫头……那是铁板钉钉的谢家人,还是二哥哥的亲生女儿,太子这番,恐怕是瞅准了咱们家了。” 老夫人如何想不到这一点? 就是心里那口气实在难平。 谢文鸢眼底闪过深思,又看了一眼自己母亲斑白的头发,终究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而是让人打听着前头的情况,留意谢云苍回来。 自己这边又给谢颂华去了信。 从她的回信中,这才知道原来她那边已经知道了。 面对谢颂华,谢文鸢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将自己心里想到的法子说了出去。 当看到自家姑姑列出来的法子,谢颂华也吃惊不小,可想想似乎并不是没有可行的可能。 只是这事儿到底是谢家的家务事儿,在谢云苍和老夫人开口之前,她便是透露出自己知道,都有些不大合适。 因而她没有给出任何的建议,只是让谢文鸢和家里人好好商量,准确的来说,是让她想好怎么给谢家人提建议。 除了谢文鸢,竟然连谢思华也来了信,说的还是谢荔的事儿。 只不过相对于谢文鸢和谢荼的忧虑,谢思华倒像是个吃瓜群众,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谢荔如东宫的事儿,主要是说起她和江淑华两个人见面的情形。 就差在旁边大喊“打起来”“打起来”了。 由此可见,谢思华就算是成熟了一些,那个程度也实在有限得很。 萧钰见她这两日都在看谢家的信,不由道:“你若实在担心,我替你解决了去就是。” 谢颂华一听就皱起了眉,“王爷,我知道你能力很强,这大启的事儿,就没有多少是你办不到的,但是……” 她顿了顿,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萧钰无可奈何,上前拥著她,“好好好,你自己来,只是我实在不明白,在一个家庭里,女子不就应该靠着男子么? 你夫君我能力强,能摆平很多的事情,这难道不是好事儿么?为何你要如此拒绝?” “那我可要跟王爷说好了,我知道方才你说的是对的,对于这世上大部分的家庭来说,女子确实是依靠着男子生活。 可是王爷,我不愿意,哪怕我们是夫妻,咱们关系再亲近,我也希望我有自己的空间,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去做,可以动用我自己的关系,而不是王爷你一句话吩咐下去,底下就又许多人将这件事情做的漂漂亮来的。如果是那样的话,王爷,我就会找不到我了。” 前面的话,萧钰还在认认真真地听着,听到这一句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笑了出来,“你怎么会找不到自己?我还在你旁边呢!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找到你。” 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谢颂华觉得整个人都苏了,便也放弃跟他继续咬文嚼字,她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丁香走了过来,“姑娘,这是后面那乞丐让交给你的东西。” 谢颂华拎起那张纸一看,脸上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一旁的萧钰见状也不由地紧张,“这是什么东西?” 谢颂华没有回答他,却是拉着他的手一起往东跨院去,“走,我们去验证。” “验证?”萧钰越发听不明白了,“验证什么?” 第640章:骗 谢颂华给了乞丐一间专门的屋子,每日里就将自己的遇到的种种问题都叫人送去给她,一般当日下午就会得到解答。 随着他给出的答案越来越多,谢颂华对他拿出来的东西倒是不怎么怀疑了,只是自己每次还是会小心地验证就是了。 当看到谢颂华在旁边的操作区一通捣鼓之后,递给他一瓶东西的时候,萧钰的心里升起一丝儿不好的预感。 他没有伸手接过来,而是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妻子,“是什么?” “我原本一直没有研究出来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加上这段时间你的状态又还好,因而也就没急,只是细细的寻访法子。 前两日终于有了点儿眉目,到底还是那乞丐帮了大忙,你来试试,先把这个吃了,我再用金针给你渡穴试试。” 那原本就是一句随口胡诌的话,没想到谢颂华当真了不说,这段时间竟一直没有忘记,还在积极地替自己寻找解救的法子。 萧钰一时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颂华却是再一次将那药瓶往前递了递,“你还愣着做什么?这个情况,确实十分特殊,本来你体内就有蛊虫,而且是多年前种下的,我取不出来,更不知道如今到底进化到了那一代,会不会有一些世上已经无人知道的隐秘可能,那边更不能有半点儿马虎。 这是我好容易才翻出来的,若是验证成功,恐怕接下来我必须要请那乞丐帮着一起替你诊治了。” 她说的严肃认真,半点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萧钰将那瓶药接了过来,却只是在手里摩挲着,并没有打开瓶塞。 谢颂华疑惑地看着他,萧钰终于抬眼看向她,开口就有些犹豫,“你……很担心我?” 谢颂华都被他这话给问愣了,“啊?” 但是他没有再说一遍,只是仍旧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当然……当然担心你啊!”谢颂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句话,她竟然结巴了。 但随即言语就顺畅了起来,“虽然方才我说我不要靠着王爷生活,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爷你现在是我的衣食父母嘛!我肯定是要担心的。” “父母?” 见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谢颂华顿时哑然,到底还是忍不住握拳锤了他一下,“你不要故意这样说好不好?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所以,你就是担心我。” “是是是!担心担心,赶紧吃吧!吃完静坐一刻钟,我再给你把脉。” 萧钰却将那瓶子放在了一旁的案桌上,“不用了。” “啊?” 谢颂华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为何?” “我骗你的。” “骗我?”谢颂华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什么骗我?” 萧钰自小便与旁人交流得少,掰着手指头算下来,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人值得他在与之交流的时候,还要费心思。 至于骗人,那就更没有可能了。 除了战场上用战术迷惑地方,他根本用不上骗这个字。 更何况,那也是他十分不屑的一种行为。 因而此时要在谢颂华面前承认自己此前骗了她,对他来说还颇有些艰难。 更何况,他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谢颂华知道自己的欺骗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那日跟你说我身体不舒服,是骗你的,我没有什么事儿,一直都挺好的。” 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才反应过来是那日他将自己从谢家接回来的事儿。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可是……可是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何况……你那日的脉象确实不大正常啊!” 萧钰是练武之人,而且他内功深厚,加上从小被蛊毒侵扰,脉象异于常人,比正常人的脉搏要慢许多。 最开始她不知道,后来知晓了之后,便格外注意他的脉象。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萧钰的脉搏跳动得很快。 “是真的,脉搏……是因为我当时经过一些事情,有些激动,所以……” “激动?!”谢颂华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完全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萧钰,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儿能叫他激动的? 百越不是说,面对敌方几倍于自己的兵力,阵前指挥的时候,他都能面不改色吗? 这样一个人,他还会激动? 可是看他此时的脸色,谢颂华完全相信,这会儿的他是肯定没有撒谎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 谁知这句话问出来,面前的男人竟然脸红了。 这是谢颂华第一次见到他脸红,着实让她出乎意外,“王爷……不至于吧!” “就是……”萧钰到底还吃不住这样的场面,干脆将人直接拉到怀里抱住,叫她看不到自己的脸,这才道,“就是那日看到手底下的老刘在炫耀老婆孩子,我心里想你回来了,所以……所以就随口编了个理由,没有想到你完全相信了,还一直记在心里。” 谢颂华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日萧钰跟她说他是认真的的那番话,似乎都没有此时他躲在自己耳边说的这么一句话让她心动。 她竟然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失去了规律。 因而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将面前的人推开,而是静静等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同样抱住了他。 似乎是受他这个动作的鼓舞,萧钰便接着道:“那日老刘说起自己家里的妻子的时候,我心里十分羡慕,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他妻子每日在家里等他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 我分不清当时的心情和感觉,可是那会儿我就是很想见到你,而且我想在宴春台留下来,我也希望我每日回来,能看到你坐在灯下等着我,这里,这个王府里,有一个人为我守着一盏灯。 不,也不对,应该说,我希望,这个王府里,你会为我守着那盏灯,等我回来,那个人只能是你。” 从来不知道感情为何物的人,有一天竟然还能说出这样情意绵绵的话。 方才因为得知他的蓄意欺骗而带来的那一点点的不快,很快便消散了。 谢颂华轻轻地拍了他一下,故作不满道:“王爷也着实过分,难道不知道我这日日泡在这院子里头,就是担心你的身体么?竟一直不告诉我。 若不是我今日想到了法子,你是不是还要一直瞒下去?” 提到这个,萧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是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我给你道歉,你若是觉得我太过分了,想要惩罚我,我也绝无二话。” 第641章:以后都不会了 谢颂华原本是真的有些生气。 倒不是因为被骗,而是因为这段时间萧钰的病确实是如同一座大山似的压在她的心里,让她一直不得安心。 着实扛了好一阵儿的压力。 但是眼下见他这副模样,与平日里的萧钰截然不同,让她心里的气怎么也不起来。 反倒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欣喜,眼前的萧钰的模样大概也只有她能见得到了。 如此一想,心底就软成了一片,更何况,得知他没事儿,怎么也算是个好消息,沉沉压在心间的东西消失,如何看也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儿。 但是气氛都到这儿了,若是不做出副样子来,好像实在说不过去。 谢颂华心里想着,便板着一张脸道:“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此骗人终究是不对的。” “是,我以后不会了。” “那事情也不能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去。” 萧钰闻言,立刻点头,“你说,你想如何,我都答应。” “真的?”差点儿没有绷住笑出来,谢颂华忍住了,才一本正经道,“不过鉴于你是被我的魅力吸引,才做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那……就罚你给我做一顿午饭吧!” 萧钰原本以为她会提难办到的要求,还在心里回想从手底下那些人嘴里听到的关于如何哄女子的技巧。 似乎大家都有一个共识,女孩子家,都喜欢买买买,就是不知道谢颂华会不会也是这样,她会要买珍贵的药材,还是直接买金子。 谁知道却得来这么一句话。 “做饭?“ “对!而且只能是你自己独立完成,给我做一顿午饭。” “就这么简单?”萧钰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谢颂华却是将眉头一挑,笑着道:“简单吗?王爷不妨试试啊!” “既然这是你提出来的要求,我自然不会拒绝,”他说着捏了一下谢颂华的手指,立刻便往外走,“我这就去。” 见他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谢颂华不由觉得好笑。 生活中很多事情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真正动起手来,却未见的。 就想前世时,很多妇人在生了孩子之后,便专心在家带孩子操持家务,许多男人便觉得妻子不过就是在家里做一些小事儿,只花钱不上班。 却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小事儿,才是真正磨损人意志力的。 而萧钰或许战场是一把好手,处理起政务来也十分雷霆万钧。 可是这做饭就不一定了。 以他的身家地位,自小到大,恐怕都没见过饭菜是怎么烹制成端上桌的样子。 没一会儿兰姑姑就有些紧张地跑了过来,“王妃,王……王爷……” 见她的样子,谢颂华便知道,恐怕宴春台的人都惊着了。 这样也好,既然眼下两个人在一起了,就得要按照两个人都舒服的方式来相处。 这个两个人都舒服的方式,自然要慢慢磨合,眼下就是磨合期。 身边的这些人也该慢慢地习惯,不然今天来劝,明天来说,也着实叫人烦恼得很。 “在厨房么?” 听到自家主子这么说,兰姑姑才确定自己姑娘是知道这回事儿的。 “对!不但在厨房,还将所有的厨娘都赶了出来,只自己一个人在里头,厨房里的人都战战兢兢地求到了奴婢跟前,让奴婢在王妃跟前说说好话,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恳请再给一次机会。” 谢颂华不由顿住了,没想到竟然引起了这样的误会。 “你去告诉他们不用紧张,中午的这顿饭也不用他们做了,就当是给他们放半天的假吧!” 到底相处了这么久,谢颂华又一直十分信任她,兰姑姑见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并非厨房里那帮人揣测的那样。 便也放下了心,只是仍旧疑惑,“那王爷这是……” “给我做饭呢!”谢颂华轻轻一笑,“说是想让我试试他的手艺。” “啊?!”兰姑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 “怎么了?”谢颂华仍旧自顾自地忙碌着手里的事情,“把那边的篓子拿给我。” 兰姑姑呆呆地拿起那只装着药材的篓子,递了过去,好一会儿才委婉劝道:“王妃,虽然您与王爷感情不错,但是王爷终究是个男人家,这……不大好吧?” 谢颂华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道:“可是他是王爷啊!他如此盛情,我若是拒绝,岂不是太不知情识趣了?万一让他觉得我是个不解风情的,岂不是反倒更不好了?” 谢颂华的话让兰姑姑无话可说。 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王妃说的也是,想来王爷也就是一时兴起,到底也只是在咱们院子里头,外头的人并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赶紧又往外走,“奴婢还是赶紧回去敲打一番底下那帮小蹄子,万一有那么一两个嘴巴没把门儿的,说不得就将这件事情给说出去了。” “有劳姑姑了。” 在这个时代,跟他们说什么男女平等,根本就不可能被理解,谢颂华也懒得去费那个唇舌,倒不如用她们自己能理解的方式。 以后但凡遇到什么他们不能理解的事儿,那自然都是他们的偶像宸王的强烈要求啦! 实际上谢颂华是也做好了吃不上午饭的打算,不过外头那么多吃饭的地儿,去哪儿吃不是吃? 可谁知到了午膳的饭点儿,萧钰竟然准时出现了。 等她看到那一桌子自己爱吃的东西时,不由目瞪口呆,“这……” 转脸看到他稍有些得意的眉眼,谢颂华不由恼道:“王爷这样耍赖可就有些过分了,说好的你独立完成呢?” 萧钰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脸上闪过两分错愕之后,便不由笑了,“窈娘莫不是认为这都是我假手于人的?” 谢颂华藏不住脸上的诧异,“真是王爷做的?” 萧钰挑了挑眉,拉着她的手坐下,又夹了几样才放在她的碗里,“尝尝看,这算得上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下厨了。” 虽然觉得太过于不可思议,可萧钰的性子她多少也了解一些,至少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首先是一块麻辣兔头,一口咬下去,干煸辣椒的香味瞬间侵占了所有的味蕾,然后兔肉的鲜香随之铺陈而来,跟她在酒楼里吃到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然后是红烧牛肉,这一道菜倒是让谢颂华信了,这真的是萧钰做的。 因为他稍微放多了一些盐,但也只是稍微多了一些。 平心而论,味道实属上乘。 这桌上的每一样菜,都是她爱吃的口味儿,若不是还有一道清炒嫩南瓜和一碗银鱼肉末羹,几乎没有什么萧钰能吃的菜了。 “你好歹也给自己炒两个能吃的啊!” 萧钰只一味看着她笑,听到她这话才轻声道:“没必要。” “为什么?” 这话让谢颂华不解,然后就见他凑了过来,轻声道:“既然是夫妻,口味总要慢慢协调。” 第642章:我相信你 看着这一桌重口味的菜,谢颂华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这口味哪里是那么容易调的。 更何况他是自小训练,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饮食习惯。 现实生活中,多的是吃不到一块儿的夫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这会儿这个男人兴致勃勃的样子,拒绝的话,谢颂华发现自己竟然还开不了口。 干脆便让盛了碗汤放在旁边,给她涮着吃。 这个人也太实心眼儿了,既然决定了要跟她一块儿吃东西,这辣也不知道少放点儿。 这一次萧钰倒是没有拒绝,一起吃也得慢慢适应,不然一下子上来猛的,回头接受不了倒是下不来台。 可就算这样,一顿饭下来,还是吃得脸上泛红,喝了两碗汤才慢慢地压了下去。 “东宫的事儿,你想好怎么处理吗?” 谢颂华轻轻摇头,“不关我的事儿,我早就已经想好了,虽然江淑华跟我水火不容,可是如今她既然选了那条路,便与我无关,若是再犯到我手上来,我不会饶过她,可现在我也不会主动招惹。” 最重要的是,如今她的身份是萧钰的妻子,是宸王妃,她做的任何事情,没有办法与宸王府扯开关系。 这对她来说,何曾不是一种牵制。 萧钰轻轻地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 谢颂华却看穿了他的心思,“王爷你不用担心,我手里有她的把柄,她奈何不了我的,若是真不行,我回头再找她一次就是了。” 这个答案,萧钰不意外,最终他只是点头,“嗯。我相信你。” 她当然知道,以萧钰的能力,别说东宫的一个江良娣了,就是太子妃,也能有办法叫她盘起来。 可是谢颂华不想让萧钰卷进她和江淑华的事情之间。 实际上,谢颂华心里清楚得很,以江淑华的性子,迟早还是会来找自己的麻烦,只是如今,她已经不再烦恼这件事情。 萧钰给谢颂华做饭的事情,并非是兰姑姑叮嘱几句就能控制得了的,该传的地方,终究还是会有人去传。 华阳夫人上门的时候,谢颂华便觉得心里烦躁得很。 可对方身份地位摆着,她一个宸王妃还真不能对人家如何。 哪怕是华阳夫人上门,她也不得不全副诰命的服制来接待,然后带着府里的人浩浩荡荡地站在二门上迎接。 华阳夫人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气色甚至还更好了一些。 她一看到谢颂华,目光便在她脸上不断地逡巡,而后才笑着道:“我这段时间不在京里,也不大知道京里发生的事儿,真真是错过了好些热闹。” 这指的是什么,谢颂华不大确定。 但是万事儿都是一个理儿,面对比自己地位要高许多的人,没拿准对方的心理之前,只要装什么都不知道,微笑就好。 华阳夫人见她不接话,便停下脚步,含着笑看着她,“别的也就罢了,那些都是男人的事儿,咱们也插不上手,也不能胡乱置喙。 只是你们夫妻俩如今关系这般亲近,我竟然都是才知道的,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风花雪月四个,原本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个个儿都是能干的,宸王一直没有成亲,我这个做长辈的心里也惦记了许多年,眼看着他终于接受了娶你这么一个乡下来的,我心里实在高兴。” 这算什么? 终于要提起她那安插在王府的风花雪月了么? 华阳夫人见她只是笑着应承,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果然能叫韩翦都盯上的人,心智不是那么简单。 “说起来,你也不要怪罪,风花雪月我是与了你的,只是她们这几个也都是有良心的,时不时地还会问候我,我便也从她们那里知道了,宸王与你的关系一直算不得好。” 谢颂华到这个时候脸上才露出几分惊诧,像是有些愤怒,又不得不忍下去的样子,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倒是没有想到她们四个竟这样念旧。” 这样的反应倒像是取悦了华阳夫人,她伸手将谢颂华的手拉了过去,然后又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你也不要生气,这样的事儿,以后不会再有了,这一回来,便也打算与她们说清楚,既然都已经成了宸王的人了,如何还能往外头递消息,哪怕是好心,想要叫我帮帮你,你……” “夫人!”谢颂华忽然轻声开口,脸上又摆上了方才温婉的笑容,“夫人莫要觉得我失礼,这样打断您说话。” 实际上华阳夫人确实是有些不大高兴,她是连裕丰帝都要尊敬的人,什么人敢在她说话的时候打断? 她脸上的神色难看了起来,却还是耐着性子淡淡地道:“我还不至于那般没有肚量,你到底是农家出身,不大懂规矩也算正常,不过往后在别人面前,可不要如此了。” 见谢颂华一副认真听取她意见的样子,华阳夫人这才面色好看了些,随着谢颂华一道迈入花厅,这才开口道:“你方才想说什么事儿?” “倒不是我想说什么事儿,是因为方才夫人有句话说错了。” “哦?”华阳夫人的脚步一顿,扭头看着谢颂华,眼睛里含了两分冷意,语气也淡了下来,却偏生还要带着笑意,看着着实有几分怪异,“什么话说错了?也就是你这样的出身,才敢对我说一句真话了,平常我身边可没有这样大胆的人。” 这才进门,都还没有坐下,竟然就三次开口贬低谢颂华的出身了。 得亏谢颂华是后世穿越过来的灵魂,这若是原主,这会儿恐怕都已经自卑得抬不起头来了。 她却是笑吟吟地道:“夫人宽宏大量,恐怕是那些人低看了夫人,才会不敢直言以对。”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就是累得慌,一句话还得七拐八绕地来回好几圈才能说到正题上。 “其实就是方才夫人说的风花雪月四个,到底是夫人跟前调教出来的人,做什么事儿都伶俐得很,我在心里着实感念夫人,也多谢夫人今儿还特意跑一趟。 不过方才夫人那话说错了,她们四个呀,是夫人给我的人,可不能算是王爷的人,王爷这个人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的,就比如他外头的那个院子,里头伺候的都是他用了多年的人,若是叫王爷听着了,还以为我这是想在他跟前安插人手呢!毕竟王爷身上还系着大启的朝堂大事儿,这责任,我可担待不起。” 华阳夫人眼睛眯了眯,目光锐利地盯着谢颂华,像是想要用目光将她剖开看穿似的。 好半晌,她才冷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王妃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夫人可是觉得我说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方才夫人也说了,我学规矩的时日到底不长,若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华阳夫人又能赐教些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隐了下去,“我哪里能教你什么?谁不知道你是宸王的心头宝?罢了,把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叫过来,给我瞧瞧。” 第643章:给萧钰准备的人 一看风花雪月过来的速度以及四个人的装扮,就知道华阳夫人要过来,而且要见她们的事儿她们早就知道了。 这可真是一点儿不掩饰不说,甚至还是故意在谢颂华的面前耀武扬威。 四个人齐齐地给华阳夫人和谢颂华行过礼之后,便规规矩矩地垂头立在了堂下。 华阳夫人又重新换上了笑容,“看得出来,你们在王府里过得还不错,这都是王妃看重你们的缘故,你们可不要辜负了王妃对你们的一片心啊!” 扶风立刻上前一步,腼腆地笑着看了谢颂华一眼,这才笑着道:“夫人放心,我们姐妹既然成了王妃的人,自然会对王妃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儿懈怠的。” 谁知华阳夫人却是摇了摇头,“我看你们就是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才会让王妃不喜欢你们。” 风花雪月是个都是一脸的诧异,看了看华阳夫人又看了看谢颂华,然后齐齐地跪倒在地。 大戏通常都是这么开场的,谢颂华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可剧本这么写,也还没有到她能改剧本的地方,因而也就只能配合着,站了起来个,给华阳夫人行了个万福礼,“夫人,这是怎么说的?您这样割爱,将她们四个伶俐的人送过来给我,我如何不喜欢?可是夫人误会了什么?” “我没有误会!”华阳夫人的目光从四个移到谢颂华的脸上,“当初我将她们四个给你,便是希望她们能好好替你分忧,可如今看来,她们分明是不堪其用,才会让你将她们一直晾着,这不是不喜欢是什么?” “不是,夫人您误会了,实际上是因为我自小地方来,对这手底下的人要求没有那么高,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丫鬟就足够我使唤了,她们姐妹四个长得好看,能力又强,叫我使唤她们,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觉得有些浪费人才了。 所以才想着,她们这样的姑娘就该好好地提供个地方让她们安安心心地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倒是没有想到,竟是让夫人误会了。” “你这话倒是说得通,”没想到华阳夫人竟没有揪住这个话头不放,竟还轻轻地点头,“这么看来,倒不是你讨厌她们。” “当然不是。” 谢颂华随口一说,华阳夫人却立刻接了话头,“那既然这么着,我看,你不如给她们几个开了脸,放在宸王房里吧!” “啊?” 转得这么生硬的吗? 谢颂华其实已经猜到了她今天的来意,原本还在想她会用什么理由开这个口,结果对方竟然是采用了硬塞的方式。 底下风花雪月几个脸上都露出的欣喜的笑容。 打从送到谢家的那天开始,她们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可谁知道,谢颂华这个妒妇,根本不给她们见到王爷的机会。 而王爷也对她们好像根本一无所知,哪怕她们费尽心思找到那么一两个机会出现在王爷的面前,王爷也都是直接无视。 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她们试了许多的法子,想要有所突破,可最终无一失败。 就连眠月,唯一一个与主屋几个丫鬟扯上了点儿关系,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也一直被严防死守着,到现在在没什么机会进屋。 原本几个人都是信心满满地过来,眼下已经被打击得没有任何积极性了,直到华阳夫人的到来,还是只有夫人才能帮她们一把。 华阳夫人这话说出来之后,谢颂华沉默了。 这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分明就是 “怎么?你不乐意?” 谢颂华想了想道:“夫人此举我不大能理解,我想,王爷跟前要不要添人,应该是王爷和我商量之后才能决定的事情吧?” “你是说,我不能做这个主?” 谢颂华没有说话,只是垂眼沉默。 华阳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如此下她的面子,当即脸上便不大好看了。 谢颂华适时给她送上一杯水,脸上的笑容里还带了两分讨好的意思,“夫人可千万不要生气,大约是我不大会说话。 我与王爷相识,也不过就是最近的事情,论了解,自然还是夫人更了解,平日里在府里,王爷说什么,我也只有听的份儿,他又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原本我也想学着其他的贤妻良母,给王爷拾掇拾掇平日里的穿用。 谁知王爷竟生了好大一场气,那会儿我才知道,王爷特别反感他人替他安排些什么,风花雪月四个,在我眼里看来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在王爷看来怎么样,我心里实在是没有底。 这事儿我如何能做得了主?回头若是惹得王爷不快,全府上下怕是都得遭殃,我……” 她说着连忙往华阳夫人面前一站,着实行了个礼,才恳切道:“我是真不敢胡乱答应。” “你这是拿话来搪塞我呢!怎么我还听说,王爷那么个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还为你下厨房呢?他待你如此情深义重,你说他会因为这么点儿事情责备你,着实让我很难相信。 更何况,男人家,哪里又不爱美色的?从前那是他性子孤傲,不知道这女子的好处,如今既然已经动了人伦大礼,你这样将她们四个送过去,他心里也只会赞你懂事。”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凡是个新媳妇,恐怕都很难招架得住婆母这样的说辞。 可是…… 谢颂华她不是新媳妇啊! 这华阳夫人也不是萧钰他妈。 只不过仗着和裕丰帝的那点儿香火情竟然跑到这里来充老太婆来了。 谢颂华不好得罪她,便只能梗着脖子一脸怯懦地站在原地。 华阳夫人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她一句允诺的话,不由也来了火气,“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 “妒妇吗?”谢颂华怯怯地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犹豫地开口。 “你还知道啊?!” 谁知谢颂华却是连连摇头,“不不不,夫人你误会我了,我不嫉妒,若是王爷愿意的话,给这王府的后院整个几十上百个,我也没啥不乐意的,大家热闹得很,也不是花我的钱养她们,我还乐得不用伺候王爷,毕竟王爷是真的难伺候,可是……” 谢颂华苦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华阳夫人道:“可是我是真的怕呀!要不然……夫人您亲自去跟王爷说说?王爷若是答应了,我立刻就给她们姐妹是个收拾出院子来,若是喜欢我住的这个,让她们都成啊!” “你……”华阳夫人来之前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竟然敢这样忤逆自己,当即气得脸色通红,“你这是拿话搪塞我是吧?” “不是!不是!”谢颂华连连摆手,“夫人你可别生气,更不要误会,我……我这不是没有法子了么?夫人您是王爷的长辈,您说的话他一定听。” 眼看着华阳夫人怒不可遏,她又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会儿在这里为难我算怎么个意思呢?” 第644章:人往高处走 声音不大,却是足够让华阳夫人听到了,她一张脸顿时被气成了猪肝色,好一会儿才压下怒火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横竖你今日都不答应了是吧?” 相比于华阳夫人的怒容,谢颂华那张脸越发皱成了酸黄瓜,“是实在答应不了啊!” “好好好!好得很!”华阳夫人是真的被气到了,自裕丰帝登基之后,她还没有碰到过什么敢这样对她的人。 “那便算是我多管闲事了,原本是想着你本来名声就不好,如此一来,也能有个贤名在外头,这会儿是你自己不珍惜机会的,将来可不要到我跟前来求。” 说完立刻起身就往外走,谢颂华满脸着急地追上去,“诶诶诶,夫人您别走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哎呀!都是王爷的性子不好,怎么还生了我的气呢?” 原本见她追过来,华阳夫人还以为她是要服软了,可听到后面那两句话,才刚刚放下来的一口气又给提回去了,后面便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直接离开了宸王府。 一直等马车远去了,谢颂华那苦不拉几的表情才缓缓收了起来。 一旁的丁香当即就要破功,被兰姑姑一个眼神又给憋回去了。 谢颂华则是无可奈何地转脸看到了那是个已经哭成黄莲汁儿的风花雪月,同样一脸的无可奈何,“今儿华阳夫人的来意,你们事先知道吗?” 四个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来,听到这话,齐齐愣在了当场,还是扶风先反应过来,立刻“噗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 “王妃,我们……我们姐妹四个是自小就在夫人跟前伺候的,夫人一直以来待我们都很好,自我们入了府之后,这边的事情我们也确实是会跟夫人说上一二,但是我们也只知道夫人打算今日过府,并不知道她老人家今日来的目的是……是……” 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心里早就知道来王府是做什么来的,这会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那样的词眼儿还是没有办法坦荡地说出来。 谢颂华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其他人。 扶风都已经跪下了,其他人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立时齐齐地跪了一排。 谢颂华连忙道:“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你们来王府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是个什么性子,你们应该也清楚的呀!动不动就跪,可不是我的习惯。”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谢颂华自己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点儿没有叫人去扶她们起来的意思。 都是宫里出来的,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有见过,单看谢颂华这个反应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所以几个人越发不敢起身了,仍旧战战兢兢的样子。 “王妃赎罪,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 “哦!”面对他们胆战心惊的娇颜,谢颂华淡定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好了,那么……对于今日夫人提出来的那番话,你们又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呢?到底是夫人的一厢情愿,还是你们心里也是想的?” 这个话让几个年轻的姑娘都哑了嗓子,四个人偷偷地互相交换着眼神,映花红着脸道:“我们是伺候主子的,哪里由得我们来选,主子想如何安排我们,我们自然只有听命形式的份儿了。” “不!” 翠柳十分乖觉地搬了把椅子过来,谢颂华淡然地坐了下去,这才优哉游哉地问道:“我没有问你出门的忠心问题,这会儿我只是问你们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们也是抱着来给王爷当房里人的想法吗?还是完全身不由己?” 说完之后,她又立刻补了一句,“好好说,若是一时间自己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的,也不用急,等心里想明白了再说,这事儿咱们不急。” 垂花门前,明里暗里聚集了不少的人,纵然碍于府里的规矩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但是那一道道的视线仍旧热辣辣地落在几个人的身上。 扶风咬了咬牙道:“人往高处走,我们只是丫鬟出身,生来就是服侍人的,可是世上没有谁甘愿下贱,夫人早前与奴婢说过这样的事情。 王爷威名远扬,功高盖世,英雄般的人物,莫说是奴婢这样下贱的身份,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若是能陪在王爷身边,替他端茶递水,那也是三生有幸的事情。 今日王妃既然让奴婢说真话,那奴婢便也不再隐瞒,奴婢来王府,就是想着能有朝一日得以伺候在王爷的身边,奴婢没有其他的奢望,不求名分,只愿能一直看着王爷就好了。” 这番话,是扶风鼓足了勇气说的,颇有些豁出去的了的热烈,两边面颊也因为这话而显得红扑扑的。 而旁边看着的人,却一个个的都对她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踏雪咬了咬牙,便跟在扶风后面表了态,“若是能成为王爷的女子,奴婢便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了,这对于奴婢来说,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她们两个这便算是表了态了,谢颂华将目光投向剩下的两个,“那么你们呢?也是一样的想法吗?” 映花看了一眼眠月,眠月却是垂着眼睛在沉思什么。 两个人都没有立刻开口,谢颂华也不急,她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等。 “王妃!”最终先开口的还是眠月,“实不相瞒,奴婢来王妃跟前的时候,夫人也与奴婢说过与几位姐姐相同的话,只是…… 奴婢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一直以来,奴婢都是听从夫人的派遣的,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可是来了王府之后,奴婢发现这一次,恐怕奴婢没有办法听夫人的话了。” “哦?”眠月的话让谢颂华起了点儿兴趣,不光是她,就是旁边另外三个人也都将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 眠月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奴婢见到了王爷,也看到了王爷真实的样子,他,很远,很冷,哪怕奴婢站在离他不愿的地方,奴婢也能感觉得到与王爷之间的距离,那种距离是奴婢跨越不过去的。 而且奴婢也看到了王府其他人的行事举止,我越发肯定,夫人的命令我没有办法做到,超出了奴婢的实力范围,奴婢只能做得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至于夫人说的那种……我注定完成不了。”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要做王爷房里人的野心?” 这个问题更直白,眠月这一次却没有犹豫,她轻轻地点头道:“是!奴婢没有。” 谢颂华淡淡地颔首,最后目光落在映花的身上,“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你了,你呢?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645章:成全她们 对于印花来说,眼前的一切,颇有些让她无可奈何,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面对这样一个境地。 明明此前说过的,四个人要共同进退,为何现在她们三个人之间都发生了分歧? 而此时谢颂华的目光又明晃晃地落在她的脸上,她根本无从逃避。 迟疑了好一会儿,她才闭了闭眼,像是做出了最后的抉择,“奴婢与眠月一样,奴婢只是听从主子的吩咐,至于奴婢自己,在今日之前,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好!”对于这四个人的阐述,谢颂华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我这个人呢!一向对底下人宽厚,这是跟着我的人共有的认识。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并不是我的人,可是既然交到了我的手上,我自然也不会拿另一套标准用在你们身上。” 四个人都不知道谢颂华说这话的意义是什么,一个个的都仰起头来看她。 只听谢颂华接着道:“方才你们都说了你们自己真实的想法,我愿意成全你们。”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惊了,就是几个陪着谢颂华嫁过来的丫鬟也都用诧异的眼光看向她。 而谢颂华却是一直神色如常,她指着扶风和踏雪道:“你们两个人,是想要伺候王爷是吧?” 两个人这会儿都顾不上规矩了,齐齐睁大了眼睛看着谢颂华,像是生怕她此时说的话是假的。 “那你们现在便去霍管家那里,我不会给你们名分,但是我给你们机会,霍管家会安排你们伺候王爷,若是能留下来,名分少不了你们的,若是做不到,那就说明是你们自己本事不济,如何也怪不到我身上,你们可认?” 扶风和踏雪两个人的神色都激动起来,几乎立刻就要起身去找霍管家,到底扶风还有一丝理智,当即里可给谢颂华磕了个头,“多谢王妃成全。” 眼看着她们两个人离开,映花的眼神里有些复杂。 明明在夫人面前,这个王妃装痴卖傻,愣是没有松口,谁知道在这个时候竟然不为难了。 她们是华阳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论是外貌还是身量,都是一等一的苗子,学习的又全是如何伺候男人的手段。 王爷并非什么花丛老手,眼下既然与王妃在一起了,面对她们着意的设计,真的还能把持得住么? 只要能留王爷一个晚上,她们就在这个王府有了一席之地,即便往后没有机会再次伺候左右,没有办法为王爷诞下一儿半女,却也足够脱离现在的身份了。 映花心里着实是有些后悔的,她方才就是听到眠月那一番话,才决定跟眠月做一样的选择的。 毕竟眠月是她们四个人当中,唯一与王妃的丫鬟能搭上话的人,她想着眠月至少是知道一点儿谢颂华的脾气的。 却没有想到,这个眠月根本就是乱蒙的。 这会儿她看向眠月的目光中未免就带了几分怨毒。 而旁边的眠月仍旧是那个姿势那个表情跪在原地,好像谢颂华方才说的话对她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似的。 谢颂华坐在上首,借着喝茶的功夫将她们两个人细微的表情都收在了眼底。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才开口道:“你们两个方才都说了,来王府都是因为华阳夫人的派遣,你们自己并无此意。唉……” 她叹了口气,“你们其实也都是苦命人,若不是家里实在没有办法了,如何会走到这一步?如你们方才所说的,如果有的选,如果有的选谁会甘愿为奴为婢,翠柳……” “奴婢在。” 翠柳闻言立刻上前一步站在了谢颂华的旁边。 “给她们每人一百两银票,放她们离开吧!” “王妃!”这一次眠月也惊了,满脸诧异地看向谢颂华。 映花却像是没有听懂谢颂华的意思似的,脸上还带着两分迷茫。 “我这个人呢!你们也知道,是从山沟沟里来的,从小到大,我可没有什么丫鬟奴才使唤,做什么事情都是我一个人。 如今身边的这几个,都是我回了京城之后,家中长辈送给我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也都有了感情,且都是些粗粗笨笨的,我也顺手。” 她说着说着便看着自己身后的几个丫鬟笑了,又对她们两个人道:“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金娇玉贵地长大的,说实话,比那些地方上一些官家小姐还要精贵,使唤你们,我是真没有那个底气,所以,还是放你们自由,是最好的一条路。” “你们原本在华阳夫人那里存的钱财,包括你们如今的所有衣服首饰,你们都可以带走,我另外再给你们一百两银子,有这么多前,不管今后打算做什么,也不至于手头紧,施展不开。 从此以后,你们就是自由的人了,谁也不能对你们指手画脚,要求你们做这做那。” 翠柳自荷包里取出两张银票,温声细语地递到她们面前,“这是京城的银票,若是你们要去老家,可不要忘了,先兑换成你们老家的银票,不然怕是不好携带。” 眠月不过犹豫了两息,便接过了翠柳手里的银票,然后朝谢颂华磕了几个头,连声谢过,这才跟着丫鬟回去收拾东西了。 只有映花看着那张银票,一直没有办法接过来。 她是谁?她是华阳夫人跟前长大的宫女,岂是那等没有见过世面的,区区一百两银子,竟然要将她收买了,让她离开? 若是离开了王府,哪里还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她又不是傻子! 可是偏生前面已经有一个傻子了,这让映花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直接朝谢颂华开口道:“王妃,奴婢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我一个弱女子孤身出去,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儿。 奴婢如今既然跟王妃说了真心话,便我所畏惧了,奴婢就希望能安安稳稳地伺候在王妃的手底下,什么脏……什么活计王妃都可以吩咐给奴婢,奴婢绝无二话,只是求王妃千万不要将奴婢赶走。” 她本来想说脏活累活的,可立刻就想到方才谢颂华说的“成全”,万一真的将什么脏活交给她,她可怎么办? 她目光真挚而楚楚可怜,“王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奴婢也知道,王妃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要一个栖身之所。”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收了起来,身子稍微往前倾,“你方才若是说想要跟随王爷,实际上我不会生气,若你和眠月一样,老老实实地离开,我也不会生气。但是……” 她的话头拖长了,脸上的神色显得越发认真而严肃,“若你想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我可就真的不大高兴了。” 映花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这一刻,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一次她的考虑时间倒是很慢,没一会儿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奴婢还是去寻眠月,与她一同出府吧!” 这话头转得过快,让后面几个丫鬟都忍不住笑了,映花便在这笑声中仓皇离开,丁香见状有些担忧道:“真的让那两个去王爷那里吗?” 第646章:我首先得是我自己 这话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不光是跟前几个一直跟着她的人,就是宴春台里其他原本就是王府里的那些,也一个个都充满了好奇。 众人都疑惑,难道谢颂华竟然真的是个不妒不忌,愿意跟人分享男人的人? 可就算如此,王妃和王爷的关系缓和也不过就是最近的事儿,自己的位子都还没有坐牢靠呢!就不怕被人分了宠,以后再也起不来么? 多的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主母没留意,给那等妾室姨娘钻了空子,后面甚至闹出宠妾灭妻的事儿来。 同时也有一些年轻些的心思也因为谢颂华此举而活络起来。 这几个华阳夫人派过来的都能得到这样的福分,她们这些本来就是府里的没道理王妃反倒不允才是? 且若是那几个真的得了王爷的宠,她们这些王府的人,岂不是正好帮着王妃笼络王爷? 一时间,心思各异的人都竖起了耳朵,一点儿不想错过的样子。 谢颂华目光扫过众人,然后稍微抬高了些声音,“自然是真的,我在你们面前,何时说过那样不靠谱的话?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与人争,且若是真能被人争走的东西,那也只能说明,那件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我要做到的是,努力忘记曾经的拥有。 所以,若是咱们王府有谁也想去伺候王爷,只管报到我跟前来,然后自己去找霍管家安排。” 兰姑姑向来不跟着谢颂华出去待客,方才在院子里听到外头的人传来前头的事儿,就已经紧张得不行。 生怕这个时候谢颂华和萧钰之间的关系出现变故。 正想要过来劝劝她,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记得额头爆汗。 偏生此时那么多人盯着,分明有几个粉面含春,目光羞羞答答中又带了几分思量的样子。 她也不好直接开口,一直等到谢颂华带着人回了宴春台,这才急着道:“王妃!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谢颂华温声笑道:“姑姑,我方才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王妃说的是真的,”兰姑姑急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如今你和王爷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自然是海誓山盟恨不能将心都掏出来给对方。 可是时移世易,感情这种东西是最经不得感情考验的,王妃你还是太年轻了,是个男人,有送上门来的机会,谁会拒绝? 再好的感情,相处个几年下来,也难免没有了新鲜感,到时候不过就是旧时的情谊以及多年的陪伴维持着两个人的关系,可是那些新鲜的面孔不同,哪怕没有感情,也叫人心生愉悦。 眼下这个时候,或许不会如何,可是十年二十年后呢?王妃你今日开了个这个口,将来的事儿,可就不好说了,您不就陷于被动了么?” 屋子里几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对于这男女之间的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兰姑姑到底是过来人,且活到这把年纪,看得事情多了,见识自然也就跟她们不一样。 眼下她这么一说,屋子里几个丫鬟都跟着紧张起来,纷纷认为兰姑姑说得有道理,谢颂华着实是有些太大意了。 不可否认,她这话其实也触动了自己的内心。 今日她说出来的这番话,认真想想,实际上也出乎了她自己的预料。 她原本并没有真的将萧钰认定为那个人的,只不过是有些好感,两个人又有正当的名分,加上成年人生理上的需求。 充其量不过是谈场恋爱罢了。 可是当今日这件事情摆在面前,她开始思考关于第三者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这个答案,恰好给了她准确的答案。 她竟然是付出了真心地去对待那个人。 就是因为付出了真心,才会对这一段感情又期待,也有精神上的洁癖。 她内心里,期盼那个人不会叫自己失望,不会让她陷入要与别人争夺宠爱的境地。 可她也给自己划定了界限,若是那一日到来,她便放弃这段感情,放弃这个人。 这样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了。 兰姑姑看她没有说话,便当她是后悔了,心里也有些心疼。 说起来王妃也是因为自小就在外头长大,眼界到底不如这些自小在内宅里养大的姑娘。 更何况,如她们这样的家世。 差不多姑娘家懂事的时候,母亲就会教授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妾室之间的平衡之道。 兰姑姑虽然跟谢颂华的时间不算长,可她日日近身伺候,自然也有几分了解自己这位主子,不是那种所谓大度到能与别人共享丈夫的人。 既然心里不能放下,偏生又松了口,将来难免两个人会渐行渐远。 她想了想道:“眼下这话已经说了出去,也没有办法收回来,不然王妃在府里的威信也就没有了。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趁着王爷如今不会有那等心思的时候,王妃你在王爷跟前撒个娇,拒绝纳妾的话,让王爷亲口说出来。 如此一来,这王府没有侍妾的事儿,就怨不到王妃的头上了,也没有人敢说王妃半句不是。” 她这么絮絮叨叨地,终于将谢颂华的思绪扯了回来。 “姑姑,”谢颂华拉过她的手,“我知道姑姑处处是在替我着想,可是姑姑,我方才说的是真的。” “王妃……” 兰姑姑看着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心疼,“奴婢知道王妃以前在谢府受过什么样的委屈,可是王爷与太太的位置不一样。” 这话倒是让谢颂华错愕了一下。 兰姑姑不说,她都没有发现,原来他不光是对爱情如此,与齐氏之间的母女之情何尝不是这样? 既然这样的感情不属于自己,那她便不会再生什么指望。 “姑姑觉得我能自己养活自己吗?” 没有料到谢颂华忽然转换话题,兰姑姑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不解道:“姑娘与别的闺阁小姐们不一样,姑娘一手医术是连圣上都认可的,若是真的出去行医问诊,养活自己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我这辈子便用不着靠男人而活,物质上不依赖对方,那为何还要因为对方而受那份精神上的苦呢?” 谢颂华的笑容带着几分豁达的味道,“男女之间那种眼里心里只有彼此的感情,本来就是一种稀有的东西,能遇上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若是还想着要一直紧紧地抓牢,那未免有些太过于贪心了。 人生这么长,想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总不能将一个男人当成自己生命的全部吧?所以,看开一些,若有,心存感恩,若没有,实际上也并不会死人。” 她说到后面,自己已经全然放松,谁知面对着她放下的几个丫鬟忽然面色惶恐起来。 谢颂华心有所感,果然一转脸就看到萧钰脸上晦暗不明的站在那里。 第647章:王爷觉得我的话有错?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这才午饭的时候都没到呢! “王爷……” 兰姑姑一开口,萧钰就打断了她的话,“都出去。” 他本就板着一张脸,这语气更是带了几分冷意,几个丫鬟都不敢拖延,都纷纷往外走,只是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中多少带了几分担忧。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干净了,谢颂华站在原地看着他,“王爷怎么了?” “你方才说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很认真,眼神也很认真,连语气都是极认真的味道。 但所幸,没有如方才对着丫鬟们那样,释放出凛冽的冷意。 所以谢颂华觉得还好,她甚至耸了耸肩,“不知道王爷听到了多少?想让我解释或者重说的是哪一段?” 萧钰目光落在她脸上,一步步地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她面前,“我方才一回来,就听霍管家说,你要将那两个女人塞给我?” 两个人离得近,他身上那种特殊的味道已经萦绕在了她的鼻端。 这段时间的习惯,差点儿让她腿软往他身上靠,到底还是有些理智在脑子里,她终究还是站直了身子,同样理智地问道:“王爷仔细想想霍管家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不知道是霍管家对我所说的话的理解有问题,还是事情到了王爷这里,出现了偏差。” 她如此坦然的模样,让萧钰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什么意思?” “王爷这会儿赶过来是因为华阳夫人今日到访的事儿吧?” “我本带着几个人去执行任务去了,回到镇抚司才听说了华阳夫人上门,着急忙慌赶过来,结果就听说你把那两个人塞我屋子里了?” “既然王爷知道华阳夫人来了,难道就没有想过她今日过来的目的?风花雪月晾在我院子里这么久了,我们不急,人家还急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我们”,萧钰原本有几分不满的心情立刻就像是被安抚了,语气也软和了不少,“她今天来说了什么?” 谢颂华便将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我都这么不要脸的演了一场了,还要我怎么样?再说了,那四个人的事儿,今日是摊在了明面儿上,我难道还能装聋作哑不成,这才想到这么个法子。” 萧钰的心情终于好转,见她带着几分不满的样子,也立时觉得可爱起来,“原来是这样,那我待会儿就去把那两个打发了。” “王爷要怎么处置是王爷的事情,这我可没法管。” 她说着转身进了起居室,在靠窗的桌边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萧钰却是因为这一句想起了方才自己进门的时候,听到的她那一番高论,便立刻跟了过去,“那这事儿姑且不说,方才你跟你那几个丫鬟说的事儿,又该怎么说?什么叫不用靠男人也能活,什么又叫不能将一个男人当成生命的全部?” 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话题。 谢颂华看着外头的炎炎夏日,再感受到屋子里的凉爽,蓦然觉得眼下其实也算是个不错的时机。 “王爷觉得我这话有错?” 这一句反问倒是问得萧钰措手不及,他看着谢颂华好一会儿才道:“难道没错?” “那王爷倒是说说,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萧钰着实被问住了,仔细想想,这两句话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只是…… “可是哪里有一个妇人,明明成亲了,还总想着自己一个人生活?不想着夫君的?” “我没有说我不想着你啊!”谢颂华将茶杯放下,两只手一摊,“但是王爷你是你,我是我,我只能要求我自己,总不能对你做出过多的要求吧! 眼下你我二人情投意合,咱们自然举案齐眉,可这人都是会变的,万一哪一日咱们之间感情消失了,没有了,难道我还要一直围着你转吗? 哪怕是现在,我也觉得王爷你只是我生命的同行者,只不过在我心里,你比较重要而已,我不可能因为和你在一起,就眼里心里什么事儿都只想着你啊!我首先是谢颂华,然后才是王爷你的王妃啊!” 这一番理论对于这个时代人来说,大概是冲击有些过大,萧钰看起来确实是被整懵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原本这样的话,我也是要跟王爷说的,只是还没有到非说不可的程度,今日既然被你听到了,干脆我也与王爷说个清楚。 我不是王爷心里认为那种世家闺秀,我也不认同所谓的夫为妻纲,所谓的三从四德,我只是我自己,我是和所有男人一样,由父母生的,来到这世上的,在我眼里,谁也没有我自己重要,父母都不能,更何况只是丈夫。若是王爷无法接受这一点……” “你要怎么样?”萧钰艰难地抬眼看她,像是想要从她脸上直接看出答案。 他盯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可谢颂华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忽然莞尔一笑,“这话王爷就问错了,若是王爷无法接受这一点,那么,该是我问王爷,预备如何。 这样的我你能不能接受,能不能仍旧将我当成妻子,如你今日以前那样的珍视我?亦或是,王爷觉得我的想法太过于匪夷所思,根本就不是你原本设想自己会娶的妻子的模样,因而你要放弃我,或者去寻几个符合你心里预期的女子,与你共度一生。” 而一次,换谢颂华等他的答案。 萧钰看着面前的女人,忽然笑了。 却是被她给气笑的,“谢颂华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怎么会有人起这样歪理邪说似的念头?明明是你要改变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规则,却将这莫名其妙的选择权丢给我。” “这我也没有办法啊!”谢颂华再一次摊了摊手,满脸无奈道,“纵然我不大愿意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可我终究还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你们男人可以休妻,但是何曾见过女人可以休夫的? 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好似在咱们大启,也不兴女子养面首吧?尤其是丈夫还健在的情况下。” 萧钰见她说的振振有词的样子,恨不能上前将她那张嘴给堵住。 以前在指环里他也觉得谢颂华与时下的女子多少有些不一样,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这样乖张恣意。 她方才说的这些话,但凡随便传出去一句两句,都要引起全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偏生她还如此理所当然。 谢颂华看面前的男人似乎是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心里不由也升起了两分同情,好像确实是有些挑战眼前这人的神经了。 “那个……王爷若是一时半会儿没有答案,其实也不必在这个时候绞尽脑汁儿来着,咱们可以慢慢思量嘛!” “谢!颂!华!” 萧钰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这可是极少会出现的情况。 谢颂华立刻收起了笑容,目光忐忑地看着面前的人。 第648章:我认输 可是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萧钰的下文。 抬眼就看到他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萧钰才指着她咬牙切齿道:“我先去把那两个丢出去,晚点儿再来跟你理论。”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总觉得方才萧钰的那个背影,看着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不过就这么一个问题,倒也不至于让他逃避吧! 萧钰一走,兰姑姑几个便立刻跑了进来。 “姑娘,你没事儿吧?王爷是不是很生气啊!有没有如何你?” 一着急,丁香又换回了从前的称呼,眼看着她整个人都好好的样子,甚至眉眼间还有些得意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兰姑姑这才轻声问道:“方才王妃说的话,着实有些惊世骇俗,这回总算是在王爷跟前糊弄过去了,往后可不要再说类似的了,这解释都没有办法解释。 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仰望自己,以自己为一生的依靠,王妃那些话,着实是有些太大胆了。” 谢颂华吐了吐舌头,并没有告诉她们自己非但没有将萧钰糊弄过去,甚至还将话摊开来说了个清楚。 不过想想如此一来,恐怕是要将她们给吓到的,因而便将这些话又给隐了下去。 等到中午午膳的时候,外头就热闹起来了。 橙儿和橘儿两个最喜欢凑热闹打听事儿,这会儿便嘻嘻哈哈地奔了进来。 “好消息好消息呀!” 动静是从前院传出来的,哪怕想要亲眼去看热闹也不大可能。 而宴春台里的规矩摆在那里,一众人等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手里的活计去外面瞎打听。 所以她们两个一回来,其他人便都一个个伸长了耳朵,想要听听她们带来的消息。 橙儿根本也没有想过隐瞒,当即便大声嚷嚷道:“你们可知道那个扶风和踏雪怎么样了吗?” 果然就是大家最关心的话题。 碧桃忍不住,立刻斥道:“你这个人真的是,这般瞎蹿也就罢了,怎么说个话还藏着掖着?赶紧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咱们王妃的话在前头,霍管家也没敢拒绝她们,还给她们安排了两处住处,衣服首饰都备得好好的。 这两个立刻就捯饬起来了,听说王爷回府,在王爷的院子里生生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王爷出现,你们猜怎么着了?” 她故意在旁人抓心挠肝的时候,忽然就停住不说了叫人猜,惹得众人恨不能拿烂菜叶子丟她们。 橘儿赶紧接着道:“王爷一见她们的样子,便将她们叫去了屋子里。” “啊?!”远远近近正聚精会神听着的人这个时候都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呼。 王爷竟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从前王爷可是完全不看任何女子一眼的! 碧桃立刻皱眉道:“不可能!王爷怎么可能是那等没有定力的人。” “哎呀,你听我们说完嘛!”明明吊胃口的是她,这会儿埋怨别人耐不住性子的人也是她。 橙儿便接着道:“王爷的屋门都没有关,说话的声音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就听到王爷问‘听王妃说,你们进王府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婚事,不是单纯来做丫鬟的?’” 她竟然还模仿着萧钰的语气,虽然不十分像,却也有几分得了精髓的味道。 万没有想到橙儿竟然还有这门本事,屋子里的谢颂华听了都不由好笑。 而丁香和碧桃则是忍不住催,“然后呢然后呢?你倒是快说啊!” 橘儿便接着道:“那两个恬不知耻的,自然回答说是了,眼下都见着王爷的面儿了,那心里肯定认为王爷已经同意了让她们作房里人嘛!谁知道王爷就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 橙儿立刻抢着接上,又模仿着萧钰的语气道:“既然如此,我手底下正好有两个人,在战场上受了点儿伤,如今已经不能再进军队了,又耽误了年纪,你们两个人倒是正好。” 橘儿赶紧把话头抢过来,“哎哟喂,你们都不知道诶,那两个人当时的脸色,简直了,比那戏台上唱的戏还要精彩呢!她们两个当然还不死心,还要在王爷跟前求求情,但是我们王爷哪里会给她们这个机会嘛!霍管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带着人上前就把她俩押走了。” 听到这里,众人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心里满足,同时又有些许的失落,既然这样,注定她们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的了。 萧钰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院子里里外外的人顿时纷纷做鸟兽散。 橙儿和橘儿两个人更是蹿街的老鼠似的,沿着墙根儿底下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谢颂华正倚在窗边,手里慢条斯理地摇着一把扇子。 萧钰便自廊檐下走到那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倒是自在。” “那是王爷要处理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自然该自在的。” “你这借了我的手当恶人,竟是一点儿感激之情都没有?” 谢颂华将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微微侧着头看着他,“王爷这话可说错了,华阳夫人可没有送几个美人来供我享用,怎么就是我借了王爷的手?这事儿本来就是你的事儿。” 明明这算是被她拉过来挡枪的,偏生她就是能这么理所当然! 萧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没好气道:“罢了,我算是知道了,你的事儿,是我的事儿,我的事儿,还是我的事儿。” 他说着长臂一撑,直接从窗口跳了进去。 谢颂华吓了一跳,然后人就被他带到了怀里,“谢颂华,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狠心?” 窗户已经被关上了,两个人共坐同一张椅子,谢颂华整个人都被他搂在坏里。 他声音已经放得极低,可是两个人的脸庞凑得那么近,他说话的呼吸都喷在她的脸上,像是立时就将她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王爷说认真的?我可从来不觉得我狠心!”谢颂华挑了挑眉,伸手去描摹他的眉眼,声音也暗哑了下去,“我只是喜欢就事论事而已,王爷……,这样的我,才是真的我。” “你又来了!”萧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到底还是要我给你答案是吧?” 谢颂华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可那个意思已经很明显。 萧钰气得一把将人直接抱了起来,然后便往卧房走。 谢颂华立刻揪住他的领子,“不行,今天不行!” “为何不行?!”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此前我也没有回答。” “可那是我没有问。”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句一句几乎不给对方思考的空间。 可在形体上,两个人的差距太大,谢颂华还是被他放在了床上。 “不!你要……” “我认输。”萧钰将她放下来了之后,却是站在床边,十分认真地看着她。 第649章:藏不住的分享欲 谢颂华脸上的情绪也慢慢地收起,转而变得冷静而认真地看着他。 两个人,一站一躺,好像从气势上已经分出了高低。 谢颂华立刻便要站起来,萧钰却忽然俯身,“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出让你全然信任的承诺,但是至少我能说,你说服了现在的我。 你今天说的话,有一部分确实是对的,你首先是谢颂华,然后才是我的王妃,虽然你嫁给了我,可并不代表,从此以后,你就会变成一个不像你自己的人。 你应该要有你自己的想法,你的目标,你最终的目的地,若是因为成亲,而将这一切抹杀,仔细想想,反倒是我抹杀了你的灵魂。” 谢颂华眼睛里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然后那笑意又从眼睛里漫出来,开始在她脸上绽放,她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在她脸上清脆地亲了一下。 “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萧钰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亲昵动作给感染,脸上的笑意多少便显得有了些不正经,“那么……现在可以了吗?” 谢颂华立刻道:“不行不行,肚子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很快就好。” “我才不信!” “真的,我今日可是十分诚恳地跟你对话的。” “可是你……” 后面的话被一层层的床帐掩饰,已经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了。 不过,谢颂华发现,男人的嘴,有的时候是真的不能相信。 哪怕是像萧钰这样说一不二的人。 至少在床上,是不能相信的。 等她筋疲力竭地起身的时候,太阳都偏西了。 整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萧钰则是满脸精神餍足的样子,亲自将她扶到了桌子旁边,又十分热忱地给她布菜盛汤,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谢颂华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跟他较劲儿,由着他在一旁尽心尽力地伺候自己,万事还是先把肚子填饱要紧。 华阳夫人的到来,在王府算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波动,但是对于旋涡中间的两个人,倒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只是这消失了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倒是更进了一步。 旁人都只有替谢颂华高兴的份儿,只有那乞丐,窝在东跨院里,一件谢颂华进去,便撇了撇嘴,“真行,宸王这样的人都能被你摆布,啧啧啧,这脸上的笑容能不能收敛一些,好赖也注意一下旁人的心情吧!” 谢颂华却是毫不犹豫地戳他肺管子,“你一个阶下囚,如今能给你吃饱饭就已经不错了,还管什么心情不心情!” 关了一段时间之后,谢颂华倒是发现这个乞丐并没有真的想跑的心思,便也慢慢地对他放松了一些管制。 当然这是明面儿上的,这个人事关重大,萧钰掉了几个暗卫在这周围监视着他,不过是内松外紧罢了。 而这乞丐也老实得很,最近这段时间,送饭吃饭,送水喝水,其他的时间,便按照谢颂华的要求在东跨院里捣鼓那些东西。 刚开始总担心他会使坏,后面发现,这个人竟好像将此时当成了玩乐,每日忙活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有心情点评厨房下送来的饭菜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颂华才知道了他的名字,蓝田。 这么一个神棍,竟然叫这么个名儿,多少有些辜负了名字的感觉。 蓝田的字写得不好,但是在蛊毒这方面的能力确实强。 好几种谢颂华费心培养的幼虫,眼看着蔫蔫哒哒死的差不多了,在他接手之后,竟然一派生机勃勃,看着哪里还像是要挂的样子。 而市面上她曾听说过的种种蛊丹,这蓝田也都一一替她复刻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差点儿就将“快夸我”三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 谢颂华一眼看到他手里正在摆弄的新胚子,与自己此前见过的,以及在书上看到过的都不大一样,不由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个啊!”蓝田伸手撩了一把散落在鬓边的头发,那个样子,怎么看怎么都有些骚包的感觉,“你肯定是没有见过的。” 这不是废话么? 谢颂华干脆翻了个白眼,然后便去看他写的东西。 这也是谢颂华要求的,不管他在这东跨院里做了什么,都必须要写一份记录,且要求足够详细。 只是看到他那密密麻麻,而且来来回回穿插了许多天的日志,她看得有些头大。 最终还是放弃,然后便有些兴致缺缺道:“算了,随你吧!” 蓝田见她这个态度,态度立刻大变,“诶!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既然在琢磨这个,怎么能一点儿探索精神都没有?怎么能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你不该来认认真真地问问我,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怎么弄出来的么?” “你不想说的话,我问那么多有什么用?不就是白给你让我看脸色的机会么?” 谢颂华打了个哈欠便接着往外走,“行了,我还有别的事情,你自己忙活吧!记得最后东西要给我收拾干净,她们几个不大敢碰,且也不知道怎么收。” “诶诶诶,你别走啊!”蓝田有些急了,当即便在后面着急地含着它,“你好好说就是了,我哪里会一直不告诉你?你语气好一些,多问两句,我也就说了呀!怎么现在的年轻人这点儿耐心都没有?!” 而谢颂华却是头也没回,直接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就真的潇洒离开了,反倒留下蓝田在原地风中凌乱。 这世上真的没有知己了吗? 谢颂华却是觉得好笑,这段时间她才发现,这个蓝田竟然是个分享欲极重的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样的经历,将他给憋坏了。 偏生又喜欢卖关子,更喜欢看别人拿他无可奈何还要求他的样子,简直不是可恶两个字就能形容得尽的。 因而摸清了他的套路之后,谢颂华要对付他也就很容易了。 让他憋着!憋到他自己憋不住。 果然,没两天,蓝田看她聚精会神地誊抄他写的日志,还是忍不住凑了过来,“诶,不会吧!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的对我那新研究出来的东西不感兴趣?” 谢颂华手里的笔都没停,“还好吧!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好感兴趣的?而且……” 她将视线从纸上稍微移开,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然后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那么傻么?难不成你拿着两颗糖丸在手里,我也得赶紧向你打听那是什么东西?” “不,不是!我怎么可能拿糖丸来糊弄你?!我可是真真正正研究出了好东西。” 见谢颂华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他干脆一咬牙,“这可是转魂丹!” 第650章:你拜我为师吧! 果然! 谢颂华唇边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很快又隐去。 她的目光仍旧在自己的纸笔上,语气也淡淡的,“转魂丹?你随口胡说八道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动点儿脑子?你觉得谁像是那样的冤大头,愿意听你这样的骗术?” “你……你怎么就不信呢?” “因为我实在很难相信啊!”谢颂华揭过一页纸,语气仍旧是那般漫不经心的样子。 蓝田立刻道:“这个名字却是听着挺唬人,我也承认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我的转魂只说,可是你可不要小瞧了我这新研究出来的东西的威力,我可是认真的。” “哦!”谢颂华轻轻点头,语气里甚至还带了点儿笑意,只是那分明是不信任的讥笑。 “我跟你说,这转魂丹是子母丹,分两个人服下,服下母丹的人,能感受到服下子丹的人的所有感受,用另一句话来说,就是五感相通。” “哇!这么神奇啊!” 她终于将手里的笔放下,却是将其中几页,不着痕迹地收到了旁边的抽屉里,像是随口回答小朋友十万个为什么的家长。 蓝田怒了,“你这个人……不是说了对这个感兴趣么?我现在研究出这么一个厉害的东西,你竟然是这样的态度,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好了好了!”谢颂华像是实在忍受不住他的叽叽喳喳,终于转脸看向他,“好,我信你说的,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你? 前头那些东西,好歹我收集来的记录里还有,多少对一下,便也能一目了然,现在你拿出这么两个平平无奇的东西,然后又烘托出这么厉害的作用,我……你让我怎么相信嘛!”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好了好了,你也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了,放你两天假,在后院儿好好休息两天吧!” “你这是觉得我脑子错乱了?!” 眼看他真急了,谢颂华连忙伸手压下他激动的情绪,“好好好,我给你个机会行不行?你自己证明一下你说的这个转魂丹的作用好不好?” “这还不简单,”蓝田立刻兴奋起来,“把你们那边养的兔子抓两只过来,就可以验证了。” 谢颂华像是一个陪着孩子胡闹的母亲似的,无可奈何地朝外头的人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人送过来两只兔子。 蓝田连忙给它们分别喂了点儿药,等那药效起来,两只兔子都昏昏欲睡的时候,这才将那两颗蛊丹直接扔进了兔子的喉咙。 谢颂华便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等着。 蓝田则是满脸的兴奋。 过了好一会儿,那两只兔子才慢慢地醒转过来,乍一看,好像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甚至过了一会儿,两只还活蹦乱跳起来。 然后,谢颂华便看到蓝田抓起那只服了子丹的兔子,且稍稍隔开两只兔子的距离,放在了地上,手上又拿出一只锥子,对着那只兔子,戳了一下。 谢颂华便看到两只兔子几乎是同时受到刺激跳了起来。 蓝田紧接着又试了一下其他的反应,只是因为兔子无法口述,因而也就不知道这所谓的五感相通会相通到何种程度。 “怎么样?厉害吧!” 蓝田这会儿便有些洋洋得意起来,“我可告诉你,这是我自创的,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能研究得出来。” “你这个能耐,怕是在南疆都没有人比你厉害吧?” “那是自然,这个东西也是要天分的,这世上那么有那么多天分高的人,唉!一帮庸碌蠢材,我就是相教,也教不会啊!” 这话分明得意到了极点,加上他那个猥琐的外表,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欠收拾。 “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就落到来大启行骗糊口的境地了?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跑江湖的?” 蓝田正摇头晃脑,得意至极,听到谢颂华的吹捧很是受用,甚至还假谦虚道:“还好还好,来大启自然……” 话说到一半才猛然回过神来,不悦地转向谢颂华道:“你怎么又想着套我话呢!我都说了我不是骗子,你看到哪个骗子这么厉害的?!” 谢颂华挑了挑眉,显然对他的这番说辞并不大相信。 蓝田顿时懊恼不已,但很快他又高兴起来,“诶,这样吧!你拜我为师,我把我会的东西都教给你好不好?” “不要!”谢颂华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诶诶诶!”这几日谢颂华都是这个态度,着实将蓝田的好胜心给激起来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拒绝了?凡事好商量嘛!你看看这几日你观察到的,难道不觉得我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吗? 你对这个又感兴趣,我又这么厉害,还愿意教你,你别这么绝情啊!再考虑考虑啊喂!” 话说到最后,谢颂华人影都已经消失在大门外头了。 蓝田脸上不由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无聊,“无趣啊!这无趣的凡尘!” “哎哟!”正感叹了一句,刚刚被他各种手段试了一遍的兔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在他小腿上咬了一口,把他给吓了一跳。 见是地上那只兔子,抬腿一脚就踹了过去,那兔子被他踹到了墙上,立时头破血流,死了。 蓝田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随即又皱着眉心疼地跑过去,“哎呀哎呀,我这费心研制出来的东西这不就没了?!作孽哦!可金贵了嘞!” 小青将后面观察到的事儿便一一汇报给了谢颂华。 谢颂华的脸色却是凝重起来。 独活研究南疆蛊术多年,在她留下的札记里也介绍了一些南疆很有名能力很强的巫师,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翻阅这些资料。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跟这个蓝田对得上,甚至于,独活记载的那些巫师的能力都不如蓝田。 他到底是谁?来大启的目的究竟藏了多深? 还有,她忽然怀疑,蓝田眼下出现在王府,究竟是她将他给抓了,还是他本来就想过来。 这个人,看上去荒诞不经,实际上却深不可测。 最诡异的是,不管是萧钰也好,韩翦也好,似乎都没有发现在京城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小青见谢颂华没有吩咐便退了下去,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往萧钰的书房去了。 但是却被拦在了外面。 “王爷早说过了,你如今是王妃的人,任何事情都无需再向王爷禀告,若是你觉得不妥当,可以跟王妃建议,由王妃转告王爷。” 此前被送去了谢家,小青已经听到过这样的话,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有什么事儿需要单独再告诉萧钰的,因而她也就差不多忘了这一茬了。 却没想到,原来这一条一直被严格的遵守着。 她轻轻点头,“知道了。” 谁说王爷不近人情来着? 遇到王妃之后,所有的不近人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一说? 小青不懂,只是想起了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故人,她若是知道王爷如今如此在意一个女子,会不会感到欣慰,亦或者觉得遗憾? 小青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然后转身回了宴春台。 而谢颂华此时却是烦不胜烦,这个蓝田还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看着面前摊开的小纸条,她只是有脾气都没处发。 干脆一把拢到了一旁的纸篓里。 然后继续手里的活计,那是她方才悄悄拿出来的,关于蓝田最新的这个转魂丹的全部培养方案。 也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偷偷藏起什么,她必须要自己试一遍才能知道结果。 哪曾想,这个蓝田还是个执着的,起了一个念头之后便不肯放弃了。 谢颂华才找出两样东西,蓝田的脑袋便出现在了窗口,“你好好考虑啊!我认真的。” 第651章:得意 谢颂华还没有开口,蓝田忽然一声惊呼,躲到了一旁,同时传来“咚”地一声响。 只见一把短刀就插在窗框上,若不是蓝田躲得快,这会儿恐怕已经脑袋开花了。 谢颂华抬眼,就看到萧钰面无表情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轻松了?” 原本以为这个话痨还会说什么,谁知道他见到萧钰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气场,自己看着就是好脾气的人么? “怎么了?他怎么忽然来这里烦你?” 谢颂华便将事情经过大致地说了一遍,又道:“此人来路不明,就连他人在咱们这里,是不是他的计划都不得而知,我也不敢与他有过深的接触。” 蓝田的身份是萧钰在查,谢颂华正想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就见萧钰沉吟着道:“若是他肯教,你跟着他学也没有什么,只是……任师这事儿便算了。” “你不担心他别有用心?” 不知道为什么,萧钰说这话的时候,谢颂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萧钰与蓝田之间并不陌生。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就问了出来,“王爷以前见过他?” “不确定,”萧钰竟没有否认,“直觉他像一个人,但是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就连一点儿蛛丝马迹这段时间查下来,也都被证明是错误的。” 如果就连锦衣卫都没有办法在京城范围内查出这个人的过往和曾经的话,那越发证明了此人的神秘。 但是萧钰既然说她可以跟蓝田学,那至少在这个方面,她可以一定程度上的相信。 前后院之间就相当于是一个分界线,萧钰划得明明白白,与后院连接的东跨院蓝田是可以进去的,但是他们住的前院,蓝田不能踏入。 因而蓝田整日里嘴里念念有词,“我也没有犯什么错,你们这些大人物这不是欺负小老百姓么?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就让我窝在这里面,难受哦!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见着谢颂华过来,便又笑嘻嘻地问:“你不是在研究应声蛊啊?我看你昨日实验都失败了,不妨问问我啊!我都知道,我可以教你呀!你要学什么都可以,不就是一句师父么?卓其然那个半吊子你都肯叫他一句师父,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我可比他厉害多了。 而且我这个人一点儿都不摆架子,绝对不会真的将你当成徒弟一样呼来喝去的,你真的可以放心……” 这样的絮絮叨叨一般都在谢颂华烦躁的驱赶无果之后,由小青出面将他拎出去。 但是没有多久,谢颂华便又可以在窗台上看到他那边冒出来的头,“诶诶诶不对不对,你不能这样分开放。” “不是,顺序错啦!” “温度啊!温度很重要,这温度高了,找点儿冰块!” “诶不是不是,不是这样啊……” 谢颂华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只等他自己忍不住开口提醒,再根据他说的话来调整。 眼看着她终于实验成功,研制出了她此前没有研制出来的蛊丹时,蓝田竟显得比她还要高兴。 “关你什么事儿?!”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儿了?”蓝田立刻不服气,“这不是靠我指点……” “那看来,咱们这界限还得接着画,干脆这东跨院你也别进了,就好好地给我待在后院儿玩泥巴吧!” “诶,别啊!”蓝田立刻急了,“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眼看着谢颂华目光冷淡地看着自己,蓝田终于还是不敢嘴硬,“行吧行吧!不关我的事儿,都是你弄出来的好吧?我就在旁边看着,以后我也就只在旁边看着,绝对不乱说话!” 适时地开口提醒自然算不得是乱说话。 因而两个人之间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而谢颂华也终于琢磨出了新的门道,举一反三之下,竟然还有了新的突破。 蓝田被吸引,也跟着参与进来,后来竟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研究。 对于这样的相处模式,谢颂华很是满意。 有免费的资源不利用,未免太过于浪费,而蓝田这个时候在谢颂华的眼里看来,就是免费的资源。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太子的发疯终于结束,也差不多快要结束了,周文友都已经被下放到了地方上。 高家大老爷又添了几条罪证,提交给了司礼监之后,被免去了所有职务。 至于高贵妃,后宫之中已经没有人提起这个人。 太子对现在的状态很是满意,于是便提出要去谢府坐一坐。 谢荔这段时间一直乖巧异常,当然那是在太子的面前。 在江淑华的眼里,说面目可憎都不为过。 只是前段时间,她买通了一票人,想要通过下毒落水等手段结果谢荔,都没能成功,反倒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赵月蝉在一旁跳得欢,每每她在太子面前表现得委屈以换取了太子的同情和信任的时候,赵月蝉便要跳出来。 将从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抖落出来那么一星半点儿。 这一来一往间,不但没能让谢荔出局,反倒让太子对她少了几分耐心。 因而眼下她反倒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 而谢荔则刚好相反,趁着这个机会,她在东宫里越发习惯起来了,东宫的生活对她而言,几乎可以用如鱼得水四个字来形容。 她也终于尝到成为人上人是什么样的滋味儿。 赵家姐妹对她十分礼待。 太子妃也就罢了,整个东宫的女人她都可以十分端庄贤惠地接纳,对谁都一视同仁,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赵月蝉却也同样对她抛来橄榄枝。 两个人经常相邀着一同游玩,时不时地就一起逛园子。 “殿下打算往谢家去一趟,大概是为了妹妹你的名分之事了,看得出来,殿下对妹妹你果真是十分上心呀!” 江淑华因为昨日跟太子刚刚闹了点儿别扭心里正不舒坦,才想着出来散散闷儿,就听到树林里头传来赵月蝉的声音。 她立刻阻止了跟前的宫女们继续前行,转而挥了挥手,让几个人都远远地避开,只留了她和西竹两个人,接着灌木从的掩护,静静地听着那头的声音。 果然,谢荔带着笑意的声音随即响起,“哪里是看重我,分明是看重谢家和父亲,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女儿家这一辈子,靠得不就是父亲丈夫和孩子么?” “是这么说没错!”赵月蝉立刻附和她的说法,“只是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一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明明什么都不是,还真将自己当盘菜了! 想想和这样的人姐妹相称,心里就膈应得很,唉!咱们殿下也就是一时新鲜,等时间长了,就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心里也就清楚妹妹你的好了。 你的位份你也不用担心,难道还能被个农户的女儿给压一头不成?就算是你答应,谢首辅也不能同意的。” 第652章:谣言又起 这样的话,谢荔自然爱听,声音里都是隐藏不住的得意,“姐姐说的是,也亏得有姐姐开解我,我才不至于被气着。 说起来,我家那个养女,真是自小就一股小家子气,仗着我嫡母的宠爱,完全不将其他的兄弟姐妹放在眼里。 别说是我们家了,就是那些高门大户,真正的大家小姐哪一个会如此狭隘?这是什么?这就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个农户家的姑娘,骨子里能有什么教养呢?” 这话也不知道是哪里触动了赵月蝉的笑点,顿时笑得不能自抑,“竟是这样,我原来还听说她是个好的呢!那些贵妇圈里头也常听得到夸她的话,感情都是假的。” “我们家从前就我那个嫡母能说得上话,自然是处处维护她的脸面,演给外头人看的,实际上内里,草包一个罢了,姐姐且看她这些时日的样子,也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看得出来都是对江淑华十分不满。 谢荔对于赵月蝉的吹捧又足以让这个一直被自己堂姐稳压一头的侧妃心里满足,因而对谢荔也是夸了又夸。 她们两个在那头好得像是要穿同一条裤子似的,这头的江淑华则是气得咬牙切齿。 她深知谢荔不是个藏得住话的,又是芯子都黑了的,既然能在赵月蝉这里说起,在别处自然也不会放过。 恐怕整个东宫里里外外的都是她的闲言碎语了。 好不容易在东宫走到这一步,竟然给个谢荔毁了。 原本别说其他那些人了,就是赵月蝉和叶瑾兮这两个侧妃在东宫的风光也不及自己,眼下竟然连谢荔都可以在自己的面前甩脸色。 这对于江淑华来说,简直比拿刀剜她的心还要难受。 别人或许还尚可忍受一些,可是那是谢荔。 是那个她从小到大都看不上,只能通过拍自己马屁勉强在府里生存的小庶女! 江淑华的眸色变得深沉起来,她不能接受! 可是谢荔这个人…… 西竹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心里很是担心。 一直到她们两个人走远了,西竹才扶着她站了起来,语气里有些担心,“主子,这些话您不要往心里去,最要紧的是殿下心里有你,殿下心里看重你,这就比什么都重要,您还有小郡主呢! 前两天殿下不是还说了,要找詹事府的詹事给咱们小郡主定封号请封么? 就这一点,主子您就比谁都强,就是咱们东宫的大郡主,这不也是才得了封号的么?就那几个,拿什么跟您比呢!” 这话并没有真的安慰到江淑华,只是她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方才她说殿下要去谢家?” “这事儿也只是听说,至于是不是真的,现在谁也没有个确切的消息,奴婢也已经打听过了,这话最早是从太子妃娘娘那边传过来的。” 既然是太子妃那边传来的,那就是十之八九的事儿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太子已经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主,谢云苍就是脑子进了水也该知道这个时候要巴结着太子。 若是太子真的做足了姿态上门去的话,谢云苍这个白捡的太子岳父还会不要? 那谢荔呢? 首辅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出,也比她一个养女的身份要高多了。 哪怕是给谢云苍的面子,谢荔的位份也不会比她低。 如今良娣上面就是侧妃,两个侧妃已经满了,谢荔就只能是良娣,要高于她,就只能先给她请封号了。 那么如此一来,谢荔就是整个东宫头一个有自己封号的女子。 这一点带来的荣誉比什么都要高,到时候在这里,哪里还有自己的位子在? 西竹见她一声不吭,也不敢再说什么来打扰她。 一直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便赶紧将所有人都屏退了出去,只留了她和江淑华两个人在屋子里。 大家一看就知道主子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在外头乱晃,一个个的比鬼都安静。 江淑华就这么坐在平日里常坐的椅子里,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眼睛里闪过算计。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原本跟着谢荔的翠缕被打发到哪里去了?你想法子去将这个丫鬟给我找出来。 还有,谢荼不是才嫁去苏家么?苏家难道对这件事情一点儿看法都没有?到底也是个两榜进士,这般谄媚首辅家,岂不是有失读书人的风骨?” 她说完这话,嘴角微微翘起,绽放出一个略有些残忍的笑意。 西竹轻轻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事道:“主子,前头关于三皇子私生子的事儿,似乎有了新的消息,但是咱们派出去的人被发现了,具体的消息是怎么样的并没有探明白。” 这件事情一直压在江淑华的心里没有放下去过,但是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也听说死了几个人,江淑华便慢慢地也放下了一点儿戒备。 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又一次被提起,她顿时气得站了起来,“没查清楚你跟我说什么?难道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么?是打算等着我亲自去查?” 西竹顿时不敢说什么,连忙屈膝退了下去。 没两日,外头的茶楼酒肆就有各种谣言。 说是当朝首辅谢云苍眼见着太子大位落定,心里有了想法,便将自己唯一一个没有出嫁的庶女送上了太子的床。 为了摘清楚原本在那庶女身上的婚事,又令那苏家的进士老爷改娶长房庶女为妻。 分明是看不上苏家,又担心自己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拿首辅的架子欺负人家商户出身的平民。 这个谣言传得飞快,没两日大街小巷都在传。 谢云苍虽然身为首辅,没有人再敢如从前那般去谢家大门口看热闹。 可也是因为他首辅的身份,导致许多人对于这样的新闻都十分敢兴趣,几乎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就连谢云苍上朝,那些官员都偶尔有躲在他背后悄悄私语的。 这些事儿纵然闹不到他眼前,可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一无所觉。 涵养功夫再好,也难免郁结于心。 偏生就有那等不怕死的新上任的御史,或许是为了博取美名,或许是因为一些其他的目的,纷纷上疏参奏谢云苍媚上欺下,私德有亏。 当然,如今裕丰帝几乎已经不见身影了,这样的奏疏进了内阁便去了文书角落里堆着,可是看得多了,终究心烦。 更不必说,慢慢的就连宫里的太监都在传这件事情,地方上也开始有奏本传上来。 太子原本想要去谢家商议谢荔的名分之事,因为这样的谣言也不得不暂且搁置。 只看谢云苍如何处理,他身为一国储君,自然不好主动去处理这盆污水。 更何况,他也需要借助这件事情,看看谢云苍的能力和立场。 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次稳坐钓鱼台,加上许多三皇子遗留下来的事情得到解决,太子的心情不错,偏生在这个时候,他的亲爹竟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第653章:打压? 实际上也算不得是多大的事情,京郊三大营因为此前宫变的事情,几乎三营所有的人都需要接受排查。 因而这段时间,三大营的运转几乎都在停滞状态。 眼下这件事情基本上结束,三大营中属于三皇子的人也差不多被清理干净了。 接下来便是三营统领。 此事太子已经有了决断,人选便是叶瑾兮的亲生哥哥,特意将他从西北一带调回来,就是为了接任三大营的职务。 谁知就在这个请命书上去之后,竟然被朱批驳回。 太子顿时气炸了,当即便将韩翦喊了过去,直接将那奏疏扔到了韩翦的脸上,“你们司礼监如今是忘了自己的职责了? 难不成让你们帮着父皇执朱笔,就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坐在上头的那个人不成?这朝廷重要命官的任免,你们也敢驳回? 内阁既然呈上去,便说明此事已经经过了缜密的商议,你们司礼监一帮阉宦有什么资格驳回?” 面对太子怒不可遏的职责,韩翦仍旧是那张死人脸,一直等太子将火都发完了,这才淡淡地道:“殿下说的是,不过……” 他弯腰将那封奏折捡了起来,仍旧递回到太子的面前,“这一封不是韩某执笔。” “你们司礼监难道还有人敢越过你这个掌印太监来行使……” 话说到一半,太子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已经清楚了韩翦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什么。 韩翦还是那副表情,手里的奏折也一样仍旧那般递着,好似太子不接过去,他便一直这样举着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终于伸手,目光落在那朱红色的御批上。 “殿下自小在上书房读书习礼,应该知道方才那般摔掼御批奏折的后果是什么。” 太子看着他那张好像完全没有表情的脸,很想否认他方才的话,想说是韩翦故意狐假虎威。 可是他终究是不敢。 裕丰帝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生病,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有能力再处理任何的朝政了。 且面前这个死太监是裕丰帝真正信任的人,万一…… 纵然在眼下看来,并没有所谓的万一,裕丰帝就剩了他这一个儿子,他这一个还有实力的儿子,不会再有节外生枝的事儿。 可先生与他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在他坐上那个位子上之前,不能过于冲动。 更何况,这个时候留下一个孝顺的名声同样十分重要! 韩翦果然在他接过了那封奏折之后才将手收了回来。 太子以为他这便要走了,却发现他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殿下最近这段时间行事过于鲁莽激进,陛下没有开口是因为想要替殿下树立威信,更何况,皇后娘娘的过世也着实叫陛下心痛。 不过陛下也说了,但是这并不是殿下没有分寸的原因和理由,请殿下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个人的言行和举止。 身为一国储君,应当知道什么样的事情能做,什么样的事情不可以触碰,纵然是朝中的七八品小官,那也是殿下的臣工,是殿下的子民,上位者欺压下位者,终究有损皇家的威仪。” 他说完便朝太子行了一礼,“这些话都是陛下要韩某转告给殿下的,请殿下千万体谅陛下的一番苦心和教诲,剩下的,陛下会有安排,还请殿下静待。” 一直等韩翦离开了许久,太子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个意思是…… 父皇分明从头到尾都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 可是前头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儿,父皇都没有任何的说法,怎么现在就…… 难道通过那个谢荔让谢云苍不得不选择支持自己这条路父皇心生不喜? 还是说,分明是此前自己的种种行为已经让父皇不满了,所以现在才借着这个机会敲打自己? 太子更倾向于后面这个可能性,毕竟不管如何,谢荔不过就是谢云苍的一个小小庶女罢了。 苏家更是不用提,不过就是一介商户而已。 他想起了从前裕丰帝对三皇子的宠爱,心里有些发凉。 第二日,太子便知道了裕丰帝的安排,他是直接下了圣旨,亲自封了三大营的新统帅,与此前他设想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裕丰帝竟然让方从文的孙子,也就是从前的谈话方友安得了这个职位。 那可正经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没入官场两年,如何能指挥得动三大营? 紧接着,裕丰帝的圣旨又下了,让谢温华作为三大营的副使协助方友安。 裕丰帝的这个安排让人不由深思。 首先是方友安。 方友安是方家人,准确地说来,就是四皇子的人。 但是四皇子在众皇子中,本来就是一颗废棋。 高家虽然已经败落,但是七皇子收拾收拾,未必不能崛起。 而六皇子此前一直隐在三皇子的身后,又与太子关系不错,眼下隐隐成为了太子之下的第二人。 不管是跟谁比,四皇子都没有什么竞争力。 裕丰帝如此安排,分明也是不想给六七两个增加筹码,在打压太子的同时,还在维护太子的利益,充分说明并非完全对太子失望。 其次便是谢温华的升官,虽然任免上面写得清楚明白,虽然是副手,但只是个四品的衔,并非是从三品。 但连升两级对于谢温华来说,已经算是高升了。 这是对谢家的补偿?还是对太子的警示? 可不管是哪一种,这个安排出来之后,太子不敢轻举妄动是铁板钉钉了。 前朝对谢云苍的议论随之减弱,而东宫里头的氛围也陡然变了。 谢荔的脸都快要被气绿了,她纵然不懂这些朝中的大事儿,可不妨碍她会听话头。 凭借着与赵月蝉等人交好,她在东宫也并非耳目闭塞的状态,许多事情还是能听出个好歹。 此番谢家的地位随之又有所上涨对她来说却并没有半点儿好处。 她原本还想盼着太子过来,能给她一颗定心丸,哪知道太子竟然连续三日都没有过来看过他。 这在她来了东宫之后,还是头一回发生的情况,她的地位怕是有些危险了。 左等不来,右等不至,谢荔原本就不大好的脾气这个时候也按捺不住了,在西厢不是打骂宫女,就是指桑骂槐。 相对来说,江淑华的心情就好多了,每日里都笑吟吟地,还常常在屋子里和女儿玩得不亦乐乎,听在谢荔的耳朵里更是刺耳得很。 “你在得意什么!眼下只是殿下忙而已,我的事儿,殿下很快就会替我解决,你真以为你一个平民的女儿能压在我头上不成?” 搁平时,谢荔也不会如此当面锣对面鼓地挤兑江淑华,可是连续多日未曾见到太子,她的心态着实有些稳不住了。 江淑华则是轻笑了一声,“平民之女?那你又是什么?你不会还以为你是谢家的四姑娘吧?” “你是魔怔了不成?我是不是谢家的四姑娘,难道还要你来证明?” 她说完之后便发现江淑华的表情有些诡异,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第654章:未知的恐惧 她是自小就跟在江淑华身边的,而江淑华也一直是她要讨好的主要对象。 她对江淑华的了解,恐怕整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超过她去。 因而只看她这个表情,谢荔心里就开始发虚。 可她想不明白能有什么事儿会让江淑华此时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黄姨娘好歹也陪着爹爹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那一套偷学来的狐媚功夫,也颇得爹爹的喜爱,眼下你赶紧出宫回去,让她帮着求求情,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她说着慢悠悠地抬手扶了扶头上略有些歪了的发簪,笑得漫不经心,“你我好歹姐妹一场,从前十几年,你们母女也算对我恭顺,我这也算是全咱们之间的一场情意,这才提醒你这么一句。” 谢荔顿时如堕冰窖,她很想讽刺挖苦两句。 可是这个时候面对江淑华,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那种未知的恐惧紧紧地笼罩着她。 眼看着江淑华转身进了屋,她赶紧回到西厢,将这段时间收服的一等宫女叫了过来。 可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哪怕是东宫的宫女,也是一无所知。 实际上这也正常,若非外头有关系,或者自身已经有了一定的能力,这些入了宫的宫女一直到年纪大了被放出去之前,对于外头的消息都是耳目闭塞的状态。 可这会儿这宫女的一问三不知却让谢荔下意识地就怀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好几遍,谢荔还是忍不住,也顾不上重新理发梳妆,气喘吁吁地就去找赵月蝉去了。 哪里知道一直以来跟她姐妹相称关系融洽的赵月蝉竟然闭门不见。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宫女故意刁难,可是在外头叫了好几声之后,却见一个宫女直接泼了一桶水出来。 眼见她怒目圆睁,那宫女十分没有诚意地道歉,“实在是抱歉,没见着贵人在外头,只是贵人也该知道此处是宫里头,别说贵人了,就是奴婢这些做宫女的,也都知道规矩不得高声喧哗。 方才奴婢们听到,还以为是哪个外头窜进来的蟊贼,贵人往后还是不要行如此自跌身份的举动才好。” 说完也不等谢荔回嘴,直接转身就回了院子,“嘭”地一声就把门给重重地关上了。 谢荔的心被那一桶水浇了个透。 赵月蝉是个什么样的人,谢荔就算是再笨,与她相处了几日,也能知晓一二。 这个人就是惯于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原本是觉着自己能被太子所用,背靠谢家又能打压江淑华才与自己交好。 眼下态度忽然如此恶劣…… 再想到江淑华方才的话,谢荔立刻调转头往太子妃的宫里去。 自从入了东宫之后,谢荔哪里都去了个遍,唯独太子妃这里,她几乎没有怎么踏足过。 她看到太子妃,就如同自小到大随着自己生母看到齐氏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不安且惶恐,所以太子说她暂且不用给太子妃请安,她也就真的没有来过。 可是现在她实在是害怕,太子显然是不愿意见她,这个宫里头,她能去找的也就只有赵明溪了。 当听到太子妃的宣召,谢荔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起来。 一进去便红了眼圈。 赵明溪正在安排后宫宫女太监们的秋装,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疑惑笑道:“谢家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欺负了你?” 谢荔被太子妃这一句问得有些发蒙,随即才反应过来,实际上到现在为止,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面临的危机究竟是什么。 面对赵明溪的探寻的目光,谢荔心里的恐慌终于消散了一些,她稳了稳心神,规规矩矩地给赵明溪行了一礼,“娘娘,我……我就是想问问,此前殿下不是说了要去我娘家与我父亲商议我的事儿么?怎么……到今日了,还未有动静?” 她这一问,旁边正在伺候的一个宫女,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虽然以及十分克制,但是谢荔还是听到了,她一看过去,便对上了那宫女脸上来不及隐藏的一点儿讥诮之色。 虽然赵明溪立刻横了那宫女一眼,可谢荔仍旧觉得十分难堪。 哪怕是在宫里,可如此大喇喇地当众说起自己的婚事,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多少显得她似乎很急切的样子。 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大家闺秀来说,算得上是丢份的。 但事已至此,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走到这一步,她与江淑华已经水火不容,孤注一掷,赌的就是自己的姓氏及太子的目的。 可赌注下完之后,开出来的结果会是如何,已经完全不再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她没有别的任何办法。 赵明溪倒是未见半点儿异样,只笑着道:“如今朝中的事务繁忙,殿下日日忧心,眼下大约是被政务绊住了手脚,谢家妹妹不要着急。 等殿下忙过了这阵儿,应该就会将此事提上日程了,你再耐心等待两日,江良娣入宫时日长,一直以来,也颇受殿下的喜欢,你们俩从前又是一处长大的,若是觉得闷了,不妨多在一起聊聊天。 往后也好一起服侍殿下,宫里的时日较之于外头,总显得格外漫长些,谢家妹妹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纵然她的语气平和,脸上的笑容也带着几分亲切。 可是这明显打太极的话术无法让谢荔生出一点儿安全感。 她还想说些什么,到底是没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只能行礼告退。 可走出了太子妃的院子,她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江淑华的院子她是不想回去了,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太子分明是不想见她。 如此一来,在江淑华的院子里,她能感受到的也不过就是来自江淑华的奚落而已。 宫女跟在她身后,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吭声,只是默默地陪着。 “那是哪里?” 谢荔忽然抬手一指,从这里只能看到一角屋檐。 “那里原是国师的居所,如今国师迁居宫外,便没有人住了。” 听到宫女的回答,谢荔心有所感。 谢家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从这个国师开始。 若非他那所谓的批命,江淑华也未必会成为谢家姐妹中的第一人。 若非他的批命,谢颂华也未必会被找回来。 更不要说后来因为天凤命格带来的两女之争。 只是这争来争去,似乎都与她这个庶女无关。 但,她也是谢云苍的女儿不是吗? 想到这里,谢荔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便往那个方向去了。 却没想到,走得近了,竟发现了一处耳门,宫女解释道:“这耳门直通东西六宫,从前太子妃每日便是从此处往皇后娘娘跟前去请安的。” 能通东西六宫? 那岂不是说,这里能通到外头? 第655章:一定要想办法 见她要出去,宫女连忙伸手拦住她,“主子!” 谢荔将眉头一挑,“怎么?我去不得?即便去到东西六宫,那也是内宫所在,难道我一个东宫的人,还去不得各位娘娘处么?” 那宫女被她这一说,也不敢拦了,只好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前出了那样的事情,太子妃娘娘担心宫内的安全问题,所以来往走动要求严格。 奴婢在宫里时间不是很长,很多规矩都不是太清楚,是怕奴婢一时有不到之处,连累主子犯了忌讳。” 见她说话还算恭顺,谢荔便懒得与她计较,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就随便走走,不会往里头乱跑的,连累不到你。” 她都这么说了,宫女自然不敢在阻拦。 只是从这个耳门出来,要往后宫的东西六宫去,首先还要经过一段前朝的地界。 宫女担心不已,生怕谢荔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 好在谢荔虽然心事重重,却并没有往那边跑的迹象,只是目光时不时地打量着那边来往走动的人。 “我父兄是不是都在那边?” 宫女顺着谢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战战兢兢地点头道:“是,那边就是六部的衙门,文渊阁却不在一处。” 说完又生怕自己说的不清楚,紧接着又道:“不过……他们平日里不会走这边。” 谢荔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要去找我父兄?” 宫女不敢回答,谢荔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去找他们有什么用?家里能那样狠心地将我送走,我就算是走到了绝路,他们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若真要叫他们承认我,就只有殿下去,否则,恐怕在他们眼里,都恨不能这世上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我……” 说到这里,谢荔的脸上忽然变了颜色,瞬间惨白起来。 宫女见她说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不由好奇地转脸去看她。 谢荔却像是失了魂似的,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宫女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只是见她没有要往前朝方向去的样子,便也不多问,仍旧默默地跟着。 只是看着谢荔的脸色着实难看,不由有些担心。 “真的假的?”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东宫的宫女,自旁边的竹林那头传过来,“那住在咱们宫里的那个是谁?” “你还不明白么?”又是另一个宫女的声音,“这个人现在虽然还在江良娣的院子里住着,但是对于咱们东宫来说,这个人就相当于已经不存在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 后头那个宫女的语气便有两分不耐烦,“你长这么个脑子是怎么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的?亏得你从前只是负责洒扫,你想啊!谢家都说了,是因为四姑娘不幸身染恶疾离世,又实在看重苏家的婚事,所以才让他们家的五姑娘顶替了姐姐嫁过去,而且还特意将五姑娘寄养在了他们家大太太的名下,成了个嫡女,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那一位被谢家放弃了么?” 经过这个宫女的一番解释,先头的宫女才反应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拍马屁道:“原来是这样,瞧我这个猪脑子,真的是什么都想不明白,要不是姐姐你解惑,我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清楚,那咱们以后见到那一位,还用得着那般恭敬么?” 成熟老练些的宫女道:“难道你还挂脸上?心里清楚就是了,将来这样的事儿多着呢!” 两个人说着说着渐行渐远,谢荔则是靠在院墙上整个人都像是被钉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谢家竟然这么狠! 直接对外宣称她已经亡故了。 如此一来,她不但没有办法借助谢家的声势让太子重视自己。 甚至还有可能被冠上冒充谢家四姑娘的罪名。 许久,她的呼吸才恢复正常,只是又变得越来越急促,大脑好像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四肢也有些麻木的感觉。 一旁的宫女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她纵然在这宫里不是什么得脸的,可方才那两个宫女说的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样的话都听不懂。 谢荔一转脸便看到她这副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笃定我成不了皇妃是么?!” 她陡然间恶语相向吓得宫女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谢荔看着面前这个宫女的脸,很想拔下跟簪子上前去狠狠地划两下。 可她已经被方才的情绪控制,失了力气,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一双眼睛盯着那宫女,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慢慢地平稳下来,然后扶着墙站直了,“我觉得这话不尽不实,你应该也有出宫的机会吧?” 宫女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方才才听到这么重要的对话,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在这样的深宫里,想要保命,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参与的越少越好。 因而她连连道:“努比家里已经没有了亲人,当时是领了丧葬银子的,所以内务府已经将奴婢的假抹去了,并不能出宫。” “是么?”谢荔眯了眯眼睛,目光紧紧地盯在她脸上。 似乎是想要判断眼前这个丫鬟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宫女一动不敢动,额头上都快要因为恐惧而吓出汗来。 终于,谢荔的视线放过了她,转而就听到她的声音从上头轻飘飘地传来,“我累了,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去打听打听,明日谁有假可以出宫。” 那宫女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主子……” “若你不去,我现在就去告诉太子妃娘娘,你方才在跟其他人散步谣言,说的就是我的事儿。” 宫女立刻磕了个头,“奴婢这就去问问看看。” 等那宫女走了,谢荔这才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手脚冰凉的她甚至都感觉不到石凳的温度。 风吹过来,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吹来的似的。 这个时候,谢荔的脑袋里只想起了一个人的脸。 黄姨娘,她的生母。 从那时候拒绝嫁去苏家之后,她的生母就注定失去了丈夫的宠爱,往后的余生恐怕都不好过。 若是她能争气,混出点儿名堂,或许母亲还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现在…… 连她都已经“死”了,她的生母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善待。 直到这个时候,谢荔才后知后觉,当时的那个决定,风险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准确的来说就是……她后悔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第656章:我可以帮你 这猛然出现的声音,将谢荔吓了一跳。 她转脸一看,就见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脸上含笑地看着她。 谢荔吓得差点儿没在凳子上跌下去。 这里可是深宫,是东宫。 除了太子,竟然还有第二个男人在这里。 之所以肯定他是个男子,而不是太监,着实是因为他下巴上的长须未免太过明显。 而且他还是个——老男人。 “你……你是……” 谢荔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哪怕她再没有见识,也知道自己身为太子的女人,与别的男人单独在僻静处,也足够叫自己死上两回了。 她看了看四周,没有半点儿人影,这里竟如此安静。 谢荔心里不由后悔,就算是不想回去面对江淑华的脸色,她也应该跟着那宫女一起进去的,一个人在此处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行,她要想办法。 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软地缎面鞋,再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人,要跑她根本就跑不过对方。 那就只能……拖了。 只要拖到她的那个宫女找过来,她就没事儿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努力壮着胆子回道:“你又是谁?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对方回答她之前,她又改了语气,尽量显得温和,“这里是内宫,你一个男人家在这里,多少有些瓜田李下的嫌疑,若是不想犯了忌讳被砍脑袋,还是赶紧离开吧!” 男人的目光只一直落在她脸上,嘴角的那抹笑意也没有任何的改变,“你是张新面孔,我从前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让我来猜猜看……你……姓谢?谢云苍的女儿?” 被他猜出身份,谢荔有些紧张,但也只是一会儿。 若是有心之人,要打听东宫里太子女人的情况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谢云苍的庶女入了东宫之前又传得沸沸扬扬的,眼下这样一看,能认出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儿。 她强自镇定,“你到底是谁?” “我在外头听说谢云苍的小女儿已经死了,看样子他是不想叫你活着了,没想到谢云苍也有这样狠辣的一面,倒是让我意外。” 他语气里对于谢云苍的不屑一顾实在太过明显,谢荔想要忽略都很难。 这在她的认知里是一种极为新鲜的感觉,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说谢云苍,因为他是整个谢家的顶梁柱,是所有人仰望着的那个。 哪怕是太子在她面前提起谢云苍也都是用谢首辅称呼,如此直呼其名到底还是不敢。 那么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恐惧慢慢地消退,谢荔心里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期许,“你……你是谁?你认识我爹?” “那是自然。”那人微微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谢荔觉得他这笑容忽然有了两分诡异。 可她已经顾不得了,刚刚才得知的事情让她清楚,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是个死人,她必须要自救。 “你现在似乎是陷入了困境,需不需要我拉你一把?” 在谢荔问出更想问的事情之前,对方忽然开口。 就这么一句话,立刻让谢荔整个人都紧张而激动起来。 但是她到底没有完全疯狂,她极力按捺住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你……拉我?怎么拉?” “你不想死,对吧?” 虽然是问句,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分明是一种笃定的语气。 谢荔本人都没有办法反驳。 见她不说话,那人便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如果你果真不想死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但能让你继续活着,而且还能像人上人那般地活着。” 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谢荔多半会觉得对方在吹牛,可是眼前这个人,那一双眼睛盯着她,就让她完全没有办法怀疑对方言语中的真实性。 “你到底是谁?你要怎么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 “小姑娘……”那人忽然含笑开口打断谢荔的话,“问题太多可不是一个可爱的姑娘该具备的素质,你眼下只要告诉我你选……还是不选。” 一双眼睛就那样含笑地看着谢荔。 谢荔在这样的眼神里毫无招架之力,下意识地就要答应。 可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了还是没有从方才的恐惧中缓过来,她竟然没有办法开口。 最终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在对方脸上露出一种达成目的表情时,谢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时候对方已经转身开始往外走,谢荔以为他不会回答,谁知道他的脚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她的这个问题。 最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那大约是我……有些无聊了。” 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过于草率,让谢荔蒙了一会儿。 “你还不跟上?” “啊?”没有听明白他的话,谢荔愣了一下。 就听到那人又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等着别人悄无声息地杀了你投了井,你才知道后悔?” 她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谢荔生生打了个寒颤,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立刻追着那人就过去了。 等谢荔的宫女找过来的时候,这里哪里还有自家主子的身影。 宫女急得不行,立刻跑去禀告了太子妃。 赵明溪闻言虽然不大想管,可是到底有责任在身,还是叫人帮着找。 奇怪的是,从宫女说的那个地方开始往外找,找了几圈都没有看到谢荔的身影。 不但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甚至都没有找到一个见过她的人。 而且更加诡异的是,宫女明明说她走得时候,谢荔就站在那一处。 可经过宫里那些有经验的太监的仔细分析,甚至都没有任何谢荔停留的痕迹。 这样闹了一天,半点儿影子都没有。 消息汇报给了赵明溪的时候,赵明溪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如实报去了前院。 果然,前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传来。 恐怕太子的心里还松了口气,这个大祸害没有留下什么尾巴。 赵明溪忽然又将那传话的宫女叫住,“往宸王府里也去一封信!” 宫女立刻停了下来,“请娘娘吩咐。” 赵明溪却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我自己来写,记得待会儿亲自送到宸王妃的手里。” 谢颂华也没有想到东宫的太子妃竟然会给自己来信。 闻言便从翠柳的手里接了过来,谁知一旁的蓝田却忽然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对你示好么?” 第657章:顶缸 谢颂华还没有看信的内容,听到他这话,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发现我似乎对你有所误会,似乎……你对宫里的事情还挺了解的。” 蓝田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随即便笑着道:“嗐,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大启还是南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都是江湖儿女嘛!” 谢颂华嗤笑了一声,“你可就好好捂着你身上的马甲吧!可不要等那一日我给你扒了!” 蓝田闻言果然将身上的外袍紧了紧,“哪里有你这样的女人,竟然还想着扒男人的衣服。” 见他那一副欠收拾的样子,谢颂华摇了摇头,然后将旁边的盒子往他身上一扔,“开工了,我让你研究的东西研究得怎么样了? 最近我似乎对你态度太好了一点儿,你这在我们府里活得还挺滋润的样子啊!我是不是该改变一下策略了?” “诶诶诶?别介!我这就开始!”蓝田立刻捧着那盒子喜滋滋地往隔壁屋子里去了。 谢颂华拿起纸笔,随着他也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打从谢颂华于某一件他未曾涉足过的东西上有了点儿突破之后,这个蓝田就跟疯了似的,一天到晚地就研究各种蛊丹。 这不,研究成果比之前加起来还要多。 而谢颂华也专门辟了一间屋子给他用,毕竟这种东西研究起来复杂而繁琐。 自此以后,蓝田倒像是真的收心了,与之前那副没事儿就想上赶着找抽的样子不同,大部分的时候竟然真的认认真真地研究起谢颂华安排给他的各种任务来。 只不过,对于蓝田来说,那些东西都显得有些太过于简单,经常是漫不经心间,就将谢颂华此前一直没有弄明白的难点给扒清楚了。 而相处过程中,谢颂华也发现了,实际上这人虽然看着邋里邋遢的,嘴里也没有一句正经话,可是在合作研究蛊毒的事情上,却是真真切切可以信任他。 “你这个想法倒是稀奇,”蓝田小心地将一条粉色的蠕虫似的生物用镊子夹了放在了一个黑色的陶罐里,又放进了特制的木箱子里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谢颂华,“怎么想到的?” “你觉得可行?” 谢颂华悄悄地瞥了他一眼,语气若无其事地随口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你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我也我没有尝试过,且看看吧!说不定那子母蛊就有解了呢?!” 虽然仍旧是那般漫不经心的语气,可他的眼里分明透露出几分激动。 萧钰身上有子母蛊,眼下所有这一切都像是踩在钢丝绳上的表演,等绳子被剪断的那一刻,那坠落之处,恐怕是万丈深渊。 不说为了萧钰的身体,就是为了她自己,她也必须要弄明白眼前的这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个什么人或者是什么样的力量,在主导着眼前的一切。 甚至包括她自己发现的,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这种想法来得颇有些没头没脑,可自从某一天在她脑海里出现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 但是她没有跟萧钰说,一个人紧张就已经够了,更何况,萧钰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处理,或许自己这般无端的揣测反倒会影响他的判断。 南疆那边有消息传来,可同时大荣那边也有了异动。 因为上半年的天灾,有好几个省份闹灾荒,偏生国库里又拿不出钱,整个朝堂都是紧张的气氛。 当然,对于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京城百姓来说,这样的影响实际上很小,甚至感觉不到。 谢荼的婚事近了,几乎是在赵皇后的服丧结束后便立刻筹办上了。 有了前头谢荔的一波三折,这一次两家的速度都十分迅速。 只是老夫人到底颇有微词,觉得长房夫妇不够尽心。 安氏随婆母怎么说,只管按照原来说好的准备,只是等到出阁前两日,家里的亲友给谢荼添妆时,老夫人听到安氏出的那一份,着实震惊不已,眼底也有了笑意。 而实际上安氏也是一脸懵,当着众人的面儿不敢说,等回了自己的院子,少不得将仆妇都一并叫过来,狠狠地发落了一通,想要查清楚是哪个吃里扒外的在这个时候忽然动手脚。 想想那两万两银子,安氏就觉得肉痛。 等她狠狠地训斥了一圈,她身边的嬷嬷一句话点醒了她,“太太,这两万两……哪怕是老奴,也没有这个本事偷偷拿出去啊!钥匙都在太太您自己手里握着……” 安氏这才反应过来。 可不是! 她又不是齐氏,手里哪来的那么多私房钱? 也不过就是这一二年间,手里有了点儿权利,还能捞捞油水。 可话又说回来,哪怕谢家再如何大家大户,光靠捞这么点儿油水,又能捞到多少钱? 谢长清还是个老古板,好些内宅夫人捞钱的手段都不许她去沾手。 算来算去,手里攒的钱也就只是够他们兄妹俩成家的银子。 这两万两一出去,直接就去了一半儿。 确实不大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人做出来的。 安氏不由傻眼了,那这个钱是自哪儿来的? 不但平白多出了这么一大笔钱,还是以自己的名义送出去的! 安氏脑子里立刻想起了丈夫那张胖胖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事情,除了谢长清,还能有谁有可能会做? 好他个谢长清,日日在自己跟前装穷装老实,转头就给他那庶女送去那么一大一笔钱,还生怕自己知道,非要等到这一日才拿出来! 安氏越想越气,越气越火大,立刻风风火火就要出去找谢长清算账。 谁知谢长清也是才听到这个消息,正急吼吼地过来给自己夫人认错的,上回说话他说的不对,自己这个妻子实际上心里还是很善良大度的。 两个人一见面,一个眉开眼笑,一个怒火冲天。 谢长清还没有开口,就被安氏直接揪住了一只耳朵。 谢琼华才跟自家兄长过来,看到的的就是他们夫妻俩卷成一团的模样。 虽然自己这一对父母确实同旁人家的父母不大一样,两个人也时常看到父母扭打在一起。 但是眼下就是妹妹出阁的日子,这边若是传出去个什么话头,怕是家里又要出乱子。 因而相视了一眼之后,兄妹俩立刻跑过去将两个人拉开。 过程中便听到了两个人之间言语争吵的矛盾点儿,谢琼华一惊,立刻用力踩了哥哥一脚,然后投过去一个锐利的眼神。 谢温华一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今儿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 因而等谢颂华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温华跪在大门口,里头谢琼华翘着二郎腿给安氏剥橘子,“娘!差不多得啦!你看看大哥眼下都是正经的四品朝廷命官了。 若是传出去,他这么大个人还在母亲跟前跪着,而且还是因为给了自家庶妹添妆才跪着,恐怕官场上会叫人笑话的。” 第658章:兄妹 谢温华听得是咬牙切齿,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亲妹妹怎么就生来练就这么一副面孔,什么谎话说起来眼睛都能不眨一下的。 可偏生每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还不能不给她顶着。 谁让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呢?! 而且谢琼华自小身子就不好,不能跟其他的姑娘家一样跑跑跳跳也就算了,还不能同正常姑娘一样结婚生子。 他很小就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也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什么事儿都让着妹妹。 不光是他,整个长房都是一样。 母亲就不说了,纵然盼着他成才上进跟谢琅华比,可心里真正最疼的还是妹妹。 父亲嘴里不说,可不管妹妹犯了什么错,又跟哪个长辈顶了嘴,一向最重规矩的父亲从来没有说过妹妹一个字儿的不是。 虽然妹妹的性格不好,脾气暴躁,可是一家上下都十分容忍她。 后来他无意中发现妹妹竟然在君莫醉厮混,当时真的是气得要死,恨不能立刻将她揪到父母面前。 可看着她扬着下巴一脸倔强的样子,终究没能忍下心。 偏生谢琼华是个不怕死也没得商量的人,就算是被他发现了,仍旧我行我素,该去的君莫醉还是一样会去。 根本不怕他这个兄长会告发。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谢温华也成了君莫醉的常客。 于是,挨父亲的打挨得更多了。 实际上一直忍受着这个妹妹的真正原因是,谢温华心里一直清楚,妹妹看上去像是个没有心的人,实际内心里却十分善良。 只是她习惯于用坏坏的脾气和难看的脸色藏起自己真实的意图。 就像这一次,她明明知道母亲不喜欢谢荼,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于母亲来说是个过不去的坎儿。 可是妹妹也清楚,不管真相如何,庶妹失去了生母是实事,他们本来就是亲生的兄妹和姐妹,身上留着同样的血。 所以她才会做这件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礼单竟然会被念出来。 所以,顶锅的人又成了自己。 上头的那个少女还像是嫌热闹不够似的,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橘子,“哥哥早上带回来的这个橘子倒是不错,是南边儿上贡的吧? 啧啧,大哥你如今果然不一样啊!这个时节,这么好吃又新鲜的橘子,想买都没地儿买去。” 果然这话立刻让安氏又炸了,“他可不去就是今时不同往日么?如今连自己的母亲都作践起来了,现下是翅膀硬了,想要自己飞了,就觉得我碍着你的眼了是吧?” 谢琼华见她还有再骂下去的趋势,便将剩下的几瓣橘子一道塞到了嘴里,然后拍了拍手里的橘络,淡淡道:“其实娘你如果真的生气的话,倒是有个不错的法子,可以惩罚到哥哥。” 安氏连忙问是什么。 却见谢琼华站起了身,又拍了拍裙摆,“告他去啊!你是他母亲,告他不不孝,一告一个准儿,朝堂上多的是帮着你的人,把哥哥拉下去了,他那个位子才能挤得上去呢!” 安氏一听眉头倒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不是要你哥哥的命,怎么就……” “既然不是要他的命,也跪得差不多了吧!”她用下巴点了点院子门口,“难道你要学二婶婶不成,谢颂华的膝盖到现在都还没好全呢!” 谢颂华当时被齐氏罚跪,膝盖落下了毛病的事儿在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也因此,至今都有人在传说这件事儿。 听到谢琼华这话,安氏到底没有让谢温华再跪下去。 再说,如今谢颂华好赖也是个宸王妃,在宸王妃面前惩罚自己的儿子算是怎么回事? 谢颂华这才笑着走了进来,就像是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似的,笑着道:“好久没有来大姐姐这里坐坐了,今儿来给五妹妹添妆,就顺道过来看看大伯母。” 安氏见她是来找谢琼华的,顿时笑得牙不见眼,“通府里,我就觉得三丫头你是最懂事儿的,你大姐姐从前那个病自你手里好了就不说了,这么多个姐妹,也就只有你真的将我家琼丫头真的当姐妹来看。她这个坏脾气……” 安氏说着拿帕子按了按鼻角,眼圈儿有些泛红,“你们既然聊得来,你有空便多过来陪陪她,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也放心些,当然若是你那边有合适的年轻后生……” “好了娘,我们走了!” 不等她说完,谢琼华便一把拉过谢颂华的手,两个人直接往外头走。 安氏不好再拦着说什么,只嘱咐谢琼华好好招待。 眼见着她们姐妹走远了,这才想着回过头来接着教训儿子,哪知一转脸,哪里还有儿子的身影。 “这臭小子!”安氏想想你两万两,就觉得肉痛得慌。 不行,还是得赶紧给儿子找个对象,如今儿子的官品上来了,人又生的英俊,还有钱,什么样的姑娘挑不到? 两万两因子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谢荼虽然自小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眼界见识非一般人可比。 可她到底是个小姑娘,眼见着这些钱,到底还是有些发怵。 一直到自己跟前的丫鬟打听清楚情况回来,听到说是谢温华给她的,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落地。 这钱已经过了明路,在祖母跟前露了面,偷偷还回去是不大可能了。 若真是安氏给的,她是一万个不想拿,甚至觉得留在手里都觉得晦气。 但是这钱也没有道理扔掉或者捐出去,毕竟是笔巨款。 眼下知道是谢温华,她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大哥当年也只是个孩子,与那件事情没有半点儿关系,而且他们是亲兄妹,这份情,她领,将来也会还。 只要不是安氏,哪一个都好。 谢颂华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正在笑着吩咐几个丫鬟替她收拾东西。 她这里不比谢颂华的宴春台。 谢荼在这里是实实在在生活了多年,里头许多东西都是自小伴着长大的,她又是个念旧的人,什么东西都舍不得。 这打眼一看过去,只觉得屋子里顿时空空荡荡,叫人瞧了没来由就生出了两分伤感。 谢荼看出她的心思,眼圈儿不由也跟着红了,轻声道:“祖母这儿,一直都是我的避风港,从前我就在这里窝着,像是看不见他们在父母跟前撒娇,看不到其他人对我探究的目光。 如今我从这里嫁出去,遇到的所有事情就都需要我自己面对了,我……” 她抬眼看向谢颂华,“三姐姐,说实话,我心里……还有些害怕呢!” 谢颂华便握住了她的手,“不怕,苏公子不是已经调到京城了么?虽然说目前还是个七品,但是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时常可以见面的,你也可以常去找我或者来祖母这儿,没有人会看轻你。” 谢荔闻言便轻轻掉头,脸上的表情里有了几分羞赧,“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差一点儿就给忘记了。” 第659章:她回来了 谢荔说着,从里头捧出一只匣子来,“这是苏家自南边儿带过来的,苏公子他托人送了进来,说是最近南边儿流行的小玩意儿,娶亲都要用的,我闻着确实味道不错,从前也从来没有见过。 他又送了许多,苏家那边肯定还有,所以几个姐妹我都分了些,这个是给三姐姐你的。” 她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宸王府不比别处,说不得这东西你早就有了,那你也不要嫌弃,好赖都是我的一番心意。” 谢颂华连忙接了过来,心里有些好奇地打开,却见里头放了一排瓶瓶罐罐,天青色的瓶身,上面绘了不同的图案,里头放了雕刻得刚刚好的木质隔断,一瓶一瓶严丝合缝地嵌在里头,看着很是叫人省心悦目。 且那瓶子的设计也十分流畅美观。 谢颂华取出其中一瓶,倒了一点儿放在手指上,然后轻轻地闻了闻,一股淡雅的兰花香味儿便传来过来。 味道很淡,但是却很正。 且导出来的也不是香粉之类的,而是一种介于油和水之间的某种物质,很像后世的润肤露。 见谢颂华点头,谢荼便笑着道:“苏公子派过来的人说,南边儿的小姐太太们都喜欢用这个,是他们南边儿的一个香脂铺子里出来的东西,很是受欢迎。” 谢颂华却是若有所思。 她认真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匣子以及匣子里的那些瓶瓶罐罐,又轻轻闻了闻这香膏的味道,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萦绕在了心头。 不能怪她多疑,实在是这样的一套东西实在是太像后世的护肤品了。 在这个时代,真的有这样聪明的商人,在这样的时空里做出了这种东西? 谢荼见她只是看着东西出神,不由疑惑道:“三姐姐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妥?” 她连忙将谢颂华手里的那个瓶子拿了过去,仔细地闻了闻问道:“是不是这里头放了什么不妥当的东西?三姐姐你是大夫,或许鼻子比我们更林敏一些。” “哦,没有!”谢颂华回过神来,笑着道:“我只是觉得发明出这个东西的人真是聪明,实际上别说这香膏确实好闻,一个女人家走进铺子,看到这样一整套的瓶子,估计都会忍不住掏钱去买。” 谢荼闻言也跟着看了看那盒子,笑着点头道:“说的没错,我第一眼看到就爱上了,个个儿都精巧可爱呢!” 实际上让谢颂华不安的不光是这一套“护肤品”,还有谢琼华带来的消息。 谢琼华在君莫醉发现了慧敏郡主的身影。 自打之前和谢琼华合作过之后,谢颂华便往君莫醉里投了不少的钱,目的只有一个,让君莫醉那边帮她留意一些特殊的消息。 这跟萧钰那边查的事情无关,她就只关心蛊丹的事儿。 谢琼华这回特意叫她过去,还以为是查出了什么新的线索。 却没有想到竟然是慧敏郡主。 从前慧敏郡主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忽然出嫁了,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忽然被赐婚,而赐婚的对象也十分名不见经传。 甚至可以说,在大启的官场上,查无此人。 也只是在这门婚事传到谢颂华的耳朵里的时候,她才去查了一下对方的来历。 原来也算是个宗室子弟,只不过于皇室的关系已经很远了,要扯就要扯到太祖皇帝那一代去。 似乎是从前就与那一房有过什么样的约定之类,到最后,这婚事就落在了慧敏的头上。 毕竟慧敏不姓箫,也刚好能全当初的情谊。 皇室里头这样的做法也十分常见,只是谢颂华没有想到的是,慧敏竟然没有反抗,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门婚事。 且这婚事也办得非常潦草,在京中都没有任何的仪式。 慧敏那日出京的是后,谢颂华倒是见过,不是特意去送她,而是她正好去看望江氏夫妻,就在路上碰到了。 对于那位宗室子弟,谢颂华只有一个清晰的印象,就是那个男子特别瘦弱,像是风吹一吹就能倒似的。 慧敏对她恨之入骨,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门铁板钉钉的婚事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后来几乎都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她的消息。 好像她就已经完全真正地融入了婚后的生活,对于京城这边的一切都不再惦记。 等后面再听到慧敏的消息,便是前不久说是华阳夫人回来了,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慧敏郡主。 可这也只是听说而已,并没有见到那个当初的死敌。 谢颂华一向不是个记仇的人,虽然曾经一度差点儿死在这个人手里,但是只要这个人离开,且不再招惹她,大部分的时候,她不愿意多花心思在这上头。 可是慧敏回来了,这一切对她来说就不一样了。 因而她也一早就让小青安排了人在公主府附近盯着。 可让她意外的是,慧敏并没有出现在公主府,非但如此,就连靖宁长公主也不见了,听说是回了南边儿夫家。 至于为何来得时候那样声势浩大,走的时候却如此寂然无声,没有人知道。 慧敏跟着华阳夫人回了京城之后,就好像一滴水滴进了大海,没有了一点儿声息。 到处打听不到的情况下,谢颂华便想到了借助君莫醉的力量。 倒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她去君莫醉做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颂华到底还是有些惊讶。 谢琼华却是“嘿嘿”一笑,“其实你可以去的。” 这话没头没脑,但是一看谢琼华那个笑容不怀好意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以为我们君莫醉只有男人去找乐子?” 这话谢颂华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可她到底也是个吃过猪肉的人了,更何况后世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所以也就是那么两三秒,就明白了这话后头的意思,“还有这样的快活事儿呢!” 谢琼华越发笑得贱兮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试试?我们那里真的有几个不错的,长得俊俏,人还风趣。” “要不然,我问问我们家王爷?” 谢琼华脸上的笑容便垮了下来,“你可别闹了,若是叫萧钰知道我把你喊去做这样的事情,估计欢喜姑姑也不会再要我在那里头了。” 难道见她吃瘪的样子,谢颂华不由好笑,然后又正色问道:“你方才这话的意思是……慧敏去欢喜楼是去找男人的?” “不然还找女人不成?”谢琼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刚开始我还真没有认出来是她,她还带着面纱呢!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个美女,当日要不是听到那几个在争着要入她那个屋子,我还不知道楼里来了这么位主。” “那你怎么确定是她?” 听到谢颂华这么问,谢琼华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猥琐起来,“你真的要听?”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这个笑容下,谢颂华总觉得大概是有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要被她说出来了。 第660章:噬魂玉 果然,在她告诉了谢颂华原因之后,饶是后世穿越过来的人,也不由红了脸,“你一个大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么多……这么多……” 后面的话便也说不下去了,谢琼华则是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倒是成了亲的,但是在我看来,还不如我这个没成亲的中用呢!我这才说了什么,你就臊了。” 说着忽然又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发现这个慧敏郡主,有点儿……不大正常。” “身为一个郡主,而且已经嫁人的情况下,还跑到花楼里去找男人,还能是正常的么?” 谢颂华闻言便没好气道,“得亏没叫人看见你,不然别人也得你说你一个大家闺秀同样也不大正常。” “不是那个!”谢琼华想了想,才组织好语言,“实际上去楼里找男人的贵妇我也见过不少,只是出于我的职业道德,我也不好跟你说是谁,但是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的。” 见谢颂华好奇,她又思索了一下才道:“一般来说,去楼里找男人的女子,都是那方面……” 谢琼华说着说着,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好半晌才道:“横竖她的样子看起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倒像是拼了命似的,恨不能死在那些男人身上,而且后来我也听那几个人暗地里谈论过,都说她的状态不大寻常。” 最后谢琼华只告诉她,慧敏郡主的样子,看上去跟中了药的女子似的。 但是若只是偶然中了药,解了药也就结了,没道理一次又一次地去君莫醉里找,一次又一次地中药,以她的身份,不大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一点,谢颂华一路上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暂且也那慧敏也没有找到自己跟前来,谢颂华倒也懒得花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相对来说,还是后日谢荼出阁的事儿,更让她上心一些。 正想看看外面有什么什么铺子好逛,可以给谢荼置办一些东西带过去,刚好就有一架肩舆从自己的马车旁擦过。 肩舆的四周用的是纱帘,底下追着金玲,刚好一阵风吹过,露出里头一个女子的身形来。 女子头上带着幂篱,看不清她隐在后面的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那女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王妃,那是谁啊?这样招摇过市倒是少见。” 丁香的刚好也看到这一幕,好奇地问出来。 谢颂华笑着道:“这上头并没有任何徽记,所用的东西也没有超出制式,只要家里有钱,能够置办得起,谁都可以坐的。” “倒是奴婢觉得……”一旁的翠柳却是看着那肩舆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方才那个人的身形看上去与四姑娘有些相似。” 谢颂华猛然看向翠柳。 翠柳被她这眼神吓了一跳,连忙道:“奴婢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方才一眼看过去才生出这样的感觉,大概是奴婢看错了,这身形相似的姑娘天下多了去了。” 谢颂华却不是觉得翠柳说错了,而是她这话点醒了她,因为她方才心里闪过的人影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谢荔么? 但是谢荔已经死了。 这是东宫传来的消息。 谢家里里外外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此前谢云苍直接对外报了谢荔病故,并且送回了老家,因而由谢荼代替谢荔嫁入苏家。 东宫那边便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前两天,赵明溪跟前的宫女过来给谢荼添妆,说了一句太子妃手里的事情忙,正巧赶上东宫里太子跟前一位要紧的姬妾没了,所以她不能亲自出宫来。 这便算是告诉谢家,谢荔入东宫的事情已经了结。 在这件事情上,谢家和东宫的利益是保持一致的,不管是太子也好,谢家也好,对于这个忽然出现,试图搅乱两方关系实际上又没有成功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最好的。 而黄姨娘也在前两日被送去了谢家的祖宅那边,说是让她陪着女儿走最后一程,实际上谢家人都心知肚明,那是让她回老家养老去了。 这个时候忽然出现的神秘女子,让谢颂华的心里不由的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立刻让外头的人联系了两个人跟上去查清楚方才那架肩舆是谁家的。 一直等她回了宸王府,派出去的人才回来回消息,却是将那架肩舆给跟丢了。 这个答案未免有些荒谬。 且不说萧钰放在谢颂华跟前的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就说那肩舆不过是由几个人抬着走的,那速度比马车可慢得多了,他们竟然会跟丢。 再说了,就算是跟丢了,整个京城还有几个地方锦衣卫摸不进去的,而根据他们带回来的消息,竟然再找不到半点儿方才那肩舆的线索了。 越是这样,谢颂华便越是不安。 只有蓝田还是孜孜不倦地在研究着谢颂华布置的任务。 看他这般认真的样子,谢颂华也不好再分心,便与他一起饲弄养料。 正在细细地研磨时,谢颂华发现蓝田的目光时不时地就落在自己左手的指环上,不由疑惑道:“你在看什么呢?” “你手上这个指环是哪里来的?”蓝田没有遮掩,而是选择直接问出口,“倒是有些特别。” 谢颂华也跟着看了一眼手指上的指环,时间长了,她常常会忘记指环的存在,好像它已经成了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这段时间跟蓝田的相处还算不错,谢颂华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抬起左手,她打量着手指上的指环,轻轻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也是一种因缘际会吧!” 说着又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不要打这个主意,实际上它值不了两个钱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玉?” 蓝田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怪异,谢颂华莫名地就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落在他脸上,“你知道?” “这叫噬魂玉,”蓝田竟然真的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传说中是可以吞噬人的灵魂的,不过这也只是传说而已。 据说前朝皇族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东西,只不过后来似乎是发生了一些什么很诡异的事情,就噬魂玉忽然就没有了任何线索,至于到底能不能噬魂,也就是只是在一些野史杂书上有零星的记载,真实性也无从考究了。” 他说着摆了摆手,“我只是看着你手上的这个和书上描述得挺像的,也未必就真的是,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好了,横竖你带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 他说着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谢颂华关于湿度和温度的调节及时效。 谢颂华却因为他这话而久久不能平静,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难道真的有噬魂一说? 那玉如琢呢? 他的魂魄是如何被人弄到这指环里来的? 第661章:狗……男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又或者蓝田说的噬魂玉对于谢颂华来说,冲击实在是有些大,她心里便久久放不下这件事情,当即便打算去翻找资料。 萧钰的书房里的藏书颇丰,而且许多都是孤本,更有许多古籍。 她自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实在找不到再去谢家的藏书楼里找找看。 当时玉如琢便是在藏书楼里疯狂找关于那些奇珍异石的书籍,大概是有些眉目的,实在不行就等谢荼出阁那日她再去谢家找找。 都知道谢颂华与萧钰夫妻感情不错,因而书房里的人也没有拦下她,直接便让她进去了。 谢颂华还是头一回自己一个人进他的书房,里头专门用来藏书的院子更是进都没有进过。 等进去了之后才发现,这个人看的书是真的多。 各种兵书谋略就不用说了,几乎堆满了大半个屋子,而后天文地理堪舆风水他竟然也有所涉略,更离谱的是,谢颂华竟然还看到一些关于南北方作物的种植相关的书籍。 他这是打算自我修养成一个全才不成? 不过书虽然很多,但是整理得十分清楚明白,各种各样的书分门别类地放着。 很快谢颂华便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一部分,只是可惜,翻了几本都没有找到她想要的。 眼看着外头天色不早了,谢颂华不得不放弃,还是打算回娘家再找。 等走出后院,来到前面他的书房时,眼见着他书案上堆放得乱七八糟的书籍纸张,不由轻轻笑了。 再整洁的人,在忙乱起来,书桌上也难免凌乱。 她正要走过去替他收捡,就听到萧钰的声音从背后想起,“窈娘!” 谢颂华一回过头,便见他大步流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牵过了她两只手,“你怎么有兴趣来我书房了?” “原本是想找两本书,结果没有找到,看你书桌上这么乱,打算替你整理来着,你这么一个事事要求整洁的人,怎么书桌这样乱?我替你整理一下吧!” 谁知萧钰却拉着她的手没有放,而是直接带着她往外走,“你镇日里自己的事情就已经足够忙了,这边的东西都有他们整理,我昨日事情多,没顾得上而已。” 他说着话,就有两个小书童轻手轻脚地进来了,往书案后头去整理东西去了。 谢颂华因而也就没有再坚持,跟着他一同往外走,“王爷这段时间事情也多,若是忙不过来,也不用日日惦记着陪我一起用晚膳。” “倒也没有到那个程度,你后头还有那个疯子在,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牵着谢颂华一面往外走,一面温声说着。 谢颂华只觉得心里熨帖非常,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萧钰看向书房管事的眼神。 而那管事则是吓得差点儿直接跪下了,偏生谢颂华就在此处,他跪也不敢跪。 听到她说要找基本关于奇珍异石的书,萧钰便说明日让人给她送过来,省得她去跑。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到吃晚饭的时候,谢颂华总觉得萧钰似乎有一点点的心不在焉,可是两个人对话聊天,又分明没有什么破绽。 可蓝田说得噬魂玉到底是让谢颂华心里有些乱了,晚上做梦都想起了这件事情,她好像忽然又看到了玉如琢那张脸。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脸愈发模糊了,像是拢了一团青烟在脸上似的,只有身形看着十分分明,可那身形分明又跟萧钰一样。 她猛然醒过来,听到旁边萧钰均匀的呼吸,那飘飘荡荡在半空中似的心情才渐渐地平复下来。 大概是跟萧钰在一起久了,她已经渐渐地忘记了当初玉如琢陪伴在左右的时光,因而对于玉如琢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怎么了?” 萧钰的声音忽然传来,谢颂华吓了一跳,抬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我吵着王爷了?” “没有,”萧钰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我睡眠浅,你的呼吸变了,我就醒了。” “这么浅的吗?”谢颂华惊讶道,“那晚上外头有一点儿响动王爷都能听得到?” “嗯。” “那你岂不是一晚上都睡不好?” 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都是好奇和疑惑,看得萧钰的心顿时就软了。 他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倒也不会,只是习惯性警醒一些,睡觉还是一样的睡,你是……做噩梦了?” “也不算是。”想到玉如琢,谢颂华的心里终究有些惆怅,蓝田的话就说了那么一句。 “噬魂玉”啊! 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被什么人算计了吗? 离开了这个指环,他后面真的能顺利的活下去吗? 原本早就已经想好了,不再去想关于玉如琢的事情,可是谢颂华发现她其实做不到。 大概还是因为玉如琢对于她来说,着实是有些不一样吧! 萧钰紧了紧胳膊,将她往怀里拉了一些,“梦都是反的,不好的梦,那就是一种预警,咱们平日里行事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他的声音本就极好听,这样躺着半睡半醒间,落在耳朵里,更像是带了一众撩拨的味道,谢颂华只觉得一颗心被他的声音激得痒痒的。 “王爷。” “嗯?” “你……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声音跟别的女子说话?” 萧钰微微松开手臂,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谢颂华则是仰着脸盯着他的眼睛道:“王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跟一个女子说话的话,真的……很容易让人把持不住呀!” 这话说到后面分明带了两分促狭的笑意,萧钰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谢颂华的额头上,笑着道:“这么看来,是我的不是了?” “可不是!”谢颂华被他的眼眸蛊惑着,却还是接着往下说,“这样叫人还怎么跟王爷好好说话呢?!” “那你……是把持不住了?” 谢颂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忽然往前一凑,印在他的唇上,“我定力好,而且……王爷的美色我也已经看惯了,所以抵抗力比别人强一些,倒还不至于……” 后面的话就被她一声惊呼给打断了,萧钰选择用行动让怀里的女人改口,“你还有一次机会,好好说说清楚,什么叫看惯了?” “都成亲这么久了,再好看的美人,日日看着自然而然也就看习惯了……啊!” 刚开始的嘴硬也只是嘴硬而已,到后面就全部都变成了求饶。 越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久了,才越知道这个人真正狗一样的性子,前面不过是开玩笑的话,竟然后面会那样较真,愣是要叫她一遍遍地改了口,不住地承认自己为他着迷他才愿意罢休。 后来脑子都变得迷迷糊糊了,谢颂华的心里还在想着,这个男人真的还是那个高冷的宸王吗? 第662章:生犀香 第二日起来得晚,一觉睡到自然醒,果然神清气爽。 这段时间心里装着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谢颂华自己觉得快要炸了,果然跟萧钰厮混了一晚上,心情好多了。 她好像前世在那本书上看到过,有的时候心理压力太大了,一场美妙的性事,有助于缓解压力。 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已经习惯了她们两个主子的浓情蜜意,见怪不怪地收拾好了屋子,又伺候了谢颂华用膳。 谁知道那蓝天见着谢颂华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还真是幸福啊!萧钰活儿不错嘛!” 习惯了这古代人的含蓄,谢颂华喝着茶差一点儿没被他这句话给呛死。 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蓝田却是看着她啧啧地摇头,“至于么?不就是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儿,要不是我现在年纪大了,不爱洗澡了,从前我也是有不少漂亮姑娘的好吗?” “得了得了,别吹牛了,”谢颂华朝他摆了摆手,“你那话说出来也得有人信,我可没有这个兴趣听你这胡说八道,还是说说昨晚上你做了啥吧!” “你这个人!还真当我是免费的劳动力啊!”蓝田闻言一把撸起袖子,双手叉腰,“谁说我晚上还得在这里忙活?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生活么? 昨晚上我就翻看漂亮姑娘去了,再说了,这东西也是你要研究的,又不关我的事儿,要死的人也不是……” 后面的话在谢颂华的冷眼中,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懒得跟他多计较,谢颂华放下茶碗,过去看了看,果然蓝田并没有多做什么,看来昨晚上是真的休息去了。 “你还知道要休息,我还以为你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这里忙活呢!” “我有病啊!” “你没有吗?” “你……”蓝田气得两只耳朵都像是要冒烟似的,然后将手一挥,“算了,我懒得跟你这么一个女子计较。” “你再说一遍?!” “萧钰怎么受得了你的!”蓝田投降,到底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你是不是在他面前特别会装?” 谢颂华懒得理他,转身检查起另一个特制的箱子里的幼虫去了。 “诶,我还是好奇,你那个噬魂玉是谁给你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是,你好好的带这么个指环做什么?好像我就没见你取下来过,怎么?是你的小情郎给你的?” 这话说的谢颂华莫名有些心虚。 她和玉如琢当然不是什么小情侣的关系,可是…… 当初两个人的关系,在这个时代里看来,也确实是太过于亲密了一些。 若是萧钰知道前因后果未必会真的介意,可…… 可也很难不介意吧? 蓝田却立刻啧啧出声,“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果然如此,你这个女人啊!是不是有些太不知足了?萧钰已经是顶好的男人了,你这心里竟然还有其他人!是谁啊?谁能把你这样迷得五迷三道的?让我来品鉴品鉴。” “滚!”回过神来,谢颂华直接抓起一把药粉往他砸了过去,“你这狗嘴里再胡说八道我直接让人把你大卸八块扔去那坛子里做养料去。” “恼羞成怒啊你这叫!”蓝田不为所动,一边叹气一边道,“我是真的好奇,听说前朝真的有人在噬魂玉里养魂,而且……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香,是跟噬魂玉配合着用的。” “香?” 蓝田便神秘兮兮道:“我这可只告诉你一个人,这世上如今还知道这事儿的人恐怕就没有两个了,那种香就是前朝整出这噬魂玉的人研究出来的,用生犀香,‘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他后面这几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语气听着神神叨叨的,青天白日里,谢颂华愣生生被他这几句话念得身上毫毛倒竖,立刻阻止他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 “诶,我不过就是告诉你我在书上看到过的东西,至于是不是真的有,我也不知道呀!” 蓝田说完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其他的。 可是他那几句话却让谢颂华的心里分外不安。 她记得当初在谢家的时候,赵皇后曾经给她送过一盒香料,就是叫什么犀香。 再后来,那盒香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不对,好像是说…… 谢颂华不大能想得起来了,在东跨院里忙活了一阵儿之后,到底还是忍不住,转身去了前院,将兰姑姑给找了过来。 兰姑姑却还记得那件事情,“那香味道颇有些奇异,奴婢是偶尔发现王妃那会儿似乎喜欢这个香,早间去姑娘的屋子里都看到那香炉里有这香的香灰呢!” 见谢颂华的脸色有异,兰姑姑关心道:“王妃可是想起了什么?或是忽然想要那香了?虽然当时是皇后娘娘赏的,但是皇后娘娘随手拿出来赏人的,恐怕也不是如何难得的东西,要不然奴婢去问问霍管家看看咱们府里有没有?” 谢颂华回过神来,才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也好,你去问问看看吧!若是有便叫人送一些过来。” 她心知肚明,她并没有用过那一盒香料。 只有一次,那是在一个月圆之夜,她忽然有了兴致,所以点了一颗那香料,然后…… 然后…… 她想起来,然后她就看到了玉如琢。 准确的来说,是看到了玉如琢的影子。 只是她没有看清楚玉如琢的样子,当时她吓得快要哭了,躲在桌子底下根本不敢出来。 所以…… 这生犀香真的能够看到指环里的人。 那剩下的那些香是被谁点了,也就不用再多想了,除了玉如琢还能是谁? 他后来做什么去了? 谢颂华又轻轻摇了摇头,做什么去了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后来的玉如琢其实哪里都能去,只是没有人看得见而已。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找了生犀香过来能做什么,可是她就是有些放不下。 第663章:心情不好? 兰姑姑还果真找来了一些生犀香,看着和之前赵皇后赏下来的有些微的不一样,但是也大差不差的。 谢颂华让她们都退了出去,然后取出一小块儿放在香炉里,慢慢地点燃了。 看着暗红色的火头一点点地侵蚀香料,袅袅的香气便从香炉里慢慢地溢了出来。 确实是曾经闻过的味道,只是…… 又好像有一点点的不一样。 谢颂华原本就对香料没有任何研究,因而也不知道这一点点的差异差在哪儿,又有多少的不一样。 只是这生犀香的味道充斥鼻端的时候,她的眼前好像忽然又回到了那个月圆之夜。 她的目光落在左手上的指环上,意料之中的,指环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谢颂华不由自嘲一笑,“我到底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从旁边的茶盘里拎起茶壶,正打算要将香炉里的香浇灭时,就听到萧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在做什么?” 谢颂华吓了一跳,就见他正推开门站在门口。 是了,他是萧钰,宴春台的这些人也没有哪一个敢拦着他。 只是…… 她看了一眼香炉,有些不好意思道:“忽然想起从前在娘家的时候,用过一种香料还挺特别的,刚刚想起来,让人替我找了来,结果发现味道不大对。” 萧钰的目光却落在了那香炉上,他走过来将那里头的香料捡出来,语气寻常道:“我一般不大爱用香,总觉得烟熏火燎的,不过若你喜欢,叫管家去替你找几款好的,你挑着用就是了。” “哦不用!”谢颂华连忙摆手,“我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平日里并不用的。” 萧钰便轻轻点头,然后拉着她往外走,“今日天气不冷不热,带你出去走走吧!” “嗯?” 谢颂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去哪儿?” “随便哪儿都好,就在外头溜达溜达。” 说着已经拉着人出了门,谢颂华想要回身换件衣裳都没来得及。 兰姑姑笑着道:“王妃镇日里忙着,今儿王爷有空,是该好生出去走走。” 说是出去,其实也不过就是跟他一同去马场跑了两圈。 之前骑马的经历实在太不美好,谢颂华坚决不肯自己上,只坐在一旁看,看着看着也只感觉百无聊赖,还不如在家里忙活自己的事儿呢! 百越跑了两圈擦了把汗坐了过来,“王妃今日怎么有心情过来?” 这个跑马场是萧钰私人的,说是跑马场,实际上更像是一个骑术训练场,里头还有许多的训练项目。 在这里的还有一些谢颂华瞧着眼熟的锦衣卫。 听到他这么问,谢颂华颇有些没好气,“你瞧着我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吗?” 百越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还穿着裙子,不由嘿嘿一笑,“王爷这几天心情不大好,王妃不要多心。” 这话倒是让谢颂华疑惑了,“心情不好?” 她倒是一点儿没有注意到。 果然,百越脸上的表情同样十分惊讶,像是没有想到她竟不知道萧钰心情不好的事儿。 “他怎么了?” 百越便又看了谢颂华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都是朝堂上的事情,王爷既然不说,那应该也是不想让王妃担心,再说了,朝堂上的事儿,王妃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法子,你就当没听过我说吧!” 谢颂华不由抬眼看向那边正在骑马的男子,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好像…… 不太会做一个合格的伴侣。 百越见她正在看萧钰,便又道:“最近府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吧?” “府里?”谢颂华想了想,摇头道:“都还好啊!” “不是赶了好几个人么?”百越脸上露出几分疑惑,“老霍都吃了挂落,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呢!” 这话说得谢颂华一脸懵。 若是朝堂上的事儿她不知道那还是情由可原,可若是府里发生的事儿,她哪怕不清楚底细,也应该不至于一无所知吧? 正说着,萧钰回来了。 因为在马场训练的缘故,他这会儿身上穿着一身劲装,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 谢颂华拿着条方巾走了过去,替他擦拭额上颈后的汗。 只是奈何萧钰的身高对于谢颂华来说着实是有些太高了,还得让他低下头来配合她。 等她擦完了,才发现面前的男人红了脸。 谢颂华不由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转身一看,果然,那马场上一个个的分明都在往这边偷看,且还挤眉弄眼地互相暗示着什么似的。 谢颂华哭笑不得,便和萧钰一道往一旁去,“你手下的这些人难不成都还是单身不成?就这,也当成什么新闻事儿似的。” 萧钰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只含糊道:“一把大老粗们,见什么都是新鲜的。” 看到他过来,百越早跑了。 另外有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萧钰的座椅,和谢颂华两个人单独坐在一旁。 今儿着实是个好天气,没有什么太阳,还刮着点儿小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谢颂华就这样坐在一旁看旁边的男人指挥场上的那几个年轻的后生。 明明也不见他语气如何严厉,可是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心生胆怯。 大概这就是有的人天生的气势。 她很少看到萧钰在下属面前的样子,更很少看到他如此指挥底下人的模样,一时间不由看得有些入神。 萧钰转过脸拿茶杯对上的就是这么一双略有些犯花痴的眼,脸上才退下去的红色又爬了上来,“你,你在看什么?” “王爷真好看。”谢颂华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看穿了,干脆也不装了,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支着脑袋看着对面的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胡说什么呢!”萧钰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我一个大男人……” “谁说男人就不能好看了?”谢颂华却像是夸上了瘾似的,伸手去捏他的脸,“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萧钰连忙避开,轻轻地皱起眉,低声道:“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谢颂华这才知道这个人其实还是个脸皮薄的! 之前见他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自己进屋的时候,也不见他面皮薄,怎么这个时候就一本正经来了? 谢颂华偏不叫他如意,故意噘着嘴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道:“我本来就是你的妻子,只不过是碰你一下怎么了?那你今日带我来做什么?总不能是来给你端茶递水的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萧钰也没察觉她是装的,连忙解释道,“只是这样……不成体统,叫他们这帮人瞧着不像样。” “噗……” 看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谢颂华到底没有恶劣到底,笑出了声,“我跟你闹着玩儿的呢!” 萧钰哑然,见她眉眼间果然没有恼意,这才相信了。 “不过王爷,有件事情,我还是得跟你说一说。” 第664章:牵手 她又忽然变得郑重其 第664章:牵手 她又忽然变得郑重其事,让萧钰也不由认真起来,“什么事儿。” “王爷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萧钰愣了一下,才想否认,可对上谢颂华那双眼睛,否认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最近是有些公务上的事情有些麻烦。” 谢颂华便越过桌子拉住他的手,“王爷,我没有什么见识,王爷那些公务上的事情我也不大懂,可能就算王爷跟我讲了,我也未必明白。 甚至于,我也不大清楚如何做好一个妻子,可是……可是我还是希望王爷若是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一说,哪怕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也能在一旁听一听。” 谢颂华拉着他的手,一根一根认真摩挲着他的手指,眉眼间全是认真的表情。 萧钰原本心里的犯难竟然在这一刻忽然间好像得到了纾解。 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好。” 实际上谢颂华是有些心虚。 不管是按照前世的标准,还是按照现在这个时代的标准,她好像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自与萧钰成亲之后,她在萧钰给她创造的安逸的环境下,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感兴趣的研究。 没有婆母要孝顺,没有妯娌小姑要协调,甚至她连管家理账都不用。 就因为有萧钰在,她过上了这世上最幸福的日子,不用为任何事情操心,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她却从未真的去考虑过这个男人在面对着什么,他每日里在忙碌着些什么,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若不是今日百越提醒,她都不会发现实际上她一直不够尽心,实际上她一直在忽视自己的责任。 她又有些庆幸,若不是萧钰,换做是其他人,恐怕没有谁会这样容忍她吧? 谢颂华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手,“那王爷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赶那几个人走么?或者,王爷也可以将府里的一些事情交给我,霍管家若有不到之处,我也能帮着看着点儿。” 萧钰的身子猛然一僵,看向谢颂华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究,“你怎么知道?” “无意中听到府里几个丫鬟说起来的,”谢颂华自然不会将百越给卖了,只是随口说道,“府里若是有什么你的禁忌,我也叫她们都注意点儿。” “你不用胡思乱想,只不过是丢了两份要紧的文书,那几个看守不严密,所以才被打发了,换几个人来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 “是你书房里丢了东西啊!”谢颂华点头道,“那倒确实是得要小心些,毕竟你书房里的东西关系重大。” 萧钰轻轻应了一声,便将话题给岔开了,“对了,你真不要试试?我带着你骑两圈。” 听到这个,谢颂华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我还是日常坐马车吧!骑马这个事儿……好像不大适合我。” 萧钰被她的表情给逗笑了,“不至于吧?骑马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儿。” “可怕可怕可怕!”谢颂华毫不犹豫地认怂,“总之你们都是勇士,我不是,这种事儿还是等日后我出息了再说吧!” 她越是如此,萧钰便越是觉得好笑,但到底还是没有勉强她。 又看着他们跑了两圈,萧钰才带她回去,“算了,早点儿回去,明日你五妹妹出门,你应该也得早点儿去谢家。” 谢颂华不管不住地牵住他的手往外走,萧钰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面看她根本就是故意的,也就放弃了,由着她拉着自己。 “王爷最近在忙什么?方公子已经去了京郊大营,方老爷子也调任都察院,剩下的……只要稳扎稳打,应该问题不大吧!” 谢颂华就走在他身边,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到。 萧钰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还说你对朝中的事情不了解,怎么连方大人调任的事儿都这么清楚了?” 谢颂华偏了偏头,脸上露出两分得意的神色来,“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渠道,这可不能告诉王爷你。” “你以为我是在为四皇子的事情烦恼?” “那不然呢?” 自从知道这个人是站四皇子之后,谢颂华这段时间想方设法尽可能多的了解朝堂的局势。 对于她自己,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前世在医院,那些派系斗争她都是个小菜鸡,若不是因为和院长妈妈的那层关系,哪怕她资历学历经历都能当上主任医生,恐怕也没有那个能耐坐上去。 而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她自然也没有那个自信能在这朝堂政治之中搅弄风云。 只不过,知道得更多一些,或许在关键的时候,才不会选错。 毕竟这件事情与她息息相关,走在身旁的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与她生死相关的人。 就算是为了这个人,她也必须要让自己融入到眼下的身份和环境中去。 “是大荣那边发生了内乱,”萧钰转脸看向谢颂华,眼睛里带了两分宠溺的味道,“跟朝中的政局无关,或许这会是个好机会,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但是咱们如今政局也不大稳定,所以,许多计划就没有办法实施。” 谢颂华不由手上用了几分力气,“王爷不会……又要上战场吧?” 之前萧钰若是去边关去打仗,谢颂华都没有太多的感觉,最多就是觉得他英勇无畏,但那仿佛是他的使命,是他必然要做的事情。 她只有全然的崇拜和忠心的祝愿。 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若是让萧钰去上战场,她心里想的更多的是战场上的刀剑无眼,是那些明晃晃的兵器没入皮肉里的痛楚。 萧钰确实很强,或许有传说中以一当百的能力,可是他也是血肉之躯,他不是神。 一眼便看到她眼里担心,萧钰心下一暖,笑着道:“想哪儿去了,对面还没有心思跟我们打呢!” 可方才他的意思不就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去打大荣么? 后面的话谢颂华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方才那一句已经够了。 萧钰不是后宅妇人,他有他的报复和追求。 他是战场上的英雄,是大启的守护神,他自然有他的考量。 哪怕心里不愿意,可若他真的做了那样的决定,谢颂华也只能全力支持。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萧钰忽然开口道:“窈娘,若有一日,你发现一个你一直很信任的人一直在欺骗你,你会如何?” “你骗了我什么?” 谢颂华下意识的反问让萧钰哑然,“我没说是我。” 但是谢颂华却十分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一般这么说,说是有一个人,或者有一个朋友,实际上都是指的他自己。” 这话让萧钰无话可说,好半天才道:“我……我就是这么一说,我能有什么骗你的。” 仔细想想,以他的身份,确实没有什么能骗自己的。 那难道是自己身边的谁? 谢颂华仔细想了想道:“要看具体情况吧!” 第665章:出阁 “若是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你那个很信任的朋友一直隐瞒着你呢?” 谢颂华还是摇头,“你这么说我怎么会知道呢?首先得看是什么事情,其次还要看对方隐瞒的动机是什么,最后,我还得衡量一下他隐瞒之后带给了我多少的负面影响。” 她说着耸了耸肩道:“所以,除非王爷你直接告诉我是什么事儿,不然我怎么回答你啊!” 她这个答案让萧钰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道:“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等上了马车,萧钰却没有让马车回府,而是去了一家酒楼。 “难得出来一趟,又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不回去吃饭了。” 原本还以为又是上次那种十分僻静的小包厢,却没有想到这一次萧钰带她来的却是一个十分有烟火气的酒楼。 纵然还是在包厢里,但是这二楼的包厢也只是又屏风隔开了,而且在这上面还能看到底下大堂里的情景。 正是晚饭的时候,里里外外穿梭热闹得很,另一边正好临街,又能看到街上一排排的灯火。 谢颂华喜欢这人间烟火气的感觉,心情不由大好。 听着伙计讲贯口似的报菜名,立刻噼里啪啦地点了一堆。 “点那么多吃的完么?” “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带走啊!”谢颂华毫不犹豫地道,“我屋子里那几个丫鬟都是嘴馋的,待会儿菜上来了,我先拣一半出来给装好盒子里,带回去她们晚上做针线活儿的时候可以一边唠嗑一边吃。”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叫伙计先把食盒拿过来。 萧钰见她如此欢喜的样子,不由看得入神。 “怎么了?” “你倒是对你屋子里那几个丫鬟极好。” “那是自然!”谢颂华毫不犹豫,“我们可是同甘共苦一起过来的,她们又不比我,卖身奴籍,生死都捏在别人的手里,我若是不对她们好一些,她们岂不是更没有安全感?” 萧钰没有再说什么,他自然知道谢颂华和那几个丫鬟之间的情谊。 认真说起来,实际上他陪伴她的时间比那几个丫鬟还要更长一些。 这家酒楼的手艺确实不错,谢颂华点了好些菜都烧得入味。 且如今萧钰跟着她一起吃,多少也能吃点儿辣了,所以两个人都吃得开心。 这吃嗨了,难免就有些摄入过量。 谢颂华只能扶着肚子趴在窗边看外头的风景消食儿。 就在这个时候,竟然在街上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 萧钰听她语气有异,便起身也跟着走了过去。 之间街对面的巷子口,站着两个年轻的女子,手里提着红灯笼,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看起来都还不错的样子。 只是从她们俩打扮的样子来看,大概不是做什么正经营生的。 若不是方才听到她们两个人的声音,谢颂华都不会一下就认出来她们竟然是扶风和踏雪。 “这……”谢颂华指着她们两个人,诧异地看向萧钰。 萧钰则是伸手直接将窗户给关上了,“看她们做什么?不是才吃撑了么?也不怕把肚子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刻薄的一面,谢颂华愣住了,但还是疑惑,“之前听橙儿说,你不是将她们两个人许配给了你手底下的两个老兵么?” “这不是没被瞧上么?” 萧钰的语气里带了两分讥诮,“两个自小被豢养靠皮肉取悦男人的玩意儿,竟然还瞧不起自战场上下来的将士,我手底下的那两个,虽然长相算不得周正,也确实是因为打仗落下了一些伤,可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还轮得到她们瞧不上?” 这大概是萧钰的禁区,也不知道这两个姑娘当时说了什么,才让萧钰这会儿提起来,还是如此愤怒。 “那……她们怎么就沦落到这一步了?”谢颂华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打鼓。 纵然她看不上扶风和踏雪两个人的做派,也觉得她们最后的选择让她有些不齿,可是就因为这个,而将她们逼上这条路,她还是觉得有些过了。 毕竟,没有谁能决定别人的人生。 萧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轻笑了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还不至于如此为难两个弱女子。” “那她们这是……” “她们自己不愿意,便偷偷跑掉了,但是她们这样的人,身契在王府,在外头是黑户,正经营生是做不了的,要么就去偷偷给人打黑工,一般来说给人卖卖绣品,或者做点儿体力活儿。 只是她们这样的黑户,都会被压价,若是她们安于过清贫的日子,也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但是很显然……” 萧钰朝方才那窗户看了两眼,“她们是过不惯那样的日子,这不,选了一条她们觉得最轻松的路来走。” 也就是说,如今她们的境地都是她们自己选的。 谢颂华无话可说。 她又想到了华阳夫人。 若是真的将她们这几个当成自己的人,不管怎么样,也该来找她们,或者出面去王府将她们的身契要回去才是。 可是…… 因为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华阳夫人显然已经将这四个人当成了弃子。 没有想到当初那样风风光光地跟着华阳夫人去谢府到了自己跟前的人,眼下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萧钰见她颇有些感叹的样子,不由笑着道:“你不用可怜她们,一来,她们不用你可怜,二来,她们自小在华阳夫人的手里受了不少的调教,眼下的困境对她们来说都是暂时的。” “什么意思?” 萧钰却没有接着往下说了,“好了,不管日后她们的日子过得如何,也都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明日给你妹妹送嫁的事儿吧!” 谢颂华果然转过了念头。 风花雪月已经离开了王府,以后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了,多想无益。 明日就是谢荼出阁的日子,苏家也着实有诚意,因为苏公子调任京城,苏家立刻在京城置办了一座宅子,里里外外都翻修了一遍,而且目前也就只有他们小夫妻两个人住。 这对于谢荼来说,着实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谢颂华原本还想着送什么东西比较好,后面就干脆送了许多华丽的摆件。 看得谢荼又是笑又是恼,“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嫁了个商户,非要将那些有钱的东西全部摆出来才好告诉人不成?” 谢琼华便在一旁凉凉道:“给你钱你还不要,真是再傻气不过,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没有钱来得香!” 谢琼华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奇怪,毕竟安氏就是个爱财的。 想到谢温华给自己送的那两万两,谢荼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等出阁那日一大早,谢颂华便来了,梳头的全福嬷嬷也才刚给她梳好头,看到谢颂华不由笑着道;“姑娘姐妹几个感情都是极好的,几个姑娘都是一大早就过来送嫁了。” 谢荼闻言只是笑,眼睛里都是幸福和感动。 就连谢思华也收起了往日里的娇蛮,语气里带了两分不舍,“这样一来,又少了一个了。” 府里的姑娘们是越来越少了,也难怪她这么说。 但是好歹现在姐妹们还聚在一块儿。 只是众人都不知道,此时谢府外头还站了一个。 第666章:吵闹 与谢府里来来往往脸上带着喜庆热闹的人不同,巷子转角处的马车里坐着的女子面上的表情极为冷清。 一张原本只能算是清秀的脸,因为精致的妆容而显得格外扎眼。 最扎眼的是她唇上涂抹的殷红的口脂,不知道是如何调制出来的颜色,像是刚喝过人血的妖精似的。 十根手指都涂了大红色的蔻丹,与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又凭添了几分妖冶之气。 “这谢家今日好热闹啊!” 女子懒洋洋地叹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伴在马车外头的人立刻回答道:“今日是谢府五姑娘出阁的日子,这五姑娘是在老太太跟前养大的,且兄长已经官居四品,与宸王妃又十分亲厚,更何况,到底是首辅府上的喜事,朝廷里的大小官员多少也会过来凑个热闹,想必也是因为如此,这出阁之喜尤其热闹些吧!” 听外头那人解释了这么多,女子眉眼间便闪过几分淡淡的嫌恶,“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她这么一说,那人便不敢再开口了。 女子又自车帘外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勾唇笑道:“不过,我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吵死了。” 另一人便行至车窗前,躬身行礼,“请圣女示下。” “这都不明白么?”女子略微皱了皱眉,像是有几分不高兴。 但随即又笑着道:“我这人就是不喜欢这些俗世的热闹,什么团圆和美,实在是太没趣了,就是那戏台子上的戏本子,不也是曲折些的才好看么? 哦不,最好是人鬼殊途,才叫人念念不忘心意难平呢!你说是不是?” 说完,女子像是十分满意自己的想法似的,咯咯地笑了出来。 只是这马车外头不远处便是热热闹闹的喜庆事儿,可这女子的笑声里却掺杂了几分叫人觉得瘆得慌的冷意,多少有些怪异和违和。 谢颂华这会儿还在和谢荼说话,“你那宅子离我那儿也不远,往后来往倒是更方便了,我看那苏公子也不是什么古板的性子,往后咱们可以约上大姐姐一块儿出去了。” 谁知那边的谢芸耳尖,闻言便立刻道:“三妹妹这话听着我可忍不住拈酸吃醋了,怎么?难道五妹妹是你的妹妹,我就不是你的姐姐不成? 你姐夫也不见得是那般古板的人,怎么也不见三妹妹邀请我去王府见见世面?这也就罢了,现下五妹妹要出阁了,三妹妹只想着日后约五妹妹一道出去,甚至还将大姐姐脚上了,怎么就没有想到我?” 她说着,果真脸上生出了几分恼意。 谢颂华一时尴尬起来,原本是看其他人都在那边看苏家送来的催妆礼,这才跟谢荼在这里说体己话,哪里知道谢芫竟然这般耳尖,一边与旁人闲谈还能一边听到这边的对话。 正要开口解释两句,就听到谢琼华大喇喇道:“你可得了吧!也是十几二十的人了,马上都要当娘了,难道这个话头也听不出来。 这是跟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都是一样的姐妹,难道就一定都是一样的感情不成?你也不想想三丫头和五丫头平日里就一起玩得好,两个人都出阁了,往后在一起多玩一玩有什么特别的?难道还要跟你报备不成?真是好笑。 再说那王府是什么地方,别说你了,就是咱们祖母,也没有要求三妹妹把个王府当成菜园子似的,随便就过去逛逛吧?” “大姐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谢芸听了谢琼华这话,顿时脸就气红了,“你的意思是我不配了?你又是……” “对啊!是谁在三妹妹才成亲就巴巴地上前想要叫王爷给你夫君安排事儿的?”谢琼华干脆就直说了,“府里出了事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面来过问一句呢?三妹妹有事儿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的影子呢?! 非要人把话都说穿,也真是好意思,竟然还问到人面前来,真当大家都是瞎子似的,差不多就得了,怎么成了个亲就跟真改了个姓似的。” 那头谢思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的热闹,然后忍不住击掌,“哇!大姐姐你可真是……越来越勇了啊!” 谢颂华见谢荼的脸上已经有些难堪了,连忙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子姐妹,有什么好拌嘴的,哪怕是成亲出阁了,那也还是一个屋子里出来的。 方才那话是我欠考量,若是二姐姐听着心里不舒服,我向你道个歉,确实是我没有考虑那么多,说错了话。 不过今日是在五妹妹的好日子里,我想着往后的事情,自然是与五妹妹说,二姐姐也不要太旺心里去了才是。还有大姐姐……” 谢颂华将视线转向谢琼华,“我知道大姐姐的性子就是这样,自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但是今日是荼儿的喜事儿,真的有什么话不能留待后面再说么?难道让荼儿带着这满腹的心事上花轿?” 谢琼华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哪怕再怎么随性的她,这会儿也没有办法否认谢颂华这话的道理。 只好不怎么走心地朝谢荼行了个礼,“我这人就是这样,五妹妹也是知道的,你也不至于要往心里去,毕竟换做任何时候,我也是这样说话的。” 谢颂华一个凌厉的眼神立刻丢了过去,谢琼华却是耸了耸肩,“五丫头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那般假惺惺地说一堆,她还未必会相信呢!” 林若曦正好从外头走进来,笑吟吟道:“怎么回事?这送嫁的姐妹们妹子哭成一团也就罢了,怎么还吵起来了?难道是委屈不能像几个兄弟一样去门口守着要红包不成?” 提起这个谢思华立刻道:“是啊!凭什么只能男子去守门要红包,咱们就不能去?要不然,咱们几个也换上男装去门口帮着守着!不给大红封便不给进怎么样?” 谢荼原本还有些心情不快,听到她这话立刻组织道:“诶诶诶,你们可不要胡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咱们可都没脸见人了。” 谢思华却是真的来了兴致,“这有什么没脸见人的,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谁知道呀!快快快,去给我们找几身男装过来,我穿恭哥儿的就行,这小子最近蹿个儿,比我都高一点儿了。” “诶诶诶,六妹妹可不要胡闹了,这般胡闹也不要带上我,回头若是叫我婆家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儿来。” 谢芸见她果真有这个意思,急得立刻去拦她。 林若曦却是笑着往外去,“六妹妹要胡闹我立刻告诉小舅母去……” 谢思华却已经在拆头上的发髻了,谢琼华也在一旁帮着,大有跟她一起的架势。 吓得谢荼在一旁都不能安生坐着了,连连让人拦住她们。 方才的不快在这一番搅扰之下哪里还有半点儿痕迹。 就在一家子姐妹吵吵嚷嚷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奔了进来,“不好了,出事儿了!” 第667章:变故 林若曦闻言立刻皱了眉头,一向好脾气的她这会儿也忍不住生了气,“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就这般胡言乱语起来!” 那丫鬟立时被吓了一大跳,却不及请罪便道:“是姑爷……” 众人脸上的表情俱是一凛,谢荼连忙将旁边梳头娘子要给她试的盖头一把撂下,“什么?姑爷?哪个姑爷?姑爷怎么了?” 其他人也团团地围了过来,都跑到那丫鬟面前。 “是新姑爷!新姑爷在来迎亲的路上出事儿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将谢荼这个小小的院子给劈成了灰烬。 所有人都愣住了,众人一下子就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似的。 还是谢荼第一时间先反应过来,立刻便提着裙摆往外跑。 丫鬟的神色那般惊惶,这所谓的出事儿,绝对不是路上耽搁了之类的小事儿。 等众人随着谢荼赶到寿安堂的前院儿时,那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谢老夫人显然也是方才才得到消息,当下便直接晕了过去,被人抬进了内室。 许多前来观礼的夫人太太们这会儿都围在一起,脸上满是震惊和焦急。 余氏和谢文鸢先看到谢荼,两个人惊呼了一声同时朝她奔了过来。 谢荼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过,然后落在了谢文鸢的身上,“姑母……” 谢文鸢眼圈儿泛红,想要说些什么,嘴唇煽动者却一直没能说出来。 一旁的余氏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脸上满是心疼和同情,“五丫头……你……” 她大概是想要劝谢荼什么,可是看着面前少女的脸,最后出来的话却变成了,“你想哭就哭吧!” 实际上到了这会儿也不用如何打听,光是这院子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便能拼凑出今日这件事情的原样了。 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人当街行凶,且与迎亲的队伍撞上,而原本该是新郎官的苏子瑜会死于这场无妄之灾。 而他的死状未免也太惨烈了些。 竟是被人直接一刀砍了头颅。 迎亲队伍所在的那条件现在已经全面封禁了,目前听说是两派江湖人士的纷争。 这个理由未免有些太过于儿戏。 这是在京城,谢家所在的地方更是靠近皇宫的地方,什么样的江湖人士会在这个地方闹事儿? 大启此时虽然算不得是海晏河清,可至少也不是那等朝廷式微天下混乱之时,朝廷的法度依旧在这片大地上起着极大的作用。 这样的时候,竟然会有人在这样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对人群行凶?! 实在是荒谬! 只是这些分析暂且都只能靠后,谢颂华扶着谢荼摇摇欲坠的身子,心里似乎有一堆想要劝慰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哪怕是性子再豁达的女子,也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 在自己的昏礼上,在人生中最重要的这一天里,那个将要成为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就这样断送了。 更何况,这不是后世。 这还涉及到一个女子的将来。 谢荼是还没有嫁去苏家,可是庚帖婚书早就已经交换了,不过是差了最后一步而已,从法理上来说,她已经是苏家的媳妇。 也就是说,从今日,从此时开始,谢荼便已经成了一名寡妇。 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感受到自己怀里的人控制不住的发抖,谢颂华咬了咬牙,干脆伸手按上了她后颈的一个穴位。 然后将昏过去的她交给了跟过来的几个丫鬟,“先把五姑娘送去休息。” 小青适时走了过来,“王爷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是是有人蓄意为之,一定逃不出锦衣卫的盘查。” 这种事情,是萧钰擅长的,他既然第一时间就出手了,谢颂华也就不怕了。 安氏和余氏已经在安排此处的宾客离开了,谢颂华便和几个姐妹又折返回了谢荼的屋子。 众人才刚将她安顿好,谢颂华便将安神汤的药方写了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谢荼每有不适,都是谢颂华给她调理的身子,对她的身体情况比谁都清楚,自然不必假手于人。 屋子里几个姐妹都沉默着,就连谢琼华脸上都是满是愤懑之色。 谢思华也沉默下来。 平日里姐妹间如何吵吵闹闹,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眼下事情估计一片忙乱,大伯母和三婶那边未必忙得过来,眼下荼儿还昏睡着,醒过来也未必想要看着大家同情的目光,不如大家都先去帮着长辈们料理府里的事情吧! 且苏家那边肯定还是要来人的,就是不知道伯父和父亲他们会怎么决定,咱们后宅的女子不好掺和,但是……事关荼儿的将来,最好还是要去打听一下。” 谢琼华一听这话,立刻就拔腿往外走,“我去找大哥。” 谢思华也跟着出去,“我去帮忙送人。” 林若曦也朝她点了点头,“今儿苏家也有几个亲戚在,我去打听打听。” 谢芸则是叹了口气,“祖母那边我去瞧瞧吧!” 屋子里一下子静默了下来,只剩了谢颂华一个人陪在旁边。 谢荼的丫鬟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与三姑娘交好,这会儿便都避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了她们。 安神汤的效果不错,谢荼一直睡到日头偏西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茫然了好一会儿,待看清了面前的姐姐之后,眼泪才滚了下来,只是扯了扯嘴角,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儿。 “不怕!”谢颂华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这么多人呢!苏家也未必会坚持让你过去。” 谢荼确实已经是寡妇,但是去不去苏家,却又很有的说。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完全可以留在谢家。 寡妇也可以再嫁,若是留在谢家,将来说亲,哪怕带着二嫁的名头,分量却并不重。 可若是先去了苏家,且不说要应付那些关系,将来若真的要再嫁人,还得先过苏家那一关。 以苏家和谢家两家的地位,苏家稍微知情识趣一些,应该就会主动提出来,不会要谢荼往苏家去。 但是就怕苏家不主动提出来。 谢家门第高,可同样也受人瞩目。 若是此事由谢家提出来,落在世人口中,未免就有些仗势欺人之意。 尤其是前面已经传出了谢荔的事情之后。 不过这样的事情,谢颂华并不是太担心,明面上的手段没有,暗地里的手段难道还会少么? 是人就会有欲望,就会有所求。 就是谢家不方便出面,还有宸王府,苏家是商贾人家,不会不知道如何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见谢荼仍旧没有说话,谢颂华便温声道:“你连苏家一日都未去过,即便是再嫁,也不会有人因此瞧不起你的,说到底,也只是你和苏公子有缘无分罢了!你不要自己钻牛角尖。” 此刻谢颂华只无比庆幸,谢荼的这门婚事并非是她自己一开始就选好的,纵然满意苏子瑜,多少也是带了一种对于无奈的妥协之意。 感情不深,愈合便不难。 谢荼终于慢慢地缓过了神,却是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转脸认真地看向谢颂华道:“我想嫁过去。” 第668章:克夫 她这句话把谢颂华吓了一跳,差点儿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谢荼闭了闭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将眼睛睁开,仍旧是那样认真的神色,“我没有开玩笑,我确实想要嫁过去。” “你疯了!”谢颂华用力抓住她两只手,“你和苏子瑜没有什么感情,充其量不过就是个见了几面有些好感的男子罢了,实在没有必要!” 这不是后世,不是离了婚丧了偶,还能随意挑选下一段人生伴侣的世界。 这个时代对女子要苛刻得多。 她若是踏进了苏家的门,便不由得人不记住她是苏家守了寡的少奶奶。 更何况,纵然今日的事情与谢荼完全没有关系。 眼下的苏家人或许也清楚地知道与她没有关系。 可是当她进了苏家那个门,带着孝出现在苏家那些人面前,谁不会因为她而联想到苏子瑜,联想到苏子瑜死在迎娶她的路上。 那是苏家最杰出的青年,是苏家跨越阶级的希望。 他们哪怕再如何理智,恐怕也很难不往谢荼身上打上“克夫”的标签吧! 在这个讲究宗法,讲究孝道的世代,她去了苏家真的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谢颂华不理解,万分不理解。 见谢荼没有说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温和的语气道:“荼儿,这里没有别人,你只管告诉我你最真实的想法,不用那么极端的想着要去苏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一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谢荼却是咬着牙没有说话。 “荼儿,别一时情绪上头,这是你一生的大事儿,你可千万要冷静啊!” 平日里女子或许没有多少话语权,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谢荼自己本人的意愿在这件事情最终的处理上,一定会占不小的比重。 可是不管谢颂华如何问,谢荼却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讲了半天都没有办法讲通的谢颂华也没有了办法,只能将她的几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叫了过来,细细地问过了自打亲事落定之后谢荼于苏子瑜之间的所有事情。 可如她所想,谢荼于苏子瑜之间单纯纯洁得如同后世幼儿园水平的谈恋爱,怎么就至死不渝了? 实在在此处问不出个所以然,谢颂华只好放弃。 又见她一脸疲惫的样子,干脆又给她点了支梦香甜,然后起身往老夫人处去了。 老夫人也才刚醒,正在谢芸的服侍下喝了药。 见到她过来,却又是忍不住红了眼落下泪来,“三丫头,你平日里是与五丫头关系最好的,你说说,她怎么就这么命苦?那帮目无王法的混人怎么就偏生赶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情?” 白发之人落泪,最是叫人心酸,谢颂华连忙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宽慰道:“祖母且不要急,这事儿目前还没有个定论,且等外头查出个结果吧!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事儿都与五妹妹无关,五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不过是安安心心在家里待嫁而已。” 后面这几句话她说得无比认真,刚开始谢老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仔细一听,便知道了而她的意思,当即便道:“对!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情跟我们五丫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算是时运不济,那也只能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安氏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杀千刀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嘴快的在外头传扬,说是咱们五丫头自小就被灵师算过命数,天生的克夫命,只是咱们家里一直瞒着不说!” “什么?!”老夫人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哑着嗓子怒吼,“是谁传的?谁在外头乱嚼舌根子?” 安氏顾不上脸上身上的汗,记得团团转,“完全不知道啊!这事儿一出,外头老爷就想到了此节,立刻便叫人提防着,谁知道外头都已经传遍了。” “传遍了?”谢颂华蹙起眉头,目光盯着安氏,“什么叫传遍了?传到什么地方了?” “整个京城都在传!”安氏说起这个,也是气得咬牙切齿,纵然她不喜欢谢荼,可那到底是谢家的孩子,是她长房的孩子,她不喜欢也是她在家里不喜欢,难道还能容许别人在外头诋毁不成,“巳正出的事儿,还不到午初,城南城东的酒楼茶肆里就有人在说了!到这会儿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还听外头那起子人说,咱们谢家姑娘一生下来就会叫灵师来看命数,什么天凤命格,什么贵人之命,就说咱们五丫头是生下来就身带不祥,出生克母,出嫁克夫的命数。 之前都知道咱们五丫头是在寿安堂里长大的,这会儿也被人编排说,就是因为她身带不祥,克父克母,才故意到了祖母跟前带着,就是与父母隔开。” 她说话又快又急,加上本来就被气到了,竹筒倒豆子般的一通叭叭叭将外头的情况尽数倒了出来。 老夫人气得险些没又再一次昏过去。 余氏在一旁拦都拦不住,这会儿才急着道:“大嫂你也真是的,这样的事儿,合该跟几个老爷说,跑到这里跟母亲说做什么!” 余氏这么一说,安氏才反应过来这些话对于老夫人来说打击太大了。 但是看着那边的老夫人以及屋子里的众人,又不知道如何找补,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外院的都已经知道了。” 这边谢颂华却是冷静道:“看来这一次的事情,倒果真是冲着咱们家来的了,而且……目前来看,最直接的对象是荼儿,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拿荼儿做个引子,还是……” 这话果然分了老夫人的心,她立刻冷声道:“荼丫头不过就是个深闺里的小姑娘,长到这么大,拢共也没有出去过几回,难道还能得罪了什么人不成? 这分明就是冲着咱们家来的,没听到方才你大大伯母说的外头的传言么?连此前的天凤命格都扯出来了,恐怕只是先试探试探。” 说到后面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恨意,“竟拿我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出手!我定不会放过她。” 谢颂华见她还能发脾气,心里也松了口气,“既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也不怕查不出来,任何局只要是人布的,就会有痕迹,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接着宽慰道:“祖母可不要这个时候气坏了身子,人家就是想要打击咱们,若是祖母真的因此而气出个好歹,不正合了别人的意么? 还有五妹妹,她是个心实的姑娘,可千万不要让荼儿钻了牛角尖胡思乱想才好。” 老夫人果然被她这一番话宽慰了,她挥了挥手,“你放心吧!” 那头的安氏却是若有所思,冷静下来,生气归生气,但是五丫头若是因此而一直在府里呆着,那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为了她出嫁,府里还出了那么大一笔嫁妆银子,若是再说亲的话…… 她和自己的大丫头一个大龄,一个二嫁,半斤八两而已。 可要命的是…… 第669章:家人 不管是性情还是名声亦或者身段容貌,似乎都是谢荼更胜谢琼华一筹。 眼下谢荼手里还拿着那么一大笔嫁妆钱,将来出嫁越发有底气了。 若是真有人再想跟谢家结亲,撇去谢思华这个与她们姐妹悬殊太过的,在两个姑娘之间选的话,谁会选自己的女儿? 安氏心里忽然有些后悔起来。 方才那般火急火燎地过来顺着火气说那么一大通做什么? 眼下老夫人少不得要想办法替谢荼将这痛脏水给冲干净。 她实际上也不用落井下石,只管安安静静地等着事态发展不就好了。 若是能通过一些手段将这些谣言洗刷干净,那她也无话可说。 若是不能,至少自家女儿身上没有克夫的名声。 那些上流世家若是要结亲,自然会找谢思华,这样的她也不指望了。 但是二三等的门第,那些偏房嫡子或者正房次子之类的,以谢家的家世,还是能说上一二的。 谢荼若是背了克夫的名声,那些人家的选择不就只剩了自家姑娘么? 安氏越想越后悔,脸上的神色便有些分裂。 好在其他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在谈论着关于这场流言。 老夫人立刻发话,让自己跟前两个得力的丫鬟去谢荼的屋子里,一定要好生地宽谢荼的心,不叫她胡思乱想。 最重要的是,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叫谢荼听到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谢家一片混乱,外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谢颂华还想在这边留下来,但是看谢荼分明不想与任何人交流的样子,再看其余众人也都满头官司的样子,留在这里反倒给大家添麻烦。 倒不如每日里多跑几趟,因而她还是决定先会王府。 谢文鸢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心疼五丫头,也知道你们姐妹关系好,听姑母的,这事儿你尽到本分就可以。” 谢颂华一愣,像是没有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似的。 以她对谢文鸢的了解,这样的话,根本不像是从自己这位姑母口中说出来的。 虽然谢文鸢对谁都和气,但是这和气之中也能看出区别。 大概是缘分的安排,谢文鸢对自己明显比对其他几位姐妹更好一些,但是谢荼仍旧是她欣赏的侄女儿。 谢颂华的疑惑只在一息之间,她立时便明白了谢文鸢的顾虑。 “姑姑是说那流言中说的天凤命格?” 谢文鸢轻轻点头,目光自平静而开阔的湖面扫过,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周围,才轻声道: “今时不同往日,圣上体弱,太子监国,里里外外已经有不少人落马。 谁都知道,当初大启陷入危难的时候,也正是当今登基皇位不稳之时,大荣进犯,王爷义无反顾前往边关,这才稳住了局势,后来这许多年间,又立下了不少战功。 对于陛下来说,当初王爷的选择可以说是对他极大的支持,而这些年来,王爷也通过自己的言行取得了陛下的信任,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王爷的身份本来就敏感,对于太子来说,王爷并没有那样的不世之功的帮助,而且这些年来,陛下对王爷的宠爱,多多少少也压低了太子在民众中的声望,他心里如何看待王爷,眼下这样的情况,没有人真的清楚。” 谢颂华轻轻点头,“多谢姑母提点。” “其实这样的道理,我不说你也能想明白,只不过,你与荼儿之间,我是看得清楚的,你是个重感情的人,而且重的是你心里自己认可的那些感情。 回来之后,这些姐妹之中只有荼儿是真心待你,也是最早将你当成姐妹的人,以你的性子,你必然不会看着她受委屈。 只是天凤命格这个东西已经害了你两次了,你不能再栽跟头,更何况,如今若是要栽在这个事情上头,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在你身旁还有王爷,王爷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 甚至再往大了一点儿说,还有我大启千千万万的子民,都说如今你与王爷举案齐眉……三丫头,你成亲了,你与王爷,才是最紧密的一家人。” 谢颂华听到这话,眼底蓦然有些酸涩,但同时又有些不解,“姑母,林季岩那厮那般对你,你为何还能与我说出这样一番话?” 谢文鸢的婚姻几乎是一场从头至尾的悲剧,她并没有从自己的婚姻中得到过幸福,可她今日却能站在这里,教导谢颂华她与萧钰才是一家人的话。 谢文鸢闻言释然一笑,“虽然我没有得到过那般叫人羡慕的夫妻之情,可我并不否认这世上这种感情的存在啊!我没有得到,这世上总有人得到了,而且我希望,能得到这种感情的人越多越好,尤其是我珍爱的你们这群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发生的事情的催化,还是因为她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会儿听到谢文鸢这话,谢颂华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然后伸手抱住了面前的妇人,“姑母。” “你放心,荼儿是谢家人,她的父兄她的叔父们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的,难道,谢家是好欺负的么?” 谢颂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去吧!”谢文鸢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地笑道,“王爷恐怕还在外院等你呢!这边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如谢文鸢所说,萧钰果然在等她。 他一向不大适应各种应酬活动,尤其是如这样的宴会。 但是因为谢颂华的缘故,他今日还是换了衣裳一同来谢家贺喜。 因为有他在场,前院的一众男宾少不得都要过来寒暄几句。 而在自己的岳长家,他又不可能一直摆着一张冷脸,少不得还是要与人应酬几句。 只是这样的事情对于萧钰来说,着实算得上是一种折磨。 偏生谢温华仿若故意,特意拉着他四处见客。 一直等到后面说是出事儿了,他才从那等桎梏中解脱,却不想是谢荼的夫婿出了事儿。 还是玉如琢的时候,他就知道,谢荼对于谢颂华而言,与其他的姐妹不一样。 当下他便亲自带了人去了现场。 最后还是谢云苍将他带了回来,在关于流言的事情显露之时。 萧钰如何不明白自己这位岳父的意思? 立刻让黄子澄带人去查。 锦衣卫的职责本来就包括维护京城局势的稳定,尤其是朝廷百官所涉案件,更是重中之重。 让黄子澄查细致些,天经地义。 但是他应当隐于幕后。 因而在最开始的露面之后,他便回了谢家,直接去了谢云苍的书房。 一直到谢颂华从内院出来。 夫妻俩坐在马车上,一时相对无言,最终还是萧钰先开口,“那刀法甚是霸道,且刀法极好,当时街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从周围的建筑布局来看,那人至少是在三丈之外的高楼上隐藏着。 江湖流派之中,能有这样身手的人,不超过三个,一个去年就在昭狱里呆着了,一个近日出现在南疆,暂时应该还回不来。至于最后一个……” 他眼底露出几分冷意,“三年前就被我杀了,只是没给他销名而已。” 第670章:生意人吗? 谢颂华听到这话不由一愣,“难道还没有抓到人? “快了。” 竟然真的让人跑了,谢颂华不由呼吸一滞。 这可是在京城,萧钰手底下的那群人可是锦衣卫,这已经过去将近一天的时间了,当街行凶的人竟然都没有被抓到,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萧钰一眼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轻声道:“既然是有意做局,对方自然已经安排好了后路,该出现的时候,那人便会出现了。” 谢颂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不是一起普通的案件,看上去只是一场凶杀案,实际上是大启朝堂内部势力的较量。 “与你有关吗?” “大概是很难置身事外。” 萧钰的直白让谢颂华意外,却也有些欣慰。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王爷……” 萧钰却先她一步,将她拥入怀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未尝不是我拖累了你,所以……夫妻之间,无需这样的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竟然有了这样的默契? 对于他的言语,谢颂华实在难以不动容。 若是没有那流言,今日发生的事情,大概还能说是针对谢家。 可是那流言里头偏生就提到了谢颂华的天凤命格,看上去只是顺带那么一说,可只要提起来,便难免让人想起谢颂华和江淑华两个人当初在京城闹出的动静。 再加上萧钰的敏感身份,以及如今朝堂的局势,恐怕谁也不敢说,今日的事情不是针对萧钰而来。 而更有可能的是,这一次的事情,对象根本就不止一个。 谢颂华依偎在他的怀里,没有再说什么。 如萧钰所说,如今两个人已经是夫妻,很多话确实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成年人的选择,同时代表着责任。 只是如此一来,两个人都忙碌起来。 萧钰当天晚上便没有回房,而是在外书房里与他的手下们忙碌着。 谢颂华自然不能再出去,她连夜写了几封信,然后转身进了东跨院。 她没有别的本事,也不是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人,对于京城的许多势力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 蓝田竟然没有回他的小破院儿,谢颂华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里乘凉看星星。 谢颂华抬眼一看,晚上起了风,天上都是乌云,哪里有半颗星自可以赏? “谁让你躺我的椅子了?” 蓝田手里的那把扇子兀自不停,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用那懒洋洋的语气道:“日日累死累活地给你干活儿,连把椅子都不给躺,你还有没有半点儿良心?” 谢颂华嗤笑了一声,到底没有与他多计较,只是嗤笑了一声,便自己进屋,“虽然我曾经怀疑过你是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但是你这装腔作势的劲儿也着实有些太过了。 这天都转凉了,你拿把扇子也不觉得寒碜,再说了,你就是将头顶上的天瞧出个窟窿来,也没法夜观天象。” 说话间,她已经从柜子里取出了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那盒子里便随着她的动作冒出了丝丝寒意,里头静静地躺着两个小瓷瓶。 蓝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了进来,贼兮兮地凑了个脑袋近前,“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很心疼这个东西么?难不成要送人?” 谢颂华瞥了他一眼,然后将那盒子盖上了,“关你什么事儿?” 她也没有避着蓝田,接着忙活手里的事儿。 蓝田却干脆在对面的圈椅里坐下了,“听说,今儿长安街上出了命案?跟你家有关?” 谢颂华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人,似笑非笑道:“我说蓝田大师,你的消息会不会太灵通了一些?看来……我应该跟王爷打声招呼。” “得得得!”蓝田一听立刻便坐直了身子,无可奈何道,“你不要动不动就有萧钰那厮压我好不好?我好赖也给你打了这么长时间的工。” “那也行,”谢颂华干脆将手里的东西先放下了,然后靠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人,“那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 “我……我知道的什么?”蓝田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些不大自然。 “来人呐!” “诶诶诶!”蓝田立刻站了起来连忙抬手阻止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耐心?所谓生意啊!讨价还价啊!咱们总得一步一步来嘛!” “小青!” “诶诶诶!”蓝田再一次抬高了声音打断谢颂华。 然后就看到对面女子脸上的笑意又更深了些。 “好了,你可以说了。”谢颂华的姿态放得更轻松了一些。 蓝田不由有些气恼,“你这个人……怎么这般无趣?” “这不是有趣无趣的问题,”谢颂华轻轻摇头,“而是你在故意混淆概念,你不会不知道,你眼下是我的阶下囚吧?既然这样,一个阶下囚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那我直接不告诉你……” “好啊!”谢颂华半点儿没有被他威胁,反倒笑着道,“从明日开始,你就不要想踏出你那个院子了。” “诶你这个……” “哦不,是你那个屋子。” 面前的女子穿着家常的衣裳,未施粉黛的脸在灯光下显出几分如玉的细腻温润。 此情此景,不得不赞一句,灯下美人。 可惜美人脸上的笑容委实太过可恶了一些,蓝田终于败下阵来,嘀咕道:“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抠门的人!竟一点儿东西都不想付就白得一个线索。” 谢颂华对于他这话不置一词,而是伸手在桌面上轻轻地扣了扣,“好了,废话完了,该说了吧?” “我也不能说太多,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查的必要,你安生叫你那个妹妹在家里呆着,回头再找一个人嫁了就是。” 谢颂华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看得蓝田面容惊慌。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看来,蓝田大师知道的事情很多嘛!” “诶!你省省啊!我……” “凶手到底是谁?” “一个死士。” 说完蓝田自己都愣住了,然后难以置信地看向谢颂华的手指,转而飞快地捏住自己的手腕,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你……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蛊?” 谢颂华终于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容来,颇有些乐不可支的味道:“你竟然真的没有察觉!” 只见蓝田在自己身上开了几个口子,然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掌心便洇开了一小团的黑色血块。 而他手腕处的一个伤口处没一会儿便有了动静。 只见一只只有半颗芝麻大小的绿色小虫子从那伤口处爬了出来,一路往他掌心的那滩黑血爬过去,然而才走到一半,便化作了一团青烟,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线里。 而蓝田手臂上的那道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恢复,没一会儿便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谢颂华目睹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万分震惊。 “算我低估了你了!” 第671章:各方势力下场 在一个当世蛊毒大家的眼前,对他种下一颗蛊。 确实出乎了蓝田的预料,其实谢颂华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成功。 可惜时间太短了,从发挥作用到被他发现,竟然只问出了四个字。 蓝田看到她脸上懊恼的神色,气极反笑,“你是不是还遗憾没有问出更多的事儿来?” “那当然,”谢颂华毫不掩饰地看着他,“不然我费这么大力气做什么?” 她慢悠悠地将方才自己为了扰乱他注意力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回去,然后才叹了口气道:“可惜,你的反应还是太快了,看来我的技术还得再改进一些。” “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蓝田说着就要走,谢颂华却笑嘻嘻道:“不至于生气吧?你不觉得我刚才那个蛊挺有意思么?” “小把戏而已。” “够用就行啊!”谢颂华耸了耸肩,然后状似无意道,“就是不知道今日的事儿,有没有巫蛊师参与。” “你以为我还会告诉你什么?” 看他像是要用视线将自己射穿的样子,谢颂华难得好脾气地往屋子的另一边斟了杯茶递给他,“好了好了,一笑泯恩仇,又不是什么触犯原则的大事儿,不至于啊!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这一直在王府里呆着,那个人就不着急?不怕你真的叛变了?” 蓝田的茶才喝了一半到嘴里,剩下的一般自动滚到喉咙里的,差点儿没将他给呛着,他转脸看着坐在一旁的女子,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 “你……” “嗐!”谢颂华轻轻摆了摆手,“我虽然来京城没有两年,可也不是个傻子,你也不想想我父亲是谁,我如今又嫁给了谁,虽然不能猜的十分准确,加上锦衣卫那边帮着查一查,翻一翻你各种面貌出现留下的蛛丝马迹,还整不出来你的身份,那是不是也太菜了一些?” 她这般轻描淡写的样子,让蓝田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良久,他才转过脸去,浅浅地啜了一口茶,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这地儿我也呆不久了。” “不至于不至于,”谢颂华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忙道,“我连王爷都没说呢!还不是看你这些日子也帮了我良多?” 蓝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搞了半天,你在诈我!” 谢颂华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蓝田见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嘿!真当爷爷我那么傻!我不告诉你,你一辈子也别想猜出来我是谁。” 说完把茶杯一撂,大摇大摆地就出去了。 谢颂华不由气闷,看着手里的茶实在后悔自己后面那句话。 等她满脸不爽地除了东跨院进了自己的屋子之后,立刻将小青叫了过来,然后交给她两瓶从后面带出来的瓷瓶,“不要叫他发现了,撒在他屋子周围,然后找些人在几条要紧的街道上留意些,发现了任何情况也不要轻举妄动,先报过来。” 她早就怀疑蓝田有自己的秘密消息渠道,她之前一直没有摸透,只是隐隐有个方向。 今日这件事情倒是让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以他的能力,自然不是普通的方式,那就只能是那些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却能起到关键作用的小虫子了。 看来,这些蛊虫比她想象的作用还要大。 小青领命而去,丁香进来拿了热帕子给她擦脸,安慰道:“纵然放下不下,可王妃也该以自己的身子为重,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有老爷,还有王爷,说不定明天就会有结果了。” 谢颂华见她也跟着熬出了黑眼圈,连忙道:“你们都去休息吧!我这就睡了。” 只是说是去睡,实际上又哪里睡得着。 不过是到天亮的时候,才眯了会儿眼。 外头的消息却是来得及时。 首先便是君莫醉来的。 对于这个地方,谢颂华与欢喜姑姑只能算是合作关系,因为此前那个染了蛊毒的女子而结缘,后面又有谢文鸢的事儿,再加上谢琼华在中间,两方算是互相合作。 谢颂华替欢喜姑姑给君莫醉里的姑娘们看病。 当然不是普通的病症,到如今为止,已经出诊了好几次。 而事关蛊毒的事儿,便有两三个。 君莫醉给谢颂华提供一定的情报。 不知道这个京城最大的青楼背后的大佬到底是谁,谢颂华也清楚,她们的情报自然有她们的供应处,不可能毫无保留地给自己。 因而对于昨日这件事情,她原本并没有抱太大的指望,却没有想到送来的情报比她想象中的要详实。 不但将当时街上的情况细致地描述了一遍,更是将那行凶双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既然说是江湖流派的纷争,那自然有两个江湖门派要出来顶缸,而那名行凶的死士也被安排了一个江湖身份。 当然这些东西锦衣卫那边都查得到,所以谢颂华不过是匆匆浏览便算过了。 而后才是君莫醉附赠的,让谢颂华意外的消息。 首先便是华阳夫人日前拜访了国师,然后提到了当初的天凤命格。 不知道君莫醉是怎么得到这条消息的,但是除此之外没有说更多,而且华阳夫人和国师之间究竟又交流了什么,也同样没有任何人知道。 第二条便是慧敏郡主当日出现在长安街出事的地方的茶楼上,只是乔装打扮了一番,更细致的行动线没有查到。 最后一条,京郊营里丢了一匹战马,昨日发现被人砍杀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正是在事件发生后的一个时辰内。 都是些零散的消息,却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华阳夫人,慧敏郡主,还有三大营。 最初看上去几乎算是意外的一桩命案,光表面上就牵扯了这么多的人,暗地里还有多少势力参与了,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谢颂华觉得头有些大。 到下午,宫里才传来消息。 消息只有一句话,“江良娣重获恩宠。” 谢荔失去了竞争资格,甚至丢了性命,以江淑华的能力,能重新获得太子的宠爱,似乎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将那些纸张全部在盆里烧了,谢颂华觉得脑子有些发胀。 她今日没有去谢家,一来是因为谢文鸢的话,二来,她也清楚,这个时候谢家估计也是一片混乱,与其自己跑过去掺和,不如先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但是心里到底还是担忧谢荼的身子,因而一大早便又重新写了个安心养神的方子让送了过去。 谁知到了下午,谢荼跟前的丫鬟便直接来了王府,一张脸上满是紧张的神色,“王妃,您与我们姑娘交好,要不然还是请王妃过去劝劝我们姑娘吧! 今日老夫人去姑娘的屋子里宽慰姑娘,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当即便说自己要去苏家给姑……给那苏公子守寡,一屋子的人都在,老夫人都给姑娘说蒙了,却怎么劝也劝不过来。” 第672章:金丝饼 这也是谢颂华心里一直隐隐担心的事情。 昨日谢荼与自己说那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着实有些太过于坚决了,坚决得她都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实意地做如实想。 且看她昨日的反应,分明半点也不给商量的余地,让谢颂华又是忧心又是惊心。 就怕她并非是一时冲动。 可当时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让人看着谢荼,叫她先把情绪稳定下来。 谁知道这丫头今日竟然还对老夫人说出这番话来。 不但说了,更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的。 这样的情形,就是自己过去又能有什么用? 谢颂华心里不由有些烦闷,实在想不通,一向聪明的谢荼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犯了轴。 想到这里,她脑子忽然灵光一闪,转脸看着面前谢荼的丫鬟道:“你们姑娘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丫鬟被她问得有些发蒙,“什么也没做,就躺在床上……” “不是!”谢颂华打断她的话,“我是说昨日之前。” “昨日之前……”丫鬟想了想才认真道,“姑娘一直都在认真备嫁,大部分的时间在屋子里绣嫁衣,然后点算自己的东西,以及安排院子里的小丫鬟。” 她一面说一面思索,“再就是帮着带带安哥儿,陪陪老夫人,偶尔也会出门去,都是老夫人催的,让姑娘趁着这个时候多出门去采买,老夫人一直觉得姑娘出阁太过仓促,又是捡着四姑娘不要的婚事,心里可怜姑娘,所以……” “那你们姑娘出门一般都去什么地方?” “姑娘喜好女红,若是出门,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针线铺子和布庄,偶尔也会去别处逛逛,有一回还带我们去了胭脂湖划船,哦对了!” 丫鬟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姑娘忽然喜欢上了二条胡同的金丝饼,又怕别人笑话她一个大家闺秀喜欢这样的街边小摊,倒是有好几次带着奴婢去二条胡同。” 金丝饼? 谢颂华喊了个小厨房的人过来问,得知金丝饼是以麦芽糖拉丝做成的之后,立刻皱眉道:“五妹妹根本不爱吃太甜的点心,这金丝饼说是饼,实际上只不过是在外头包了一层面皮儿的糖,五妹妹怎么会忽然就喜欢吃了?” 听到她这么一说,丫鬟也愣住了,“也是啊!奴婢……奴婢当时其实也有些奇怪来着,还以为是姑娘忽然在这上头转了口味儿,且除了这金丝饼之外,姑娘对点心的口味也没有什么变化。” 谢颂华嘱咐那丫鬟不要将今日的对话泄露出去,第二日便带着丁香和小青去了二条胡同。 如那小丫鬟所说,二条胡同里确实是有一家卖金丝饼的小铺子,门面很小,但是却好像很受欢迎,才进去就看到那摊子前面排了好长的队伍。 谢颂华今日特意寻了一件十分寻常的衣裳穿着,小青和丁香穿得也较平日里更朴素些。 看上去就像是一般仕宦人家的姑娘携丫鬟出行。 走到那摊子前,谢颂华便看了一眼摊子上忙碌的夫妻两个,转而笑着道:“这前头排了这么多的人,这金丝饼怕是真做得比别处好。” 丁香便指着后头的一个小小的茶肆道:“不然姑娘去那边楼上喝着茶,奴婢在这里给姑娘排队买两个尝尝?” 谢颂华略一犹豫便欣然应允,然后只带着小青上了茶楼,就在临街的窗边坐着,坐在茶桌前,刚好可以看到那边排队买饼的丁香。 虽然队伍排得很长,但是那铺子出货的速度也快,等了小半个时辰,丁香便回来了,带回来一盒不同口味的四只饼。 谢颂华拿起一个略尝了一口,便没有什么兴趣。 她的口味偏咸辣,对于这种甜食的点心一向不怎么喜欢。 因而便将剩下的给了丁香和小青,主仆三个也不讲究那些所谓的礼节,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品尝这金丝饼,嘴里聊的也不过就是一些临时想起来的琐事儿。 这样坐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之处。 眼看着跑堂的伙计都有些不耐烦了,谢颂华才道:“再不回去该要挨骂了,好歹也尝过了这饼,不算白走一趟,咱们回吧!” 一直等上了马车,谢颂华才问小青,“可有什么异常?” 小青轻轻摇头,“没有。” 丁香更是一头雾水,“王妃,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谢颂华无奈叹了口气,她也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可是从谢荼那边来看,只有这个金丝饼听着有些怪异,如果问题不出在这里,她实在想不明白,一向聪明且识时务的谢荼怎么会忽然犯这种轴劲儿。 就在马车距离王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外头的车夫带了两分歉意道:“前面发生了点儿事儿,路被堵了,王妃,咱们是绕路还是等一会儿。” 小青收到谢颂华的目光,立刻跳下了马车,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是东厂的人和锦衣卫起了点儿冲突。” 谢颂华面无表情,“看起来还要多久?” 小青脸上有些难看,“看那个架势……可能吵架都还要吵上半个时辰。” “绕路吧!” 萧钰和韩翦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互相见了面甚至还会打个招呼。 但是两个人手底下的人却是一言不合就要开吵,加上两方职责分工本来就有些重合之处,因而每每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儿,两方都是一拥而上,互相往对方身上砸律法词条。 都是多年来的老对手了,每回几乎都是既有流程走一套,最终的结果五五开,双方各有胜负,只是明明声名在外的两伙人,有的时候撕掳的场面着实有些不大好看。 碰上那么一两个底下爬上去的,嘴里叽叽咕咕的言语简直与泼妇骂街没有什么两样。 偏生领导这两方势力的两个人似乎并不觉得如此情形有什么跌份之处,只当做看不见没发生似的。 上头不阻止,那就是支持,因而这样的情形,别说是宸王府的他们了,就是京城的一些百姓都已经习以为常。 当马车绕过是非之地,小青才轻声道:“好像是因为昨日发现一个小巷子里死了匹战马。” 谢颂华怔了一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随他们去。” 这件事情既然君莫醉那边已经知道了,锦衣卫和东厂没有道理不知道。 只是两方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那就只能说明,这条线索不重要,或者说,不管是韩翦和是萧钰,都觉得没有必要牵扯上三大营。 谢颂华在心底也就默默地将这个消息在心里画了个叉。 才回到宴春台,就看到萧钰正在起居室里坐着,正在自己那张书案前伏案处理公文。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也先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了,这才收起案上的东西递给了跟着过来的手下,这才净了手迎了过来,“今儿怎么出去了?还以为你回了娘家,结果跑去了那边却不见人。”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一愣,“王爷去谢府?” “谢荼打算进苏家门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我怕你过于激动。” 萧钰这句话让谢颂华又是一怔,“什么。” 第673章:誓言 “这事儿怎么会又传了出去?” 谢颂华感觉有些头大,为何眼下无论发生点儿什么丁点儿大的事儿,都跟春日里的柳絮似的,风一吹,便满城飞舞。 但这愕然也就只是那么一会儿,谢颂华便想明白了。 既然这一切都早有预谋,谢荼的决定又岂是什么秘密?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在思索发生的这一切,幕后之人究竟是想要将事件导向何处。 萧钰见她愁眉紧锁的样子,也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了一只食盒,“尝尝?” 谢颂华讶异地挑了挑眉,萧钰却是十分自然道:“听说你不在谢府,我猜想你应该还是去调查那件事情去了。 以你的性子,这样的时候,想来也没有什么心思好好吃饭,这是上次吃过的那家酒楼,你说好吃的那几道菜,权当这会儿加加餐吧!” 什么时候就对自己这么了解了? 谢颂华嘴里没说什么,可是看到他细致地替自己布置碗筷,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终究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温煦。 就好像…… 他们已经在一起许多年了。 “慧敏今日进了宫。” 大概是美食真的能治愈人,谢颂华吃了两口酸辣鱼片,便觉得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然后便听到了萧钰这句话。 “嗯,她已经回京有一段时间了,按照她的性子,进宫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是去向陛下陈情的。”谢颂华抬眼才发现他的眉目间有些发冷。 “陈情?” “她的郡马在一个多月前坠马而亡。” “所以她现在是个寡妇?”谢颂华想起谢琼华告诉自己的事情来。 又想起慧敏那张看上去完美无瑕的脸。 实在想不通以她的条件,哪怕是守寡了,哪怕真的枕畔寂寞也不至于如此。 “那她去宫里陈情是……” “还想入王府。” “啊?!”这一下谢颂华是真的惊了。 萧钰却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是这样的反应?” 谢颂华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会儿是不是应该愤怒一些?” 然后看着对方的表情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我是真觉得她这反应着实有些好笑,此前那般嫉恨我,这会儿还愿意给我端茶呢?” 眼见着萧钰的神色难看起来,她立刻找补道:“你别多心,我这是因为我心里十分清楚,她这个要求根本不可能会被满足嘛!” “嗯!” 根本没有悬念的结果,谢颂华自然不紧张。 说到了这里,谢颂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好像…… 她还没有与他说过关于她的感情观,或者婚姻观。 对于一个在后世生活过的人来说,除非真的打算做一个对感情置身事外的人,只将婚姻当成一种工作或者职责,那所谓的感情观,根本就不重要。 但是谢颂华心里清楚,自打她真正打算接受萧钰开始,她对萧钰的感情,就不是这个时代里妻子对丈夫那种过于包容的爱,她仍旧是后世那抹游魂的感情价值。 因而她停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王爷,若是……若是不是慧敏郡主呢?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以后你的生活不用这样谨慎小心,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的时候,有人如此喜欢你,欣赏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对面的萧钰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颂华被他这一打断,莫名就生了两分火气,“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萧钰也被她这一句带着脾气的话刺激得有些懵,但还是冷静地点了下头,“好,你说。” 然而被他那么一道魔法攻击之后,谢颂华心里方才酝酿出来的一堆形容及描述忽然就化作了泡影,直接转换成了大白话,“我是想说,你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女人?” 问完她就有些后悔了。 这样的问题最好还是要铺垫一下比较好,毕竟这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 萧钰没有一夫一妻制的社会价值基础,说不定真的会觉得自己这么说就是个妒妇。 实际上这根本不是嫉妒不嫉妒的问题,而是两个人感情归属的问题。 然而还没有等她想好怎么再加一些补语,就看到对面的人竟然像是没有绷住似的笑了。 这笑让谢颂华有些错愕,好一会儿才皱眉道:“你笑什么?” “所以,你还是在担心,担心我会将别的女子领进门?你……会吃醋?” 果然! 这不就是误会了么? 谢颂华立刻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要讲大道理的样子来,“王爷,我这不是吃醋,我是想要听听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不是你也觉得,在适当的时候,我作为你的妻子,大度地替你筹谋这些后院的女人,才是我的本份?” 萧钰看她眉眼间认真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收敛了下去,然后伸手将她放在面前桌面上的手拉了过去,“不会!” 他说着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虽然没有说,但是你心里在意这一点,你以为眼下我不接受其他的女子,是因为如今我的处境不适合太多的闲杂人等出现在我的身边。 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不用担心,不管是什么时候,我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而且,于我而言,这世上的男人女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是我认识的,和我不认识的。 而妻子,则是一个完全特殊的存在,妻子就是妻子,她就是一个人,只是那一个人,只能是你。” 虽然已经听懂了他说的话,谢颂华盯着有些滚烫的面颊还是忍不住抬杠道:“那妻子当然是我了,我可是你圣上御赐给你的王妃,但是妾室呢?侧妃呢?” “不会有!”这一次萧钰干脆十分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她,“没有妾室没有侧妃,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 “真的?”不得不说,这样的糖衣炮弹真的很让人享受,哪怕谢颂华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太过于绝对,可是在这一刻,仍旧觉得享受到了。 “要不然,我发个誓?或者,找个什么机会,跟天下人宣告一下?” “那倒也不用,”看他认真的神色,谢颂华十分满意,心情十分不错道,“反正此刻我相信你,等哪一天你不值得相信了,到时候再说。” 萧钰仍旧拉着她的手,却是忽然移动了身形,直接到了她这边,将她按在了怀里,“这么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嗐!”谢颂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诺言这种东西,本来最珍贵之处便在于听到的那一刻,这世上哪里有所谓牢不可靠的誓言?” 见萧钰要反驳,谢颂华连忙道:“每个人都在不停的变化,十年后的咱们回想起此刻的自己,或许都会觉得陌生,那么十年前的此刻,如何能保证十年后的自己仍旧同此时一样的想法呢?” 这是个不小的命题,但是萧钰不会听不明白。 果然,他思量了一会儿之后并没有反驳,而是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在此刻问我?是因为不确定我此刻的心?” 第674章:释然 谢颂华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否认,“当然不是。” “那你……” “这你还没有弄明白吗?我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自然是为了叫你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我,不喜欢纳妾这种事情,也完全欣赏不了与别人共事一夫的大度。” 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萧钰的笑点,他轻笑了一声,然后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原来是自己小心眼儿,却还要叫我来给你做出承诺。” “那是自然!”谢颂华也说得理直气壮,“我又不怕你变心。” 这语气着实让萧钰有气都撒不出来。 实际上这也是谢颂华的狂妄之语。 这世上还有谁能如萧钰这样有能力有气度地包容自己,这样无所求地给自己提供这么一个全然自在的环境? 所以她说完这番话之后,又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毕竟,我确定你肯定是心里爱死我了,爱得难以自拔,根本不可能变心嘛!” 这后面的话哪里还有讨论的意思,萧钰若是连这个暗示都听不懂,那他就不是萧钰了。 因而他立刻便将人给抱了起来,往内室走去,“是是是,本王爱你爱得难以自抑。” 谢颂华连忙道:“去净室,我在外头跑一天,都出汗了。” 虽然不是很累,可是到底坐了一天,泡泡澡也好解乏,只是这一泡,竟足足泡了两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腿已经软得无法站立了。 自从开荤之后,谢颂华始终相信。 纵然有的时候过于激烈会让自己在第二日的时候没有体力,但是……对于精神上的放松却是极好的法子。 因而第二日早上在床上躺了许久之后再起来,她整个人已经是精神饱满了。 “咱们今日还要去二条胡同么?” 丁香小声地问道。 “不去!”谢颂华回答得十分干脆,“回谢府。” 短短两三天,老夫人看着又苍老了一些。 没有满头的珠翠,这个时候谢颂华才发现,她老人家的头发早就白了一大半,黑色的头发反倒是占少数了。 与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老夫人见着她过来,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开始流。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谢颂华轻轻点头,“实际上那日荼儿就跟我说过了,只是当时我以为她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 老夫人闻言便噙着泪摇头,拿手比划着,“这么小一个姑娘我养着,养到这么大了,可以嫁人了,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能比我心里更难过? 但是事情都出了,咱们也不是跨不过去那个坎的人,我们家的姑娘,哪怕是再嫁,难道还怕嫁不出去不成?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这丫头自小就听话,乖乖巧巧的小团子,变成了如今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怎么忽然就这么轴了呢?我是她祖母,我还能害了她不成?” 谢颂华听着谢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言语,只能在一旁细声地安慰。 这是头一次,谢颂华从这个老人身上看到了她对孩子的爱。 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谢老夫人对于自己的那些孙女儿并不全然是“算计”。 谢荼自小失去了母亲,又不得父亲的关爱,确实是不幸的。 可她也是幸运的。 到寿安堂里来养的三个孩子,及至全府上下十个谢家的孩子,她是唯一一个获得老夫人全然关爱的人。 在此时老人眼里一串串的眼泪中,谢颂华忽然就原谅了谢老夫人曾经做过的一切。 那是她藏在心底里的排斥和怨恨,并不深,却一直藏着。 之所以不深,是因为她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且她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期盼。 藏着,是因为那样的情绪并无必要。 只是既然要藏,便是存在。 既然存在,便会困扰。 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释然。 纵然这些眼泪与自己没有关系,纵然她仍旧是谢老夫人被算计的那个孙女儿。 可是荼儿是获得了这一分来自祖母的感情的,那就够了。 好生安慰了谢老夫人一番,她再一次走近谢荼的屋子。 同之前完全两个样子,此时谢荼的屋子里安安静静,几乎落针可闻。 丫鬟们都在外间守着,没有人在做事,大家的目光及注意力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在内室坐着的那个少女。 见着她来,谢荼的大丫鬟眼圈儿立时就红了,然后朝她投来一个期盼的眼神。 谢颂华挥了挥手,让她们全部退了下去,自己才踏进了谢荼的卧房。 少女一身素白,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绣绷,只是目光却静静地望着窗外,半日也不见她在那绣绷上刺上一针。 谢颂华看着那张未施半分脂粉脸,心里莫名地就觉得沉重异常。 她静静地走了过去,然后在一旁坐下,与谢荼一起看着窗外那颗已经开始飘黄的大树。 过了许久,谢荼才开口,“怎么不说话?” 谢颂华随着她一起将目光转回来,落在对方的脸上,半晌才摇头道:“说实话,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荼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在那绣绷上接着刺绣。 绣的是忍冬,也是谢荼最喜欢的花儿。 上面朵朵金黄的花被她一针一线勾勒在素色的锦帕上,与此时屋子里及面前少女的样子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与忍冬多少有些……不搭。” 谢荼闻言抿嘴一笑,“大约三姐姐还是觉得我乖巧多一些,应该像是桃花杏花那般讨喜的才衬我。” 谢颂华没有否认这话,反而轻轻应了一声,“这么看来,实际上是我一直看走了眼,或者说……”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凝涩,“是我还不配你对我的信任,我竟不了解你至此。” 谢荼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继续,却没有接谢颂华这话,不知道算是默认还是不想多说。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她的声音,谢颂华悄悄吐了一口气,“你脸色很不好,我替你把个脉吧!” 这会儿谢颂华其实有些担心她会拒绝,但是谢荼没有,她只是轻轻地将绣绷放到了一旁,然后安静地等着谢颂华将腕枕放好了,这才将素白的手搭了上去。 “自打三姐姐的医术曝露之后,我这身子一直是三姐姐你调理的,比从前强健多了。”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少女那般。 谢颂华只是笑笑,听了一会儿之后,确认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心里也放松了些许。 然后她才道:“我需要取你一点儿指尖血,才能做后面的判断。” 谢荼稍显惊讶,却没有拒绝,原本要收回的手又放了回去,但是语气仍旧十分平静,“是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谢颂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特制的中空银针自她的指尖取了一点儿血,然后滴入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琉璃小瓶中,神情颇有些紧张地盯着那瓶子的变化。 第675章:谢荼的想法 瓶子最终的变化让谢颂华的心情有些复杂。 既高兴于谢荼并非被人下了蛊,同时又烦躁于谢荼此时变化的真正原因。 “怎么样?” 谢荼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情绪中唤回,谢颂华连忙将瓶子收了起来,“没事儿,是我多虑了。” 谢荼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自一旁的茶壶里倒了点儿水洗了手指,擦干之后又重新拿起那方绣绷。 “荼儿,那日混乱,我想你的情绪也十分复杂,所以不好多问,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谢荼刺绣的动作再一次顿了一下,这一次她终于抬头,目光变得认真。 “三姐姐,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少女脸上的笑容有些浅淡,但是却透着干净的味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知道真正挂心我的人,就是你了。” “不是的,其实……” “三姐姐,”谢荼打断她的话,脸上的那抹笑意里不知道怎么就透出了两分哀伤来,“有些话,我只想跟你说,但我也不能确定,与你说了,你能否理解。” 这话让谢颂华原本想要说的话立时说不出来了。 她原本想告诉谢荼,家里的人都很关心她,老夫人很关心她,姑母也很关心她,还有大哥和大姐姐,其实大家都在挂心着她的事情。 可是谢荼这话让她明白,她说这话,就是说,她真正的想法只想告诉她一个人,她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是一种沉甸甸的信任,而然谢颂华只能接下来。 谢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将绣绷放到了一旁,然后起身将窗户推得更开,好让视线变得更广,难看得清周围的情况。 又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递到谢颂华的手边,“我不快乐。” 她头一句话就让谢颂华愣住了。 谢颂华敏锐地感觉到她说的不是这门婚事,因而干脆闭上了嘴,只安静地在一旁听着。 “这么多年,我都不快乐,”她扯了扯嘴角,眼里像是迷迷蒙蒙地下了一场春雨,不磅礴,却让人觉得又湿又冷,“因为我没有倚仗,我是一个有家却没有父母的孩子,很小很小,我就在自己的家里,寄人篱下。” “荼儿。” 这话说得谢颂华心酸,她不自觉地轻唤了她一声。 “那时候,大姐姐刚刚被诊断出来不能如正常女子嫁人生子的时候,我生着病,刚好在祖母屋子里躺着,我听到了,然后等太太和老爷走了之后,我就听到祖母跟申妈妈抱怨,说是太太生了个没用的,那一年,我五岁。” 谢颂华轻轻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二姐姐八岁那一年,就捧了二太太的账本给祖母看,指出那账本里的疏漏,我听到祖母在夸赞二姐姐能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时候祖母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满意的绣品似的。 然后当我绣出第一幅被师傅认可的绣品时,我在祖母的脸上,又一次看到了那样的眼神,我那时候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直到有一次我随祖母去锦乡侯家做客,他们家庶出的四姑娘出阁,祖母与老侯夫人说起四姑娘的婚事时,我再一次看到了那样的眼神。” “荼儿,事情不能只这样想的。” 谢颂华直到谢荼性子有些敏感,且又早慧,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敏感到这样的程度。 谢荼抿嘴一笑,“我知道,我知道这样想容易钻牛角尖,也知道祖母其实并不是完全将我视作工具,可是三姐姐,我明白这些的时候,都已经十几岁了。” 也就是说,在她成长关键的那些年里,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谢荼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因而也没有再过多的去解释。 她抬眼看着外头的天空,“我小时候羡慕家里的每一个姐妹,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这种羡慕,可是我心里一直在想,想着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从这种羡慕及小心翼翼中解脱出来,直到我见到二姐姐出阁。 我偷眼看到她在屋子里红了眼睛,却是高兴的哭了。 才知道,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感觉自己身处牢笼。” 谢颂华想起了谢芸的出阁,那个时候,她才刚来到这里不过半年。 对一切都还处于陌生的感觉里,对于这个自己的二姐姐,更是没有多少感情。 就算那会儿已经和谢荼关系不错,可也没有察觉到她这些敏感的心思。 谢荼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些,“我看到她出嫁了,心里竟生出了一些羡慕来,因为自此以后,有那么一个人,能给她一个正确的位置,她是那个人妻,将来她还是自己孩子的母亲,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父母如何,在意她原来在家中是被怎样的看待了。”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其实就在心里期待赶紧出嫁?” 谢荼脸上飞起一朵红云,却并没有真的害羞,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我想等我到了那一日,我也可以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吧! 但是那个时候我又担心祖母以及家里将来给我选的那个人不喜欢我,不爱重我可如何是好,至少……二姐夫看样子是很满意二姐姐的。 而后,三姐姐你告诉我,我们可以自己选择对婚姻的态度,若是我不去追求那些所谓夫妻感情,那有或者没有,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更何况,后来我也才发现,纵然此前在我看来挺喜欢二姐姐的二姐夫,原来也不过如此,便更相信这一点了。” 没想到当初自己与谢荼说的婚姻观对她的影响这么大,可是就算是到现在,就算她与萧钰已经举案齐眉,她也觉得自己那时候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大错。 “所以,我那点儿恐惧也没有了,”谢荼的眼睛绽放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像是给她整个人注入了几分活力,“我只想等我那个属于我的婚姻到来,我只希望,那所谓的婚姻,对我的要求不要太高,将来的人生,最好是一眼就能望到头。” 说到这里,谢颂华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纵然谢荼当时对于苏家的这门婚事有过彷徨,有过不安,可那也只是一个少女面对马上要出现的全然不一样的生活的不安和惶恐。 等她冷静下来之后,自然能平和而镇定地接受。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考虑,苏家这门婚事对谢荼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 “等我仔细回想过来,谢荔不要的这门婚事,简直就是上天给我的恩赐,还有比这更适合我的人家吗?” 她眼睛里露出几分惘然,像是刚刚下完了一场春雨的江南,显得迷迷蒙蒙,却又别有一番韵致,“我是真想嫁过去啊三姐姐,跟那个人有关系,但不是全部的关系。” “所以……”谢颂华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谢荼替她将剩下的话说完,“所以,哪怕没有他,也并非就不可以了。” 第676章:说服 对于谢荼这样消极的婚姻观,谢颂华一时沉默了下来。 “可或许……”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开口,“或许等一等,等一等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会有那么一个人……” “与其去等一个未知的人,眼下一眼就能看到的结果不是更好的吗?” 谢荼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打断了谢颂华的话。 少女的目光中带着笑意,是她常常在谢荼脸上看到过的那种笑。 每次大家闹哄哄的时候,很多时候转脸,看到的便是谢荼眼中的这种笑意。 她就像是一朵恬静的丁香静静地绽放在那里。 曾经谢颂华觉得这个少女是整个谢家最让人安心的一个存在,因为她虽然沉默,却始终那般温和,那般坚定地站在那里。 虽然在温柔贞静的性子下面,也藏着她的聪慧和棱角。 可是她爱这个家,她似乎在意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只是所有这些爱都被她同样用那种温柔如水的性情隐藏着。 而直到今日,谢颂华才头一次看到她的热烈。 可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热烈,她那样的义无反顾,坚持得让谢颂华都觉得有些陌生。 “三姐姐,曾经你说过,我是最在意家人的那个,”谢荼再一次开口,轻灵的声音落在屋子里,像是江南雨檐下落在天井里的雨滴,“其实,我在意的只是这些姐妹们,或者说,是她们的命运,因为我似乎只有在她们的命运中,才能窥探到我自己的未来。” 此时她脸上的笑意染上了两份凄苦,但这只是一瞬,很快她脸上的笑容有明媚起来。 她眯着眼睛看着外头的那方天空,眼神有些迷蒙。 谢颂华知道她常常看话本子,且常常是躲着人偷偷地看,所以眼睛看得有些坏了,远处的东西总是看得迷迷蒙蒙,因而看远处的时候,便喜欢这样眯着眼睛看。 可是这一次,谢颂华却觉得她不是在看远处的景致,她看的是她即将要步入的未来。 许多想要安慰的话在胸中堆砌着,但是谢颂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组织语言,所以,这些只是她的情绪而已。 她忽然就想起从前学过的那篇“子非鱼”的古文来。 对于谢荼的选择,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手画脚? 那是她的人生,谢荼应该是她人生唯一的决策者。 “如果,这是你发自内心的抉择,那我……”她顿了顿,无奈一笑,“好像也只能支持你了。” 听到这话,谢荼脸上的笑意才骤然绽放,像是骤然遇到东风的牡丹似的,连眼睛里都是揉碎了的细碎阳光。 “我就知道,”她喃喃道,那细碎的阳光自她的眼角溢出,竟是落下泪来,“我就知道,三姐姐你最后一定能理解我的。” “理解是一回事儿,可是现实的生活却是另一回事,”谢颂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你以这样的身份嫁进苏家,将来会遇到什么……” “我已经想过了,”谢荼却在这个时候来了谈兴,与方才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似的,“苏家虽然是个商户,但是在江南的名声一直不错。 而且并非苏子瑜一个人打算走仕途,苏子瑜还有个堂叔在军中供职,虽然不是走得正经武举的路子,但是好像也有了官身。 只要是有官身,那还怕他们家不将我放在眼里吗?更何况,苏子瑜的弟弟虽然才十岁,但是看样子也是打算走苏子瑜的路,等过两日我摆脱父亲替他走个门路,或是和三弟一起,或是另外找一处书院。那我大概率就还能留在京城。” 原来那般斩钉截铁,原来早就将一切都计划好了,这样一来,谢颂华倒是放心多了。 脸上的笑容也就放松了许多,“原来我们家五姑娘是这样有成算的一个人,你这些嫁妆不算薄,足够丰厚了,但是在苏家面前,倒也不至于叫他们如何觊觎,若是留在京城,不管是为了那个读书的孩子,还是为了苏家在京城的生意,他们必然不会为难你。” “嗯!”谢荼接过她的话,“所以我这才算是真正过上了自在的日子,既然都当了寡妇了,那自然是深居简出得好,除了偶尔亲戚处走一走,我甚至都不比出门。” 看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来自内心深处,谢颂华终于不再担心,只是想到谢老夫人的样子,还是劝道:“这事儿我能理解,祖母却未必。 纵然曾经可能有过算计,但是祖母对你实在是上了心的,我想,你还是要跟她老人家好好说说你的想法,不要太急,慢慢说。” “其实……”谢荼轻声道,“不用那么麻烦。” 谢颂华见她眼神有异,随即一想便明白过来了。 谢家如今受流言困扰,纵然被几方势力镇压,这些流言消散了好些,可仍旧有不少人在传扬。 而苏家的姿态又放得极低,眼看着哪怕是死了个儿子,仍旧任由谢家决定的样子,多少让人觉得谢家欺人太甚。 只要再想办法造个势,谢荼捧着苏子瑜的牌位嫁进去无疑是在替谢家发声,给谢家树立一个有情有义的形象。 更何况,此番出嫁的谢家五姑娘是谢老夫人最心爱的孙女儿的传言早就已经传了出去,她仍旧这般义无反顾,就越发挣好感了。 只是…… 她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都已经如此了,何必还要给自己加压? 到底还是谢荼与谢老夫人相处的时间最长,所以知道如何才能让众人都一致接受她的这个决定。 果然,没有两天,谢荼一身素服捧着牌位嫁入苏家的消息就在整个京城流传开来了,便又有关于谢荼身世的说法。 什么是谢家大老爷跟前最得宠的妾室所出,什么怕孩子没有生母又是庶出影响前程,特意送去了祖母跟前教养,又是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绣技出众,什么跟过宫里的嬷嬷学的规矩…… 总之,这些加在谢荼身上的关于她的好话,在她选择守寡的举动下,只不断地给她加分。 而如谢荼所料,老夫人终于还是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就那样送她出了门。 等苏家的人接着谢荼离开了,谢老夫人一个人进了内室,其他所有人都被挡在了外面,只有申嬷嬷一个跟着进去服侍。 “苏太太看着也不是那般刻薄的人,且大老爷已经替苏家小公子联系好了书院,姑娘……终究也不会吃太多苦。” 谢老夫人确实泪水涟涟,“这孩子心思重,什么都藏在心里,偏生又不是那等心硬心冷之人,此番作为,不是我贬低她,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叛逆的事情了。” 申嬷嬷低声宽慰道:“姑娘是自您老人家跟前长大的,品性自然是没得说,只是……这命确实是苦了些。” “你不懂,她是心里有气呢!”谢老夫人摆了摆手,一时又是悲从心来,“怎么就笃定我一定对她有所图?怎么就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叫我松口? 她还年轻,她怎么会知道一辈子有多长,怎么懂独自一人面对漫长的人生的那种孤独?” 第677章:个个儿都不大正常 谢荼的婚事落定,虽然未能完全平息谢家此次的风波,但明面上也确实没有带来太大的余波,原本那些蠢蠢欲动的对谢云苍的参本都悉数被按了下去。 但谢荼的婚事可以了,命案却还是要查。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桩案子查来查去,最后竟陷入了泥沼。 不管是三司衙门,还是锦衣卫,又或者是已经插手了东厂,都没有如一贯以来那般雷厉作风。 当时抓到的几个所谓的江湖人士,最终几乎全部都折损在了牢狱里。 而那个逃出去的死士,也并没有逃脱锦衣卫的追捕,只是在追上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气息,非但如此,且在那人身上,就连锦衣卫都没有查出任何身份的证明。 因而查案的进度便缓慢了许多,只能转入暗中,慢慢摸查。 谢颂华直接让君莫醉盯紧慧敏郡主。 当日她出现在那里必然不是个意外,这本来就是个喜欢搞事情的女人,她肯定与这件事情有一定的关联。 然而慧敏没有任何的异常,仍旧三不五时地乔装打扮去君莫醉寻欢作乐。 盖因每一次都是晚上,谢颂华多有不便。 而君莫醉的人替她探探消息倒也罢了,为了她得罪长公主的女儿,皇帝疼爱的侄女儿,显然不大现实。 恰巧萧钰因公要出去几日,得了这样的机会,她也不想错过,当即便带了小青提前去了君莫醉里等着。 欢喜姑姑见她果然来了,倒是有些意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会儿之后,像是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谢家的人,果然个个儿都不大正常。” 这分明不是句好话,按道理来说,谢颂华至少应该反驳。 可她转念一想,谢温华和谢琼华长房这对兄妹先不说,就是二房里,她和江淑华谢荔,好像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再加上一个非要去苏家守寡的谢荼,谢颂华还真没有办法反驳这句话。 “今儿会来么?” 欢喜姑姑身上笼着薄纱,丰腴的身子看上去分外让人觉得诱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算是熟人,我也懒得多招待,后院最里头的那个院子,就是她常去的,若是要去,也是去那里。” 说完便转身下楼打算去招呼客人,走出去两步忽然又转身交代了一句,“说清楚,我这小地方经不起你们那些大佛打架,别给我惹出事端来。” 君莫醉不可能是什么小地方,纵然不知道它背后究竟是哪位大佬,但是想来若是真的得罪个慧敏郡主也并非真的摆平不了。 毕竟当时小郡王也是从这个地方抬出去的。 然而谢颂华知道欢喜姑姑此举已经算是极给自己面子了,自然满口答应。 等她出去了,小青才不解道:“这样的事情,王妃为何要避着王爷?难不成王妃真的还在介意郡主对陛下提出的那个要求?” 正在想事情的谢颂华听到她这话一愣,随即不由失笑,“你这个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一个寡妇都敢上这种地方来找乐子了,我有什么不敢叫王爷知道的? 若真是你心里那样的想法,我应该更高兴王爷发现这样的她才是!这样我才能更加确定王爷不会对她有任何心思!” 小青脸上的表情一滞,才蓦然发现自己竟然犯了一个这么蠢的错误,不由面上大窘。 谢颂华见她这个样子,不由觉得有趣。 毕竟自己的几个丫鬟里头,小青是最不苟言笑的一个,有的时候,感觉她都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似的。 但是到底也相处了这么久了,有了一些感情,谢颂华的性子便是如此,巴不得将她拉入尘世间。 因而当即便压低了声音道:“虽然说,让王爷看到她那个放浪的样子,会打从心底里讨厌她,但是……这岂不是也让王爷见到我上青楼来的样子了?” “可是……可是……”小青犹豫了一下才道,“可是王妃你此前来青楼的事儿,王爷也是知道的啊!” “那不一样,”见她懵然不懂的样子,谢颂华指了指楼下的喧哗,“这白天的青楼和晚上的青楼能一样么?” 小青也是大姑娘家,纵然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相关方面的培训十分有必要,可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脸。 但是随即她便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有些狡黠,“原来,王妃也很在意自己在王爷心里的形象。” 谢颂华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跟前这个侍女给取笑了。 “那是自然,我肯定会担心自己在王爷心里的形象不佳嘛!等哪一日你成了亲,自然也就知道了。” 底下的喧哗声愈重,间或有些不大能入耳的声响传来,谢颂华的也不由有些面红耳热。 “不管来不来,咱们还是先去那院子里等着吧!” 因为事先打过招呼,因而见到女扮男装的他们主仆俩过来,院子里的小哥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只安静地将她带进了一出密室,“贵人且在此等候。” 对于房屋建筑之类的东西,谢颂华没有什么研究,也不知道这间密室是怎么构建的,但是在这个密室里倒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那屋子里的情形——依靠墙上的两处洞眼。 不过方才在外头那间屋子,她却半点儿人破绽都没有发现。 小青四处检查了一下,转而跟她确定了出去的路线。 随即,主仆两个人便有些尴尬起来。 小青大概也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与平日里的冷静相比,显得有几分不自在的样子。 “王妃……咱们……”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么?然后……” 谢颂华其实也有些不自在,但在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姑娘面前,她自觉不得堕了声势,反倒故意问道:“然后什么?” “若是……”小青越发结巴起来,“若是那郡主真的来了,而且在此处与……与方才那样的人厮混,难道咱们……” 她咬了咬牙,一口气说了下去,“咱们就在这里看?” 谢颂华强忍着心里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回答道:“这是自然,本来今日的目的就是要看清楚她是怎么一回事,不看怎么能清楚呢?” 小青无话可说,只是看着她连连点头,但是那副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受到了极大冲击的样子。 “那王爷……” 谢颂华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小青,你可不要忘了你是谁的人,我的事儿,你不会告诉王爷的对吧?” 作为一个后世的灵魂,她并非没有看过旁的男人的身体,毕竟她是个大夫,更何况,那个时空里,不还有小电影呢么? 可这到底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后世,眼下这样的世道里,哪怕她不是前面那屋子里的女子,就是在这里观察,好像也跟所谓的“失贞”能扯上关系。 就在小青频频点头的时候,外头有了动静,单一听那个声音,谢颂华便确定了果然是慧敏郡主。 第678章:窥探 小青立时便从方才害羞小姑娘的状态中调整了过来,整个人的气质立刻变得犹如一把凌厉的长剑,泛着淡淡的寒意。 谢颂华不得不怀疑眼前的小姑娘实际上是用这样的状态来掩饰此时的失态。 谢颂华相对来说,反倒镇定得多,她坐在那个用来窥视的洞前,果然看到一个蒙着脸的女子巧笑着被几个男子扶进了屋。 窈窕的身段,白皙的皮肤,还有那一双叫人一看便像是要陷进去的眼睛。 单是这些能够看得到的地方,便不免叫人浮想联翩,那面纱下面是如何一张美人面。 单是君莫醉里的这些男妓都是受过极好的训练,别说是面对这么一看就是个美人的女子,就是面对一身横肉的丑妇,也都会将对让伺候得舒舒服服,不会有半点儿不愉。 因而纵然听不大清前面那屋子里的对话,谢颂华也能从那几个人的状态中看得出来,几个人都沉浸其中。 小青看了两眼之后,便有些看不下去了,因为那头屋子里的人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谢颂华却看得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慧敏郡主的身材是真的好啊! 好像是比她的要好一些。 她试图拉小青一起看,但是想想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自己此番举动,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便也就只好作罢。 不过她对于屋子里那等天地之间人与人的和谐之美的欣赏也只停留了没有多久。 很快她就看到了自己此行想要看到的情形,确实如谢琼华所说,慧敏她不大正常。 越看,谢颂华的眉头皱得越紧。 纵然看不到那张脸上的神色,谢颂华也能猜得到此时应该是怎样的癫狂。 小青看着自家王妃脸上的神色,心里有了计较,低声请示了一句之后,便急匆匆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而谢颂华的目光还在屋子里的混乱上。 怪不得。 怪不得她需要一次叫上这么多个人进来。 纵然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可这会儿亲眼所见,到底还是震动不小。 纵然皮相再好,纵然这几个君莫醉的小哥哥真的很卖力也着实训练有素,但是看久了,尤其是抱着目的看久了,真的还是觉得有些犯恶心。 因而她在小青回来之后,便换上了夜行衣,和她一道转身走进了暮色中。 在那间密室里等人,是一件枯燥无聊的事情,但是在马车上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开始,还能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枯坐着,到了后半夜,谢颂华着实有些昏昏欲睡。 她心里也开始佩服起慧敏了。 她只是坐了一晚上,就有些熬不住了。 而她做了一晚上,竟然还会每次都不留痕迹地回去。 终于,在外头的天色转为浓重的墨黑时,外头有了动静。 慧敏进来的时候,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味道,立刻便将让这间车厢全部浸染在了这样的味道里。 说老实话,实在是不大好闻。 马车徐徐启动,马蹄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想要将两旁屋舍里中人的睡梦全部都踩碎似的。 行出去没有多久,外头便有了点儿奇怪的响动,慧敏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 她每一次从君莫醉回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状态,不过她也不用担心,陪在她身旁的都是她最信任的也最忠心的人。 她只管闭目养神,等回了自己的屋子再接着睡就行。 因而这马车外头的异响也没有惊动她,她只不过轻轻地动了动脖子,然后便重新在垫子上找了个舒服的位子靠着。 不过她很快就清醒了,纵然这样的清醒只是她在混混沌沌中艰难挣扎出的一丝儿清明。 而然她还是睁开了眼睛,然后目光便对上了一道寒光。 那道寒光是落在自己的脖颈上的。 而在寒光的前方,是一双黝黑的眸子。 直到这个时候,慧敏的神志才终于清醒到了能认知周围世界的程度。 “你是谁?!”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等她想要坐起来的时候,脖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然后整个人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小青疑惑地看了一眼旁边自己的主子,“刚刚为何要让她醒那一下。” 谢颂华藏在面罩后面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调皮的表情,“就是……看她不爽,想吓吓她。” 小青无话可说,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夜明珠。 谢颂华这才忙碌起来。 手一搭上她的脉搏,谢颂华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当初在那个陌生的庄子里,她第一次碰到慧敏的脉搏,那个时候只知道她伤得重,但是看当时的情形,根本没有敢往那乱七八糟的情形上想。 还以为是被那些丧心病狂的老鸨子害了的姑娘,被人摧残成了那副模样,几乎有性命之忧。 别说是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就是在后世那样人人平等的世界里,也有些隐私见不得光的暗产业,所以她当时只想着救人一命。 对于深陷泥沼的姑娘,她没有任何法子能营救,更没有那个能力去招惹那些庞大的地下组织。 而第二次摸上慧敏郡主的脉搏,她只是震惊,震惊于当初那个受了极大伤害的女子竟然会是这个天之骄女。 但也立刻明白了,为何自己会遭到那样的追杀,纵然她是被欺负的对象,在这时代里,罪孽也会算在她的头上,所以窥探到了那件事情的自己,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需要被灭口的对象。 但是直到这一次,谢颂华摸到她的脉,才知道原来这些都只是假象,真相却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小青见她面色有异,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在一旁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然后盯着谢颂华的手,眼看着她自慧敏郡主的手腕上取了血,滴进了原本就准备好的好几个瓶子里。 哪怕是夜明珠的光线下,小青也敏锐地发现了,慧敏郡主的血液不同寻常。 甚至于,让她看着都莫名的觉得有几分恐怖。 谢颂华倒是完全的冷静了下来,一直将最后一瓶装完,她将慧敏的手腕匆匆地包扎了一番之后,便对小青使了个眼色。 然后在一旁的巷子里悄无声息地驶过来另一辆马车,主仆二人十分顺利地转移了过去。 要不然说,有钱人会享受呢! 慧敏就算是这样乔装打扮地去君莫醉,然而那一辆豪奢的马车也与旁人的不同,车厢里藏着一个大活人,都没能被发现。 等他们到王府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有了一丝儿光亮。 不过整座王府仍旧很安静,大家都还处于熟睡当中。 想到今日调查到的结果,谢颂华的心情仍旧有些沉重,哪怕那个对象是一个她很讨厌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仇的人。 她穿着一身夜行衣怀着满腹的心事走近宴春台,如她所料,大家也都没有任何动静。 但是当她抬眼的时候,却清晰地看见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光是站在哪里的身形,就让她的脚步被钉在了原地。 第679章:高兴且得意 “王……王爷不是还有两天才能回来么?” 谢颂华发现自己的舌头竟然有些打结了,说出来的话便不甚流畅。 萧钰背着手,上上下下地将她全身打量了一遍,然后才像是很有兴趣道:“我若是没有提前回来,大约也看不到王妃如此……动人的模样。“ “呵呵呵呵……”谢颂华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打扮,面露尴尬地走了过去,“其实吧……我做什么事情,哪里真的能完全瞒得过王爷你呢?是吧?” 谁知萧钰却是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回道:“非也,本王确实不大清楚王妃此番是从何而来……” 他又将她打量了一遍,“不过看起来,好像很是刺激的样子。” “怎么可能!” 谢颂华几乎是立刻便反驳了他这话,他手底下可是管着锦衣卫的,这王府就是锦衣卫的另一座大本营,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动静。 萧钰轻轻摇了摇头道:“此前我就已经吩咐过手底下的人,不许任何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我对你全然放心。” 这话说出来本来应该会起到十分浪漫的效果。 然而此时谢颂华的样子和此时的情形,反倒显得有些尴尬。 她想到今天晚上自己亲眼见到的情形,忽然间觉得有些棘手。 实际上这本来并非一件不能对萧钰说的事儿,可偏生时代不同,有些事情可能没有那么好沟通。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还是斟酌着用词,将今天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倒不是怕他觉得自己背着他行事,最主要还是觉得今日的事儿多少有些出格儿。 果然,萧钰在听她说完之后,瞬间脸黑如锅底。 谢颂华连忙道:“其实我只是想要去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想,王爷统领锦衣卫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应该不至于会为这么点儿小事儿生气吧?” 萧钰眯着眼睛看着她,“小事儿?” “算是……小事儿吧!”谢颂华故作镇定地往东跨院里去,“而且你看我收获也不小,那慧敏郡主可不是真有问题么?” 萧钰眼见着她同自己擦肩而过,也没有伸手阻止,就在谢颂华马上要跨到东跨院的门槛时,才听到身后他平淡而带有两分冷厉的声音传来,“或许,你查得不够清楚,这方面,我比你在行得多。” 谢颂华一时间没有听懂他这话的意思,转头看到他要走出门去,才忽然反应过来,“王爷要去哪儿?” “你未曾对这样的事情进行过专门的训练,少不得有所疏漏,我此去替你再查两遍。” 谢颂华耸了耸肩,“好啊!” 然而看到他真的脚步丝毫不凝滞地往外走,却还是没有忍住奔了过去,“王爷不觉得这会儿已经太晚了吗?” 萧钰气极反笑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觉得此时回来有些太晚了?” “不是!”谢颂华一边将他往屋子里拉,一边解释道,“都这么晚了,大家都休息了,明儿白日里去是一样的。” 然而萧钰若是不想动,谢颂华就是拿出吃奶的劲儿也拉不动他,因而只能悻悻地看着站在原地的男人而无可奈何。 “我……”谢颂华败下阵来,终于认错,“好了好了,我错了,下回再也不去了。” “还有下回?” “可我是真的有正事啊!” 萧钰的眉头立时又拧起,“非要你去亲眼目睹不可?” “那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啊!”谢颂华抬眼看他,“总不能叫王爷去看吧!” “有何不可?” 然后在谢颂华理所当然的目光中,萧钰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轻咳了一声,“自然也不大合适。” 这话便将方才的冷厉气氛化解了一些,谢颂华终于将人拉动,两个人一同往屋子里去。 然后又十分诚恳地给他斟了杯茶,“今日此举确实是有不妥之处,下回一定会谨慎考虑。” 萧钰也没有再生气,反而问道:“何时跟君莫醉的人这么熟了?” 谢颂华本来也不觉得两个人之间应该特意存在什么所谓的隐私空间,既然决定了在一起,当对方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最好的途径自然是从自己这里说出来。 谢颂华便将这段时间通过谢琼华而与君莫醉产生的联系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又道:“你不会不放心我吧?” 原本这不过就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谁知萧钰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神色略有些发沉。 谢颂华心下一紧,觉得有些事情她需要跟对方说清楚。 “王爷,”谢颂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想此前咱们之间进行过一些沟通和交流,在有些事情……” “你看了多久?” 正准备与他讲一番关于夫妻相处之道的大道理时,对面的人冷不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她愣了一下才猛然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脸上顿时生了些赧意。 “我……也就看了那么一小小会儿。” 才不,看到慧敏换了两三个人了。 萧钰的脸色稍霁,就在谢颂华以为他要放过这件事情的时候,谁知又听到他忽然喃喃了一声道:“不过就是几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谢颂华一怔,看着他好一会儿,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萧钰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两只耳朵立刻红了,“你不要误会,我只是……” 谢颂华却完全忍不住,笑得越来越放肆,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亏得我在这里想着要怎么跟你解释今晚这番举动是无奈之举,确实不妥当。 谁知道你……谁知道你……” 谢颂华看着对面男子的脸,终于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谁知道你竟然是吃醋了!” “胡说八道!”萧钰立时拂袖而起,那张好看的脸因为此时的情绪而显得极为不自然,最重要的是,谢颂华竟然看到了他脸红了。 这一发现,更是让她乐不可支,几乎要笑得在罗汉床上打滚。 “本王怎么可能会如同那等后宅夫人一般心生……心生妒意,更何况,那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本王嫉妒么?” 可他纵然这么说,那边的小女子仍旧笑得乐不可支,着实没有半点儿收敛的样子。 萧钰合适有过这样尴尬的时候,当即便别开脸,干脆往外走。 谢颂华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大男子主义”,然后便揉着肚子上前将他给拦住了。 准确的说,是拉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他出去。 萧钰脸上因为羞赧而生出了几分恼意,看也不看他,仍旧要往外头走。 谢颂华却是一边笑着一边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不叫他往外走。 “我告诉你,我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你也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矮了自己许多的女子正仰着脸痴痴地笑看着他。 “不,王爷,我没有笑话你,我只是……” 谢颂华说着,忽然轻轻一跳,两只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整个人扒住了他的身子,“我只是高兴而且……得意。” 第680章:手段 萧钰想要第一反应是想要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拽下来,谁知谢颂华的动作比他更快,竟是如闪电似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在萧钰的眼里,谢颂华确实比他印象中的女子更大胆一些。 尤其是在男女闺房情事上。 但是…… 纵然他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势,可于男女之事上确实没有半分经验,因而没有参考系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他女子在成亲后,私底下与夫婿是不是也这般。 但是今日谢颂华这样的行为,仍旧叫他觉得惊讶且…… 似乎有些欣喜。 谢颂华将下巴抵在他的锁骨处,抬眼看着面前那张脸,盈盈的笑眼里像是盛满了星光,“我方才笑,你是不是觉得很没有面子?” 萧钰没有说话,谢颂华也不生气,仍旧自顾自地道:“王爷你这是不对的,你喜欢我,心悦我,会因为我瞧了别的男子心里不舒服,这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心理啊! 这跟我瞧的是什么样的男子没有关系,更和我瞧的男子地位品性如何没有关系,唯一有关系的就只是我而已,所以你心里不舒服了。 你不舒服是因为你在意我,因为你希望我只看你,希望我只属于你,所以,我很高兴。” “什么乱七八糟的。”萧钰眉头微微皱着,仍旧想要将她拽下去,只是那个,力道怎么看都像是在闹着玩儿。 因而谢颂华毫不在意地又紧了紧自己的两条胳膊,让自己更靠近了他的脸两分,“不要气恼嘛!这里又没有别人。 难道让我知道你很在意我,这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儿吗?这分明就是极好的事情,”她眼珠一转,“若是王爷觉得不自在,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好了,若是王爷因为任务需要,而去那些脂粉堆里应酬的话,我也会很不高兴。 哪怕王爷是冷着脸,只是被别的女子靠在了身上,我都觉得很不舒服,同样,若是我看到王爷的目光落在别的女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我也会吃醋的。” 明明没有喝酒,可是她此时的眼睛里分明带着几分醉意的样子。 男人的皮相实在是太好了,简直无可挑剔,哪怕是在这样近的距离看着,也同样叫人心猿意马。 萧钰眼睛里的恼意终于尽数消散,看着面前女子的眼睛里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这么容易吃醋的吗?” “那当然!”谢颂华毫不犹豫地点头,“你是我男人,且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至少现在是,所以我现在把话给你说清楚,你以后在外头行事可要注意一些,莫要离别的女子太近,一尺,不,三尺之内都不许有别的女子。 哪怕是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也不许将目光落在人家的脸上,更不要说接受别人给你的东西,什么帕子香袋儿想都不要想。” “真霸道!”萧钰的语气里终究含了两分笑意,然后一只手托着他,一只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把,“知不知道你此番言论都属于妒妇言论。” “知道啊!”谢颂华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不要相信那些妇言妇德,真正在意一个男子的女子才不会那般大方地将男人分享给其他女子呢!若是能分享得出去,要不然,就是那男子在那女子的心里不够重要,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就是那女子脑子有问题,以为用这样的方式,能叫男人多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理论?”萧钰一边抱着她往里头走,一边挥手将外间的灯火全部挥灭。 “只能说我太聪慧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萧钰没有回答,两个人已经行至床前,屋子里也幽暗了下去,如此近在咫尺,他说出来的话,就像是直接落在耳膜上的似的。 “那你今日看的那几个人,与我比之,如何?” 谢颂华的手已经开始作乱,语气便含了几分凝涩的味道:“不及万一。” 说着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不光皮相不及万一,那……也不及。” 没有一个男人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言语撩拨,哪怕这个人是萧钰。 谢颂华心下得意。 纵然自己前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上进了,可也不耽搁自己学习之余还有些别的方面的进修。 在男女这事儿方面,萧钰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当然,她的优势只是体现在真正的事情之前,在真刀真枪上,想要超过萧钰,恐怕还得再来一世。 小青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等第二日看到自家王爷和王妃都神清气爽,甚至眼神还能拉丝的样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暗中佩服自家王妃的能耐。 心里想着,若是百越有王妃这番捋毛的本事,也不至于时不时地就要被王爷扔去校场。 虽然完美地解决了萧钰的情绪问题,但谢颂华还是疑惑他为何忽然提前回来。 “原本还要再待一段时间,但是……”萧钰神色间带了几分凝重之色,“圣上的身体又出问题了。” “啊?”这个答案倒是让谢颂华大吃了一惊,她立刻将萧钰的手拉了过来,心里不由有些后悔,昨晚上还缠着他胡闹。 见她紧张的样子,萧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我没事儿。” “为什么?” 然后看到萧钰的表情,立刻便反应过来了,“这是要闹什么?” 萧钰和裕丰帝身上种着子母蛊,而且种了二十多年,一朝一夕,哪怕一两年之间,也没有办法清除干净。 若是裕丰帝真的身体有变,萧钰不可能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那这个消息传出来,就只能说明是个假消息。 她再看萧钰身上穿着的朝服,才刚刚放松了一些的精神又立刻紧张起来,“难道说……是对你的试探?” “试探也无妨,”萧钰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不知道试探了多少回了,他不敢叫我死。” 这是头一回,萧钰正面告诉谢颂华关于他和裕丰帝之间的关系。 所有人都觉得裕丰帝偏爱宸王,事事将宸王放在第一位,哪怕是几个皇子都比不上萧钰所获得的宠爱。 哪怕有人怀疑过,却也很少能怀疑这么多年。 毕竟裕丰帝几乎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漏出来。 那么重要的边关防线毫无保留地交给萧钰,护卫着皇帝本人安危,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的锦衣卫交给萧钰。 在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也完全没有其他考虑选项地站在萧钰的身后。 若不是谢颂华嫁过来,若不是她获得了他的信任。 哪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太子已经开始对宸王府展露锋芒的时候,纵然有人怀疑,也只是怀疑在太子的头上。 而那个帝王一直隐藏在幕后,仍旧是宸王萧钰最大的倚仗。 谢颂华握住他的手,忽然开口道:“我陪王爷去吧!” 第681章:滥情蛊 萧钰却拒绝了,“不过就是入宫探望而已,没有什么事儿,你不是昨儿才采了慧敏的血要研究?趁着那个家伙还在,早些忙活你的去吧!” “那你会不会……” 萧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不会,不会有任何危险,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得多。” 就算是真的有,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实际上谢颂华是认清了这一点,才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安静地看着他离开。 谁知道蓝田却在这个时候踱步走了过来,“哟哟哟哟,这般舍不得啊!不至于啊!” 看到他谢颂华皱了皱眉,立刻扬声将小青叫了过来,“他怎么回事?” 小青愣了一下,当即便要将蓝田抓回去,同时给谢颂华请罪道:“回王妃,确实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来的,都是奴婢的过错,奴婢这就去……” “罢了!”谢颂华摆了摆手,神色间有些疲惫似的让小青放开了他。 然后转脸看向蓝田,“看来此前确实是我低估了你,这座王府,你真是来去自如。” “那可也不敢吹,”蓝田指了指萧钰离开的方向,“你家那个在,我就没法来去自如了。”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谢颂华气急,却又无话可说。 铁青着脸往东跨院里走,蓝田便十分得意地跟在她后面,嘴里还不干不净,“哎呀,这就生气了!肚量不够啊!万一回头宫里头给你家那口子塞个十个八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你还不得气炸了?” 这话分明是听到了昨晚上她跟萧钰之间的对话,谢颂华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小青!” 然后蓝田便被几个忽然冒出来的暗卫押住了。 谢颂华手里拿了根棒槌掂量着,露出一副恶霸的嘴脸,“你好像很得意啊!来去自如,神通广大是吧?来来来,给你姑奶奶我当面儿表演一个,我看看你怎么来去自如?” 蓝田看着她手里婴儿拳头粗的棒槌,连连往后缩,“不是吧!你是个大家闺秀啊!你是当朝首辅的女儿啊!哪里有你这样的?!” 话音刚落,谢颂华的棒槌就落下来了,“那又如何?你不是见过我大哥么?怎么?我大哥打得,我打不得?” 这一番谢颂华是下了死手的,打得蓝田嗷嗷叫,若非几个暗卫禁锢着他,估计这会儿正抱头鼠窜。 然而就算是这样,那人嘴里仍旧喋喋不休,说得越发起劲儿,谢颂华也就打得越发起劲儿了。 整个宴春台里一片热闹。 等到谢颂华终于累了,蓝田的嗓子也嚎干了。 然后她将那棒槌往角落里一扔,甩了下头往东跨院里去了,只扔下两个字,“跟上。” 几个暗卫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院子里,小青犹豫了一下,捡起那根棒槌走了。 蓝田一瘸一拐地跟着谢颂华进来了,脸上的神色却难看得很,“你这个人……” “怎么?还没被打够?” 谢颂华一句话就让蓝田闭了嘴,只是嘴唇还在动,不知道是不是在诅咒着什么。 谢颂华也懒得管他,转身从方才送进来的盒子里拿出昨晚上收集到的东西。 蓝田的眼睛一亮,神色却显得有几分紧张的样子,“你这是……滥情蛊?!” 谢颂华摆弄东西的手一顿,目光立刻看向那边的男子,“你认识这个?” “怎么会在这里?”蓝田的神色难得的认真起来,看着谢颂华手里的东西喃喃道,“这是我……” 这话说到一半就没有说了,但是谢颂华却的一双眼睛已经牢牢地盯住了他,“你研制出来的东西?” 蓝田两只手立刻捂住了嘴巴,然后十分诚恳地看着谢颂华摇头。 “诶?”谢颂华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然后径自走到蓝田的面前,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似的请教道,“一般能用什么方法让你开口来着?好像……咱们此前也试过哈!” 蓝田闻言立刻就要往外跑,但是谢颂华哪里会给他机会,瞬间就挡在了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这么喜欢待在王府,怎么这会儿又急着走呢?” 看着面前的女子,蓝田终于泄了气,一脸不情愿地坐在了平日里他坐的位子上。 谢颂华紧接着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好了,说吧!这是你研制的?” “不是!” “那是谁?” “我师父。” 谢颂华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但是目光仍旧落在他脸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他的眼睛上,“你师父是谁?” 然而蓝田沉默了。 “不说?” “你不要逼我了!”这一次,蓝田的表情很认真,是前所未有的那种认真,“这个我真的没有办法告诉你,若是我连这个都告诉了你,我立刻就会没命。 虽然你这王府挺好玩儿的,我也不愿意出去,更不担心你真的会要了我的命,但是……这事儿真的会要了我的命。” 这似乎是谢颂华头一回听到这个人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多少有些不大适应。 然后她就听到蓝田叹了口气,又用起了平日里那种糊弄的语气道:“烂命一条也是命啊!我总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儿的,对吧?” “对你个头!”谢颂华翻了个白眼,知道关于这个人的师父是真的问不出来,虽然这让她心里越发好奇。 “你说你,这是何必?顶着一张不是自己脸的脸,用着不属于自己的半条命的命,眼下还跑到这里来给我当苦力,我真是……看不透啊!” “嘿嘿,怎么会看不透?”蓝田忽然猥琐一笑,“你要真想看,我难道还能拒绝你的要求?虽然身材什么的比不上宸王,但是……” 看着他忸怩作态的样子,谢颂华差点儿将隔夜饭给吐出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飞鸽传给王爷,让他回来收拾你?” 果然这么一提,蓝田立刻就恢复了正常,甚至还有两分佯怒,“你这个女人现在怎么也不学好,跟那些人一样,躲在男人身后呢?” “那是因为我面前这个人着实是有些太过于无耻了。” 跟这个人疯疯癫癫的巫蛊师相处了这么久,两个人的斗嘴已经成了日常。 看了一眼他已经恢复如初的走路姿势,谢颂华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其实我挺想把你解剖了,但是又怕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我会受不了。” “这倒是实话。”蓝田竟是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想看。” 想到那种可能见到的场面,谢颂华打了个寒颤,哪怕没有密恐,估计那个场面也难以接受,她选择保命,“你方才说着个是滥情蛊?你师父研制出来的?好好的研制这个做什么?你们……可是批量生产了?” 蓝田这一次没有嬉皮笑脸,“并没有,据我所知,一共也就只有三枚,而且这个东西……没什么价值,也不再我们的计划范围内。” 谢颂华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只有三枚,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却到了慧敏郡主的身上?这件事情你不知情?” 她皱眉看着面前几瓶昨晚上从慧敏身上取过来的血,十分不解,“慧敏郡主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如何就得罪了你们?” 第682章:神经病啊! 蓝田闻言立刻举双手投降,“纵然我与你关系不错,但是,话可不能乱说啊!慧敏郡主这样的人物,如何就与我有关系了? 我也就见过那女人几面,说是得罪可完全称不上。” 说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些许猥琐的神情来,谢颂华不觉皱了眉头,“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了?” 蓝田却是半点儿不掩饰,喜滋滋道:“当日她入京城,可是吸引了好些人去看的,我也看了一眼……啧啧……” 看着他迷离的眼神,谢颂华身上一阵恶寒,当即便叫他打住,“好好说话!” “嗐,偏生你是个女人,跟你谈这个,真有些谈不下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作为一个男人,看到这样的美人,那思想下流些才正常嘛!” 说着他话锋一转,“倒是没有想到,这样的美人竟然被人下了这种蛊,可惜了!也不对!刺激啊!” “你……” 纵然谢颂华十分不喜欢慧敏,但是说起来,一个女子遭遇这种事情,多少叫人唏嘘。 而此时这样一个女子又落到蓝田这等嘴上不知道积德的口中,便显得越发凄惨了些。 但她也不至于替慧敏说些什么好听的话,因而只是随意将话题岔开了,“是不是关于你师父的一切,你都不会与我说?” 蓝田无奈地摊了摊手,“不是我不与你说,是我没法跟你说,看在我帮了你这么久的份上,也替你解决了不少问题,你好歹给我留条命好吧!” 谢颂华看着他的眼睛,确认自己无法从他这里获取些什么,只好换了个话题,“那你能告诉我你留在王府,与你师父有没有关系?” “没有!” “没撒谎?” “我做什么要撒谎?”蓝田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都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他也管不着我啊!” “逐出师门?” 蓝田顿时掩了口,像是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但是话都已经说了出来,他也就放弃了,干脆承认了,“是啊!原本是打算这一遭直接回南疆得了,谁知道一路上还在等着杀我呢!这不,我只好乔装打扮又回了京城,在昭狱里躲了些时日。 原本以为以锦衣卫的残酷手段,就算是没法核准我的罪名,也该关我个十年八年的,谁知道就碰上了你们,竟然阴差阳错将我给放了出来。 后来又想着要不然去东厂的地牢里蹲一蹲,可偏生还没有找到机会,就被你那个哥哥疯子一样的抓住了,还把我拎到这里来了。” 说完他嘿嘿一笑,“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地方也不错,倒是不比那几个大牢里差,至少我这不是还能安生在这里活着。” 谢颂华闻言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语气不善道:“以你这么说,似乎……我这是招了个麻烦进来?” “嘿嘿……” 蓝田这两声笑,分明就是默认了。 谢颂华不由气恼道:“那你为何现在又愿意说出来,此前却故意隐瞒呢?” 虽然谢颂华猜到他出现在王府可能是他本来的意图,但是她只是认为此人身负一些秘密,想要从王府打探到一些什么消息。 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躲进了王府避祸。 蓝田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欠揍,“这不是如今你们也没有办法摆脱我了么?若是我被抓了,你们也跑不脱。” “什么意思?”谢颂华嘴里问着他话,目光却落在了自己平日里研究的案台上,“你动了手脚?” 蓝田也不隐瞒,“一点点。” 谢颂华给他气笑了,“看来你对我的一举一动可足够了解啊!怎么就知道在我的东西上动手脚了?” “反正你总要用不是?” 谢颂华看着面前这个无耻的人,连咒骂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摆了摆手,“让我静静。” “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蓝田的话才说完,然后一只瓶子就擦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 下一秒,蓝田的人就不见了影子。 “回来!” 蓝田再一次出现在了谢颂华的面前,“诶,有话好好说嘛!都说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所以,不是王府困着你,是你赖在王府了是吧?” 对方又是那样“嘿嘿”地笑了两声,那副样子,要多贱有多贱。 “那你……”谢颂华顿了顿,面色恢复平静,“那你知不知道,自你来了之后,你我一起研制出来的这些东西,我一次都没有用过。” “怎么可能!”蓝田干脆就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将两只脚翘了起来,同时翘起来的还有他唇边的两撇胡须,那副得意的劲儿,只差刻在脑门上。 只不过,当她看到谢颂华脸上平静的表情时,他那翘起来抖动的脚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真的?” “你说呢?” “不可能!”蓝田挥了挥衣袖,十分笃定道,“你都研制出了蛊丹,竟然能忍着不用?” “我为何要用?”谢颂华神色变得十分平静,“我确实在研究你们所谓的蛊丹,但是……难道你不知道,在此之前,我其实只是一名大夫么?” “若你不是大夫,你也没有办法接触且学习我们的蛊术!”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不,我要说的是,我是一名大夫,治病救人才是我的本职工作,也是我从学医开始所追求的使命,之所以研究你们这个蛊术,也是因为我发现我原本来所学的东西无法医治这等病症。” 蓝田有些呆住了,他听懂了谢颂华的话,然而脸上仍旧充满了不理解,“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如今手里掌握的是什么样的资源?” 他指着满屋子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你这些,这些成品半成品,若是没有巨大的财力及势力支持,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投入总是需要产出的吧?你已经成功了,很快就是你要获得产出的时候了,你跟我说,你根本不打算将它投放出去?” “你嘴里的这些名词……”谢颂华顿了顿,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倒是听着十分新鲜。” 蓝田的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但是很快就被他那贱兮兮的笑容给掩盖了,“嗐!你们有钱人的想法真是让我无法理解。” 只是在谢颂华牢牢锁定的目光中,他那笑容也渐渐地收敛了下去,像是仍旧不能确定似的,他再看了谢颂华一眼,“真的没有用过?” 谢颂华看着他,神色越发淡然,“我想,我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要欺骗你的理由吧!” 蓝田看着对面的女子,好半晌终于长叹了一声,“神经病啊!” 谢颂华没有接他这话,只是神色越发淡漠,语气也冷了几分,“这么说来,你……或者说你和你那师父,以及你们身后的或许还存在的许多人,原本就是靠这个牟利的?是怎么牟利的?你们到底在大启经营了多久?” 第683章:阴谋 蓝田一听,便要往外跑,然而小青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他的旁边,不过一招就将他牢牢地制服在了座位上。 “说吧!”谢颂华觉得这样一直盯着他也怪没有意思的,干脆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桌面,“要不然,我这就叫人把你拎出去,在大街上遛上几圈,你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蓝田那猥琐的笑容笑不出来了,他只是看着谢颂华,然后又看着她忙碌的双手,好半天才道:“不至于要这么狠吧!” “从我发现大启有这所谓的蛊毒之祸后,前前后后搜罗出的蛊丹不下十种,这些蛊丹通过一些暗中的渠道,在京城,甚至整个大启流通,一旦被人下了蛊毒,基本上后续的人生就没有了自由。 或是成瘾,或是痛不欲生,又或是完全掌控在别人的手里,而中这些蛊毒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 “别胡说!”蓝田立刻反驳了一句,“平民百姓可买不起,这东西都贵着呢!” 谢颂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接着道:“你们用这样的东西害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狠不狠的问题呢?” “那个慧敏郡主不是跟你是仇人么?她中了这样的东西,你应该很高兴才是!” 话音才落,喉咙里就被弹进了一个小药丸,他皱了皱眉,又吞了两口唾液才将喉咙里的那种不适感缓解。 “你这种药对我没有什么用。” “我知道!”谢颂华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借着整理桌面,“不过我看你不爽,给你吃个东西,让你闹上两天肚子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寻常的毒药对于蓝田这副分明被改造过的身子来说,确实是没有任何作用,但是谢颂华观察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更是安排了人对他的每日的饮食进行了密切的关注,可以肯定的是,对于正常的食物,他的身体仍旧有正常的消化吸收能力。 所以…… 毒药没有用,泻药还是有用的。 蓝田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人,“真是狠……” 话说到一半便没有接着往下说了,因为他发现好像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谢颂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看来你真不是我们大启的人,或者说不是我们中原地区的人。” “什么意思?” “我和慧敏之间确实有仇,从私心来说,我有的时候真的恨不能这个女人死了去才好,省得留下来做个祸害,但是……” 她目光又重新落回到蓝田的脸上,“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仇,就算她会采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对付我,我也未必会愿意光明正大地对付她。 可也不代表,我愿意看到你们以这样的方式来入侵我们这个国家,侵害大启的子民,不管怎么说,慧敏她至少还是一个大启人,且目前来看,她也不是什么叛国的败类,用不着你们这些人来动手。” 蓝田皱起眉,像是有些不明白谢颂华这话的意思。 “这种大道理呢!我也不大擅长讲,所以,换成大白话就是,与你无关,你们对她做的事情也无法掩盖你们在我们的地盘做的事情。” 蓝田连忙摆手,“诶诶诶,说清楚啊!我现在可跟他们没有关系。” “以前有就够了,”谢颂华看着他面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所以,现在你没有别的路了,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包括你们的机会,要么,等王爷回来了,我让锦衣卫拉着你溜几条街。 你这副身体我确实不能奈你何,但是……我想你原来的那些同伴手里应该有对付你的手段吧!” “哦对了!”谢颂华像是想起什么,“你之前放出去的那些传信蜂……” 她对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立刻拿过来一个琉璃瓶。 这只琉璃瓶煅烧得非常净透,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瓶底躺着一层像蜜蜂却又比蜜蜂小许多的虫子,当然,此时已经全部成了尸体。 蓝田看着那瓶子里的虫子,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来,“天杀的,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培养起来有多困难,说是一只千金也不为过,我就只有这么多,竟然全部都给你杀了。” 谢颂华挑了挑眉,目光也跟着他落在那瓶底,有些惊讶道:“这么贵啊!” “不然呢!”蓝田这回是真的想哭了,“你跟我说嘛!我都给你,让你好好养着研究也行啊!好端端的怎么开这样的杀戒呢!” 谢颂华也露出心疼的表情,“这我哪里知道啊!早知道这么贵……” 话没说完,一掌便直接拍在了桌上,将蓝田给吓了一跳。 他一抬眼,就看到谢颂华如同覆了一层寒霜的脸,“不过是几只虫子罢了,你就这样心疼,那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呢?” 蓝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半天才幽幽道:“这种事情其实根本不能深究,当初你们的皇帝杀了我南疆数十万百姓,又该怎么说呢? 两国之间的账不是这么算的……” 眼看着谢颂华的眼神越来越冷,他连忙改了口风,“你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嘛!我这是说的实话,当然,当然我们的行为确实是有些不光彩,确实是做的有些不妥当,你都是对的,你是对的。” “可南疆已经臣服数十年,这么多年来,朝廷也一直将南疆当成我们其余地方的疆土一样对待,既然输了,就该老老实实认输,这么……”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已你方才这番话的说法……你们是受南疆王室指使的?” “诶!我可没有这么说!”蓝田立刻摆手,“这样的事儿可不能胡说八道,我也没有这样的能耐,哎哟,我就是个……” 说着他忽然捧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嚷起来,然后摆着手道:“不行不行,我得先去趟茅房,你就算是要审我,好歹也等我拉完了再回来,总不能叫我拉在你这屋子里吧!” 说完直接一溜烟儿就跑了,只留下谢颂华和小青两个人在屋子里。 小青原本想要将人给逮回来,但是转脸看到谢颂华脸上的神色,又愣生生地给停下了脚步。 “王妃,这件事情……王爷知道吗?” 谢颂华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她轻轻叹了口气,“王爷没有和我明说,但是那日是王爷叫我跟着这个人一道研究的,且看王爷的样子,大概早就已经猜到了一些。 更何况,独活还在南疆,若是没有所察觉,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小青闻言便有些愤愤不平道:“蕞尔小国,有什么资格与我大启抗衡,当初既然能在太祖皇帝手里将其收服,现在难道还会怕了他们不成?大不了就再打一仗就是了。” 小青曾经在军中训练过,谢颂华知道她有些军人的骄傲在身上,也不想过于打击她,只好道:“如今不是战争的时候,和平永远是最珍贵的东西,最重要的便不懂一兵一卒化解眼下的困局。 只是……如今国内的情势也不大好,此番陛下身体不好又不知道是闹得哪一出,可别叫这些目光短浅的人影响了大局。” 第684章:危机 蓝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那颗泻药困在了茅房里,总之一上午都没有再出现。 谢颂华却是怔怔地坐了许久,她将第一次发现的蛊毒丹拿出来,然后按照顺序将所有的发现一一写出来,再结合每一次出现的情况。 等她发现一张纸都快要写满的时候,眉间的褶皱也就越发紧了。 因为她蓦然发现,当初那场疫病甚至都有南疆人的影子。 那么,若真的是南疆王室在幕后主导,是不是说,或许当初太祖皇帝平定南疆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布局了? 谢颂华有些头疼。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哪怕因为生活在后世那样的环境里,她很早就开始学习历史政治,可那也只是书面上的东西。 对于这些所谓的国家朝政权谋,她真的完全没有接触过。 面对着这满满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她只觉得头昏脑涨。 忽然,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是南疆的人那么早就开始布局,那么…… 他们的落脚处呢? 他们这场精心布置了许多年的阴谋最有的结果是什么? 总要是对南疆有利的事情吧! 眼下大启算不得十分国泰民安,但是也算是四海臣服,虽然边关偶尔会与周边的国家有些小的摩擦,可大致上还是和平的时候。 就是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年与周围国家开通贸易交通。 那么南疆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们现在的手段能够造成大启内乱吗? 谢颂华不由想起那一次的宫变。 说是宫变,当时也确实闹得有些吓人。 可是这件事情到最后,简直像是一场闹剧。 死了一个皇子,走了一个首辅。 然后呢? 然后接着奏乐接着舞…… 谢颂华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人的名字上面。 那个人在这张纸的最高处,谢颂华看着他的,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裕丰帝。 这个看着着实有些不着调的帝王。 那一场宫变,是因为裕丰帝的重病开始,然后以他离奇的病愈结束。 最关键的是,他身上又子母蛊,而与他对应的人是萧钰。 萧钰承担着帝国边防重务。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那个念头转的太快,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正好外面有些吵嚷的声音响起,让她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断了,再想接回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了。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让小青帮忙将黄子澄叫了过来。 谢颂华一直避免主动与萧钰手底下的人,尤其是身负职位的人接触。 因为她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哪怕如今被冠上了宸王妃的名头,也仍旧是一个普通人。 如黄子澄,他是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她随随便便叫人过来,多少显得有些不尊重。 但是今日的事情她觉得一刻也不能耽搁。 “蓝田的事情,黄指挥应该是一直知道的吧?” 黄子澄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是,此人的事情一直是锦衣卫在查,且到目前为止,还在继续。” “那……”谢颂华犹豫了一下,思考着措辞,“锦衣卫和东厂一向不对付,你们在查的事情,是不是也容易引起东厂的注意?” 大概是没有想到谢颂华会说起这个,黄子澄愣了一下才点头笑道:“实不相瞒,确实如此,我们两边不对付多年,也可以说,早就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部分的事情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得到这个答案,谢颂华有些忧虑,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东跨院,到底还是问出了口,“那……关于此人的调查,可有特意瞒着东厂那边?” 黄子澄神色微凛,“王妃可是发现了什么?” 谢颂华轻轻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可能此人干系甚大。” “这件事情王爷吩咐过,要小心查证,此前虽然也一直在查,但是特意同其他案子一起查的,若非特意留意,大约并不会被发现。” “我觉得此人可能与宫里有关。”谢颂华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的判断,你们……” “王妃放心!”黄子澄微微一笑,“既然你这边发现了问题,不管是不是确有其事,我们都应该更谨慎些,而需要王妃的提醒,本也是我们的失职。” 这话说得谢颂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在这方面,她不过是个外行,不管是做什么事儿,最怕的都是外行指导内行。 若非她身上宸王妃的身份,黄子澄其实根本就不必听她的意见。 纵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可是想到那种可能,她到底还是紧张,因而再一次开口,“对了,能否麻烦你们调一份关于长公主驸马府的卷宗给我。” 原本她还想着要怎么解释,哪里知道黄子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见她迟疑的样子反倒笑着解释,“王爷早就已经说过了,若是王妃这边有什么需要,我们只需要配合即可。” 这就是特权阶级啊! 谢颂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谢。 送走了黄子澄,谢颂华心里仍旧觉得不打踏实,可是除却萧钰手里的锦衣卫,她却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 原本有些事情还可以让君莫醉的人帮忙,可眼下事情牵扯得深了,她又不知道君莫醉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如何还敢再与他们交涉过深? 思来想去,她只能找来谢琅华。 自打谢云苍成了首辅之后,谢琅华反倒很少在京城了,大概是为了避嫌,他被调去了都察院,作为一面监察御史,这段时间几乎都在地方上巡查。 前几日因为谢荼的事情才回京,估计过几日便又要再一次离开。 算起来,自打嫁进宸王府,自己这位胞兄来的次数还没有谢温华多。 大概是因为在外面打转的缘故,谢琅华黑了些,更瘦了许多。 一双手伸出来,竟然还有些粗糙。 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谢琅华微微一笑,“从前只在京城里呆着,跟前都是奴婢伺候着,根本不知道底下百姓是如何生活。 也就这段时日,微服深入百姓当中,才知道一粒一粟来之不易,可就算是这样,上头的盘剥也是一层一层,毫无怜悯之心。” “祖母此前还在着急兄长的婚事呢!”谢颂华听他这般语气,不由笑着道,“看二哥哥,倒像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大哥都还未曾娶亲,如何就轮到我了?”谢琅华摆了摆手,“我打算等京察之年过了,便谋一个外放的缺儿,选一个离京城远一些的地方,当个知县。” 刚想说这不大可能,但看他眉眼坚毅处,那话便说不出口了。 又想想谢云苍的性子,说不得这事儿还真会成。 因而她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今日的重点,“二哥哥从前在京城交友广阔,对于京城这些才俊的喜好应当十分熟悉吧?” 第685章:故人至 谢琅华不期然她会问起这个,面露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面上便现了几分踟蹰之色。 倒是谢琅华先笑着道:“可是想着与京城这些世家大族交好?” 他随即便摇头道:“你若本不耐烦这些,倒是不必。” 听他这话谢颂华便知道他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为了萧钰在世家中的声望才想着要去结交那些大家大族的年轻人。 “我只是有些私事,可能需要调查一二。” 具体是什么事儿,谢颂华一时间还没有想好用什么话来搪塞。 谢琅华却是看了她两眼之后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会去的地方,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大部分是有人组局,大家一道游乐罢了!比如京郊别院的马场,亦或者胭脂湖上泛舟,再就是寻一二清雅之处手谈。” 谢颂华毫不客气地拿出了纸笔,“烦请二哥哥写下来。” 她这个举动倒是让谢琅华愣住了,不由笑着道:“竟这般认真。” 但终究也没有拒绝,反而拿出了自己的名帖,“若是真的需要,可以凭这个入内。” 谢琅华看着那边默诵的妹妹,忽然开口道:“虽然说太子最近一些手段对王爷颇似有些微词,但是王爷这么多年在朝在野都极具声望,且不管是南疆还是大同,王爷都有绝对的话事权,你也不用如此紧张。” 谢颂华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太多。 和蓝田的一番对话中,她越发肯定了蛊毒在大启尤其是在京城的泛滥。 这也让她确定了一件事情,大启的高层,至少是那几位里头一定有与南疆私通之人,只是她还不清楚这些人的目的。 裕丰帝和宸王是站在这个帝国最高层的人,倒现在为止还在维持着一定的平衡,那说明对方在最高层的部署至少没有成功。 那么底下的人呢? 然后便是长公主府,还有谢温华以及一些军中的人。 她不得不从另外的方面去调查。 谢琅华轻声道:“大哥此前曾与我通过信。” 谢颂华没明白他这忽如其来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由疑惑地看向他。 然后他看清自己兄长的眼神之后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嘴唇略有些颤抖,“那……二哥哥……” “虽不敢左右父亲的意思,”他轻轻一笑,“但我与大哥自小在某些方面,总有些相似之处。” 谢颂华也不知道为何,心里蓦然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但是她还是温声道:“二哥哥初入官场,哪里就管得到那些事情,既然你想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父母官,那便好好去做吧!” 纵然听到哥哥的话,谢颂华心头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一股暖意,可到底还是明白,在眼下的大势当中,兄长的力量太过于弱小。 而且她也有些私心,谢温华卷进来是因为他那不羁的性子,可谢温华已经不是京郊大营那个寂寂无名的小小兵卒。 他已经领四品官职,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很大的程度上都与谢家脱不了关系。 哪怕谢云苍从来没有扶持过谢温华在军中的晋升,哪怕谢温华也从来没有依靠过家里,哪怕谢长清未曾身处朝堂。 可谁能说谢温华取得如今的地位与“谢”这个姓氏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谢温华后面的举动,无论如何都会将谢云苍卷进去,只是深浅的区别。 而谢琅华不一样,他才刚刚踏足朝廷,他还如此年轻,甚至他的力量还如此孱弱。 且方才他也说了,他打算去偏院的地方任一方父母官。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无可避免地出现那样的事情,她希望谢琅华可以置身事外。 至少谢家不会因而覆灭。 对! 谢颂华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哪怕她一直觉得自己并未曾在谢家找到过关于“家”的归属感,可这个家里的人,仍旧叫他牵挂。 谢琅华听懂了她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转而道:“不要忘了,我也是你的兄长。” “自然不可能会忘。” 送走了谢琅华,谢颂华立刻着手安排。 虽然她因为自己性格的原因,一直不愿意依靠萧钰。 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到底有些人也用习惯了。 更何况,萧钰也一早就与她说了,给她的那几个人,只负责她的命令。 既然开始查,自然事情就多了起来,只是她也不可能自己四处去打探,也只是坐在家里等待各处的结果。 而这个时候,萧钰还在宫里。 他已经进宫五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这本身就透着极不寻常的味道,毕竟他是宸王,若他想要往外面传什么消息,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拦得住。 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宫里阻绝了他的消息。 兰姑姑见她连续几日都没有怎么吃东西,脸上也不由有些忧心,只是关于那些事情,谢颂华连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侍女都没有说,兰姑姑也就不知道她心里真正忧心的是什么。 谁知这个时候高盈竟然来了。 八月份的时候,都察院上奏本参了高家所犯之罪十余条,高老太爷带个几个儿子伏在朝堂之上请罪。 太子雷霆震怒,只是高家到底在朝堂经营多年。 哪怕许多人已经归于太子,却仍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在许多人的求情之下,就算是太子也没有办法将高家一棍子打死。 最终高家所有人都被剥夺了官身,并且言明嫡出三代以内不许入朝为官。 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世家大族来说,算是毁灭性的。 而对于已经嫁去了陈家的高盈来说,则算得上是幸运。 虽然高家嫡出只有她一个女儿,但是那些旁支里的姑娘,但凡没有出嫁的,往后应该没有什么好前程了。 当然她也算是不幸的,因为纵然她出嫁之时是在高家最为鼎盛的时候,但是她选择的夫婿却出身寒门。 这个时候并不能给她片瓦遮挡风雨。 这一回见到高盈,又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上一次看到她虽然憔悴,身上的衣饰也十分低调,可仍旧看得出昔日高门贵女的影子。 而今日她竟是一身荆钗布裙出现在谢颂华的面前。 “想不到王妃竟然还愿意见我。” 头一句话说出来就叫人听得难免心酸。 谢颂华与她称不上相熟,可到底并非陌生人。 与陈留之间更是多少有些关系。 更何况,如今的高盈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贵女,谢颂华没有踩人一脚的嗜好。 “何至于此,”因而她只是温声道,“难得有个人还惦记着上门来探望我。” 高盈一怔,抬眼发现她眼神明亮诚挚,原本眉眼间的那一缕不安也尽数消散,“你在京城的人缘确实一般。” 她这话倒是实诚,谢颂华不由笑道:“到底不是同一个环境中长大的,自然玩不到一处去。” 高盈没有继续兜圈子,“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求王妃。” 第686章:高盈的请求 谢颂华挑了挑眉,没有立刻应声,但是看向高盈的眼神里分明带了几分好奇。 有了最开始的试探之后,高盈便显得十分淡然,哪怕是过来请求谢颂华也丝毫没有露出那般卑微的姿态。 “我父母年纪也不小了,祖父更是已经年迈,眼下遭遇如此贬谪,老家那般的族亲又多有指责,不用多想,也知道往后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素银簪子,笑容里终究多了两分苦涩,“我自小在亲长的千娇万宠中养大,自来没有给家族尽一份力,也没有做出过任何贡献。 只是好歹我是个出嫁女,当初家中给的嫁妆也极丰厚,所以也算是能尽一分心,替他们筹谋后半辈子的生活。” 怪不得如今做这样的打扮,竟然是将所有的财产都贡献出去了。 谢颂华不由高看了高盈两眼。 如果是她,她大概也会这么做。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做。 在这个时代,嫁出去的女儿,便被冠上了夫姓,她剩下的人生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是别人的妻子,也是将来子女的母亲。 娘家只是亲戚而已。 如高盈这样,自小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回到朴素的生活状态里,必然十分难以适应,她不会不清楚。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高盈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不由抿唇一笑,“在我人生的前十六年,我确实只知道抚琴绣花,如同一个废物,可我想,若是我出生在清水镇,也未见得就不能是一把干活儿的好手吧!” 这话着实让谢颂华有些吃惊,又觉得忍俊不禁,“倒也不必这样想,你会的那些手段,同样也十分了不起,就比如我,让我抚琴绣花,便像是能要了我的命。” 谢颂华心里不由疑惑,高盈既然是来求自己办事儿的,为何这半日绕来绕去,竟还没有绕到正题上。 “可能王妃并没有关注多少朝堂上的事情,些许小事儿,更是没有上心,我家夫君……被撤职了。” 她那一双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几分茫然。 谢颂华愣了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陈留的事情,她确实没有关心过。 盖因这也是她的一点儿人生准则,她知道陈留喜欢自己,知道那个人大概到现在都还对自己,或者说原主念念不忘。 而如今她和陈留都已经各自成家,那对于谢颂华来说,关于这个人,便只好是陌路人。 上一次对于他的在遭遇,想要尽一分心,那也只是十分坦荡的相识之情。 在她看来,此后陈留如何都应该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才是。 所以此时听到高盈的话,她也确实是有些惊讶,“我以为……” 明明上回四皇子出了手,而陈留的官职又十分不起眼,她以为便到那次为止了。 大概是看到谢颂华的意外,高盈心底浮起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欣喜。 有一个念头哪怕她自己都不再去想起,可终究还是埋藏在心底。 今日谢颂华的反应像是给了她一个明证,眼前的女子与她的夫君并没有任何关系。 “王妃是知道我家夫君的,他实在是个胸中有大才的人,”高盈十分认真地说道,“自我见到他开始,我便不怀疑有朝一日,他一定能一飞冲天,在他想要展翅的世界里凌空,可是……” 她的嘴角泛起两分苦涩,“可是如今因为我的缘故,他的双翼被折,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跌落,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办法在他耳边说出来。” 谢颂华不否认高盈的这番话,甚至她觉得这番话十分正确。 哪怕她不是十分了解陈留,可是也曾从自己的兄长和萧钰的口中知道,陈留确实是一个又才能的人。 而几次不多的接触中,平心而论,抛开他与原主的过往,她也觉得这个人十分不错。 眼下因为高家的事情而受牵连,确实是有些冤枉,只不过……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谢颂华顿了顿,有些无奈道,“你应该清楚,我只是一个后宅女子,对于前朝的事情,不说没有自己的见解,更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左右,若说是王爷……”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在王爷的公事上指手画脚,所以这个忙……” “不是!”高盈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妃你不要误会。” 她语气有些急促,像是生怕谢颂华继续误会下去,“谁都知道,王爷的性情如何,若非他有意,断然不可能随意往朝堂上塞人的,而且我家的事情已经如此状况了,不管是谁还想要提携润余,恐怕都会引来殿下的猜忌。” 谢颂华轻轻点头,算是承认了她这番话与自己所想一致。 “据我所知,王爷不日大概会去往边关,我只是想问问,王妃能不能在王爷跟前举荐润余,不一定要什么官职,只要能带上他便可。” 谢颂华大吃一惊。 首先是高盈口中的这个消息她并不知道,萧钰要去边关,她这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其次,让陈留去边关? 他一个读书人,能去做什么? 但是高盈的表情十分认真,不像是作伪。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的,但是谢颂华还是半点儿破绽都没有露出来,只是微微垂眸做沉思状。 高盈看着她道:“我只是希望他能出去走一走,暂时离开这里,但又怕他意志沉沦,若是能跟着王爷往边关去走一趟,我想对他来说应该会有帮助吧!” 听到她这么说,谢颂华便明白过来,大概陈留此时的状态不大好。 其实想也能想得到,陈留是从寒门走出来的,一直以来他的人生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读书,带着全家人,乃至全族人的希望努力读书,然后考取功名。 然而他才离开家乡来到京城,终于鱼跃龙门考取三甲,刚刚在官场立足便遭遇这样的打击,但凡是个正常人也都受不住。 更何况,认真说起来,他不过才刚刚二十岁。 她没有立刻拒绝,但是自然也不可能一口应下,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她都不清楚,怎么可能就此应下来。 “这件事情,我可能要等王爷回来,跟王爷商量过才能给你答案。” 高盈闻言却是大喜,立刻从位子上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她行了一礼,“你能与王爷说一声,便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若是王爷出于各方面的考量没有办法答应,我也仍旧感激你。” 谢颂华神色莫名,却是避开了她这一礼,然后将人送到了门口。 丁香有些不理解,“王妃,实际上高家姑娘从前待姑娘并不如何好,而且陈公子曾经还想要娶您,您这样……会不会让王爷不喜?” “不会!”谢颂华看着高盈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然后轻声道:“到如今,我反倒挺喜欢她。” 高盈并不知道谢颂华在心里对自己的印象改观,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里轻松了不少。 第687章:选择 马车是赁来的,如今她已经将所有的家财散尽,除了当初陈家提亲送来的聘礼之外,几乎将所有能折算出去的东西全部都折算成了银钱送去了高家。 而跟前伺候的一干仆人更是全部散尽,只有一个自小跟着自己的丫鬟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她没有办法,这才留在了身边。 要不然,今日去王府,就真的只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去了。 才一进门,就被人劈头盖脸地骂到了跟前,“你这个丧门星,这一整日是做什么去了?竟然还有脸出门去浪? 若不是你,我儿如何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可是状元!是陛下钦点的状元,连公主都可以尚的人,却因为娶了你这个扫把星,如今只能在家里坐着! 你还将家里的银钱全部拿出去填补娘家了,我老陈家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那是陈家大娘,也就是她的婆母的声音,打从她将家中所有的银钱送去了高家之后,这样的谩骂每日都会在家里上演。 高盈已经习惯了,因而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温声道:“婆母莫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时候不早了,我去给您做午饭吧!” 一旁的丫鬟忍不住想要回嘴,却被自家主子给拦了下来,因而只好红着眼眶跟着高盈一起进了厨房。 眼看着以前从来没有下过厨房的姑娘如今熟练的舀水和面,丫鬟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刷刷地往下落。 高盈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若还是这副样子,不如拿了身契趁早离了我,若真的还想跟着我在一处,便将眼泪擦了,去烧火吧!” 丫鬟终究还是拿袖子将眼泪抹了,然后麻利地开始生火。 她原本是高盈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在高府可以算得上是个副小姐,底下伺候她的还有两个小丫鬟,但凡想要吃什么,不过是往厨房里吩咐一句罢了。 如生火挑水这样的粗活她如何做过,可这段时间到底也磨砺出来了。 丫鬟心里明白,她本来就是个丫鬟,只不过是命好被姑娘选在了身边,不然要做的也就是这样的粗活儿。 因而虽然最开始有些不适应,可到底还是慢慢地熟练进而习惯了。 但是姑娘不一样,姑娘原本是多尊贵的人啊! 鞋底的料子是潞绸还是杭绸一下子都能穿出来的人,如今竟然也要做这样的活计。 那日送老爷夫人离开,姑娘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甚至都不敢叫夫人知道如今的生活窘境。 再想到今日姑娘去王府跟前在王妃跟前筹谋,心里越发觉得不值,“姑娘,奴婢实在是不明白,你与姑爷之间……” 她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接着说了下去,“你与姑爷之间原本就没有真正的夫妻之实。 为何您还要选择过这样的日子,姑爷和太太心里对咱们含着怨气,何不如就此和离,跟着老爷夫人一道回老家也比在这里受委屈强啊!” 高盈听到丫鬟的话,手上的动作不由怔住了,随即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才开口道:“家中连番变故,父母亲心中已经受到极大的打击。 在娘心里,这么多孩子当中,最疼爱的还就是我这么唯一的一个女儿,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帮着我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将我送出京城。 我嫁给夫君,是母亲拼着违反她遵守了一世的闺训规矩替我筹谋来的,我如何能叫她在这个时候,还为我费神伤心?” 丫鬟见她眉眼间的伤感,暗暗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惹来自己姑娘的伤心。 可是看到她那样的神情,心里终究又心疼得厉害,眼泪便再一次落下,“奴婢自小跟着姑娘,何曾有人敢这样对姑娘呼来喝去?且言语如此难听的? 便是当初的老夫人,虽说严厉些,也自来不会对姑娘说一句重话的,如今姑娘却……” 高盈见她哭的伤心,不由自嘲一笑,“所以说,人之一生大概都是公平的,从前在娘家一句重话都没有听过,岂不是说,我实在将那些该承受的东西积攒得太多了? 眼下便到了我承受的时候,如此一想,是不是心里就好过多了?” 她吃力地将和好的面往灶台上搬,然后开始打剂子,“而今我才知道,人生不过梦一场,只不过每个人的梦不一样,梦醒的时候,所看到的画面也不一样罢了。” 丫鬟没有怎么听懂她这话的意思,但是隐隐觉得自己了解了姑娘的心思,不由试探性地问道:“那姑娘……是不是对……姑爷失望了?” 高盈忙碌的双手不由一顿,眼睛里再一次出现迷惘的神色。 丫鬟见状立刻道:“既然姑娘对姑爷已经失望了,已经后悔了,为何今日还要去求王妃?” 她说着越发有些愤愤不平,“他这样对姑娘冷心冷情,哪里值得姑娘这么多的付出?当初姑娘家世好,相貌好,是京城里一等一的贵女。 不管是嫁给哪一家哪一户如今何至于过上这样的日子?又何必为了他而去王妃面前低头?” 高盈回想往事,越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可是锅里滚烫的水汽是真实的,手上的面团是真实的,眼前的一切却又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她想要说些什么,好让自己自小到大的伙伴宽宽心,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以,当初自己任性追求的一切,真的是值得的吗?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去王府求了什么?” 忽如其来的声音,差点儿让高盈手里的刀切到手指上,她吓了一大跳,然后才发现陈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的门口。 方才自己与丫鬟的对话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 但是她没有慌乱,只是静静地站着。 丫鬟才要开口,就听到陈留冷声呵斥了一声,“出去!” 高盈看了一眼眼圈儿泛红愤愤不平的丫鬟道:“出去吧!” 等厨房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高盈才抬起眼眸,目光坦然地看向了他,“终究是我欠了你,而我高家大小姐的身份如今已经没有了半分价值。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补偿你,所以才去王妃跟前替你求了一桩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原本是想等事情落定之后才与你说的,没想到竟先被你听到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陈留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情,有的只是冷厉而严肃的目光。 高盈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只觉得心头发酸眼眶发涩,但她选择了悄悄抬起下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体面而镇定一些。 “我只是想要……” “你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陈留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为何永远都是如此?你想要如何就如何,可你安排的是我的人生!高盈,你什么时候,才能将别人也看在眼里?” 第688章:情绪 在陈留说出这番话之后,高盈原本已经到了唇边的话陡然凝住了,她发现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已经完全说不出来了。 陈留看着沉默的她,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着脸离开了厨房。 陈大娘便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好奇和期待,“你去找王妃了?是……是窈娘吗?你跟她说什么了?她是不是能帮三郎官复原职啊?” 高盈还沉浸在方才陈留的话里面,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也就没有理会陈大娘的话。 陈大娘见她不吭声,立时又愤怒起来,“是了!你一心见不得我三郎好,从前就仗着高家的势非要嫁到我们陈家来,若不是因为你,我们三郎早就已经娶了窈娘,成了首辅大人府上的女婿。 现在眼看着窈娘成了王妃,成了首辅大人的千金,你这个破落户出身的,自然是看不惯了,怎么可能会替我三郎说一句好话。” 高盈的丫鬟本就没有走远,听到陈大娘又开始数落自家姑娘,顿时不忿起来,“太太说话是不是也该凭良心说? 当初是谁舔着脸去我们高府求娶?还叫我们高家不要理会姑爷的情绪,说你们陈家一心仰慕我们姑娘的品德?现在看来,哪里是仰慕我们姑娘……” 高盈被丫鬟尖利的声线惊醒,见她们又吵了起来,连忙喝止了丫鬟,“不可无理。” 陈大娘早就已经被气得瑟瑟发抖,见丫鬟被呵斥了,立刻叉着腰骂了起来,“这就是你们高家的教养?在夫家如此作威作福,不敬婆母,放纵恶仆欺侮亲长,我倒是想出去问问,这是哪家的教养,怎么我就没有在别的京城高门大户的姑娘身上看到过? 当初也是我瞎了眼了,想着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有教养嬷嬷教导,怎么样也能配得上我们三郎,这才放低身段上门,不过是为了叫你们女方脸上好看些,哪里想到今日竟这般蹬鼻子上脸。 我呸!算得什么高门大户?也不看看你们高家那门楣如今可有人愿意多看一眼?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似的。” 对于陈大娘这样的谩骂,高盈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最开始听着还会觉得心里心酸得难受,现在却是彻底的麻木了。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她才明白,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脱离了家族,根本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所以她才努力学习操持家务,学习做饭洗衣,甚至粗活儿。 她想,至少,陈留是寒门出身,若是她能习惯这样的清贫日子,说不定两个人反倒能过到一起去。 她知道陈留是个孝子,知道他是被族里的人一起供奉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眼下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跌落到如今的境地,她心里有歉疚,因而对着陈大娘的话,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毕竟她在长,毕竟自己有愧在先,被说几句又如何。 高盈面无表情地继续忙碌着灶上的吃食,只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淡漠。 陈大娘叉着腰在门口又骂了好一阵儿才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丫鬟忍不住再一次红了眼睛,高盈这一次却没有劝慰她什么。 她只是越来越沉默,沉默地做好了一锅面条,又如以往一般炒了哨子,然后将其中一碗放在了托盘上。 丫鬟以为她要去给陈留送吃的,却没有想到高盈却将托盘交给了她。 自从高家人离开京城,带着高盈的私产离开之后,服侍陈留的事儿,她半点儿不会假手于人。 她尽自己的一切能力,尽量将那个男人服侍好。 如同那些普通人家的妻子一般,只是她也不清楚寻常人家的妻子服侍丈夫到底到那个程度,所以她只能尽量无微不至。 所以接过托盘的丫鬟有些疑惑,抬眼却对上了自家姑娘淡淡的笑眼。 “去吧!” 高盈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将另一碗面条端去了陈大娘的屋子里。 少不得又是被一顿刁难,说她犯懒,连饭也不做了,只是下碗面条应付了事。 又说她分明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们母子吃不惯面食,这才故意用这样的手段。 高盈一句话都没有说,哪怕陈大娘故意将那碗滚烫的面汤洒在了她的手上,她也一声没坑。 丫鬟看着她手背上烫红的一片不由心疼,高盈却是笑着催促她赶紧去吃东西。 陈留看着桌上那碗面,目光有些复杂。 他有些记不清楚家中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饭食由她来做了。 但是从最开始惨不忍睹的食物到如今香味扑鼻的面条,看得出来,她的手艺进步了许多。 本来高盈也不是那等愚笨的人,若是有心去学一样东西自然能学得好。 这一点陈留一点儿都不怀疑。 只是每次看到她送进来的东西,他的心里都会有一种厌烦的情绪闪过。 自打与高盈成亲之后,他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开怀过,可是他接受之后,却也没有真的如何懊恼过。 他这个人便是如此,既然做出了选择,便只会为了自己的选择全力以赴,就比如成亲这件事情。 既然已经跟高盈成亲,他便没有想过如何脱离这个婚姻。 感情是感情,婚姻是婚姻。 至少对他来说,与高盈如此相处的婚姻之道,便挺不错。 互相之间不要打扰,只要知道自己的名字旁边已经被一个人的名字占据了,便已经足够。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家落败之后,他的心里越来越烦躁,看到那个女子便觉得烦,看到有关于她的一切,都会觉得不舒服。 哪怕眼下这碗面做的十分鲜香诱人,他也觉得宛如胸口堵着什么似的难受,根本就不想去多吃一口。 陈留是一个讨厌自己情绪被影响的人,因而在发现自己的这种情绪之后,他首先便开始自省。 可是反省了半日之后,他也不得不疑惑,是不是因为自己受到高家的牵连丢了功名的缘故? 这让他觉得有些错愕。 纵然自己身上的官身来之不易,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奋斗得了的,可他自诩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如何就会被这样的事情影响了心境? 他相信自己的一身才学,更相信玉不琢不成器。 他未曾在官场沉浮,未曾经历过宦海的风雨打击,必然不能成长。 眼下的困境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命运对自己的雕琢之举,迟早有一天,他还是能展翅而飞。 既然如此,这些风雨不是因为高家而引发的实际上并不重要,又如何会影响他的情绪? 陈留想不清楚,可堵在胸口的那口气始终没有平缓。 但是理智的看待之后,他还是将那碗面端了过来,十分用心且平静地吃了下去。 没一会儿便有一道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他知道,她惯常会算着时间过来收走碗筷,因而也不以为意。 只是不经意间抬眼,却发现今日过来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那个丫鬟,不由有些错愕,“怎么是你?” 第689章:我们和离吧! 丫鬟一时间没有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愣了一下之后便有些情绪上了眉眼,但到底谨记自己姑娘的吩咐,不敢以下犯上,只好道:“姑娘在收拾厨房。” 陈留实际上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听到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接着低头看书。 丫鬟没有得到半句关于此人对自己姑娘的疼惜,心下越发替姑娘不值,只是没敢将这样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转而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陈留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至少是在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高盈和他身为局中人更是清清楚楚。 最开始高盈还想过或许成了亲两个人之间的隔阂便能消除,或许只要她主动一些,他终有一天会将自己当成妻子看待。 可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很快就明白这不过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又在一段时间之后,她放弃了那种像讨好似的单方面的维系关系,尽量减少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 就如同现在,陈留没有了官职,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是在书房看书,到了夜里就会歇息在书房。 而她也不过就是一日三餐替他送饭食过来,而后在他出去的短暂时间里,替他将书房收拾干净,拿脏衣服出去,将干净的衣服放回来。 这一日本来也该如此。 然而晚间的晚饭仍旧是丫鬟送来的,再仍旧是丫鬟收走。 实际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这个丫鬟留下来本来就是为她所用,替她做点儿什么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陈留就是隐约觉得不大舒服。 等屋子里点了灯的时候,他再一次听到了脚步声,顿时皱起了眉,“告诉你家姑娘,不要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话说出来便含了两分怒意,然而那道脚步声却停了,没有任何动静。 既没有羞愤离开,也没有继续往前辩解。 他终于从书面上移开视线,才发现进来的人是高盈,不由皱了皱眉。 高盈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意思,不由自嘲一笑,原本不想说的话却仍旧忍不住说了出来,“三爷是以为我要将我那丫鬟与了你?” 陈留没有说话,耳尖却微微泛红。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往那方面想了。 仔细想想不还是因为她今日忽然将入他屋子的事情全部都交由了那个丫鬟? 且自打高家离京之后,她便百般做低服小,今日又与他有了口角之争,自然而然地可能会想到用另外的手段讨好他。 只是此时被高盈如此点破,他便明白自己竟是误会了,一时间有些羞愤。 高盈冷笑了一声,终究还是将胸腔里的那股愤怒压了下去,深吸了两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 然后她再一次上前,将一样东西放在了他面前的纸张上。 准确的来说,那也是一张纸。 然后他在陈留抬起头来的时候,语气平静,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陈留,我们和离吧!” 她的语气有些过于平静,那几个字像是轻飘飘地从她嘴里飘出来的似的,让他竟像是没有听懂似的。 高盈后面的话却越发自如了,“眼下的这座宅子是我的嫁妆,算你我一人一半,我那一半,算是赔偿你,虽然我知道这并不够,可这已经是我的所有了。 家里剩下的银钱,算下来也差不多就是此前你送来我家的聘礼,如今便全部还给你,我原本有一大笔嫁妆,但是那些嫁妆都被我变卖送去了高家,所以眼下也不用做什么分割。所以……” 她再一次开口,语气更显郑重,“我们和离吧!我从这里离开,你在这个放妻书上签个字,自此以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高盈的语速不算慢,但是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清楚。 可这清晰的词句落在陈留的耳朵里,却让这个一直被称赞为聪明才俊的男子无法在脑子里组织成完整清晰的意思。 “你……你在说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轻蹙眉尖,反问出口。 “本来你与我成亲就是一厢情愿,不管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你对与我在一起,其实都是排斥的,只不过从前高家有权有势,你初入官场,没有倚仗,不得不依从罢了。 如今高家已经彻底倾颓,我也不再是高家的天之骄女,那些曾经能让你低头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这桩婚事便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这一次陈留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可当初是你对这桩婚事存了强烈的意愿。” “是啊!”高盈毫不犹豫地点头,“方才我不就说了么?但是现在……” 她重重地呼出口气,像是将心里的什么东西也一并呼了出来,“但是现在,我不愿意了,我与你一样,对这桩婚事厌倦了。” 陈留直到这个时候才像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要和离?” “和离、休妻都可以。”她语气淡然,“反正我也不会从这个家里带走一砖一瓦,眼下我只想你我都从这门婚事中解脱出来。” 陈留沉默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女子,“你打算这样从陈家离开,然后去哪儿?如今满京城已经没有可以庇护你的地方,你一个弱女子,打算如何活下去?” 高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虽然我一直觉得你有学识有才华,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如此仁爱世人,你我和离,我欲如何生活,与你何干?” 这话说得陈留哑口无言。 高盈却在催促着他,“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若是你有什么条件,有什么想法,也尽可以提。” 看着她眉眼间那般坦然的样子,陈留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好半晌他才道:“可不管怎么说,你我既然已经成亲,便是和离,你也曾经是我的妻子,我总不能看着你流落街头。” “是吗?”高盈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似的,“我在你心里,真的曾经是一个妻子吗?” 她如此认真的问,却是就陈留给问住了。 见他如此愣神的样子,高盈不由又笑了,“何必为难自己,你一向不大愿意说谎,眼下竟然说出这般无中生有的话,难道心里不难受么? 我都已经接受了这一点,你也不必如此虚伪的掩饰什么,此处没有外人,实在没有任何必要。” 陈留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反驳她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欲言又止,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好像所有的话都被眼前的这个女人堵死了。 最终,在高盈平静而恬淡的目光中,他然后终于拿起来旁边的笔。 正欲落下自己的名字,门口却传来了陈大娘的阻止的声音,“不能签!” 然后她急吼吼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自己儿子拿着毛笔的手。 第690章:手段和阴谋 忽如其来的变故将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陈大娘却是不管不顾,看到那放妻书上自己儿子的名字还没有落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脸就愤怒地看向了高盈,“你是什么居心?竟然想骗我儿与你和离?!” 高盈如何都没有想到陈大娘竟然会跳出来反对,但她还是极耐心地解释道:“如今我高家已经覆灭,我也只是京城里一个没有任何倚仗的弱女,无法给三爷带来任何助益。 且夫君并不喜欢我,婆母也不满意我,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说,似乎眼下我与三爷的婚姻着实没有任何继续的必要。” “你少在那里花言巧语了,”陈大娘一双眼睛牢牢地看着高盈,“你这个时候提出来和离,是不是想要匡我儿的钱财?” 说到这里,陈大娘像是猛然醒悟过来,“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别处藏了私财?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高门大户里的人,买宅子就跟买白菜似的。 你是不是此前就在某处置办了宅院,然后偷偷将家中的银钱转移了?这会儿就想哄着我儿与你和离,然后你再拿着那些钱养小白脸? 这会儿看着我儿没有了官职,不是大人了,就想着抛弃我儿了?” 高盈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封和离书竟然会引来陈大娘如此揣测,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当即便道:“家中有多少银钱我是做了账的,而且也按照您的吩咐日日与您对账,当初你们陈家送去我家多少聘礼,我一文没花,仍旧还在那里,这宅子是我娘家买来与我们的,如今我也全部都留下,尚有什么银钱?” “你这番话可匡不了我!”陈大娘立刻将桌子一拍,怒喝道,“我说你此前怎么忽然说是将所有的嫁妆都变卖给了你爹娘,原来这才是障眼法呢! 知道如今我们三郎当不了官老爷没了进项,所以偷偷地将嫁妆运了出去,说是给了你爹娘,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傻的人,就这样拿自己所有的身家去打水漂? 招儿藏在这里呢!感情就是等着这会儿叫我儿知道你没有钱了,然后与你和离,你好轻轻松松撇下我们母子享福去。 哦,不对,说不定你早就已经在外面养了小白脸,就打算可着我儿欺负!” 陈大娘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顿时滔滔不绝道:“你可不要以为我是个乡下妇人便不清楚你们这些城里人的手段!我告诉……” “娘!”陈留终于发声,声音不大,却足够叫陈大娘闭嘴。 陈大娘立刻转向儿子,“三郎,我跟你说,你看不要被这个……” 话说到一半,接触到儿子那双隐隐泛着寒意的眼,她便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高盈虽然在闺中也算是性子外向些的,与那些贵女辩嘴的时候,也甚少有落下风之时。 可此时面对陈大娘这样无端的揣测和指责只觉得深深的无力,同时却也让她坚定了和离的决心。 她不再看陈大娘,而是转向陈留,“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陈留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神色中看得出来,他并未如此揣测过。 得到这个答案,高盈多少松了口气,然后便十分规矩地给他行了一礼,“既然如此,三爷签字吧!你也看出来了,我其实……确实不大适合这个家里。 此前都是我的错,耽误的三爷这么段时光,好在你我之间并无羁绊,想来对三爷日后的亲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三爷的官身,我只能说抱歉,今日此去宸王府,与王妃说了两句话,原是此前看过三爷所作诗词,颇有疏狂之意,想着若是三爷能随王爷往军中走一趟,不管是对于未来的成就,还是眼下的心境都有好处。 若是此举给三爷造成了困扰,我也只能再一次说一声抱歉。由此也可见,我确实是有诸多不足,实在不堪为陈家妇,还请三爷签字吧!” 她越是这样说,陈三娘越是觉得这和离书有问题,“你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就这样跟我儿和离?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劝你尽早说出来……” 然而她的话没有说完,便看到自己儿子在那张纸上落了字。 陈大娘顿时大惊,连声道:“三郎,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个女人当初使手段叫你娶了她,此番肯定还有什么手段!” 然而陈留已经将那一张纸递了出去,陈大娘想要伸手去拦,却被自己儿子的眼神生生逼退。 高盈则像是松了一口气,郑重地将那张纸接过,然后又郑重地像他行了一礼,“那还请容我再留一夜,明日我便去官府备案。”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陈留的书房。 陈大娘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眼睛又急又气,再次转身看向自己的儿子,急切道:“你怎么就这么急呢!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也巴不得跟她分开,但是这……” “娘!”陈留的声音微微发沉,语气里已经有几分不悦。 陈大娘立时闭嘴,只是紧张地看着儿子。 好一会儿陈留才道:“时候不早了,您早点儿休息吧!” 每每儿子说出这样的话,陈大娘便知道自己没法再留下去了,因而只能不甘不愿地离开。 陈留却并没有真的休息,只是怔怔地看着书案上的那页书出神,方才那张放妻书便是在此处放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轻笑着摇了摇头,又拿起一旁的小剪刀将灯芯剪短了一些,然后接着看那卷未看完的书。 而另一边的屋子里,高盈却是带着丫鬟在安静地打包。 丫鬟怎么也没有想到姑娘去了一趟姑爷的书房竟然就拿了一张放妻书回来,眼看着姑娘忙碌的身影,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姑娘……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高盈却是转脸对着她盈盈一笑。 “您……您不是很喜欢姑爷么?怎么会忽然……就要跟姑爷分开呢?” 高盈的手顿了一下,眼中神色莫名,好一会儿她才笑着道:“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我喜欢他,但是我更应该喜欢我自己。” 丫鬟看着她面露迷惘,但是高盈却没有再解释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丫鬟又再一次问道:“那,姑娘如今是不再喜欢姑爷了吗?” 这一次高盈连动作都没有停顿,只是将手里的那个包袱收拾完,然后往丫鬟的手里一塞,“好了,别那么多话了,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你也将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明天就走吗?” “明天就走!” 高盈的斩钉截铁让丫鬟有些惶惑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她自小跟着姑娘,只要是姑娘做了决定的事情,她只管遵从就是了,姑娘总不会骗她。 只是主仆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哪怕是净身离开陈家,都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第691章:拦路 陈大娘一大早就一骨碌爬了起来,不是醒得早,而是整整一宿都没有睡,她将屋里屋外全部都翻了一遍,总觉得那个贱妇会偷偷地藏了什么东西。 她原本还想进高盈的屋子里翻一翻,但是又怕吵到儿子,被儿子知道后会不喜。 儿子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是要面子的,儿子自然也一样,若是叫儿子知道了,恐怕反倒闹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扫把星能干干净净地走自然是好事,万一再一次拖累儿子怎么办? 说到底,陈大娘反对的不是儿子和那个扫把星和离,而是担心那个扫把星把原本属于她儿子的钱财卷走。 所以,在一夜没有翻找无果之后,陈大娘选择等到了天亮。 但是她没有立刻去找那一对主仆发难。 今日是儿子去书铺还书的日子,她知道儿子一般用过早膳之后便会出门,等儿子出门了她在动手。 早膳仍旧是高盈做的,简单的包子和米粥,她也如一直以来的一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说了一通。 高盈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在伺候完她用早膳之后便十分守着礼节地给她行了一礼,“多谢陈家太太这段时间的照顾和教诲,今日一别,各自珍重。” 陈大娘不喜欢高盈这样文绉绉的样子,总让她觉得对方这样的姿态实际上是看不起自己,是故意用这样的手段羞辱自己。 若是平日里,她肯定又会站起来讽刺一番。 但是今天她只是沉默地应了一声。 高盈便再行了一礼回了自己的屋子,带着丫鬟一道离开。 谁知道刚走出大门,陈大娘忽然又冒了出来,而且直接扯着嗓子喊道:“你就打算这样走了?难道我陈家的大门是这样好进,这样好出的么?” 当初因为陈留的坚持,高盈并没有在原本母亲安排的大宅院里定居,而是选择了这个笑宅子。 而这座宅子所在的地方也都是家境一般的人家,陈大娘这一嗓子一嚎出来,立刻将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给嚎了过来。 众人都知道陈家的情况。 当初高盈进门,陈大娘便在周围大肆传播,吹嘘新媳妇家里如何有钱又有势,儿子如何有能耐,能够娶得这样一个高门贵女,嫁妆如何丰厚。 甚至当时还邀请过周围几个邻居去高盈原本打算住的大宅子里晃了一圈。 而后高家覆灭,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情,陈大娘口中的高盈又变了个形象。 不管如何说,世人都是喜欢看别人家登高跌重的,陈大娘当初表现出来的那般小人得志的嘴脸自然灼痛了不少人的眼睛。 因而在高家落魄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陈家的大门,看着他们家变卖东西,遣散奴仆,暗中在背后讥讽。 而陈大娘却是在这个时候跟周围的街坊邻居开始熟络媳妇的不善之处,好吃懒做,丧门星等等之语并不少。 陈家这已经成了这条胡同里的热闹和新闻笑话所在。 这一切,陈留并不知道。 他对于这些琐事从来也不放在心上,真正遭受这一切的就只有高盈。 因而眼看着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群从各个屋子里涌出来,她只觉得的难堪且惊惧。 陈大娘却是半点儿脸面都不给留,当即便叉着腰在门口叫嚷起来,“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这个扫把星,一开始就因为我儿的才学而爱慕上了我儿,明明知道我儿真正中意的人是首辅府里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却还要动用她娘家的手段,胁迫我儿娶了她。 如今她家罪有应得做尽恶事被朝廷给判了罪了,我儿也被连累到官身都没有了,现在就想卷着钱一走了之,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呐!还有没有天理了?!” 对于陈家的情况,周围的街坊邻居哪里还有不知道的,这会儿听到陈大娘的话不由都指指点点起来。 但也不是真的在指责高盈,而是在津津乐道陈家的笑话。 高家曾经如何荣华富贵,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一朝破败,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自然没有办法参与,只是偶尔听人谈起。 可是这条巷子里的人却是很有福气,能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一个豪门贵千金的坠落。 这会儿眼看着陈大娘堵着这位曾经的千金大小姐的样子,如何能不兴奋? 高盈面色惨白,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大娘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发难,她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我与陈三爷和离,这是昨日就商量好的事情,陈太太这会儿是什么意思?” “哟!你说说好了就说好了?”陈大娘两只眼睛往上一翻,吊起眼梢讥讽道,“我那儿子不好意思,我可不像他那么好脾气,大家伙儿都来听听。” 陈大娘便转向其他人,“这个妇人昨儿忽然跟我儿说要和离,而且还说家里的这些银钱她一样都不带走,全部留下来。” “这不是挺好的么?”有妇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陈大娘笑嘻嘻道,“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事儿,成个亲,捡这么大一笔财,谁不知道你这儿媳妇出身高,当初可是带了一大笔嫁妆嫁过来的。” “我呸!”陈大娘毫不在意自己此时的粗鄙形象,立刻回道,“你们哪里知道这个毒妇的心计,读了书的妇人就是不一样,她赶在几天前就把她的嫁妆全部都变卖了,说是送去给了她那一对罪大恶极的爹娘,你们听听,这可能吗?” 听到她这么说,周围的人都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陈大娘却是越说越气,“那么大一笔家财,说送就送了?哪怕是自己的爹娘,也没有谁能那么大方吧?” 她指了指高盈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出身的人,把钱全部送出去了,然后跟我们这样的人一样过这样的平头苦日子?谁信呐!” 陈大娘这话倒是让这周围的人有了几分认同,纷纷点头,陈大娘便指着她背上的包袱道:“看到没有!就是想骗我那儿子,包了这么大一包我家的财产想要偷跑呢!” 丫鬟见那些人都拿手指纸着自己姑娘,连忙将高盈挡在了身后,红着脸争辩道:“我们家姑娘自觉拖累了姑爷,这才想要和离,并且是将家里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你们,自己净身出户,你还这般污蔑我们姑娘,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 说着她又哭诉起陈大娘在高家落败前后的两幅嘴脸,尤其是在高家落败之后,如何欺侮自己的姑娘的事儿。 周围的人就爱听这样的事儿,顿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陈大娘一见人群竟然开始嘲笑起她来,顿时气得不轻,但是她可没有忘记自己今日的目的,当即厉喝一声,“你说你们没有带走我们家一分钱,那敢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开你们的包袱叫我们大家伙儿都看看。这么大两个包袱,都是你们变卖家产所获得的银票吧!想要偷走我家的东西,告诉你,没可能!” 第692章:报官么? 高盈看着面前这个跳上跳下的妇人,只觉得可笑。 可笑的不是眼前的这个陈大娘,可笑的是她自己。 当初家中祖母和母亲以及几个婶娘姑姑都来劝她,告诉她强扭的瓜不甜,门不当户不对将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那个时候她总觉得是长辈们太过于势利眼,看不起陈留寒门出身。 她自认为只有自己慧眼识英雄,知道陈留不是池中物,更重要的是,那是她喜欢的人。 只要是她喜欢的,哪怕出身寒门,哪怕出身山沟沟,那又如何? 及至今日,她才知道,这门第之差真正的意义。 原来这差距并不一定会在她和陈留之间出现,却会在她与陈留相关的人之间出现。 比如眼前的这位她的婆母。 在她嫁入陈家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需要直面这么样的一个人物,更没有想过自己的所有琐碎事情,竟然会成为外面这些陌生人的谈资。 更没有想到,会有人不顾丢脸,不顾家丑,非要在外人面前扬一扬门里的灰。 这才是真正的差距,这才是此前长辈们对她的忧虑。 她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当初费尽心思求来这么一门婚事,且不说陈留对她没有半点儿夫妻情分,就说这样鸡毛一地的生活,就足以证明她曾经的愚昧无知了。 丫鬟红着脸,想要跟陈大娘争辩却哪里争辩得过,她虽然是个丫鬟,可也是自小跟着姑娘读书识字的,这样街头巷尾的泼妇骂街不是她所擅长的。 此时见陈大娘竟然有上手来抢她们包袱的举动,顿时急了立刻护在自家姑娘的身前。 陈大娘见她护着,越发觉得那两个包袱里面有鬼,越性要去抢,“你们没偷我家的东西那你们躲什么?这分明是心里有鬼! 我告诉你们,现在最好乖乖地给我交出来,让我搜上一搜,不然我立刻报官,让官府来将你们投入大牢里去,你们这就是偷东西。” 高盈眼前的巷子有些朦胧起来,自小到大,她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被人诬陷为小偷,简直无法想象。 眼看着陈大娘号召着巷子里那群好事之徒一起围攻自己的丫鬟,连丫鬟的头发都撕扯散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将自己的包袱打开往那边混乱的人群中一扔,然后用她此生最大的嗓音道:“搜吧!” 她忽如其来的举动,将大家都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地上散落了一堆的东西,都是些衣服鞋袜。 丫鬟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姑娘!你这是何必!” 陈大娘却不觉得这不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她十分认真蹲下去,然后检查那些散落的东西。 查得很仔细,一点儿都没有遗漏,但是让她失望的是,并没有找到她原本笃定一定会有的银票。 反倒是那边几个男子看着地上散落的亵衣肚兜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笑,然后与旁边的同伴窃窃私语着什么。 陈大娘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甚至将那些衣服都捏了一遍,怕是里头会有什么夹层。 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卷起来也没有多大,万一缝在衣服里了呢? 然而,没有,她一张银票都没有找到。 丫鬟被气得瑟瑟发抖,却是不敢哭泣,因为她怕她一哭,自家姑娘也会忍不住伤心。 好半天,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嘻嘻地问:“陈大娘,你可找到了银票没有啊?若是找到了,我们这些人今日在这里帮你的忙,你可要请我们大家吃一顿表表心意吧?” 陈大娘正恼怒着,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没有找到一张银票,然后她恼怒地瞪向那个女子,怒道:“你究竟将钱藏在哪里了?” 高盈没有理她,而是蹲下来,将那些散落的衣服一件件地捡起来,然后再折好放进包袱里头,重新系好了包袱的结,站了起来。 她终于看向了陈大娘,神色及语气都十分平静,“你翻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陈大娘却是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没能翻到钱。 眼下周围又这么多人都在看着,陈大娘越发觉得下不来台,当即便道:“说不定是你藏在身上了。” 饶是高盈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也被对方这句话给震惊了,她睁大了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面前这个妇人,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你要搜我的身吗?” 陈大娘被她看得心头有些发慌,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喊叫,“怎么?难道不可以吗?我刚刚就说了,你想要带走我家的钱,那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因为一句搜身,那边几个男子的眼睛都亮了。 通这条巷子,就这陈家的娘子长得最好看,那还不单单是好看的问题,还有她身上那份气质,这普通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养的出来这样的气质? 因而许多见过她的年轻男子,都悄悄地将她当成心里意淫的对象,方才那几件小衣被翻出来,就足够叫他们心神摇晃的了,若是这会儿陈家这个不知分寸的老太婆真的对她当众搜身…… 高盈用了更大的力气来压抑住心中的愤怒,然后看着面前的人道:“报官吧!” 陈大娘像是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似的,“你说什么。” “报官!”高盈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话,“既然你怀疑我带走了你家的东西,那就报官,让官府派人来搜我的身,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一旦报官,我与陈留和离的事情立刻便会公之于众。 他是两榜进士出身,原本金榜题名取得高门贵女也算是美事一桩,但是如今我家刚刚遭了事儿,他就立刻与我和离,且不许我带走家中一分一厘。 你好好想想清楚,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于他的名声上来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陈大娘一怔,她想到从前儿子对自己的叮嘱,再看周围这些人,不由有些心虚。 可她心里就是不服气,就是觉得肉疼,眼下儿子已经没有官做了,怎么能再让这个女人把钱带走? 因而她立刻便色厉内荏道:“名声?名声能当饭吃吗?你以为我怕你不成?去报官啊!” 高盈轻嗤了一声,“看来你是真不想让你儿子再有当官的可能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哪怕他有朝一日得贵人赏识,能重入官场,来日也会叫人拿此时的事情攻讦,私德不修之人何以修大道?到那时,你再看看,你这个儿子会不会恨你今日所做的一切。” 她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陈大娘,一句一句掷地有声,砸在陈大娘的心里,让她觉得惊惧不安。 实际上自打来京城开始,儿子就一直约束她要她不要乱说话,不许胡乱与人结交。 若非她苦苦哀求,儿子根本就不愿意让她留在京城。 可她的儿子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好不容易有这样的风光,作为状元郎的母亲,她怎么还能像那些乡下村妇一样在小地方生活? 因而这才赌咒发誓,求着儿子让她留了下来。 可是现在…… 她看了一眼周围那些人,一时间心里生出了许多悔意。 今日的做法是不是错了? 高盈的声音在一次响起来,“去官府么?” 第693章:一身轻松 官府自然是不可能去官府的。 陈大娘虽然没有多少见识,但是她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高盈说的话虽然她不是很懂,但是她听出来了,若是这个时候报官,对她的宝贝儿子会有很大的影响,这种事情她不敢胡来。 非但如此,她此时还很厌烦这些围着看热闹的人,一天天没事儿干,就喜欢看别人家的热闹。 因而她在反应过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高盈,而是立刻转身对着这些围观的人驱赶,“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家里分家么?没什么事儿都各忙各的去,这会儿在我这家门口围着做什么?” 周围的人都嗤笑起来。 方才是谁喊大家来看热闹来着? 眼下这是丢了脸又臊了。 众人看向高盈的目光便又带了两分同情,只不过那同情里还含了几分幸灾乐祸。 高盈眼看着陈大娘将人都赶走了,巷子里都清净了下来,这才再一次开口,“我可以走了吗?” 陈大娘冷哼了一声,转身进屋,然后重重地将大门关上了,尖利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告诉你,等哪日叫我知道了你在外头还有许多钱,我就是打官司也要把属于我们陈家的钱拿回来!” 高盈没有理会她后面那句话,转而轻声对一旁的丫鬟道:“好了,没什么好委屈的,走吧!” 丫鬟轻轻点头,主仆二人一人一个包袱,终于走出了这条小巷。 然后在巷子口遇上了还书又借书回来的青衫男子。 陈留也不期然一回来就遇到了要离开的高盈,不由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头上的日头,然后温声道:“这么急吗?” 高盈讥讽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轻轻笑了笑,“这种事情有什么急与不急,早一刻晚一刻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 陈留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但却没有真的说出来,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轻轻点了下头,然后便不知道说什么。 高盈只好先开口,“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儿,就此别过吧!” “等一下。” 她才走出去半步,就被男子叫住了。 高盈只是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并没有开口。 陈留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只信封,没有说什么递到了她面前。 信封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高盈盯着那只有着修长手指的手,以及那手指间的信封,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有何打算,但是高家已经无人在京城,你们两个弱女子总要有点儿银钱傍身,这……” “不用了!”高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到底没有忍住在唇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然后转身离开,淡淡地留下一句,“有比我更需要的人。” 陈留一时间没有听懂她这话的意思,但是高盈的脚步很快,话说完人就已经走出去了两丈远。 陈留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着自己指尖的信封,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那信封收回了袖中。 然后转身往自己家中走去,只是在转身之前,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他叹这口气是为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陈留在走进家门之前,总觉得这条巷子里,好像有许多双眼睛在窗户后,在门后盯着他看,似乎在窃窃私语地说些什么。 他皱了皱眉,想到如今自己的境遇,想到与高盈之间的纠葛,又觉得心中了然。 人活于世,总要有些喜好,大约市井之中,便都喜欢些市井故事吧! 他推门进去,就听到母亲口中的咒骂声,不由蹙了眉。 虽然没有听到指名道姓,但是他听出了母亲是在咒骂谁。 陈大娘察觉似乎有些不对,抬眼就看到儿子已经回来了,连忙在围裙上擦干净了双手,有些心虚地走了过来。 在看到儿子凛冽的眉眼之后,她立刻道:“人都已经走了,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大喜欢她,骂一骂怎么了? 她从前在家里我可没有这样骂过,眼下因为他你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了,难道作为你娘的我,还不能说两句么?” 陈留看着母亲终究是没有说什么,想想高盈如今确实离开了,就算母亲不喜欢她,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对于他来说,高盈是个过客,一头撞进了自己的人生,不打一声招呼,不问一句可否,就那样强悍地闯入了。 他不喜欢这种改变,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原本有自己的目标,纵然不清晰,却也是他本该有的目标。 高盈像是断了他的念想,甚至可以说是痴念妄念,可他仍旧不喜。 如今这个女子又这样匆匆离开,于他而言,这似乎是最好的结果,他的人生又恢复了平静,他还是一个人,他仍旧是那个陈留。 母亲的念叨声还在继续,是他听过了许多年的,曾经母亲唠叨的对象是另一个人,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姑娘,那个姑娘的名字叫窈娘。 但是那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母亲不满的唠叨声里了。 终究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就如同如今的高盈,也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样很好,他这样想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宅子,好像空了许多。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高盈没有习惯,她没有习惯与陈留的相处。 从成亲到现在,不管是从前对她十分慈和的陈大娘的时期,还是后面对她十分不满的陈大娘的时期。 她都不习惯,她以为她会习惯陈留的家庭,以为她会习惯他的生活环境,然后与他气息纠缠,终究走到一起。 但是没有,直到此刻她才清楚,原来离开陈留,她就能自由。 只是自由是需要代价的。 她并没有欺瞒陈留和陈大娘,她确确实实没有打算带走一文钱,净身出户便是净身出户。 而她所有的嫁妆,那些家中长辈对她爱护而准备的嫁妆,确实都被她尽数变卖送回了娘家。 唯一剩下的便是如今陈家母子住的那所宅子。 对于高盈来说,那宅子不值什么钱,抵不过陈留因为她而失去的东西。 可她已经没有更多可以补偿的了,所以她心里始终是带着一丝歉意的。 而那一丝歉意,在今日的巷子里,被陈大娘汲取得干干净净。 可以不带着任何心里负担地生活,是幸福的。 然而没有带一文钱生活,却是悲惨的。 “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高盈看着如今自己身边仅剩的一个亲人,一时茫然,犹豫着问道:“我的绣活儿其实还可以,据说京城也有许多女子,是靠卖绣活儿赚钱的。” 丫鬟张了张嘴,没有想到自家姑娘最后的退路竟然是这样的,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姑娘,咱们眼下该吃什么,住哪里?” 见高盈脸带茫然,丫鬟心里顿时又是一酸,轻声问道:“京城到底还有些熟人,要不然,咱们去找找从前与姑娘交好的人看看?” 第694章:薛嫔 高盈却是苦笑这摇了摇头,“到底是我不争气,从前在闺中的时候,只顾着和那些小姐妹们胡闹了,从未想过朝堂之事。 还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最大的事情就是嫁人生子,对于那些大事的关注,也只停留在将来夫家的选择上。” 丫鬟不解地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高盈叹了口气,“当初与我交好的姑娘,大部分都是家族与高家交好的,表哥死后,那些人家大部分都遇到了些事情,与表哥关系越近的,遭遇的打击越大,我去找她们,纵使她们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愿意帮我,那他们家的人呢?会不会因此而担心惹祸上身?” “不……不至于吧!” 高盈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从前只是在一起胡闹,又不曾真的有过如何的深情厚谊,且如今太子在朝堂上已然是一言堂,姑母在深宫人不人鬼不鬼,谁知道他还会做什么呢?” 这番话说得丫鬟无话可说,只是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难免有些担心,“那姑娘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先回家吧!” “家?”丫鬟愣了一下,看着自家姑娘前行的方向,才知道她说的是原来的高府,“可是姑娘,咱们家的宅子都被封了呀!” “走小门。” 高盈并不以为意。 从前偶尔会有跟小姐妹们胡闹的时候,便是偷偷瞒着父母出门,高家有一道暗门,从外头简直看不出来。 那是家里的几个不成器的兄长弄出来的,有一回被她发现了,便也成了她偷溜出门的方便之门。 她便是有一次背着父母,穿着兄弟的衣服出门时,遇到了陈留。 然后就有了现在的结果。 果然,那道门上没有封条,只是才过去没有多久,就已经衰败了许多。 高盈一路行进,原来山水楼台尽数倾颓,到处都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一步步走,一步步看,循着从前的足迹,看到的是满目的萧条和凌乱。 终于走到自己的院子里,推开门,才发现竟然连自己从前睡的床板都被拆了。 是了,那是母亲给她打制的,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那些人地皮都要刮一层的,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 倒是找到个无用的东西,遗落在床底下,是当初她追出京城,在找到陈留的那个小镇上买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个小泥人。 实实在在是用泥土捏的,街上两文钱一个,只因为她当时觉得那捏泥人的老伯捏的这个读书郎实在有些像陈留,所以便买了下来。 那是唯一一次陈留陪她逛街,这泥人也是那次逛街,她唯一添置的一样东西。 原本甚是宝贝,日夜都要拿在手里玩,在她看来,当时陈留就在旁边,既然没有阻止她付钱,便是默认她留着这个,似乎是心意松动的痕迹。 现在想想,以他的性子,或许根本没有发现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个泥人吧! 丫鬟在外头搜寻了一圈,也只找到一些零碎的物件儿,倒是在二奶奶的屋子里找到了一个绛纹石的戒指,大概是那些人搜刮的时候不甚遗落的,另外就是一枚不值什么钱的玉佩。 “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厨房里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 “哦!这倒是还有一些,米面是没有了,倒是锅灶还在,还有一点儿散乱的柴火。” 高盈浅浅地笑了,“把找来的东西拿去当了,买些米面回来,我去看看有没有那个绣坊愿意收我的绣品。” 丫鬟看了看四周,诧异道:“那……咱们就住在这里吗?” “自然不能久住,”高盈脸上浮现出几分伤感的神色,“但是既然此处已经被封了,那就是官家的财产,若是叫人发现了,怕是要获罪,只是眼下咱们手里没有钱,少不得小心些,等攒了钱,能在外头赁屋子住,又再说吧!” 直到这个时候,丫鬟才知道原来自家姑娘和姑爷和离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是和离之后,柴米油盐却全部都是事儿。 但是看着姑娘那张平静的脸,丫鬟却觉得,这些事儿,似乎也都算不得是什么太大的事儿了。 高盈落魄到这样的程度,谢颂华自然不知道,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各处查找相关线索的人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她担心的却是在宫里头。 就在萧钰进宫的第十日,她终于忍不住,往宫里头递了帖子,却是递给薛素桥的。 不过半日功夫,就得了回帖。 她终于得以入宫,但是只能往薛素桥的宫里头去。 萧钰作为宸王可以随意出入宫禁,原本谢颂华也可以,但是自从宫变之后,太子便对宫禁之事进行了大改革,于是谢颂华便失去了这项权利。 薛素桥见她来,实际上很是惊讶,“自打我入宫之后,除了偶尔在宫宴上见着,你可是一日都没有过来找过我,此番是为了什么事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烦恼,薛素桥入宫之后,竟然还胖了一圈,肉嘟嘟的脸上,看起来很是喜庆。 她在几个月前被晋了嫔位,倒不是她终于获得了圣宠,据说是太子妃的提议,说是为了让后宫喜庆热闹一些,对裕丰帝的病情或许有帮助,所以后宫但凡有位份的都在这个时候升了。 不得不说,太子妃在某些方面比太子还是强上一些的。 太子在前朝只顾着清洗异己,对于那些一开始就站在他那边的臣子却是没有什么施恩之举。 太子妃的手自然没有办法伸到前朝去,但是这番在裕丰帝的后宫广施恩泽,自然还是记到太子头上。 谢颂华打量了一下薛素桥的宫殿,竟然可以用的上“生机盎然”来形容。 旁边还有两位低位份的宫嫔与她一同居住,这会儿竟是那两个在院子里打双陆,另外那些宫女或在团团围着观看,或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甚至在一方小小的池塘里还养了两只大白鹅。 看着她满脸笑意的样子,谢颂华着实有些愕然,“我如何都没有想到,你在宫里头竟然还这般悠闲自在。” 薛素桥不由抿嘴一笑,“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么?我并不惧怕入宫,对我来说都一样,而且……” 她指了指前殿的方向,“我家并没有任何倾向性,所以如何也落不到我的头上,再说……上头的那一位,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们这些人一眼,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争不争的了。” “那此前……” “是那一位想不开,”提起这件事情,薛素桥到底是忍不住讥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隐去了情绪,转而兴致勃勃道,“横竖如今我的好日子是来了,不管将来局势如何变化,我就是我的薛嫔,将来便是薛太嫔,好吃好穿的供着,我是没有半点儿烦恼的。倒是你……” 薛素桥遥遥地指了指乾元宫的方向,“可是因为那一处而来?” 第695章:提醒 原本见她这般逍遥自在的样子,谢颂华心里所想倒是有些不好开口。 她认薛素桥这个朋友,因而便不想将她牵扯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 此前一直没有来找过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薛素桥没有等她开口,便嘀咕道:“你以为他会甘心?” 这个“他”指的是谁,谢颂华竟一时没有听明白。 待看到薛素桥脸上那样不满的神色后,才确定说的是裕丰帝。 谢颂华低声道:“可曾给你气受?” “那倒不曾!”薛素桥立刻摇头,声音又压低了些,抱怨道,“但是三天两头说不舒服,我们这些宫嫔都得过去侍疾,说是侍疾,又不让我们近身伺候,在那个鬼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也别说什么侍疾了,其实连面都见不着。” 继而又十分不满,“都快能当我祖父的年级了,难不成我还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只是他既然不信任我们这些人,又何必折腾?” “天子自然该有天子的威仪。”谢颂华也不知道如何评价一位君王,更何况是在此时此地。 哪怕眼前的小姑娘她觉得确实是朋友,却也不敢胡言乱语。 薛素桥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因而也没有讥笑她,只是继续道:“其实他连太子都不相信,到现在为止,他那内室里,我就碰到过一回太子在里头,而且还是在门口回话,根本不让他靠近上前。” “啊?” 这个说法倒是让谢颂华意外。 薛素桥却是撇了撇嘴,“他真正信任的还是就只有那几个人,一个韩公公,一个王爷,还有就是一个国师。” 说他信任萧钰,谢颂华心里不由有些发苦,内里的实情,没有任何人清楚。 薛素桥却是忽然认真起来,将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到,“不过,你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如今你是宸王妃,你的将来都是和王爷紧紧系在一起的,眼下的情况,对你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谢颂华心中思忖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到薛素桥的声音继续传过来,“不说太子此人在朝堂上的那些手段,就说我在后宫之中的观察,此人心胸狭窄,又十分多疑。 他不可能没有发现那一位对他的不信任,纵然如今天下大局已定,可是……到底是有变数的,你觉得他会让这个变数存在吗?” 这话让谢颂华的表情凝重起来。 因为薛素桥提醒了她另一件事情。 先帝传位个裕丰帝的时候,实际上还有另外的插曲,那就是宸王萧钰。 据说当初先帝执意要将皇位传给当时已经年满十五岁的萧钰,认为这才是将大启的皇位回归正统。 但是萧钰当初十分坚决地拒绝了,甚至避开了京城。 而后裕丰帝上位,便对萧钰十分宠信。 如今她已经与萧钰成亲,两个人之间没有秘密,自然知道这份宠信的背后是什么。 但是…… 但是现在呢? 她心里清楚,裕丰帝不可能会将皇位传给萧钰,但是太子呢? 太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个得不到皇帝信任的皇子,一个是皇帝十分宠信的亲王。 且那亲王还是太子皇帝的遗孤,是原该继承大统的正统血脉。 谢颂华心里有些发冷。 她忽然想起来,连忙问道:“你最近可有去侍疾?” 薛素桥一眼看到她眼底的凝重,不由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过去了,好像这阵子,他好些了,就是我院子里的人也没有去过。” 谢颂华顿时脸上血色尽退。 萧钰已经入宫十日了,当时便是说裕丰帝病重,所以来的宫里。 按照薛素桥的说法,裕丰帝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病重,至少在她看来,并没有看到真的病重的痕迹。 那么…… 萧钰入宫是为了什么?是谁下的令? 他在宫里吗? 若是在,又是在何处? 为什么入宫了这么久? 不对! 锦衣卫在京城替裕丰帝做事,但是同时宫里的防卫,他们也是参与了的,若是真的有异动,黄子澄怎么会不知道? 谢颂华的脑子有些乱,但更多的是心慌,甚至连额头都因为这样的惊慌而沁出了一层薄汗。 薛素桥与她坐在一处,自然看出了她的异常,连忙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哪怕知道她未必知道些什么,谢颂华还是忍不住问道:“最近真的没有听说陛下病情加重的消息吗?韩公公呢?最近你可曾在宫里见到他?” 薛素桥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思索了半日,才摇头道:“未曾,我本来也不大在宫里头走动,除非必要都不出门,偶尔出去,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消息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韩翦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大部分的时候,应该在司礼监的值房和裕丰帝的跟前,不大可能会时时在后宫走动。 那么他到底还在不在? 谢颂华又想到那位国师。 她立刻坐不住了,当即便急匆匆地告辞。 思来想去,还是去了一趟乾元宫。 但是如她所料,她还没有靠近就被拦了下来。 “王爷十日前奉诏入宫,这么多日未曾归家,家里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还请公公往里头通传一句,我与王爷说几句话就走。” 那公公十分面生,但是看身上的衣服,品级应该不低。 见到是谢颂华倒是十分客气,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很不客气,“王妃有礼了,只是王爷入宫的事儿,奴婢并不知情,陛下这段时间一直在静养,除非是特别召见,并不许人打扰。 这话奴婢没有办法替您带,若真是陛下召见的,自然有陛下的道理,想必不日也就回去了。” 谢颂华见他那不冷不热的样子,原本还想说几句,到底还是放弃了。 她心里清楚,在这个人面前她说不到任何的情。 因而也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重新咽了下去,然后转身离开。 一离开乾元宫的范围,谢颂华便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往宫门口走,谁知道竟然会遇到人。 江淑华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打扮得十分精致,看到她像是看到什么新闻人物似的。 “哟!王妃这样的贵人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入的宫?是被哪位贵人召见了呀?看你这行色匆匆的样子,是着急出宫?怎么不去慈庆宫坐坐?咱们姐妹也很久没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总觉得江淑华的笑容里隐藏着什么,她放缓了脚步,勉励让情绪平静下来,淡淡地道:“你还是这么不知规矩。” 一句话就叫江淑华脸上变了颜色,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谢颂华,眸色发寒。 谢颂华随意地摆了摆手,“我不过就是这么说一句,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想法,毕竟如今你是东宫的人,是太子妃的人,规矩这种事情,太子妃一定不会忘记约束手底下,大概是对你十分宠信的缘故,叫你忘了许多。” 第696章:与你何干 江淑华的面色越发难看了,因为谢颂华这话的意思便是说她是太子妃赵明溪手底下的一个奴婢。 在寻常人家里,妾通买卖,确实算是半个奴才。 可是这是在宫里,纵然她只是太子宫里的人,那也是在宫里。 谢颂华这就是明晃晃地在打她的脸。 不过…… 江淑华想到那件事情,立刻又将这样的愤怒抛切了,然后竟十分恭谨地给谢颂华行了一礼,“为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确实是我的不是,原本想着,咱们好歹是姐妹,见着面自然是以姐妹之礼,哪里知道你竟然会这么喜欢摆王妃的谱。” 谢颂华立刻将一只手伸出来阻止她的话似的,“不,我跟你可不是姐妹,你姓江,我姓谢。 哪怕谢家收你为养女,但是那也是在我未曾回谢家之前的十五年,我与你最多一共在谢家呆了一年的样子,如何就能称得上是姐妹呢?” 江淑华再一次被她落面子,脸上的寒霜便又结了一层,加上此时她背后还跟了几个东宫的宫女和太监,越发觉得难堪。 “罢了,不说这些旧事,”江淑华仍旧极力将自己的情绪给压了下去,终于再一次挤出了笑脸,“还是不知道王妃今日怎么会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你在宫里头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哦对了……”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故意拖长了语调道:“还有个薛嫔,你此前好像与她关系不错?但是可惜了,陛下对于这些新入宫的女子并不感兴趣,当初那一次选秀你也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所以,这薛嫔也就是占了个嫔位而已,实际上说不上话的。 倒是我如今在太子跟前还有些体面,你若是想要做什么事情,不妨问问我,你虽然不认我这个姐姐,我可是一直将你当个妹妹呢!” 谢颂华看着面前惺惺作态的江淑华,不由皱了皱眉。 江淑华以为她是人在屋檐下的不悦,心里顿时觉得痛快不已,岂料谢颂华说出来的话,却立刻让她脸色大变。 “我从前只是觉得你有些蠢,也有些狠,还有些没良心,谁知道入宫之后,你竟然还变得这么……无趣且令人觉得乏味。” 她说完直接绕过她往宫门口去,“我用得着你么?良娣?很了不起吗?等你当上侧妃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这些话吧!” 说着她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转过脸看着江淑华笑着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东宫已经有两位侧妃了,好像是……满员了?这么说来,你也没有机会。” 江淑华被她气得面色铁青,眼看着她竟然真的不管不顾地离开,忍不住大声道:“你别想着你是宸王妃嚣张,回头守了寡的王妃,你觉得在世人眼里算个什么?!” 明明知道她这话里头似乎隐含了许多信息,谢颂华却死死地将心里的疑惑和不安按了下去,而是转过身目光冷漠地看着江淑华,“你敢把这个话传扬出去吗?” 眼见着对方脸上的惊慌失措,谢颂华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江淑华顿时清醒过来,实际上她并不知道太子的计划,只是因为最近她确实在太子跟前得了些宠,所以隐约听到了些什么。 心里猜测出来了一个结果,至于是不是真的,她根本就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这会儿见谢颂华急匆匆地入宫,就是想过来看看笑话,想要故意吊一吊她。 谁知道竟然被谢颂华三言两语乱了阵脚,说出了那么一番话来。 这话若是传出去,不说会引起朝堂上的动荡,只怕太子知道了也要拿她是问。 冷静过来之后,江淑华立刻转身看向身后的这一群人,“方才的话,你们谁听到了?” 这么大的声音,谁都不可能没有听到,江淑华这么问的意思很明显。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低下了头。 她冷笑了一声,“很好,都给我记住你们现在的选择,今天,你们谁也没有听到什么,若是回头叫我在外头听到了风声,我保证,会叫那舌头长了一截的不得好死。” 一阵冷风吹过,众人打了个寒噤,连忙跪了下来,却是一个字儿都不敢说。 江淑华心里的压力立时消解了一些。 然而踏上马车的谢颂华却是半点儿没有放松。 丁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看到她的神色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东宫打探过了?” 小青点了点头,“江良娣这段时间确实很受宠,之前安排在宫里的内线已经被发现了,不知道她是通过了什么样的手段,而且……” 小青眉头皱了皱,“叶侧妃一直闭门不出,说是病了,如果没查错的话,叶侧妃似乎到现在都还未曾承宠。” 谢颂华沉默了,这么看来,是英国公府退让了。 英国公府一直以来都忠于裕丰帝,同样是个两边不站队的。 叶瑾兮被送去东宫之后,英国公府此前一直有些惶惶不安,加上叶瑾兮并不喜欢太子,所以没有可以邀宠倒是说得过去。 如今局势已定的情况下,英国公府此举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给谁看? 裕丰帝么? 谢颂华理不清楚这个头绪,只是皱着眉头思索。 “咱们现在回府么?” “去镇抚司衙门。” 听到这话,小青的惊讶只是一瞬,然后便立刻转头吩咐外头的车夫。 黄子澄显然没有想到谢颂华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王妃如何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从宫里来,”谢颂华开门见山,半点儿不兜圈子,“薛嫔告诉我,进来这段时间,陛下的病情并未有加重的迹象。” 黄子澄似乎没有怎么听明白谢颂华的话,正要开口,便又听到她道:“而且我进不去乾元宫,也没法叫王爷出来见一面。” 后面这话让黄子澄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当即便叫了两个人过来,快速而简短地吩咐了两句。 听他的吩咐,谢颂华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难不成这段时间,你们也一直没有与王爷保持联络吗?锦衣卫明明在宫里。” 黄子澄摇了摇头,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是王爷的吩咐,让我们不要在宫里与他联络。” “这话好笑,”谢颂华立刻道,“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哪怕是远在大同,锦衣卫诸多要事也该及时与他联络取得回复的,如何便不能联络了?” 黄子澄没有回答这话,一直以来他都只听萧钰一个人的命令,对于萧钰的吩咐从来没有怀疑过。 因而谢颂华这话,他回答不出来。 “王妃有和猜测。” “我怀疑与太子有关,至于圣上……有没有参与进去,我不知道。” 在此时,谢颂华也懒得再假惺惺地遮掩什么,萧钰对黄子澄的信任她一清二楚,因而那点儿事儿在黄子澄面前并非是什么秘密。 “我马上就去查,有消息第一时间会传回王府。” “嗯!”谢颂华也不多话,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帮不上任何一点儿忙,因而转身便往外走。 就在小青以为她要回王府的时候,就听到她冷声吩咐道:“去韩府。” 第697章:故地重游 丁香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人或许已经忘了,但她作为谢颂华的贴身丫鬟,怎么可能会忘了当初那件事情。 若非最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华阳夫人,自家姑娘可算得上是在韩翦的手里名声尽毁了。 “姑娘……” 心里一着急,丁香甚至还带出了原来的称呼。 但是一旁的小青却是二话不说,直接就吩咐车夫转了向。 如从前一样,韩府还是那般幽静。 幽冥的幽。 那样偌大的一个府邸,伫立在长街上,可是生生没有一个人自那道门前经过。 不需要人解释便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因而谢颂华的马车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过于突兀。 那远处的行人见状都不由往这边投来几眼好奇的目光。 丁香一时间有些紧张起来,“王妃……那韩公公,能让咱们进去吗?”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谢颂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带着两个侍女下车。 想想又觉得这马车停在门口不妥当,转而吩咐道:“若是待会儿我们进去了,你就将车另外赶到一个僻静处去,不用在这里等我们。” 车夫哪里敢有二话,连连点头答应了。 实际上,对于韩翦,谢颂华是打从心底里恐惧。 任谁面对一个三番两次差点儿要了自己性命的人,也不可能淡定得了。 可是今日她必须要来这一趟。 萧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让她心里十分不安。 纵然锦衣卫有千般本事,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们的身上。 实际上谢颂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赶出来,毕竟韩翦那个死变态是怎么样的想法,谁也不知道。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那些守在门口幽灵似的人见到她之后,甚至都没有听她开口说明来意,便让她进去了。 只是当丁香和小青两个人要进来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丁香顿时大急,“王妃!” 那两个仆人仍旧如此前谢颂华见过的那般,行动之间没有一点儿消息,弓着腰也看不清面庞,但是拦在丁香和小青面前的身形却十分坚定。 谢颂华想了想还是道:“你们在马车上等我,我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丁香很是着急,万般不同意,小青也是一样,可是看到谢颂华坚定的眼神,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等大门重新紧闭,这个院子里立时便像是将所有的光明都关在了门外,马上恢复了遮天蔽日的阴翳之感。 这种感觉在上一次谢颂华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 而且,她还知道这个院子里甚至还有那传说中的阵法。 她随着那两个仆人一路往里头走,同时不住地打量着周围,发现似乎与上一回自己过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并没有走多久,就来到了上一次她来过的那个院子。 让她意外的是,韩翦竟在院子里喝茶,看样子,好像对她的到来也一点儿都不意外。 他没有穿那一身标志性的蟒袍,身上是一件深青色的直裰,头发用簪子结了个发髻,挺着腰板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喝茶。 若非是那张惨白不似活人的脸,着实与他的身份差异不小。 “怎么?都有胆来了我府上,却不敢进这个院子?” 韩翦连目光都未曾往谢颂华身上投一个,声音却刚刚融化的雪水一般漫过来。 谢颂华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两个仆人已经走了。 “韩公公对我的到来似乎毫不意外。”谢颂华一面走进去,一面开口道。 在她这个方向,看不清韩翦脸上的表情,因而她也没有办法观察她神情的变化。 “先入宫在薛嫔处闲坐了半日,又急匆匆赶到乾元宫,未得其门,便立即赶赴镇抚司,你想到来我这里,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她说话间,谢颂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可惜,如她心里所想的那样,这个人说话的时候,似乎连脸上的神经都懒得多牵动几分。 听到他这么说,谢颂华沉默了一会儿,便径自在他对面坐下了,“这么说,韩公公也知道今日我为何而来了。” 韩翦的目光自她身上扫过,终于神色有了一丝变化,“如今身份不同,果然进退举止都不一样了。” “倒不是故意在公公面前摆谱,”谢颂华两只手交叉放在膝上,语气十分平和,“只是今日过来,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公公,以公公的脾气,若是姿态放得太低了,恐怕反倒问不出什么。” 韩翦眉头以极小的幅度挑了一下,几乎叫人看不出来,然后抬手拿起茶壶替谢颂华倒了杯茶,“如此,既然是以王妃的身份来的,那韩某似乎也确实该拿出些待客之道。” “公公是圣上最信任的人,眼下的事情,除了公公,我也确实不知道还能问谁,”谢颂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若公公能告知一二,我感激不尽。” “既然是以王妃的身份来的,便该知道,韩某与你家宸王一向不对付,事关他的安危,韩某又如何会告知于王妃?” 对于韩翦这样的反应,谢颂华也早有预料。 本来今日过来,也不过就是碰运气。 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心态倒是放得更平和了些,“公公说得是自然,因而我今日虽然是以宸王妃的身份来的,但是用的却是私情,不管怎么说,我与公公之间,也算是有两分交情。 大家都在京城生活,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今日所求也确实有些唐突,但我还是厚着脸皮来了。 若是公公能告知我一些线索,来日公公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定不会推辞。” 韩翦的目光落在远处,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听到谢颂华这话,才转脸看向她,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王妃身上一身本事确实让人叹服,但是……”他话头顿了顿,才接着道,“若是王妃能帮得上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儿,王妃这是……” “咒我呢?” 谢颂华哑然,但同时也觉得有些讶异,因为这话,多少有些不大向韩翦说话的风格。 纵然她也说不清,原本在她的印象中,韩翦该是怎么样的说话方式。 但是这么几句交锋,她也看得出来,韩翦的态度似乎并没有那么坚决。 因而她便有了两分把握,转而笑着道:“韩公公这着实有些多心了,公公武功高强,身体铜墙铁壁一般,大概率是没有用得上我的那一日。 但是也不排除公公或许有那么几个身边的人,可能有能帮得上忙的也未可知,当然,这话说得却是有些过于托大了,那不如,咱们说些实际的。 公公瞧瞧眼下可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或者,我这里有什么是公公需要的,咱们可以……尝试交换。” 韩翦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情绪来,却是仔仔细细地将谢颂华打量了一遍,“这样叫我随意开价,就为了换一个萧钰的消息,你倒是如传言中的那般一往情深。” 第698章:变成蹭饭了? 若这话是出自于旁人口中,谢颂华大约会觉得这多少也算得上是一句夸奖的话,但是从眼前这个人,用他那阴冷的嗓音说出来,她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不过是让公公知道我的诚意罢了!当然,若公公开出来的条件,我接受不了,那自然也没有办法那般豁得出去。” 韩翦眉头微皱,看着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嫌恶起来,“你想到哪儿去了?” 谢颂华被他这目光看得微微一怔,“我……想哪儿去了?” 随即才反应过来,他竟是以为自己说的“豁出去”是只自己的身体。 在一个太监面前…… 谢颂华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辩驳这么个误会。 而韩翦似乎也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目光却是转向了别处。 尴尬的气氛一下子就弥漫开来了。 但是旁边那张死人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因而也就是尴尬了一会儿,谢颂华便缓了过来,温声道:“我今日是诚心而来,虽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总是有那么几分期待。” 韩翦听了她这话,却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日头快落山了。” 听了他的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不是,太阳已经成了一个红彤彤的火球,却没有什么热度,且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这话已经是很明显的在赶客了,谢颂华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他又道:“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啊?” 谢颂华一脸错愕。 然后院门便被人从外头轻轻地推开了,几个幽灵般的仆人悄无声息地搬了一张桌子过来,然后剩余的人鱼贯而入地将一道道菜肴端了上来。 最后是两个端着铜盆的人分别出现在了韩翦和谢颂华身旁。 谢颂华目瞪口呆地看着韩翦,以目光相询。 “你说的事儿,我不关心,但是晚膳是不可耽搁时辰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在铜盆里净手,然后自顾自地拿起筷子。 谢颂华看着旁边给自己捧着水的仆人,再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碗筷,纵然觉得十分怪异,还是如他那般,净了手,拾起来餐具。 想到他方才那句话,却是暗中腹诽。 平日里他伺候在裕丰帝旁边,哪里还能管着自己进晚膳的时间,这话说得……好生装逼! “公公……” 谢颂华才开口,就被韩翦冷冷地打断了,“食不言。” “……” 行,那就先吃饭。 让谢颂华没有想到的是,韩翦似乎也爱吃辣,这一桌子的菜肴基本上都是咸辣口的。 而且她暗暗观察旁边的人,见他吃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 不过想来也是,这韩府里的下人一个个的都被他调教得跟个幽灵似的,这厨子做出来的口味儿又怎么可能会不合他的意。 只是看着他这张死人脸,再看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样子,倒是没有想到在口味上这么狂野。 谢颂华今日跑了一天,中午不过就是在马车上用了两块点心,这会儿也确实饥肠辘辘。 虽然没能问出些什么,可如韩翦所说,吃饭还是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先蹭他一顿饭再说。 死变态的规矩还挺多,说是食不言就真的一言不发地吃饭。 而且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伺候裕丰帝在宫里待久了,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跟萧钰有得一拼,一点儿声响都听不到。 吃完饭又仍旧慢条斯理地漱了口,然后再一次净手,捧起了一碗茶。 谢颂华也只好有样学样,就连因为吃得有些过饱,想要打的嗝都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韩公公府上的礼数倒是周全,”这吃完了饭,谢颂华才发现原本的话题似乎不怎么好接上了,因而只能十分俗套地开始寒暄,“原来竟是没有发现。” “萧钰这一次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她这边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将话题绕回去,那头的死变态却是直接开口说起了正事儿。 这飘忽不定的态度,着实让谢颂华琢磨不透。 “公公这话是何意?” 韩翦仍旧目光朝远方看着,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在谢颂华的话问出来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径自起身了,“他不会有事。” 然后便抬步往屋子里走。 谢颂华连忙跟上去,谁知韩翦却是毫不留情地开口赶人,“上一次的教训还没有吃够?难道还想在我韩府过夜不成?” 这话让谢颂华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只是心里仍旧担忧,“王爷现在到底在哪儿?” 她话音落下来之时,那边的门却已经关上了。 那间奇怪的屋子里,灯火通明,哪怕她不曾过去,也知道那屋子里点了多少盏灯。 “浪费!奢靡!” 恨恨地腹诽了两句,谢颂华知道这已经是韩翦能告诉她的所有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人让她十分恐惧,可对于他透露出来的这些消息,她竟是一点儿都不怀疑。 外头小青和丁香两个人都已经急得快要发疯,小青已经第三次试图闯进去,却发现如此一个小小的韩府,竟然比皇宫的守卫还要森严。 就在两个人犹豫着要不要派一个人回去报信,大门开了。 丁香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确定自己姑娘身上没有半点儿伤痕,这才放下了心,“王妃怎么进去了那么久?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谢颂华没有多说,只是沉默地带着她们两个人上了车。 然后才发现小青身上的衣服有几处破损。 小青也没有隐瞒,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王妃,这个韩府着实不简单,看样子,竟是连咱们王府的守卫大约都比不上。 他不过就是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再如何重要,也不至于要在府里费这么大的周折布置吧!” 谢颂华被她的话给说笑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能替圣上御笔批红,在你嘴里倒是不过是了,自他手里经过的事情,不知凡几,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何况他手里还有个臭名昭著的东厂,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多着呢!凭什么不将府里的防卫提高到极致?” 小青听自家王妃这么说,思索了一番,便确定自己着实无可辩驳。 谢颂华转而认真提醒道:“不过,闯韩府这事儿,不可再有下次了,此番你能有命出来,大约还是里头的人并不想要你的命。” 小青没有说话,这事儿她不能答应,若是下回谢颂华再一次陷入进去,她作为谢颂华的护卫,无论如何也得杀进去。” “里头有阵法,我到目前位置也只在他这里看到过,那些东西,说实话,着实邪乎得很,没事儿不要去招惹人家。” 听到说里头有阵法,小青的表情有些怪异。 谢颂华在旁边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当即便蹙起了眉头,“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第699章:挫败 然而小青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我曾经也有机会学习阵法,可奈何那会儿我一心想要练武,根本不愿意学,如今想来,倒是错过了好些。” 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谢颂华始终保持着不相信不否定的态度,因而没有继续往下说。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然而还没有到宴春台,就被人拦下了。 黄子澄身上的官服都还没有脱,看样子是直接过来的。 见到她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她抱拳行了一礼,“到府里得知王妃没有回来,想来便是去打听王爷的事情去了,可谢府也没有王妃的踪迹……” 谢颂华不欲瞒他,“我去了韩府,想从韩翦的嘴里得到一些消息。” 对于她去韩府这件事情,黄子澄显然是有些惊讶的,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似乎很快就想明白了,“那王妃可有打听到什么。” 谢颂华无奈摇头,“韩翦警惕得很,只说叫我不要操心,且说王爷不会有事儿,其他什么都没有说。” 黄子澄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 谢颂华不由惊讶道:“你这么相信那韩翦的话?” 黄子澄冷笑了一声,“那阉竖虽恶贯满盈,阴险毒辣,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倒是甚少会说谎话。” 想不到在对方阵营里,韩翦得到的评价竟然是这样的。 “那你今日可查到了什么?” 黄子澄轻轻点头,“王爷入宫那日,确实是去见了陛下,但是据整合而来的消息,此后并未在乾元宫看到王爷的身影,送进乾元宫的食物进出并没有改变,日常所费也没有半点儿异样,大概率,王爷并不在乾元宫,而且很有可能是第一日便离开了。” “可王爷当时与我说的时候,明明是打算要进去好几日的。” 黄子澄点头,“那日除了国师,并未有其他人入宫,所以,王爷的去向,只能往这两处想。” 一处,指的是那唯一入宫的国师,另一位自然便是那无需入宫的太子。 结合当时江淑华拦路的事情来看,太子的可能性明显更大一些。 谢颂华将当时的事情告诉了他,黄子澄只是轻轻点头,“我这便吩咐下去,严密监视东宫的一举一动,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监视东宫。 这四个字他倒是稀松平常似的说出来,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过王妃,这件事情,您还是不要参与了,韩翦那厮说出这样的话,必有其道理,而且……您身份贵重,若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王爷归来之后,属下们着实不知该如何与王爷交代。” 谢颂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便又转了口风,“你说的是,最关键的是,这样的事情,实际上我也帮不上太多忙,王爷的安危到底还是要托付给你们了。” 果然,见她不再坚持,黄子澄的眼神明显松了些。 等入了宴春台,谢颂华才感觉到疲惫。 她心里清楚,黄子澄说是担心她的安危,并非虚言,只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若是她还掺和在里面,可能非但不能帮上什么忙,反倒会乱了他们的阵脚。 实际上,方才黄子澄说的两种可能,在谢颂华这里,只有一点五种可能。 那个世人大部分都没有见过的国师就不说了,完全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来路,也不知道他手里又掌握着什么样的资源,若眼下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那可能性有多大,谢颂华完全没法计算与衡量。 但是太子,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这么多年了,萧钰的地位稳稳地在几个皇子之上,凭着太子想要如此悄无声息地将萧钰困住,谢颂华觉得可能性不大。 之所以只是说不大,而不是绝无可能,便是因为如今朝中的局面以及当日江淑华的举止。 那么,除了这两个人之外,韩翦的话,却让她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萧钰入宫之前,与她说的话,分明是对于入宫好几日不能出来早有准备。 那么他是不是已经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谢颂华坐在窗边,怔怔地想着事情,面前摊着纸笔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落下去。 忽然,她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想要喊兰姑姑才想起来这么晚了,兰姑姑已经回家去了。 因而等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带着人直接往陈留家去了。 这是她头一回来陈留家,因为知道他住的地方窄小,特意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还是引起了周围邻居打探的目光。 丁香上前去敲门,里头陈大娘一脸烦躁地将门打开,待看到是谢颂华之后立刻喜出望外,两只手用力地在围裙上搓了搓这才谄笑道:“窈娘怎么来了?哦不对,是王妃!快快快,王妃快进来坐!” 等将谢颂华迎了进去之后,便立刻扯着嗓子往里头喊,“三郎快出来,王妃来了!” 到底曾经在一个村子里生活过,谢颂华知道陈大娘的秉性,当即便道:“大娘,今儿来是有要紧事儿,不得张扬,不然怕是坏了王爷的事儿,恐怕就不大好了。” 陈大娘正要出去买些吃食,心里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往外头宣扬宣扬,叫人知道她儿子如今虽然没有当官,却也是与贵人往来的。 这几日被那些人指指点点,陈大娘心里一直窝着一团火,此番谢颂华过来,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甘霖。 谁知道谢颂华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让她那火烧火燎的倾诉欲陡然间被浇了个透。 她连忙笑着道:“怎么会呢!不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的女子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陈大娘那些狡辩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因而那脸上的笑容也就变得有些讪讪的,“大娘知道轻重,听你的就是。” 陈留听到母亲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出了屋门,果然看到谢颂华站在院子里,这才敢相信竟是真的。 一时间不由有些踟蹰起来,“窈……王妃怎么来了?” 谢颂华浅浅地笑了笑,“倒是许久不见了。” 陈大娘心里那热情的火焰因为方才谢颂华的话浇熄了一半,但听到儿子与谢颂华的对话,忽然又清醒过来。 如今的窈娘可是王妃,那是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儿子要当官,还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这会儿可得将她给巴结好,方才自己就不该乱叫,怎么还能叫她从前在清水镇的旧称呢?就该叫王妃啊! 陈大娘想着,是不是该补救一两句,却忽然听到谢颂华笑着道:“实际上今日是来找高姑娘的,有些事情想要跟她打听明白。” 陈大娘母子脸上的表情因为这句话顿时都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而一旁的丁香早就发现,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院子里,似乎并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那院子角落里还有一只装着脏衣服的木盆,方才陈大娘显然是在洗衣裳。 因而不等那母子两个开口,她便疑惑道:“高姑娘不在你们这家里吗?” 第700章:意料之外 谢颂华方才只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这会儿被丁香点出来,才猛然反应过来,陈家这宅子里似乎是太冷清了些。 陈大娘的脸色骤然就变了。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谢颂华头一回上门,竟不是的看望他们母子这两个老熟人的,而是来高盈。 正支吾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听到陈留温声道:“我与高家姑娘,前几日和离了。” 语调平和,语气坦然。 倒是谢颂华愣了一下,再一看他的神态,显然不是作伪。 想想高盈去王府也不过就是几日前的事情,怎么说和离就和离了。 不过这种事情到底是别人的私事,加上不管是高家还是陈家都算是经历了一些大事儿,生活有所动荡也实属正常。 而原主又与陈留有那样的关系,谢颂华便干脆不问,只是轻轻点头道:“如此……那如今高姑娘住在何处?” 一句话又将陈大娘的心给提起来了。 那个贱妇去了哪里,他们哪里知道。 眼看儿子要开口,她赶紧抢在前头道:“她一心想着要与我们家一刀两断,哪里会告诉我们她现在住在哪里。” 陈留脸上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找她有什么要事吗?” 见他这个样子,谢颂华便知道陈留大约是真的不知道高盈去了哪里,因而也就不再多问,转而笑着道:“是有事儿,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既然她如今已经不在这里了,那……我也就不多打扰了。” 陈留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多说,只对她揖了一礼。 陈大娘却是急忙道:“既然来了,怎么就走呀!一起吃个便饭吧!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熟人了,大家……” “娘!”陈留打断母亲的话,声音仍旧温润而平静,“王妃自有要事,如何好在这里耽搁?” 对于他如今的态度,谢颂华很满意。 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就算要交往,也该保持在一定的安全距离内。 只是想到高盈就这样跟陈留和离了,还是觉得有些诧异。 毕竟,就在几日前,她还为陈留筹谋到了自己跟前。 “这是谁啊?看起来倒像是个贵人的样子,这陈家也是厉害,那位陈大人如今都没有官身了,还有人来找。” “可能是从前那个媳妇的熟人吧!依我说,陈家这也是太蠢了,就算他们家媳妇家里落魄了,好歹从前还认识些贵人,走走关系说不定就又能回去当官呢!非要把人赶走了。” “嗐,陈大娘哪里有这个脑子!” “……” 外头街坊的声音透过车厢传进来,谢颂华怔了一下,等马车驶出了巷道,便安排丁香下去打听。 等了没多久,就将高盈离开陈家那日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陈大娘本来就是个大嘴巴,关于他们家的事情,也根本就藏不住。 谢颂华不怀疑高盈将钱全部给了父母,也不怀疑她是完全的净身出户,陈大娘那张嘴是个什么样的德行,她心里一清二楚。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原主那样喜欢陈留,江氏夫妻那样疼爱女儿,都没有尝试与陈家搭话的原因所在。 “高姑娘这身无分文地离开陈家,能去哪儿啊?” 谢颂华也不知道。 但是小青已经机灵地开始安排人去找了。 丁香不由有些好奇,“王妃,为何要找高姑娘?” 小青却是先明白过来了,“可是因为此前高姑娘来咱们王府,替陈大人谋取职位的事儿?” “不错,”谢颂华轻轻点头,眉宇间有些疲惫之色,“王爷要出征的事儿,根本就没有听说,此前王爷也说大荣那边暂时没有异动,她这个消息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我必须要弄清楚。” 只是想不到高盈竟然跟陈留和离了,而且不知去向。 着实有些出乎谢颂华的预料。 不过另一边却是有了些消息,谢颂华将谢琅华的名帖交给了锦衣卫。 这些公子哥儿们背靠祖茵,大部分都是遵循相同的人生轨迹,读书识字,然后参加科考。 能考出点儿功名就算对得起祖宗了,然后依靠着家里的关系,谋个一官半职,再通过平日里这些交往,建立自己的人脉圈,为将来自己在官场上寻找助力。 盘根错节的关系,就是大启的官场。 所以这些日常的应酬,也就是那些仕宦子弟的日常。 不知道锦衣卫是通过什么样的关系混进去的,又或者,根本就是有锦衣卫的人在其中。 看着盒子里的东西,谢颂华脸上有些隐忧。 “逍遥散啊!” 蓝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几日不见,他又恢复了以往的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顾锦圆见他一眼就看出这药是什么,自然便知道,这些大概也是出自于他们的手里。 “有何作用?” “听说过寒食散么?” 鼎鼎大名的寒食散,谢颂华如何能没听过。 “所以……这是药不是蛊?” 蓝田轻轻摇头道:“是药还是蛊,其实哪里有那么清晰的界限?” 顾锦圆一时间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蓝田却是拿起了一旁架子上的一只特制的盒子,然后用一只特制的银勺子,自里头挖出一勺黑乎乎还在蠕动的东西,转而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用火焰一烤,那些东西立刻便没有了动静。 蓝田便将那一堆的尸体放进了石臼里,研磨成粉,装进一个干净的瓷瓶里,递给谢颂华,“要不要试试这药?” “那还有所谓的巫蛊之力?” 蓝田闻言便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巫蛊是什么?是专门用来操纵人心的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摆了摆,“实际上这些东西最开始都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比如伤病,比如虫害,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奇诡。” 听到她这么说,谢颂华转眼看向锦衣卫送来的东西,明白了他的意思。 寒食散在古代的某个时代十分流行,尤其是在贵族之中,其实说到底,就是嗑药。 而且有成瘾性,用这样的东西控制这么一群人,确实是绰绰有余了。 谢颂华忽然觉得周身都有些发寒。 到目前为止,整个大启,似乎从上到下,都被笼罩在这些东西的阴影之中。 蓝田见她如此神色,脸上那笑嘻嘻的神情终于收敛了一些,大约也反应过来,此时自己幸灾乐祸的态度可能会得罪了谢颂华。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谢颂华并没有再与他说什么,也没有对他如何,而是沉默地拿着东西离开这个屋子,转而进了那边存着药材的西厢。 东跨院虽然不大,但是里头的屋子却不少,方才那屋子是专门辟出来与蓝田一道研究蛊毒的地方。 这个人成分不明,谢颂华自然不会对他全然信任,东跨院另一间带锁的屋子里便有她自己单独的工作台。 此处多是药材,各种各样的都有,花了大力气也是大价钱搜集过来的,还有许多她自己研制出来的毒药。 她方才忽然被蓝田一句话点醒。 实际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所谓的区分,医毒相生,蛊毒又有什么不一样? 第701章:不受欢迎的客人 慧敏郡主的到来,出乎谢颂华的意料。 她是陪着华阳夫人一起来的。 面对这两个人,谢颂华着实是耐心用尽,因而在听到前院禀告的时候,便直接吩咐下去,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方便待客,让霍管家出面料理。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对于这两个人,霍管家想要打发了她们并非易事,因而干脆躺在了床上装死。 果不其然,华阳夫人十分强硬的态度便直接进了宴春台。 兰姑姑首先迎了过去,态度恭谨而谨慎。 华阳夫人却是半点儿不看她一眼,“怎么,你们王妃倒是架子大得很,连我来都不出面?” 兰姑姑立刻回道:“夫人切莫动怒,确实是我们王妃今日身子不适,此时还在床上躺着,没法起来待客。” “呵!”华阳夫人半点儿不相信的样子,一面往里头走,一面道,“你们王妃前两日还往宫里去了,也不见半点儿不舒服的样子,眼下说病了,我如何能相信? 再说了,陛下病着,我都还能时不时见上一面,怎么你们王妃竟是比陛下的身子还要金贵不成?这我竟见不得?” 兰姑姑等人也不可能真的敢上前去拦她。 见她们两个人脚步不停,也只能一步步地往后退。 慧敏郡主却是冷笑着道:“谁不知道宸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前还在闺中的时候便眼高于顶,更别说如今成了王妃了。” 这番话没来由的中伤,兰姑姑不敢辩驳,只好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王妃平日里也不大爱出门,一向只与草药与医书打交道。 但是终日里研究这种事情,纵然对医术的精进十分有帮助,可也并非没有害处,实不相瞒,我们王妃此番忽然身子不适,便是因为在研制一味药的时候,不甚小心染了些毒。 眼下也是怕过给了夫人和郡主,所以这才不敢相见。” 听到她这话,华阳夫人和慧敏郡主的脚步果然顿了顿,两个人相视了一眼,华阳夫人眼里便有了些担忧。 她一辈子没有嫁人,一直为姐姐护着裕丰帝。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裕丰帝坐上了皇位,自己的身子又养好了,接下来哪怕裕丰帝驾崩,太子继位也不可能对自己不孝顺,自然十分在意自己身体的康健。 但是慧敏郡主则完全不同。 在她看来,这一辈子没能与萧钰在一起,她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希望,而这一切都是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带来的。 且她对自己的身体最是清楚,一点儿毒素怕什么。 最好这些毒能将屋子里那个女人带走,那她才是真的有机会。 因而她在看到华阳夫人的犹豫之后,立刻道:“纵然如今她是宸王妃,可也断然没有让姨奶奶你进屋去探望的道理,不如您便在外间坐着,我进去瞧瞧。” 华阳夫人见状仍旧不放心,可又看自己这着实喜欢的晚辈如此说,知道她心愿强烈,只好点头应了。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结果竟然还是不能阻止慧敏郡主进来,谢颂华着实有些惊讶。 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应付。 如今而慧敏梳着妇人发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守寡的身份,让她比从前更放松了些,脸上的气色竟是出奇的好。 一张脸瞧着就像是刚剥的鸡蛋似的透亮,且她身份地位在那里,就算是守寡,也不似谢荼那般做素净的打扮,反而力求精美。 原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在这些外物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娇美过人。 谢颂华素着一张脸,倚在床头,看着她便笑道:“不过是小问题,倒是没有想到郡主的消息这么灵通,还特意来探望我。” 慧敏郡主原本见她脸色惨淡,很是虚弱的样子,心里好生快意,听到她这话,不由挑了眉,略一思索,还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自顾自地寻了个位子坐下这才道:“你这是染了什么毒?看着……似乎并不怎么严重啊!” “只不过有些难受,调养两日大概也就好了。” 慧敏闻言便有些失望,她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掩饰自己失望的神色,大喇喇地就摆在了脸上。 “今日过来,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与你说。” “郡主请说。” 其实不用慧敏说出来,谢颂华也一清二楚。 对于这个人,简直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果然,慧敏十分理直气壮地开口,“我要嫁给钰哥哥。” “嗯?”谢颂华仍旧做出没有听懂的样子来,疑惑地看着她,“谁是钰哥哥?” “你装什么傻?我可不是你,我自小就与钰哥哥相熟,从来不叫他封号的。” 谢颂华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道:“着实是不知道郡主口中的钰哥哥是谁,算下来,也就是我们王爷名字里有个‘钰’字,但是从辈分上来说,却又错了,郡主应该是叫我们王爷一声舅舅才对。” 慧敏立刻两条眉毛倒竖,“你少拿辈分来说事儿,此事若是定了,谁敢说皇家乱了辈分?” “哦!”谢颂华故意拖长了尾音,“这么说来,郡主并不是要嫁给什么钰哥哥,是想要嫁给我们王爷?难道……郡主是想要给王爷做妾?” 这话让慧敏的脸上立刻变了颜色,很显然她没有想到谢颂华会将话说得这么难听,因而立刻勃然大怒起来,“若非你占着这个王妃之位,我如何要做这侧妃?!” 谢颂华却是面色平静,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的怒火似的,“其实我是有些不明白,郡主为何心心念念要入王府。” “不要装了,我爱慕钰哥哥又不是一日两日,旁人还可以说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那郡主此番过来是来征求我的意见的?” “我是让你来操持此事的,毕竟如今这王府你是女主人,府里要进人的事儿,自然是由你来张罗。” 她说得那般理所当然,似乎谢颂华根本不可能不答应似的。 谢颂华甚至都被她这态度弄得有些发蒙,好一会儿才道:“那郡主是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应允这件事情呢? 且不说我与王爷早就已经心意相通,也打定主意,不会让其他人介入到我们两个人中间,就说王爷此前对我说过郡主的事儿,他心里一直将你当成小辈看待,又如何会让我如此自作主张。 更不用说,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着实称不上亲厚,就是我自己,也断然不希望郡主入我王府。” 纵然早就已经猜到了谢颂华的态度,慧敏的脸色仍旧被她这么几句话气得煞白,尤其是在听到她说她与萧钰心意相通,以及萧钰将自己当成晚辈看待的话。 不过看到谢颂华脸上隐隐的笑意,她便又立刻恢复过来,面上噙了一丝笑意道:“我知道你心里将我当成情敌,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我是一个容易让别的女人紧张的对手。 所以你不希望我进王府更是正常,不过,此番这件事情,还真由不得你不答应。” 第702章:试探 她话里面的自信让谢颂华起了几分警惕。 不过仍旧保持着面上的情绪稳定,继而笑着道:“哦?这是为何?不妨请郡主说个明白。” 慧敏冷笑了一声,然后自袖子里拿出了一叠东西递了过来,“你要怪就怪你亲爹,谁让他落了一个这么大的把柄在我手里。 你好好看看,这只是抄出来的副本,若是你不答应,我敢保证,明日这东西就会出现在朝堂之上,高家的情形你还记得吧? 你想想,若是谢家也落魄到这样的地步,你会不会和高盈一样,被王府扫地出门呢?” 眼看着谢颂华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慧敏郡主脸上的得意也越发猖狂。 谢颂华着实震惊,她不知道这上面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可若这上面的情况属实的话,就是说谢云苍在任兵部侍郎的时候,曾经暗中下达了一些命令,方便三皇子在地方上的调兵。 若是深入追查,甚至可以将谢云苍与当时的宫变联系到一起。 谢颂华心里相信谢云苍应该是没有战队太子或三皇子当中的任何一个。 可这种事情难说得很。 说不定当时只是出于公事方面的需要也很有可能,单看对方如何做文章。 如今朝堂之上,当初依附于三皇子的人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便是没有被清理的人也一个个的瑟瑟发抖。 太子想要什么样的证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而慧敏这会儿能以这样稳操胜券的姿态出现在这里,便说明这上头的事情一定是有一些蛛丝马迹在的。 她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将那一份东西放在了一边,脸上的表情复归平静。 慧敏显然很惊讶于她此时情绪的转变,不由轻轻皱了皱眉道:“怎么?你不相信?”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这种事情也并非我一句不信就能说得清楚的,我自然还要向家父求证。 不过,倒是郡主说的事儿,眼下根本就没有可能,郡主与宫中的关系一向亲厚,难道不知道,王爷入宫已经十余日,且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 慧敏立刻皱了眉,转脸朝外室的华阳夫人看了过去。 与对方一个眼神交流之后,慧敏便转回了视线,“你说的没有消息是什么意思?” “便是字面的意思,”谢颂华淡淡道,“这件事情终究不可能是我说了算,纵使我答应,也得过了王爷那一关。 我又不是陛下,难道还能强迫王爷娶谁不成?郡主在宫中来去自如,不如请郡主往宫里去打听打听,看看王爷如今在何处,然后我再去问问王爷的意见?” 这个消息对于慧敏来说,大概是真的出乎意料,她下意识地就道:“我还以为钰哥哥去了边关。” 她说完便直接站起了身,“既然在宫里,我自然是要去找他一趟的。” 说完又点了点谢颂华枕边的那一叠纸,“不过这上头的事情,我也不是匡你,你趁早拿回去叫谢首辅瞧瞧,然后也尽早拿定主意,你既然是宸王妃,宸王府娶侧妃的事情,自然绕不过你去。”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然后扶着华阳夫人一道出门。 兰姑姑送她们出门,丁香则是赶紧进来将所有的门窗都打开来透气。 “王妃,你这毒……到底有没有事儿啊?不会伤了你自己吧?” “怎么可能!”谢颂华轻轻摇头翻身下床,“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毒,我就是烦这两个人没有分寸,叫她们吃点儿苦头罢了。” 不过…… 谢颂华的目光转向那一叠东西,心情便沉重了起来。 如慧敏所说,她真不怀疑这东西落在太子手里,谢家会遭遇什么。 哪怕如今谢云苍是内阁首辅。 毕竟首辅这样的位子,多的是人想坐。 只是不知道对方已经做到哪一步了,这事儿耽搁不得,她立刻找人直接将这份东西火漆封印送去了谢云苍的衙署。 真是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京城笼罩在蛊毒之下,关键的时候萧钰人不见了,现在又被慧敏横插这么一杠,谢颂华的心情简直糟透了。 最糟糕的是,她好像身处一只琉璃瓶中,眼看着瓶子以外的世界黑云压城,自己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别人的也就罢了,慧敏想要路王府这件事情是断然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她干脆写了封信,然后让人偷偷传给了慧敏。 自己手里捏着她最大的把柄,难道还怕她不成? 果然,当天晚上,慧敏便出现在了约定的地方,且只有她一个人来。 小青就隐在暗处,谢颂华也不担心她会做什么事儿。 “你是谁?” 与白日里的倨傲不同,此时的慧敏显得极为警惕,一见着她便想要伸手去掀她头上的笠帽。 谢颂华在她得手之前开口,“郡主若是如此没有诚信的话,那今晚上的谈话便可到此为止了。” 果然,慧敏已经落到她笠帽上的手停住了。 哪怕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谢颂华也能看清她脸上的不甘。 只见慧敏终于还是收回了手,“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事儿?” “大概是郡主太过于自信吧!这样的事情难道你还指望能瞒过一辈子么?” 这话又一次伤到了慧敏,她冷着脸看着面前的人,“你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说清楚,你想怎么样?” “听说郡主一直爱慕宸王。” “是又如何?” 谢颂华却是冷笑了一声,“不巧了,我与他有仇。” “哈,哈哈哈……”慧敏听到她这话,立刻就笑出了声,“那你可就是找死了,跟谁有仇不好,跟钰哥哥有仇,是嫌自己命活得太长了么? 再说了,这世上跟钰哥哥有仇的人,不说上万,八千也算是无论如何都有了,你算是哪根葱。” 她对萧钰倒是很有自信。 谢颂华并未因为她这个反应而有任何动作,一直等她笑完了才接着开口道:“我手里有郡主的把柄,这便与那万八千的人不同。” 果然,慧敏脸上的表情因为这句话而冷了下来,“你想用这个威胁我,让我替你伤害钰哥哥?”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都知道我一直爱慕钰哥哥了,又怎么可能会为你所用,做出伤害钰哥哥的事情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错了!”谢颂华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平铺直叙,像是一个假人说的话似的,“我与萧钰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能亲手报仇,他如何死的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儿意义。” “你是不是在做梦?”慧敏的话却是十分老实不客气。 “这么看来,郡主果然是对王爷的关心超过了对自己的关心。” 慧敏果然被这句话逼得没法再那般自信和嚣张,“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不需要你对宸王做什么,只要你将他带到我面前,剩下的都是我来做,只要你做到了,我给你解药。” 第703章:中毒了? 慧敏听到解药二字,眼睛陡然间就亮了,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什么?解药?” 见面前的人默认,慧敏郡主却还是不敢相信,她扶着一旁的柳树,然后慢慢地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这才重新开口,“我如何能相信你?你手里又怎么会有解药?”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谢颂华淡淡地道,“我只想知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那就当我今日未曾来过。” 说完她便直接转身,打算离开。 慧敏果然立刻将她叫住了,“等一下,我……” 谢颂华再一次转身,却见她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因而也不着急就站在几步开外,静静地等着她的决定。 “我没有把握,听说他不见了,我得先查到他的下落。” 见谢颂华不说话,她立刻道:“我眼下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算是答应了你,回头也很有可能根本做不到,那这样的交易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那行,两日之内,我要得到他的消息,若是消息属实,解药给你。” 这话让慧敏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当真?那我怎么联络你?” “会有我的人去联系你,安生待在你家里等着就行。” 与慧敏分开,马车在京城七拐八绕了好几圈,才避开了后面的尾巴,挑着一处僻静处,谢颂华换回到王府的马车上。 然后才将一直压在舌头底下的药丸拿出来,喝了两杯茶,仍旧觉得舌头有些发麻。 “王妃谈得慧敏郡主能找到王爷的下落?” “不清楚,但是她与宫里的关系那么密切,总比咱们来得要方便。” 纵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谢颂华这几日的精神压力却是越来越重了,几乎到了让她失眠的程度。 而且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想,却又不敢深思。 兰姑姑见她一日两日寝食不安的样子,也跟着着急上火,便在她屋子里点了梦香甜,才叫谢颂华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便传来华阳夫人病了的消息。 不过一日之间,太医院的太医便全部被召见了一遍。 只是她的状态十分奇怪,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毒。 自然而然地,想到那日进了王府,于是就联想到了谢颂华的身上。 慧敏来得时候脸色苍白,眼底乌青,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纵然如此,可那股嚣张的气焰却是一点儿都不少,一进门便对谢颂华冷声呵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姨奶奶会中毒?” 谢颂华正坐在屋子里写字,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得慧敏尤其火大。 “你可不要忘了姨奶奶的身份,若是她有个什么差池,就算是钰哥哥也保不住你!” 昨晚上面对自己,她可不是这个态度。 谢颂华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从前还是谢家姑娘的时候,谢颂华面对慧敏多少有些警惕和紧张,毕竟这个人是真的敢为所欲为。 而现在,她只觉得眼前的少女空有一副骄横的脾气罢了。 因而也就不至于为了她而如何情绪波动了。 “郡主说话,可要讲证据,你与夫人一道来看望我的时候,我便说了,我是染了写毒素,所以才卧病在床。 并且建议你们不要进我的屋子,怕过给了你们,夫人一直坐在外间,郡主可是进了屋的,但是眼下郡主没事儿,夫人病了,难道这也能怪到我身上?” 慧敏立刻便要发怒,却听到谢颂华慢条斯理接着道:“夫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如康健,郡主这些时日却似乎一直带着夫人到处跑,焉知不是这些日招了什么邪祟。” “你……”慧敏如何想到她竟然倒打一耙,当即冷笑道,“你如今可真是胆子大了,什么样的话都敢往外说,竟然还敢往我身上栽赃了。” 谢颂华冷笑道:“郡主这话也着实叫我觉得好奇,究竟是谁给了郡主这么大的勇气,竟然随意往宸王府头泼脏水。” “我何曾针对宸王府……” 慧敏说到一半便没办法接着往下说了,不管她如何不将谢颂华与萧钰联系在一起,她也是萧钰的妻子,是宸王府的王妃。 眼下她这般行为,与往宸王府栽赃没有什么区别。 可她打从心眼里认为华阳夫人眼下的病与谢颂华脱不了干系。 可也正如谢颂华所说,她并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证据。 “呵……难道光你狡辩就行了么?”慧敏随即又嗤笑道,“你可是忘了你有什么把柄抓在我手里?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担心你们谢家?” 这是谢颂华的痛脚,关系到她娘家的存亡,慧敏相信她不可能不在意。 但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谢颂华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过于冷淡。 她甚至还重新拿起了笔,看也没有看自己,“郡主难道是忘记了那份东西你是打算用来叫我松口让你入府的。 还是说,现在郡主改了主意,打算让用那份东西换我现在承认所谓的下毒?” 慧敏被她说的愣住了,然后心里竟十分心动。 若是能叫谢颂华认定是给华阳夫人下了毒,那她难道还能有什么活路不成? “那你当我谢家是死的吗?那日你与华阳夫人那般强硬的态度非要入我这个门,不管是我从谢家带回来的丫鬟看见了,就是王府里的人也是眼睁睁地目睹的。 在你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哪怕我亲口承认了,给我定罪的几率又有多大?” 她这般云淡风轻,便显得慧敏有些急不可耐,尤其是慧敏在发现自己经竟然一直在顺着她的思路走,顿时便让她的情绪给点燃了。 “谢颂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依你这个意思,竟然是想要诬陷……” “省省力气吧!”她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便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自顾自地从书案后面起身,转身进了起居室,“难道你还不要告诉我你今日过来的目的?” 丁香已经将她的药箱准备好了,就在一旁备着。 谢颂华却没有接过去,而是负手站在门口,看着慧敏郡主道:“郡主,你今日过来,到底是来拿我问罪的,还是打算如何?” 问罪? 凭她一个郡主的身份要拿宸王妃也那是绝对不够格的。 更何况,她不过是带了几个丫鬟和护卫,这些人也完全没有身份来拿谢颂华。 所以,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慧敏看着面前的人,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唇,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忿之色。 谢颂华仍旧那般眉眼平静。 相较之下,就像是一个大人看着不懂事的熊孩子似的。 可偏偏,慧敏在这个时候确确实实还没有办法如以前那般使小性子。 “姨奶奶身上的病是从你这里起的,不管怎么说,现在就该你去给她看病,而且,你必须要医治好她,不然就是舅舅也一定会拿你问罪的,别想着钰哥哥……” 话还没有说完,谢颂华就跨了出去,“既然如此,还在这里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看你倒是不紧张华阳夫人的病情。” 第704章:再一次入宫 慧敏被她这话说得又一次气到,她实在是想不通,谢颂华她为什么敢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不客气。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如此阴沉着脸,眼看着谢颂华上了马车,这才愤愤不平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等到了宫门口,两个人再一次相见,她还想说些什么来羞辱谢颂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话好说。 宫门口早就已经等了华阳夫人的宫女,神色复杂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才沉声道:“还请王妃这边走。” “是夫人跟前的姑姑吧!” “奴婢是夫人的掌事姑姑。” “纵然这个时候说这话有些不大妥当,但是为了避免误会,我却还是不得不说,今日被郡主请过来,我也是赶鸭子上架,眼下并不知道夫人的情况如何,还真没有多少把握。” 这宫女显然和慧敏郡主一样的看法,认定华阳夫人眼下的身子不适,大概率是跟谢颂华脱不了干系的,偏生在谢颂华这话说出来之后,她又不好辩驳。 因而只能耐着性子虚与委蛇道:“王妃说笑了,王妃的医术师承从前的卓院使,此前又治好了夫人身上的宿疾,若是王妃都治不好,恐怕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替夫人医治了。” 谁料她这话说出来之后,谢颂华却停下了脚步,让她们两个人都很是惊讶。 “王妃?” 掌事姑姑不悦地皱起了眉,言辞上还保持了尊敬。 谢颂华却是挺直了腰背道:“若是依姑姑这么说,那我可就真不敢去替夫人医治了,这人生在世,哪里有不生病的,大病小病各有不同,且大夫治病救人,也要讲究机缘,若是遇上没有见过的病症,或许又是因为自身本事问题判断失误,更有些暂时无解的疑难杂症,都存在医不好的情况。 眼下姑姑如此说,倒显得像是说如果我没能医好夫人,这便叫人难以接受了,倒不如我眼下直接承认自己学术不精,或许还能逃过后面的责难。“ “你……”那掌宫姑姑一向受华阳夫人的器重,哪里想到谢颂华竟然会在这半路上撂挑子。 且她认定明明是谢颂华做了手脚才导致的华阳夫人卧病,这会儿听到谢颂华这样的推脱之语,更是气得不轻。 原本还保持着的好脾气立刻消失不见,“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眼看着夫人重病,您竟然撒手不理?您身为晚辈,就是这样的规矩么?” 谢颂华挑了挑眉,“那这么说,这事儿我就更不能出面了,要不然还是去乾元宫走一趟吧!请陛下来裁断。” “你……” 那掌事姑姑简直要被她气死,却是压抑着忍了好一会儿才道:“方才是奴婢说的话不妥当,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事儿。 只是王妃妙手神医,因而奴婢想来,若是能够得王妃的出手,我们夫人一定很快就能痊愈,这才说出了方才那番话,王妃可千万不要误会。” “这样吗?” 谢颂华却是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得到了那掌宫姑姑的保证之后,她轻轻点头道:“那既然这样,我得带个丫鬟在跟前,毕竟这事儿还是得要有个我自己的见证人,不然回头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岂不是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楚了? 对了,若是你们不同意,或者说宫里不方便,不如我们请别人来做见证也可以,比如说陛下跟前的姑姑,想来也是极公正的。” 慧敏冷声道:“哪里有那么麻烦,让你帮着替姨奶奶看个病,你竟还诸多推脱,带丫鬟便带丫鬟,算得了什么事儿,也就你如此小家子气。” 谢颂华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反倒觉得这皇宫颇有些过分,如今被太子这么一改,连小青都进不来。 华阳夫人住的地方离裕丰帝的乾元宫并不远,且地方十分宽阔。 只是今日显得气氛有些沉闷。 谢颂华一进来便感觉到里头许多对自己打探的目光。 这原也是意料之中,谢颂华面色平静地带着小青穿过中庭,一路走到华阳夫人所在的寝殿。 “进去吧!耽搁了这么久,夫人恐怕又遭了不少罪。” 如这宫女所料,谢颂华才跨过门槛,就听到里头华阳夫人的呻吟声。 见着谢颂华过来,顿时一双眼睛如刀似的割在她身上,偏生这会儿疼在身上,又不得不服软,“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华阳夫人眼里的怒火毫不掩饰,嘴里的语气倒是显得格外可亲,“你不是还病着么?怎么这么快就能出来走动了?” “夫人去探望我的时候我不就说了吗?只不过是染了些微毒,不是什么大事儿,略躺了两日也就好了。 倒是没有想到夫人竟又病了,原本我想着宫里头那么多的太医,夫人又是这样尊贵的人,想必很快就好了,谁知道慧敏郡主竟非要我过来一趟。” 华阳夫人咬得牙齿都在作响,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痛,还是因为对谢颂华的恨。 她确实是中了毒,且那毒也确实是谢颂华下的。 只不过那日慧敏郡主进了房间,闻到了她在屋子里点的那炉香,和家里几个丫鬟一样,自然就不会中毒。 可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毒粉却是畅通无阻地进了华阳夫人的身体里。 若是那日他们俩一道入房间,兰姑姑肯定就立刻将那炉香拿走了。 这也不过就是她的临时起意,若是华阳夫人中了毒,且太医院不能解的话,那自然只能找她来宫里医治。 替她解毒这事儿,简单还是复杂不过就是谢颂华的一句话的事儿。 那小青在宫里头能待多久,能做什么,自然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纵然韩翦和黄子澄都叫她不要再追查萧钰的下落,可她又如何真的能放下心? 再说了,她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印证。 因而这会儿面对华阳夫人的怒容,她非但没有半点儿生气,反而真的如同一个孝顺的晚辈似的轻声细语地询问起华阳夫人的情况。 只是问得有些过于细致,华阳夫人答得额头上冷汗涔涔,那些回答的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终于等到她问完了,华阳夫人只当她终于要给自己解毒了。 却听到她若有所思似的自言自语,“从这个症状上来看,倒真是中毒了,真是奇怪,夫人每日出行都有人跟着,饮食起居也有人小心谨慎地查验,怎么好端端地还会中毒呢?” 这原本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话,可是在华阳夫人觉得自己快要被病痛折磨到发疯的时候,见着眼前这个被自己视为救命稻草的人还在这般做无用的赘述,便立刻被激得快要失去理智。 “你别废话,赶紧给我开药施针怎么样都好,让我身上这阵痛缓过去!” 谢颂华这才如梦惊醒,“是是是,眼下最重要的确实还是给夫人镇痛,小青,快,将药箱拿过来,取我的针袋出来。” 第705章:仍旧没有踪影 这句话犹如天纶似的,让华阳夫人只觉得像是看到了希望。 然而等谢颂华的银针扎下去之后,她却立刻嚎叫了起来,震得一宫的宫女都瑟瑟发抖。 那掌事姑姑见状立刻抢上前来,“你在做什么?” 谢颂华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仍旧忙活着手里的事儿,语气不容置疑,“你这个时候可不要靠近我,夫人身上的毒有些奇怪,在没有找到对症的方子之前,只能施针以镇痛。 你这若是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一点儿,伤到了夫人,那可能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你……” 掌事姑姑又急又气,却偏生再不敢真的上前去打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阳夫人脸色惨白疼得满头大汗,连原本落在谢颂华身上那喷火似的目光都顾不上了。 终于稍微缓过了些劲,便立刻对着谢颂华破口大骂。 谢颂华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一直等到她骂累了换口气的时候,才温声道:“方才那针确实是有些疼,施针之前我不是也提醒了夫人么?” “那叫有些疼么?我都差点儿没疼得背过气去了。” 华阳夫人的话并没有让谢颂华神色有何恼意,反倒露出了一丝浅淡的微笑,“可是现在夫人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她这话说出来,华阳夫人一愣,这才陡然间注意到,此前被那奇怪的病弄得全身上下的疼痛感消失了大半,只有隐隐的胀痛在浑身的肌肉里。 掌事姑姑连忙问道:“所以,王妃能治是么?” 原本就是她的手段,她怎么可能治不了,掌事姑姑只是想到先前谢颂华的态度这个时候不好再将这件事情挑明来说罢了。 谁知谢颂华却是轻轻摇头道:“这个我目前还没有把握,眼下只是暂时缓解了夫人身上的疼痛,后面的治疗还需要好生琢磨,这样吧!我现在去尝试拟个方子出来,然后看夫人的状态再慢慢调整。” 她说得郑重其事,十分诚恳认真的样子,竟让人开始动摇,华阳夫人身上的毒真的不是她下的么? 最重要的是,眼下谢颂华这话说出来,竟让在场的几个人无法反驳。 没有任何她下毒的真凭实据,又哪里能随意指控她? 正如谢颂华自己所说,如今她的身份可不是那个寂寂无名的谢家四姑娘,她是首辅的女儿,更是宸王妃,就是华阳夫人也奈何不得她。 因而哪怕此时对她恨之入骨,华阳夫人也不得不咬着牙吩咐人给她准备屋子休息,让她好好去琢磨药方子的事儿。 只是等谢颂华主仆一走出这个屋子,她便立刻拂落了一只花瓶,恨声道:“贱人竟然敢这样害我,等我好了之后一定有要叫她后悔无门!” 掌事姑姑伺候在一旁,不由疑惑道:“但是夫人,这宸王妃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恨我插手她和宸王之间的事情,这个梁子,在我送去风花雪月四个的时候就结下了。 只是我的身份摆在这里,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眼下看到我又给慧敏做靠山,自然是恨极了,才用这样的下作手段。 只是没有想到,自陛下登基之后,我竟然还要受人如此的摆布,这口气,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出尽。” 掌事姑姑看她神情激动,又怕激起身上的毒性,只好先好生安抚。 而跟着宫女指引到到了给她准备的屋子里的谢颂华却是神情放松。 她自然听到了那声花瓶坠地的声音,在她看来,这声音着实好听,巴不得多听一些。 辛辛苦苦学了这么久的医,都到了这个时代,难道还真的只管救人不成? 且不说本来就是要拖她的时间,就是看着那个人,也巴不得多痛她几日。 小青有些担心,“王妃,这样,可算是将华阳夫人得罪死了。” 谢颂华眉眼间的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我不知道她与王爷之间有什么过往恩怨,但是我看得出来,自她第一面见到我开始,便不喜欢我,这与我根本没有关系,只能是出在王爷身上。” “会不会是因为她爱护慧敏郡主,见王妃与王爷成婚了,所以才对王妃心生不喜?” 谢颂华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我原本也有过这样的猜想,但是后来我几次观察下来,她不光是不喜欢我,也不喜欢王爷。 原本我以为她绝对不会同意慧敏那点儿小心思,可是现在她的反应着实让我十分意外。” 小青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来王爷跟前也就这几年的事儿,从前的过往,可能只有百越清楚一些了。就是黄指挥,也是后来才跟随王爷的。” 谢颂华轻轻点头,笑着宽慰道:“此事也不是现在的重点,只是,这宫里……你有把握吗?” “王妃放心,从前奴婢便常在宫中走动,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奴婢会立刻就撤的,不过……” 小青看了一眼窗外,“还是得到晚上才稳妥些,锦衣卫一般是酉初交班,而后巡视的范围也会集中在后殿这一块。” 见她对宫里的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谢颂华便放下心来。 主仆两个各自忙碌各自的,既然要给华阳夫人治病,那自然得要拿出治病的架势来,方子总是要写出来的。 不过她这方子拿了出去,也不可能立刻就给华阳夫人煎上,总要叫太医院众位太医过目才行。 而这些太医平日里在太医院所求不过就是个稳字儿,而华阳夫人作为裕丰帝的姨母,地位之尊崇,越发让他们这些人不敢有半点儿孟浪。 几番斟酌之后,自然又要对谢颂华的方子提出一些意见。 如此改完之后再喝下去,果不其然,第二日一大早,华阳夫人又哎哟哎哟地叫嚷了起来。 晚上不过就安生睡了半夜,这会儿华阳夫人已经没有什么骂人的力气了,只是用一张臭脸对着谢颂华。 而谢颂华只能面露难色地告知,这样的反应大概是因为药方过于温和的缘故。 偏生华阳夫人又不敢将性命交付在谢颂华的手里,自然也不会松口让那些太医不一起参详。 因而这病也就治得越发慢了。 小青每夜都在宫里查询,却仍旧没有查到萧钰的下落。 这附近的宫殿几乎都摸过了,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剩下的就只有裕丰帝住的乾元宫,但那一处与别的地方不一样,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不说,而且还可能会连累到夜里值守的锦衣卫,因而小青也不敢随意乱动。 而此时,距离萧钰离开那日,已经过去了二十日了。 纵然原本没有说清楚到底要多久,可二十日实在有些过于久了。 谢颂华的情绪都变得有些不稳起来。 小青跟日日跟在她身边自然能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可面对小青的安慰,她也只能淡淡地摇头。 盖因她此时并不完全是在担心萧钰的安危,还有另一件事情正压在她心里。 第706章:身份 谢颂华入宫为华阳夫人看病的事情并没有广泛地流传开来。 主要还是因为华阳夫人的病本身就没有对外告知。 太医院那一帮人没有吩咐,断然不敢胡乱往外传,因而也就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此事。 谢琼华却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君莫醉自有他们自己的消息渠道。 “那个慧敏郡主一直恼恨她多时,这会儿她掺和在其中,恐怕这个华阳夫人的病没有那么简单。” 前两天被安氏拉去又相看了一回,谢琼华的心情极度不爽,连带着这几日都懒得多动。 欢喜姑姑见她那懒散的样子,便不悦地皱起了眉,“我说大小姐,我知道你身份不同,也不敢拿咱们楼里的规矩去压你,但是你这都多少天没有登台了? 前儿可是有两三个老主顾说了,再听不到你的琴,可就要在咱们楼里长住下来。” “那就住呗!”谢琼华半点儿不见担忧,“一个两个那么一大把年纪,还来什么高山流水的屁话,他们若是不怕丢脸,我怕什么。” “你……”欢喜姑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但是面对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是半点儿办法也没有,随即又忽然展颜一笑,“罢了罢了,横竖你也不是我的人。” “不过……”欢喜姑姑一面让人量体裁衣,一面道,“你不是说你对你那个半路来的堂妹不上心么?此前那般不余余力地帮着她不说,现在不过是被人叫进宫为难了一回,就值得你这般念叨?” “嗐,世事无聊啊!”谢琼华越发懒怠动了,窝在躺椅里像是一只猫似的,“这些来来去去的人,一个个的都无聊透顶,我也就好容易得了这么一个还有些意思的姐妹。” 知道她口是心非,欢喜姑姑也不拆穿,“华阳夫人名头是大,但是那是在当今面前,当今欠着她恩情,当时若非是她,可能今儿坐在那把椅子上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但是如今龙体欠安,且这一欠这么长时间了,太子的地位如今也日渐稳固,说不得什么时候,咱们就要换年号咯! 太子自然不会如何苛待华阳夫人,可她又不是个傻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这样尊崇的地位难道还能继续保持? 且太子和宸王之间的关系一日不明朗,她便一日不敢胡乱得罪人,所以你放心,眼下她叫嚣得再厉害,你那个堂妹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这样的国家大事,甚至是直接将皇位更迭的事情放在嘴边。 欢喜姑姑这么一个青楼的主事人,这般口无遮拦,着实有些胆大包天。 但是谢琼华却是面色如常,似乎对她的言行早已经习惯,倒是对她方才言语中的一些事情感兴趣,“姑姑认为……圣上真的快不行了?” 虽然这样的事情,在欢喜姑姑的口中说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旁边到底还有其他人。 谢琼华看了一眼那个替欢喜姑姑量尺寸女子,才发现那边的两个人神色都那般自然。 这才猛然惊觉,原来这君莫醉里,一个小小的裁缝,竟然也是欢喜姑姑的心腹。 欢喜姑姑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倒是好大的胆子,亏得你是这样的人家出身,难道连什么事儿不该议论都未曾教过你么?” 谢琼华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这有什么!我在我家也从来不怎么说话啊!若是姑姑觉得在楼里我不该这么说话的话,回头我不说就是了。” 欢喜姑姑的目光停留在谢琼华的脸上,似乎是打量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嗤”一笑,“你这丫头,可容易上头!” 谢琼华没有应声,心里却惦念着她能再多说两句,可让她失望的是,欢喜姑姑却转过了话头,问起了琴房诸人的排练进度。 等那裁缝下去了,谢琼华便一边躺在躺椅里跟她说正经事儿,一边儿看她在那边镜子前梳妆。 这样的情景没有什么特殊,她本来就很得欢喜姑姑的喜欢,常常在她的屋子里逗留。 可是此前谢琼华却没有如何过于仔细地打量欢喜姑姑的这间屋子。 她一直认为,如欢喜姑姑这样人,能坐到这样的位子,手上必然不会差钱,且成日里在这样的环境里浸淫,不说琴棋书画这些,恐怕就是经史子集也能与人对谈半日。 对于这间屋子里的雅致,也就很快接受见怪不怪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琼华今日好像忽然来了兴致,仔仔细细地将这个屋子里里外外地打量了一遍,然后便发现了问题。 这屋子确实如她所想的那般雅致,没有一处是不精致的,却没有过分的贵气。 最重要的是,仔细看这些陈设,处处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感觉。 精而不秀,拙而不朴。 她忽然想起从前无意中听到的一个说法,欢喜姑姑是半道上入的这一行,且从前还有个未婚夫。 这样的故事在青楼里十分常见,谢琼华自然而然地便以为她也是那千万可怜女子当中的一人。 后来见她对朝堂之事颇有见解,又知道她背后有大背景的靠山,君莫醉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着这座城市的各房消息。 便下意识地认为是她在接手了君莫醉之后被人收编了。 可眼下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她算了一下时间,心里便有了一个猜测。 “你做什么这样瞧着我?”就在谢琼华心思百转的时候,镜子里的欢喜姑姑忽然抬眸看着她,“我可早就已经不接客了,更不接女客。” 谢琼华翻了个白眼,“美得你。” 还是如平日里一样的玩笑话,可说出来,连谢琼华自己都察觉到了一丝尴尬。 她干脆起了身,“没意思得很,我家里好像有点儿事,我回去看看吧!到底我还姓谢呢!” 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手才搭到门框上,就听到背后欢喜姑姑的声音追了出来,“不管你想到了什么,都要记得咱们楼里的规矩。” 这话听起来,好像并没有任何问题,可在这样特定的时候,说出这么一句特定的话,却足以让谢琼华惊出一身冷汗。 欢喜姑姑放下了手里的玉簪,对着镜子里那个背影,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角眉梢都挂着一丝浅笑。 那不代表她此刻的心情,只是一种职业的习惯。 大约是发现谢琼华的异样,她那笑容终于真实了几分,然后她施施然起身,拖着逶迤的长裙慢慢走到她旁边,目光无比明亮地看着她,“你是自己入的我这个楼,而且脾气性情颇得我喜欢。 这些年来,你也如我最开始那般想的,对于楼里的事情,从来不会自作主张地往外说,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你可要接着继续保持。” 谢琼华终于自方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转过脸,露出鲜少的认真的表情,看着欢喜姑姑的一双眼睛,“那么,姑姑,你有利用过我的身份吗?有在我不经意之间,做过什么吗?” 第707章:那些年压在心底的事儿 “没有。”欢喜姑姑的回答很快,没做任何犹豫,但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然后竟开始解释起来,“我说了,你是误打误撞自己进来的,不在我的计划内,你与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合约约束。 说到底,不过就是一时的兴趣相投,你无处可去,我觉得你可以相处,仅此而已。 若说利用,倒是完全用不上,你那谢家大小姐的身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若是真有心,你那当首辅的叔父昨晚上吃了什么菜我都能翻得出来,根本用不上你。”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慵懒中透着几分不在意,可就这么几句话,却让谢琼华彻底放松了下来,“那我只能说多谢了。” 欢喜姑姑替她将门拉开了,像是迫不及待地赶她走似的,“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然而,谢琼华却干脆转身又重新折回来了,“那么,我可以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问姑姑一些事情吗?” 欢喜姑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耐,“你这叫得寸进尺。” “是!”谢琼华毫不否认,“但我忽然发现,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洒脱。” 她重新窝回了那张躺椅,眼神中透着几分疲惫,但是神情间却比方才还要放松。 这样无赖的模样,让欢喜姑姑无可奈何,只能放弃那张自己最喜欢的躺椅,然后坐到了窗边的桌案前,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倚在窗棂上看着外头街上的人流。 “还是因为你那个堂妹给你把病治好了吧?” 谢琼华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仔细思索她这话里的意思,以及自己的真正的想法。 良久,她才点了点头。 “小时候刚懂事,知道自己身上这个病的时候,觉得好像天都塌了,我与正常人不一样,我就是个怪物,我这辈子注定很失败。 可是不知道要怪谁,家里的一切看着都叫我烦心,我娘的担忧紧张让我烦,我爹那副极力掩饰不叫我想起的姿态叫我烦,我哥哥那个混不吝总是故意用惹恼我的法子想叫我鲜活些的手段也叫我烦。 时间久了,自己好像想明白了,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定义我,我只属于我自己,这个人生,我希望如何便如何,谁也奈何不了我。 所以我来了这里,我想用这样一种不容世人接受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在我自己的心里证明我自己。” 大概也是想到了当初谢琼华胆大包天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欢喜姑姑忍不住笑了,然后讥讽道:“可不是!只是可惜,我们谢大小姐勇气有余,蠢笨不足,到底没能叫我骗着签下契约。” 被她这般说着,谢琼华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到底是正经大家姑娘出身,哪怕她对那些教养嬷嬷没有一丁点儿好感,而且还常常戏弄她们,以至于那些安排给自己的课业无以为继。 但是身边的人都是那样,那些一板一眼行止有度的思想还是影响到了她,她没有办法真的放浪形骸为所欲为。 因而终究也没有签下那份可能会毁了她一世的契约。 “不过,我还是被拯救了,”谢琼华由衷地道,“楼里的姐妹比我惨的占绝大多数,可她们依旧乐观,依旧爱她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她们仍旧敢爱敢恨,仍旧敢说不,我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她们比我家里的那些个妹妹有趣多了。” “这倒是句实话,”欢喜姑姑毫不客气地点头道,“我调教出来的丫头们,都是极有趣的,要不然你以为为何就我们君莫醉的规矩与别处不同,生意却始终最好?” 那还不是因为你背后有靠山。 谢琼华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却没敢真的说出来,反而笑着点头,“是是是,姑姑的才能世人鲜少能及,因而我也能在这里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君莫醉的湘君就是我。 这几年,我在楼里实在快活,我以我的琴意征服那些欣赏我或者觊觎我的人,而我又能在姑姑你的保护下,尽情享受。” 说起这些,谢琼华脸上也不免浮现几分感慨之意。 盖因这些话是她发自肺腑的想法,但是这些感慨渐渐散去,她的眉间却缓缓凝滞起来,“可那件事情,终究是我的遗憾,尤其是在我听到背后有人议论我母亲,认定是她当初害死了我家那位姨娘才招致了我身上的报应时,我才知道,我始终未曾放下过对那件事情的介意。 所以我决定试一试,最开始真的只是想试一试,甚至自己都觉得荒唐,哪里知道,我那个堂妹竟然真的有那样的本事,竟然真的让我恢复了正常。” 欢喜姑姑终于舍得给她也倒了杯茶,“是,你这个人的命数着实有些东西,竟然还能遇到这么个白捡的堂妹,然后就有了福报在你身上,幸运至极。” 谢琼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才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当我恢复了之后,竟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说出来,又该如何与我母亲说,才这般一直拖着。 因缘巧合之下,终于公之于众了,却没有获得我想象中那般的欣喜,那个晚上,我娘一晚上都没有睡,要不然就是一个人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念念叨叨,要不然就是在她屋子里头的香案前神神叨叨。 得知我好了的消息之后,她看上去并没有变得更高兴,反而陷入了一种狂热的状态,狂热地拉我去各处相看,好像恨不能立刻向全天下公告,我如今成了一个正常的姑娘,恨不能立刻出现一个样样齐全的姑爷,让我赶紧成亲生孩子,赶上落下别人的这几年时光。” 欢喜姑姑闻言不由抿唇一笑,“若我是你母亲,我估计也会如此。在家里便被个妯娌压了多少年,身上又背着莫须有的罪名多少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心态了。” 闻言谢琼华不由恼怒地朝她那边投了一眼,“你倒是还帮她说起话来了,你可知道如今外头在如何传我这个谢家大小姐的话儿?都说我是一个急不可耐想要把自己嫁出去的老姑婆呢!” “噗……”欢喜姑姑一口水才要咽下去,没提防她忽然来这么一句,顿时一口水就呛在了喉咙里,咳了好半天才终于慢慢地缓了过来,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哪个鬼才,竟然能想出这般贴切的形容。” 那放肆的笑声几乎停不下来,最终在谢琼华几乎要杀人的眼刀下慢慢收敛。 “我不信你不知道,何苦在这个时候还要笑话我!” 谢琼华的一脸幽怨却是让欢喜姑姑脸上的神色慢慢认真起来,她转脸看向远处的天边,不知为何,眉眼间便染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我倒不是在笑你,你还年轻,也很幸运,所以经历的事情少,所以你不会理解,有的人哪怕是想要这样的烦恼,其实都是一种莫大的奢望。” 第708章:怀疑 谢琼华暗暗将她此时的神色记在心里,转而无奈道:“你可不要这么说,若只是我受些嘲笑也就罢了。 但如今我母亲着实是着了魔,我们家那些管家的琐事儿原本是她心心念念求了多少年才求来的,如今好了,连这种事情都不感兴趣了。 但凡遇到个沾亲带故的,首先头一件事情,便是像别人打听可有认识适婚的男子,我娘她这根本就是疯了,她打从心眼儿里还是认为是她自己害了我,亏欠了我,所以现在就一个劲儿想要补偿我。” 欢喜姑姑眼底闪过一抹羡艳,却是隐藏得极深,又见谢琼华万分烦恼的样子,便笑着道:“要不然,你在那些欣赏你的客人里头挑一个合你心意的得了。” 这话分明不是什么好话,谢琼华再一次翻了个白眼,然后不忿地扔下一句,“就知道你嘴里没有一句好话,白跟你在这里谈了半日的心了。” 她似乎完全失去了兴致,一脸菜色地从躺椅里再一次起身,想要离开,忽然又加了一句,“不过我那个堂妹,我是真欠了她人情,希望你的消息不会有错。” 欢喜姑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不由噗嗤一笑,“我还当你已经将你那堂妹的事儿撇开了呢,原来还是挂心人家。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儿,不过前提是,她自己不要作死。” 多的欢喜姑姑是一句都不愿意再说了,谢琼华了解她的脾气,也没有试着打听出更多的东西来。 晚上谢温华一回来,她便立刻进了他的院子。 谢温华才刚刚练完功,赤着上半身就进来了,兄妹俩一照面,吓得他立刻叫了一句,然后从屏风上飞快地扯了件衣服裹在身上,“谢琼华你能不能有个女人样儿!哪里有你这样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进一个大男人房间的!” 谢琼华其实也被吓到了,没想到自己哥哥竟然会是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在君莫醉待得久了,脸皮早就已经练了出来,当即便淡淡道:“也不见得如何好看,用不着保护得这么好。” 这样一句话差点儿没将谢温华的狗脾气又给激上来。 “好了!”谢琼华在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之前开口,“我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哼!”谢温华一面整理衣裳,一面没好气道,“就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除了相看陌生男人就是去那些陌生的男人堆里混,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嘴里是这么说,但脚下已经老老实实地往书房里去了,分明是摆足了要好好谈论的架势。 谢琼华只觉得好笑,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跟着他进去了。 “什么事儿?” “哥哥如今手里也有些人,且三大营里头多的是世家子弟,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些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谢温华挑了挑眉,有些诧异,“有多陈?多旧?” “大概也就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谢琼华半点儿不理会兄长的揶揄,神色十分认真,“一个女子,家世应该不差,甚至有可能与皇室有关,花样年纪的时候定了亲,亲事绝对不差,可忽然家道中落,最后流落风尘。” 说着忽然又摇了摇头,“不对!不一定是流落风尘,或者是失去了下落。” 她几乎是一面说一面在心里分析,脸上的神色认真而专注。 与妹妹一向感情不错的谢温华如何能看不穿她此时的状态,手里的笔写到一半,忽然就停了下来,“你说的该不会是欢喜姑姑吧?” 谢琼华愣住了,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谢温华像是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对面的妹妹。 谢琼华便立刻明白过来了,谢温华不是别人,兄妹俩一起长大,又都是胡闹的性子,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所以,这世上真正了解他们的人,或许就是彼此。 更不要说,谢温华知道谢琼华在君莫醉,知道她与欢喜姑姑的身份,更知道妹妹并没有多少社交。 因而谢琼华也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 “还是算了吧!从我发现你胆大包天跑去那里胡闹了开始,我就查过这个人了。” “那你查到了什么?”谢琼华闻言立刻紧张地问道。 谢温华却是摇了摇头,“查不到,这个人的背景很深,在我兄弟跟我说死了两个人之后,我便不敢多查了,后面我查那两个人的死因,才发现竟牵扯到了不少人,包括锦衣卫和东厂。” “啊?!”谢琼华这一次是彻底的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看向对面的兄长。 谢温华笑着道:“我若是有事儿,这会儿还会坐在你面前吗? 说这话就是想提醒你,欢喜姑姑不是一个普通人,你若是觉得她待你好,你还想在君莫醉留着,那就如现在这般相处下去。 你若是觉得不安全,横竖你也没有卖身与她,好聚好散就是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你全身而退还是没有问题的,想来也没有什么人,非要打定主意与谢家为敌,除非对方本来就是咱们的敌人。” 这话说得再有道理不过,可是谢琼华却没有办法这样放手,“我是怀疑……她与那件事情有关。” “那件事情?”谢温华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但是看着妹妹凝重的神色,没有一会儿便想到了,随即道,“不至于吧!一家青楼?” “哥哥你明明知道君莫醉不是一家普通的青楼,其实认真细究起来,除了那件事情,还有什么人会如此需要这般细致的各方消息呢?” “那可不一定!”谢温华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看着他这个样子,谢琼华有些紧张起来,“那还有什么?” “若她是别国细作呢?” “怎么可能!”谢琼华立刻摇头,“姑姑怎么可能会是……” 话说到这里,她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这种可能性推算下来,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什么样的人需要大启各种消息? 目光放远一些,那些对大启不服的周边国家,分明都有可能。 且若是人家的触角已经这么深了,那更深一些,宫里头那些人,身上有着皇室血脉的那些人,难道就真的能保证都没有问题吗? 谢琼华生生打了个寒颤,“不会吧!眼下大启各方面都好好的,哪里就到那一步了。” 谢温华没有接她这话,身为一个军人,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比谢琼华更敏感,也更慎重。 谢琼华却是直接让自己跳过这个想法,接着道:“她的身份若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查明白的话,那咱们也就只好算了,但是……但是若是她真的牵扯到那件事情当中,是不是直接便会影响到谢琼华?” “这与小四又有什么关系?”不知道是不是一种习惯,谢温华对谢颂华的称呼从头到尾都没有改过,这独一无二的昵称里也看得出他对这位堂妹的不一样,“更何况,眼下这样的局面,还能翻出什么样的花儿来?” 第709章:决定 谢温华说完便发现自己妹妹一直在看着自己,那眼神里多多少少带了些鄙视的味道,因而他也就没有办法再隐藏,便气急败坏道:“你是我妹妹,有些事儿,倒也不至于要我全部告诉你吧!这可是大事儿。” 然后看到妹妹脸上鄙夷的神色,他倒是冷静了一下,“你是说,欢喜姑姑和……” 后面那个名字他没有说出来,哪怕是在自己家里,亲口说出这样的事儿,于他而言,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谢琼华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神色显得极为凝重,“我不知道,我就是有这样的直觉,但是哥哥,这种事情一不留神,就是倾巢之祸,府里其他人无知无觉,可咱们既然已经有所察觉,总不能如此干坐着等吧?” 谢温华终于松了口风,“罢了,这事儿你不要管,我手底下还有些人,我想办法查一查看看。” 得到兄长这话,谢琼华松了口气,却又连忙嘱咐道:“若实在不成那便罢了,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安危要紧。” 谢温华闻言不由笑了,“难道在你眼里,你哥哥我那般英勇伟岸不成?不过这事儿得告诉小四一声,她手里的人更好调用,或许她比我们动作还更快些。” “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谢琼华想起被困在宫里的谢颂华,才稍微放松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 而实际上,此时的谢颂华比她还要紧张。 小青看着她手里的瓷瓶,抿紧了唇,“王妃,若是下不了决心,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她不是很清楚那个瓷瓶是做什么用的,可是既然要让她拿去乾元宫,那光想一想也知道此时谢颂华面临的艰难抉择涉及到的不会是什么小事儿。 谢颂华抬眼看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着实拿不定终于。 她咬了咬牙,最终将那瓷瓶往小青手里一递,“最后一日,若是明日还没有半点儿消息,你就按照我方才的吩咐去做。” 说完她立刻又补充道:“不要理会我明日的反应,这事儿我自己拿不定主意,太容易受情绪影响。” 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直接转过脸去,不敢再看小青手里的那个小瓷瓶。 小青顿时觉得手里的东西似乎有千斤重,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和任务,因而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东西收下了。 华阳夫人这两日身上好受了许多,但是那种隐藏在骨髓里的痛却一直如影随形,时时提醒她自己身中奇毒。 且这几日她也发现了,但凡她在谢颂华面前发脾气,那怕是很快就会吃上苦头。 谢颂华几乎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她身上的毒就是谢颂华下的,但是就是不承认。 别说现在裕丰帝几乎不理事,就是身体康健之时,这事儿闹到裕丰帝跟前,也不可能给谢颂华落罪。 华阳夫人便从最开始的埋怨诅咒,改成了用眼神杀人,现在几乎已经被磨平了心气儿,只希望谢颂华赶紧收了神通,让她好生睡个觉。 慧敏郡主成了个寡妇之后,这天下像是没有人能管得了她了,凭着裕丰帝最宠爱的外甥女的身份,几乎就住在了宫里。 因而也将谢颂华的手段看在眼里,又是恐惧又是愤怒。 偏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而最重要的是,她还记挂着自己身上的事情,说好是两日,她并没有查到萧钰的下落,只不过凭着裕丰帝对她的宠爱,她到底进了一趟乾元宫。 因而可以肯定的是,萧钰确确实实不在乾元宫,不在裕丰帝的面前。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反馈。 她不知道那日出现的人到底是谁,也就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股势力,想要反向去调查,却一点儿手段都没有。 一方面,她自然希望对方真的能因为这点儿线索将解药给她,可等了两日并没有消息,便又开始担心对方会将自己的秘密公布出去。 她下意识地就躲在了宫里,似乎这样就能逃掉一些什么。 长公主回南已经有一阵儿了,自己这个母亲太过于了解自己,因而留给她的人手也只是用于保护她,公主府原本豢养的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给她。 这会儿她想派些人去查清楚那日的事情,就变得极为困难起来。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没有住在原本宫里给她准备的住处,而是直接搬进了华阳夫人这边。 因为她清楚,早前有裕丰帝的授意,华阳夫人可以动用一部分东厂的势力。 只是她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敢这样对华阳夫人,拖着她让她的病迟迟不得好。 “你是不是故意的?”在慧敏看到,对谢颂华根本不需要如何客气,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一朝得势而已。 因而哪怕眼见着华阳夫人在她手里吃了亏,她仍旧没有半点儿在意的样子,语气里满是有恃无恐。 谢颂华当窗整理着自己的针袋,闻言连头都没有回,“不知道郡主说的是什么,什么是故意的。” “你对姨奶奶的手段!”慧敏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你不会真的以为姨奶奶没有对付你的手段吧?真当自己有所倚仗,所以这般为所欲为了。” “什么倚仗?”谢颂华拿起一根银针,放在窗户前仔细端详。 慧敏下意识地就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眼瞳骤然一缩,“有毒?!” 谢颂华这才看了她一眼,“你在胡说什么!” 慧敏却是立刻立刻的作为,指着她手里的那根针怒不可遏道:“你还敢说姨奶奶的毒不是你下的,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毒针带进宫。” “不过就是烤出了色而已,郡主认为针尖上这点青色是毒?”谢颂华的语气漫不经心,与慧敏的紧张对比起来,显得过于轻松。 “你……胡说!” 慧敏却是完全不敢上前,在她看来,谢颂华都敢对华阳夫人下毒了,说不定发了疯忽然给自己扎一针,那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只是她想不通,谢颂华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大胆了。 “要不然……郡主随我一道往太医院去验证一趟?”仍旧是那般慢条斯理地将那些银针一根根地收回,谢颂华挑眉看向她,语气里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你……”慧敏总觉得这话不对,可是她说的话却又让她心动。 万一谢颂华就是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会退缩,所以才故意这么说呢? “那当然得去!”慧敏毫不犹豫接口道,“宫里住的可都是重要的人,你这个时候带着这些东西就进来,谁知道你是安得什么心。 万一,万一你是敌国的细作,想要趁机加害舅舅可怎么办?就算是为了我们大启的安慰,我也必须要带你去一趟太医院。“ 谢颂华对于她这番说辞,仍旧显得非常平静,甚至平静地点了点头,“郡主说得有道理。” 眼看着她真的收了东西,打算起身跟自己一道去的时候,慧敏总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 可她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第710章:太医院 等到了太医院,听到说要检查谢颂华的医药箱,几个太医都有些惶恐。 一个是陛下最宠爱的外甥女儿,一个是宸王妃,这个时候忽然闹到了太医院,他们自然一个都不想得罪。 可是慧敏郡主的态度强硬,宸王妃看着似乎也并没有半分恼怒的样子? 因而太医院的这一帮太医便十分诚惶诚恐地当着两个人的面儿仔细查验谢颂华的医药箱。 这看上去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可是这会儿慧敏郡主如此郑重其事,导致几个太医也不敢有丝毫马虎,每一样东西都要细细地查验。 相反,谢颂华看上去却分外闲适,坐了一会儿之后便觉得有些无聊,转脸对慧敏道:“郡主感兴趣的话,不妨在这里慢慢看,我倒是对他们的药房更感兴趣一些。” 她毕竟是个大夫,终于有机会来到这做皇家的私人医院,面对着如山一般的药房,她如何能不心动。 守在太医院药房门口的是个年轻的大夫,看到她过来立刻诚惶诚恐。 谢颂华笑着道:“我可否进去看看?” 那大夫连忙道:“这……” 那大夫还没有回答,旁边便走过来一个太医,接过了她的话头,“这自然是可以的,王妃您是卓院使的徒弟,算起来也是半个咱们太医院的人。” 那年轻的大夫闻言看向谢颂华的目光又完全不同了,如果说刚开始是因为双方身份的差异而显得有些畏惧,到这会儿便又添了几分敬畏。 想到自己师父的为人,谢颂华心里了然。 那后来过来的太医便陪着谢颂华一道入内,温声道:“下官姓闻,卓院使也曾教过下官一段时间。” “闻太医,”谢颂华从善如流,随她一道入内,“那我是不是还应该称您一句师兄。” “不敢当不敢当,”闻太医连忙谦虚道,“卓院使教下官,乃是因为下官后入太医院,提携而已,并未真正收下官为徒。” 两个人说着话,便走到了药房的深处,那门口的大夫又如此前一般,坐在了门口的书案前,认认真真地整理资料。 “有什么异常吗?” 谢颂华压低了声音,仍旧做出仔细查看药材的样子。 闻太医手里拿着一块黄精,似乎是在介绍什么,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与此时两个人像是要讨论的话题截然不同。 “有!乾元宫支领的药材目前没有任何异样,倒是东宫最近支领一些以往并没有用过的药材。” 谢颂华微微皱眉,“东宫?” “不错!”闻太医压低了声音,“太医院药房的药材管理得十分严格,一出一入都是有定数的,宫中的贵人若是有患病的,也需要有正经的坐班太医开具药房才能来药房支领药材。 只除了乾元宫例外,不过东宫领的那些药材倒是寻常,只是比以往要多出了许多。” 他说着将几张纸不动声色地递给了谢颂华。 然而谢颂华并没有多少兴趣,对于太子及他的那些女人,她没有什么兴趣,她就是想知道裕丰帝的身体到底如何。 “你说乾元宫的药材没有任何异样,是指从什么时候开始?” 闻太医思索了一会儿,十分肯定到:“一个月以前。” “也就是说,一个月以前,乾元宫换了药方?” 闻太医点头道:“是!那日隐约听说陛下的身体有些不大好,国师便入了宫,然后到我们这边来的方子,便有所变动。” “什么样的方子?” 闻太医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 谢颂华知道这种事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国家机密,哪怕因为卓院使的缘故,让闻太医愿意替她做这些事情,可若是涉及到裕丰帝的药方,这对于一般人来说,确确实实算得上是个极大的考验。 因而她赶紧换了个说法,“闻太医了解得这么清楚,那想来那张方子,你应该看到过。” “是!”闻太医神色间越发犹豫了,最后咬了咬牙,“那方子……” “那请问,你觉得那张方子连续用上一个月,可还妥当?” 这话一出,闻太医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谢颂华的意思。 他立刻沉思起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哪怕日日与医药打交道,这一时半会儿,他也难记得那么清楚。 然而这会儿被谢颂华一点拨,他才反应过来这里头的不妥当。 既然连闻太医都听闻了裕丰帝的身体恶化了,那这恶化必然不简单,更何况还请了国师入宫。 面对忽然起来的恶化,不管是那个大夫开出来的药方,都不会温和。 这样的药方又怎么可能用上一个月都不换? 但凡对医术稍微精通些的大夫,对于恶疾的治疗一定是会采用动态监控的法子,会根据病人的情况,随时做出调整来。 所以,那张药方根本就是个幌子。 时间上也对得上。 所以,这件事情,乾元宫是参与了的。 若是国师没有入宫,或许还有别的可能,可既然国师都入宫了,这就不仅仅是指代乾元宫,而应该说是裕丰帝。 闻太医还沉浸在自己的沉思当中,谢颂华却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当即认真地给他行了一礼,“多谢闻太医,今日的事情,我必然不会忘记。” 闻太医连忙道:“若非卓院使,闻某这条命早就已经折在后宫里了,卓院使此前就叮嘱过,王妃若有差遣,闻某义不容辞。” 说起卓院使,闻太医语气有些哽咽。 但事涉宫变,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想到那个日前还写信过来洋洋洒洒地述说南方婉约景致的老头儿,再看面前这个面露苦涩的闻太医,谢颂华觉得自己那位师父多少还是有些不厚道。 等她从药房出来,慧敏郡主已经走了,自己的医药箱还留在那里,见着她出来,那几个参与了检查的太医都纷纷上来告罪。 “与你们有什么干系?”谢颂华笑着将自己的医药箱拿过,“我还要感谢诸位替我洗清了嫌疑。” 下毒这种事情,对于有的人来说,哪里有那么复杂,还需要事先将毒藏在银针上么? 那太麻烦了。 想来慧敏走的时候大约心情不好,谢颂华倒是因此而感觉心里舒坦了不少。 果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慧敏那一张臭脸。 “我可是十分配合你,让你通通都检查了一遍,那些没有凭据的揣测,是不是也可以先收一收了?” 慧敏闻言并没有接话,而是十分不客气地将自己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谢颂华知道她烦躁的原因,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那个把柄。 眼下看来,还能多用几次。 小青见她平安归来,也松了一口气,替她将药箱规整好,然后就看到桌上的几张纸,“王妃,这是什么?” 谢颂华扭头看了一眼,随口道:“没什么,几张没用的方子。” 她才要吩咐小青将东西扔掉,目光却忽然像是被定住了。 然后连忙走了过来,将那几张纸拿了起来,仔细端详。 第711章:拿捏到底 “王妃,怎么了?” 小青不懂药理,但是看到谢颂华的脸色,立刻明白恐怕这几张方子,很是要紧。 因而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谁知过了一会儿,谢颂华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有点儿意思。” “什么?”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而是拿过了纸笔,然后将那几张方子一一摆在了面前,再从每一个方子里头圈出几样东西。 最后全部誊在了另一张纸上。 “这是什么?” “这个啊!”谢颂华一边晃了晃那张纸,让上面的墨迹干得更快一些,一面笑着道,“这可是好东西。 你立刻去太医院,让闻太医帮忙查一下,看看这几张方子都是谁拿去的,领取的分量多少,又是什么时候领取的,对了,还有一样,问问最近这段时间……不,一年之内,东宫有没有谁的方子里有这一味药材。” “是!”小青见她神色轻松,方才的紧张也就自然而然地跟着散了,行了一礼就麻利地出了门。 谢颂华则是去了华阳夫人的屋子里。 “夫人今日服了药,可觉得好些了?” 华阳夫人没有回话,等谢颂华走得近了,才发现她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帐子里面看书。 仔细一看,那书实际上是个话本子。 “看来夫人今日好多了,都有闲工夫看书了。” 华阳夫人终于面露不虞,将手里的书放下,难得没有呵斥谢颂华,而是带了几分疲惫之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日晚上都睡不好觉,难得这会儿清净,你还要来打搅我。 我现在命都握在你手里,也没有心情整治你什么了,你不妨直说吧!你究竟要对我怎么样?或者说,你究竟想要如何?” 谢颂华自顾自地坐在床边的绣墩上,面上含着浅笑,“夫人这话说得我好生惶恐,虽然说夫人身上的毒在我的治疗下有所减轻,可就这样便说夫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我手里,着实有些言重了。 至于夫人说我想要如何,这也不知是从何说起,若非夫人态度恳切,夫人跟前的姑姑又着实态度强硬,我可真未必敢接这个任务,来给夫人看病。 好在也还算有两分本事,没有堕了家师的名声,能叫夫人好了大半,这么一想,往后,我与夫人之间也算是结了一桩善缘了。” 华阳夫人原本好容易展露的好脾气这会儿也有些忍不住了,“我就没见过你这般没脸没皮的人,竟然能将话说成这样! 善缘,你将我害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又把持着我的性命,还说我与你结了善缘?!” 她才一激动,身上就控制不住地开始酸痛,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你……” “哎呀!夫人别激动,这病就是这样,一激动就容易不舒服,要不然,我替夫人再针灸一次?” 想到她那叫人痛不欲生的针法,华阳夫人愣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身上的疼痛感也慢慢地减弱了些。 “好好好!我不与你计较,你直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夫人可真算是误会我了,”谢颂华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来,只是那神色未免也有些太过于做作,叫人一眼看出她没有一点儿真心,“实际上我就是觉得从前我与夫人之间大约是有些误会,夫人对我一直不大喜欢。” “哼!” 听到她这假惺惺的言辞,华阳夫人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否认。 谢颂华半点儿不见气恼,接着温声道:“这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才会叫夫人这般对我,毕竟夫人是陛下的姨母,是陛下都敬重的长辈。 王爷算起来也是夫人的外甥,夫人对王爷自然是没的说的,断然不可能是因为王爷的缘故才不喜欢我的吧?” 说到这里,她忽然皱了皱眉,“哦,对了,夫人一向喜欢慧敏郡主,可是因为我嫁给了王爷,成了宸王妃,所以在夫人的眼里,是我挡了郡主的路?” 华阳夫人看见她这个样子,就觉得厌恶得要死,听到她这话冷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慧敏与宸王差着辈分,我怎么可能会促成这样的事儿。” “就是说嘛!”谢颂华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我也是这样想的,夫人有不是那等不知规矩的人家出身,怎么可能会起这样的念头呢!那么……” 她拖长了声音,面露疑惑,“夫人可否告诉我,为何你打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我?总不能头一回见我,你就觉得我面相不讨喜吧?” 华阳夫人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她转过脸,认真地看向谢颂华,“所以,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 “嗐!”岂料谢颂华却是摆了摆手,一脸不以为意道,“不过就是与夫人坐在一起闲聊罢了,哪里有什么目的,若要说我的目的,那是最简单的一条,我还不就是希望能与夫人好好相处?” 到这个时候了,华阳夫人怎么可能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的风格。 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上又在开始作痛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毒药,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效果。 华阳夫人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淡淡地道:“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什么恶意,如果此前让你误会了,现在你可以不用介意。 至于慧敏的事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喜欢,我那会儿不过是磨不过她,随她去了一趟,这事儿不过是她一厢情愿,你不用担心,若她下回提出来,我不会同意的。” “那倒是多谢夫人的深明大义了。” 谢颂华仍旧坐在那绣墩上,安如泰山,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脸上的表情平静到了极点。 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瞬间又叫华阳夫人动了怒。 这么多年,她还真没有见过谁敢在她面前如此作为。 “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除了替我医治,如果没有什么事儿,你也不必往我这里跑了。” 谢颂华闻言便笑着起身,“看我,都没有注意到时间,夫人也确实到了该睡一会儿的时候了,那我便先出去了。” 这话却让华阳夫人吓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你说什么?什么叫到了我该睡一会儿的时候?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她那般惊惶的样子,谢颂华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但随即便又调整了表情,温声道:“夫人不用这般紧张,也不要过度解读,我就是觉得眼下夫人的身体还虚弱,需要多休息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施施然从华阳夫人的屋子里离开,后面便是华阳夫人低声的诅咒,只是诅咒之后,又忍不住开始“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 谢颂华挑了挑眉,所以这什么东西都是双面的。 蛊毒用在人身上确实会叫人闻风丧胆,但是有的时候,却也是一样利器。 小青已经回来了,并且将此行的结果呈了上来。 看到如自己所料一般无二,谢颂华的唇边泛起一抹笑意,“果然,不安分的人,到了哪里都不安分。” 第712章:矫揉造作 小青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但是看起来似乎不是坏事。 “江良娣上回见着咱们不是说,我与她好歹也是姐妹一场,不该不去她那里看看么?这会儿我才觉着她这话说得对,确实该去看看她了。” 小青看了一眼那几张方子,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便笑着点头道:“正好,今日天气不错。” 对于东宫来说,谢颂华算得上是个稀客。 宸王与太子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江淑华在谢家的身份尴尬,进了东宫之后,几次与谢家闹出不愉快。 哪怕如今太子地位稳固,也未见谢家以此为由头来往走动。 倒是齐家来得殷勤,可最近太子才发现,原来齐家也是个两面派。 许多事情都经不起细推,仔细推敲下来,才知道内里有多不堪。 因而对于齐家,如今的太子不如何上心,到如今,齐家大老爷也未能入内阁。 若是他们放聪明些,知道在东宫争取表现表现,或许将来还有机会。 利益就是这样。 有的时候,累积得越多,自然越好,但是却未见的会更珍贵。 谢颂华来东宫来得少,然而这一来,太子妃便听说了,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早就听说王婶在宫里。 只是事关夫人的身体,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好打扰,不然,如何也要去给王婶请个安的。” 实际上谢颂华对赵明溪很有好感,性子爽朗,心里又有成算。 最重要的是,待人十分有分寸。 不管是从前在三皇子一派的打压之下,还是如今这等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总让人觉得无比真诚。 仔细说起来,谢颂华倒是觉得她有些可惜了。 太子其人,实际上并配不上她。 因而见到她,谢颂华也十分热情。 “能尽一点儿心,也算是我这个做晚辈的福气。” 都是寒暄的话,大概谁都不会当真。 只是说了半日,都没有听出对方的来意,赵明溪便大约明白了,“前些时候,隐约听说王婶入宫碰到了江良娣。 她年纪小,又受殿下的宠,行事说话有的时候未免有些失了分寸,若是在王婶跟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代她向王婶赔个不是。” “这是怎么说的!”谢颂华如何会受她的礼,连忙摆手道,“江良娣说的没错,从前我们是一个家里的姐妹,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她? 太子妃如此倒是太过于小心了,她倒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得罪我,只是有些事儿我想问问她,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是一般人家的礼仪,客人要见妾室,总是要先通过当家主母的同意的。 只不过这里是东宫,宫里的妾室与外头自然不一样。 谢颂华此举便是在抬着赵明溪。 赵明溪哪里有不明白的,想想齐家那个老太太每回来,理所应当地就往江淑华的院子里,便不由觉得好笑。 一个两个都是看不清楚形势的人。 “哪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她终日在屋子里闷着也是闷着,能得你过来探望,估计欢喜异常,快去吧!” 说着便招来一个宫女在前面带谢颂华过去见江淑华。 江淑华正在院子里逗自己的姑娘,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谢颂华来了?” 原本她是很想在谢颂华跟前摆谱,可惜,谢颂华一次机会都没有给她。 眼下对方忽然自己找过来,她反倒下意识地觉得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不过也不及她细想,谢颂华就在宫女的指引下进来了。 江淑华当即便扶着西竹的手站了起来,笑着道:“妹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听说华阳夫人叫你去给她看病了,我还以为妹妹日日都在跟前熬药侍疾呢!” 这就是江淑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谢颂华特别不一样的缘故还是如何,就是口头上的威风也是半点儿不想错过的。 “是啊!”谢颂华随意点了点头,然后便在椅子上坐下了,语气无聊道,“今日夫人身子好些歇下了,我这好容易得了空,想到上回你与我说的话,觉得也颇有几分道理。 毕竟咱们俩从前是一家子的姐妹,这事儿谁也瞒不过,太过于生疏好像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江淑华听到这一句,便觉得心里有了底,猜测对方是为了萧钰的事情来的。 因而便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 然后她抬眼看了一眼西竹,抿唇笑道:“我一直都知道,妹妹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极好的,只是咱们姐妹之间的对话,你看是不是……” 谢颂华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青,然后笑着道:“小青跟着我也有一段时间了,没有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儿说的。 再说了,咱们姐妹之间的对话,又不是什么朝政秘闻,有什么听不得的。” 这个态度倒是让江淑华有些疑惑了,难道谢颂华不是来探听萧钰的消息的? 不然为何她这样大大咧咧,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萧钰的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多! 正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谢颂华笑着道:“看得出来,你在东宫过得挺不错的,方才也听太子妃说了,殿下很是宠爱你。” 江淑华闻言不由面露得色,“比不得妹妹你,这京城里不都在传扬着妹妹你与王爷举案齐眉么?” 说到这里,江淑华忽然话题一转,像是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叫人心累,殿下与王爷都不是一般人。 咱们这些后宅的女子,对于前朝的许多事情比他们那些男子了解得可要浅显多了,偏生他们这些人遇到些事儿,却又不注意避讳,害得我总担心某一天我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一些什么重要的事儿。” 见谢颂华听到这话始终面色平静的样子,江淑华干脆将话点得更明白了一些,“妹妹应该也有这样的烦恼吧? 王爷在王府自然也是又书房幕僚的,若你恰好在书房,可要怎么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呀?” 从前就觉得江淑华为人做事有些矫揉造作,没想到如今入了宫,竟比从前更甚。 难道太子竟然喜欢这一挂的? 果然,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谢颂华在心里腹诽,脸上却仍旧带着笑容,就像是在欣赏一场表演似的,欣赏此时江淑华脸上做作的神态。 没有得到答案的江淑华立刻便认定谢颂华得宸王的宠爱不过就是谣言,她在宫里好几次见过萧钰。 那样一个清冷如天神的男子,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特殊对待? 可偏偏谢颂华不接她的话头,让她很是无趣,干脆就将话挑明了,“妹妹该不会没有进我王爷的书房吧? 还是王爷在这事儿上头特别敏感,不让一般人进他的书房?” 差不多看够了,谢颂华笑着点头,“我却是不大去前院。” 就在江淑华想要出言讽刺两句的时候,她便接着道:“也不知道王爷大部分时候的行踪,那日你说的话,倒是让我觉得,你比我还要了解些呢!” 第713章:会说人话了? 这就沉不住气了? 江淑华有些意外,又有些兴奋。 总算有一天能拿捏得了谢颂华了,而且是在这样的时候。 她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妹妹这话可说笑了,我是什么人?不过就是殿下的一个宠妃罢了!也就是偶尔会在殿下的书房里听到一句两句。” 这才哪到哪儿,这就以宠妃自居了? 谢颂华没有戳破她这一点,反倒绕过了这个话题笑着道:“此前听说五妹妹曾经跟你住在一个院子里?” 提到谢荔,江淑华的脸上便有些淡淡,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而又自信起来。 她抬起保养得十分精细的手,遥遥往西厢一指,“喏,就住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勾搭上了殿下。 殿下也是一时昏了头,没有看清她的真面目,竟然真的将她带了过来,但是又担心我会不高兴,所以干脆就把人送在了我这里。” “哦?是这样吗?”谢颂华的眼神有些发冷,面上却仍旧保持着笑容,“说起来,当时太子和太子妃还派了人去咱们家说项呢!只是位份一直没有定下来。 只是可惜了,谁知道她竟然这样福薄,还没有等到殿下登上大位,便香消玉殒,对了,咱们家里的人都没能见到五妹妹最后一面。 她一直住在你的院子里,你倒是成了最后送她一程的人,不知道五妹妹可有留下什么话没有?” 江淑华的脸上有些难看起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脸上淡淡地道:“她不是死在外头的吗?我哪里能听到她的遗言?”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在场,又是在东宫,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东宫上下,难道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位谢姑娘么?” 谢颂华的声音也同样冷淡,听得江淑华十分不悦。 她原想说两句硬气的话,话到了嘴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口风,“说起来,她也是心比天高,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看看自己的能耐,竟然想要靠着那样下作的手段上位,还妄图压在我头上。 你想想看,以我在殿下身边的地位,加上我还生了小郡主,凭她,怎么可能压得过我去?只等殿下坐上大位,我想,将来妹妹你也会以我为荣吧!是不是?”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疑惑道:“那五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江淑华那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厉声道:“甭管她是怎么死的,妄图压我一头,她就该死!这么说妹妹听明白了吗?” 谢颂华仍旧不说话,只是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端起茶杯喝茶。 “好了,”江淑华先忍不住了,将茶碗重重地搁在了桌上,“咱们也不必绕弯子了,你今日过来是为了宸王的下落吧?” 谢颂华闻言再一次抬眼看她,将手里的茶放了下去,然后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江淑华对她这样的态度十分不满意,既然是来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绕了半天的圈子,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味,她终于开始说人话,“谢颂华,咱们的关系如何,你与我心知肚明,既然这样,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将我知道的告诉你?” “我当你不绕来绕去绕到晚上,便不会好好说话呢!” 谢颂华的神情比方才似乎显得还要更放松一些,那语气里不以为意,着实叫人气恼。 “这就是你求人的姿态?” 听到江淑华的话,谢颂华挑了挑眉,“求?我怎么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知道王爷的下落呢?” “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是很显然,你这个王妃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夫君的去向呢!这……是不是有些可悲啊!” “好吧!”谢颂华摊了摊手,“那你说吧!你希望我做什么,然后才能告诉我?” 江淑华抬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脸上露出不满意的神色来,“就你与我说话的这个态度,我就很不喜欢,我不喜欢的话,心情怎么会好,心情不好,又如何来的谈兴?” “哦?” 江淑华指了指自己脚边的地砖,“你可能不知道,宫里头是个等级十分森严的地方,我虽然位份不高,但是我在殿下跟前的地位高。 殿下喜欢我,喜欢我的女儿,那我就是这东宫的主子,你知道吗?那些太监宫女,都习惯跪在我面前请示事情呢! 今日你这样过来,是不是也算是向我请示事情?请示关于王爷的下落?” “你是要我跪下?” 江淑华听到这话便不由抚掌而笑,“之前家里的教养嬷嬷就说你领悟能力很强,很多东西一学就会,我原本还不服气,这会儿倒是觉得嬷嬷说得没错,你看,我这一说,你不就听懂了么?” 谢颂华没有动身,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淑华,目光中带着两分怜悯。 “怎么?你不愿意?是觉得你宸王妃的身份比我高贵,没有跪我的道理么?” 江淑华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恶意,而且也半分掩饰那些恶意的意思都没有。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觉得没有跪你的道理,而是我一向不喜欢下跪,对于任何人都一样。” “哦?那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江淑华摆弄着自己被宫女们拾掇出来的精美的指甲,颇有一种成竹在胸的味道。 谢颂华温声道:“我以前总觉得后宫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 “嗯?这是怎么说?” “都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这句话我不一定认同,可一堆女人争一个男人的地方,想来是非是绝对少不了的。” 江淑华没有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转过脸来看她。 谢颂华仍旧是用那般语气道:“但是我看来你之后,倒是觉得这样的想法也不尽然,你这都入宫这么久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在各种阴谋诡计之中打了好几个滚,应该会变得更聪明些才是。 但是现在看来……你竟还是这般愚蠢,难道真的是太子将你保护得太好,对你宠爱太过的缘故?” “谢颂华!你可不要忘了你今日是做什么来的,激怒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江淑华最讨厌谢颂华这个态度,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面前的人,她此时的身份是宸王妃,是别人无可撼动的存在。 “我没有忘记我今日是为什么而来的,那么你呢?”谢颂华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这一次却是连眼睛里都是笑意,“你是否忘记了,你今日所得来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宠爱呢?” “你是什么意思?”江淑华微微皱眉,心里莫名地就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我自然知道,不然我如今怎么能……” “不!”谢颂华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显得越发自信与平静,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决,“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就应该会好好珍惜殿下对你的这份真心,而不是利用这样的机会,做一些伤害殿下的事儿。” 江淑华瞬间变了脸色,她忍不住用力抓紧了桌角,“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第714章:攻守之势相易 “真是我在胡说吗?”谢颂华仍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于如此仰视对面的女子,也未曾觉得有任何的不适,“你好像忘记了,我是个学医的,而且我的师父是太医院前任院使。” “轰!” 心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江淑华脸色骤然煞白一片,她盯着面前的女子,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而谢颂华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似的。 江淑华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就她方才的反应,谢颂华大概就已经确定了。 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真相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实事更不一定就会成为事实。 所有的事情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都有可商量的余地,只看商量出来的结果,对于商量的双方来说,是不是满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自然是个大夫,这事儿整个大启大概都知道了,要不然你这会儿也不会被召进宫,给华阳夫人当大夫。” “嗯!”谢颂华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很认同她说的话,“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算着时间,夫人大概快要醒了,我今日还得替她施针,与你谈了这么久,倒是十分开心,若是有机会,日后再聊吧!” 她说着便整了整衣袖,站起了身。 江淑华仍旧站在那里,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等谢颂华走出去已经两丈远的时候,她终于出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如今攻守之势相易,谢颂华越发显得从容不迫,“不过是前两日去太医院找点儿东西,无意中发现了几张药方。 你也知道,我与五妹妹的关系虽然一般,可到底是同一个爹生的,又都姓谢,关于她这莫名其妙地死了,心里总是有些挂念的。 我们这些当大夫的,最喜欢没事儿瞎捉摸药方,原本是想要看看能不能从东宫的药方里看出点儿什么名堂,也好全我与她的一场姐妹之情。 谁想没有发现出什么名堂,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当然,这只是对我这样的大夫来说,对于太子殿下来说,这事儿肯定不能称之为有趣,你说是吧?” 谢颂华回过头来,看着江淑华惨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她看上去好像顺眼了许多。 自己果然不是个好人。 江淑华抬起眼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你想要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 谢颂华目光移到自己方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所以,有的谈?” 这样的态度,说有多恶劣便有多恶劣,江淑华简直气得快要爆炸,偏生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只好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指着对面的位子道:“王妃请坐。” 这个态度就显得认真且正常多了,谢颂华含笑重新落座。 她伸手重新从茶壶里给江淑华倒了杯茶,“良娣莫要这样的表情,此前你也说过,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在一起生活过的姐妹,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商量呢?你说是不是?” 这样的回旋镖一点儿都不好笑,也一点儿都不有趣,江淑华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人。 然后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忍不住去看对面的人。 她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她与谢颂华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她是自小在谢府长大的那一个,明明她是受着各种贵族教育长大的那一个,为什么在谢颂华的面前,自己从来没有赢过一次。 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刚开始连字儿都认不全,连笔都不会拿的人,为何却能一步步地走在自己的前面,而且走得越来越快,离自己越来越远。 江淑华以为自己快要成功了,只要太子登上了帝位,以她现在在太子跟前的地位,不说贵妃,一个妃位是如何都跑不掉的。 宸王妃再如何尊贵,那也只是个外命妇而已。 她才是皇帝跟前的女人,日后若是入宫相见,谢颂华也是必须要给自己行礼的那一个。 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了,她竟然还是会输给谢颂华。 经过方才的对话,她心知肚明,谢颂华已经知道了一切。 若是她将这件事情捅出去,自己眼前的一切,包括幻象的未来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她就成了一个笑话。 不,不是笑话。 没有人会笑话她,因为她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眼下她看着面前的人,半分笑容也无法露出来,甚至没有办法再开口。 因为她感觉只要她开口出声,自己就会先忍不住崩溃了。 “你好像看上去不大好,”谢谢颂华端着茶碗,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若是觉得现在不能谈,咱们也可以缓一缓。” 这一句话让江淑华从自己此时失神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对! 她手里还有筹码,她还有机会。 因而她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冷静道:“你会把东西交给我?” “看你表现。”谢颂华回答得十分自然而平淡。 但是这话几乎就是方才江淑华对她说的话的翻版。 “你要我给你跪下来?” 江淑华咬了咬牙,打算从位子上站起来。 却被谢颂华拦住了,“我说了,我不喜欢下跪,所以我也不喜欢看别人下跪,咱们就来点儿实际的,我只关心一件事,你知道多少?知道什么?” 这话问得江淑华一阵心虚。 她知道的不过就是太子透露出来的那一句话而已,而且是她不小心听到的,前因后果完全没有听清,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是后来又从太子妃和赵月蝉的对话中隐约猜到了一星半点儿。 这原本是她准备好打算诈一诈谢颂华的,谁知道谢颂华没有诈到,反倒被对方将了军。 “我……我告诉了你,你就会放过我么?” 江淑华甚至没有再说将东西交给她的话,因为她也清楚,就算谢颂华将她查到的那些东西,那些药方都交给自己,其实也没有任何用。 因为只要这件事情嚷嚷出去,要查总能查得到的,别说太医院各种药方都有存档,那些太医她也不可能都杀的光,还有东宫这些经过手的宫女,那些药零零碎碎,五花八门,她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分拨下去了。 可事关太子殿下的身体和子嗣,她能猜想得到追查起来会查得多么深,她不可能逃脱得了。 谢颂华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等到对方被自己看得有些瑟瑟发抖了这才道:“难道你没有听懂我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我不是说了么?我要看到你的诚意,要看看你不是真的对于咱们眼下在谈的事情有作用。” 一句话让江淑华的面色陡然间又白了几分,甚至有些灰败的颜色。 看到她这个样子,谢颂华的心也沉了下去,她眯起了一双眼睛,嘴里说出来的话,带了几分寒意,“所以,你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想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第715章:坑 江淑华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不是的!我……我知道,我知道一点儿!我……我是听到了太子跟别人的对话,我听到了那么一句。” 谢颂华眉眼间的冷意更甚,“就一句?” 江淑华下意识地就想要撒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谢颂华的目光中,她发现她的谎撒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现在说的每一句谎言,实际上很快就会被证实推翻。 “我可以查!”绝望之下,急中生智,她几乎是立刻就找到了自己求生的通道,“殿下如今几乎已经不会防备我了,我可以出入他的书房,只要次数不大多,或者我找个什么借口,总能探听得到。 而且……而且殿下跟前有个小太监,早就已经被我笼络了,你相信我,我可以替你打听得出来。” “我时间不多。” 江淑华听到这句话,连忙道:“我立刻就去安排。” 见她不说话,江淑华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然后将西竹叫了过来。 从谢颂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她在飞快地叮嘱着西竹什么,而那西竹听到她的吩咐之后,面上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江淑华却是毫不犹豫地甩了她一巴掌,然后厉声道:“难道我的命令你也要质疑吗?” 西竹哪里还敢说什么,当即便小跑着出去了。 江淑华便又连忙回来了,“好了,吩咐下去了,会尽快给你答案。” 与她斗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她并没有真的将江淑华放在心上,虽然江淑华从来没有赢过。 但是谢颂华也从来没有在江淑华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这样卑微,这样恐惧而紧张,同时这样乖顺。 “你说你听到了一句话,到底是一句什么样的话?说是要将我变成寡妇?” 说出来的话,谢颂华自己听着都不由有些心颤,可奇怪的是她的语气和语调都显得极为平静。 江淑华却是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这么说的,是殿下那日说了一句叫我不小心听到了,原话是‘这一回要叫他有命去无命回’然后又说了一句,‘历朝历代,何曾见过地位如此之高的王爷’。” 她说着有些紧张地看向谢颂华,见她面上的表情没有因此而愤怒,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提着心吊着胆。 谢颂华坐在位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朝她点了点头,“好了,我知道了,既然这样,那我就等你的消息。” 江淑华看她要走,立刻问道:“你答应我的!” 谢颂华实际上心情已经乱到了极点,因而颇有些不耐烦道:“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办好再说,就凭这这一句话,难道就想救自己的一条命?” 眼睁睁地看着谢颂华离开,江淑华一动不动,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整个人才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似的,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西竹办完事儿,一进来就看到她这个样子,连忙抢了进来,“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江淑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到西竹之后,先是呆了呆,然后便流下泪来。 西竹连忙伸手去扶她,却发现扶不起来,急得不行,便与她一同坐在了地上,“主子,是不是宸王妃对您做了什么?您感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江淑华一把将要离开的她拉住了,只一双泪眼盈盈地看着她。 西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江淑华,不由的有些呆住了。 “疼吗?”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的,西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的是那一巴掌。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连忙摇头道:“不疼,主子没下力气。” 犹豫了一下她才迟疑地开口道:“只是主子,今天……” “你是后面跟着我的,”江淑华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语气却显得十分苦涩,“所以大概不知道前头的情况。 我是谢家自小养到大的姑娘,我跟前也有几个自小跟着一块儿长大的丫鬟,但是她们那些人,没有一个落得善终,不是被发卖了,就是死了。有一个,是被活活打死的……” 似乎是想起从前的那个画面,江淑华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因为我那时候的祖母要立威,血流了一地,我看着她断了气……” 西竹虽然是后面来的,但此前到底还在谢家呆了几日,如何会没有听说过? 这会儿听到江淑华的话,虽然也觉得身上有些发凉,但是还不至于被吓到,她温声道:“主子从前在谢家生活,多有为难之处。 如今咱们已经出来了,现在是在东宫,殿下喜欢主子,就是太子妃也不敢情谊为难,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就是这么一句话,猛然戳到了江淑华的心,她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来一个谢颂华?!为什么她永远见不得我好?自从她一出现,我的人生全完了。 我走到哪里都活在她的阴影里,我永远无法拜托她,不过就是抱错了,不过就是占了她的位子十五年,这也不是我的本意,为何好像,我永远也还不完她!” 西竹不知道如何宽慰江淑华,只能沉默而怜惜地看着她。 等着她慢慢地平复情绪,等着她一点点地恢复过来。 哭声渐渐地小了,因为其他的宫女们早就已经被打发下去了,此时的屋子里显得格外静谧。 西竹这个时候才开口道:“主子,既然前行的路上总有那么一个坑,绕不开也跳不过去,何妨直接将这个坑埋了?” 江淑华一时没有听懂她说的这句话,抬眼疑惑地看着她。 当看到西竹肯定的眼神后,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西竹再一次肯定道:“宸王妃又如何?宸王妃不也是个人么?只要是人,那就会死,如今咱咱们手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不过就是个小女子罢了。” 江淑华眼睛微微发亮。 她不是没有想过,甚至从很早开始,她就巴不得谢颂华去死,也试过一些方法。 可是谢颂华就像是有神人护体似的,每一回都能安然无恙。 后来,她入了东宫,在这里艰难求生。 而对方去了宸王府,成了人人羡艳的宸王妃,跟前人前拥后簇,她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她连接触对方的机会都不多,又如何能有下手的机会。 但是这会儿西竹的话提醒了她,真正想要弄死一个人,真的有那么难吗? 更何况,宸王现在并不在。 更何况,眼下的这种情况,她若不死,自己将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为了那件事情,谁知道谢颂华后面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只有她死了,自己才能彻底安心。 最重要的是,她们自己心里清楚,两个人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巴不得谢颂华去死,对方又岂不是一样的念头。 那谢颂华,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如约定的那样,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江淑华下定了决心,“就在宫里?” 第716章:向国师道歉 西竹毫不犹豫地点头,“宫里哪一日不要死个把人?而且在宫里,她跟前就只有那一个丫鬟在,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调开。 而在宫外,便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锦衣卫无孔不入,说不得还有些什么人暗中跟在她旁边,宸王手底下的势力难以估摸,所以……主子,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条分缕析,江淑华越发冷静下来,眼睛也越来越亮,然后紧紧地抓住了西竹的手,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你能安排?” “自打跟着主子入宫,奴婢的一切便都与主子绑在了一起,主子你好,奴婢才能好,奴婢的存在不就是为了主子排忧解难的么?” 江淑华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她拉着西竹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还好还有你,还好你在我身边,我如今除了你,谁也没有了,谁也不能信任了。” 西竹轻轻地拍着她,“主子先去休息一会儿,奴婢再去安排。” 对于江淑华的反应,谢颂华早在预料之中。 原本她并不能十分确定这件事情是江淑华所为,毕竟这实在是太大胆了。 可今日见对方怕成那样,一切都不用再多说了。 “王妃,那方子是什么?” “绝育药。”谢颂华淡淡地说了一句,脸上露出几分嘲讽,“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 小青被吓了一跳,“绝育药?给谁?” 问出来之后,她便自己知道了答案,“太子殿下?!” 看到谢颂华脸上的表情,小青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疯了吗?这样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如果太子登基之后一直没有所出,那便没有人能凭着孩子超过她获得恩宠,眼下殿下只有两个女儿,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虽然那个占了个嫡长,但明显,殿下还是更喜欢江淑华生的这一个。 所以……” “所以,她完全可以凭借这小郡主,独占鳌头!”小青说着,仍旧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缘故,她便要让殿下绝嗣?!那殿下若是登基,大启岂非后继无人?!” “又怎么可能后继无人?那些大臣们总能想到合适的人选,当初太祖皇帝没有儿子,不也能让先帝登基么?” 小青摇了摇头道:“这也太胆大包天了。” 谢颂华被她这个样子逗乐了,“有的人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做出再离奇的事情我都不会好奇。” 她说完忧色不由爬上眉头,心里想起了江淑华说的话。 眼下看来,萧钰大概率确实是入了太子的局,只是不知道这局到底是什么,他人又在何处。 太子能说出那番话来,一定做了充足的准备。 那么萧钰呢? 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人设计了? 谢颂华轻轻地捂住左胸口,心里不免有些埋怨。 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为何不能跟她说清楚? 非要说什么入宫,而且离开之前一点儿都没有叫她看出来。 她还真的以为他是入了宫。 心里忽然想起高盈,谢颂华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那个念头闪得太快,叫她一时间没有捕捉到。 小青见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来,“王妃,你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此时已经到了华阳夫人的院子里,慧敏郡主正好在院子里,看到她便冷笑道:“这是去哪儿了?姨奶奶召你过来替她老人家看病,你倒是逍遥自在,趁着这个机会宫里逛去了?!” 谢颂华此时看到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谢荔。 只不过谢荔是个蠢的,这个…… 是个美丽而愚蠢的。 剥离了她高高在上的那层郡主的皮之后,简直可以用后世的一个完美的形容词来形容——废物点心。 “郡主看上去倒是挺闲。” 谢颂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打算直接回自己的屋子。 慧敏闻言却立刻挑了眉,拦在了她的面前,微微扬起下巴冷笑道:“你什么意思?” “陛下身体不大好,郡主不是一直说是陛下最疼爱的外甥女儿么?眼下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陛下跟前侍疾,与我在这里辩嘴有什么意义? 或许,陛下回头好些了,又能给郡主撑腰,替你谋算些什么要紧的东西来也未可知。” 慧敏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立刻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情况,冷声道:“你知道了什么?!” 谢颂华却淡淡地笑了,“郡主说的是什么?我能知道什么?还是说……”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眼慧敏,“郡主是有什么不能叫人发现的秘密?” 慧敏怎么可能会承认,立刻退到了一旁,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颂华也不在意,淡淡地摆手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然后面色黯然道:“只可惜我没法见到陛下,不知道王爷到底去了何处,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说完便推门进了屋。 慧敏却是的怔怔地回想着她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难道…… 舅舅知道钰哥哥去了哪里? 但是她前两次去都没有看到钰哥哥的身影,钰哥哥除了入宫,还能躲到哪儿去了? 她自然也担心萧钰,可是眼下她更担心的是自己身上的秘密会被暴露。 不行,她还是要去打听清楚,不过略一犹豫,慧敏便转头往乾元宫里去了。 如谢颂华所说,在裕丰帝这里,她是有些特权的。 哪怕是这个时候,乾元宫里的人也不敢拦她。 裕丰帝见着她,与见到旁人不同,满是病气的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来,“慧敏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舅舅忘了?我这段时间都在姨奶奶那里住着呢!她老人家说一个人寂寞,让我陪着说说话。” 裕丰帝闻言便笑着点头道:“甚好,有你在,姨母也能开怀些。” 慧敏看着靠在大迎枕上的裕丰帝,面露担忧,“舅舅,你怎么就病成这样了?那些个太医都是吃白饭的不成?我瞧着竟没有见一点儿好似的。” 裕丰帝闻言便笑着道:“这看病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哪怕舅舅是九五之尊,也终究有些力不能到的时候。” 慧敏想到如今宫里的动静,不由悲从心来。 自己如今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一向视为最大的倚仗的舅舅眼下也病成这样,还不知道会不会如那帮狗奴才嘴里说的…… 若是舅舅不在了,太子表哥登基,自己哪里还能如现在这般自在? “舅舅是天下共主,自有上天庇佑,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宽慰裕丰帝还是在宽慰她自己。 正说着,忽然风起,掀起内室的帘缦,慧敏眼角的余光忽然瞥了过去,立刻便看到那帘缦后面竟然有个人影。 她吓了一跳,却是立刻呵斥出声,“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裕丰帝却连忙喝住了她,“慧敏不得无礼,还不赶紧向国师道歉?!” 第717章:夜 慧敏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裕丰帝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后面的人竟然是国师! 国师什么时候入的宫? 但是她半点儿不敢再怠慢,连忙跪下行礼,“慧敏莽撞,不知道是国师大人,还请国师赎罪。” 那帘子后面的人并没有开口。 她在地上跪了一会儿,听到的是裕丰帝的声音,“好了慧敏,你回去吧!” 这是什么意思? 慧敏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国师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人,除了舅舅和极少数的几个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但是他的地位无比尊崇,就是如慧敏这样的天之骄女,得到裕丰帝如此看重的人,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放肆。 若是以往,裕丰帝让她离开,她必然还会撒撒娇。 今日却一点儿都不敢放肆了,规规矩矩地就退了出去。 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方才的事儿。 别人不知道,她因为离帝王太近,所以清楚地知道,哪怕是裕丰帝,对于见国师这件事情也颇为克制。 听母亲说过,国师是真正能够窥见天机的人,如今虽然住在宫里,为裕丰帝所用,可能够窥见天机的人同样也被上天惦记着。 所以才会那般神秘,轻易不肯在人前露面。 那眼下看国师这个样子,竟像是住在乾元宫了似的,那岂不是说…… 慧敏顿时悲从心来,眼睛不由湿润了,差点儿当即便洒下泪来。 小青一直远远地坠在她后面,自然将她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 谢颂华皱紧了眉,这世上能有什么事儿会让慧敏有这样的反应? 小青却没有去多想这件事情,她看着外头变得昏暗的天色,有些犹豫,又有些纠结。 谢颂华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王妃,奴婢先下去了。” 谢颂华轻轻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小青没有动静,不由疑惑地抬眼看她。 就在此时,小青也刚好转身离开。 见她一路出去了,谢颂华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仍旧在细细地思量着慧敏的反应。 还没有想出来,倒是被华阳夫人那边的动静打断了。 掌事姑姑面色不虞地走了进来,“王妃这药拖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夫人到如今还是爷爷疼痛难忍,您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 谢颂华闻言便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药箱,闻言淡淡地道:“学艺不精,本来就说过我未必能看,不是你们非要我来的么? 眼下既然不信任我,那不如干脆换一个人好了!我也许久没有出宫回去了,待在这宫里也着实有些无聊。” “你……” 掌事姑姑气得眼睛都红了,但是想想自己主子如今的状态,愣是没敢说出什么硬气的话来,只能冷声道:“若非信得过王妃,又怎么会费这样的周折,让王妃在宫里住下来,眼下夫人的身体又不舒服了,还请王妃尽快过去看看。” 谢颂华淡淡一笑,“姑姑放心,我既然应承了这件事情,自然会尽力而为,走吧!” 一直走到华阳夫人的门口,看着那屋檐下挂着的灯笼,谢颂华才猛然反应过来,小青是做什么去了。 当即脚下便有些不稳。 “王妃?” 谢颂华看着灯光下掌事姑姑的那张脸,好像每一条皱纹里都藏着几许阴影,那些阴影里头又藏着被岁月覆盖的秘密。 让人生出几分恐怖的意味来。 她收敛了心神,连忙跨过门槛,这一次的时间特别短,因为她干脆直接扎了一针让华阳夫人睡了过去。 掌事姑姑吓了一跳,见叫都叫不醒,一时间急了,“你这是做了什么?!” 谢颂华淡淡地抬眼道:“夫人不是说她这段时间一直睡不好么?虽然身上的毒素未全部清除,但是一直这样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不如先让她老人家好好睡一觉,毕竟年纪大了,一直这样熬着对身体更不好。” 说完她便起身往外走,“明日一大早我再过来,再换一个药方,想来会好很多。” 听到她这话,掌事姑姑将信将疑,但是看了一下,华阳夫人的呼吸平稳,似乎并没有什么难受的表情。 而眼前这个人分明手里掌控着华阳夫人的生死,掌事姑姑心里有恨意也不敢过分的表现出来。 谢颂华回了屋子之后,立刻换了一身利落的衣服,趁着人不备,溜了出去。 宫里的布局她原本不是很熟悉,但是这段时间,天天在这里转悠,加上前面就是乾元宫,就是再不熟悉,这个时候也熟悉起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赶过去,到底是想要验证些什么,还是想要阻止些什么。 但她就是想要过去看清楚。 然而还没有等她赶到,乾元宫那边就闹起来了,原本不甚明亮的宫殿陡然间变得亮堂堂一片,然后便是憧憧的人影来来回回。 谢颂华连忙停下脚步,将自己的身影隐在黑暗里。 隔得还是有些远,她听不清那边传来的动静,但是从那些人急促的脚步中可以听得出来,大概是有要紧事情发生了。 所以…… 小青已经得手了? 谢颂华如此想着,便赶紧调转了脚跟,这个时候再过去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若是叫人看见了,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 就是不知道小青离开了没有。 那里是乾元宫,裕丰帝一直病着,防备着所有人。 也不知道今晚上当值的是那些人,小青与锦衣卫相熟,却与其他人不熟,这里还有东厂的人,可千万不要被抓住才好。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便有些慌不择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偏了。 还好从这里也可以去往华阳夫人的宫里。 她回过神,慢慢地放缓了心情,转而往华阳夫人的宫里走。 就在这个时候,她心神一动,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一下身子。 之间昏暗的光线下,一道亮色当即从自己的颊边划过。 竟是一片利刃。 谢颂华心里一惊,立刻就闪身往一旁跑,然后就发现自己的面前被两个人挡了去路。 是两个小太监,穿着宫里最常见的太监服,长相也十分不起眼,属于扔在人堆里都找不见的那种。 谢颂华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那两个人身上,“你们是谁?你们可知道我是谁?这大晚上的,是……想要谋害我吗?” 那两个太监没有回答她,冰冷的目光自谢颂华的脸上闪过,甚至都没有互相看上一眼,便立刻朝她冲了过来。 这个时候谢颂华倒是看清了,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把短小的匕首。 想来刚才就是潜伏在草丛当中,想要给自己来一个出其不意。 若非那一刻她忽然出现的神奇的直觉,大概还真的会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抹了脖子。 谢颂华神情微凛,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但是面上却没有任何惧色,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第718章:看戏 然而她终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更没有像小青那样的功夫。 而这两个太监显然是练家子,冲过来的速度特别快,下手也十分狠绝。 面对这样凌厉的攻势,谢颂华除了躲还是只能躲。 若非这个地方地形复杂,有乔木及假山,她早就已经被砍中了。 只是可恨自己方才没有注意,竟然跑到这么个地方,简直像是入了死胡同,而且离那些热闹的地方又有些距离,这边的动静甚至都传不过去。 她想要求救,却又担心周围还有对方的帮手。 按照正常的情况下,如果是她,想要对付这么一个人,哪怕觉得下手容易,也不会只派来这么两个人,大概率外围还有其他人在守着,只恐出现万一。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宫里。 看着偌大的一座皇城,实际上都在那些最上面的人牢牢掌控着。 比如太子。 听到说有人在围堵谢颂华,太子只是挑了挑眉,沉吟了一下,才问道:“是谁的人手?” “东厂。” “哦!”闻言太子便笑了,“那关孤什么事儿,让他们一对夫妻去底下相伴,也算是我对这位王叔的善意了。” 底下人闻言便立刻应了一声,然后飞快地退下了。 另外便又有一人着急地走了过来,“乾元宫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大好。” “真的?” 这才是太子真正关心的事情,“如何个不好?还没有召见孤么?” “没有,但是已经召了好几个太医过去了,恐怕……” 太子闻言却是脸上一松,笑着摇头道:“还没有到那一步,韩翦呢?” “似乎……也不在那里。” “加强皇宫的守备,另外,让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见孤!” “殿下,宫门已经下钥了。” 听到这话,太子便皱了皱眉,“难不成孤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么?” “万一……”底下的人有些犹豫,“万一陛下这回能够安然度过,回头有人将这件事情禀告上去……” “谁敢!” 然而底下的人仍旧尽职尽责,“殿下,韩公公还不见踪影。” 想起那个阉人,太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最终恨恨道:“罢了!让人去宫门上守着吧!传我的命令,不管是谁,今晚上有任何异动,直接给孤抓起来。” “是!” 想了想,太子还是不放心,“乾元宫咱们的人有几个?” “殿下放心,还在里头,还有三个。” “好!”他点了点头,脸上有了几分疲惫之色,“还有,立刻将韩翦给孤找出来,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孤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虽然是在宫里,虽然太子眼看着就是这座皇城的主人。 然而要在这样的地方找出那位司礼监大太监,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因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这座皇城的掌控,甚至超过了太子殿下。 就比如此时,韩翦一身玄色的撒曳,站在夜色笼罩的凉亭里,手里摩挲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目光寒凉地看着那边的动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距离此处并不甚远的假山下,女人已经负了伤,虽然伤势不重,但是…… 大概也会挺疼吧! 从前是在山沟沟里生活,大概也常常会受伤,大概也曾见血。 不过…… 女子就是女子,又养尊处优了这么几年,会不会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哭了? 韩翦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个雪天在悬崖上的事情来。 这个女人实际上是个麻烦,他没有救她的理由。 他是裕丰帝的人,不该出手的时候,不能随意出手。 心里这么想着,然而忽然,那女子似乎是没有了力气,脚下不知道是不是踩了什么,忽然被绊倒了。 而那两个太监立刻拿着匕首扑了过去。 一个太监被她忽然搬起来的石头砸中,另一个太监却毫不犹豫地刺下了匕首。 韩翦脸色骤然一变,终究还是飞快地掠了过去。 在宫里借用他东厂的身份,就得死! 他心里这么想着,然而还没有等他赶过去,那边便没有了动静。 韩翦没来由心里一慌,立刻飞掠而至,然后一掌劈向那个太监。太监顿时被打飞了。 然而在他的手碰到那太监的一瞬间,他便察觉出了不对。 底下的女子在夜色中露出面容来,在她一旁却是另一个太监的尸体。 谢颂华也看到了韩翦,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忽而笑道:“韩公公这是……来验收的?” 单看她戏谑的眉眼,韩翦反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验收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太监自然归他管,且看他们身上的衣服,确实是自己手底下的人。 谢颂华会这么说,也不奇怪。 他也没有解释,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可还行?” “可能要叫韩公公失望了,”谢颂华那笑容里多少有几分混不吝的味道,然而人却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还好得很。” 实际上这会儿谢颂华紧张到快要爆炸。 连第一次杀人的胆怯都忘记了。 她毕竟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方才虽然下了毒,可是却不是那种传说中所谓见血封喉立即就会死的药。 为了催发那两个太监身上的毒性,她废了全身的力气,才溜着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他们毒发之前,保住了这条性命。 这会儿韩翦出现,她是真的一丝儿力气都没有了。 躺在地上也不是因为这样显得自己胆子大,而是她真的没有力气起来了。 韩翦的目光自她身上扫过,淡淡地哼了一声,“要杀你,我还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儿。” 这个时候的谢颂华着实有些狼狈,哪怕是在月光下,也看得出来她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脏污,就更不用说发髻早前已经散成了鬼似的。 听到他这话,谢颂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果然,韩大公公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在这里跟自己废话。 如果真是他的人,这会儿他肯定是一掌劈了过来,自己就直接上路了。 心里那口气松了,身上就越发没力气了,谢颂华干脆彻底躺平,想着等自己缓过劲儿。 “那你方才看着我被那两个太监追杀,为什么不动手?” 她问得理所当然,韩翦回答得更理直气壮,“为何要动手?” “你……”谢颂华被他噎了一下,然后才气弱道,“好歹他们算是你手底下的人,这都听别人的命令了,你难道不得管一下?” “司礼监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谢颂华发现,有些道理跟这样的人是讲不通的。 她闭了闭眼睛,还是觉得呼吸之间,喉咙到肺部都撕扯着疼,是方才跑过了劲儿的缘故。 但是她心里还惦记着小青的情况,实在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好半天,她才扶着一旁的假山石爬了起来,然后指着那两个太监的尸体道:“这个韩公公会处理吧?” 得到的是一片沉默的回答。 得,这个死变态就不会两句人话。 她心里想着,抬腿便走,谁知道才迈出去半步,腿便发软,人就开始往下栽。 第719章:这是何意? 眼看着额头直接朝地上的一块石头上扑过去,胳膊就被人给揪住了。 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谢颂华立刻抓住了那只扶住自己的手,险险地稳住了身形。 “这就是你的自保能力?” 韩翦的声音不辨喜怒,却偏生有一种单看热闹的置身事外的感觉。 谢颂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干脆就扶着他不松手了,“是啊是啊!我弱得很,此前韩公公不是一直想要验证么?这会儿你看明白了?” 实际上,谢颂华身上的奇怪之处,韩翦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 可是后来的几次试探,加上他长时间对谢颂华的观察,事实却摆在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没有半点儿内力,更不是当时自己以为的绝顶高手。 韩翦没有说话,手上却猛然发力。 谢颂华惊呼一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被他甩在了背上。 她手忙脚乱地扒住了他的肩膀,才让自己没有掉下去。 “你……你要做什么?” 不是都说太监的身量要叫正常人小么? 为什么这个死变态还这么高大? 韩翦根本没有理会她,随即一道披风披下来,直接将她一起罩在了里面。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大发善心,但是这个时候谢颂华确实累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在确定了这个死变态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之后,她干脆就不过问了。 更何况,就她现在这个样子,想要悄无声息地回去而不被人发现,也着实不容易。 死变态就是死变态,谢颂华趴在他背上,都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什么热度,倒是挺宽广的,让疲惫到了极点的她,随着节奏统一的行走,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并没有多久,她就被放下了,准确的来说,是被扔下来了。 韩翦忽然松了手,顾锦圆便从那披风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铺了地衣,这一摔并不疼。 她抬眼看了一圈,是个陌生的地方。 还没有等她开口询问,那个死变态就出去了。 然后是两个宫女走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只将东西放好了就出去了。 顾锦圆才发现是梳洗用的东西。 看着那两个宫女离开的背影,顾锦圆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这个死变态怎么忽然这么好心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人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是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便也顾不上想更多了,眼下自己的形象,根本就不能出去见人。 这个时代女子的妆发有些过于复杂,对于她来说,便是一场灾难,如今身边没有了丫鬟,她也只好随便挽了个髻。 至于脸上,洗干净了就行。 旁边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怎么准备的,竟与她今日身上穿得差不多,而且刚好合身。 等处理完这一切,那两个宫女又进来了,将屋子里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收走了。 韩翦便重新走了进来。 谢颂华喝了杯热茶,终于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些,这才又力气问他,“公公今晚上的行为,我有些看不懂。” “何处看不懂?” “那两个人真的不是公公的?” 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以做确认。 倒不是如何怀疑韩翦,而是她心里总对这个人有着极强的恐惧心,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下,她都不愿意与这个人站在对立面。 哪怕因为萧钰的关系,自己与他也绝对不可能站在同一阵线。 结果倒也不出谢颂华的所料,韩翦对于一个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根本不予理会。 她无奈地撇了撇嘴,然后才道:“那公公今晚又为何要帮我?” 这话让韩翦终于抬眼,目光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今晚事多,你不适合死在宫里。” “……”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就好像是存了些要把人噎死的意思。 对于这样一个死变态,谢颂华也没有办法要求更多,人家可能从出生学讲话开始,就没有怎么学会好好说话。 “那……今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你说事儿多?” 谢颂华这话换来了对方一记讥讽的笑意,“你为何出现在乾元宫附近?” 原来他是从自己在乾元宫出现就跟着自己了? 谢颂华的心跳陡然变快了,那他是不是什么都发现了? 想到这里,她猛然反应过来,“你可有看到我的丫鬟?” 韩翦的目光随着他这话的问出,又别开了视线。 谢颂华却很是着急,“你是不是今晚一直在乾元宫,你看到我的丫鬟了吗?” “你是真不怕往自己身上揽事儿,那你也不怕往萧钰身上揽事儿么?” 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谢颂华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只有这么一句就说明了很多的事情。 他见到了小青。 而且知道她是自己的人。 小青的手段被他发现了。 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被抓。 “我听不懂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那丫鬟是江湖出身,平日里就在我跟前又当丫鬟又当护卫。 上回我去公公府里问过关于我们王爷的下落,公公可还记得? 这段时间我正好在宫里给华阳夫人看诊,仍旧一直在找,只是没有找到,因而心里就想着,不如让我那丫鬟帮忙找找,她毕竟有功夫在身上,找起来或许更细致些。” “你是在对我解释?” 就在谢颂华说完了,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的时候。 韩翦却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直接将谢颂华都给说懵了。 “公公是什么意思?” 韩翦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然后像是看时间一眼看了一眼窗外,“不早了,请回吧!” “你……” 说的话倒是还算客气,然而根本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韩翦便直接走了出去。 谢颂华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担心小青,也知道这个人不会再透露任何事情给自己。 走出去才发现,这里其实还在乾元宫附近,只是在一个有些偏僻的角落。 一名宫女手里提着灯,见着她出来便垂首走了过来,“王妃这边请。” 这行事作风,几乎跟韩翦府里的那些仆人别无二致。 谢颂华转脸看了一眼方才的屋子,心里越发沉重。 在那宫女的指引下,没有惊动宫里的侍卫,谢颂华安然回了屋,然而没有一点儿惊喜,小青确实没有回来。 想到她今天晚上去做的事情,谢颂华的心跳不由又加快了。 若是真的被抓了,别说她,就是萧钰忽然出现,恐怕也救不了小青。 那可是谋害皇帝的罪名,按照律法,该要诛九族的。 谢颂华心里越想越乱,有心想要出去找,却清楚地知道,这会儿出去,她就是只没头的苍蝇。 非但找不到人,还会让自己泥足深陷。 其实从理智出发的话,她这个时候应该要开始准备善后工作,将宸王府与小青撇开来。 不然,若是有人拿着这个事儿攻讦萧钰,萧钰哪怕再在裕丰帝面前有地位,也吃不消这样的罪名。 而最重要的是…… 小青到底得手了吗? 第720章:关他什么事儿?! 与她一样有这个问题的,还有江淑华。 江淑华也同谢颂华一样,疲惫得几乎坐不住,但是她一刻都不敢闭眼。 她必须要等到结果。 人已经派出去多时了,可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回来。 反倒是乾元宫那边传来了动静,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她期待了许久的消息。 可她竟然不大关心了,眼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谢颂华的死活。 若是谢颂华活着,太子就算是登基了,成了天底下那个最尊贵的人,就算是自己被封了四妃,那又怎么样? 始终有那么一把剑悬在自己的头上,她永远不得安宁。 西竹的脚步声从外面慢慢地传进来,江淑华猛然一惊,立刻便战来起来。 却因为起来得太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西竹见状连忙过来扶住了她,“主子别急。” “怎么样?之前不是说已经开始行动了么?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结果传来?” 她紧紧地抓住西竹的手,噼里啪啦便是一通问题。 西竹的面色有些难看,“是!奴婢也一直让人紧盯着那边的情况,但是……” “但是?!” 听到这两个字,江淑华就忍不住了,“还有什么但是!我要的是她的命,不是但是!” “韩公公出现了。” “韩……”江淑华才要破口大骂,然后才反应过来,“韩翦?关他什么事儿?” “原本动用的就是东厂的人,”西竹咬了咬牙,“这个时候在宫里动手,只有东厂的人才不会引人注意,那一位毕竟是宸王妃,谁都知道宸王和韩公公一向不合,不管是他授意,还是他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张,都说的过去。” 西竹的解释江淑华听懂了,但是她却气得暴跳如雷,“那然后呢?被韩翦发现了?这件事情就没成了?” “安排了六个人,两个人动手,其他人掩护,全死了。” 后面三个字说出来,江淑华几乎摇摇欲坠。 这是宫里,做什么事情,都难免会留下痕迹,她下手杀谢颂华,哪怕现在不会叫人查到她身上,但是又能隐瞒多久? 事情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会是谁? 西竹还在解释,“那两个动手的是中了毒,看样子不是韩公公的手段,很有可能是谢颂华自己做的,另外那四个人,死得比那两个动手的还要早。” 她仍旧尽忠尽责地说着今日的诸多事情,江淑华却觉得一句都听不下去。 她只是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应对,如何解释。 西竹见她这个样子,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主子,奴婢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责罚?”江淑华挣开她的手,然后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责罚你有什么用?还是想想这件事情暴露了之后,我会受到什么责罚吧!” “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在收尾了,一定不会叫这件事情牵连到主子身上,这几日,主子只要如以往一样行事就行。” 这话倒是起了点儿作用,江淑华抬眼看向她,“能扫得干净吗?” “能!”西竹其实也没有把握,但是这个时候,她只能这么说,“主子不要担心,奴婢一定将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的。” 江淑华摆了摆手,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个时候只想清净。 可当西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又道:“乾元宫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奴婢听说,陛下有些不好了。” 这话让江淑华嗤笑了一声,“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传了多少遍了,这合宫上下,又有几个人相信?” 西竹无言以对。 乾元宫里住着的那位,时不时地就要来上这么一遭。 最开始太子记忆东宫里的诸位,还会明面上紧张,背地里兴奋一下。 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没有人再当真了。 虽然西竹觉得眼下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却也没有真放在心上。 相对来说,太子的反应就要强烈得多。 他几乎一晚上没有睡,一直在书房里等着。 然而让他气恼的是,裕丰帝仍旧没有召见他,别说召见,甚至连一句与他相关的话都没有。 这让他又开始怀疑,消息是不是又是假的。 若真有什么事儿,他这个太子,下一任的帝王怎么可能会不被叫进去,那可是涉及到大启未来的大事儿。 詹事府的几个官员也一直陪在宫里,紧张地等待着乾元宫的消息。 整整一日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严格地说,是东宫这边没有一点儿动静,乾元宫的动静却着实不小。 甚至亲军卫都开始秘密行动了。 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征兆,但是还不够。 就在太子快要坐不住的时候,终于来了人。 来的却是韩翦。 这个裕丰帝跟前最信任的大太监,几乎没有踏足过东宫,不知道他是避嫌,还是不将太子放在眼里。 总之,太子对此人的印象很不好,甚至动过念头,只等他登上那个位子,立刻便要将此人废除。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下面对韩翦,太子仍旧十分谨慎,态度也很恭谨,“韩公公怎么有空来慈庆宫?可是父皇那里有什么吩咐?” “陛下口谕,滇南那件事情,停下来,立刻!” 太子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抬眼看向韩翦,“韩公公,这事儿……” 他犹豫了一下,又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着该怎么说。 韩翦脸上的表情仍旧万年不变,“殿下可以亲自往乾元宫去问询,韩某绝不敢假传圣意。” 他是韩翦,站出来便代表着裕丰帝。 且这个人是确确实实从未站队,不管是从前面对老三,还是面对他,都是同样的肆意。 就连面对萧钰,这个死太监也一样硬骨头一块似的。 太子知道,能让他说出这番话,就是他的底气。 可是滇南这件事情…… 他实在想不通,也无法理解裕丰帝此举的意思是什么。 “韩公公可知道内情?” “韩某不过是按照陛下的吩咐做事,至于陛下吩咐背后的深层原因,陛下不说,韩某不敢妄加揣测。” 又是这样的回答,太子简直要被气炸了。 这个死太监真是一点儿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他是储君,难道连这点儿知情权都没有吗? 他又不是裕丰帝的一个手下!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半点儿端倪。 韩翦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确定太子听明白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才淡淡道:“陛下口谕韩某已经带到,烦请殿下一定要快,不然……恐怕要出大事儿。” 说完他恭谨地行了一礼,便仍旧退了出去。 太子气得立刻砸了一支笔洗,既然要快,既然要立刻去做,还这般态度! 偏生他不得不承认,哪怕眼下乾元宫里乱着,他也不敢违抗裕丰帝的命令。 一旁的詹事府官员紧张道:“殿下,滇西这件事情布局了这么久,眼下放弃的话,实属是功亏一篑啊!难道……” “你敢不从?”太子冷冷地扔过去一句,立刻便叫那官员闭了嘴。 第721章:等 将事情安排下去,太子满脸疲惫,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要将滇西那件事情停下来,乾元宫的动静也会消失。 这种感觉来得没凭没据,可这一刻,就是这样笼罩在他的心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他还没有开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已经两夜没有合眼了,知道您是忙着重要的事情,臣妾也不敢过来打扰。 但是臣妾心里着实担忧得很,这会儿见其他大人都出去了,才敢进来看看殿下,殿下眼下觉得如何?要不然,臣妾伺候您先睡一会儿吧!” 太子疲惫地睁开眼,看到站在地下的江淑华。 她还是那样,柔柔弱弱的样子,穿着十分素净清淡的衣服。 在他这般疲惫的情况下,见着她如此清爽的打扮,倒是稍稍带走了些他的疲惫感。 太子招了招手,把江淑华招到自己的怀里,然后抱着她猛吸了一口,最终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江淑华的心猛然沉了下去,难道乾元宫那边并没有什么事儿? 这涉及到裕丰帝的龙体情况,她自然不敢胡乱开口,只是低声浅笑着宽慰,“殿下是天选之人,肩上担负得是我大启整个天下千万子民的生息,自然疲惫,臣妾待如臣妾一般的百姓,谢过殿下。” “你这张嘴!”纵然是奉承的话,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总让太子觉得舒服,因而不由莞尔一笑,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这话说得好不通,你如何称得上是百姓,你是孤跟前的人。” “就算是殿下跟前的人,那也是殿下的子民,臣妾心里高兴着呢!” 不过就是寥寥两句话,就让太子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与说出来的话无关,要紧的是谁说出来的。 江淑华这转身从西竹的手里碰过食盒,然后将里头精致的点心拿了出去,“这是臣妾今儿一大早往厨房里自己去做的,殿下好歹用一些,然后臣妾伺候您休息会儿,有什么事儿也该慢慢来,若是殿下熬坏了身子,臣妾可怎么办呢?殿下总不能一直让臣妾提心吊胆的吧!” 她说着这样情意绵绵的话,面上却显得极为平常,好像这些话就是她心里再正常不过的念头。 这些时日,江淑华就是这一点吸引了太子,让他越来越信任她。 纵然心里还惦记着事儿,放不下来,可这会儿听到她的话,也不由下意识地就将那些事儿先放在了一边,听她的话接过了筷子。 江淑华果然尽心尽力地服侍他用了早膳。 然后便转身往里间去叠被铺床,扶着他去休息。 太子躺了下来,看着面前的秀美容颜,伸手一拉,便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你都在这里了,自然陪着孤一道睡,看着你在旁边,孤如何睡得着。” 到底是太疲倦了,江淑华陪了一会儿,太子便睡着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方才点起来的那只安息香,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先将那炉香处理了,然后才往前头。 书案上凌乱地放着许多东西,那些奏折一本接着一本摞在一起。 江淑华匆匆扫过去,那些繁杂的政务她看不懂,也不是她今日来的目的。 这个时候是清晨,昨晚上陪了太子一晚上的那些大臣们这个时候都走了,她的时间只有这么多。 关于萧钰到底去了哪里,她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找出来。 既然没有杀死谢颂华,那与谢颂华之间的那个协议,就横亘在她面前,她哪怕不愿意,也不得不从这个方面下手。 而此时的谢颂华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与江淑华之间的那个协定了。 她在等。 等小青的消息,还有,萧钰的消息。 那日让小青送去乾元宫的并不是什么要置裕丰帝为死地的毒药,而是一只蛊虫。 那是用萧钰的心头血熬制的,萧钰体内的那只,已经被她压制住了,可以算是封印在了他的身体里,若是没有引子,不会叫它醒过来,也困扰不到萧钰。 但是熬制出来的这只子蛊却能唤醒裕丰帝身体里的那只母蛊。 不管萧钰在什么地方,裕丰帝身体里的蛊毒发作,必然会将萧钰召回来。 她之前迟迟不下手的原因,便是担心这一切或许也是萧钰的计策,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若是她轻举妄动,可能会坏了他的计划。 但是时间过去太长了。 她可以理解为了政事儿,萧钰不好将所有事情与她说明白。 但是她也清楚萧钰的性子,与她说的话,一般都不会是假的。 他那日说是要去个几日,眼下时间过长,若真在他的预料之中,那也说明,事情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 更何况,或许这根本就是一场针对他设下的局呢? 谢颂华不知道内里的情况,她只能赌。 而眼下小青已经失去了消息,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赌对了没有。 慧敏面色难看地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你做了什么?” 谢颂华转过脸,看到的就是她那张苍白的脸,想来昨晚上她大概又找人去了。 只是这里是宫里,她能找谁,被她找来的人,一夜过后,可还有命在? 不过这样的事情,谢颂华知道是一回事儿,但也没有任何必要点出来。 她只是疑惑地看着慧敏,“郡主问的什么?” “你少装蒜!”慧敏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可神色间却又显出几分狠厉,“你跟前的那个丫鬟呢?” 谢颂华目光淡淡地看着她,然后转而自顾自地忙活自己的事情,“郡主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不送了,手头的事情多,顾不上你。” 谁知慧敏却像是疯了似的,上前就要来抢她手里的东西,“我问你话呢!你究竟做了什么!你那个丫鬟去了哪里?是不是你派她去乾元宫了?你要对舅舅做什么?” 听到她这话,谢颂华有些紧张起来,难道慧敏知道了什么? 还是说,小青有消息出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掩饰得很好,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甚至还讶异地挑了挑眉,“乾元宫?陛下?陛下怎么了?” 见慧敏仍旧那副见了鬼要吃人的样子,她接着道:“小青这会儿有事儿,所以离开了一会儿,你要找她么?还是说你只是找我?借她来发难?” 她说着,将手里的箱子重重一关,声音冷了下来,“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好歹也是个郡主,在宫里头长大的,应该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你方才说的这事儿,那大概够得上大逆不道了,你这是要往宸王头上扣罪名吗?” 慧敏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谢颂华不光是谢颂华,更是宸王妃,代表了宸王府的身份。 如果她做出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受了宸王萧钰的指使。 第722章:字迹 想到这里,慧敏哪里还有别的想法,连气势的弱了下去,她看着谢颂华的表情也变了,“这么说,你真的没有做什么?那个被抓起来的人也不是你的人?” 这句话让谢颂华的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她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淡淡地道:“什么人?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小青只是说她有事儿,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事儿要走动。” 慧敏立刻惊讶道:“你是她的主子,怎么能不知道她是有什么事儿要出去呢?有你这样当主子的吗? 她是不是埋藏在你身边的细作?舅舅出事儿了,乾元宫我现在都进不去,好多太医,我听到那边的人说,舅舅是遇刺了,有人深夜闯进了乾元宫!” 谢颂华越发紧张起来,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的时候,却又换了另一个表情,她温声道:“你先别急,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定论,你看宫里头还算平静,若是真的遇刺了,哪怕抓到了刺客,这个时候也该阖宫搜查叛党才是。 可你看着到处都静悄悄的,可见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你这一说,我倒是要把小青给叫回来。” 两个人竟然是头一回这样心平气和地交谈。 别说谢颂华,就是慧敏也都有些不适应。 “你……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个时候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就是好消息。”她喃喃着点头,然后一步步地往外走,“舅舅不会有事儿的。” 想不到她竟这般在意裕丰帝的安危。 虽然说这里头大部分的原因是如今她所有的荣光都是裕丰帝给的,裕丰帝若是不在了,她也就没有办法享受眼下的一切。 可她那个表情,也能看得出来,各种利益之下,到底也有几分真情。 等她离开了,谢颂华便沉下了脸。 小青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乾元宫密不透风,连慧敏都探听不到,她更是没有指望。 偏生现在她人在华阳夫人这里,就是想要找个人都找不到。 她想了半日,到底还是坐不下去。 干脆起身往乾元宫的方向去了。 却不是去裕丰帝那里探听消息,而是转道去了旁边的一个偏僻的住处。 见到她来,那门口的小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进了。 这里不大,拢共也就两三间屋子,寥寥两三个宫女太监在里头伺候。 谢颂华进来了之后,这几个人也没有拦她,直接让她进了里间。 便是上次谢颂华来过的地方。 只不过这一次韩翦不在,此处就显得格外寥落。 又或许,此处到底还是宫里,对比宫里其他地方的繁华,这个地方着实有些过于狭小。 除了上次她来过的那个地方,里头竟然还有一间。 谢颂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往里头走。 原来是一间小书房。 不过两个书架,一个书案,另外靠窗摆着一桌两椅,便没有更多的地方了。 顾锦圆轻轻地摸了一下书案上的纸张,发现纸张有些受潮了,可见这里并不常用。 她想到韩翦那个人,又想到另一个词儿——狡兔三窟。 这人还真是将皇宫当成自己的家了,竟像是哪里都有他的书房似的。 随便看了几眼,并没有在这里看出什么特别的来。 顾锦圆转身出去,谁知在转过去之前,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桌上那一摞东西上。 那一摞都像是奏折似的,只不过放得有些凌乱,在那里头,有一本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折好,露出一角来,而那一角上面的两个字,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谢颂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忽然跳得很厉害,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飞快地抽出了那一本。 上面所写的内容是关于前两年科举取士的一般规律,涉及到各个地域、家族的人数,背景等等。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上面的字迹! 这个字迹谢颂华太熟悉了。 因为这就是她写的字。 准确的来说,跟她写的很像,只不过这执笔之人明显比她功底更深厚,没有许多年的练习根本写不出这样的神韵来。 这当然不是她的字。 而是另一个人。 那个在她穿越过来之后,最早出现在她生命里的那个人。 这是玉如琢的字。 玉如琢的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颂华连忙去翻别的东西,几乎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字迹。 这是玉如琢的书房? 他怎么会在宫里? 谢颂华仔仔细细地将这些东西看了一遍,可是让她失望的是,这上面都是关于朝政的一些见解,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到个人的信息。 玉如琢怎么会在宫里。 他怎么会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 “你在做什么?” 太过于沉浸自己的思绪,谢颂华竟然没有听到脚步声,更没察觉韩翦已经回来了。 她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他那张死人脸出现在了门口,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本奏折上。 原本这个时候,她应该要解释的,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却是举着手里的那本奏折直接问道:“这是谁写的?” 韩翦皱了皱眉,似乎没有听懂她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颂华随即又拿出了两本,“这些东西都是谁写的?”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韩翦,等着从他口中说出某个名字来。 只是韩翦这样的人,又岂会随随便便如别人的意。 他还是那般负手而立,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说出来的话多少带了点儿讥讽,“你似乎对朝政很感兴趣?后宫都不得干政,你想做什么?” “我不是要知道这上面写得事情,我只是问你,这些字是谁写的。” 听到这话,韩翦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只不过情绪转变太过细微,别人根本无法察觉,因此谢颂华自然也没有发现。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这个人是谁,请你告诉我。” “可笑!”韩翦忽然往前走过来,然后从她的手里将那几本东西拿走,扔回了桌子上,“你也不看看这些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我不过是要梳理一些多年前的事情,所以从司礼监的档案室搬了些别人誊抄过来的奏折罢了,你这会儿问我,我上哪儿去找人去?” 他说着忽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你好歹也入宫多回了,难道不知道在这宫里,经常会有人好好的就不见了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谢颂华如何会不知道。 韩翦说是从司礼监搬过来的,难道…… 玉如琢竟然是司礼监的人? 可…… 可是此前的相处过程中,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对方是个太监。 而且他明明是个世家公子不是吗? 还有韩翦方才那句话,难道说他在宫里头消失了,已经死了? 是不是出现在自己指环里那时候的情况? 想着这些事儿,谢颂华一时心乱如麻。 “所以,你这会儿忽然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韩翦说着人便往外走了,谢颂华这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也将这边的事情先放了下来,跟着他出去了。 第723章:终于有了消息 “你……你知道乾元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慧敏郡主说陛下遇刺了。”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谢颂华多少还是有些发怵。 眼下她一个人都找不到,除了韩翦,实在不知道还能问谁。 因而这个时候问他多少也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这样的问题涉及到国家机密,他不回答才是正常的表现。 她要问的重点也不是这个,如果他拒绝回答,那下一个问题再拒绝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没有,你的消息是错的。” 谁知道就在谢颂华盘算着怎么打听小青的下落的时候,韩翦竟然回答了这个根本不大能回答的问题。 “错……错的?” 见她这个表情,韩翦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你希望是对的,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谢颂华闻言连忙摆手,“当然不是,我……作为大启的子民,自然希望陛下万寿无疆,不过是听了个消息,心里紧张,所以随口问问而已。” 随口问问就能问出这么机密的消息,谢颂华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韩翦随意地紧了紧自己袖口的绑手,然后目光落在门外,落在远处乾元宫的飞檐上。 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 没有时间了,谢颂华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道:“我跟前的那个丫鬟最是爱玩,前两天跟我说有什么事儿要去处理一趟,她一个小丫鬟能有什么事儿。 当时我也没有在意,谁知道到今日竟然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出宫了还是如何,这宫里头,有什么事儿没有人比韩公公更清楚了,所以……不知道公公能不能。” “不能!”韩翦毫不犹豫地拒绝,然后语气冷然道,“真将我这里当成了市集么?遇到什么事儿都往这里跑,如今连找个丫鬟的事儿都来我这里问了,下回丢了东西,是不是还指望这我去给你找?”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谢颂华连忙摆手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不就是来问韩翦自己的丫鬟的下落的么? 不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她还要说些什么,韩翦却没有了耐心,直接将手一挥,“滚!下回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话是对屋子里的太监宫女说的。 那几个人立刻被他的语气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扣头不已。 谢颂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只能无奈地选择离开。 等走出了好一阵儿,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韩翦分明已经告诉自己答案了。 若是小青真的被抓起来了,而且是被当成了此刻抓起来的,自己的问题恐怕已经招来了祸患。 韩翦是裕丰帝跟前最为信任的人,足见他对裕丰帝的忠心。 若真是小青做的,自己这个时候就算我没有进东厂的大牢,也该给他扣起来了才是。 想到这里,她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那至少说明,小青没有落在韩翦的手里,进一步说起来的话,就是小青没有落在裕丰帝的手里。 那她去哪儿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前头走来两个人。 待她看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得近了。 “王妃!” 是黄子澄,带着一个锦衣卫,大概眼下正在宫里当值,身上一丝不苟地穿着飞鱼服。 见到他谢颂华像是见到亲人似的,“可有王爷的消息?” 这一问原本并没有抱多少希望,谁知道黄子澄闻言竟是轻轻点头,“我来宫里,就是为了要告诉王妃这个消息的,昨夜里已经收到了王爷的信息,只不过十分模糊,让我们静待不要轻举妄动。” 谢颂华立刻想到小青做的事儿,一时间又有些踌躇。 不知道那件事情会不会对萧钰有影响。 他说到不要轻举妄动是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 黄子澄见她脸上不见喜色,不由疑惑,“王妃,可是还有什么担心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华阳夫人住的地方,脸色冷然,“此次王爷的事情来的突然,属下们分心无暇。一时间没有顾得上王妃,才让王妃受了这等委屈,日后属下们自当去王爷跟前领罚。 不过等王爷回来,也该让一些人知道,咱们王府不是谁都能得罪的了的,绝不叫王妃白受委屈。” 谢颂华见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失笑。 “是我自己要来宫里的,那一位还躺在床上呢!这边不用你们操心,只是……”她目露忧色,“小青不见了,原本我是派了她去做一些事情,然后便一直没有踪影……”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黄子澄脸上的笑意。 “怎么?” 黄子澄对她抱拳一礼,连忙笑着道:“王妃不用着急,青姑娘在镇抚司,虽然不知道王妃派她做了什么,但是她原本就是我们的人,行事之前便与我们打了招呼,当天晚上的值班也是特地排过的。 只是这几日宫里的宫禁甚严,就连锦衣卫都在监视之中,为了避嫌,我们也不好去找王妃。” 谢颂华听出他这话里的重点,“所以现在……” “现在没事儿了,”黄子澄脸上的表情有些轻松有些愉快,“若是王妃这边的事了了,还是尽早出宫的好。” 谢颂华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当即便点头道:“好,小青没有受伤吧?” “受了点儿轻伤,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好全了。” 得了这话,这连日来的担忧终于彻底放下。 谢颂华回到华阳夫人跟前的时候,心情显然大好。 而华阳夫人已经被折磨得活生生瘦了一圈。 见着她回来,便不满道:“你前两日说要重新换药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你是不是故意的?”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顾锦圆取出腕枕,熟练地给她搭腕把脉,“这药方调整起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总要各方权衡,我也希望夫人能早点儿好,我在这宫里头实在住的不习惯,好多日没有回家了,也想念得紧。”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将东西收了起来,“已经好多了,想来今日换个方子,早晚各服一贴,就差不多能好了。” “真的?”连日在床上躺着,华阳夫人都躺得全身没有什么力气了,听到这话连忙坐了起来,结果手臂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夫人?” 她那言笑晏晏的样子,气得华阳夫人咬牙切齿,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反驳她这句话,因为眼前这个人虽然可恶,但是确确实实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就连此前她说自己的这个情况是她下了毒,对方也只是避而不答,并没有直接否认。 所以,根本就是她的自导自演! 谢颂华却又忽然看着华阳夫人道:“对了,夫人,我今日下午便可以出宫了吧?我觉得您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第724章:终于要离开了 华阳夫人听到这话,简直要吐血,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她竟然好意思说她想出宫。 等她好了,她不将谢颂华折磨死,她就白做这个夫人了。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扭曲。 然而谢颂华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甚至那笑容还显得特别甜美。 华阳夫人在这样的笑容下,陡然间清醒过来,她难道还能不放谢颂华走不成? 眼下自己的性命还掌握在对方的手里,她能将谢颂华如何? 她甚至怀疑,如果此时她说一句不行,下午自己又得摊在床上。 因而哪怕十分不忿,万分不满,这个时候华阳夫人也不得不咬牙切齿道:“若是你觉得我这边已经没有大碍了,并且叫几个太医过来与你一同会诊,都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没有一直将你扣在宫里的道理。” 这才是句人话,谢颂华笑眯眯地点头,“这是自然,我已经跟几位太医说好了,晚些夫人服了药,他们便会过来同我一起再给夫人一起会诊一次。” 华阳夫人看着她那张脸只觉得晦气又无力,她干脆摆了摆手,“知道了,那你下去吧!” 等她走了之后,掌事姑姑走了出来,面上满是不忿,“夫人,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她可是将夫人害成了这个样子?” 谁料她一句话才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你是还想叫我在床上躺上几个月吧!” 掌事姑姑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替夫人抱不平,这世上竟然有这样大胆的人,竟然敢如此对夫人不敬,奴婢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着实有些看不惯。” “哼!”提到谢颂华,华阳夫人心里更是呕血,却又只能生生地忍下了,“来日方长!”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来,“听说陛下不好了?” 这段时间她几乎就没有从这张床上下来过,而且大部分的时候,身上都不舒服,自然没有心情去关心外头的事儿,只隐隐听到了那么一句两句,却也没有精力多想。 眼下听到谢颂华说她快要好了,让她不得不又关心起裕丰帝来,毕竟那个皇帝才是保证她现在荣华富贵的关键。 “具体的奴婢不清楚,但是这段时间乾元宫那边却是有些不大寻常,奴婢派了人去打听,但是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 看着面前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奴婢,华阳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吧!将慧敏给我叫进来,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什么事情是重要的什么事情不重要!” 掌事姑姑不敢说话,连忙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慧敏就过来了。 看到她的脸色那样难看华阳夫人吓了一大跳,立刻便怒道:“难道她还敢对你动手了?” 慧敏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华阳夫人误会了,连忙道:“那倒是没有,姨奶奶不要急,您的身体要紧,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多,我这没有睡好,又两头担心。” 这话提醒了华阳夫人,她连忙将注意力又放回到裕丰帝的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说你舅舅出了事儿?” 看华阳夫人已经瘦了许多的脸颊,慧敏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华阳夫人着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世上也就是我最关心你舅舅的安危了,若是我不能知道他的情况,那我现在就起床去乾元宫里问。” 慧敏吓了一跳,连忙道:“姨奶奶别急,您想知道,我告诉您就是了,只是消息也不准确,是有人说舅舅遇刺了,可是没有得到确切的说法。” “韩翦呢?” 慧敏无奈道:“韩公公哪里是我能叫得动的?我找了半日,根本就没有人搭理我。” “蠢货!”华阳夫人忍不住骂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奴婢,又连忙放缓了语气道,“我不是说你,你就跟韩翦说是我的命令,叫他过来,我有事儿要问她。” 慧敏也一直担心这裕丰帝的身体,偏生一直没有渠道知道消息。 这会儿听到华阳夫人的话,立刻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转而便走了出去。 等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谢颂华在屋子里优哉游哉地收拾东西。 脚步不由又停了下来,“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么?”顾锦圆不气死人不罢休,将两只手一摊开,“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啊!” “回去?” 谢颂华懒得与她多说,“这边的事情了了,自然要回去,你做什么去?” 两个人之间就算现在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有了那么一点儿不一样的关系,可也远远没有到能这样熟络的聊天的程度。 因而慧敏立刻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与你什么相干。” 谢颂华不以为意,对她而言,赶紧离开这里是最要紧的事情,她得尽快确定萧钰的情况。 慧敏没有多久就回来了,脸色很是难看。 然后华阳夫人的屋子里就传来了几句叫骂声。 谢颂华听到她在骂韩翦不由觉得好笑。 韩翦根本就是个硬骨头,估计除了裕丰帝谁的话也不好使。 这个华阳夫人真的是昏了头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死变态倒是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不过这事儿暂且可以放下,因为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过来了。 谢颂华带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华阳夫人的屋子。 在华阳夫人满含期待的目光中,太医们告诉了她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因而谢颂华毫不犹豫地就将收拾好的东西带上了,“那么夫人,我这便先行别过,回头若是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去王府知会一声,身为晚辈,这也是应尽之责。” 这话说得华阳夫人差一点儿又晕过去。 慧敏虽然十分不忿谢颂华就这样安然无恙地离开,可方才她听了自己姨奶奶的话,也知道这个人不能再留在宫里。 不然还不知道要搅和出多少的事情来。 她冷声道:“要滚就赶紧滚,还那么多废话。” 最喜欢看自己讨厌的人气急败坏了,谢颂华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恶趣味。 黄子澄派了两个锦衣卫已经守在了门口,见到她出来,连忙替她将包袱和药箱接了过去。 在宫里头住了这么多日,终于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感觉天气都冷了许多。 马车粼粼,谢颂华随手撩开帘子,看着外头的街道,想到黄子澄带来的消息,这么长时间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若不是那人侧脸对着这边,她都不敢认。 “等一下!” 谢颂华连忙让他们停下马车,才想要下车,忽然又觉得不妥当,便让他们其中一个人过去。 没一会儿,一个姑娘便跟着锦衣卫一起过来了,那人看到这马车便猜到了车上是她,上来便笑着道:“好巧,竟然遇到了王妃。” 高盈身上穿得仍旧那般朴素,脸上也没有任何装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这会儿看着她,竟觉得比之前更好看了几分。 第725章:释然 “你方才这是……” 谢颂华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篮子上,里面放了一些素绢,还有各色丝线。 高盈浅浅一笑,脸上全然没有窘迫之色,“如今我就靠那点儿绣技糊口了,所幸从前在闺中女红还算学的扎实,如今竟算得上是我的一技之长了。” 谢颂华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高盈却仍旧那般浅浅地笑着,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谢颂华看着她的脸,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之前我去陈家找你了,才知道你们和离了。” 高盈脸上的表情微怔,随即才轻轻点头笑着道:“不错,是和离了。” “为什么?”谢颂华不解地看着她,“之前你那样希望能嫁给他。” “人总要长大了,才知道年少时候的错误是多么可笑,不是吗?”高盈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苦涩来。 这才多久,如何就长大了? 所以,高盈这里说的长大了,实际上是指心境成熟了。 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人家的伤心事,谢颂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高盈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从前我以为,只要我喜欢他,我心里想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那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嫁给他总是第一步,只要嫁给了他,我总能想办法让他喜欢上我,总能让我自己的日子踏踏实实地过下去。” 哪怕成过一次亲,高盈的那张脸看上去还似少女般娇柔,只是眼底却染了些尘霜。 “结果,后来我才发现,首先坚持不下去的竟是我自己,我将婚姻看的太简单了,喜欢不喜欢的,那都是很虚的东西,日复一日平静的日子,实际上都是一把钝刀。 缓慢而坚定地磨着你曾经的坚持,磨着你的意志,以至于到某一日,你才发现,原来你想要的早就已经面目全非。” 哪怕成熟了,到底还是个姑娘家。 谢颂华见她眼圈儿红了,忙递了个帕子过去,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能勇敢地做出自己的选择,这就很好。” 高盈回过神来,连忙擦了眼泪,笑着道:“让你看笑话了,实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对你说起这些。” “有机会说一说心里的苦闷,总能舒服些,我乐意至极。” 谢颂华说着,犹豫了一下,“那你如今单身一个女子在外行走,岂不是多有不便?” 这话让高盈脸上闪过几分窘迫,却还是笑着道:“外头多的是女子讨生活呢!从前在闺中,好似出去一趟都要了我娘的亲命,出门在外一定要带好幂篱,生怕给人瞧到这张脸了。 如今才知道,自己又算什么呢?不都是一个人,一张嘴两只眼睛么?有什么叫人瞧不得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生得这般貌美,气质又与一般女子截然不同,在外头必然不方便。 且从她方才的反应来看,恐怕也没有少遇到那些污糟事儿。 “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个去处?” 高盈愣了一下,抬眼见她眼神认真,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如今这样也挺好的,能自己谋生。” “你放心,不是让你来王府,”不过一打量,谢颂华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笑了,“我有个表妹,家里有些产业在京城,如今就在打理家里的一些生意。 跟你我差不多大的年纪,我想着若是你能去她那边帮忙,以你的才干,她肯定很是需要,且她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也有些不打方面,你若是能过去,我也更放心些。” 高盈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谢颂华说着,便道,“既然这样,待会儿回去我便让我的丫鬟带你去我表妹那儿。” 这段时间,高盈虽然靠着卖些绣品,能够挣些钱糊口,但是想要出去租赁房屋却是远远不够,所以到现在还在高家的宅子里住着。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发现了,这几日总有些无赖守在高家的巷子里,见到她便吹口哨叫嚷。 搞得她每次去那暗门处都要小心又小心。 方才谢颂华开口,她第一反应便是让她往王府里去帮忙。 这对她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纵然贫穷了,她也还是高家的女儿,还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高小姐。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往别人家里去寄人篱下,而且…… 她虽然不知柴米油盐,却又不是不知世事,那些高门大户里头有些什么样的腌臜事儿,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会儿听到谢颂华说是让她去她表妹处帮忙,却是完全避开了她的后顾之忧。 “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情想要问你。”谢颂华这才开口问道,“那日你来找我,想要替陈大人谋个职位……” “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高盈连忙道,“我并不知道他这般抵触我这样的作为,若是他去王府说了什么,王妃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都是我的不是。” 谢颂华略一思索,便知道两个人之间大约是因为这事儿生了龃龉。 只是如今两个人都已经和离了,就是想要劝也已经过了时效。 她摆了摆手,笑着道:“不是说这个,是那日你说王爷不日便要前往边关,我与你说实话,这消息连我都不知道,你可否告诉我,是谁与你说的吗?” 高盈没有想到她说的是这个,更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不知道。 她诧异道:“难道不是吗?” 在谢颂华疑惑的目光中她认真道:“这事儿我倒不是听谁说的,而是此前我手头实在拮据,想往从前的朋友手里借一些周转,无意间听来的。 只是我后来到底没能舍下面皮,所以钱也每借,具体的情由也没有多问。” 谢颂华连忙问道:“可否告诉我是……哪家的朋友?” 高盈的神色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仔细想了一下问道:“王妃可还记得文家?” 她问完又道:“从王妃现在的反应来看,王爷莫不是……没有出去?文家……”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际上有些事情就清晰明了得多了。 高盈脸上现出几分恼怒的神色来,但很快便又化作自嘲一笑,“好在我没有开口,不然……真是连地缝都不够我钻的。” “官场之事,没有对错,只有立场,”这样的安慰有些过于无力而苍白,而然谢颂华也没有更好的安慰之语,“都过去了,前头的事儿,咱们不用管,一切往前看吧!” 高盈眼睛里的苦涩终于慢慢退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勉强笑道:“王妃说的是,日子总是往前过的嘛!谁知道会不会真就有一日峰回路转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高家子弟不得入朝为官,高家就算能有起来的希望,却也要在几代之后了,高盈这辈子,大约注定是看不到的。 王府已经得到了消息,一行人都直接来了外头迎她。 高盈一时间颇有些局促,谢颂华自然明白她此时的心情,连忙将丁香叫了过来,吩咐了两句,丁香便立刻又带着高盈走了。 兰姑姑这才含泪拉着她进门,“我们几个在府里真真是担心得觉都睡不着!” 第726章:死了几个人 看着大家明显疲惫的神色,谢颂华心里又暖又觉得舍不得,“人在宫里,还能出什么事儿,往后不要这样了。 说着话,才看到在人群后面腼腆笑着的小青,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了下来。 “王妃!” 小青十分认真且规矩地上前给顾锦圆行了一礼,“幸不辱命。” 屋子里几个丫鬟说了几句话,便知道谢颂华与小青有重要的事儿要说,便纷纷离开了。 小青看着谢颂华便只是笑。 笑得谢颂华都有些恼了,“还笑呢!我差点儿没被吓出个好歹来。” “奴婢眼下不是好端端地站在王妃面前的吗?”小青笑着笑着脸上的神色认真起来,“但是……我发现乾元宫里有个人。” “乾元宫里可不止一个人。”谢颂华白了她一眼,实际上是有些恼自己。 那可是当朝皇帝所在的地方,她当时让小青去做的事情,实际上和行刺当朝皇帝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一个不小心,不光是杀头那么简单,准确的来说,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青认真道:“不是,是里面有个人非常强大,他的气息奴婢几乎都捕捉不到,而且奴婢一动手,就被他发现了,若不是当时直觉指引,我没有办法回到原本和锦衣卫定好的地方。” “有多强大?”谢颂华对于武功境界方面的事情实在不大了解,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韩翦?” 小青摇头,“韩翦奴婢接触过,这个人还在韩翦之上,奴婢接触过最厉害的人是王爷,可是明显这个人的功夫还在王爷之上,而且是一个陌生的人,奴婢大约是没有见过他的。” “嗐!你们说这么多,那不就是那个国师么?” 一个人的声音忽然斜拉拉地插进来。 蓝田什么时候来的两个人竟然都没有发现。 小青蓦然一惊,蓝田立刻往旁边一闪,“诶诶诶,我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你们方才说的话也不是什么机密,我这不是一猜就猜到了?” 谢颂华疑惑道:“国师还是个武功高手?” “嗐,像他那样的老不死,会点儿啥应该都不奇怪吧?” 这话说得主仆俩都没法接,顾锦圆看了看小青,又看了看一旁的蓝田,“你似乎对国师很了解啊!” “倒也不多。”蓝田优哉游哉地往椅子上坐,却在谢颂华凌厉的眼神中又站了起来,愣是不敢坐下去,干脆就倚在一旁的柱子上说话,“只不过,这人实在是有些神秘,我这好奇心根本就藏不住嘛!” 小青恨恨地看了他几眼,然后看向谢颂华。 于是谢颂华便十分不客气道:“出去!” 蓝田吓了一跳,然后有些委屈道:“我这不是看着自己能帮得上一点儿忙么?怎么这么嫌弃我。” 谢颂华没有说话,只是懒懒地瞅着他。 然后蓝田便无可奈何地举双手投降,干脆出去了。 小青这才接着道:“还有一点,乾元宫没有太子的人,一个都没有。” “什么?”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谢颂华的预料,“怎么会如此?” 哪怕知道裕丰帝的身体并没有对外宣称的那么差,但是他此时也确实是在病中,若是万一有个好歹,可是涉及国祚的事情。 举国上下都觉得太子如今的位子已经稳了,毫无意外就是下一任的国主。 在这个时候,太子竟然不在乾元宫,裕丰帝又在想什么? 小青轻轻摇头,“奴婢也觉得疑惑,但是当时奴婢靠得近,确确实实没有太子的人在。” 谢颂华陷入沉思,却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 又见小青虽然神色还算平静,但是眉眼间的疲惫无从掩饰,便笑着道:“算了,这事儿也不是咱们能探究的,你好生休息,王爷应该也快回来了。” “真的吗?”小青喜出望外,“这段时间就是锦衣卫都没有王爷的消息,王妃确定吗?” 想到萧钰如此一语不发就跑了,谢颂华心里也很是有气,但是面对小青,还是笑着点头道:“应该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实际上按照她心里的想法,应该今晚上萧钰就能回来,裕丰帝那里根本就不能拖。 等小青退下了,谢颂华也觉得自己疲惫不堪,但还是起身往东跨院去了。 蓝田唉声叹气地在准备东西,见到她过来,脸上便有些不忿,“你不是不要看到我么?” “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架子?” 谢颂华一句话便破了蓝田的功夫,他脸上气愤难当,却又无可奈何地走了过来,“好好好,我没资格,但你不得感谢我这一次?” “什么感谢你?”谢颂华挑了挑眉,像是没有听懂他说的话。 “你可不能赖啊!” 蓝田指了指架子高处的一只盒子,“你可是用出去了。” 谢颂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露出几分冷意,“我倒是在家里留了一个监视我的。” 蓝田连忙道:“诶,你这个人讲话可要凭良心啊!你能研制出来解药,难道没有我的一份功劳?你现在这就是过河拆桥。” “我若是过河拆桥,你这会儿已经没有命在了。” 她这话说出来完全不像是作伪,吓得蓝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像下一刻这颗脑袋就要搬家了似的。 “这段时间京里有什么动静?” 她这话说出来简直就不像是一个问句,反倒像是在陈述着命令着。 蓝田立刻道:“我可是终日被你关在屋子里的,我怎么会知道京中有什么事情,你这不应该去问锦衣卫么?”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语气到底是越来越弱,最后在谢颂华含着几分戾气的目光中,终于喃喃道:“死了几个人而已。” “而已?” 蓝田将两只手一摊,“我最多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情况,但是你若是让我想办法去改变,这不是要我的命么?我活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如今躲在你们这里,也就是为了一个苟延残喘,我可不是你手里的死士,难道你还指望我为你拼命不成?”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虚伪!” “这是我个人认为我身上最好的品质。”蓝田顺杆子往上爬,然后笑嘻嘻道,“你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可以想办法收买我啊!” 谢颂华毫不犹豫地将用了的根棉棒扔到了他的身上,蓝田立刻疼得哇哇大叫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叫什么?” 他身上的皮肉发出一阵焦臭味儿,但是很快就消失了,除了衣服上破了几个洞,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谢颂华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然后忽然露出一个看上去有些恐怖的笑容来,“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我对你这身皮肉很是好奇,要不然……从明天开始,我来研究研究你?” 蓝田吓得脸色煞白,“你……” 他竟然无法怀疑谢颂华这会儿不是在开玩笑。 “好嘛!你说嘛!你到底要什么,我且看看我能不能回答你。” 第727章:当年之误 虽然是说笑,但是谢颂华实际上是真有些好奇,蓝田眼下这副身体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虽然会有知觉,也会疼,但是愈合速度实在惊人。 而且她毫不怀疑此人现下的这张脸根本就是张假脸,不知是用了人皮面具还是什么。 但她凑近观察过多次,然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看不出与真人之间有任何的差别,最重要的是,就是他偶尔做出来一些情绪激动的表情,也毫无破绽。 不过很显然,这是蓝田身上最大的秘密。 谢颂华有一种直觉,若是将蓝田身上的这个秘密揭开,估计蓝田也就没了。 “到底怎么回事?死了几个人是什么意思?谁死了?” 蓝田脸上的表情十分为难,看着谢颂华犹豫了好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话。 到底相处了这么久,谢颂华也看得出来他表现出来的情绪是真是假,如眼前这般,就大概是真的问到了为难之处了。 “有这么难回答?”她挑了挑眉,忽而道,“你挑能说的说。” “能说的……”蓝田咬了咬牙,“太子手底下死了几个人,而且……都是几个世家重要的接班人。” 谢颂华立刻皱紧了眉,“谁动的手?” 蓝田自然没有回答。 实际上也不用他回答,因为他能知道的消息只有一个来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从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还以为你们是支持太子的,怎么……” “诶?!”蓝田连忙伸手一拦,“话可说清楚啊!什么我们?我可不是们,我如今已经出来了。” 谢颂华冷哼了一声,“你都已经出来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消息?” “嗐!”蓝田摆了摆手,一副高人之姿,“我们这个组织跟你们想象的不大一样。” 谢颂华没有多问,因为她也清楚得很,眼下问再多也问不出来什么。 因而干脆换了一个思路,“看你的样子,在京城待得似乎还挺习惯,若非我已经了解你的底细,可真看不出来你竟不是大启人。” “京城么?到底是这天底下第一风流繁华地,我这样的风流佳人,自然更适合这里。” 真是恬不知耻,谢颂华不理会他的自夸,“要不然,咱们做一桩生意,说实话,我瞧着你身上的本事,着实有些心动,也担心糟蹋了人才,这样吧!你弃暗投明,往后等事情了了,我给你个官儿当当? 要不然,你若是不喜欢当官,做生意或者做道场都行,只要你喜欢,只要你感兴趣。” 蓝田闻言却是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若这话是你们家王爷说出来的,我还真要好好考虑考虑,你说出来的,可信么?” 谢颂华被他气得心肌梗塞,当即便道:“烂泥扶不上墙,可不要怪我没有给你机会!” 撇下蓝田,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小青便走过来禀告,“这些时日,一直盯着呢!没有出去过,但是此前王妃吩咐小心留意的那种信蜂倒是出现了几次。 只是一来,那东西目标太小不好捕捉,另一方面,也不好动静太大,怕坏了王妃的事儿。” 这也是意料之中了,蓝田竟然能知道外头的事情,自然有他联络的手段。 眼下的发现不过是对他从前说的话做了个佐证罢了。 “谢家呢?可有消息过来?” 碧桃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二公子提前出了京,是老爷安排的,此前老爷曾经派人来过一趟,但是王妃在宫里,所以便没有再来了。” 谢颂华点头,看了一眼天色,决定还是先往谢府去一趟。 兰姑姑不由有些心疼,“迟一日也没有什么,王妃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要不然还是先歇着吧!” 想到慧敏手里的东西,谢颂华担心她不按常理出牌,耐不住就丢出去了。 毕竟慧敏对她的怨恨从来未曾掩饰,内心里对她的怨毒自然只多不少。 高家已经是前车之鉴,哪怕未必会波及到自己,她也不可能会看着谢家就此覆灭。 到了谢府的时候,谢云苍正好在书房,可见他已经知道今日自己出宫。 不过面色倒是如常,只是看起来比之前见着的时候稍微瘦了些。 谢颂华也微微松了口气,“父亲累月案牍劳形,还是要多注意些身子。” 谢云苍笑着点头道:“年纪大了,都是在所难免的,我原本还以为你要明日才过来,竟这样着急,这些天你也吓坏了吧?” 谢颂华轻轻摇头,“我知道父亲的为人,纵然那份东西上说的事情属实,想来父亲也有原因。” “这话不尽不实,”谢云苍指着她嘿嘿一笑,“担心是正常的,事实上我看到那份东西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当日是我一时疏忽,没有察觉这里头的实际情况。” 他招手让谢颂华坐下,又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这才接着道:“那会儿三皇子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太子又在陛下跟前犯了个不大不小的忌讳,哪怕我一心想要做个纯臣,也不可能不给三皇子的面子。 再加上当时确实是事出有因,滇南那边有了异动,可那会儿正巧国师给陛下批了年成,只说四海咸平,天下归朝,陛下因此圣心大悦,并下令天下赋税减三成。” 听到这里,谢颂华便一下子明白了这里头的关键。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那个国师的一句话,导致底下的人不得不想办法替裕丰帝粉饰太平。 果然,谢云苍接着道:“一直以来,武将之中多是站三皇子一派的,实在是太子太过文弱,眼下只有你我父女二人,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朝中谁不知道太子资质平庸,算不得是个优秀的储君人选。” 这还真不是个秘密,谢颂华无奈点头,“所以当时父亲那道密令是真的,却是为了让三皇子集中兵力去镇压滇南的叛乱?” “不错!”谢云苍点了点头,“但是我当时任兵部侍郎,兵部尚书之职空缺,整个兵部真正的话事人确实是我,但我也不至于那般糊涂,那份密件上是注明了只在针对那一年对滇南的用兵上。” 谢颂华想到慧敏拿给自己的那份东西,摇了摇头道:“可眼下这一份上并没有,到底是抄录出了错,还是原件出了错?” 谢云苍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叹了口气道:“眼下就是这一点无法确认,你是说你这份东西是从慧敏手里拿来的?她是自何处得来?” 谢颂华想了想,“想要弄清楚从何处而来,大约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父亲还是要防着这个东西大白于世,您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谢云苍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这边已经在逐步排查当初的情况了,只是……” 他面上露出几分苦涩,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颂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再追问,“父亲且等我两日,我那边一有消息即刻就送过来,只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希望父亲能下定决心才好。” 第728章:生气 就这么一句话,谢云苍便知道,女儿已经清楚了他此时心里的为难。 心下一时有些复杂。 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在很多事情方面,谢颂华表现出来的思维,与他在某些方面,很是相似。 但是同时又忍不住感叹,着实是命运弄人,这样一个亲生的骨肉,偏生因为那些叫人觉得啼笑皆非的原因而流落在外。 父女俩说着话,外头的天色便不早了。 心里惦记着事儿,谢颂华也顾不上去后院请安,更顾不上在这里用晚膳,急匆匆地便往王府赶。 一边走,心里还在想着如何处理眼下事情。 东西是从慧敏的手里来的,实际上慧敏现在就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想要知道她那边的情况,并不难。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头总是觉得十分不踏实,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可眼下的事情太多了,她想要顺着一个线索往下查,都十分艰难,更何况是要立于山巅目视全局? 越想越觉得有些气馁。 穿越这种只会发生在小说电视剧里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了,可为何她偏生就是这么一副普通人的头脑以及普通人的资质? 心里烦躁,低头看到地上一颗石子,便有些发泄似的一脚将它踹开了。 然而那声音似乎有些不对。 谢颂华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抬头看过去。 便见一男子负手背对着自己站在一从翠竹前。 一旁的丁香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谢颂华却是狠狠白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 那人听到动静,终于转过了身,然后朝这边张开了双手。 谁知谢颂华却是越走越快,然后直接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丁香看着自家王爷脸上错愕的神色,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想到自家王爷的性子,到底又死死地将那个笑容给收了回去,沉默地跟着自家王妃往前走。 “窈娘!”萧钰腿长,不过两步就拦在了她前面,然后伸手去拉她。 却被谢颂华给躲过了,并且再一次绕过她往后门去。 后门口的人早方才都没有注意到宸王是怎么进来的,这会儿看到一时间有些慌神。 “今日还有事情,改日再来拜访泰山大人,不必再进去通报了。” 萧钰匆匆地叮嘱了一句,便急忙去追妻子。 谢颂华却已经坐上了马车,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口,“启程。” “诶!”萧钰在后面喊了一句。 谢颂华立刻着恼道:“怎么?你只是你们王爷的奴才是吧?我指使不动你?” 车夫吓了一跳,哪里见过一向好脾气的王妃这般说话。 下意识地就挥动了马鞭,等马车驶出去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竟然将王爷给撇下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马车停下来,就听到身后女子凉凉的声音道:“你若是停车,我这就下去。” 得了! 车夫在心里哀嚎一声,夫妻俩之间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横竖这是王妃的命令,他不管了! 萧钰看着马车远去,无奈地叹了口气,百越自一旁幽幽地牵着马出来,然后啧啧出声,“我自小跟着王爷,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您这般吃瘪过!” 说完还轻轻摇了摇头,像是看了一场好戏似的满足。 萧钰便转脸看了他一眼,百越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住了,然后皱眉道:“王爷,这等气焰不可助长啊!眼下都敢这般甩脸子给王爷看了,还不让您同坐一车。 将来若是生下了小世子,那尾巴不还得翘到天上去?王爷是读过历史的,时来那些昏庸的君王,都是因为跟前有个惹事儿的红颜祸水,这您应该清楚的对吧?” “闭嘴吧你!”萧钰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跟前的这个人竟然这般絮絮叨叨,一句两句好像都说不完似的。 然后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缰绳,“绕着京城跑五圈,没跑完不许回来。” 说完便跃马而去,留下百越风中凌乱。 事后才想来黄子澄那厮的话,不由轻轻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瞧你这张嘴,没事儿瞎说什么大实话!” 萧钰骑马自然比谢颂华的马车快,等她下马车的时候,便看到人已经在二门口等着了。 丁香这会儿也不敢跟着了,一溜烟撒丫子先往宴春台去了。 萧钰在心中暗自点头,瞧瞧还是自家夫人跟前的人会看人眉眼高低。 “还在生气呢?” 萧钰亦步亦趋地跟在谢颂华的旁边,以他的能力,谢颂华又如何摆脱得了他,因而哪怕不想听,也不得不听他此时的解释。 “我走之前,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耽搁这么久,也没有想到会遇到那后来的事情,最重要的,这不是怕你担心么? 而且也确确实实是宫里头的诏令,这一次是秘密行动,那边都不是我的人,若是我去那边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闹出大乱子来!” 谢颂华脚下半点儿未停,脸上也没有见半分松动的意思。 宴春台已经得了丁香的消息,所有人各归各位,半点儿不敢在外头晃荡。 萧钰便一路跟着谢颂华进了屋。 眼看着屋子里空荡荡的,谢颂华越发生气了。 萧钰还在解释,“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担心我,还为此想法子去了宫里,都是我的错,我下回一定不这样了好不好?” 谢颂华转身进了东跨院,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好整理自己的台面。 实际上在见到萧钰之前,她一直悬着一颗心,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哪怕已经得了确切的消息,知道他回来了,可总是挂心会不会哪里出什么差错,会不会还有什么事儿横插一杠。 甚至今日决定往谢府跑一趟,也是因为她担心自己根本坐不住,还不如找点儿事情做,让自己暂时地从那种焦虑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谁知道在她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却只觉得生气。 很生气很生气,简直像是要气炸了似的。 明明清楚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有他的理由,可那种差点儿崩溃的心态就是没有办法缓解。 甚至这个时候听到他说话,都觉得烦躁得很。 此时两个人一个人冷着脸,一个人不停地解释,画面着实有些滑稽而诡异。 最重要的是,萧钰发现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向一个解释一件非常主观的事情,更不知道如何一直解释。 所以在将自己所有能说的话都说完了之后,他便只剩下了干巴巴的一句,“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谢颂华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抬眼看着他道:“你说完了?” 萧钰总觉得这话的意思有些不对,但是他想不到不对的地方在哪儿,因而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嗯!” “那你先出去吧!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 说完她果真重新取出了一个干净的实验盒,开始准备药材。 萧钰连忙道:“今天……就不能先不忙么?” 谢颂华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忙碌,“有些事情对于王爷来说很重要,非做不可,但是有些事情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这个时候同样也非做不可。” 第729章:过来人 王爷被王妃赶出来了。 这是宴春台今晚上最大的一个新闻。 哪怕不知道为什么好不容易王爷回来了,两个人之间却发生了龃龉,但是这个消息足够震惊整个王府。 甚至还有别的院子里的人偷偷地过来探听消息。 王爷是谁,连宫里的皇子后宫的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今天竟然被王妃赶出来了。 虽然一直以来王爷对王妃十分敬重,也格外要求王府的众人不得对王妃无礼,平日里更是看不出王爷对这所谓的并不满意的婚事到底有什么不满。 可是…… 可是那个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王妃今晚上的做法,也实在有些太过于恃宠生娇了吧?! 几个年纪轻的丫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着主屋里的动静,兰姑姑却是隐隐有些担忧。 她是成过婚的人。 在她看来,不管是王爷和王妃之间,还是普通百姓的婚姻里,实际上内里都是一样的,最关键的事情都是两口子过日子。 这两口子过日子,自然时时会有些摩擦矛盾。 日常之间,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但是不管是谁占了上风,那都得有一个度。 就比如说眼下这个时候,别人不知道王爷这段时间一直不见踪影,生死不知,她们这几个人如何不知道? 说不定王爷正是经历了生死才终于回来了,这个时候心里渴望的自然是来自于枕边人的安慰,与家中的那一份温暖。 而王妃纵然心里有些不满,有些不忿,在这个时候也该把握一个度。 更不要说王爷本来就不是一般人,恐怕自小到大,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更没有什么人能给他这样的冷遇。 思来想去,兰姑姑还是不放心,干脆便当了这个出头鸟,提着灯笼进了东跨院。 这个院子她来得少,因为她平日里忙碌的不是这一块儿。 因而进来之后便打量了一番这屋子里的布置,然后笑着道:“当初刚与姑娘从老爷的梦坡居搬到后院去,哪里能想到,有一日姑娘竟然能有眼下这样的成就。 就说这屋子里的东西,当初咱们给静心堂的人看病,还要事事小心谨慎呢!姑娘喜欢这医药之事,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兰姑姑平日里在宴春台最是讲究规矩,自从改口之后,便再也没有叫过她“姑娘”,眼下换了旧称,自然是有话要说。 谢颂华清楚这一点,虽然不大乐意,可兰姑姑毕竟不是旁人,她到底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姑姑是觉得我现在做的不对?” “倒也没有什么对与不对的,”兰姑姑将灯笼熄了,坐在谢颂华的对面,帮着她挑那一筐草药,“谁还没有个脾气呢? 尤其是夫妻之间,总不能一直和和气气相敬如宾,那样的夫妻关系,都是演出来的,现实生活中若是真的有,那也是虚伪至极的。” “那姑姑怎么今晚上还不回去,特意往我这里跑一趟?” 兰姑姑见她这么问,不由笑着白了她一眼,“道理是一回事儿,现实是另一回事儿,别说我充长辈,我是看着姑娘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过来人有些经验心里总是藏不住,非要拿出来显摆显摆才附和多吃了几年饭的身份。” 倒是少见兰姑姑有这样风趣的时候,谢颂华不由笑了,这一笑,心情便像是畅快了许多。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兰姑姑岂能看不出她的情绪转变。 这才接着道:“这男人啊!不能总惯着,不然便觉得咱们女人家没有脾气似的,时间长了,慢慢地便不将家里的人当一回事儿了,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王妃你要跟王爷使性子,奴婢是一百个觉得没问题的。 但是……不该是这个时候啊!” 她这后面的话轻轻飘飘的,却让谢颂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兰姑姑手上却是半点儿没停,“外头的事情奴婢不清楚,奴婢也知道,王妃不与我们说也是为了我们好,但是哪怕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却也能猜到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对于王妃说来是如此,对于王爷来说,更是如此,虽说王爷是个大男人,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王妃仔细想想,这个时候,王爷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夫妻之间,本来就是两个人互相需要,互相依靠的,王妃遇到最困难的时候,哪怕顺利解决,难道不希望能看到王爷站在家里等着你?” 这话让谢颂华有些失神。 她总觉得兰姑姑这话她听着不是很认可,可偏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跟着她的逻辑往下走。 “再说了,王妃你也不想想看看?咱们王爷是什么样的人?自小到大,身边的都是什么样的环境,别说了解的人,就是我们这些与王爷接触不多的,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多话,一路走一路说,这一回说出来的,竟比奴婢以往听到的加起来还要多。” 说起这一点,兰姑姑不由抿嘴笑了,眼看着手里的那一筐都分拣完了,她起身拍了拍谢颂华的手,“奴婢是显摆完了,后头的就要靠王妃自己想了,今儿晚上不用回去伺候人,我倒是可以好生睡一觉。” 说完她竟然就真的走了。 谢颂华坐在椅子上,思绪却彻底被她搅乱了。 她忽然有些迷茫,为何自己这一次的反应会这么大? 仔细想想,她前世最大的渴望是什么? 是在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希望有那么一两个人在某个房子里等着,然后和她一起欢喜。 是连轴转了多台手术之后,拖着疲惫的双腿上楼,能有那么一盏灯亮着,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那里心疼地看着自己。 又或者,是希望在自己进行未来的人生计划的时候,里头会有一个清晰而坚定的身影。 再往后想…… 她想到了江淑华趴在齐氏肩膀上哭的样子。 想到了齐氏把江淑华拦在身后与所有人对抗的样子。 想到了那个中秋之夜。 …… 她,渴望有个家。 原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心里一直想着念着的,都是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家。 在哪里不重要,什么身份地位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一个人,时时刻刻地念着她。 有一盏灯,是专门为她而亮。 那么萧钰呢? 她忽然想起许多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明明很平淡,好像就是这如常的日子,是每日从屋檐上升起的日头,是指尖划过的风。 可是…… 他是懂她的,他其实一直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每一次他都出现得刚刚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或者在她不需要的时候。 谢颂华觉得心头有些堵得慌,又觉得鼻子酸涩得厉害。 她蓦然起身,顾不上将夜明珠都放回到盒子里去,便急匆匆地往院子里赶。 等看到那扇闭着的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调整好情绪推开。 只是当她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萧钰不在。 第730章:我发现我离不开你了 这一路跑过来,她感觉自己的心头升起了一簇小火苗,然后一路往这边跑,那团火便越烧越旺盛。 热烈得像是要将她给灼烧殆尽似的。 可是到了这里,那一团火忽然就被彻彻底底地浇灭了。 他不在! 他竟然会不在! 谢颂华也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这个世界也空荡荡的。 然后她就做了一件她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抬手就将旁边高几上的一个美人耸肩瓶给砸了。 好似这瓷器碎裂的响声能让她心里的那份空空荡荡有点儿回响。 这个世界忽然间就没有那么安静,没有那么叫人觉得难以忍受了。 于是她便砸向了第二个、第三个…… 只是这种糟蹋东西的行为着实不大符合她的价值观,砸掉了第三个的时候,便觉得有些肉痛。 要不然,还是换个方式吧! 她要去把萧钰找出来,然后痛打他一顿! 心里这样想着,转身就看到萧钰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那样一张习惯冷冰冰没有表情的脸,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情绪,着实显得有些可笑。 于是她一时没有绷住,竟然就笑了出来。 萧钰连忙走进来,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颂华也才留意到他手里竟然还端着一只碗。 顺着她的视线,萧钰反应过来,连忙道:“你晚上也没有吃饭,一直将自己关在那院子里,我怕你饿了,下了碗面条给你,你……吃不吃?”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将屋子里的灯全部点上了。 灯光下,那一碗面条油光晶亮,鲜香四溢,红油油的辣椒混在其中,很是好看。 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木着脸道:“吃!怎么不吃!” 萧钰立刻便笑了,“行!往里间去吃吧!让人来收拾一下这里。” “不行!”谢颂华却摇头拒绝了。 萧钰的眉眼间便带了两分忐忑,然后他就听到谢颂华道:“都是因为你才砸的,你来收拾,而且……她顿了顿,明儿得给我买一样的补上。” 明明已经没有气了,却还鼓着一张脸,做出还在气头上的样子,萧钰不由想起从前看到的河豚,有些想要上手戳戳看看。 但他到底还是记得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自然不敢真的上手,连忙答应了一声,便将面条端去了里间,然后果真让人拿了家伙事儿过来,一丝不苟地将地上的碎瓷片都清理干净了。 这才净了手往里间去。 才一进去,就被人搂住了腰。 那一颗悬了许久的心,忽然被这一抱给化解了。 想到此行的种种凶险,他的心智始终没有任何动摇,如同这二三十年来的每一次一样。 面临生死的次数多了,便不觉得生死这条线有什么好可怕的了。 但是那个晚上,当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想到的却是谢颂华坐在灯下看医书的画面。 若是他死了,将来谁来庇护她? 谁能给她提供那么一方安静的天地,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在那一刻,萧钰忽然发现,他竟真的怕死。 他怕看不到那个人,看不到那盏灯,看不到那一双眼睛。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身手将怀里的人拢在了怀里。 于是,便感觉前襟的衣裳有些潮湿。 他连忙将手移到她的双肩上,想要将她推开看看。 谢颂华的两只手却抱得更紧了,“不许动!再动我生气了。” 萧钰哑然失笑,小姑娘这是害臊了? 谢颂华确实有些害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萧钰这么一抱,她竟然就有些想哭,而且一想就真的哭了起来,这哭了也就算了,眼泪还越流越厉害。 多大的人了,竟然还来这一套,想想就觉得丢脸得很。 狠话放完了,她终于慢慢地缓了过来,然后两只眼睛用力地在他的衣襟上擦了一把,便干脆利落地放开了他的怀抱,“吃面了,再不吃面都要坨了。” 萧钰再一次哑然失笑,还是头一回见到小姑娘这个样子。 着实可爱得紧。 谢颂华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可爱,只觉得矫情得厉害。 不过等她吃上了一口热乎的面,这种念头也就淡了,不由感叹道:“这手艺可以啊!你做的?” “都把你惹得生了这么大的气了,哪里还敢假手于人?” 谢颂华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吭哧吭哧地吃面。 等吃了一大半了,才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也没有吃晚饭?” 萧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便立刻反应过来了,两个人在吵架,萧钰就算是心再大,也不可能自己没吃他就在那里美美地吃上了。 看了一眼碗里剩下的,她犹豫了一下,“嫌弃么?” 萧钰的回答很简单,直接将她的筷子接了过去,“唉,总算是不生气了,好歹还知道给我留一口。” 谢颂华很想说这是她真吃不下了,并不是特意给他留的。 但是这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忽然又觉得想笑。 然后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钰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竟也跟着笑了,然后摇了摇头,低头吃面。 谢颂华就在坐在对面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皮相好,教养好,吃个面都叫人觉得一举一动甚是诱人。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他细微的咀嚼声,却越发显得一室静谧。 “我很担心你。”谢颂华忽然开口,语气平静。 萧钰动作停了下来,认真地回看着她,“对不起。” 谢颂华却接着道:“担心得睡不好觉,总在脑子里想着你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但是又不敢让自己多想,只能尽力地去做一些事情,一些我可能能做好的事情。 可是我能做好什么呢?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我做任何事情,都像是蚍蜉撼树一般,我还担心,万一我做得不对,做的不好,反倒害了你怎么办?” 话匣子一打开,她就停不下来了,“所以我又在想,要不然我做些别的什么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好了,若是我一直盯着你的事儿,我肯定很快就要疯掉了,我不能这样。” 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萧钰慢慢地将筷子放了下来,然后起身走到她面前,蹲在她腿边,将她两只手握在手里,“对不起。” 这是他今天说的最多的三个字,谢颂华却听得心里头酸得难受。 她俯身过去,抱住他的脖子,”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如今的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很害怕想象你若是不在的日子,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重重地砸在萧钰的心里,让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颂华却完全没有了今日见到萧钰之后的那种别扭的情绪,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兰姑姑说的话。 因而有些言辞,几乎不需要组织便自动地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萧钰,我发现我现在真的离不开你了。” 第731章:养不长的指甲 这样的话,从前好像从来没没有出现在过谢颂华的人生字典里。 就算是在故事里看到,也都会感叹一句“太酸了”的程度。 可是眼下,她竟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而且丝毫不觉得如何叫人倒牙,甚至心里隐隐还觉得有些轻松。 轻松于将这样的话说出了口,告诉了她想要告诉的人。 她没有指望萧钰会对这样的告白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如兰姑姑所说,今日他似乎已经将自己所有的语言能力都调动了起来,能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 倒是没有必要再逼他做出什么样的承诺。 而萧钰也如她所料,果然没有什么动听的言辞等着给她,他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捞了起来,一个转身,便将她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她坐得高,两个人几乎一样高,四目相对。 灯光下她只觉得萧钰的眼睛异常明亮,还未等她仔细探查他眼中的情绪,眼前便骤然一黑,竟是他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带着点儿肆虐的吻便侵袭而来。 并非是头一回接吻,可是这一次,她感觉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软软的,热热的,然后涌向四肢百骸,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似的。 他是这样霸道,半点儿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带着点儿侵略性,一步一步,似乎是想要这样将她彻底地纳入到他的生命里。 而她为这种感觉着迷,指尖是他衣襟上的暗纹,稍微有些凹凸不平,可那细腻平整的针脚下,是他身体传来的温度,是让她觉得很安心,很安全的温度。 一吻终了,谢颂华觉得自己的气息彻底乱了,而手掌之下的心跳,同样乱得不像话。 “萧钰……” 半截子话全部被堵了回去,因为他的吻再一次汹涌而至,且直接将她再一次抱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方向是床榻那边。 谢颂华连忙抱紧了他的脖子,眼睛却完全不敢睁开,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的鱼,沉沦在铺天盖地的他的气息里。 床幔落下,萧钰将谢颂华放下,两个人之间终于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隔了床幔的灯光没有那么刺眼,却显得有些过分暧昧。 萧钰的声音更像是染了一层烟雾,听着有些暗哑的味道:“给我生个孩子吧!” “嘭!” 脑袋里像是有烟花绽开。 明明这并不是一句高明的情话,可是谢颂华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从他眼里看到某些确切的信息,“你想好了?” 萧钰却轻笑道:“已经有了你,再多几个孩子,也是一样的。” 谢颂华却猛然睁大了眼睛,“几个?!” “三个吧!”萧钰竟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两个哥哥一个妹妹,这样最好。” 谢颂华才要抗议,便发现了他眼底藏着的笑意,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服避子药?” 萧钰垂眸想了一下,才笑着道:“大约是……我对自己比较有信心?” 这话让谢颂华的脸忍不住红了,立刻抬拳锤了他一下,“胡说什么!” 萧钰的吻落在她脸畔,“既然觉得我这是在胡说,你难道不觉得眼下你这些话也……有些不合时宜?” 细密的吻合着他含糊的声音,谢颂华感觉自己一瞬间像是被点着了,连床上的温度都好像骤然升高了几度。 等第二日兰姑姑见着自家王爷神清气爽地从校场回来,便和丁香两个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知道两个人之间已经雨过天晴。 还不等她们俩去敲门,萧钰便先抬手制止了她们,“晚些再来。” 平平无奇的四个字,更是让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放大了几倍。 萧钰却是面色如常,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了。 等撩开帐帘却发现谢颂华已经睁开了眼睛。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谢颂华闻言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打算睡过去,睡意朦胧地咕哝了一句,“手痛。” “嗯?”萧钰疑惑地将她的手拿过来,才发现左手指甲断了两根,想起昨晚上的事儿,不由失笑,“什么时候留起指甲来了?” 谢颂华实在困得慌,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又将手给收回去了。 等后来萧钰如何给她上药,她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只是午间丁香见着她的手指,不由埋怨道:“就知道王妃说留指甲只是逗我们玩儿,自奴婢在您跟前伺候,就没见过您那指甲长起来过。” 谢颂华听到这话耳朵有些发红。 之前也不知道丁香是从哪里翻出来了一套掐丝护甲,便说起京中这些个贵妇小姐,个个儿都蓄着指甲,就谢颂华回回修得齐齐整整,出去都不像样。 她瞧着那一套护甲着实精美漂亮,神使鬼差地竟生出了些兴趣,因而便答应了她们,试着留指甲看看。 这才还没有长出来多少,竟然又给弄断了。 “罢了罢了!”谢颂华摆了摆手,让她们拿修指甲的工具过来,“这指甲留着也着实不大方便,做起事情来都麻烦得要死,干脆给我剪了去。” 丁香还要说什么兰姑姑却是看出了端倪,“也是,咱们王妃毕竟跟其他人家的太太夫人们不大一样,若是真留了那么长的直接,恐怕施针手都不稳。” “就是这个道理。” 便在这个时候翠柳走了进来,笑着道:“表姑娘来了信,说是已经将高姑娘安排住下了,高姑娘的本事可不光是绣活儿,表姑娘说,高姑娘跟着账房先生学做账学得很快,学个一年大概就能上手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谢颂华想到如今高盈的样子,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 倒是丁香有些不解,“王妃,从前这高姑娘对您也算不得好,甚至此前还针对过您,怎么现在……您倒是这般替她打算呢? 要我说,高家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也非无辜,当初借着三皇子的势,他们家在京城也算横行霸道了!” “你说的没错,成王败寇的事儿,没有谁无辜不无辜,高家的因果,也非咱们能够定义的,但是……” 她细想了一下,才道:“帮高盈也只是顺手而为,从前我与她两个人之间算不得关系很好,但终究,她也未曾真的对我做出过什么,而且…… 这一次她与陈润余和离,我倒是高看她一眼,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苛责些,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这样的世道里零落成泥,说我也做不到,到底相识一场。” 兰姑姑点头道:“凡事有因果,权当日行一善,日后王爷和王妃定有大福报的。” 这样的想法虚无缥缈,谢颂华自然只是一笑而过。 霍管家便在这个时候匆匆赶了过来,“王妃,宫里来召。” 就是一向不大情绪上脸的霍管家这会儿过来的时候,脸上都带了几分担忧,可见上一次萧钰入宫,给大家带来的心理阴影。 第732章:父亲的担忧 谢颂华闻言不由惊讶道:“王爷呢?” 这一大早不见人,她还以为他在外书房,霍管家却找到这里来了,可见萧钰以经出府。 宫里的情况现在不明,但是不用想,乾元宫那边随时可能会召人,他怎么偏生这个时候出去了,而且事先都未曾与她说一句。 霍管家看出她的不喜,连忙道:“王爷上午出的门,是悄悄出去的,说是王妃若是问起来,就说是往谢府去了。” 是为了父亲的事儿? 谢颂华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谢云苍的事情她已经有了安排,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他倒是去得快。 “现在便派个人去谢府,回来了立刻告诉我。” 说完她便匆匆入了东跨院,然后一把将蓝田给拎了出来,“你有没有把握?” 蓝田也不知道昨晚上做什么去了,整个人困得像条虫,听到她这话,毫不犹豫道:“没把握我说什么?而且你不是都已经试过好几次了吗?” 可那到底都是实验,这一次却是要见真章了。 蓝田终于从睡眼迷蒙的状态中缓过来,然后看着她道:“你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横竖萧钰也有经验,不至于这都装不出来。” 既然是装的,总会有破绽。 可如她所说,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东西将将准备好,萧钰进来了。 他一个眼风扫过去,蓝田立刻缩了缩脑袋,然后退了下去。 谢颂华取出一颗带着奇异味道的丹药,“王爷,此行小心啊!” 萧钰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十分轻松,“也该是时候了,你就在家里等着,等我的消息。” 药服下去,还要一段时间,谢颂华便没话找话,“我父亲那边的事情不急,王爷既然知道这回事儿,也应该清楚,用不着你这么急着去的。” “到底是岳父的事儿,若不表现得勤快些,恐怕该对我有意见了。” 谁敢对他有意见?就算谢云苍是他的岳父那也不可能。 他这话就是在故意逗她。 可不得不说,这话听着她心里确实挺舒服,就感觉如今好像他们真的成了那种普通意义上的夫妻。 他是她的丈夫,所以谢云苍是他的岳父。 他如许多做女婿的一样,对岳父会有一点儿天然的敬畏。 说笑间,萧钰的额头上便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黄子澄和百越算着时间过来了,两个人脸上都十分凝重。 霍管家也准备好了轿辇。 眼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谢颂华感觉自己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似的,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青沉默地陪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关于萧钰和裕丰帝之间的事情,小青是她身边唯一一个稍微知道一些的人,这个时候她站在旁边确实能让自己感觉有所支撑。 可尽管如此,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一件事情,总是不由自主地就会站在来回踱步。 几个丫鬟看着,也不知道如何劝。 倒是兰姑姑先开口,“王妃也好久没有去宅子那边了,想来江家老爷太太都念着王妃了,这会儿没事儿,不如往那边逛逛去?” 她这么一提醒,谢颂华才想起来。 确实因为最近事情多,挺长时间没去看他们二老了。 眼下在家里空着急也没有用,倒不如找点儿别的事情来分分心。 去的时候江氏夫妻正在忙着晒萝卜,江父一见着女儿就开始抱怨,“你说说你娘,咱们这都在京城了,她还将这些东西拿出来,难道还怕在这里明年吃不上菜?” 如今虽然也日日忙活着,但是并不用事事亲力亲为,江父得了许多时间做自己喜欢的篾匠工作,看得出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加上如今没有生活的压力,虽然两口子还是不适应日常大手大脚,可浑身上下也十分整洁舒服,看着倒像是那些小城里的富绅。 从前在乡下,吃的都是地里的菜,到了上半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便没有什么可以下饭,靠的都是江母做的腌萝卜、干菜等度日。 这么多年,江母大约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到了这个时节,又见天气好,不做点儿总觉得浪费这么好的太阳。 见丈夫对女儿抱怨辩解道:“哪怕天天吃新鲜蔬菜呢!换个口味儿有什么不好,窈娘最喜欢吃我做的腌萝卜了,回头我给你带点儿往你家里去尝尝。” “胡闹!”江父闻言便一脸不赞同,吹着胡子瞪着眼睛道,“你那腌萝卜是什么好东西不成?若是叫人瞧见,堂堂王妃拿这样的菜下饭,岂不跌份? 咱们女儿如今是王妃!王妃!那是要维持他们那什么……体面的!” “那王妃怎么就不能吃腌萝卜了?好吃的东西谁都可以吃,又不是让天天吃,而且哪里还要吃给别人看,关起门来吃不就好了?” “更是说笑话了!”江父立刻反驳道,“女儿吃饭都是要有人在旁边伺候的,躲起来吃饭也亏你想得出来,敢情那是偷吃东西呐!” 谢颂华着实被父亲这话逗笑,忍不住扶着墙笑了起来。 原本沉闷的心情被父母这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斗嘴给清得干干净净。 “娘,我来帮你吧!” 谢颂华今日特意穿了件方便的衣服过来,干脆便挽起手来将那一个个的小萝卜往篾盘里放。 江父在一旁越发顿足了,“这这怎么可以……若是叫人瞧见了……” 江母忍无可忍,“你死远点儿,不就看不见了?!” “诶,你……你这妇人!” 谢颂华越发乐不可支,笑着道:“爹,我就算是做了王妃,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你别把我当成那神仙国的人似的。” 被女儿辩驳,江父脸上有些讪讪的,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在我跟你娘跟前这样自然没有问题,但是王爷……王爷不一样啊!那可不就是神仙一样的人么? 如今你嫁给了王爷,若还是像从前在我和你娘跟前一样的做派,王爷瞧见了,怕是会觉得你……你……” “觉得我配不上他?” 谢颂华替他将后面的话补上来,笑嘻嘻地看着他。 江母立刻嚷嚷道:“你这老头子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姑娘和姑爷好好的,你在这里瞎扯。” 江父一听就不乐意了,“你知道什么!” 谢颂华略想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宅子里大部分都是萧钰的人,偶尔萧钰过来,或者平日里闲聊,大约江父这才慢慢地察觉出萧钰这个宸王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因而才会生出这样的隐忧。 说到底也是心疼她担心她的缘故。 “爹!”谢颂华温声开口,“别人我不知道,但是王爷不是那样的人,他老早就知道我的出身,更是早早地就见过了你们,若是他真嫌弃我的出身,我们俩也过不下去。” “就这个老头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这么一套,在京城住了几天,就当自己是城里人了,拿出那一套三六九等来,真是笑死人了!” 第733章:父母之爱 江父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女儿,于是嘿嘿一笑,“我这不就是担心么!你娘一天到晚的在家里不知道,我可是常常要出去买卖东西的,你们是没有看到外头那些人,那些个掌柜,一提到是当官的,脸色立马不一样。 就不要说是女婿这样的身份,就是那些个有个六品七品的,走起路来都不一样,官儿越大,前呼后拥的人越多,大家都是,这就是体面。” “去去去!”江母显然不爱听,“都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的跑外面做什么,竟是学的这些没用的。” 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你没在外头胡咧咧吧?” “这怎么可能!”江父立刻道,“你瞧着我哪日出去不是穿着我那身打了补丁的衣服出去?女儿本来就艰难,我怎么可能会往外头胡说呢!” 听到这话,江母才放下心来,然后将那空了的篮子放到了一旁,拉着女儿的手往屋里去,“你别听你爹的,娘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是王爷来过多少次了,娘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人。 这夫妻之间过日子,最要紧的是以后,王爷他身份不一般,人品更是出众,但是我女儿也不赖,上哪里去找我家这样性子又好长得又好还特别能干的姑娘呢!” “娘说的是!” 听着江母这样的夸赞,谢颂华十分嗒然地就接受了,而且显得心安理得。 江母很是满意女儿这个态度,“就该这样,若想要得人尊重,自己就不能看轻了自己,你爹看事情就只看到那些个热闹。 我也不是没有上过街,我也听说了,这些有钱人家里,也有和离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女儿将来真的跟王爷过不下去了,这不是还可以和离么? 爹娘别的本事没有,种地还是有一把力气的,总不能让我女儿将来日子过不下去,你就说这些做小菜的本事,说不定日后就能用上呢?” 谢颂华忽然发现,自己从前对江母的了解太少。 这么一个没有读过书,没有进过学堂,更没有多少见识的农家妇人却也有她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的人生态度。 这样的言论,别说在这个时代,就是拿到她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同样超出了许多父母的认知。 在她穿越之前,身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被家里的父母逼着相亲结婚,也不知有多少过着无爱婚姻的女子因为惧怕各方的压力而不敢离婚。 父母永远是孩子坚强的后盾,这话真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哪怕她知道江母说的这些她这辈子都用不上,可仍旧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更坚强了。 再如何也不至于真的那般一无所有。 “你也不要觉得你爹势利,”江母忽而又放软了声音,“我们从前在清水镇,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乡长,还是远远地看着,连上前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眼下来了京城,感觉只要出去就能见到个有官身的,就说咱们院子里那些负责盯着大家忙活的小何吧!原来竟也是个百户呢! 这日日里喊你爹喊江叔,看到你爹在忙活就赶紧上来帮忙,刚开始你爹不知道,知道之后差点儿没被吓着,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王爷的缘故?” 谢颂华轻轻点头,安静地帮着江氏一起分线。 “我和你爹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小时候盼着你长大,盼着你健健康康的,眼见着你长大了,又盼着你将来能有个好归宿。 谁知道竟然会有这样的命运际遇,如今我们啊!就盼着你平平安安的,和王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做父母的,难免忧心,只是你爹这个人他性子就是这样,一有点儿什么事儿,就容易急,这不是看着外头那些人家里的闹腾,就替你着急么!” 这些絮絮叨叨的话,一句一句的,听着好像有些琐碎,可是这个时候落在谢颂华的耳朵里,却恰好能抚慰塌她略有些烦躁的心。 江父坐在门口劈竹片,听到里头妻子的话,不由咂嘴摇头,“呵,这婆娘!” 丁香和兰姑姑则是特别麻溜地帮着操持午饭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回跟王妃来这里,我都觉得特别自在,”丁香一面往盆里舀米,一面笑着道,“江家老爷老太太真都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兰姑姑笑着道:“那是因为这边的老爷太太才是真真将姑娘当自己的孩子,不管姑娘是从前在村子里,还是如今在王府里。 你想想从前在谢家,太太和老爷何时这般与姑娘说过话?太太就不说了,咱们也没觉得她是姑娘的母亲,就说老爷吧!那样的性子,府里头有哪一个孩子能感觉得到他作为父亲对他们的感情?” 丁香闻言便有些落寞道:“倒是让我想起我娘了,只可惜我娘过世得早,若是当时我早点儿下定决心卖身入府,她或许就不会一病而故,多少也能过上点儿好日子。” “你若早进府,又如何会进宴春台?”兰姑姑温柔地看着她,“你是个孝顺孩子,或许就是你娘在天上保佑你呢!听说前几日前院有个管事找你?” 提到这个,丁香的脸立刻就红了,嗔怪道:“姑姑你也真是的,院子里谁不说你是咱们院子最正经的人,怎么也这般学舌来?” 兰姑姑笑着道:“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学着那些个人扭扭捏捏的做派,咱们的身份又不是闺阁小姐,矜持是对外的,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你呀!有什么就说什么,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跟王妃说。 可不要扭捏来扭捏去,结果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儿给耽误了,王妃不是那等不体恤底下人的人,跟着王妃这么久了,这一点你还不知道? 你们几个都是她心里信重的,她比谁都希望你们嫁得好,你若是不好意思直接去说,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听了兰姑姑的话,丁香倒是认真地考虑了起来,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府里的管事,是托那个管事来跟我说的,是王爷手底下退役的,家里有些良田,全部是他弟弟在打理。 他家里也说了,双亲的养老不需要他负责,那些地产就给了他弟弟,如今在王爷外头的铺子里忙活呢!” 听到这里,兰姑姑便明白了,当即便笑着道:“你这是觉得他得不到家里的地,心里不满意?” 丁香脸上又红了,看着兰姑姑却也没有隐瞒,“人我倒是见过两次,挺好的,就是觉得太老实了,他辛苦跟着去从军为了什么?除了兵役,那不就是为了家里么?这几年兵当下来,结果倒是让家里人给赶出去了,横竖成了个外人了。” “那不就得了!”兰姑姑闻言便越发觉得好笑,把蒸屉往灶台上一垒,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回头我就去跟王妃说说,你自己想想大约想在什么时候出嫁。” 丁香吓了一大跳,“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哪里有这么快!” 第734章:心都已经偏了 兰姑姑却笑呵呵道:“你这心都开始向着人家了,还替人家操心吃了亏的事儿,这还不满意?” 丁香顿时羞得恨不能钻到灶洞里去,“我拿姑姑当个正经人,姑姑却这样取笑我。” “我是说认真的,”兰姑姑终于正色道,“他既然还能为王爷所用,那至少说明是个有本事的,王爷跟前的人你还不知道,就是咱们王府里的那些,你仔细思量着,王妃从来不管事,可你看府里头乱过没有? 就是咱们院子里,祝嬷嬷带着那几个,除了做事就是做事,时间长了,知道王妃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在跟前晃荡,她们可曾没有分寸过?” 丁香听得入了迷,方才的害羞倒是尽数褪去了。 兰姑姑便接着道:“这人既然有能力,难道你还愁将来的日子?更何况,他既然跟着王爷,你们成了亲,你若是还想跟在王妃跟前做事,这不是也好调动? 至于他家里的那些,这分明就是好事儿,难道你喜欢上头有个婆婆压着么?头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男人又有本事,你还能一如既往地跟着王妃,这般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去?” 丁香的眼睛里顿时放出光芒来,“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不过你还是要弄明白一点,看看这个男人对他家里人是个什么态度,就怕将来你们的日子好不容易过起来了,那一家子又来闹将,你男人万一还念着那边,尽数去扶持,就有的麻烦了。” 这一说,丁香方才的希冀又一点点地暗了下去,低头沉思起来。 兰姑姑只是一笑,也不再多说。 婚姻这种事情,不管对哪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她最多就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上帮着衡量一下利害,真正决定的人还得是她自己。 在大宅子里混了一日,一行主仆三人用了晚饭才启程回王府。 只是萧钰还没有回来,倒是宫里来了消息。 这一回锦衣卫半点儿不敢放松,带来的也是确切的消息。 “此番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还挺重,说是着实想念王爷,所以将王爷留在了乾元宫,太医都没在跟前,但是国师一直没有走。” 黄子澄见谢颂华面色不定,又连忙补充道:“不过王妃不用太过担心,我们的人都在。” “太子呢?” 黄子澄摇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陛下最近很少召见太子,尤其是近段时间,已经有将近两个月太子没有去过乾元宫,甚至太子到了门口都没让进。” “行,我知道了,确定王爷的安全。” “王妃放心。”黄子澄说着,便又补充了一句,“以王爷的伸手,没有人能留得下他。” 锦衣卫的具体事务一直是黄子澄在负责,对于宫里的守卫他自然是最熟悉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没有任何疑问。 算着时间差不多,谢颂华便让小青准备好了东西,两个人趁着夜色出了府。 仍旧是上次那个地方,只是这一次慧敏到得更早,一见到她便急着道:“这可不是我不配合,宸王都已经回来了,我也没有办法。” “他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听到这话,慧敏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咬了咬牙道:“他是朝廷重臣,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任务,具体的行踪怎么可能会随意透露。” “这么说来,你这个所谓最得圣宠的郡主也不过如此。” 谢颂华的脸藏在斗篷后面,语气显得有几分看不上的意味。 慧敏立刻急了,“你什么意思?” “让我提醒一下慧敏郡主,如今是我拿着你的把柄,你并没有完成我们上次约定的事情,眼下你这般与我说话是不是不大妥当?” 慧敏咬了咬牙,语气终究不敢再那般过于强硬,只好道:“你重新想个什么事儿,我保证替你做到!”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是你若让我去行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有那个本事吗?” 慧敏果不其然又被气到了,愤慨之余还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行刺宸王也不可能。” 说完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何会跟宸王结下了仇怨,但是关于他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的。” “上回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颂华的声音哪怕变了,这个会儿里头的嘲讽也十分明显,听得慧敏又是一阵气闷。 “除了舅舅和宸王,你想要知道什么事儿,我都能去替你打听。” “都可以?” “都可以!” 见她这般笃定,谢颂华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国师呢?” “你……”慧敏简直要被眼前这个人气炸了,他好像总能准确地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将自己给气到,好一会儿慧敏才深深地呼气平复下来,“国师那是神仙,神仙的事情能随便打听吗?” 这个回答倒是让谢颂华惊讶。 在她看来,那个所谓的国师就是个骗子,将裕丰帝骗得团团转,或许真的有那么些本事,可绝对不是所谓神仙。 只是没有想到慧敏竟然也会认同这一点。 不过她没有思索太多,转而道:“谢家似乎很是得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提到谢家慧敏就很不爽,尤其是想到钰哥哥的妻子就是姓谢。 “谢云苍成了首辅,还成了宸王的岳父,你方才说不能动萧钰,那谢家可以吧?” 慧敏顿时眼睛一亮,“你跟谢家也有仇?” “这跟你没有关系。” 对于他这毫不客气的说法,慧敏半点儿没有恼怒,“我只是觉得谢家实在讨厌得很,你若是与他们家关系不睦,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你能给我提供什么?” 慧敏立刻想到自己手里的那份东西,但是…… 但是那份东西已经给了谢颂华,而且是作为交易给出去的。 若是…… “方才的承诺都是假的?” “当然不!”慧敏一咬牙,“不就是个谢家么?拢共也没两个要紧的人,首辅么?换一个就是了。” “你好大的口气。” 慧敏十分骄傲道:“那是因为我手里有能让他倒下去的筹码!” “不就是给前头三皇子的调兵之权么?” 慧敏这一次是着实震惊了,她满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肯露出真面目的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既然要谢家倒,如何能不细查?”谢颂华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若你的筹码只是这个,那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作势要走。 慧敏立刻上前两步,将他给拦了下来,“我都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谢颂华的反应越发不耐烦了,“一个一无是处的郡主,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 “你……” 慧敏说了半日,却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有更好的筹码了,好半天才道:“你……你再想想!” 谢颂华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那份东西是哪里来的?这一点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第735章:摆谱 慧敏愣了一下,“哪里来的?”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谢颂华的语气带了点儿错愕,又有些惋惜,“那咱们是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好自为之吧!” “不!我知道!”慧敏立刻出声阻止她,“三日,不两日,两日之后我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那我就静候郡主的回答了,若是没有意外,解药便会如期给你。” 听到解药两个字,慧敏只觉得心头酸涩得厉害,连眼睛都有些刺痛起来,她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斩钉截铁道:“好,给我两日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不确定慧敏到底能不能获知消息的来源,可是眼下除了这一点,她也没有别的渠道。 不过,上回萧钰去了谢府,也不知道和父亲有没有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还有那个国师,最近似乎频繁出现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不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在裕丰帝的跟前又到底起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第二日,黄子澄仍旧过来汇报萧钰的消息,没有什么新意,仍旧是留在乾元宫里陪着裕丰帝。 倒是东宫来了人。 不是别人,正是江淑华跟前的西竹。 与在宫里看到的时候不一样。 她是江淑华跟前头一等的大宫女,纵然江淑华的位份只是个良娣,却也很有些体面。 但是今日来她显得很是谨慎,不光通身的服饰显得十分低调,就是态度也有些恭谨得过分。 “倒是稀客!”谢颂华没有出面,兰姑姑在宴春台外的花厅里接待了她,“自打江良娣入宫之后,与我们家王妃素无来往,倒是不知道今日怎么会派了姑姑出门来我们王府。” 这也是应有之义,谢颂华的身份高过江良娣,哪怕江淑华出宫不便,对于这么一个底下人,谢颂华完全可以选择不见。 只不过一般来说,对于宫里人,外头多少会留点儿体面。 不过很显然,眼下的场合不适用这一条。 西竹没有半点儿不满,陪着笑脸道:“我们良娣一直念着王妃,数次想要请王妃往东宫里去坐坐,奈何王妃贵人事忙。 今日也是有要紧事儿,不然必定要选个日子,我们良娣亲自出宫来见的,我虽不是个体面人,但是既然为良娣做事儿,自然要替主子分忧解难,这不,就舔着脸讨了这个差,总想着到底都是从谢家出来的,说话总便宜些。” 这个意思就是还是希望能跟谢颂华面谈。 兰姑姑记着谢颂华的叮嘱,笑着道:“我与姑姑是一样的人,自然知道姑姑此时的想法,只是……今日着实有些不方便,我们王妃身上不大爽利,这会儿不见客呢!姑姑来得不巧。” 大户人家上门,讲究个规矩和礼仪,正常讲究的人家要去旁人家做客,至少应该提前三天下帖子,告知主人家一声。 兰姑姑便是直接拿这个点西竹了。 见对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兰姑姑又笑着道:“不过咱们俩既然是一样的人,姑姑有些话其实也可以跟我说,我替你回禀王妃就是了。” 那可事关江淑华的生死,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人代为转告? 可是眼下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良娣这几日没有一日安枕,眼下着实没有法子了。 “那……便请姑姑代为转告一句,我们良娣一直念着王妃的好,从前有许多事情确实有些误会。 可想想两个人有如此境遇,也着实是缘分,我们良娣在宫里,王妃在王府,很多事情实际上更应该互帮互助,若是王妃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和我们良娣说,我们良娣自然不会推辞,定当尽力而为。”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听上去好像没有半点儿诚意,但是兰姑姑也不是那等蠢笨的,一听就知道这话里有话。 因而便也笑着道:“姑姑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西竹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兰姑姑不咸不淡的样子,谢颂华又完全没有要出来见客的打算,只好又将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礼貌地告辞。 等人走了,谢颂华才从后头转了出来。 “我当她有多硬气,原来这人最怕的还是登高。” 从前在谢府,江淑华身上还有一股子狠劲,敢逼着老太太,逼着谢云苍。 只是因为她一直有靠山,大概心里始终清楚,齐氏不会放弃她,只要齐氏在,她必然不会跌落到何处去。 但是如今入了宫就不一样了,谢云苍完全不可能会保她。 谢荔说死就死了,更不要说她早就已经惹怒了谢云苍。 齐氏更是使不上劲。 原本还以为能靠着齐家起来,谁知齐家是个目光短浅的,这才来京城没有多久,还没有在太子跟前立下功劳,就被翻出了贪墨的旧案。 齐老太太已经往东宫去了多次,竟是还要江淑华出手来救他们。 也就是如今江淑华在东宫,毫无依仗,靠的就只有她自己,只有太子对她的宠爱。 这宠爱在别的方面或许还很可用,可若谢颂华将那一份证据摆出来,她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这世上没有人能救她。 因而哪怕从前如何恼恨谢颂华,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放下身段过来求和。 兰姑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也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不说的事儿,必然是不好说。 因而她只是建议道:“江良娣当初与王妃势同水火,以往的恩怨不可能那般容易就抹除了,且她这个人,更是完全不可深交。 从前太太那般疼宠她,如今眼看着谢家再无可能拉拢,却再也未曾过问过太太一句,在众人心里太太似乎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可无论如何,江良娣也不该忘了她。” 兰姑姑的话只有一个道理,江淑华分明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姑姑放心,我没有那么糊涂,怎么也不可能真的跟她合作什么,我只是在考虑,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可就算是这样,兰姑姑也不大赞同。 对于这种没有底线的人,与之交往便不安全,哪怕是互相交换的利益。 但是主子自然有主子的判断,因而她没有再说什么。 而东宫里头,江淑华听了西竹的话之后,却是整个人都蔫了下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谢颂华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的。 我什么都没有查到,她必定要动手对付我了,若是殿下……若是殿下知道他已经被我下了药……”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江淑华就忍不住全身发抖,除了恼恨自己当初做事不够稳妥之外,脑子里完完全全就是一片空白。 西竹同样眉头紧皱,她是江淑华的人,而且替江淑华做了很多阴私之事,若是江淑华倒了,她也没有任何活路。 心思急转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良娣,咱们是不是一直忘了一件事情?” 江淑华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当初咱们的人不是查到宸王妃与一对南边儿来的农村夫妇来往甚密么?” 第736章:来都来了 江淑华对她所说的事情有些兴致缺缺,“那又怎么样?就算那两个人真的是江氏夫妻,我又能做什么?谢家根本就不在乎,至少,那位首辅不在乎。” 想到谢云苍对谢颂华的偏爱,江淑华的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从前她是二房独一无二的嫡女时,也未曾见过谢云苍又这般偏爱过她。 如今换了谢颂华好像就完全变了。 西竹连忙道:“主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谢家哪里还有半点儿指望?西竹自然清楚这一点。 江淑华蹙眉看向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主子,你可不要忘了,那对夫妻,也是您的亲生父母啊!” 江淑华闻言立刻豁然起身,冷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是嫌我在东宫里头,过得还不够艰难,被人嘲讽得还不够多么?” 西竹被她这态度一吓,赶紧跪了下去,“主子息怒,奴婢怎么会是那个意思,只是眼下的状况特殊,咱们……咱们须得想好后路。” 江淑华仍旧怒不可遏,可跪着的这个人是自己如今最为信重的心腹,她便只是冷哼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主子,奴婢与您一条心,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您心里所想,但是如今咱们不是要与那一位斗法么?这江氏夫妻自然算不得什么,可那一位将他们两个人如此安顿在京城,这便说明,在那一位的心里,此二人还是有些分量的。” 江淑华这才慢慢地听出了些意味,脸上的神色也缓了过来,她转过身,带着点儿狐疑地看着地上的西竹,又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起来说话。” 西竹这才自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您瞧瞧府里老爷他们如何待那一位的,焉知那江氏夫妻心里不盼着见您? 哪怕有那一位在,可您始终是他们的亲骨肉,只要能叫他们两个认了您,保着您,那一位必然投鼠忌器,这事儿不就解了么?” 江淑华顿时豁然开朗,她捏了捏拳头,“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但是随即她便又皱眉不悦道:“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还要认那两个乡巴佬?” 西竹的脸上便有些为难,“主子,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江淑华只是一想到,若是叫人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对父母,就觉得无地自容。 思索了半日,终于咬牙点头应下来,“不过,不许叫任何人发现!” 西竹自然应声,“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这就去安排!” 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既然已经确定了愿意这么做,江淑华便不得不考虑这行之后的事情。 她还得看看那一对夫妻对谢颂华的态度,或许…… 可以利用他们两个人,威胁到谢颂华。 越想,她越觉得西竹这个计策很是好用。 万一……若是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过就是两个白丁百姓罢了,让人直接杀了就是了。 不!就算是事成了,这两个人也留不得。 西竹的动作很快,“主子,那个姓江的每隔三天便会去城东的一个铺子里卖篾活儿,咱们正好可以去偶遇。” “什么?”江淑华眉头一皱。“他们如今不是谢颂华在管么?怎么还要去卖东西?谢颂华可是宸王妃,难道连这么一对普通夫妻都管不了么?” 提到这个,西竹也一脸茫然,轻轻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废物,你这个都没有弄清楚,如何能知道那一对夫妻和谢颂华的关系?谢颂华若是根本不在乎他们,只是将他们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我与他们真正相认了又怎么样?回头她再将此事宣扬出去,我不就完了么?” 西竹暗自猜想觉得应该不会是这样,但是这会儿被江淑华问着,她却是确确实实回答不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江淑华自己下了决断,“罢了,先去看看,有办法总比没有的好。” 如今的江淑华也从前也全然不同了,她手里有钱又有人,哪怕身处深宫,想要做成一件什么事儿,也轻松容易得多。 因而没两日,她便在马车上看到了那个传说中应该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人。 当看到他身上那一身寒酸的衣服,甚至衣服上还有补丁的时候,江淑华只觉得眼前一黑,指着车帘外那个身影质问道:“你确定谢颂华很在意他?” 这么一问,西竹都不确定了。 明明手底下的人回报谢颂华还时常去看这一对夫妻,照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如此慢待他们才对。 谢颂华身边那些个丫鬟一个个的过得比谁家的都要好。 听说那个兰姑姑都在京里换了大宅子了,怎么对自己的养父母反倒如此苛待? 江淑华面色铁青,西竹在一旁见了连忙道:“主子,咱们来都来了,要不然还是去看看吧!若那一位真的对他们不好,这岂不也是一个能攻讦她的点? 您怕这事儿传出去,可那一位恐怕也害怕她苛待养父母的名声传出去吧!如今她可不是一个人,身后还站着宸王呢!” 江淑华仍旧气闷不已,却又不得不承认西竹的话是对的,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江淑华带好了幂篱,然后在西竹的陪同下走进那家窄小拥挤的茶楼。 江父已经卖完了篾器,正点了一壶茶坐在茶楼的角落里就着茴香豆听茶楼角落里的评书。 才这个时辰,这茶楼里就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谋生活的小人物。 江淑华进来的时候,十分不适应,又生怕这些人会在往自己身上投来好奇的目光,赶紧将幂篱遮得更严实了些。 好在这茶楼虽然小得很,但竟然还有两个包间,茶楼的伙计很快就过来将她请进了包间。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江父。 因而她也就看到了江父正在与一旁的一个穿着短衫的人唾沫横飞地将那评书里的故事,脸上还露出一副懂得不少的倨傲表情来。 江淑华越发觉得他身上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粗鄙。 眼见着江父拿了茴香豆的手毫不犹豫地在身前的衣襟上擦了两下,又去拿他背上的那个洗的发白的包袱时,嫌恶的心理达到了巅峰。 一旁的西竹看着她,脸上也很有些不好看。 自家主子自小前呼后拥地长大,恐怕这底下这群人的样子都没有见过。 眼下还让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难以接受再正常不过。 “主子,您再忍一忍,好歹咱们先接触一下看看,若是不行,这个法子咱们就算了。” 江淑华很想现在就说算了,赶紧回去。 可是想到我在谢颂华手里的东西,她到底还是咬着牙没将那句话说出口。 江父喝了一壶茶,听着那评书讲完了,这才慢悠悠起身,然后从荷包里仔仔细细地数了几个铜板交给伙计结了账。 江淑华只觉得眼前一黑,总觉得西竹的判断是错的。 可……来都来了。 第737章:我姓江 江父觉得今儿这段评书说得挺好,有他在老家县城听到的那个味儿。 只可惜这京城懂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听个热闹,真是让他觉得好生寂寞,知音少啊! 他嘴里哼着方才听到的调儿,心里想着中午吃什么,这会儿有些后悔方才路过那豆腐铺子的时候,没有买点儿豆干回来。 家里的媳妇实在是太小气了,若是让她见了在外头买的豆干,肯定要说自己浪费钱。 这毕竟是家里可以做的东西。 但是…… 江父无奈地砸吧砸吧嘴,媳妇做的豆干这确实没有外头买的好吃,这事儿要如何让媳妇接受呢? 江父一时间有些犯难。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那头巷子口站了个人。 准确的来说,是站了个女子,年纪轻轻的,一身雪白的衣裳,跟不会沾上灰尘似的,就那样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自己。 江父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后面,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在。 这才确定那女子的目标是自己,他上前两步,不大确定地开口问道:“姑娘,你是……” 西竹轻轻地推了江淑华一把,江淑华这才往前一步,却是一下子红了眼,“老先生,我……我找你。” 声音软软糯糯的,江父听着有些不得劲儿,下意识地就放缓了声音,“你……是不是迷路了?嗐!这是在京城,不必担心,你往这条巷子外头走,一直走,就能到大街上了,大街上有巡视的官兵,你要去哪儿,直接问人就行啦!” 江父嘿嘿笑道,然后指了指她头上的幂篱,“你赶紧把这个放下来,虽然是京城,但是保不齐还是有些心思不正的人,姑娘你长得好看,要保护好自己嘞。” 江淑华却没有动,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江父这便有些踟蹰,心里想着,难道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竟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这可就难办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背后的包袱,这里头还有一包白糖,是媳妇腌萝卜要的,昨天就在催,他这急着送过去呢! 可是…… 嗐,救人一命! 江父下定了决心,便笑着问道:“姑娘家在哪里?要不然我送你一段?等见到官兵了,你就跟着他们走。” 江淑华看着眼前的男子,好半天都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要跟他说什么。 西竹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声提醒道:“主子,你得跟他说你是谁啊!” 江淑华心里很不情愿,一直在犹豫,直到这会儿他才下定决心,“我没有迷路。” “没迷路你怎么在这里?”江父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来,“你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一个人孤身往这里来做什么?” 江淑华差点儿又给他绕进去,只好连忙道:“我姓谢。” “哦!谢啊!这附近姓谢的人家……”江父似乎在仔细思量,过了一会儿又忽然笑道,“这倒是巧了,我女儿也姓谢。” 江淑华顿时气闷,咬着牙笑着道:“不过如今……我姓江了。” 江父疑惑地睁大了眼睛,“这姓还能变来变去?是你们京城的规矩?” 江淑华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她差点儿没忍住直接怒吼出来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倒是江父终于脑子转过弯来了,他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指着江淑华,指尖不停地在颤抖,“你……你你你……” 江淑华终于松了口气,终于,这个人的脑子还没有那么笨! 只是…… 她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的女儿。 咬了咬牙,她又上前了两步,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婉,眼睛却红了,然后对着面前的人盈盈一礼,“这是您第一次见我。” 江父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 江淑华没有等到他第二句话,便又问道:“您觉得我……长得像您还是……”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江母,便干脆不再说什么。 江父却慢慢地回过神,说出来的话差点儿没让江淑华暴走,“长得确实不如我女儿。” 这件事情她很早就知道了,完全不用这个乡巴佬在这个时候还强调一遍! 江父见她面上的表情僵住了,这才回过神来,“哦!你这……你怎么找了过来?” 江淑华终于将那口气吐出来,两个人的对话终于恢复了些许正常,她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盈盈的泪眼看着面前的人,“你们是不是都在怪我?怪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没有来看过你们?” 江父此时有些发蒙,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怎么忽然就找过来了,按道理,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头享福么? 听到这话,他连连摆手,“可不敢可不敢,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这……我们都知道你过得挺好的,这就可以了。 再说了,我们两口子也没有养你一天,对你没有尽到任何养育之责,如何能对你有任何的要求,所以,知道你如今还不错,这就很可以了,算是老天爷待我们这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不薄。” 江淑华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错愕。 她想了想才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何时上京的,但是我一直在深宫之中,出来一趟十分艰难,这几日,才知道,原来你们一直都在。落叶要寻根,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得知了你们的行踪,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总是要亲自过来看一眼才能放心。” 江父听到她这话,面上露出几分踌躇来,“你这……倒也不必。” 江淑华由是便再往前了一步,“你们是一点儿都不想见到我吗?好歹,我也是你们的女儿,不管怎么说,到底我身上还流着你们的血。” 江父被她这一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好半晌才道:“当初谢老爷派人往我们家去的时候说得清楚,他们把窈娘接过去,并不会将你换回来,也给了我们足够安身立命的银子,我们若还惦记着你,岂不是背信弃义? 而且你在这边总比跟着我们好,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好奢望的?你看,如今你都是宫里的贵人了,若是在我们清水镇,最多不过就是嫁个稍微好一些的人家,到底还是过的苦日子。” “可是……”江淑华终于落下泪来,“可是也不至于连一面都不肯见吧!难道要我一辈子当个无父无母的人?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如今已经不姓谢了,我叫江淑华,我是以江家女的身份入的宫,就连宫里都知道我姓江,难道你们都不愿意承认吗?” 江父如何能有那等口才,被她这一问便问住了。 江淑华便再一次往前走了一步,复又笑着道:“您不要紧张,我只是终于见了您一面,心里激动罢了。我……我娘呢?她现在在哪里?我能去见她一面么?” 江淑华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个江父毕竟是个男人家,许多细腻的心思没法生出感触,江母应该好攻克得多。 第738章:只是想看看 这话说得江父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嗫嚅着嘴唇,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日,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一句,“不用了吧!” 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妻子是什么想法,当初窈娘刚刚被带走的时候,妻子也曾念叨过自己这个亲生的女儿,也曾说过连见都没有见过一面。 或许,在妻子心里其实也想看看女儿如今的样子? 江父不知道,下意识地也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替妻子做决定。 江淑华连忙道:“我就只是想要看看你们,你们放心,若是你们并不喜欢我,或者不想见到我,我……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她说着,脸上露出了几分黯然的神色,这个表情落在江父的眼睛里,让他又忍不住有些心软。 到底是亲生的,江父想,这个表情和年轻时候的妻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因而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你跟我来吧!” 江淑华喜出望外,连忙跟上了江父的脚步。 只是看他竟是要徒步走回去的意思,不由愣住了,据她所知,他们夫妻俩住的地方离这里尚且有好长一段距离。 这…… 她看一眼,自己马车的方向,连忙道:“爹,你上我的马车吧!咱们一起赶车过去。” 江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就这么两步路算了,而且我也不耐烦坐那个东西,你若是不习惯,你就自己坐马车跟在后面来吧!” “怎么会!”江淑华的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缎面软底鞋,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长到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这么狼狈地走这么长一段路。 偏生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对夫妻的好感,她万万不能让他们看轻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越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果然还在原来的地方,还是那个小宅子。 江淑华看了一眼这安静的巷弄,不由暗自揣度,谢颂华将这一对夫妻安置在这里,恐怕也是存了不想被人发现的心思吧! 她好歹也是宸王妃,若是叫人看到她养父母这么一副德行,恐怕也会有不少人在暗中嘲讽。 江父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江淑华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说一声。” 说完就自己进去了,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江淑华带着西竹两个人错愕地被晾在了门口。 “这……”她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这就是你说的我的父母?就这样把我晾在这里?我就算是去什么王公贵族家,也断然不敢有人这样对我吧?” 西竹脸上有些尴尬,复又劝慰道:“主子且耐心些,他们毕竟是乡下来的,哪里懂那么多的规矩?所幸这条巷子也没有什么人,咱们就是在这里略等等,也不会有人注意。” 这话倒是宽慰了她一些,只是心里仍旧不忿,恼怒道:“我看这个谢颂华就是故意的,将这么一对夫妻弄过来,说不定就是想等某一日好让我难看!” 西竹越发陪着笑脸,“主子不要多心,眼下安生等着就是了。” 进了门的江父确实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跟妻子说。 他搓着手,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往隔壁院子里去了。 江母一见着他便不悦道:“你这是又听评书去了吧?都跟你说了我急用,还这样磨磨唧唧的,白糖呢?” 说完转过身才发现丈夫的包袱不见了,顿时怒从心起,“你这个老头儿是怎么回事?怎么出去一趟,连个包袱都不见了?我不是让你带白糖回来的吗?” 这一进屋就是如此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江父心里有些委屈。 只是想到外头的那个女子,终于又将心里的怒气给吞了回去,“窈娘她娘,你先别着急,那一位来了。” “嗯?”江母停下手里的东子,没有听懂似的看向丈夫,“王爷?不对,你不会这样称呼王爷,该不会是那边的那个谢老爷来了吧!” 谢老爷来过一次,江母是知道的,当时夫妻俩就紧张得不成样子,生怕给女儿闹出了什么事儿来。 好在后面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首辅大人的身影。 难道这个时候忽然又来了,不会要他们搬走吧? 江父摆了摆手,连忙道:“不是!是那一位,那位谢姑娘。” 江母终于听明白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了,一面往屋子里走,一面在围裙上擦手,嘴里却念念叨叨,“窈娘不是说她入了宫,成了太子跟前的人了么?她跑来做什么?” 江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说是想要来看看我们。” 江母已经走到了卧房里,下意识地就要去衣柜里拿出自己见客的衣裳。 听到这句话手里的动作却顿住了,转身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我们?他们家的人都来过,就算当时没有说明白我们的身份,但是后面那位谢老爷不也来了么? 有心打听便该早就知道我们来了,为何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见过她来看我们一眼,现在却忽然说想来看看我们?这实在好没道理。” 江父见她又不换衣服了,连忙道:“你这是……不打算去见她了?” 江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自己坐在那椅子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道:“我也不知道,偏生窈娘又不在。” 虽然妻子嘴里是这么说,但是夫妻俩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互相之间最为了解,单看妻子的表情,江父心里就清楚,江母实际上还是想要见一面的。 都说母亲跟孩子之间的感情最为亲密,毕竟是曾经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想念。 “既然想见,那就见一面算了,也没有什么。” 江父如是建议道。 江母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虽然窈娘从来不和我们说她在那边在王府里的事儿,我知道她实际上是怕我们担心,毕竟咱们两个听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可是,她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能有如今的成就,想来也不容易,想想那日看到的他们家的那些人,看上去拢共就没有两个好相处的。 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简单,这会儿忽然跑来看我,我总觉得是有什么目的。” 江父这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回妻子的话了,干脆在另一把椅子上跟着坐了下来。 “你这个男人怎么也一声不吭?” 江父无可奈何道:“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而且我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就……只能听你的了。” 江母听到他这话,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恨不能上前去狠狠拍他两下。 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不就是见一面么?有什么不敢见的!去,把那边的宅子里收拾出来,我们就在那边见她。” “啊?为什么啊?” 江父不明白,可江母的话对他而言,就是必须要听的圣旨,所以带着疑问,他也老老实实地拿了家伙事儿去收拾隔壁宅子了。 第739章:终于见面 这里头还在收拾,外头的江淑华却是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要站断了。 不过就是两个乡下来的老头老太太,怎么又那么多要盘算的? 见个面的事儿,有那么复杂吗? 眼前的门仍旧紧闭着,江淑华有些站不住了,转脸对西竹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我看从他们这里也获取不了什么消息。 你看这宅子,若是谢颂华真的在意她的这对养父母,怎么可能会如此小气,安排这么一所破宅子给他们住。 如果是我,至少买个三进的宅院,在买上十来个人来伺候吧!你再想想方才看到那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打着补丁!” 西竹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但…… 她还是那句话,“主子,来都来了,见上一面也无妨。” 日头慢慢地移到了中午,偏生马车还没有赶过来,江淑华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站的,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就在她终于一怒之下,转身要走的时候,门打开了。 露出江父那张略显憨厚的脸来,“让你久等了,家里有些乱,你娘说你头一回上门,还是要收拾一下的。” 等进了门,江淑华不由在心里鄙夷,这么乱糟糟的一个屋子,有什么好收拾的。 就在她打算往里头走的时候,江父却将她给拦住了,“就在这里了,里头是窈娘放药材的地方,不好胡乱叫人进去的,弄乱了东西,我们俩也不认识,没法收拾。” 江淑华面色一僵,然后看了一眼他们这住的地方,不由拿手帕捂住了口鼻,眼睛里鄙夷的神色越发重了,她转脸看了一眼西竹。 主仆俩交换了一个目光,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失望。 江父江母在谢颂华的安排下,生活条件比她们想想得还要糟糕。 很快里头便走出来一个妇人,同样穿着粗布衣样,只是相对来说,上面没有什么补丁,看着稍微整齐了一些。 江淑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寒酸的农妇确确实实就是她的生母,这长相是没有办法掩饰的,纵然不是很明显,可是眼角眉梢总是有些相似之处。 但是看着眼前的人,再想想在府里养尊处优的齐氏,她实在很不愿意将这个人与自己联系到一起。 “你……”江母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称呼面前的女儿,只好笑着道:“先坐吧!” 说话间已经有了些哽咽的味道。 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是另一回事。 这会儿见着这么一个与自己长相有些相似的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实在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江淑华看着那把已经有些年头的松木椅子,虽然心里嫌弃,却还是在西竹的服侍下坐了下去。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我一直在宫里头,出来一趟十分艰难,今日还是找了个借口偷偷出来的,见到了你们,我也总算心里没有遗憾了,这世上但凡是个人,就没有不希望知道自己来处的。” 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听着很是温柔,江母的情绪也放松了些。 便温声笑着道:“你的事儿我都听窈娘说了,能进宫里去也是你的造化,说明这老天爷是善待你的,往后你便好好服侍太子殿下,将来的成就恐怕是不可限量的。” 江淑华听到这话,心里便是一个咯噔。 暗自猜测,眼前的妇人不会趁着这个机会要求以后与自己往来吧?宫里可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 可万一她打着是自己亲生父母的旗号,以太子妃那个虚伪的性子,恐怕还真会让他们去。 到时候她岂不是成了全东宫,乃至整个皇宫的笑话? 想到这里她连忙道:“说是入了宫,实际上还不是在看人脸色,上头有太子太子妃就不说了,还有两个侧妃,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我在那里,着实什么也算不上,只是战战兢兢地小心过日子罢了。” 说着她还掉了两颗眼泪,面上露出许多的委屈来。 这一手给江氏夫妻整不会了,江母看着她半晌,才道:“这……我们也不大了解……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淑华一愣,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事儿谁也帮不上忙。” 说完她的视线在这个小小的宅子里扫过一圈,然后疑惑道:“你们怎么住在这么小的地方?这是……她给你们安排的?”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在这一对夫妻跟前该怎么称呼谢颂华,只好用一个“她”来代替。 江父江母相视一眼,便都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江淑华便有些不悦道:“从前我们在一处住着,她总是说从前你们待她如何如何好,总觉得我们家对她重视,可是如今既然将你们接进了京,她又不是没有能力,怎么也不见她替你们寻个好些的地方?” 江母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江父却补了一句,“这里其实就挺好的,我们夫妻两个也用不着那么大的地方!” “这怎么能行呢?”江淑华指了指那已经有了些烟灰的灶房,又指了指一旁他们俩的卧房,立刻道,“就这样窄小的地方,她的丫鬟婆子住的都比这个舒服!” 然后看到江母的脸上似乎有些不虞,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多了。 眼睛一眨,便又掉下泪来,“你们虽然没有养我,但是我的这条命去确确实实是你们给的,如今看到你们过着这样的生活,我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儿。 要不然,我另外给你们找一处宅子,你们跟着我安顿下来吧!” 江淑华已经放弃了在这两个夫妻这里听到什么消息了,她看得出来,谢颂华根本就不在乎这江家的两口子。 既然这样,那就只有另一个法子,直接将这两个人拿捏在自己的手里,就算是为了名声,谢颂华也不敢轻举妄动。 王妃怎么了?王妃就能虐待自己的养父母么? 只要人在自己的手里,想要些什么样的消息还不是随意捏造。 一旁的西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是赞同自己主子的做法的,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不然主子就会一直被拿捏在谢颂华的手里。 江父立刻摆手道:“实在不用,我和你娘都是过惯了乡下日子的人,如今在这里生活就挺好的,也自在,若是换了大房子,我们恐怕还住不习惯,就这样吧!” 江淑华如何肯依,连忙开口说现在就可以去找宅子,找到了直接买下来,记在夫妻俩的名下,“待会儿便去牙行,挑几个伶俐的丫鬟来伺候你们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家里吃的用的,也该全部换了去,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好好保养的话,将来难免病痛。”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倒是说得很是带劲儿的样子,江父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而江母在她终于说了一串儿话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淡淡地问道:“你还是先告诉我们,你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来的吧!” 第740章:委屈 江淑华一愣,完全没有料到江母会忽然问这么一个问题,“我……” “你方才说只是念着我们,所以过来看看我们,眼下这样的看难道不是看吗?” 江淑华语塞,但立刻便道:“我只是看不过去那谢颂华这样对你们,你们毕竟养育了她们十几年,更是生下了我,我不过就是想要尽一份孝心罢了。” 江母淡淡地摆手道:“实际上来京城本来就是我们俩违背了当初的约定,把她接过去,然后你仍旧留在他们家,是当初就说好了的,你养父母家里也给了我们一大笔钱。 按道理来说,自我们收下那笔钱之后,我们两个就不该与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扯上关系,更不要说让你们帮着养老。 眼下既然那边府里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而且没有说什么,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泽,我们夫妻两个没有读过书,也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但是感恩两个字还是知道的,如今我们已经很满足,更多的,我们不能要。” 江淑华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道:“这谢颂华如此忘恩负义,你们竟然一点儿都不会恼她吗? 你们知不知道她如今过的什么日子?她如今可是王妃,是宸王妃!在他们那王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呼奴唤俾,绫罗绸缎,你们却这样……” 江母终于失去了耐心,心里的失望也彻底蔓延开来,让她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好了,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也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是我们养大的女儿,在你们家的人找过来之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抱错了这回事儿,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将她当成我们的心头肉。 如今她有了你说的这么好的生活,我们只有高兴的份儿,天下哪一对父母不盼着自己的儿女好?难不成自己的子女过得好了,父母反倒心里不乐意了?她这一份好日子又不是我们给她的,凭什么对她要求这那的?” 江父闻言便在一旁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 谢颂华觉得眼前这一对夫妻简直就是疯了,而且脑子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可她却也在心里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会为了她而对谢颂华不利。 这让她心里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深深的嫉妒之心来。 两个人被抱错,她按道理来说,她是幸运的那个,享受了不属于她的人生,而且被发现之后,并没有被遣送离开,而是继续原来的生活。 可是她不服气的是,为什么不管是谢云苍也好,江氏夫妻也好,他们的心为何都是偏的,为何那样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谢颂华。 若是从血缘上来说,谢云苍护着谢颂华也就罢了,那为何眼前的这一对夫妻也并无半分对自己的血脉羁绊? 哪怕谢颂华如此苛待他们,他们还是这样坚定不移地维护着那个人? 她这一次掉眼泪,终于有了几分真情实意,心里的抱怨便忍不住说了出来,“难道你们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么?明明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就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么?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过问一两句我的事情吗?” 一句一句问出来,越问江淑华越觉得委屈。 愣是把江氏夫妻给弄得愣住了。 江母连忙站了起来,“这……我们……我们哪里好过问那高门大户里的事情。” 江淑华便接着哭道:“你们只知道我过着富足的日子,却不知道我在谢家有多难过,谢颂华回来了之后,我忽然就变成了养女,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曾经疼我的长辈一下子全部都变了脸色。 那些底下人也不再尊重我,背后总是指指点点,好像我是个在谢家打秋风的,也就我母亲对我稍微好一些,可正是因为如此,祖母和父亲都觉得母亲偏心,而且觉得她这偏心得毫无道理,后来连我母亲也在家里失去了地位,如今一个人在一个空荡荡的院子里生活。 难道这就是你们认为的好日子么?你们又知不知道有多少次,谢家要将我送走,我前十五年顺风顺水安安心心地做着我的谢家大小姐。 谢颂华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难道我不害怕么?我天天不知道怎么生活,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可事实证明,谢颂华回来之后,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一串串地滑落,看得江氏夫妻两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你这……” 江父先开口,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在空中停了半晌,又只能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江淑华便接着哭道:“你们都说我命好,进了东宫,却不知道当初我进去的时候,简直弄掉了半条命,东宫再好,我又不是去做太子妃的,良娣良娣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妾,上头还顶着那么多人,一个不小心就将贵人得罪了,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我……” 她呜呜地哭着,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全部梗在了喉咙里。 江父眼里也难免流露出几分心疼,江母却是神色黯然。 西竹适时在一旁开口道:“您二老头一回见我们主子,不知道主子的性子,也不知道主子为了今日能出宫来见您二老,花了多少心思,昨晚上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合眼,总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或者见到你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拿出手帕按了按鼻子,哽咽道:“说到底,我们主子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自打王妃回来之后,我们主子就成了个没有爹娘的孩子,到哪儿都被嫌弃。 但是今儿看到你们二老这住的地方,心里却只顾着心疼了,她一向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话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若是有说话说的不周到的地方,让二老心里不舒服,就看在她好歹也是你们亲生女儿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吧!” 江父连忙摆手道:“怎么会,这怎么可能呢!你们……挺好,都挺好的。” 江淑华也终于渐渐地止了哭,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却是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我……我失态了,只是今日看到你们,着实有些激动。” 江父又连连摆手,并不知道怎么安慰。 西竹便在一旁道:“主子,时候也不早了,若是被发现咱们离了宫,恐怕会惹来麻烦。” 这便是催促她走了,江氏夫妻连忙看向江淑华。 江淑华眼露黯然,却终是笑着点头道:“那……我就回去了。” 说完之后,又觉得心里难受得紧,遂不死心又补了一句,“我……我下回还能来看你们吗?” 江母愣了一下,江父却是点头道:“你若是愿意来,自然可以。” 江淑华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西竹离开。 等看不见她的身影了,夫妻两个回转身来,江母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 江父轻声问道:“是不是心里不舒服了?”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养成这么个性子的!” 第741章:不再往来 江母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完全出乎江父的意外,不由疑惑,“怎么了?你觉得这位……” 他一时之间不确定该怎么称呼江淑华,犹豫了半日,还是直接略过了。 江母却是抬头瞟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往隔壁院子里去了。 江父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挠了挠头便只好跟着过去。 那包白糖已经被她拿出来了,正在往坛子里加料。 虽然江父不理解为什么,可他也看得出来,江母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 “她娘,你到底怎么想的嘛!有事儿你说呀!别这样闷在心里。” 听到丈夫的话,江母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丈夫道:“往后她若是再找你,叫她别来了。” “啊?”江父再一次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心疼这孩子。” “心疼?”江母嗤笑了一声,只是笑容里到底含了几分苦涩,“她方才的那些话,一句一句,都在搬弄是非,都在诋毁窈娘。 窈娘是我自小养到大的孩子,她什么秉性我心里能不清楚?咱们初来的时候,就在这京城里头听到了窈娘的闲言碎语,足可以证明,窈娘在谢家过得并不如何好。 她一个农村来的姑娘,忽然成了这大户人家的千金,你自己也说了,京城里的人看人都是一双势力眼,我女儿这样出现,如何能不被别人看扁?” 她说着红了眼睛,“我只要想想,就觉得窈娘在谢家的日子难过,可她终究是一日一日过起来了。 相对来说,你看看谢家,谢家为什么不将那一位送回来?这不也是跟咱们一样,养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么?她在谢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好端端的,就算现在知道她不是亲生的了,难道她的那些父母兄弟就会瞧不起她了?” 江父闹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只得再一次挠头,“这……我也不知道啊!” “那谢家家大业大的,还有许多仆妇,或许真的有人闲言碎语,但方才她也说了,那位谢家的太太是很喜欢她的,有这么一位太太在,又有多少闲言碎语能伤得着她,怎么也不会比我窈娘听到的多吧?” 想到谢颂华,江父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咱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若是咱们家和他们谢家一样,当初我也不愿意叫他们将窈娘带走。” “这话都是虚的,”江母接着手里的动作,脸上的神色终于好看了些,“咱们就是这样的普通人,才有了现下的局面,还是我们姑娘自己争气,一日日地将日子过起来了。” “窈娘的性子,是个人都会喜欢,”说到女儿,江父脸上满是骄傲,“从前在清水镇,除了那陈大娘,哪一个不喜欢我们窈娘?小时候就好几家想要跟咱们把亲事定下来呢!” 江母见他那得意的样子,也不由笑了,只是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复又黯然下来,“虽然女儿什么都没有说,对于在谢家的事情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但是她跟前那几个丫鬟我也跟她们聊过,每一次说起这一位,她们便把话题岔过去,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不想叫我知道。 若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又怎么会怕我知道?且这必然是窈娘吩咐的,今日她跑过来,这一通哭诉,若不是咱们知道自己的女儿,也不是那等想要靠着女儿登天的人,听到这话会怎么样?” 江父沉默地听着,好半晌才道:“可说到底,她也是咱们的亲骨肉,如今她在宫里,怕是日子当真不好过。” “那也碍不着我们,”江母咬了咬牙,狠心道,“谢家都知道咱们俩来京城了,她却说是现在才有机会出来,那宫里出来确实不容易,可也没有难到这个程度吧? 她今日既然能出来,从前怎么就出不来,那边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来见咱们,这一次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所以我告诉你,既然当初谢家没有将她还给我们,那我们就没有那个女儿,窈娘瞒着谢家也要将我们安顿下来,王爷也将咱们俩当个人,那是咱们的福气,好歹养出了一个孩子,你若是敢去招惹那个,给窈娘带来麻烦,我饶不了你。” 江父闻言哭笑不得,“我这不也是头一回见到她么?哪里就会去招惹她了?窈娘也是我女儿,难道我还会让自己女儿吃亏?至于那一个……” 江父又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上面,你一向比我玲珑得多,你说不见,那就不见吧!” 江母这才放下心来,指着那坛子道:“还在磨磨蹭蹭什么?把这个给我搬进去啊!” 不过江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暂时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谢颂华。 江父不理解,“为什么?” “她们二人一看便知关系不怎么好,说给窈娘听也不过是徒惹她心烦,横竖咱们已经打定主意不再与她往来,就当今日这事儿没有发生过就是了。” “哎!都听你的。” 看着自家丈夫忙忙碌碌的样子,江母终于露出会心的笑容。 她眼下心里只有一个感觉,老天当初将两个孩子调转,或许便是看在他们夫妻老实的份上,给他们的福报吧! 窈娘分明就是上天给他们送来的礼物。 谢颂华完全不知道宅子里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她还在等着江淑华主动找上门来。 然而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由惊讶于江淑华的忍耐力。 总不能是她笃定自己不会将相关的东西交给太子吧? 这简直就是在搞笑,他们之间可没有什么交情,有的还是仇怨,她可不是什么圣母。 不过谢颂华确实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利用这份东西。 既然是绝对的证据,那自然要用在最妥当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英国公夫人上了门。 是来送月饼的,看着谢颂华便满脸是笑。 只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要她亲自上门?那过来必然是有些其他的事情。 果然闲话了几句之后,忽然道:“等年底的时候,我们家里摆酒,还请王爷王妃务必赏脸。” 谢颂华闻言不由惊讶,笑着问道:“可是府里有什么喜事儿?” “还能是什么?!”英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我家那匹没笼头的马,也该上嚼子了,这一晃荡,都给他晃荡到了这个年纪,满京城里看看,像他这个年纪的,好几个都已经当爹了,就他还跟个孩子似的,与我与家里置气。” 是叶容时? 谢颂华蓦然便想起那一年在长公主府的阁楼里听到看到的那一幕。 长宁长公主仍旧在深宫里坐着,太后皇后都已经不在了,太子妃也忙着东宫后宫的事儿,似乎所有人都将这位公主给忘记了。 那叶容时呢? 她收起思绪,笑着问道:“不知道说的是哪一家的姑娘?夫人太过谦虚了,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小公爷一向很受小姑娘的喜欢。” 第742章:文家三姑娘 不管什么样的人,听到夸赞自己孩子的话,总是高兴的。 纵然嘴里如何说孩子如何如何不好,可那些话也就只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英国公夫人听到谢颂华的话果然高兴,嘴里谦虚着说过奖,却又十分高兴地透露给谢颂华,“是文家的三姑娘,想来王妃也是见过的。” 她这么一说,谢颂华似乎还真有些印象,记忆中似乎是个文文静静的姑娘。 不过他并未与人深交,也不知道这文家姑娘秉性如何。 只好笑着说恭喜,却神使鬼差地问了一句,“世子回京了?” 提到这个英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收了,对着谢颂华一个劲儿埋怨起来,“没笼头的马,自打两年前不知道发什么疯跟着那文家的小爷跑出去了之后,就没有几个月在京里,捆都捆不住。 我们国公爷倒是说,咱们叶家本来就是马背上立得功,他跟着出去闯一闯也是好事儿,可我这个当娘的心里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更何况,王妃你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那等人编排出来的那些个话,我家好好的一个小公爷,竟……” 说起这个,英国公夫人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愤懑之色。 谢颂华自然知道,此前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叶容时实际上有断袖之癖,是因为看上了人家文小公子,这才跟着出去了。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 别人不知道,甚至眼前叶容时的母亲都不知道,偏生谢颂华心里是清楚的,都是因为宫里那位公主的缘故。 谢颂华对于长宁公主的长相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却仍然记得那个下午,在那个阁楼上,叶容时和她两个人说话时的自然与随意。 只有关系十分亲近的人,才会这般说话。 想来叶容时心里确确实实很在乎那位长公主吧! 可是现在…… 英国公夫人见她沉默,便又笑着道:“王妃与我们家那小子也曾是同窗,又这份情谊在,你此前也多次帮他,我这心里实在是感激不尽。 都是男孩子,只要成了家,便定了神,只等文家的姑娘进了门,我这心里也就彻底踏实了,往后若是王妃有什么需要差遣的,只管叫他去。” 谢颂华连忙摆手,“王妃说笑了,虽然有同窗之谊,但是叶公子可是国公府的世子,我如何担得起。” 说着客套话,谢颂华终于忍不住问道:“实际上此前我曾与小公爷也曾聊过天,毕竟那会儿年少,小公爷又是一腔热忱,为了帮我,还上我家提过亲呢!那次倒是将夫人吓到了吧?” 提起陈年往事,国公夫人脸上到底有些尴尬,当初为了反对这门婚事,她与儿子之间可是大吵了一架。 她那会儿真心地怀疑儿子是不是对这位谢家半途归来的女儿动了真心。 可是后来事情落定之后,见他们两个人又磊磊落落,并无半点儿逾矩之事。 谢颂华便笑着道:“既然眼下小公爷都要成亲了,当年的事儿也该说个清楚,实不相瞒,原是小公爷跟我说此生不予成家,只想在外头海阔天空,四处走走看看。 而我当时的情况,夫人也是清楚的,小公爷虽然看上去有些不着四三,可心地却是一等一的好。 当即便表示,不如他来娶了我算了,一来也解了我的围,二来,他与我之间还算朋友,省得您念叨。” 英国公夫人闻言目瞪口呆,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竟……竟是这样?” 谢颂华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此前给夫人一家带来的麻烦,我还一直未曾道过歉,到底是我们当时的胡作非为,叫您与国公爷都为难了。” 英国公夫人顿时笑逐颜开,“嗐,这有什么,不是我说,我家这个,成日里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听不到他两句真心话。 可我生的儿子我知道,他认你这个朋友,那必然肯为了你两肋插刀的,眼下事情过去,再回头看,这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当然是美谈,既然两个人当时都没有那种心思,那这事儿反倒成了两个人之间友谊的见证。 这样的情况下,英国公夫人又怎么会觉得这事儿不妥? 谢颂华便顺着话头道:“从前与小公爷谈话,我才知道他志在四海,一心想着走遍大启的山山水水,倒是没有想到也有甘愿成家的一日,可见是长大了。” 英国公夫人淡淡道:“这人总要长大,我们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若不成家,我与他父亲该如何?我们家这偌大的家业又该如何? 更何况,这家业可不光是用来享受的,底下多少人靠着我们,这英国公府四个字,又扛着多少的责任? 他这么多年既然享受了家族带来的种种好处,自然也该将这些都承担起来,王妃你说是不是?” 这么看来,叶容时对这门婚事倒未必是真的出自自愿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探听这样的消息,实际上叶容时自己乐不乐意,这事儿都与她没有关系,她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掺和到其中去。 更何况…… 人总有自己的选择。 她只是在心里有一点儿遗憾。 遗憾他终于还是死去的一个人的爱情。 等英国公夫人走了,外头也传来消息来,却是百越亲自来的。 “王爷让我过来告知王妃一声,他在宫里一切都好,大概还要几日,便可以回来了。” 谢颂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说明她的偷龙转凤之计到底还是瞒过了那个人。 能瞒得过一次就能瞒得过第二次,至少眼下萧钰安全了,而且还能安全很长一段时间。 就是平白地又吃了这么一番苦头。 她将百越打发走,正想着要去东跨院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那日高盈说了句什么话来着? 这文家…… 似乎本来是三皇子阵营的人。 如今三皇子彻底倒台,多少与高家与三皇子有牵连的人纷纷落马,再无生机。 而这文家,却好像一切如常,甚至于还比从前更好了。 英国公府从前可是谁都不靠,只忠于皇帝。 眼下裕丰帝还在,英国公府与文家联姻…… 文家没有三皇子倚仗,眼下又看不出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英国公府却对他们家投去了橄榄枝…… 难道…… 心里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繁杂起来。 谢颂华觉得自己不擅长这些乱七八糟的权利关系,想多了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小青便在这个时候悄悄地走了过来,“慧敏郡主那里有消息了。” 说着她将一个小竹筒交给了谢颂华。 屋子里的人都十分懂事儿地退了出去。 而谢颂华看到那竹筒里头纸张上的内容时,脸色却是骤然难看起来。 “王妃,可是要去谢府?” 小青一见她出来,便十分机灵地迎上前来立刻问道。 谢颂华轻轻点头,脸上的神色越见凝重。 第743章:剪影 谢云苍并没有在家,内阁最近正在商议东南几个省干旱的事情,已经忙碌了一天一夜了。 公事要紧,哪怕她此时觉得手里的事情再如何着急,谢颂华也不会去打搅谢云苍。 当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十几趟的时候,谢云苍终于回来。 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之色,再想到那纸条上的内容,谢颂华心情复杂。 却还是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上前替他将披风解了,“父亲昨晚上一宿没睡么?您眼睛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是有些吓人,不光眼睛下方的乌青十分明显,两只眼睛更是布满了红血丝。 大概是朝堂上的事情太过于让他烦心,这会儿也顾不得是在女儿面前,谢云苍便直接骂道:“一帮拿着朝廷俸禄的混蛋,那样的注意是怎么想出来的,竟然为了商户的利益,将好好农田改成了鱼塘!而今年上半年干旱,所有水库里的水全部用来维持鱼塘的水源了,大片大片的良田眼看着干涸。 此前承诺的种种一概没法兑现,如今整个东南,饿殍遍野!” 说到这里,谢云苍实在太过于激动,一巴掌种种地拍在了茶几上。 那声音听得谢颂华都替他疼。 可她也能理解父亲此时的心情,她连忙上前温声道:“爹,您先别急,眼下朝中所有人都在等着您的决策,不管怎么样,您肯定要先将自己的身体照顾好。 您想想,若是您都病倒了,朝中该怎么办?那些等着朝廷救济的灾民该怎么办?” 谢云苍发了一通火之后,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又看到女儿担忧的眼,终于恢复过来,缓声道:“吓到你了吧?” “没有!”谢颂华轻轻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看着父亲这个样子,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历史上那些载入史册的贤相来。” 谢云苍听到这话,不由失笑,“你这马屁功夫是从何处学来的?你父亲尚且有些自知之明,我的才干不过平庸,尚且不能称贤,只是眼下我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这大启朝的十四五个省,总要把它们担起来,这天下的百姓,总要尽可能地多看顾些。”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含着忧虑,神色却有些惘然。 好像自己正面对着一大片层峦叠嶂的迷雾高山。 谢颂华鼻头一酸,却是勉力保持着笑容,“是是是,父亲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呢!” 谢云苍终于被女儿逗笑,然后像是才想起来,“你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过来,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上次那件事情你查到什么了?” 一下子就被他给猜中了,谢颂华心里不自在,可该告知的事情总要告知。 她还是将那个小竹筒递了过去,“是,这是女儿查到的,但……也未必是真。” “是不是真,为父自己验证起来,比谁都容易。” 他虽然是这么说,可是看到女儿脸上的神色,表情也跟着慢慢凝重起来。 那小竹筒并不大,不过谢云苍的拇指粗细。 但他却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放在指尖慢慢地摩挲着。 谢颂华想了想,站起身来,“爹,王府还有事情,我也不好在这里多逗留,这里头的内容,爹你……” “好了!”谢云苍笑着摆了摆手,“你一个后宅妇人,操心这么多事情做什么?安心忙活你的去,学医就挺好的,比那些什么刺绣什么的好多了。” 谢颂华笑了笑,对他行了一礼,终于还是退了出去。 她一步步走向门口,在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还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从这个角度,在这样的光线下,她只能看到谢云苍一个坐在那里的侧影。 和方才她在屋子里的时候一样,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 谢颂华见着这一幕,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此时眼前的这一幕画面,是被人拿着剪刀,在时间轴上裁下来的一片剪影,就放在那里,是装着满心国事的中年人的惆怅和无奈。 小青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到底还是开口提醒,“王妃,剩下的事情,您也帮不上忙,而且……老爷大概自己也需要时间静一静。” “我知道!”谢颂华轻轻点头,终于转身离开。 等马车行驶到街上,听到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潮声,她掀开车帘,看到外头一片繁忙的景象。 小摊贩们在卖力的吆喝着,店铺门口的伙计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背着行囊的旅人脚步匆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的生活,都在尽力地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虽然生活可能艰苦,可是总有能让人坚持下去的希望。 而这些希望,是朝廷给的,是这个国家给的,是那些站在朝堂上,忙碌于案牍中的人给的。 谢颂华眼底忽然涌出一阵儿忽如其来而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泪意。 她这才蓦然发现,她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身份,适应了眼下的环境和生活。 她越来越习惯眼下的自己,习惯这些听到看到的画面。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她喜欢这个时代,这个给了她一个新身份的时代。 她收获了来自父母的爱,看到了平凡的父母是如何为自己的子女打算考量,也看到不平凡的父亲是如何站在她前方,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什么是选择。 她还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身边为着自己的这一群人。 外头起了风,看着像是要下雨,小青吩咐车夫马车赶快一些。 然后轻声问道:“王妃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提前去跟小厨房的人说。” 谢颂华回过神来,不由笑着道:“你倒是观察仔细,知道我一不高兴,就喜欢吃东西!” 小青只是腼腆一笑,随即就道:“这本就是好事儿,若是生气了有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来做,多幸运呀!” 果然普通人也有自己的人生哲学。 谢颂华连忙笑称“受教”。 小青笑得越发腼腆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便又问道:“那……这一次王妃打算将解药给慧敏郡主么?” 谢颂华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给吧!” 这个答案,小青似乎并不如何认同。 盖因知道自家王妃的性子,她这会儿也不怕说错了话,认真道:“据我了解,慧敏郡主性子骄纵,而且睚眦必报,此前王妃给了她那么多的难堪,现下她是受到身上的蛊毒牵制,若王妃将解药给了她,恐怕她很快便会来找王妃报复。” 她说着顿了顿,才接着道:“王妃一直将自己当成一名大夫,大概无法漠视别人受病毒侵害之苦,可是……慧敏郡主不是普通人,王妃总要想想自己。” 谢颂华看着她,好半晌却是笑着道:“你是不是跟丁香一个屋了?” 小青闻言不由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说起这个,而后才诚实点头道:“嗯!” “果然,”谢颂华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这话都变多了不少。” 第744章:都还是孩子 小青立时大窘,脸都红了,“王妃你怎么……” “嘘!”谢颂华朝他眨了眨眼,“这事儿可不要告诉丁香,她最近的脾气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有些不大好,回头她还得给我脸色瞧。” 丁香性子跳脱是一回事儿,可是若说是要给谢颂华脸色瞧,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的。 小青清楚她不过就是故意这么说,原是为了缓和氛围的。 果然,谢颂华收了笑意,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语重心长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也觉得以慧敏的性子,往后可能还会给我制造许多麻烦,甚至还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那王妃你还……”小青立刻惊叫出声,“像她这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报应,说不定原本就是上天看不过眼,才如此惩罚她的。” “你这说的仍旧有道理。” 谢颂华再一次肯定了小青的说法,然后才道:“可是我没有办法看到一个女子遭遇这些,不管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女子,这是不人道的,我可以给她下毒,让她痛痛快快地死去。 可我不忍见她活在这样的泥沼中,那些男人看上去是她找来的,可她实实在在地是在受侵害。” 小青看着面前的主子,沉默了。 谢颂华便接着道:“说起这个,实际上我还有些佩服慧敏了,若我是她,我可能真的早就已经崩溃自杀了,在混乱的时候沉沦,清醒了却自我厌弃,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小青终于叹了口气,“好吧!只要是王妃决定的事情,奴婢都支持。” “倒也不必呀!”谢颂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世上没有谁就一定是对的,而且对于每个人来说,是非对错的准则都不一样,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和准绳,这是好事儿。 片面地看待问题终究有失偏颇,你们在我身边,用不同于我的视角去看待事情,然后再将你们的观点反馈给我,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能让我避免限于自己的狭隘之中。” 小青再一次点头,这一次却比方才坚定多了,“我听王妃的,虽然我还是觉得不该给她解药。” “这就是了。” 心思岔开了一些,心情便没有那么沉闷了,外头的大雨落下来,打在马车的车顶上,噼里啪啦作响。 一下子将外头的声音尽数隔绝,显得整个车厢被包裹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谢颂华看了一眼车门,小青便笑着道:“王妃放心,都有斗笠和蓑衣的。” “外头雨大,看不清路,恐有慌不择路的行人,走慢些吧!” 谁知道才回王府,外头的雨便停了,几个丫鬟竟然还在院子里玩起了泥。 “这是做什么?” 见到顾锦圆过来,众人立刻肃然而立,兰姑姑带着几分歉意走过来,“今儿这一场大雨,说下就下,也不知道是吹起了什么,把那头那只大陶缸给砸破了,漏了一院子的水,还有里头养着的鱼,这帮丫头平日里闷得厉害,这不,都在捉鱼呢!” 她说完又连忙像谢颂华请罪,“也是我管得太宽松了些,原本想着您还没有这么快回来,叫她们好生乐一乐也是好的。” 兰姑姑在这边请罪,其他人也都一个个的肃容而立,不敢多看这边一眼。 谢颂华闻言便笑着道:“捉鱼啊!从前我在乡下的时候,也常下水,倒是现在这一身叮里当啷的不好跟你们一起玩儿了。 不过都已经下了水,倒是不妨玩得更开心些,晚些时候兰姑姑给你们统计,捉鱼第一名的,到我这里来,有赏。” 这话一落,满院子都是欢呼声。 原本还有些不敢下水的小丫鬟这会儿见得了首肯,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脱了鞋袜跳下去玩起来。 谢颂华一路顺着抄手游廊回屋,看着跟进来的小青道:“你怎么不去,若是你下场,这第一准跑不掉的。” “正是因为如此,奴婢下去岂不是就不好玩了?” 谢颂华笑着摆了摆手,“得了,你跟了我一日了,虽然不好下去与她们抢,倒也不放去凑个热闹,看着她们热热闹闹的不也挺好?” 小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王妃这是想要一个人独处,连忙笑着退了下去。 谢颂华铺开宣旨,原本想要练会儿字,可是听到外头银铃般的笑声一阵阵地传进来,到底还是没有办法静下心,便干脆托腮看着外头那些快乐玩水的小姑娘们。 就算是最大的几个大丫鬟,今年也不过就是十八岁。 放在前世里,竟才刚刚高考的年级。 分明都还是孩子,却已经在这个世界的框架里过着成人的生活。 谢颂华看着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心里却越来越平静。 她也说不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可竟觉得眼下这个时候的感觉,非常好。 “哇!好多好白的脚丫子!” 于是便有人不合时宜地过来打搅这份宁静,因而谢颂华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那眼中的危险让蓝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指了指外头院子里的那些人,“说实话,你这府里的小丫鬟们容貌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这一双双小脚,倒是可爱至极。” “你信不信,我再在你身上来几个窟窿?” “得得得!”蓝田连忙收回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魔鬼似的,“至于么?跟那护犊子的鸭妈妈似的。” 说完他好像自己意识到这个形容不大好,但是还没有想到怎么替换,谢颂华便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进过宫么?” 一句话就让蓝田打算去拿点心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谢颂华立刻笑着道:“进过。” “没有!”蓝田回过神来,立刻毫不犹豫地否认,“我是什么身份?我哪里进的了宫?实不相瞒,我这辈子混得最人模狗样的时候,就是当时骗你大哥买药的时候,啧啧,你可真别说,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儿,那骗起来,真是舒爽!” 终于他在谢颂华的眼刀之下,到底再一次结束了这个话头。 “好了好了,你说你说,你这又是想要打听什么?” “宫里头有个同样很厉害的蛊毒高手,你可知道是谁?” 谢颂华这话问得轻飘飘,但是这句话里头的意思,却足以让所有听到的人震惊。 就连一向嬉皮笑脸的蓝田都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又恢复了以往那混不吝的样子,“这我哪里知道啊!不过……不大可能吧!那毕竟是皇宫啊! 光那几层城门,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进不去,我们南越虽然不错,可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面对他这些话,谢颂华神色仍旧那般淡漠,甚至像是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我怀疑这个人是国师。” 她的语气虽然极淡,但是那一双眼睛却一直牢牢地锁在眼前的蓝田身上。 因而她自然没有忽略掉蓝田眼中那一瞬间的锐利。 “你跟国师是什么关系?” 第745章:喜鹊上门 这些都是谢颂华的猜测,可是在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感觉眼前的一切迷雾都解开了。 最重要的是,眼下国师一直在宫里头,甚至一直在乾元宫。 南越的蛊术如此可怕,随随便便就能控制一个人,而若是被控制的这个人是帝王…… 那对于大启来说,意味着什么? 谢颂华不敢深思,这些事情她深想了也没有用,她只能顺着自己了解的方向去挖,尽量地去破开更多的真相。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眼前明明已经有了一些破开所有的迹象,而蓝田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逃。 不是逃避,而是逃! 直接从谢颂华的面前离开。 动作之快之迅速之果决,谢颂华生平仅见。 好像刚刚还在说着话,眼前的椅子就忽然空了。 她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外头就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只是相对于院子里的嬉闹声来说,那些声音显得有些过于隐晦,很容易就叫别人忽略掉了。 她端着茶杯看向外面的院子,丁香好像抓了不少,脸上都沾了泥,却还笑得那样畅快,简直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跟前的副小姐。 旁边几个也有含蓄的只是拿着桶在一旁凑热闹,也有闷声只管去抓鱼的,但是更多的是在旁边加油助威的。 甚至还有激灵的丫鬟想到了要互相结盟,将自己抓到的鱼分享给自己的伙伴,以期能够一举突围。 原本都是些小鱼,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并不好抓,奈何这群丫头们实在是被憋得太久了,这一闹起来,竟还真的抓得差不多。 小青过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谢颂华脸上的笑容不由便跟着收了起来,“没抓到?” “嗯!”小青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恨声道,“这个人着实太过于狡猾,这段时间,我们所有人都盯着他,而且好几次他确实似乎想要离开,但是使出来的手段都被我们识破了。 后面那院子更是十二个时辰从来不离人,真真是想不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想到的,眼睁睁地看着他忽然就消失了。” 谢颂华同样十分意外,只是看着小青自责的样子,到底不好过于深究,便笑着道:“王爷就快回来了,横竖他在京城,咱们总能将他给逮回来。” 虽然是这样安慰小青,谢颂华自己的一颗心却是不住地往下沉。 一提到国师,蓝田就是这么个反应。 那实际上也给了谢颂华答案,那个人就是国师,就是隐藏在大启国内,最厉害的一个细作。 可偏生,这个细作操作的是裕丰帝,是这个帝国的中心。 而现在蓝田逃出去,会做什么事儿,他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不利影响? 正想着,外头的热闹却结束了,丁香和橙儿两个人兴奋地一起拥了过来。 二人一抬眼便见谢颂华脸上神色不似欢喜的模样,斗嘴声立时停了下来。 谢颂华这才回过神,一见她二人如此狼狈的样子,便不由笑了,“也亏得你们日日端着,今儿才算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了。” 两个小丫鬟见此才放心下来,丁香立刻道:“王妃您来评评理!” 她将手里的瓷缸往前一递,“您看看,奴婢这里头足足有十条呢!” 橙儿不甘示弱,赶紧将自己的成果拿到谢颂华的面前,“奴婢有十四条呢!” “那怎么能一样,”丁香立刻不服气道,“橙儿这里头的都是别人给她的,她自己不过就抓到了五六条而已。” “那谁也没有说不可以接受别人的馈赠啊!我这不算违背了什么原则吧?” 丁香立刻道:“王妃说了,看我们谁抓得多,那是要我们自己去抓的!” “那难道我就不能从别人的水缸里抓过来么?” “你……”丁香一时语塞,气得恨声道,“你这就是强词夺理!” 橙儿完全不甘示弱,“我说得是实事!” 丁香实在辩不过了,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谢颂华,“王妃,您说……” 谢颂华见她们两个争得面红耳赤,全情投入的样子,不由笑了,“虽然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不得不说,还是橙儿的道理更大一些,眼下她捧过来的鱼确实比你的多,而且底下也没有任何人过来告状说是她拿了别人的东西,那我也就只能判定是橙儿迎了。” “太棒了!”橙儿立刻拍掌笑了起来,又不叠地给谢颂华拍马屁,“王妃果然英明。” “让兰姑姑将我上年手的那枚青金石的压襟取出来给你,只是那颜色可能稍微庄重了些,等过两年你才好带。” 橙儿却笑嘻嘻道:“王妃赏的东西,奴婢可巴不得天天戴在身上呢!” 丁香却是到底有些气闷。 谢颂华不由失笑,“你是我跟前一等的大丫鬟,难道还差这些东西?” “不是这么说!”丁香连忙摆手,嘴巴也跟着撅了起来,“只是奴婢……奴婢的鱼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抓的。” “你确实是努力去抓鱼了,可是橙儿平日里也十分努力去与其他人交好啊!方才提出要把鱼放在一起的人并不是她,可是那几个人都愿意将鱼交给她,说明了什么? 这就是橙儿的好处,平日里跑来跑去,哪儿都殷勤,跟谁都交好,这样的本事难道就不是本事了?” 丁香闻言若有所思,终于明白过来,给谢颂华行了一礼,“多谢王妃赐教。” “你要不了多久,也是要成家的人了,将来要交往的人还多了去了,与在我这院子里不是一回事儿,眼下你这是帮衬着我过日子,往后过的就是你自己的日子了。” 丁香闻言脸上立刻便红了,“王……王妃,您,您在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谢颂华笑着道,“你在我跟前辛苦这么长时间,我总不能不管你们的将来,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这一时半会儿或许也有顾不上的时候,幸好兰姑姑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也一直在看顾着你出门,既然眼下有合适的人选,你自己又满意。这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 丁香脸上的惊讶终于慢慢地收敛了下去,只剩了满脸的娇羞。 “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嫁人生子是头等大事儿,眼下我这边都可以往后靠靠,我对那人也不是很了解,你若是心里不放心,只管自己去看,或者叫兰姑姑去替你打听。 有了章程便尽快告诉我,我也好替你筹办起来,你是我院子里第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总要给你风风光光地送出去才是。” 丁香眼里含泪,连忙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奴婢……奴婢永生不忘王妃的大德,当初奴婢刚到姑娘跟前……” “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替它做什么?我只看得到你在我身边这些时日尽心尽力的伺候。” 兰姑姑正好进来,一头撞见这情形,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笑着道:“我说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有喜鹊上门了。” 第746章:她倒是好本事 方才只有谢颂华一个人还好说,这会儿兰姑姑也进来了,丁香哪里还稳得住心态。 连忙爬了起来,然后着急道:“王妃的小衣还有几针奴婢就赶完了,趁着这会儿赶紧去绣两针。” 说完便急匆匆地告退。 谢颂华连忙追了一句,“先别急着害羞,把头发烘干了要紧。” 方才两个人急着要过来到她这边来争第一,只不过是着急忙慌地换了一身衣裳便过来了,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倒是比什么时候都显得没有体统。 不过萧钰不在府里,也没有人能管到这些。 兰姑姑便感叹了一句,“王妃心慈。” 谢颂华闻言便“噗嗤”一笑,“姑姑又在笑话我了。” “王妃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兰姑姑见茶凉了,立刻给她换了一杯,“当初是什么情形,奴婢是看在眼里了,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们那几个,王妃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而如今,丁香说要嫁出去,您还这般热络地替她筹谋,这更不容易,但凡大家夫人手边的丫鬟,一个萝卜一个坑,位份难得,最重要的是,离了难补上。” “得了得了,”谢颂华连忙摆手,“我心里还能不知道我自己?再说了,这世上离了谁太阳不还得照常升起来?你在这样夸下去,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兰姑姑你也有什么事儿要求到我头上了。” “王妃你真是……” 兰姑姑笑了笑倒是没有往下说,只是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 “姑姑,你知道的,我心里一向最信重你,不光是因为咱们这么长时间的感情,而且,在我看来,你也如半个长辈似的,我到谢家之后,许多事情都是你教我的。 若是咱们能一直顺顺利利的,你必然是要一直跟着我的,所以……在我跟前,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若是不说,我还得去猜,岂不是更费神儿?” 兰姑姑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却是尽数收敛了。 “是兰七偷偷与奴婢说的,说是前几日,咱们那宅子里去了个客人。” “客人?!”想到父母还在那边,谢颂华立刻紧张起来,坐都坐得更直了,“什么客人?!” 兰姑姑连忙安抚她,“您先别急,老太太和老爷都没事儿,那客人是位女子。” 谢颂华便没有再打岔,只是认真地看着兰姑姑,等待她的后文。 “兰七在那边的院子里,老爷老太太是在这边接见的那名女子,所以,看得也不是很分明。 再说,二老毕竟是王妃的养父母,兰七就算是再不懂事,也不敢唐突二老,所以只是影影绰绰地看了两眼。 后来那女子走了,二老又回了这边院子,倒是两个人的谈话叫他听到了,奴婢从他的描述中猜测,这个人……可能是江良娣。” “江淑华?!”谢颂华怔了怔,随即便冷笑道,“她倒是好本事。” 兰姑姑不无担心道:“论理儿,那江良娣也是二老的亲生女儿,这原本是父子天伦,奴婢不可置喙。 但是奴婢跟在王妃跟前这么长时间,心里比谁都清楚,二老在您心里的地位,而那一位又一向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她对咱们大太太都能这般冷心绝情,奴婢是怕她利用二老在王妃这边做文章!” 谢颂华却冷笑道:“她倒不是想要做文章,是想要我放她一条生路呢!” 兰姑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面对兰姑姑,谢颂华心里总是更安心一些,便将那方子的事儿说了。 兰姑姑大为震撼,喃喃道:“天哪!这个人真的是封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敢做,若是叫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已经不能生育,那这天下……恐怕又要乱了。” 谢颂华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一时拿不准,这个证据该怎么处理才好,姑姑最是知道我,在医术上,我倒是能算得上有几分本事,可是说到这朝堂的大事儿,我可不敢高看自己。” 兰姑姑这一次倒是没有吹捧谢颂华,而是建言道:“要不然,还是等王爷回来,将这件事情告诉王爷吧!” “我也是这个想法,只是偏生王爷回来这一两日,我一时竟给混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儿。” 而现在蓝田的事情,又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越发觉得整个人都沉闷不堪。 “王爷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这江良娣又不是肯安分的主,只怕最近肯定还要闹出点儿什么事儿来,就怕……” “晚些时候让小青找霍管家,悄悄地多安排些人手在那边宅子里。” 说着又补了一句,“只看着就好了,若是爹娘他们想见,别拦着。” “王妃?!” 谢颂华摇了摇头,“虽然我心里很不希望爹娘再跟江淑华扯上什么关系,可那毕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这样的事情,本来就该由他们自己做决定,哪怕他们真的想见,而且对江淑华有所疼惜,我也觉得这是正常的。 我父母都是那般善良的人,面对自己血脉上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我是他们的养女,又不是他们主,怎么能替他们做决定?” 兰姑姑哑口无言,一颗心却是始终提着,少不得又悄悄去信,让兰七帮忙盯着些。 实际上江淑华确实在打算尽快再去一趟江父江母那里。 她不知道谢颂华什么时候会发难,而她手里的那一份证据,就像是选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剑,说不定什么时候落下来,就能叫她尸首分离。 所以她得快,而且是尽快,必须要将江父江母拿下,然后由他们出面,去逼谢颂华将这件事情落定。 太子最近往文渊阁跑得勤快,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 江淑华又难免疑神疑鬼,生怕太子是已经得了消息,所以才故意不见她。 因而忍了这么些时日,到底还是忍不住,亲自拎着食盒找了出来。 却没有想到得了太子的一通训斥。 这一下她才猛然惊醒,文渊阁是什么地方,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良娣了,就是太子妃也不好轻易过去的。 心里虽然有些羞恼,但到底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退了下去。 西竹少不得在一旁安慰,“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在前头书房里吩咐好了,等殿下一回来便告知我们,到时候主子跟殿下好好说几句,以主子在殿下心里的地位,这一哄,自然也就回转了。” 江淑华随口应了一句,但是心里仍旧烦躁。 谁知道走到巷子里却又被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人撞上了。 那一身猩红色的蟒袍,如此大摇大摆地穿梭在宫里,除了韩翦还能有谁? 江淑华是真的怕她,在她知道东厂的那些日常手段之后更怕。 因而她极力表现平静,然后扯出一丝讨好的笑意,“督公。” 韩翦那双眼睛和他的脸一样,没有任何的温度,“前些时候,二十四监死了两个太监。” 第747章:死不瞑目 这话一出来,西竹的脸色就陡然变了,她下意识地就将头垂得越发深了,将自己极力的掩饰在阴影里。 江淑华自然也知道奎恩回事儿,但是她一直不认为,身处裕丰帝旁边的韩翦会留意到这种小事儿。 毕竟这深宫大院儿里,哪一天不死个把宫女太监? 而此时韩翦头一回跟她说话,说的却是这么一句,着实让她吓得不轻。 但是江淑华还是极力稳住了心神,扯了扯嘴角道:“是吗?或许……” 她咽了口口水,“这宫里实在太大,或许是在哪里迷路了也有可能。” 这话说出来,江淑华自己都不信,可她也只能这么说。 说完之后,便又接着道:“方才给殿下送去的甜汤,殿下觉得淡了,我这便要回去重新做一道,就不打扰公公了。” 她很想把这句话撂下之后,便飞快地从韩翦旁边的空地上窜过去。 可是面对这么一个人,她发现她做不到。 哪怕他只是那般负手而立,看着也与寻常人差不太多。 可是那人身上的威压却像是将这条巷道全部给侵占了似的,真正自由的只有她脚下的这方寸之地。 因而江淑华的一双脚就像是生根发芽了似的,定在地上,根本就无法移动。 而韩翦那寒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这个宫里,除了陛下,二十四监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在本督手里,本督手里的人命,那般好取么?” 这话就已经说得十分直白了,江淑华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但是随即她反应过来,这寒意不是从自己的心里发出来的,而是来自自己的身旁。 她猛然转脸超一旁看过去。 猩红色的蟒袍就出现在她旁边。 江淑华猛然睁大了眼睛,方才韩翦站着的地方,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她竟然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到? 可容不得江淑华想更多,因为她鼓足了勇气,顺着韩翦的身影看过去,就看到了西竹一双瞪大到眼珠子似乎都要掉出来的眼睛。 因为此时她的脖子上卡了一只手,那是一只颜色死白死白,白得仿佛才刚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似的。 江淑华顿时心跳如雷,脚下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而西竹的双脚却缓慢地离了地,脚尖极速地挣扎颤抖着,却连大动作都做不出来。 没多久,又或许过去了很久。 因为这个时候江淑华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好像此时身处的空气里被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粘稠物质给布满了,让她哪怕大口大口的呼吸,都没有办法将那些新鲜的空气吸进肺里似的。 然后那一双穿着靛青色翘头履的脚便停止了颤动,一动不动,像是晾在树上的玩偶,下一次动起来,可能要等一阵风。 “嘭!” 重物遁地,西竹便落在她的旁边,一双眼睛死死地睁着,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江淑华。 “啊!” 江淑华终于控制不住,整个人剧烈地颤抖,她一边尖叫一边疯狂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墙根底下,然后整个人就窝在哪里。 连发髻都被她蹭散了,脸上更是沾了好些墙灰。 那两个太监死了,江淑华知道。 那是西竹去找的人,目的是为了杀死谢颂华。 但是谢颂华没死,那两个太监死了。 所以,那两个太监是因为西竹而死,更是因为她而死。 韩翦杀了西竹,那么下一步,下一步的这个时候,是不是就要杀死自己。 纷乱的脑子里竟然还能在这个时候想明白这个道理,江淑华立刻看向韩翦,用力地摇头道:“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再也不敢,再也不敢沾染公公的人了。” 韩翦终于舍得将目光分出一丝落在她的脸上,可是那眼神里仍旧没有半点儿情绪。 “不杀你。” 苍白阴冷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极了深秋中的寒鸦,忽然一声,惊起一室凄凉。 而江淑华听到这句话,却像是听到了天伦之音。 可她始终不敢放心,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因而她还是那般警惕地看着韩翦。 韩翦再没有看她,只是拿着一方素净的帕子擦着方才掐死西竹的那只手,一下一下,十分认真,看起来像是在擦别的什么死物似的。 “太子殿下如今对你还有两分兴趣,所以……好好讨好他,这是你眼下能活命的唯一理由。” 丢下这句话,韩翦同时也扔下了那方帕子,然后十分平静地转身离开,步调不缓不急,身形不摇不晃。 同以往她偶尔地遇到他的每一次那样。 一直等到韩翦消失在了远处的转角,江淑华才终于敢动一动自己。 目光转到那边的西竹身上,良久,才终于哭了出来。 方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感觉到死亡过。 狠狠地大哭了一场之后,江淑华才猛然清醒过来。 韩翦走了,那个行凶的人已经走了,她现在要怎么办? 这里还有西竹的尸首,若是直接将她扔在这里,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而且西竹的身份是她跟前的第一大宫女,这宫里认识她的人太多了。 不用两天就能找上门来,而她的死状如此清晰明了,到时候她要怎么解释? 西竹好端端地怎么会被人掐死? 她一个太子良娣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让自己的身边的大宫女遭受这样的噩运? 江淑华不敢多想,她不知道怎么办,却清楚地明白,眼下西竹的尸体必须要她亲手处理。 随便找个井扔下去也不行。 井里泡久了终究会有味道,到时候打捞起来,仵作一验尸,就知道她是怎么死的,那么问题又回到了第一个选项。 江淑华终于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形,她能走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带西竹离开,至少先离开这里。 而她自己…… 哪怕这个时候思绪过分烦乱,江淑华仍旧掏出了随身带的靶镜,一点点地将脸上的脏污擦掉,然后整理好了发髻。 再站起来,将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规整了一遍,这才转向西竹的方向。 只是一看到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她又吓得立刻后退了两步。 用力地呼吸了好几次,江淑华才终于胆子慢慢地大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过去,先将手里的帕子丢过去,将西竹的脸给盖住了,这才觉得稍微好些了。 隔着帕子将西竹的眼睛合上,江淑华敏锐的感觉到,西竹的尸首甚至还是热的。 她咬了咬牙,终于将西竹给架在了肩膀上,然后一步步地往东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所幸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在外头游走,偶尔遇到一两个小宫女,虽然奇怪她此时的样子,也不敢上前多问。 只是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立刻就有宫女迎了上来,十分殷勤道:“良娣,西竹姑姑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叫良娣亲自扶回来呢!还是奴婢们来吧!” 第748章:瞒天过海 江淑华怎么可能会让她们上手,立刻伸手制止,“不用了,西竹她只是有些不舒服,我服她去我的屋子,你们都不用跟进来。 几个宫女都知道西竹是江良娣最信任的人,平日里良娣的屋子里也只有西竹一个,其他人随意不敢进去。 眼下看到西竹不舒服,竟然是江良娣自己扶着回来的,便越发觉得两个人主仆情谊深厚。 自然也引来不少宫女的羡慕。 “等殿下登基了,西竹姑姑就是一宫的掌事姑姑了,想想就觉得威风。” 一个宫女看着她们进去的背影,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另一个宫女却疑惑道:“西竹姑姑的身子一向很好,怎么忽然病得这么重了?方才见良娣将她拖进去,那一双脚都好像没着地似的。” “嗐!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这会儿良娣不叫我们进去伺候,可能也是这么个缘故,横竖咱们也是听命当差,不说咱们偷懒就好了。 再说了,回头良娣封妃,咱们也就跟着升了,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将自己的差事当好,然后与西竹姑姑打好关系。” 宫女们根本就不知道她们自己议论的人已经是个死人,江淑华却是看着躺在躺椅上的西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连喝了三杯茶才算将心里的那股气给压下去。 但是随即又想到,自己此时端着茶杯的手,方才一路上拖着西竹的尸体过来。 顿时又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飞快地冲进净室结结实实地吐了好久,才算缓了过来。 她赶紧找了条薄被,盖在了西竹的身上,做出一副她已经睡着了的样子,然后才叫宫女送水道净房给她沐浴。 太子今日事情多,想来不会来后宫,江淑华便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少不得又让几个宫女羡慕起了西竹,在这深宫里,有那个底下的奴才得过主子这般的照应? 恐怕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的头一个了。 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江淑华却是等到夜深人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睡着了,才悄悄地溜出了后窗。 在她屋子的后面是一片小树林,当初太子想过要替她除了去,觉得挡着了她屋子里的光线。 可她却觉得雨天听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甚是好听,执意留了下来,眼下看来,幸好当时没有叫太子把这一处改造,她这个时候才好将西竹埋进去。 挖坑是个体力活儿,江淑华足足挖了大半宿,才将那个坑给挖出来,自己又躺进去试了试,又确定足够深了,这才重新回房,将西竹连带着一个床单一起扔出了窗外。 最后就着一点儿微弱的灯光,将西竹给埋了进去,最后还不忘在最上面覆上一层落叶,又将多出来泥土倒进了一口废井里。 做完了这一切,外头的天空也终于翻起了鱼肚白。 江淑华院子里的宫女一个个起床的时候,便听到了屋子里江淑华训斥西竹的声音。 间或着西竹偶尔一两声含糊不清的话语。 最后,江淑华冷声道:“我对你如此看重,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离开这里,而且还好意思跟我说请我放行?你真当我离了你就不行了是吗? 要滚就滚,宫门口我自会去打招呼,往后你在宫外过你的逍遥日子,我这里也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然后似乎便是一阵低低的女子哭泣的声音。 几个宫女交头接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探头探脑却又不敢真的过去探听。 没一会儿,便看到江淑华摔门而出,身上穿着一件翡翠绿的对襟长袄气咻咻地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宫女,便立刻发狠道:“你们的西竹姑姑有了更高的追求了,我把话撂在这里,谁还认她这个姑姑的,便是与我为敌,今日你们便离开我这个院子。 若是不想惹恼了我,谁都不许理她,让她滚!从今天开始,我这院子里,没有这个人。” 说着便直接出去了。 几个宫女越发战战兢兢了,但是想想得罪良娣和西竹,自然选择后者。 西竹都要出宫了,往后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会遇到,这个时候不踩一脚就算好了,谁还会傻到去她面前说什么好话? 更不要说,西竹走了,她那个位子空了出来,她们这些人才有机会。 人都是逐利的,所以各自相视了一眼之后,便不约而同地回了自己的屋子,甚至都不在院子里晃荡了。 没一会儿,江淑华的屋子里便又出来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拿帕子掩着面,看样子哭得十分伤心。 大概是方才江淑华那几句话着实叫西竹很是没脸,所以这会儿她也不做停留,竟是什么都没有拿,脚步匆匆地就一边哭一边跑了出去。 “啧啧!”一个宫女从自己的屋子里慢吞吞地出来了,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调笑道,“你瞧瞧她身上的衣裳,好像还是良娣的呢!对她这么好的主子,这世上哪里还找得到,我想说,这个西竹真的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嗐!这世上昏了头的人多了去了,”另一个宫女接口笑着道,“咱们姐妹不要那般愚蠢就是了。 今日良娣这般生气,眼下又入了秋,合该喝一盏秋梨燕窝,我这便往厨房里守着去,你们谁都别跟我争。” 说完手快脚快地就先跑开了。 这一下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她们都已经是竞争者了,只要表现得好,叫良娣看中了,下一个西竹姑姑就是自己。 因而江淑华这院子里的宫女们终于忙碌了起来。 躲在一旁花丛里的江淑华听清了里头的情形,才终于放下了心,这事儿大约就如此遮掩过了,只是还是得先往太子妃那里去报告一声。 她慢慢将身上的衣裳除下来,然后打开的另一个保护,换上那件翡翠绿的对襟长袄,这才施施然从花丛里起身,又用力搓了搓眼睛,做出一副红了眼眶的样子来。 有宫女见她回来,原本想上前去献个殷勤,然而看到她阴沉的脸,到底没有敢过来的。 江淑华一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西竹是自己出的宫,为了一个男人,与自己决裂了。 所以,不会有人知道,在她屋子后面的树林里还有一具尸首。 看起来,这事儿,圆满结束。 只是…… 江淑华忽然觉得心里梗得难受,到底没忍住哭了出来。 自打自己离开谢家来到这东宫之后,西竹就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什么事儿都可以交给西竹去做,西竹也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而眼下这个人没了,她竟忽然生出了几分无所适从之感。 她想要找点儿事情来做,却发现以往做任何事情,都习惯去吩咐西竹。 江淑华闭了闭眼睛,极力想要从自己的脑海里抹除,相关的念头。 她不能再这样往下想!她必须要想点儿别的。 然后她便想起了谢颂华,西竹是因为谢颂华的事儿而死的。 第749章:不得罪,不牵扯 这个念头一起,江淑华整个人像是忽然坠入了冰窖。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种恐惧与昨日那巷道里的不同,那不是韩翦带给她的。 甚至不是谢颂华本身带给她的,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似乎陡然从四面八荒灌入她的的骨髓。 让她冷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 她不害怕! 她凭什么要害怕谢颂华。 谢颂华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一个乡野村姑而已,凭什么跟她争? 凭什么能事事比过她? 宸王又怎么样? 她还有太子! 对! 她一定要紧紧地抓住太子,谢颂华手里的那个方子…… 那个方子该怎么办? 江淑华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同一个困境里,若是不将谢颂华手里的那张方子搞定,她永远没有办法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 可自己与谢颂华的关系,恐怕自己再如何听她的话,替她做成什么事儿,都没有办法让她放过自己。 而这个人,杀又杀不掉。 那么如此一来,她只能将目光投向别处,比如…… 太医院。 想到这里,江淑华心里有了些计较,整个人的情绪也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叶瑾兮自从入了东宫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入了冬的兰草,失去了往日里的生机。 她本就与太子相看两厌,一个不愿意娶,一个不愿意嫁,中间和隔了个一直保持中立的娘家。 眼下她一个人在东宫,关起门来过日子。 因为有英国公府在,不管是太子也好,还是太子的那些女人,都不会真的对她如何。 同样,因为她这种不思进取的态度,也让其他人对她很是放心。 就是最喜欢生事儿的赵月蝉,都懒得多搭理她一眼。 用赵月蝉在外头的话来说:我跟一滩烂泥叫什么劲儿? 而这一日,江淑华却来了这东宫所谓的泥潭。 赵月蝉对于她的到来很有些意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吩咐宫女上茶。 “江良娣怎么今儿有空来我这儿?” 江淑华打量了一下叶瑾兮的屋子,虽然看上去十分朴素,可所用之物,仔细看来,无一不精,只是精致在暗处,不那么外显罢了。 这是经年锦绣堆里长大的姑娘家才会有的气度。 一时间,江淑华竟然有些嫉恨起叶瑾兮来。 她如今在东宫所获得的一切,都是源于自己苦苦的钻营手段,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不择手段。 可叶瑾兮来了东宫之后的态度只有一个——躺平。 但是该她的东西从来不会少一分,哪怕她镇日里不曾出门一步,太子妃也不会亏待她半分。 这就是娘家带给她的底气,位份带给她的荣光。 叶瑾兮甚至都没有坐下来陪着江淑华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坐回到她方才的位子,哪里放着一张棋盘,旁边摆着一卷棋谱。 她竟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打棋谱。 可见日子过得实在清闲。 江淑华自己沉不住气,对方可半点儿都不见着急。 “叶姐姐,咱们之间有旁人所没有的情分,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小心的。” 在屋子里坐了半晌,江淑华终于开口,但是头一句话就这样没头没尾。 叶瑾兮捏着白子的手顿了顿,“江良娣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切我这个人也实在不喜欢打哑谜,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江淑华干脆便从自己的位子上起了身,坐在了叶瑾兮的对面。 “当初三皇子闹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我一时情急之下,算是替殿下立了一功,这事儿,叶姐姐可是唯一的见证人,在我的心里,一直将叶姐姐当成自己人看待的。” 叶瑾兮面上不为所动,仍旧自顾自地落子,时不时地还看一眼手里的棋谱。 “我听不明白江良娣的话。” 那件事情对于叶瑾兮来说,着实是一场噩梦似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能梦到那个场景。 而那样一个个的梦里,最可怕的是对面这个女人的眼神。 她总能梦到忽然那个女人转过了身,拿着鲜血淋漓的匕首便朝自己扎了过来。 叶瑾兮不是小白兔,英国公府虽然人口简单,但是自小到大来往的人家同样都是家大业大的门户,后宅里的女子多的是伸手不见血的手段。 可是她是头一回见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女子出手杀人,而且那样狠厉。 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以至于她看到江淑华这张脸,便会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一日的事情。 所幸时间能治愈一切,所幸东宫虽然让她厌恶,到底还是给她提供了这么一个僻静的角落,所幸家族无需她去博取他人一笑。 关于那一日的事情,她也终于渐渐忘却,偶尔听到宫人说起那位江良娣,她也能够平静以待。 只是没有想到江淑华会有一日跑到自己面前来。 当初宫变之后,自己回宫,江淑华便跑到自己面前真真假假地试探过了一回,她知道自己暴露了,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 今日自然也不会再就当初的那件事情再说些什么。 江淑华对她这样的态度似乎意料之中,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侧妃是高门大户里出身,国公府的小姐,与我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谁都知道我实际上不过就是普通的农户之女……” “江良娣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卖惨,”叶瑾兮出声打断了她,“我如今不参与到任何争执之中,只想安安静静地在东宫寻一处角落带着。 江良娣是有大本事的,有胸襟有头脑更有勇气,想来他日前程不可限量,对此,我也只能恭喜和祝福,仅此而已。” 叶瑾兮不知道江淑华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可是她不喜欢江淑华,很不喜欢,巴不得完全不要沾染上对方的那种不喜欢。 因而不管江淑华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她也就只有一个态度——不得罪,不牵扯。 可惜的是对于江淑华这种人来说,并不会因为你释放出来的善意,而心软改变策略。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不说侧妃你,就是我如今也都有些记不清楚,今日我过来,也不是要侧妃帮我做点儿什么。 只是有些细节,对我而言,如今很重要,能不能请侧妃仔细一起回想回想,若是能解开我的些许疑惑,我实在感激不尽。” 叶瑾兮见她说得这般从容,简直觉得可笑。 当日她那样行凶,眼下竟然还叫自己与她一起还原当初的情况,这是在搞笑吗? 她心里这么想的,脸上的表情同样透着好不掩饰的讥讽。 江淑华却像是没有看出来这一点似的,她笑着道:“那日实在是太混乱了,我实在担心小郡主,这才回了东宫一趟,谁知道出来的时候,整个宫里都乱了。 那会儿我看到叶姐姐你,心里只觉得松快了许多,刚要追上去,哪里知道,竟就看到了叶姐姐和当时的三王爷在一起说话呢?” 第750章:情意绵绵 叶瑾兮手里的棋子陡然重重地拍在了棋盘上,让整张棋盘都立刻乱了,“你在胡说什么?” “叶姐姐!”江淑华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这话我可没有胡说呀!你自己当时就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在对方满脸错愕和惊诧的表情中,江淑华一字一句地讲述,“在此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叶姐姐和三王爷少时的关系那般要好,甚至两个人还曾互通书信。 想来,叶姐姐最后被陛下指入东宫三王爷心里该是很难受的吧?不然也不会在眼看着自己势败的情况下,竟然还想着要将叶姐姐带走。” 叶瑾兮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伸手指着面前的女子,冷声道:“江淑华,你不要血口喷人!” 江淑华却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叶瑾兮,“叶姐姐,我都说了,在我心里,早就已经将你当成自己人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用如此紧张。” 自从当初的事情发生之后,哪怕已经告诉了太子,可江淑华心里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就此放下。 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太子那边还时不时地查出当初萧既载的党羽,可见那人当初在朝堂的耕耘之深。 若是当初她手刃三皇子的消息传出去,别说三皇子在外头的那些党羽了,恐怕这个宫里头她就寸步难行。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努力找寻关于叶瑾兮的一切,因为这个人是唯一的目击者。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英国公府的小姐,也并非看上去的那般完美无瑕。 年少时她时常入宫,这不,就与几位皇子之间都有了些牵扯,而其中便以三皇子最为要好。 虽然两个人长大之后,来往少了,但少时的来往难道就当不得一回事儿吗? 暗自蛰伏,利用自己手里的人手,塌方制造出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叶瑾兮和三皇子之间有私情。 原本是想着,若是一招事发,她完全能将这件事情推到叶瑾兮的身上。 叶瑾兮身后是英国公府,那么这一潭水,就算是彻底搅浑了。 不管是那一方对那一方下手,那都与自己这样的小虾米无关,更何况她早就已经将当日的事情报告给了太子,手里还有小郡主这张牌,太子无论如何都会保下她。 只是她一直没有想好,这样重要的一张牌怎么打出去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或者准确的来说,她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太子需要她将水搅浑的契机,她能趁势又立一功,那么叶瑾兮这个侧妃的位子名正言顺地就会落在她的头上。 万万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会将自己所有的谋划打乱。 那张方子竟然会被她拼出来。 她不得不先动用叶瑾兮这颗棋子了。 “当初叶姐姐和三皇子之间情意绵绵的书信,我这里还有呢!可万万不是胡编乱造的,而且……我还有证人!” 叶瑾兮只觉得荒谬,她与三皇子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关系,若说往来,自然是有。 当初几个皇子都在上书房上学,几个年幼的公主也同样由翰林院的翰林授课,她作为国公府唯一的女孩子,自然便被召进来做伴读。 当时才多大,互相之间也完全还没有涉及到储位之争,嘻嘻哈哈的年少时光,哪里有那么多的避讳。 不管是坐在龙椅上的裕丰帝,还是各家各府的长辈,都极赞同这些孩子们之间的交流。 所谓情意绵绵更是不知从何谈起。 但是叶瑾兮也不是小孩子,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江淑华说出这样的话来,手里头必然已经掌握了一些东西。 而且这些东西很有可能是经过了她的胡乱捏造的。 她偷偷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女子道:“江良娣,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真当我叶家没人了吗?” 若是放在一般情况下,江淑华也不会来招惹叶瑾兮。 如她所说,叶瑾兮背后是整个叶家,就是在太子的面前,她与叶家也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可是现在情况逼得她不得不去赌。 “叶姐姐,你这话说得严重了,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你实在不必如此紧张,而且,贵府马上就有喜事儿了,这事儿,我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你呢! 想当初,小公爷在我们家慎思馆上学,我与小公爷也算是同窗,只是没有想到这才多久过去,身份上已经相隔太多,我竟是不好去叶家讨杯喜酒喝了。 不过文家的也算是不错的人家了,当初和三皇子关系那般亲近,如今竟又得了殿下的喜欢,如此,你们叶家也算是稳稳当当地走过来了。” 叶瑾兮脸色骤然一宁,下意识地就咬紧了嘴唇。 江淑华的话她听得明白,纵然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躲在这个小院子里,似乎不与任何人往来。 可是外头的事情不代表她不清楚,尤其是自己家里的事。 就比如哦,堂兄和文家的婚事。 自己堂兄已过双十还不成亲的原因,家里的长辈不知道,平日里一起玩闹的好友也未必知道,可她是家中与叶容时关系最好的姊妹,她却是猜到了原由。 同江淑华冤枉自己说的那样,叶容时对长宁长公主才是真的那会儿情根深种了。 只是因为家里一直以来对皇室对朝堂的态度,让他这段感情注定无疾而终。 而也正是因为英国公府一直以来的政治立场,才会让叶容时的亲事显得格外难选。 如今落定,与文家联姻,其实就说明了一切。 但凡眼睛雪亮一些的人家,如何会看不出来,文家从前就是三皇子的人,却在三皇子倒台之后,得到了太子的认可。 这说明什么? 说明文家实际上早就已经与太子之间暗通曲款了。 时间能追溯到多早没有人知道,但倒戈是确有其事。 哪怕如今三皇子一派彻底没了,可是文家这样的行为,到底还是叫人不齿。 一直没有什么污点的英国公府却在这个时候与文家联姻,实际上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江淑华便是在隐晦地提醒她,叶家已经在像太子投诚,若是她将这件事情捅出去,英国公府不会救她,一个在东宫后院不受宠的女子,不值得叶家为了现在的情势所放弃的一切。 叶瑾兮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觉得自己从前似乎小看了她。 她一直觉得这就是个小人,而且是完全能狠得下心来的小人。 而眼下她才明白,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因为对方能够豁得出去,为了自己豁得出去一切,而且有足够的魄力去赌。 她深吸了一口气,态度终于软了下来,只是语气里还带着不甘,一双眼睛更是牢牢地锁着江淑华,“你要我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江淑华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其实我确实是有事儿想要求侧妃帮个忙,不过你不用紧张,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对你来说,特别容易就能办得到。” 第751章:打得什么算盘? 这样的话,叶瑾兮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她只是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安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这个,是我从外头求来的,别人不知道,咱们东宫里的姐妹都知道,太子妃娘娘一直在暗地里求子,眼看着殿下都这把年纪了,却一直都还没有一个孩子傍身,别说太子妃娘娘了,就是我都担心。” 叶瑾兮的脸色瞬间惨白。 江淑华仍旧笑吟吟的样子,“你也知道我的,不是个安分的,虽然生了个小郡主,实际上还想更进一步,在殿下嫡子没有出生之前,我已经有了个小郡主的情况下,若是再一举得男……” 她说着苦笑了一下,像是有些自嘲,又像是有些无可奈何,“以我现在的情况,岂不是自己找死?” 叶瑾兮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的表演似的,只是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妨说的明白些,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花了许多功夫求来的秘方,只要将这个药服下去,必能一举得男,”说着她忽而又笑了笑,“当然,若是叶姐姐心里的想法有所改变的话,这个方子我也能给你一份。 但是英国公府虽然足够支持姐姐在这深宫的生活,可事关皇储,总还是要小心些,所以咱们俩的情况是一样的,还是先等太子妃娘娘将嫡子生下来,咱们再说吧!” 叶瑾兮看着那包药,面上的神色却越发紧张了,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我怎么知道这药是不是毒药。” “叶姐姐这就是信不过我了,”江淑华说着便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我也可以向你承诺,这药绝对不会真的害了太子妃。” 也就是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叶瑾兮又岂会听不出她这话里的言外之意。 可眼下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到底做了什么,又查出了什么东西,伪造了什么东西,她一无所知。 如她所说,叶家如今却是不比从前。 太子给英国公府下了不少的压力,要不然,伯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替堂兄把婚事定了下来。 这文家三娘,叶瑾兮自然认得,闺中也曾在一处玩耍过。 因而她心里越发清楚,堂兄不可能会愿意娶她做自己的娘子。 如此只能说明,就是堂兄,也感觉到了来自东宫的压力,一向玩世不恭的堂兄也终于将家族的担子挑了起来。 叶瑾兮在心里想着这些事儿,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只是淡淡地道:“我镇日不出这个院子,你给的东西,哪里有机会给太子妃用上?” 江淑华脸上笑得更好看了,“叶姐姐一向聪慧怎么会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你家不是要办喜事了吗?这文家姑娘如何,小公爷的性子如何,难道还不能去找太子妃说一说?作为堂妹心里牵挂也是应该的吧?” 原来早就已经替她想好了后头的事情。 叶瑾兮沉吟了一会儿,再一次开口问道:“你先得告诉你,你给我还编排了些什么?不是用嘴说的,而是拿出你手里的证据来,毕竟殿下那里也不可能只听你的一张嘴吧?” 江淑华点头道:“叶姐姐说得有道理,晚些时候我再给叶姐姐送过来就是了。” 叶瑾兮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坐着。 江淑华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笑容站起来告辞。 只是才一出叶瑾兮的院子,就碰到了赵月蝉。 显然对方是早就等在了这里,一见她出来,便怒气冲冲道:“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心里打什么算盘呢?” 在赵月蝉眼里看来,整个东宫最讨厌的人就是江淑华,凭着一手的狐媚手段,将殿下迷得团团转。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东西,竟然爬得比她还要欢。 偏生她几次下手对付江淑华,不但没能成功,最后吃亏的反倒是自己。 时间一长,她自己也就歇了心思,只是每次看到都没有好脸色罢了。 她的位份比江淑华高,单从这一点来说,每次看到她给自己蹲身行礼,就觉得通身舒畅。 江淑华按每一次见着叶瑾兮一样,规规矩矩地上前行了个礼,然后才笑着道:“听说小公爷好事将近,从前与他也算是半个同窗,所以便想请叶侧妃三代为带一份礼。 不过叶侧妃为人端方,说得倒是有礼,这样的事情,我坦坦荡荡随便表一表心意,就怕被有心人利用,拿出来大做文章,反倒不好,不如在东宫遥祝,横竖都是一番心意。” 赵月蝉一听不由大为失望,竟有些恼恨叶瑾兮多事。 这么好抓住江淑华把柄的机会,竟然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没了。 “哼!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还半个同窗呢!说是同窗之谊,从前在你们家上课的时候,你未必没有那等心思吧?我还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的,眼里心里全都是男人!” 这样恶毒的言语,江淑华已经自这位东宫侧妃的口中听到了太多次,因而她脸上半点儿不见恼怒,反倒笑着道:“侧妃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我这眼里心里,装着的全部都是殿下,殿下可不是一等一重要的男人么?” “你……” 赵月蝉立时便觉得江淑华这是故意在自己面前炫耀她的得宠。 不等她回过气儿来,江淑华便笑吟吟地告辞,“郡主这会儿该醒了,妾身这便要先走一步了。” 又来了又来了,仗着太子哥哥喜欢小郡主,每一次都拿小郡主说事儿。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么?! 谁还不会生似的,等明儿她就生一个儿子来! 想到这里,她便想起昨日母亲送进宫来的药,是母亲特意求的民间的一位名医,说是对生男特别有效用。 与其花时间在这里找江淑华的不自在,倒不如赶紧将自己给补上去。 只要她生下男孩儿,就是赵明溪也没话可说。 他们都是赵家人,对于赵家来说,两个人谁生出来都是一样的,没有赵家的支持,赵明溪也就没有任何倚仗了。 毕竟如今在太子那里,她自认自己得到的恩宠与太子妃也差不多。 江淑华又岂会不知赵家两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抢,这是她下一步要利用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叶瑾兮。 回到屋子里,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句西竹。 等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西竹已经不在了,如今这东宫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早知道,便不该那般信任西竹,如今身边竟然连第二个得用的人都没有。 少不得还是得自己将东西找出来。 实际上大部分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什么小手帕小荷包之类的。 可她编造的当事人已经没有了一个,那这话还不是由得她胡乱编造? 叶瑾兮想不认都没有办法,明明白白是她的针脚,她的字迹,还有些人证可以证明。 江淑华心情大好,这一次,便趁着夜色去了叶瑾兮的院子里。 第752章:一切都过去了 就在东宫暗流涌动的时候,萧钰终于自宫里回了王府。 见到明显已经瘦了一圈儿的人,谢颂华着实心疼得厉害。 倒是萧钰脸上带着笑,也不顾这么多人在场,上来便将她给一把抱住了。 这一下谢颂华给他弄得有些狼狈,虽然众人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可分明还能看到她们那些人在抿着嘴笑。 谢颂华轻轻地拍了他一下,又嗔了一眼。 萧钰知她在底下人面前还得树立威严,便将她放了下来,两个人一道往屋子里去。 众人也知情识趣全部散了。 兰姑姑吩咐人打水,谢颂华替萧钰整理洗漱用的东西。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萧钰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这一次在宫里,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一些可能会失去性命的事情,他头一回,觉得心里有了恐惧。 而这恐惧是谢颂华带给他的,他害怕回不来这里,害怕见不到这人。 而踏进院门看到她人的那一刻,他那颗心才彻彻底底地落地,让他终于得以肯定,自己确确实实回来了。 纵然什么事儿都没有过问,两个人也没有谈论任何关于这一次入宫的事儿,可彼此之间实际上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对于谢颂华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叫他先好好放松放松,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急于一时。 萧钰泡了个澡,还想去拿公文,就被谢颂华给按住了。 然后干脆自己守在屋子里,看着他睡着了才罢。 至于这期间,某人数次要求她一起就寝,谢颂华只是不为所动。 她看得出来,萧钰此番累得不轻,眼底都是红血丝。 看着床幔里头影影绰绰的人影,她心里想着,自己这个时候若是拿个什么针线活儿在手里做着,倒是更像一个真正的古代妇人。 然则她的女红实在糟糕得可以,因而干脆还是放弃,百无聊赖,便往一旁整理自己这些天处理的事情去了。 萧钰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才走到外间,便见几个丫鬟正寂静无声地在摆菜。 谢颂华坐在起居室里,手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直到他站了半晌,她才有所察觉,抬眼就看到萧钰两手抱胸倚在多宝阁上看着自己笑。 这样放松的姿态,在他的身上颇为少见。 可看着偏生就叫人忍不住心动。 有的便是如此,哪怕是再简单平凡的动作,到了他的身上,好像也有了特殊的魔力似的。 几个丫鬟心照不宣,飞快地忙完了手里的活计下去了。 放下手里的东西,谢颂华走了过去,借着灯光抬眼看他,“可觉得好些了?” 萧钰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 “王爷?” 刚喊完,萧钰忽然抽出两只手,直接用力将她拦腰一搂,用力地箍进了怀里,然后垂下头,将脑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谢颂华不过愣了一下,便同样伸手环住了他。 这一刻,才感觉心里终于踏实了。 这个人真的回来了,他的温度,他的味道,就在自己的前面,切切实实地在自己的触碰之下。 “一切都过去了。” 良久,谢颂华才听到萧钰闷闷的声音从自己的脖颈处传来,温温热热的呼吸撒在裸露的皮肤上,立刻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却又愣生生地按下了自己的这种冲动。 这才听明白了他那句话里的意思。 纵然曾经设想过这种可能,然而眼下亲耳听到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仍旧觉得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萧钰慢慢地将人放开,看到的就是她有些带呆愣愣的表情。 “你怎么了?” 萧钰问话让谢颂华回过神来,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王爷,我……真的做到了吗?” 萧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是!” 话音才落,谢颂华便立刻牵起他一只手,然后伸手替他把上了脉。 沉稳健康,强劲有力,再无一丝异常。 谢颂华不由大为惊喜,眼睛里也涌出些许泪花,“终于……” “这么多年了,”萧钰看着她,语气里也有些感慨,“终于叫我摆脱了这个,说到底老天还是偏帮我的,偏偏将你送来了我身边。” 这样煽情的话,竟然是从萧钰的口中说出来的,谢颂华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偏生这样的违和又带来了一种别样的温情。 在气氛变得更温热之前,她回过神来,连忙道:“王爷睡了许久,宫里也一定吃不好,我吩咐人做的你爱吃的菜,有什么事儿边吃别聊,如今咱们时间多着呢!” 她转身先去了膳桌边,萧钰无奈一笑,也只能跟着过去。 果真如她所说,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 倒是没有多少辣口的东西。 只不过,吃饭的时候,如何能说话? 眼看着对面的人这个时候还遵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谢颂华也是十分无奈。 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打破的。 谢颂华半点儿不饿,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用膳。 寂然饭毕,萧钰竟然难得的有了好心情似的,“去园子里走走吧!” 实际上来了王府这么久,谢颂华对于这个王府并不熟悉。 尤其是那偌大的一片园林。 她并不热衷于这个时代的社交生活,因而自然也就没有请过旁人来自己家里聚会。 而她平日里的一切行为,只要在宴春台这么个院子里就能全部完成,也就懒得往其他地方跑了。 对她来说,这个家里实在是太大了。 嫁进来到现在,后面的园子,她也就走过两三回,甚至都没有逛完一半。 眼下看着那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山水,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这得花多少钱维护啊! 也不知道为何,萧钰似乎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你该不会想着把这个园子卖掉吧!” 谢颂华连忙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这毕竟是王爷你的王府。” “也是你的王府,”萧钰立刻纠正了她一句,但很快便又加了一句,“但还是不能卖了这些东西。” 谢颂华悄悄耸了耸肩,这就是阶级啊! 白放在这里多可惜,偏生贵族人家就是要有这样的排场。 “王爷,怎么忽然想要来这园子里逛?”谢颂华随手揪了一片枫叶,挽着萧钰的手沿着湖边的游步道慢慢地走着。 “是忽然想到,好像咱们成亲以后,还从来没有如此不带任何负担地一起走上一走。” 这话叫谢颂华有些愣住了,再仔细一想,别说,还真是这样。 如此想来,他们两个人似乎也确实有些无趣。 但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快速往前一步,然后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萧钰停了下来,“王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果然,这话说出来,萧钰的眼神明显怔了一下。 谢颂华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然而萧钰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直接将她的手牵在了掌心,仍旧带着她往前走。 “原本是想明日再与你说的,哪里知道,你竟先察觉了。” 第753章:易容? “到底是什么事儿?” “我体内的子母蛊已解,同样,他体内的也跟着清除了。” 一听到这句话,谢颂华便再也走不动路了。 她惊骇地看着萧钰,原来所谓的圆满解决与她此前所想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怎么会这样?”这话说出来,她便明白了一切,此前她就有所猜测,眼下这样的猜测更是成了现实,“所以……是国师?” “嗯!” 萧钰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确实……让人意外。” “什么?” 这句话,更是出乎谢颂华的预料,“王爷以前没有见过他?” “没有!。” 萧钰看着远处的湖面,一只落单的鹭鸶忽然从水面上掠过,不知道是不是衔走了一尾小鱼。 他眼神中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烦躁,但是转脸看到谢颂华之后,那烦躁便又渐渐地平复下去了。 “国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入了宫,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 萧钰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犹豫了一下才道,“算起来,如今已经有快二十年了。” 那就是说,眼下这位国师,并非是裕丰帝封的,在先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这二十年来,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他的面儿,实际上,这世上除了陛下,几乎没有人能见到他,或许……韩翦能见过一两次,但或许见到的也不是国师的真面目。” “那……你这回看到的他又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让你觉得意外。” 谢颂华是真的起了好奇之心,在她眼里,萧钰已经是十分有见识的那一类人,能叫他觉得意外的人,能让人惊讶到什么程度? “他看上去,甚至不到二十岁。” “什么?” 谢颂华以为她听错了。 “嗯,”萧钰再一次肯定地点头,“他入宫之时,我虽然没有见过他的面容,可是见过他的肩舆抬过去,从那肩舆纱幔上透出来的人影上看,他绝对不可能是个婴孩,而将近二十年过去,我都已近而立,他却是个少年模样。” 这怎么可能?! 然而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蓝田的脸,“会不会……他那张脸本来就是假的?” 然而萧钰却摇了摇头,“不会!易容术我也有所了解,就是像蓝田那样的我也见过几个,但是国师他不是,那就是他的脸。 而最重要的是他那一双眼睛,与他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又太过不同,单看他的脸,我会觉得他还未弱冠,可是看着那双眼睛,我却无法否认他至少四五十岁。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故事和岁月,这不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人能有的眼睛,从这一点上,我又能确认,他应该就是当年入宫的那个人。” 这世上还有这样诡异的人吗? 谢颂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随即,她便明白了为何裕丰帝如此信任那位国师。 古今多少帝王,始终逃不过对长生的追求,抵不过青春不老的诱惑。 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何叫皇帝不心动? 又如何叫他不信任? “那王爷心里是如何想的?” “我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什么神仙之术,倒是另一个邪术我明明白白地看见了。” 果然,他们俩想的是一样的。 国师便是南越埋在大启最深的那颗棋,他深受裕丰帝的信任,甚至可以掌控大启的政局。 这样的一个人…… 谢颂华抬眼看向萧钰,“王爷预备怎么办?” 萧钰脸上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眼下我却没有办法去处理这事儿了,此蛊一解,这多少年来,荒诞的关系,也就要随之发生变化了。” 看到他眉间凝聚的那一抹寒意,谢颂华立刻反应过来了。 她没有发现,再开口,自己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了,“他……要开始对付你了吗?” 别人不知道,她是清楚的。 这些年,宸王萧钰深受裕丰帝的宠信,地位比几个皇子还要尊崇。 这原因可不明面上传得那么好听,说到底,不过是裕丰帝担心萧钰有事儿,自己也会跟着出事儿。 眼下这子母蛊解了,裕丰帝已经没有了这样的顾虑。 又怎么还会容忍萧钰在自己旁边如此自由自在。 甚至于,这么多年因为蛊毒的缘故,而一直压制的情绪也会反弹,作用到萧钰的身上。 “王爷!” 谢颂华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这里是封建社会,这是一个君王之怒,流血漂杵的世界。 若是裕丰帝想要除掉萧钰,真真切切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别害怕,他若想动我,没有那么简单的,”萧钰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想要给她一些力量似的,“我还有大同!” 这么一说,谢颂华便明白过来了。 大同是萧钰的。 这是整个大启上上下下默认的。 因为当年萧钰便是在这里,阻止了大荣的入侵,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避免京城乃至整个大启陷入战乱。 而后大大小小的战事更是不知凡几。 就是刚刚懂事儿的小儿都知道,因为有宸王在,大同永远是安全的。 “可如今边关并无战事,王爷……” 萧钰笑着道:“有没有战事,有的时候,未必要看对手。” 他也不卖关子,细细地与谢颂华说起来,“我与大荣交手多年,咱们大启有许多他们的细作,同样他们那边我也不知了不少暗哨,整个大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对面的那个国家。 这些年来,为了让我大启休养生息,也为了加强边关的边防,我在那边动了不少手脚,他们内部的权利争斗,就足够叫他们分身乏术,没有办法再对我们发起大型的战争。” 他看到谢颂华脸上了然的表情,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赞赏,“所以,有的战争,它原本就是可以调节的。” 他这么说,谢颂华却更是紧张了。 明明是两国之战这么重要而危急的事情,在他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一般。 这算不算翻云覆雨。 那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眼下,我们拼的就是时间,只要四皇子能够抓住机会……” 四皇子! 谢颂华这才想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各种繁杂的事情,竟然将这一点给忘记了。 “可是……四皇子的势力实在孱弱,如何能与太子争?更不要说,如今那一位已经痊愈,这退位的事儿,还不知道得要多少年以后了。” “他不是我,这一次国师替我们取出子母蛊,他体内是实实在在养了这么多年的,身体早就已经被掏空了。 但是我这些年,独活想了不少的法子,并不似他那般可怕,后面你来了,又先一步替我拔出了体内的虫卵,所以此番,他元气大伤,我不过是看着有些凄惨罢了。” 也就是说,裕丰帝这会儿已经是残血状态了,而且可能还是濒临那一线? 谢颂华连忙问道:“那王爷预备何时启程?” 第754章:要一起去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更何况,按照萧钰的说法,大荣那边的情况实际上是全部掌握在他的手里的,战事会拖在什么样的程度上,他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裕丰帝再想将他召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总要顾及一下百姓的情绪。 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了。 “王爷,什么时候走?” 萧钰看着她,眼底添了几分不舍,好一会儿才道:“明儿一早就出发,军报已经在发来的路上了。” 谢颂华只是点头,心里梗得有些难受,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才好。 “到底还是让你担心了。”萧钰轻轻将她拥入怀里,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在下决心娶你之前,我担心的便是这一日的到来。” 谢颂华只觉得鼻头一阵阵的泛酸,却又勉强笑着道:“难不成夫妻真的那同林鸟不成?既然结成夫妻,哪里只有一起享福的道理。 人生那么长,总会遇到几件不平顺的事情,王爷是信不过我?” 这话叫萧钰无法反驳,可他却是打从心眼里不认同这话,“我总不忍叫你同我一起这样担惊受怕。 明日我走了之后,黄子澄会过来送你去谢家,你父亲那件事情已经妥善处理了,太子想动他也没了最有力的证据。 且那一位虽然不是很倚重首辅,但对首辅的信任却没的说的,只是你记得提醒岳父,不管我的事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不要站在我这边,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谢颂华咬了咬牙,“我与王爷一起走。” 萧钰松开怀抱,惊讶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随即立刻否定了她的这个想法,“不行,这一次不是去走个过场,大荣那边之前只不过是一直被我压着。 两国之间的一场大战实际上早就已经无可避免,如今将这些事儿全部放出来,便是打算利用这一仗弱化国内的矛盾,至少让朝廷上的权利过度能够平稳。 你跟着我去,太不安全了,留在谢家没有人能奈何你,我也放心些。” “王爷错了,”谢颂华十分坚决地摇头,认真地看着他道,“若我在京城,我就是你的软肋,不管是太子也好,那一位也好,只会想方设法地辖制我,你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不可分心。 只说若是宫里召见,哪怕我在谢家,能躲过一回两回,难道还能一直躲着?到时候,尚且没有问王爷的罪,倒是先将谢家给安排上了。” 这话萧钰没有办法反驳,也正是他心里担心的地方。 谢颂华趁机又道:“但我若是跟着王爷一起去大同,天下只会赞咱们夫妻为国为民,我本身就是个大夫,到时候将调取药材的阵仗弄大一些,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军医的身份去的前线,谁能说我?” “不行!”萧钰仍旧拒绝,“你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不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那些过于血腥的画面,你没有办法忍受,且打仗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没有个定数,我怕……” “王爷!”谢颂华打断他,“如今京中情势这般复杂,你在前头的消息,我很有可能根本就探听不到,难道你觉得我不会担心吗?” 这话让萧钰沉默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眼睛已经染红了的女子,发现再一次拒绝的话竟然那么难出口。 谢颂华便趁着这个机会接着道:“王爷也早就已经说过了,咱们是做真正的夫妻,我不知道在王爷的心里,什么样的夫妻关系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可是在我这里,夫妻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的。 若说危险,何处不危险,可是若是两个人在一处,便是再危险,我心里也只觉得安心。” 她用力握着萧钰的手,“不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只能苦苦地等待你的消息,我不想做那个一直等待的人。” 萧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然后忽然朝后面道:“给你们王妃准备好行礼。” 远处的兰姑姑和丁香两个人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谢颂华要虽萧钰一起去前线的话,她们还是听得懂的。 两个人同样大惊失色,却不敢违拗主人的意思,赶紧转身回了宴春台,帮着准备谢颂华出门的东西去了。 既然决定了要一起走,许多事情就要先坐安排。 谢家那边自然要送消息过去,只是时机是个问题。 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说,不然太过于大张旗鼓,很快就会被发现。 谢颂华匆匆地将信写好了,交给了兰姑姑,让她明日一早送去谢家。 丁香的婚事没有定,但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托付给霍管家,总不能为了他们的事儿,将好好一个姑娘家的终身大事儿给耽搁了。 兰姑姑和丁香都不能跟着去,碧桃留下来帮着兰姑姑一起守着屋子,谢颂华很快便确定了带上翠柳和小青。 翠柳心细,将来去了外头许多细致的活计能够帮得上忙,小青就不说了,出门在外,需要这样的守着。 至于其他人,他们两个人不在王府,就剩了些下人,也就没有人会过来招惹了。 还有那边宅子里,顾锦圆写了信给林若曦,她如今在外头跑生意,打定了主意,不将自己当官家小姐看待。 谢文鸢也完全由着她,二老托付给她,谢颂华心里放心,另外再喊谢琼华帮着照看着些。 最要紧的是,东跨院里的那些东西,着实叫谢颂华犯了难。 这里的东西对于谢颂华来说,都是无价之宝,若是她就这么丢开手,一切就都废了。 谢颂华心里五味杂陈,实在犹豫着不知道怎么是好。 “带走吧!” 萧钰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吓了她一跳。 然后她无奈地笑道:“这么多,如何带的走?但是留着也终究是个祸害,倒不如直接一把火烧了算了。” “送的走,你现在就将这些东西好生整理好,两个时辰后,我让人来安排先行送走,研究出这些东西不容易,往后说不定还能用得上,更有可能会是出奇制胜的法宝。” 谢颂华将信将疑,总觉得这话说出来是在安慰自己,怕自己觉得这样带过去太过于劳师动众。 可她分明看到萧钰眼睛里的认真。 思索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敌过心里的不舍,果真将翠柳喊进来,主仆两个分门别类地将这些东西尽数打包。 这个时候城门都没有开,也不知道萧钰说的方法是什么方法,谢颂华也不去问,只管将自己重要的东西,小心地安置。 等一切都忙完了,已经到了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 兰姑姑端了两碗面过来,脸上的表情里带了几分不舍,“王爷,王妃,不多会儿就要出发了,这路上赶路,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吧!” 谢颂华看到兰姑姑眼睛里的担忧和泪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我们可能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第755章:还能再赶五百里 这话自然只是安慰之语,兰姑姑也不会不懂,可她还是笑着点头道:“奴婢就在家里等着王妃早日回来,奴婢还会……” 话说到一半,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干脆便将后半截话给咽了下去。 谢颂华和萧钰对坐着将两碗面吃了,便即刻回房换衣服。 既然是出门在外,自然不能如眼下在京城里这般,谢颂华换了一身轻便的男装,翠柳也是如此。 外头的车马已经等在了巷子里,谢颂华看了看道:“王爷……可否带我一起骑马?” “不行!”萧钰想到她几次骑马的样子,不由笑了,“万一颠出个好歹来,更耽搁时间。” 一眼被他看出了自己的想法,谢颂华有些发窘,却还是认真道:“若是不成,咱们沿途再买辆马车好不好?” 从京城去大同快马加鞭也不过就是两日的功夫,可若是拖着一辆马车,那就完全说不准了。 眼下时间紧急,谢颂华不想做那个拖累他的人。 萧钰自然明白她心里的想法,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跟我一起!” 翠柳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小青一起了,在谢颂华看过来的时候,还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纵然难受也只能忍了,大不了到了地方躺个几日。 要不然怎么说翠柳心思细呢? 竟还临时匆匆赶制了两个能垫在屁股底下坐着的软垫,虽然能起得作用有限,可到底好了一些。 萧钰穿着一身靛青色的撒曳,绑了绑手,脸上没有表情,乍一看便觉得十分严肃。 而谢颂华坐在他的前面,却是感觉到少有的安心。 如她昨日所说,只要能在一处,如何都是好的。 如此清晨的京城大街上还是一片静谧,半点儿不见行人,铺子门也紧紧地闭着,只有几家卖早点的铺子里冒出阵阵白色的热气,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一路疾驰往城北方向,人才刚到就看到城门已经开了,显然已经有人先行一步来这里打过了招呼。 萧钰直接一扬马鞭奔了出去。 这骑马的感觉着实不好,谢颂华尽量拽紧了马鞍,将自己的重心调整好,然后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坚持。 实际上这样是有些危险的,她心里清楚这一点,可她害怕。 相对来说,她害怕京城的变故。 若是那扇城门关上,若是宫里头忽然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她不知道如何招架,她不是萧钰,她没有那样的谋算能力,可是她是萧钰的妻子,她害怕那样的局面。 纵然她不是文科生,纵然那些血淋淋的历史她了解得不透彻,可历史课本上那寥寥的几句话后面浸透的脆弱的生命她又如何不清楚? 既然说好了让她跟着一起骑马,说好了不拖累,萧钰也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快马加鞭,一路疾驰。 大概走出了二十里地,天才终于亮了,两边都是农田,已经有辛勤的农人开始下地干活,听到阵阵马蹄声,他们也不由好奇地往这边看过去,几个人聚在一起议论着。 可是这些画面都是一闪而逝,没有多停留一刻。 午餐就更简单了,几乎就是找了个地势平坦的地方下了马,然后随便对付了一点儿干粮喝了点儿水便算是吃过了午饭。 谢颂华脸色有些发白,感觉自己快要被颠散了架,但她只是咬着牙,并没有喊一个字儿,然后接过小青递过来的馒头,就着水强迫自己吃了大半个,这才终于舒展了一口气。 趁着萧钰没注意,偷偷给自己扎了几针,这才感觉到一直在自己胸口蹿的那口气被压了下去。 她必须要忍住。 而这个时候京城也有消息过来了,谢颂华知道萧钰不会给她看,因而也不凑过去,倚在一棵树上休息。 从这个角度,他看得到萧钰的表情。 纵然这个人好像总是像个面瘫不大轻易表露情绪。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谢颂华也能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上看得出他的丁点儿情绪。 比如此时,他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他的双眉之间,有一道浅浅浅浅的褶皱。 所以,很明显,京城那边也有动静了。 幸好! 她在心里想着,幸好大家出发得早。 不知道是不是京城来信的缘故,萧钰在匆匆交代了一番之后,便立刻发出命令让大家即刻出发。 翠柳脸色有些发白,但同样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跟着小青上了马车。 萧钰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到底生出了几分忧虑,“确定能行吗?” 谢颂华认真点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有尝试过找小青带着我一起训练的,你看我这回不是比上回好多了吗?” 从她的脸色上来看,确实比之前好多了,甚至比翠柳也好不少。 因而他也没有多说,仍旧沉默地赶路。 这一次连傍晚都没有停歇,晚上更是直接找了个一个树林休息。 看得出来这一路他们的十分熟悉,萧钰手底下的这些人甚至都知道在什么地方找水,什么地方生火。 这条路来来回回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但是星星异常明亮,谢颂华坐在一个老树根上,看着漫天的繁星,心里有些怅惘却也有一种莫名的畅快。 人生之事,很多时候都是意外加上意外。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喝得上一口热汤,也属实是属于人生幸事。 萧钰仍旧在处理公事,旁边跟着的锦衣卫忙前忙后地各处送信,有些事情似乎还有些棘手,她看得出来萧钰的为难。 谢颂华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实在是太弱了,关键的时候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可是现在她这种心态渐渐地弱了,大概是她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将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人的缘故。 将最后的一封信封好火漆,萧钰终于处理完了那些琐事儿,径直朝她走了过来,脸上有了些许歉意,“你觉得怎么样?” “还能再赶五百里!” 她的话让萧钰不由笑了,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只剩四百里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谢颂华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故意,甚至还叹息着道,“这么浪漫的出行,竟然就这样没了。” 虽然都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可是萧钰竟然还是被她给逗笑了,“那很快咱们就要开始下一程了,你准备好了吗?” “嗯?” 正说着,小青端了碗汤过来,“王妃先喝汤,那边已经在烤馒头了。” 然后没有一会儿,谢颂华便知道什么叫快,众人的速度简直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了,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匆匆做好的吃食便被他们如风卷残云似的卷了个干净。 然后便是飞快地收拾东西,一切井然有序,简直看着解压。 然后萧钰便笑着对她道:“又要开始你说的浪漫的旅程了,上马吧!” 谢颂华惊讶道:“不睡觉的吗?” “明天早上就到大同了,到时候再睡。” 第756章:太冒险了 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甚至天还没有完全亮,他们就已经看到了大同的城门。 谢颂华感觉自己一身的骨头都快要被颠散了,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嘴硬了,眼看着城里送了马车过来,毫不犹豫地就爬了上去。 萧钰两个晚上没有睡,却似乎看不出有什么疲惫的样子,嘱咐了一声将她送回去,便骑着马走了。 她还想要再嘱咐一句半句的什么话,可整个人实在是疲倦的厉害,到底没有说出来。 大同这边有萧钰的宅子,大门上的牌匾仍旧是那三个字“宸王府”,只是字体不大一样,谢颂华可没有办法产生什么回家的感觉,她这会儿只想躺下来。 宅子里的人早就得了消息,各处吩咐无一不妥。 等谢颂华睡醒,已经是傍晚的事情了,小青就在一旁坐着,看她醒过来,连忙将一旁炉子上的粥拿了下来。 见她仍旧一脸倦色的样子,不由有些紧张,“王妃,您觉得怎么样了?” 谢颂华确实还没有缓过来,这会儿醒过来,大概是饿的。 一看面前姑娘的面色,便温和地笑着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儿,你不要这样紧张。” 小青闻言,神色放松了些许,脸上却露出几分不赞同道:“这一次您也太过于大胆了,虽然说是要赶路,可就算是用马车,也耽搁不了太多时间,对您来说却是安全了许多!” 她说着目光落在谢颂华的小腹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谢颂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心里有数,而且我实在害怕,京城里的事情,瞬息万变,哪怕是迟了一步,也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我不敢去赌。” “可若是王爷知道……” 谢颂华连忙摇头,“这会儿都别说,别让他分心,眼下还有什么比王爷的安全更重要的?” 小青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到底在萧钰手底下这么多年,看着王爷这样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家庭…… “我是真饿了,你还要叮嘱我到几时?” 谢颂华的话将小青从自己的情绪中唤回,她不由失笑道:“一时惦记着王妃的身子,就忘了这一茬了。” 说着连忙将那碗粥拿了过来,“用小米熬的,里头加了些肉沫,没敢多加,怕您吃着油腻的,反倒更不舒服。” “我们小青如今倒也会照顾人了。” 小青听了这句调笑,面色未变道:“是翠柳煮的,分明累成了那样,还怕这里的人伺候不好,定要将这粥给熬上了才去睡的。” 这倒是翠柳的性子。 几个丫鬟的品性,谢颂华心里有数。 便转而问起萧钰来,“王爷也是两个晚上没有合眼,这便一直没有回来?” 提起这个,小青不由笑道:“王爷岂是一般人?从前战事吃紧的时候,三五日不睡是常事儿。” 这话小青说出来的时候,语气有些轻飘飘的,可是落在谢颂华的耳朵里却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只盼那件事情能平稳过渡,这劳什子王爷,当着着实叫人胆战心惊。 “起来走走吧!” 颠了那么久,又这样睡了一天,站起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手不是手,腿不是腿,落地的时候,甚至觉得身子都有些发软。 小青就在一旁扶着她,两个人一同步出了院子,她才得以看到这做宸王府的样子。 比之于京城里的那一座,实际上,谢颂华觉得这里似乎更加符合萧钰的个性。 一板一眼,没有那么多花花草草,纯粹是偶尔一点零星的点缀,虽然也分了前院和后院,但是并没有明显的间隔,两个院子中间是校场。 哪里有这样设计院子的。 谢颂华不由失笑,走了没两步,就看到百越正在跟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吩咐些什么。 一打眼看到谢颂华出来了,便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首先便对她一抱拳,“王爷往关外去了,恐怕得有几日不能回来,特意叫我来与王妃说一声,在这里王妃不管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只管和我说。” 这也是谢颂华预料之中的事情,她点头道:“知道了,我的那些东西都到了吗?” “一个时辰前才运到,我已经让人专门给王妃辟了个院子出来,这会儿正在布置。”说完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但是王妃的东西要紧,没敢让底下人乱动,恐怕还要王妃亲自来吩咐。” “辛苦了,这样就很好。” 她来大同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不拖萧钰的后腿,只要人在他身边,京城那头鞭长莫及,也就没有办法了。 但是总不能真的就一直无所事事地待在此处。 就如萧钰说得,说不定她的东西还能派上用场呢! 更不用说,京城那边的事情并没有了。 此处过去快马加鞭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该继续的事情还是要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初期,还是因为这一趟过来着实有些累到了,虽然脉象并无异常,可谢颂华仍旧觉得很不舒服。 总觉得喉咙里像是闷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堵在那里,吃什么东西,都好像落不下去,在胃里晃晃荡荡的。 因而吃起东西来也就没有什么胃口。 但此处毕竟不是京城,局势又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甚至这宅子里的人平日里看着,也显得十分严肃。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还要叫人分心来替她考虑膳食的事情,谢颂华觉得多少有些矫情,更何况,有孕一事更不应该透露出去。 虽然这里是萧钰的地盘,可裕丰帝又不是个傻子,难保此处没有他的眼线。 这也是谢颂华一定要过来的原因。 她自然是萧钰的软肋,可有此前成婚时萧钰的抗议打底,大概那帮人还拿不准能不能用自己辖制他。 可一个怀了孕的宸王妃,价码则完完全全不一样了,萧钰年届而立,一个嫡子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因而谢颂华便干脆让小青和翠柳同她一起用膳。 翠柳自是十分不习惯,小青却完全没有心里压力。 如此吃了几顿,两个丫鬟终于习惯,而谢颂华胃口不好的事情也就这样掩饰了过去。 可终究是没有吃东西,加上又睡不好,精神头也不足,没两日便瘦了一圈。 好在还有些东西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百越人虽然显得有些粗糙,做起事情来倒称得上细致,这个院子比之于她习惯了的东跨院也不差什么了。 而且还又叫人添置了许多东西。 然而这样的日子不过过了没几日,便也不可以继续了。 蛊毒这种东西从前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东西对于孕妇的影响,她自然也就不清楚。 只不过身为大夫,她倒是时刻警惕着,几日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些养着的虫子,对她似乎有着奇怪的趋向性。 这本来是一个极好的研究机会,说不定便能研究出一些新的东西出来。 可她如何也不敢拿孩子开玩笑,果断地将这屋子锁了。 翠柳也松了一口气,便忽然笑着道:“这些东西不好弄,但是王妃还可以研究研究战场上用得到的伤药呀!” 第757章:布局 这话倒是提醒了谢颂华。 都说刀枪无眼,战场上都是生死之事,受伤流血更是常态。 就是后世的战争,医药的供应也是战争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谢颂华被翠柳的话提醒,立刻来了兴致。 当即便列了张单子,让小青拿出去给百越。 百越也不多问什么,只管叫人去采买。 很快许多的药材便如流水似的往谢颂华这里运了来。 除此之外,她还要求弄来的许多的纱布,这个时候的纱布自然和后世不一样,相对来说,拿这样的细棉布当纱布用,多少有些奢侈。 思来想去,她便干脆将这些细棉布用沸水煮了,然后和创伤药,放在一起,并且裁成方便的形状,分门别类地收纳好。 这些工作翠柳和小青都可以做,谢颂华便忙着调配药方。 除了外伤用的药,还有汤剂。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这些战场上的伤,最可怕的是发炎,如果有抗生素的话,恢复的速度会快很多。 谢颂华没有那个本事无中生有,可是结合后世的经验,改善他们的医疗条件还是有能力一试的。 仗,是说打就打起来了。 刚开始还只是听到说有大荣小股的势力频繁扰边,萧钰并没有露面。 这种事情平素也时有发生,只是大多数的情况下,双方各有胜负,但也到此为止。 而此番因为萧钰本人来了,纵然他没有出面,手下的几个将领,也得了极大的鼓舞,一场接着一场地打下来,无一败绩。 按照这样的情况来说,大荣就该知难而退了,可也不知道为何,竟然在一次小战役中,混进了一个皇室子弟,这一下,彻底惹怒了大荣的皇室。 这扰边的小动作就变了味儿,慢慢地阵势也大了起来。 一个月过去,上规模的战役倒是发生了两三起。 萧钰便是在这个时候回了城里。 才一个多月没有见,他看着像是又瘦了些,但是精神却很不错,半点儿不见紧张的样子。 倒是看到她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 谢颂华还来不及与他说话,百越便被叫了过来。 “怎么回事?” 百越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家王爷这忽如其来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不由疑惑地看着他,竟还愣愣地问了一句,“什么……怎么回事?” 萧钰却是冷了脸色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向谢颂华道:“可是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儿?还是伺候的人不周到?” 百越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想着这段时间王妃看上去悠然自得的样子,哪里就不习惯了? 谢颂华也没想到他这一回来就为这么一件小事儿发火,连忙笑着道:“我这只是水土不服,虽然说距离不是太远,但是大同和京城的环境多少有些不大一样。 调整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好端端的责备他们做什么?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我可不希望他们还如同京城王府里的众人似的,忙着想法子伺候我。 百越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王妃这些天都好着呢!” 然后忽然想起从前黄子澄给自己提的建议,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将小青和翠柳都带走了,“正好还有些事儿,要向王妃借两个人。” 看着他们三个人离开的背影,谢颂华笑着道:“我倒是感觉,到了这里,他们好像还更自在了一些。” 这话不过就是为了缓和气氛,萧钰如何不明白。 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有些话不用说出来,谢颂华也知道他的意思。 她就势挽住他的胳膊,带着他一道在校场周围散步。 相对来说,这里的景致比京城的宸王府着实是差了太多,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谢颂华却觉得似乎比在京城的王府里,感觉还有更放松一些。 大概是错觉,好像这里的夕阳都比京城里的要更厚重一些,明明是同样的红色的晚霞洒下来,可这艳红里,却又好像多了些许墨色。 “王爷,我是自清水镇来的,自小吃的就是粗茶淡饭,虽然这两年在京城过了些精细的生活,可是本质里,我还是那个乡下的小姑娘。 如今在这里,虽然倒也不至于如从前在清水镇那般,但到底少了京城里的几分拘谨,说实话,我倒是更自在了。” 萧钰却并不如何赞同她这话。 谢颂华便轻轻摇了摇他的手,“王爷,你认真看着我。” 这语气却是认真了起来,萧钰不解其意,只好转过脸来与她对视。 “你仔细看看,我可是京城里那些娇养着长大的贵女?”说着似乎又觉得这话问得也不如何能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便又重新问了一句,“你可觉得你所娶之人,需要同那些大宅院里的贵妇人一般地护着?” 这一次,萧钰听懂了她的道理,最终不由笑了,“好了,是我的错,往后你住在这里,一切都听你的,我不再插手了可好?” “这还差不多!”谢颂华十分认真地点头,然后才问起最近的事情。 “不用担心,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去岁大荣老皇帝没了,原本一直被视为储君的皇长子偏生又在外面,被三皇子捷足先登,夺取了帝位,这一年多以来,他们里头内耗不断。” 谢颂华听到这里便立刻明白过来了,“这是王爷做的?” 萧钰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大荣的实力不弱,尤其是这些年来,虽然一直对我大启虎视眈眈,但毕竟并没有真的起过大争执。 我们在休养生息的同时,他们也是一样,我也不可能在没有民众支持的情况下挑起一场战事。 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出,好歹先耗耗他们自己的实力,拖一拖也是好的。” “王爷这条线布了多少年了?” 能在大荣新旧交迭的时候,安排出这么一场戏来,恐怕没有十数年的布局,绝对难以办到。 就说那皇长子,既然被视为储君,眼界便不可能低了。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怎么就轻而易举地离开了都城,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而那三皇子在皇长子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时候,竟然真的能够做到趁虚而入,也说明实力不弱,他又是如何在皇长子的眼皮底下壮大自己实力的。 萧钰笑着道:“自打我来这里,我就没有放弃过对大荣国内势力的渗透。所有的城堡最终都是从里头被攻破的。 从地理位置上,大启和大荣终究都有一场大战,我不知道这场战事什么时候会来,但是我必须要让它在来的时候,我要对对手有足够的了解以及控制。” 从这个角度看,萧钰的脸一半在夕阳的光晕里,一半却在阴影里头,可就算是如此,她仍旧看清了他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 这一刻,谢颂华忽然强烈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似乎她对萧钰的想法,一直都有一定程度上的误解,或许,他比她想象中的,更爱这个国家。 第758章:万万不可啊 可是谢颂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王爷,你做这些,是因为对京城,对宫里的防备,还是……” 这话问了一半,她就发现自己问不下去了。 便只好又笑着摇头道:“莫要生气,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心里清楚。” 萧钰却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大概……我自小就知道,这是我要做的事情吧!你可知道在太祖打下这片天下之前,我大启的土地上的百姓,是如何的水深火热?” 谢颂华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到底来了这么久。 而且最开始为了适应这里的生活,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他们的历史,因而对于大启朝,以及前朝的种种,都有所了解。 更不要说,她的身体里有窈娘的记忆,窈娘自小听到那些村里的老人说的故事,都是老百姓在那样的环境下辛酸泪。 她挽着萧钰胳膊的手,渐渐地往下,然后抓住了萧钰的手,纤细的手指滑下去,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王爷!你是一个好人。” 这话说出来,倒是有些孩子气,萧钰忍不住笑了,但是转脸却看到她的眼神里满是认真,没有半点儿玩笑的意思。 谢颂华认真地看着他道:“王爷,你真的是一个好人,我一直都相信好人有好报,所以,你一定会平平安安,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就像是她。 前世她立志要当好一名大夫,手术台上不知道救下过多少人的性命。 她想,一定是因为她是个好人,所以上天看到她意外身亡了,还给了她这样的一次机会,让她重新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活了过来,而且让她遇到了真的待她好的人。 这样的言辞在萧钰的人生中几乎是没有听过的,可是这个时候,他听到谢颂华这么说,也不知道为何,心里竟觉得十分舒坦。 “好!既然你相信,那我便也相信好了。” 这样不甚认真的样子! 可谢颂华听清楚了他言语中的宠溺。 “王爷!”她抬眼看他,然后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外头的事情那么忙,你怎么还有空过来?” 边关那几座小城确实忙,而且毕竟战争开始了,每一天都是人命的流失。 萧钰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但看到一旁妻子温婉的脸庞,那冷冽的气息便很快消失,“再忙,也总该抽点儿时间看看老婆才是。” 谢颂华一愣,脸颊却不由红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时代也有称呼妻子为“老婆”的,但是那只是一种世俗俚语,带着点儿调侃的味道。 显然萧钰不是那等习惯说情话的人,这两个字在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就显得容易出口的多。 而他却不知道,这两个字对谢颂华的意义,反倒像是一记软软的拳头,撞到了她的心底。 “那……王爷什么时候回去呢?” 提到这个,萧钰的眉眼间便带了两分愧疚。 只是还没有等他回答,谢颂华便往他身边拱了拱道:“既然留不了多久,咱们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校场上了吧!光秃秃的,也没甚好看的。” 远远地在边上等着的小青和翠柳闻言不由相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明明前两日说这宅子比京城的王府还要好看的分明也是王妃! 只不过两个人,一个是沉稳内敛的性子,一个是不善玩笑的人。 是以谁也没有拿着这件事情去开谢颂华的玩笑。 只是看着萧钰将自家王妃抱起来,直接回了院子的时候。 两个丫鬟才猛然想起来,同时大惊失色,便要追上去。 却被百越先一步拦住了。 他那张黑脸这个时候带着点儿暗红,一双牛眼却还是瞪得那般大,“你们俩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个都不懂呢!明儿一早王爷就要走,这会儿难道……” 虽然是在军营里长大,那些荤段子也没少跟同袍一起开过。 可是这会儿面对两个小丫鬟,尤其还是王妃跟前贴身伺候的小丫鬟,百越那些话自然也就不敢往外吐了。 翠柳和小青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翠柳一张粉嫩的脸上飞满了红云,但同时又着急的厉害。 百越干脆一手一个,“好了好了,王爷的意思你们若是还没有看懂,也是白在王府伺候了那么久了。 走走走,我请你们吃这里有名的烤肉去,晚些时候再来就是。” “可是屋子里连热水都没有烧。”翠柳着急不已,连忙急道。 “王爷又不是没有手。”百越丝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可是王妃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怎么能行呢!” “你们王妃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更何况,这不是还又王爷么?” 眼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百越立刻道:“你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难道还见得不多他们夫妻好不成?哪有你这么不懂事的丫鬟?” 这话说得翠柳无话可说起来。 小青想了想,知道百越虽然在这男女之事上有些迟钝,但是并不是脑子真的蠢笨的人,若是继续跟他争执,恐怕反倒会让他起疑,便连忙道:“罢了罢了,你也是,成日里伺候惯了,就当王妃身边离不得你似的。 你忘了,我们王妃可是个大夫,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即便是有什么事儿,自然也是有分寸的。” 这话一语双关,翠柳想想也有道理,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百越请她们吃的烤肉虽然味道不错,但她吃在嘴里却是有些没滋没味儿。 小青却像是兴致不错的样子,甚至还跟百越一起喝了点儿小酒。 等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主屋里的灯都已经灭了。 小青翠柳仍旧有些担心地往里头张望,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好了好了,即便是不该发生的这会儿也发生了,这不是好好的么?” 翠柳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晚上睡得迷迷瞪瞪的,生怕那头主屋里会忽然叫她们有什么事儿。 但是一直到天亮,外头响起了声音,都没有听到自己担心的传唤。 等她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开门,看到的就是萧钰离开的背影,而自家王妃还在屋子里熟睡。 翠柳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 想来王妃确实是有些分寸,还是劝住了王爷。 但是想想夫妻俩一个月没见了,王爷竟然能忍得住,也是十分神奇。 一个一向寡言少语,性情内敛的丫鬟,眉眼间全部都是官司的样子落在谢颂华的眼睛里,别提有多可爱。 到底还是叫她忍不住笑着问道:“你这有什么话还是直接问出来好了,我怕你这样一日日的憋下去,得把自己憋死了。” 翠柳吓了一跳,看到自家王妃眼睛里的戏谑之后,心情放松了不少,因而胆子也就跟着大了,“王妃你也真是的,王爷不知道你的情况,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这样特殊的时候,怎么能还留王爷在主屋里过夜?一个月前那般颠簸,您说您给自己施了针,一定不会有问题,这也就罢了,可是这一回……” 翠柳明明是在劝诫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自家王妃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莫名地就让她的脸都跟着热了起来。 第759章:有孕 “这一回怎么了?”谢颂华挑了挑眉,眼睛里满是戏谑,似乎非要逼着翠柳将那话说出来似的。 翠柳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哪里说得出那般露骨的声音,只是红着脸瞪着谢颂华。 看得谢颂华好笑不已,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起了恻隐之心没有接着逗她,“好了好了,看你担心的。 我可是个大夫,实际上,哪怕是怀孕了,行夫妻之事并不会伤到胎儿,只是要注意房事的剧烈程度,温和一些,不但没有害处,反倒还有好处呢!” 这些直接让翠柳脸庞爆红的话,谢颂华便如此轻飘飘地说出来口,翠柳在强烈的羞臊情绪之后,终于缓过了神。 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道:“王妃说的可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谢颂华优哉游哉地捧了茶杯喝她们听从自己吩咐特调的蔬菜汁儿,然后又用那样的笑容看着她道:“难道你不觉得我这会儿看着……精神好多了?” 脸上才刚刚退下去的热度立刻又起来了,翠柳到底不是丁香,这会儿也说不出别的话,好半日才道:“我还是替王妃去看看安胎的药吧!” 这种小媳妇的样子,着实叫谢颂华看乐了。 等屋子里就只剩了她一个人的时候,谢颂华脸上那种戏谑的笑容也慢慢地收了起来,转而变得更加柔和了几分。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将小腹抚摸着,已经两个月了,现在还早。 等四个月就要开始显怀了,到时候恐怕藏不住。 若是战事还是这般胶着的话,她得要想个办法将怀孕的事情瞒下来。 不然恐怕还是会拖累萧钰。 这一个月以来,这府里百越是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但到底这里头不是与外面完全没有来往,万一泄露出去,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这边谢颂华怀了孕,小心翼翼地藏着。 那头赵明溪怀孕了,则是普天同庆起来。 连着吐了七八日,整个人又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赵明溪到底还是将太医请进了东宫。 只是如今大同那边在打仗,朝内朝外都气氛紧张,就是英国公府的喜宴,都没敢大摆。 她身为太子妃,一言一行必须得要时刻注意,不然很有可能便会被别人当成攻讦的理由。 太医自然清楚这位太子妃娘娘的想法,来的时候亦是十分谨慎低调。 只是当把出她是喜脉的时候,却立刻激动起来。 旁人不知道,太医院的人难道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心里着急什么么? 眼看着离那个位子如此之近,结果已经三十多岁,膝下却没有一个儿子,说不定就会被人诟病。 这些天那一张张方子,着实叫这一群太医愁白了头发。 当他喜极而泣地告诉赵明溪是喜脉的时候,赵明溪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自从剩下了郡主之后,她的肚子就在也不见动静,她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也暗暗吃了不少调理的药。 而且天长日久的,她甚至都忘了怀孕是什么样的滋味儿了,这会儿忽然得了这个消息,着实震惊不已。 “快快快,再去叫几个太医过来,替我好好看看,可不要诊错了。” 眼见着太医那般着急忙慌地出去,她又连忙吩咐,“先不要声张,悄悄地去!” 等几个太医一起来到东宫会诊,确认她确确实实怀了孕时,赵明溪才终于敢放松情绪,眼里也不由落下泪来。 天知道她有多么盼望这个孩子,太子及赵家又如何盼望。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前院,也很快就在东宫传遍了。 太子当即便将手头的事情丢了下来,直奔太子妃跟前。 夫妻两个四目相对,又想哭又想笑,最后也只有相拥在一起。 东宫其他人听闻了消息,心思各异,但不管是怎么想的,到底还是要一起前去祝贺,毕竟这对于东宫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江淑华慢慢悠悠地从院子里出来,很快便遇上了其他人,大家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自然都是欢欢喜喜,互相道喜。 对于这些太子的女人来说,虽然那个孩子不是自己怀上的,但是太子妃有喜,便是东宫有喜,他们自然也该感受到欢喜。 当然,其他人在对她说恭喜的时候,眼睛里多少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探究。 毕竟在此之前,许多人都在猜测,谁会第一个给太子剩下长子。 不少人认为是这东宫里的头一号狐媚子江良娣。 毕竟她可是除了太子妃之外,唯一一个给太子生了孩子的人,她的院子也是太子留宿最多的院子。 到底是女人之间的战场,太子妃先怀上孕,且不论是不是男孩儿,江淑华到底是败了一场。 只是让众人意外的是,江淑华竟然看上去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那笑容里甚至找不到一丝儿掺假的痕迹。 其他人不由觉得无趣,同时又觉得江淑华着实是演技太好,怪不得能将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江淑华哪里能不知道她们那些人的想法,只是她并不在乎罢了,横竖只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路过叶瑾兮院门口的时候,叶瑾兮刚好也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江淑华仍旧带着那般欢喜的笑容,往前走了两部,“叶姐姐也是要去给太子妃道喜的吧!我们一道去吧! 真是天大的喜事,希望老天抱有我们太子妃娘娘,这一胎能一举得男,那咱们殿下就有了嫡长子了,这天下也没有人再能说咱们东宫的半句是非。” 叶瑾兮却只是惊恐地看着江淑华。 她觉得浑身发冷,那副药是她自己放下去的,又亲眼看着太子妃喝下去。 江淑华跟她说是能够让太子妃一举得男的药方。 她才不会相信,若这世上真的有那种东西,江淑华怎么可能会让给别人。 可是对方不告诉她那药真正的作用,她也就只能闭着眼睛下下去。 这段时间她惶惶不安,一直在等待着赵明溪那边的消息,生怕忽然传来她得了什么怪病甚至暴毙。 根本连觉都睡不好,就更不要说胃口了。 而后听到有人说太子妃这几日胃口似乎也不好,而且精神还有些不济时,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走向。 可她只能是江淑华的替罪羊,她终究只能在这件事情上认栽! 事情是她做的,逃也逃不掉。 这两日她甚至已经在想办法将自己身边的人安排走,不要再留在宫里,也算是对她们的一个交代。 至于伯母那里,她也不能说得太明白,只是觉得不舍,又觉得堂兄终于还是娶了一个他不喜欢的人,更是心疼。 可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办法开口。 眼下就在她已经准备好了承受着一切的时候,太子妃竟然真的怀孕了。 这才过去多久? 药这么灵的吗? 或许…… 或许那贴药太子妃根本就没有喝,她真真切切地坏了太子的孩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江淑华眼里的笑意。 顿时整个人如堕冰窖。 第760章:你不会的 江淑华这样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孕怀的有问题。 “你到底做了什么?!”叶瑾兮轻声开口问道,可是语气里的颤抖却掩饰不住,连声音都变得有些不甚清晰。 江淑华扎着眨眼睛,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辜,“叶姐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你少在这里装了!”叶瑾兮忍不住稍微抬高了一点儿声音,但在前面几个人转脸看过来的时候,又再一次将声音压低了,“是你那副药对不对?太子妃到底有没有怀孕?那么多太医诊断又怎么可能会有错?” 江淑华这一次却像是心情不错,竟然还跟她开起玩笑来了,“你猜。” 就这么一句话,叶瑾兮越发觉得身上冷的厉害,这还用猜什么?! 江淑华就是个恶魔,她心里如此想着,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狠狠地等着她。 “叶姐姐,注意情绪呀!”江淑华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娇俏了,“你这个样子,着实会让人觉得奇怪。 毕竟你在咱们东宫,从来都不与人争宠,对殿下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眼下太子妃怀了身孕,却不见你高兴,反倒像是十分憎恶的样子,你叫人怎么想你? 还是说你们英国公府实际上是有点儿什么心思,才将你送来东宫的?” 这话果然踩中了叶瑾兮的痛点,她盯着江淑华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慢慢地扬起了一个笑容。 只是看起来,那笑容瞧着多少有些无奈的样子。 “这就对了!”江淑华脸上的笑容是半点儿没有退下来过,如此偏着头轻声细语地与她说话,听起来就好像是特别要好的姐妹两个人在一起楠楠私语。 这倒是让其他人觉得疑惑,怎么一直都不怎么露面的叶侧妃竟然跟江良娣的关系这般好了? 两个人之间的暗流影响不到大局。 此时赵明溪的屋子里挤满了人,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她也同以往的端庄不同,这会儿并没有穿着严谨的宫装接见这些同在太子后院的姐妹。 而是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家常衣服,就那样靠在塌上与旁边的人说话。 却是已经有好几日未曾露面的太子殿下。 太子今日着实是高兴异常,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没一会儿便问一句赵明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箱算不得贴心的男人在这个时候竟然能表现得如同一个绝世好丈夫似的。 着实叫众人惊掉下巴。 哪怕知道上面那个人是太子妃,将来太子继位,她便是铁板钉钉的皇后,可看到太子这般小意温存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不住生出两分醋意。 只不过大家明白场合,更知道眼下太子妃这一胎的重要性,心里的嫉妒与羡慕自然也只能狠狠地压下去。 可也有人,是没有打算将自己的野心藏起来。 赵月蝉忙前忙后,一时吩咐这个宫女去给赵明溪准备营养的吃食,一会儿又让那几个宫女过来给赵明溪好好按摩。 然后又细细地叮嘱起来赵明溪宫里的人要注意些什么,转而又嘘寒问暖地去跟赵明溪说话了。 这是在宫里,若是其他人如此做,早就已经犯了宫里的大忌了。 哪里有侧妃侍妾在太子妃宫里如此大放厥词的? 可偏生这个人是赵月蝉,那是太子妃的妹妹,情分同其他人不一样,身份也同其他人不一样。 哪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故意要在太子跟前表现,可太子仍旧觉得十分受用。 甚至还笑着道:“不得不说,婵儿如今也叫你带得历练出来了,从前那般咋咋呼呼的性子,如今也妥帖了。” 赵明溪只是笑了笑,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自己的堂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还能不清楚么? 这会儿算盘打的外头的人都听得到。 赵明溪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不想阻止。 无他,大局为重。 眼下她怀有身孕,太子重视是一回事儿,可是按照规矩,从今日起,太子便不能宿在她的房里。 这后院儿自然又要起来一个。 或者…… 仍旧是原来那个,只是更炙热一些。 若是从前,赵明溪哪怕心里不愿意,却也不想惹得太子不快。 加上江淑华身后到底没有什么势力,太子宠一些也就宠一些了。 若是真的赶在自己前头生下了嫡子,她也有充分的理由及能力将那个孩子抱过来给自己养。 到时候江淑华还能不能有命都不好说。 可是现在不一样。 她已经有了身孕,那么,那个女人便不可以生下儿子,至少是在最近的这几年不能有第二个儿子出来。 实在要选一个,那赵月蝉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不管是家里还是东宫,对她来说都是这样。 她不担心,赵月蝉会生下儿子,因为她们都姓赵,赵月蝉的儿子生下来,也只能是庶子,赵家清楚这一点。 更何况,自己这个堂妹的斤两就在那里摆着,放在手心里也翻不出花儿来。 因而她心里虽然觉得有些腻味,却也乐见其成。 她的态度太过于明显,其他人稍微聪明一些的,又有谁会看不穿? 果然,没有一会儿,太子便觉得这里的人太多了,想到方才太医说的,现在还是孕初期,得要以静养为宜。 有什么事儿也最好是三个月之后再来处理。 因而太子便直接开了口,让一众人等来贺过喜便回去,不要在这里影响太子妃休息。 又发了话,让赵月蝉在这段时间里,协助太子妃处理后宫里的一干事宜。 赵月蝉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倒是比方才贺喜的时候,多了两分真心。 “婵儿一定不辜负殿下及姐姐的重托!定会将宫里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太子很是满意,其他人自然也只有赔笑的份儿。 江淑华便听到后面有人小声道:“瞧她那得意的样子,这宫里的事情交给了她,也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话声音很小,想来前面郑洋洋得意的赵月蝉也听不到。 这会儿她正忙着在太子跟前卖乖,太子被她娇言软语哄得眉开眼笑,自然而然地就移步去了她的院子。 其他人也趁势散了。 赵月蝉欢欢喜喜地将太子往自己的院子里领,嘴里却一直在说着赵明溪的胎。 这样的表现很得太子的欢喜,觉得她到底长大了些,知道事情的轻重了。 却不知赵月蝉实际上是听了母亲的话,知道自己从前那样的法子根本无法得到男人的爱怜。 更是仔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江淑华的表现,才有了现在的路子。 果然就得了太子的喜欢。 等太子进了她的院子,自然也看得出来,这院子的布置都变了许多,不是从前那般富丽堂皇,反倒透着一股淡雅的精致。 太子很喜欢,其他人很不高兴。 江淑华却老神在在,陪着叶瑾兮走得很是舒坦的样子。 叶瑾兮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我替你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往后你要如何与她们姐妹斗法,都与我无关,希望你也能遵守诺言。” 第761章:兄妹 江淑华看着她,忽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诺言啊……” 这话里头的未尽之意,让叶瑾兮立刻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江淑华摆了摆手,“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我觉得你太紧张了。” 说完她笑嘻嘻地拍了拍叶瑾兮的肩膀,便要离开。 才迈出去一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小公爷成亲之后,还没有带你那堂嫂来宫里拜见吧? 这似乎不大合礼数,我看要不然就明天或者后天?也让我这个昔日的同窗好友见见他如今的样子嘛!而且我也确实好奇文家的三姑娘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妃之后又是怎么样的模样。” 叶瑾兮气得浑身颤抖,冷冷地看着她道:“难道你指望利用那些证据威胁我一辈子不成?” 她咬了咬牙,“受你威胁一次,已经是我的极限,若你再拿这个出来说事儿,我大不了一根白绫上吊就是了。” 江淑华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摆了摆道:“你不会的,给太子妃下药这样的事儿,你都做了,眼下不过是叫你堂兄进宫一趟而已,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这样的小事儿,根本就不值得你用命来威胁,不然你前面的妥协又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她眼里的自信是那样明显,看着叶瑾兮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如此胜券在握的感觉,深深地刺痛了叶瑾兮。 可是她心里清楚,江淑华说的是对的,前面她已经妥协了一次,甚至还为此给太子妃下了药。 如今她也没有勇气真的为了她方才提出的那么一个要求就真的去自杀。 按照规矩来说,堂哥成亲,本来也应该带着新妇来宫里见见她这个当太子侧妃的堂妹才是。 江淑华若是出现……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她们毕竟曾经在一起读过书,确确实实有同窗之情,即便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互相问候两句,似乎也该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吗? 叶瑾兮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旁伺候的丫鬟十分担忧。 她是清楚所有事情的,可是她一个字儿都不敢往外说,她自小陪着自家姑娘一起长大,如何能不知道姑娘的性子以及姑娘此时的难处? 她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地掉泪,然后好生伺候安慰着主子。 好半晌,叶瑾兮才叹了口气道:“给家里递个口信吧!” 叶容时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带着新妇入宫,叶瑾兮心里是清楚的。 堂哥早就已经心有所属,若非为了家里,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既然不满意妻子,又怎么会愿意带着她四处会见亲友? 想到哥哥看长宁长公主背影的样子,叶瑾兮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如今她竟然也成了那些逼迫他的人中的一员。 这京城中喜欢哥哥人不少,可是真正愿意将女儿嫁给哥哥的人却不多。 要么是门第配不上,要么是朝廷站队的问题,要么,便是不喜欢哥哥的做派。 她曾经想过要在自己的交往圈里给哥哥找一个事事都好的女子。 可如何想,也没有想到过自己未来的堂嫂竟然是这副模样。 文三姑娘从前在闺中的时候性子就十分腼腆,与大家并不是很能玩到一块儿,但是那会儿高盈总是带着她,大家见面的次数也多。 可即便如此,叶瑾兮与她一共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然而这一次看到他叶瑾兮却发现,她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了。 本就不高的个子,缩在叶容时的后面,显得更矮了,脑袋像是直接连在肩膀上的似的。 头又好像一直抬不起来,偶尔抬眼打量了一眼之后,又赶紧低了下去,还没有开始说话,脸上就先红了。 文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文三姑娘也是嫡出的姑娘,实在不知道如何养出了她这么个性子。 “嫂嫂一切可都还习惯?” 听到她的问话,从前的文三姑娘,现在的叶家大少奶奶头低得更低了,然后偷眼打量了一眼叶容时,才喃喃道:“都挺好的。” 叶容时却是瞥都没瞥她一眼,翘着个二郎腿自顾自地喝茶吃蜜饯,全然像是一个外人。 叶瑾兮见这个样子,便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笑着道:“听说嫂嫂喜欢花草,我这屋子后头还种了一些尚可入目的,不然,我叫宫女陪嫂嫂去看看?” 叶大少奶奶顿时目露感激,可见坐在这里,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待人走了之后,叶瑾兮方幽幽地叹了口气,“既同意了将人娶进来,又何必要这样晾着人家,说到底,她又做错了什么?” 叶容时随口将一颗果核吐出来,语气随意道:“我对她如何了?她这不是在国公府里好好的么?将来我又不会娶别人,等我袭了爵位,那侯夫人的位子还不是她的?” 叶瑾兮听着这话,不由皱了眉,不悦道:“那文家或许是为了你这么个爵位,可人家姑娘又不一定。 难不成你还让人家守一辈子的活寡?好不好,你满意不满意,如今也结成了夫妻,两个人是注定要过一辈子的,从前你总是与我说,你并非真正的浪荡人。 可你瞧瞧你现在做出来的事儿……” 叶容时被堂妹这么一说,便有些不乐意听似的,“你这个人怎么进了宫就如此无趣了?” 叶瑾兮也毫不示弱,“是啊!都是在宫里,我如何能有别人有趣。” 这话叫小公爷的脸色骤然变了,干脆便起了身,“罢罢罢,还以为你是要为你那个新嫂嫂撑腰才叫我进宫来的,我想着好赖也不费什么事儿,谁知你竟是收了这么一箩筐花在这里等着我。” 眼见着他竟然就这样要走掉,叶瑾兮也连忙跟着起身,不有急道:“你这人怎么往外头跑了一趟,越发难以沟通了?” 说着心里也有了些委屈,“镇日里就往外头跑,也不看看伯父伯母如今的过的如何,也不管我们这些姊妹。 一两年没见着了,好容易见一次,我说两句还不乐意了,你是我兄长,眼下木已成舟,我不过是怕你心里还存着那样的念头。” 到底是一起玩到大的,心里又从来未曾真的与她分的那么轻。 叶容时转脸看到她眼圈儿红了,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一脸无奈道:“你既然知道你哥哥我的心思,这个时候还说这样的话气我做什么?” 叶瑾兮便拉着他重新坐了回来,思来想去还是认真问道:“那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说那事儿了,另外一件,你跟着那文家小公子出去了一趟,可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叶容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叶瑾兮立刻抢先道:“你只说是不是,我不是在说那一位,你不在京城,不可能连这边的消息都不知道吧? 如今大同那边又有了战事,宸王夫妇两个都在那边,文小公子那头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叶容时不知道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印象中堂妹从来不是一个如何关系国家大事的人。 可看她神色认真,又想着她如今的处境,终究不想瞒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通报声,“江良娣到。” 第762章:求你帮个忙 叶容时与叶瑾兮虽然这一二年间见得不多,可兄妹俩也并非完全不通书信,更何况,英国公夫人也时常进宫。 他自然也清楚如今的这位江良娣是如何的手段厉害。 而在兄妹俩见面的时候,忽然跑过来,自然不可能是碰巧这么简单的事情。 偏生,每一个人似乎都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做开场。 “呀!这么巧,小公爷竟然也在。” 这话大家都只当是客套罢了。 有第三者在场,江淑华还是很讲规矩的,认认真真地给叶瑾兮行了一礼。 按照身份来说,叶容时虽然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可实际上身上并未有什么品轶,所以,见着江淑华应该行礼才算懂规矩。 然而叶容时仍旧是方才那副姿态,甚至连那懒懒散散的姿势都没有换一下。 从前在慎思馆上课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态度,然而那个时候江淑华不觉得他如何不尊重谢长清,只觉得这位小公爷为人潇洒不羁。 而此时他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她心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只觉得这叶家着实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心里有了几分不满,脸上便也漏了些行迹。 “难道我今日来东宫,这边的人都不会给你们的人打个招呼吗?我记得太子妃一向行事谨慎,不是这般不稳妥的人啊!” 江淑华面上的表情一僵,旁边的叶瑾兮便解释道:“娘娘如今身怀有孕,宫里的许多事情都已经交给了赵侧妃来处理。 赵侧妃此前毕竟没有经手过这些琐事儿,行事之间难免有些失于应对,大概是忘记了吧!” 说完又抱怨道:“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还是如此不知轻重,所幸江良娣是咱们兄妹的熟人,不会将这些话在外头乱传,不然叫别人听到了,扣你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 被堂妹这般说了,叶容时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江淑华也算是有了个台阶下,只是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叶容时不成样子了。 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年轻的时候,竟然还曾经对他动过心。 除了英国公府那层身份以及他这张还算不错的皮囊,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小公爷此前一直跟着文小公子在东南一带,想来应该见识了许多咱们景城没有了风景了,也不知道有什么趣事儿没有?” 这话不过是个开场白,今日特意在这里见面,自然有她的用意,叶瑾兮还没有想出来,便也不开口问,只是在一旁紧张地听着。 叶容时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江淑华一个,仍旧慢慢悠悠地品尝着堂妹这里的蜜饯,随口道:“到哪里不是我大启的地盘?这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利益两个字而已。 不知道江良娣想听什么?你先给我个方向,我倒是好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搜刮出一两件来。” 他说着,好像是一个姿势久了有些不舒服,干脆斜躺了下来,头靠在一边的椅子把手上,两只脚直接搁在了另一边的茶几上。 这样的放浪形骸,着实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江淑华面前表现过了。 从前还只是偶尔看到谢温华那个混不吝经常在家里这样。 眼下她入了宫,一举一动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如何还能见到这样无礼的人。 说句难听的,就是太子放松的时候,都没有在她面前这样过。 她的脸颊染上了几分红晕,压下心里的不快道:“小公爷,这里到底是宫里,叶侧妃这里虽然没有外人,但是您作为叶侧妃的家人,如此……似乎还是有些不大好吧!” 叶瑾兮闻言,立刻便要开口制止兄长这般作为,谁知叶容时却是瞅了江淑华一眼道:“我妹妹这里都是英国公府带过来的人,外人也就只有你们主仆了,难道,你们会往外说?” 江淑华一噎,原本已经下去了些的火气又上来了。 只是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忍了下去,“罢了,从前咱们在一起上课的时候,小公爷就不怎么讲规矩,我便还是当咱们是在一处的同窗吧!” 叶瑾兮的眉头不由轻轻地蹙起,很想说些什么提醒兄长,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容时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了,放下了蜜饯,又从旁边抽出了一本书来看,然后发现竟是本棋谱,顿时有了兴致似的。 江淑华今日过来是有事儿的,怎么能让他这般将时光虚度过去。 当即便笑着道:“小公爷许久没有在京城,可知道宸王和宸王妃去了大同?” “嗯。”叶容时的目光仍旧落在那本棋谱上,似乎很是感兴趣的样子,嘴里随意回道,“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儿,你问我做什么?” “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求小公爷帮个忙的。” 叶容时终于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目光也终于从分书页上移开了,转到了她的脸上。 江淑华脸上露出几分落寞的表情来,“别人不知道,小公爷必然是知道我家的事情的,我与宸王妃这一段牵扯您更是一清二楚。 实际上这一二年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没有,或许错的都是我。 可如今在东宫里呆了这么久,眼看着身边的姐妹们都有自己的娘家支持,只有我没有,着实心里难受得很。 而且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叫江淑华,谢家根本就不认我,但我到底是在谢家长大的。 甚至我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没有想过我还有第二个家,从来就没有想过我的爹娘不再是我的爹娘……” 说着她竟然“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叶瑾兮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叶容时则是皱紧了眉。 一个女子在自己的面前哭成了这个样子,对于叶容时来说,也是十分罕见的事情,而这个人跟自己又不熟,着实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瑾兮自然不会相信此时江淑华的演技,这个人既然敢对太子妃下手,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会儿的举动,说不定就有什么阴谋。 可当她抬起头来,想要给堂兄打个眼色提醒一下的时候,忽然发现江淑华带过来的宫女一直在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她。 这个发现让叶瑾兮越发紧张起来。 而江淑华则是拿捏着时间哭了好一会儿,然后便停了下来。 “叫小公爷见笑了,只是如今我入宫日久,常常想起从前的事情,心里总觉得难受,这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叶容时没有开口,叶瑾兮则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宽慰,“如今良娣也得太子殿下的宠爱,便是有些遗憾,也算是可以填平了。” “这如何能填得了?”江淑华却是立刻摇头道,“父母亲情,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光是看小公爷和叶侧妃的兄妹之情,你们应该也能理解的呀!” 叶容时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直接摆手道:“所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就不能两句话说个明白吗?” 第763章:情同姐妹? 又是这样的态度。 这个叶容时,真的从头到尾就没有看得起自己过。 就算是从前在谢家,谢颂华还没有来的时候,这位小公爷偶尔在别人家的宴会上碰到了她,也好像从来吝啬于给她一个笑脸。 可是谢颂华一来,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明明那会儿谢颂华还是一个土包子,他却会主动去逗她。 在别人看来,那似乎是捉弄。 但是江淑华看得分明,那些所谓的捉弄,实际上却是主动与她交往。 后面甚至还为了将谢颂华从婚事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主动来谢家提亲。 这样的事情,他为何会对谢颂华做出来? 而且,自从谢颂华嫁入了宸王府之后,这个明满京城的小公爷就直接跟着文小公子走了。 甚至还在京城传出过不好的名声。 这是为什么? 思来想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叶容时当时并非仅仅是为了替谢颂华解围,他很有可能是真的喜欢谢颂华,真的想要将她娶回家。 后面是因为谢颂华成了宸王妃,他心灰意冷知道再也没有了可能,这才选择远离京城。 江淑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再说了,英国公府虽然最开始是以战功封的爵位。 但是现任英国公便不是武将,而叶容时更是自小就在京城世家圈里混着。 好好的怎么就忽然跟着文小公子去战场上了? 那还有一个解释就是,宸王萧钰就是以战功扬名的,那不就是情敌? 情敌这般厉害,他如何能服气? 所以,江淑华便想到了利用这一点。 虽然她已经有了应对谢颂华手里那张方子的办法,但是她岂能让谢颂华那般逍遥快活地在大同过日子? 不是说宸王很是喜欢这位宸王妃么? 那么,两个情敌若是相见呢? “小公爷可能不知道,因为此前一些事情,一方面是因为我和宸王妃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此前确实做错了一些事情。 如今我父亲他们不认我,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怕在与我往来会叫宸王妃心里不舒服。 而实际上,如今我已经是全然的后悔了,小公爷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与其如今我这版孤家寡人似的待在东宫里。 难道不是有一个首辅家的娘家和一个王妃姐妹来的更好?这自然是利益之言,可我也确确实实希望我还能如从前一样,将父母当成我的父母,兄弟当成我的兄弟,那我虽然人不在谢家,可还是一个有来处的人。” 眼看着她的眼泪再一次说来就来,叶容时连忙摆手道:“有话还请直说,拉拉杂杂这般说了半日,我也没有听懂你到底要我帮你什么忙。” 这人说话之前,总得要做足铺垫,才能叫人被你说动吧! 江淑华自认方才这一番剖白十分情真意切,偏生遇到这么个不懂风情的人,着实叫她恼火。 再一次深呼吸将心口的那份不悦压了下去,她这才开口道:“确实是不情之请,如今王妃已经去了大同,也没有人愿意替我跑这个腿。 最重要的是,我能请动的人,都无法替我在王妃面前做说客,所以,眼见着小公爷入了宫,以从前小公爷与王妃之间的关系,想来,若是小公爷能替我在王妃面前说些好话,王妃或许能原谅我。” 叶容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这竟然是叫我去谢颂华跟前替你说好话?” 江淑华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是笑话,她脸上写满了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点头道:“是!小公爷,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求谁了! 说实话人,如今我在东宫,殿下待我不错,加上还生下了小郡主,日子尚算过得去,可是要说有什么人愿意听我说两句话的,也就只有叶侧妃了。 如今我和叶侧妃在宫里情同姐妹,她是最知道我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着能来求求小公爷,替我做成此事,我着实感激不尽。” 叶容时不由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堂妹。 自己堂妹的性子,他还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跟江淑华玩到一块儿去? 而且还情同姐妹? 简直有些好笑。 江淑华也一起看了过来,脸上满怀着姐妹情深的样子。 叶瑾兮悄悄地吞了口唾液,然后僵硬着笑容点头道:“江良娣说的没错,这段时间,若不是因为有她在,我也不知道如何熬过来。” 堂妹在宫中时日寂寞,叶容时自然一清二楚。 当初他极力反对将堂妹送进宫,可是父亲一生忠于裕丰帝,是裕丰帝亲自下的旨,他怎么可能会违抗? 所以他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堂妹入了宫,成了东宫的太子侧妃。 对于这一点,叶容时从来没有说过,可是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毕竟在他看来,叶瑾兮就是他的妹妹,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正是因为如此,这会儿看到叶瑾兮点头承认了她与江淑华之间的关系,让他又有些不好再对江淑华冷脸。 不过…… 这也不是他要去给她当好人的理由。 “谨兮在宫里能与江良娣相交,也是她的福气,多谢江良娣常常过来替谨兮解闷儿,不过……” 江淑华听到他说自己是过来给叶瑾兮解闷的时候,便已经十分恼怒了,合着将她当成什么了? 逗趣儿的人么? 最可气的是,仔细想想这话还没有说错,因为她就是个良娣,而叶瑾兮是侧妃。 从位份上来说,自己过来跟叶瑾兮交往,可不就是下位者给上位者逗趣儿么。 但是一般人说话也没有这样不会用词的,纵然是这个道理也该婉转些。 偏生这个叶容时就像是长了一张不会说话的嘴,还有一副不怕惹事儿的脾性。 以至于这会儿江淑华都说不出什么反驳平的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这事儿我没有办法帮你,”叶容时十分直白地拒绝了江淑华的请求,“纵然我曾经与宸王妃有几分交情,可如今她已经嫁入王府,我也已经成婚,我这大喇喇地专门找过去像什么样子? 万一王爷误会了,那我岂不是危险了?” 江淑华捏着帕子的手猛然一紧,心中暗道,要的就是他的误会! 叶容时又接着道:“再说了,我娘为何急着给我成亲?还不就是为了拴住我?甚至希望我早点儿生个娃儿出来给她抱抱,这个你不会看不明白吧?” 一个大男人这样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当,可是江淑华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 叶容时笑着道:“嗐!你若是真的放心不下,不如叫你娘家的那些姐妹帮忙传个话,哦不对,你不是还有个二哥哥么?我记得从前你们兄妹的关系挺好的,他开口不是比我开口强多了?” 提到谢琅华,江淑华的拳头捏得更紧了。 她都怀疑叶容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怎么专门往她的通脚上踩?! 她却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向叶瑾兮可怜巴巴道:“叶姐姐,实际上你是最清楚内情的,眼下小公爷这般不乐意,还是叶姐姐替我说说吧!” 第764章:好像有些不对劲 叶瑾兮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替江淑华说话,“哥,你看看有没有时间,就帮忙传个话吧!谢家的人都跟江良娣闹翻了,上一次叶家二少爷还写了封不像话的信来,江良娣伤心了一个多月,这事儿你就不要再提了。” “不是吧!你家谢琅华也能跟你断交?” 叶容时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竟然对谢琅华直呼其名,多少显得有些不大尊重。 同时也显出他不怎么在乎谢家人似的。 这让江淑华的心有些往下沉,不得不一把抓住了叶瑾兮的手,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来。 叶瑾兮拧眉看着她。 而江淑华的目光却变得更坚定了,很显然,她不打算放弃,而且要叶瑾兮立刻帮她。 “哥!”叶瑾兮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道,“不过就是带几句话,也不费什么事儿,你不是说近期还打算出去一趟么? 想来伯母那边你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借口,倒不如接着东宫的事儿跟伯母提,倒是正好让你出去。” 这话似乎说通了叶容时,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江淑华一见,顿时燃起了希望,“小公爷,只要我在东宫好好的,一定会与叶姐姐相互扶持,一起陪伴,你眼下你帮我,岂不是也在帮叶姐姐?” 这句话再一次击中了叶容时的心。 说到底还是一个筹码的问题。 叶容时对江淑华自然是不放心的,也就没有任何理由要替她跑这一趟。 可是叶瑾兮给出的一个出去的理由,以及这个时候江淑华说的她与堂妹互相帮助则是另外一个能让他心动的理由。 “果真只是去说这么一番不咸不淡的话?” “对于小公爷来说,这些话自然是不咸不淡,但是……”江淑华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对于我来说,却是人生中最大的事情,我只是……想要回到原地的位子上去,让这一切混乱都回到从前的有序。” 叶容时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开了视线,目光落在了旁处,修长的手指却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江淑华知道他实际上已经同意了,便朝身后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宫女连忙捧上来一个盒子。 江淑华便亲手接过那个盒子走到叶容时的面前,“小公爷,这些东西都是我给王妃准备的,有些是我对她的歉意,有些也是我费心挑选的礼物,还有一些我亲手写的书信,就请摆脱给小公爷了。” 叶容时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江淑华的手上,然后又转过视线去看自己的堂妹,却见叶瑾兮垂下了眼睑,并没有看这边。 他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了过去,“不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弄得这么麻烦。” 江淑华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行了个礼,“多谢小公爷了,若不是你,我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叶瑾兮终于抬头,脸上也含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终究不达眼底。 江淑华像是这才有了心思说笑似的,“诶,怎么只看到小公爷,夫人呢?” 叶瑾兮连忙笑着道:“我嫂子面皮薄,你也是见过的,如何不知道她的性子,在我后院儿赏花呢!你就不要打趣她了。” 江淑华自然认识从前的文家三姑娘。 实际上若不是那个时候高盈回回都带着她,就是江淑华也不愿意搭理的她的。 明明是高门大户出身的姑娘,偏生一身的小家子气,唯唯诺诺的样子。 倒是没有想到她竟命好,最后竟然嫁给了叶容时,这京城里可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要嫁进国公府呢! 眼下既然还要用叶家兄妹,江淑华自然不会故意去揭人家的短,便笑着道:“你也太过分了,我不过是因为看着昔日的姐妹如今成了你的嫂嫂,所以才想要见一见罢了。 既然你觉得不妥当,那便算了,对了,你可让厨房安排了午膳?大家也好久没有见了,不若一道用膳?” 江淑华这话说什么意思,叶瑾兮心知肚明,当即便道:“算了算了,这宫里吃个饭规矩大的要死,你还要与我们一道吃,最后可不得隔着帘子说话? 横竖我们要说的话也说完了,还是让他们先回去吧!你的事儿难道也不急了?” 江淑华自然就顺坡儿往下,又再一次谢过叶容时。 眼见着他们夫妻俩离开了东宫,江淑华这才笑着道:“今日,可就谢过叶姐姐了。” 叶瑾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盯着江淑华的眼睛冷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可别说什么为了能与谢家重修旧好的话,我不会相信,也不会相信你真的想要跟宸王妃修复关系。” 江淑华一脸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得了,你做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若你真的担心你堂兄,方才你就不会配合我,既然已经配合我了,这会儿又问那么多做什么? 再说了,你觉得你问,我就会说么?你还真在我面前逞起你侧妃的威风来了。” 叶瑾兮被她气得浑身发抖,江淑华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脑门上点了点,“叶瑾兮,好好看清楚你如今的情况,从此以后乖乖地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去做什么,别想着还要当什么叶家的好姑娘。” “你打算这样牵制我一辈子?” 眼看着江淑华就有走出自己的屋子,叶瑾兮咬牙问道。 “也不一定吧!”江淑华耸了耸肩,颇为做作地拂了拂垂落耳边的珍珠流苏,“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心情大好,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放过了你呢? 又或者,你能替我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自然我也就对你没有什么要求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她忽然转过脸,带着几分神秘莫测的笑容看向叶瑾兮,而接下来的话却没有再说。 那个笑容里分明含了丝丝寒意,让叶瑾兮有些不寒而栗。 江淑华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轻轻摆了摆手,便搭着宫女的手背耀武扬威地离开了。 叶瑾兮跌坐在了椅子里。 江淑华方才的那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她,为什么她没有勇气拒绝在兄长面前的那一番做作? 她给兄长的又究竟是什么? 将会给兄长或者叶家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叶瑾兮有些不敢去想,她连忙冲到书房,可在桌子前坐下,拿起了笔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如今这东宫到处都是眼线,若是被发现了…… 她如今的状态很不对劲。 实际上不光是叶瑾兮跟前伺候的宫女,就是今日如此见了一面的叶容时,都发现了自己堂妹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大一样。 尤其是在江淑华出现的时候。 他仔细地回想着今日见面的种种细节。 之前似乎一切都还算正常,虽然堂妹提起的话题他不爱听,但那也是堂妹的性子能说出来的话。 但是后来…… 后来江淑华进来了,这似乎就变得有些异乎寻常起来。 堂妹怎么能跟江淑华这样的人说到一块儿去? 从前两个人都在闺中时,便没有听堂妹说起过这个人,更何况,后来在谢家见到江淑华故意出来捣乱,她还明确表示过讨厌江淑华。 叶容时眉头越发皱得紧了,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 第765章:好久不见了 叶瑾兮自小就不大喜欢跟京中那些世家女们一起玩,仅有一两个关系不错的闺中密友。 大部分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是因为家里一些避不开的应酬。 她最喜欢的事情是看话本子,似乎一直对那些沙场将军江湖侠客很是感兴趣。 为此英国公夫人还曾经烧过她的书,认为偷偷读这些书读坏了,影响了她平日里出去交往的心态。 不过也只是闹了那么一回而已。 后面叶瑾兮便很少那般痴迷了,但仍旧不愿意出去多走动,反倒是就小时候喜欢的棋谱又翻了出来。 叶瑾兮小的时候,在棋艺上的天赋不错。 为此英国公夫妇还特意请了个国手来教她下棋,在同龄人当中算得上是佼佼者。 因而闺中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打谱。 而她手里的那几本棋谱也都算得上是珍品,叶瑾兮更是爱护有加,谁动她的棋谱跟谁急。 可是今日那本棋谱就那样随随便便扔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因为长时间没有合上,都已经压出了痕迹。 还有,那江淑华…… 这是最可疑的部分了。 哪怕是在谢颂华回来之前,江淑华这样的世家女也是京城最多见的,叶瑾兮根本就不耐烦与这样的人交往。 更不要说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若非太子殿下口味特殊,这个女子早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下不来了。 叶瑾兮是什么性子,怎么可能会与她往来? 一旁的文三姑娘见他眉头紧皱的样子,便一直提心吊胆地坐在旁边,生怕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快。 整个人紧张得身子紧绷如一张弓。 叶容时想着事情,一转脸看到她如斯模样,不由皱起了眉,“你做什么?” 文三姑娘吓得一个激灵,立刻便开口道歉,“对不起,我……我……” 她又不知道又如何辩解。 叶容时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外头,已经出了皇宫范围,便直接叫停了马车。 “我还有点儿事,你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就直接跳了下去。 文三姑娘送了一口气,每一回跟相公在一起的时候,她都紧张无比,这会儿倒是放松了些。 可她又不放心,紧接着撩起车帘去看他。 当看到他摇摇晃晃进了君莫问的时候,整张脸又白了下来,一双好看的杏眼里也蓄满了眼泪。 好在马车里并没有外人在,也无人看到她的窘态。 叶容时却不知新娶进门的妻子看到了他下车往青楼里来。 这一二年间他已经很久没有来君莫醉了,尤其是当他跟着文小公子离开之后,每一次回京都来去匆匆。 这一次好不容易留的时间久了些,也是为了成亲,母亲自然不会让他往这种地方来晃荡。 门口的门童一见着他便笑逐颜开,“小公爷可是有一阵儿没来了。” 叶容时毫不犹豫地打赏了他一颗银锭子,朝里头望了一眼,“都在睡呢?” “小公爷如何不知道咱们这儿的情况,姐姐们晚上累了,这会儿可不得休息?不过大约还有一两位没睡,为意姐姐在跟琴师学琴,雪儿姐姐好像打算今儿练舞,另外小的就不清楚了。” 叶容时点头,“得了,我自己进去,不用叫人发招呼我了。” 这就是熟客的好处,这样大的一家青楼,出入就跟自己家里似的。 此时一二楼也只有一些洒扫的下人在,看到他都轻声打招呼。 也不管认识或不认识,叶容时好一通打赏,等上了三楼,荷包也空了。 一上来就看到欢喜姑姑坐在三楼的窗边,听到动静不咸不淡地道:“这么长时间没来,是一来就当上散财童子了?” “都是姑姑的人!”叶容时笑嘻嘻地登上来,在他对面坐下,一双桃花眼笑得风流无双,“那便是自家人。” “呸!”欢喜姑姑啐了他一口,这才缓缓起身,“谁跟你是自家人?小小年纪,占我便宜呢!” “姑姑!”叶容时撒娇的劲儿立刻又上来了,“给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占您便宜啊!” 寒暄的话说到这里便算是说完了,叶容时脸上的笑容没变,但是语气却认真了起来,“文家确实倒戈了,但是不是宫变之前,实际上,文家一直支持的就是太子,且据我所知,此前的西南大乱,他们也有参与。 文小公子一直和我在一起,倒是不用很怀疑,可是文家二爷那段时间说是去巡边,可我后面打听,巡边的分明就是文二爷跟前的军师。” 欢喜姑姑靠在美人榻上,一双美目似睁非睁,却也没接过叶容时的话头,也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他说的这些话没有。 叶容时也不急,只是徐徐地说着,将自己这一两年间所见所闻所想尽数告诉面前的人。 欢喜姑姑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末了,才笑着道:“出去了这么久,净忙着这些事儿了?我还以为你跟着文小公子,是因为长宁。” 叶容时面上的表情一僵,唇边泛起一抹苦涩,却没有多说什么。 欢喜姑姑将他的反应收在眼底,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有人提起长宁的婚事了。” 叶容时一惊,猛然抬起头来,“什么?” “长宁再这么耽搁下去,都快要双十了,宫里的事儿一桩桩的发生,被人忘记了是正常的,但也不可能一直没有人想起来,宗人府那边总有责任要提醒。” 叶容时不由握紧了拳头,却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多说一个字儿。 欢喜姑姑看他的目光中便带了两分探究,“这一次你入宫,都没有顺道去看她一眼?” “姑姑说笑了,我如今已经有了家事,长公主并没有在外建府,我一个外男如何好去看她?” 欢喜姑姑却是轻轻摇头,“实际上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你好好的答应娶那么个人回去做什么?” 叶容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却没有就这件事情接着往下说。 “时雨兄去了江南?” 时雨,是谢温华的字。 欢喜姑姑轻轻应了一声,“也该去了,恐怕时间不多了。” 叶容时知道欢喜姑姑说的是什么,便提起江淑华给的东西来。 “怎么这个人还没死,这个宸王妃的手段这般软弱么?”欢喜姑姑听到江淑华的名字,脸上分明带了几分不耐烦。 叶容时笑着道:“姑姑又不是没有跟谢颂华接触过,她也就看看病还行,要她做出什么有手段的事儿,可别带什么指望。” “早知这般软弱,当初也不该选她。”欢喜姑姑说着,脸上的烦躁越发明显了,“倒是那个国师,实在叫人担心,竟那般深不可测。” 叶容时听着话,脸色陡然大变,“姑姑与他交手过了?” “要不然你以为为何我这会儿一直躺着跟你说话?” 叶容时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被国师伤了?” “准确的说,”欢喜姑姑颇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我连他的面儿都没见着。” 第766章:方方面面 叶容时这一下吃惊不小,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那你是如何受伤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自己都没有弄明白,”欢喜姑姑坐直了身子,然后扶着站起来,往旁边窗户走去,看着外头的和煦的阳光,她叹了口气,“如今这局势,是越发叫人看不懂了。” 叶容时不大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姑姑指的是哪方面?” “方方面面。”欢喜姑姑掌心朝上,将手搭在窗台,任由阳光铺满在白玉般的手掌。 “听说太子又往韩府去了几趟?” 她说完像是才想起来旁边跟着的是叶容时似的,便笑着摇头道:“哦,这事儿你不知道,无妨,眼下回来了,可还打算走?” 叶容时没有说话,坐在方才欢喜姑姑坐过的美人榻,歪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欢喜姑姑便笑了一声,“你家竟然也能出个情种。” 说着又连忙否认了自己的这句话,“不对,你们家盛产情种,只是这情未免太单薄了一些。” 也有传言现任英国公曾经为了自己的青梅竹马闹着要跟老英国公断绝父子关系,只是后来也不知道为何又没有断绝成功,还娶了如今的英国公夫人。 夫妻两个在人前的关系也一向不错,为人津津乐道。 至于那个青梅竹马后面去了哪儿,就没有人关心了。 叶容时对于父母的事情,不予置评,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没有出去的必要了,我如今只希望,我家不要卷进这件事情里。” “那你便该好好盯着你爹了。” 欢喜姑姑的一句话立刻让叶容时坐了起来,“姑姑知道些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离太子远一些,他成不了事儿的,高贵妃还活着,三皇子没了,六皇子、七皇子还在呢!” 这话让叶容时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姑姑的意思是……” “我只是告诉你这么一种可能而已,”欢喜姑姑笑得高深莫测,“不过,我毕竟不是宫里人,哪里能知道得那么准确。” 叶容时却不信她这话。 他在醉仙楼混了这么多年,虽然不十分清楚欢喜姑姑的身份,却也猜到了一些。 他连忙道:“姑姑,我父亲对不起小姨,这么些年,我也一直是您看着长大的,我……”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欢喜姑姑终于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这才笑着道:“好了,你只要将我方才那句话带到,告诉他是我说的,你父亲自然就明白了。” 叶容时连忙点头,“好,我……我相信姑姑。” 等他脚步匆忙地离开了,欢喜姑姑还杵在那窗边,只是看着天边那一抹蓝出神。 谢琼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眼睛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这副模样叫欢喜姑姑觉得好笑,“你这又是做什么?偷听人说话,还觉得自己有理了不成?” “你到底是谁?” 然而这一次,欢喜姑姑却不是平日里那般温和,她嗤笑了一声,“小丫头,你都把自己按着斤两称了卖给我了,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儿晚,也有点儿蠢?” 这样说话的她,是谢琼华从来没有见过的。 君莫醉是个青楼,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这一点谢琼华自然清楚。 可这么多年以来,她见到的欢喜姑姑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对那些流连在这里的客人,她妩媚多情。 可对于在这个地方苦苦挣扎的女子们来说,她简直如同一个菩萨,所有君莫醉的姑娘们,没有一个人会被逼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哪怕有人闹事儿,她也从来不怕。 实际上,在君莫醉,不管是什么王公贵族,还是什么世家大腕儿,谁都一样,不可能闹的起来。 她最开始只是以为欢喜姑姑是这京城中什么人的情妇,可是时间长了,她又觉得不是。 欢喜姑姑也有几个情人,身份不一。 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表现过对她的独占。 最重要的是,若她真是什么大人物的情妇,那人怎么可能会容许她如此放浪形骸? 后来她发现君莫醉同时还会收集京中的情报时,她又以为欢喜姑姑是靠这个与某个大人物结成了合作关系。 她见过萧钰出现在这里,但是很少。 而且她看得出来,萧钰似乎对欢喜姑姑还有那么几分尊敬。 这尊敬似乎有些无从说起,所以她也没有告诉谢颂华。 但是今日…… 今日听到叶容时与她的对话,却让谢琼华感觉自己入赘冰窖。 这个京城最大的青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里十分陌生,而眼前的这个女子,也让人觉得可怕。 欢喜姑姑对她此时的反应根本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无聊似的摆了摆手,“瞧你那副可怜的样子,我对你没有什么兴趣,记得管好你那张嘴就行,去吧!” 谢颂华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朝外挪了挪脚步,确定她没有拦着自己的意思,才匆匆地跑了出去。 窗台前的女子看到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无聊啊!” 然后她才将窗户关上了,转身往内室走去,没一会儿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淡青色的对襟长袄,底下是一条月白色妆花马面裙,头上挽了一个堕马髻,簪一直青玉玲珑簪。 脸上覆着一层薄纱,只一双眉眼露在外面,细长娟秀的眉毛下,竟是一双含水的杏眼。 若是这会儿有认识欢喜姑姑的人在旁边,恐怕都认不出来她的样子。 走在外头,旁人恐怕也只会将她当成某个大户人家走出来的贵妇人。 自门后面取了一把青色纸面的伞,这才款款下得楼去。 果然,楼里做洒扫的几个人忙活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是这楼里的女主人。 一直走到门口,才有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自角落里走了出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转过了一条街,巷子里慢慢地驶出一架马车来。 欢喜姑姑搭着后面那女子的手,缓慢而优雅地坐了进去。 这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大家女子的韵致,不管是谁见了,也无法将她同君莫醉这样的秦楼楚馆联系在一起。 “主子,去哪儿?” 那相貌平平的女子轻声问道。 “先去陈家铺子吧!” 欢喜姑姑的声音从里头透出来,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无时无刻不带着几分柔媚,相对来说,甚至还有温润悦耳。 这头欢喜姑姑出了门,那头谢琼华却是深一脚浅一脚自己往家里跑。 一直走到一半,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这会儿竟然是一个人在外头跑,这样回去,若是叫人瞧见了……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自身后响起,然后便是谢温华的声音,“琼华,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767章:赶紧逃要紧 谢琼华顿时喜出望外,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兄长的声音如此好听,她欢喜地转过身,谁知就看到后面马车里钻出母亲安氏的脑袋来。 看到安氏吊起来的一双眉毛,谢琼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眼珠子转来转去,却还想不出合理又能糊弄的理由。 安氏却已经叉着腰从马车里出来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什么时候出来的?你的丫鬟呢?跑出来做什么? 不是说这两日身体不舒服么?上个月那余公子不去见,前儿那柳公子又不去见,回回说什么身子不舒服,怎么今儿又气色这般好了?” 安氏大约是实在被这一双儿女气得很了,也顾不上自己此时是在什么场合,叉着腰就骂了起来。 谢琼华看着旁边一溜儿看热闹的人,顿时大窘,连忙快步上前拉着安氏的胳膊就往车上拽,“娘,你……你好歹顾及着点儿名声,你若是再这样说,我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安氏这才注意到周围人都指指点点地看着他们娘儿俩,这才反应过来,便朝着外头看热闹的人骂了两句,这才拽着女儿进了马车。 母女俩这一路,自然是一个在教训,一个在接受教训。 好不容易等回了家,谢琼华几乎还没等车停稳就赶紧跳下了马车往后院跑了。 气得才刚刚翻出名册想要回屋好好与女儿说道的安氏又忍不住叫骂。 谢琼华趁着母亲管妹妹去了,赶紧调转马头又逃了出去。 今日他完全是被安氏压着去相亲的,也不知道安氏是不是被这一双儿女伤了心,如今当真是什么样的人家都肯接受。 被她拉过来的女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家里穷了些,谢温华都能接受,可是她实在不能理解的是,他母亲难道对儿媳的相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要求了吗? 好歹也要为以后剩下的孩子多考虑一点儿吧! 看着那姑娘一脸的雀斑,谢温华着实没有办法再在别人面前扮演孝顺听话的儿子了。 这个时候不趁着妹妹被抓赶紧跑,说不定他母亲还能赶趟给他安排下一场,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个休沐日就这样被浪费了大半天。 安氏也确实顾不上他了,虽然儿子年纪不小,但是女儿才是更要紧的那一个,毕竟是个姑娘家,若是再不出嫁,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可安氏却没能在谢琼华的屋子里逮到她,绕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人影。‘ 问就是谁都没有看到大姑娘。 家里这么大的地方,这样的找法,能找到人才奇怪。 听着外头的鸡飞狗跳,谢琼华忍不住抱怨,“我也实在不理解,你就不能管管她?” 被她指责的人此时正坐在书案前翻找东西,闻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的东西,那是你娘,哪里有你做女儿的如此说她的?” “那你可还记得你是我爹不?”谢琼华越发生气了,“她这样欺负我,你就不能管一下?” “这话更是荒唐,”谢长清抖了抖胡子,“你娘能欺负你?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娘更疼你的。” 得了,打温情牌她不可能打得过自家老爹。 谢琼华放弃了,在她爹眼里,安氏除了揍他什么都是对的。 她也懒得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横竖安氏最不喜欢的就是谢长清,也不会找到这个院子里来。 “对了爹,听说那位云先生是太子安插在叔父身边的人?” 这话让谢长清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惊讶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皱眉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谢琼华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你是我爹,我在你跟前都不绕弯子,你倒是还对我藏着掖着了,你就是不是嘛!” “你从那儿听说的?” “这我就不告诉你了,”谢琼华坚定地摇了摇头,“横竖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若是你不想跟我谈论这些,那我躲一躲就走。” 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谢长清看了女儿半晌,才轻轻点头,“嗯!” 谢琼华顿时来了极大的兴致,“这位云先生不是祖父的同窗么?据说当初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也是祖父将云先生带去给二叔的,难道……祖父……” “胡思乱想什么!”谢长清皱眉呵斥道,“连你祖父的事儿也敢随意编排了!” 谢琼华吐了吐舌头,才接着道:“可是二叔有什么事儿都跟那个云先生商量,他可是对二叔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闹成这样,难道……就不怕……” “身份是真的,情谊也是真的,”提到这件事情,谢长清的情绪明显也低落了许多,好一会儿才叹息了一口气道,“茂才这些年对云先生十分尊重,多半还是因为你们祖父的缘故。 那云先生便是块石头,也该给焐热了,何至于到那般地步。” 谢琼华却对这样的论断十分不赞同,“都这么多年了,还能再坑二叔一把,便足以说明这个人无情得很,要我说,横竖如今人已经走了,不如直接暗中做掉去算了,以绝后患。” 听到女儿口中这般随随便便地说出这样的话,谢长清吃惊不小,一双眼睛盯着女儿疑惑道:“你这是自哪里学来的?” 谢琼华则是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他,这需要学什么吗?这不就是常规的操作? 但是这好像……不大适合如她这样大的女孩子? 眼见着父亲的眼神不大对劲,谢琼华挠了挠头,“我看五妹的看的那些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谢荼爱看话本子,这事儿在她出嫁的时候,全府的人都知道了,据说是当时收拾东西,愣是收拾出了两大箱子的话本子。 而她又是以望门寡的身份嫁过去的,谁还顾得上指着她一个姑娘家偷着藏着看话本子? 老夫人直接让人再买了一箱来,还要特意避开那些才子佳人的,通通给她一起送去了苏家。 因而谢琼华这么一说,谢长清倒是没有再怀疑,而是嘀咕了一句,“既然跟你五妹妹关系不错,得空了也该去看看她,她一个人在婆家做寡妇,也难得有个人过去探探。” 提到谢荼,谢琼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父母之间的一个心结,她偷偷地跟谢荼来往还好一些,明面上要她说些什么,那不可能。 谢琼华想到自己今日听到的消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探一下,悄声问道:“爹,六皇子……为人怎么样啊?” 这话问得谢长清微微一愣,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好地问起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今日在外头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起,说是他能力挺强,而且也有不少人支持他,心里就有些好奇,如今太子殿下继位,已经没有悬念了,外头这些传言若是叫太子听到了,怕是又要出大事儿了。” 她的语气十分寻常,倒像是真的在说些闲话似的。 谢长清的表情却认真了起来,“你在哪儿听到的?” 第768章:就是随口一问 他这一问,谢琼华哪里答得上来,眼珠子一转,便随口胡诌道:“还不是因为我娘,一天到晚的就想着比我去相亲,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而且从前还传出去身染恶疾,这样还能来与我相看的,能是什么好人? 我这不是为了避着我娘,所以特意躲出去了么?在茶楼酒肆里晃了一圈,倒是听到了不少新闻事儿,所以……就听到了这么一耳朵,你若是问我是什么人说的,我可真不知道。” 谢长清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六皇子生母只是个小小的才人,而且还是死后为了体面封的,原本是个宫女。 后来被抱到了高贵妃跟前养着,跟三皇子七皇子关系不错,只是一向为人低调,倒是没有什么人提起。 不过他倒不是真的毫无城府之人,只不过是故意隐藏罢了,从前在三皇子跟前,也做了几件值得称道的事情,但如你所说的有人支持他,那倒是不大可能,不为别的,这会儿谁若是敢说这样的话,恐怕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或者摆明了车马就是想跟太子作对。” 谢琼华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七皇子呢?高贵妃到底是贵妃,而且如今也还在宫里头住着,只是不出来见人,他这位正经的皇子,现在又怎么样了?” 谢长清想了想,忽然疑惑道:“你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 谢琼华摊了摊手,“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问问么?那云先生是太子的人,一直这样亲瞒着我们家,不但瞒着二叔,连祖父都给骗过去了。 我心里着实对那个什么太子不服气,眼下云先生离开了,还不知道他那个小气吧啦的性子,会不会对咱们家生出什么怨恨来,若是能有人跟他……” 话说到这里,谢琼华便不敢再往下说了,着实是她爹此时的表情有些难看。 “好了好了,我就是这么一说,朝堂大事儿,我哪里懂啊!” 谢长清蹙眉道:“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谨言慎行这个道理,你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道外头的大事儿,随便听了几句闲话,就敢这般胡言乱语起来。” 谢琼华隐隐有些不服气,却不敢再在父亲跟前胡说八道,以免引起父亲的怀疑。 她撇了撇嘴,目光落在谢长清凌乱的书案上,“爹,你这书桌也太乱了,我来替你整理整理吧!” 还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帮着上前去收拾了。 谢长清为人一向有些浪荡不羁,尤其是在生活方面,什么东西都是随手乱放,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什么东西放在何处。 在他看来,这是最随性的生活,可是在旁人眼里,多少显得有些邋遢。 父母两个人为这个也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了,谢琼华又如何不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如今谢长清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书房里,安氏眼不见为净。 “爹,谢颂华往大同去了,你怎么看?” 提到这个,谢长清便叹了口气,但是转头看了女儿一眼,便笑着道:“都说她与宸王夫妇感情好,两个人又年轻,这又是上战场的事儿,自然是心里担忧,这才跟了过去。” 想不到自己这个胖老爹在自己跟前隐瞒得这么深,谢琼华气得要死。 一面将那些书分门别类地给他放回书架,一面在心里思索着如何才能让老爹将正视自己。 “爹,我听说……之前宸王也谢颂华走的第二日,太子就往宸王府去了?” 谢长清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他一面在水缸里洗笔,一面朝那边的女儿看了一眼,随口应道:“宸王与宫里的关系不错,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位皇子对他都十分尊敬,就算是太子亲自上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爹爹说的是,我就是好奇,如今江淑华在宫里那般受宠,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不在太子跟前吹枕头风。 我倒是担心太子对咱们家及对宸王府都没有什么好印象,眼下咱们还这般忠心耿耿,二叔还是首辅。 等太子继位了,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对咱们呢!依我看,咱们要不要先想好对策呀!” 谢长清都给她逗笑了,“听听你这孩子气的话,这掌权者的心思,你想好什么对策?这天下是他们萧家的天下,咱们要对他们如何?难道还要造反不成?” “那要不然就对他们投诚?横竖也没有什么悬念了,多少江淑华还在咱们家长大的呢!要我说,二叔就不要死犟着了,江淑华也未必不要咱们家想的支持。 正好太子妃的胎也快满三个月了,让祖母带人往东宫去一趟,顺便提出见一见江淑华,这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谢长清终于确定了,自己这个女儿今日就是过来试探他,或者说是试探谢家的。 他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了起来,转脸看着谢琼华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你母亲是自街上将你带回来的,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做什么?见了什么人?” 得了,胖老爹不愿意跟她说朝堂之事,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跟她深入交谈,今日自己说的话过多,反倒让他怀疑了。 而谢琼华也确认了一点,自己这个胖老爹在家里果然不只是教教书养养花草而已,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他清楚得很,而且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谢琼华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确实见了一些人,只不过见了谁我不能告诉父亲你,我也不想左右家里长辈的想法。 只是那人警告我,莫要与太子太过亲近,也不要忽视一些大家都没有在意过的人。 咱们家与太子的关系不睦,加上还有一个江淑华在中间膈应着,说不定已经叫太子心里不快,将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且眼下虽然看着陛下身子不好,太子似乎不日就会上位,但是毕竟陛下还没有驾崩,还在乾元宫里住着。 不说别人,宸王还在,韩公公还在,国师还在,太子就算是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现在。” 谢长清对女儿探究的目光越来越浓,谢琼华确实有些定不住了,连忙将手里的书往旁边一放,便急匆匆道:“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就是再把我扒开来,再想倒出点儿什么东西来也不可能了,所以……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儿你也别找我。 对于我说的这些话,你若是有什么疑问,自己去查就好了。” 说完像是怕见到鬼似的,连忙将那些书一抛,飞快地就跑走了。 留下谢长清看着一边整整齐齐的书架,一面东倒西歪的书本,气得两条胡子都在抖动,“就算是要逃,好歹也将我这些东西整理完了再走啊!做事这般顾头不顾尾的,叫我如何能相信?”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脸上的神色已经严肃了起来。 仔仔细细地将笔海里的笔都洗干净了,谢长清到底还是喊了一声,“二老爷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第769章:你怎么来了 谢琼华已经将消息带到。 欢喜姑姑既然让她听到了这些话,那就证明,她并不在意谢家知不知道。 可她是谢家的女儿,哪怕对这个家没有多少归属感,却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家族考虑。 横竖只是提个醒,若是二叔他们能查到相关的东西,自己自然会加强警备。 若是查不到,也只会认为是自己结交了半桶子水的朋友,小孩子家家信口开河而已。 可是谢琼华的心里仍旧不踏实,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又传来安氏骂人的声音,显然心情很不好。 面对这样催婚的母亲,谢琼华真的快要崩溃了,转头便直接收拾了一个包袱,将自己跟前最得信任的丫鬟叫了过来,吩咐了一番之后,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娇蕊见她大半夜来了自己的私人住所,也是吓了一大跳,“我的老天爷,你可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这会儿怎么溜出来的?” 谢琼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得了,以往我大晚上溜出来的次数还少了么?还不是我娘那张嘴,实在是念叨得下人,我就问你,这么多年的姐妹是不是白做的?” “一来就拿这么大的话头压我,说吧!什么事儿呀!值得你拿咱们俩的交情来说事儿。” 娇蕊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挥退了,懒洋洋地瘫软在椅子上,柔夷托腮地看着她。 那眼波流转得,简直风情万种。 谢琼华见多了她这个样子,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仍旧那般神色地看着她,“我且问你,你自小在君莫醉里长大,你知不知道欢喜姑姑的身份?” “姑姑?”娇蕊惊讶地看着她,身子也不由坐直了,“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姑姑的身份……” 娇蕊思索了半晌,“我从前倒是听楼里的老人说起过,据说姑姑从前是大户人家出身,家里遭了难了,就她一个人逃了出来,但是已经落了奴籍,后来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机缘,就到了君莫醉,还成了而楼里的主人。” 谢琼华闻言轻嗤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在那里混了那么多年,好歹能比我知道得多一些,竟然还是这些老掉牙的故事。 “诶,你要是瞧不上,你别来问我呀!” 两个人眼见着又要掐起来,谢琼华却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跟你吵这个,我就问你,你有人没有?” 娇蕊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娇羞一笑,“瞧瞧你问的这叫人话么?你姐姐我大半辈子都在男人怀里打交道,这会儿脱了自由身,难道还能让自己委屈了?我告诉你,如今我可是想换……” “停!”谢颂华连忙伸手打断了她的话,“我是问你,你有靠得住的人没有?我要出趟远门,需要两个人护着,我一个人……不敢。” 娇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脸上不由露出了两分尴尬。 但是在青楼里出来的女子,面皮能有多薄? 因而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你要什么样的人?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去?” “明儿一早城门开了就出发,我要去大同,你最好能给我找两个武功不错的,护着我一路过去,钱我出。” “废话,不是你出,难道我出啊?”娇蕊眼皮子一撩,露出几分精明市侩的样子来。 “你去大同做什么?” “你问题还真多!”谢琼华毫不犹豫地起身,拿着自己的包裹就往娇蕊的客房里去了,“好姐姐,知道你路子野,一切就拜托你了,还是和从前一样我给你分红。” “分你个头!”娇蕊没好气地在背后啐了一口,然后又叫人过去伺候谢琼华。 果然等第二日一大早,马车就停在了院子里。 娇蕊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大袖衫,倚在门框上笑吟吟地看着她,“我可跟你说好了啊!这两个可是我的好朋友,必然会将你妥妥当当地送过去,但是若你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你可不要赖到我身上。 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可没有本事跟你们首辅府上打官司。” 娇蕊给谢琼华找来的是两个精壮汉子,只是都比较沉默寡言。 到底在君莫醉里混过那么长的时间,那边的打手也见过不少,端看这两个人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 谢琼华十分满意,笑着跟娇蕊挥手再见。 虽然大同在打仗,但是大启国内还没有到那般混乱的时候,所以这一路也十分太平。 加上她也没有那么急着赶路,路上吃喝都在驿站。 而安氏发现女儿不在府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 当即就吓了一大跳,等从谢琼华的丫鬟口中得知她竟然是往谢荼哪儿小住去了,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她对谢荼虽然算不上不好,可因为当年那事儿,到底也不可能喜欢得起来。 整个长房的人都知道大太太不喜欢五姑娘,所以长房的人很少与五姑娘往来。 就算是一向大大咧咧的谢温华,也不会当着安氏的面儿,与谢荼表现得兄妹关系不错。 谢琼华此举算是激怒了安氏。 可她自忖身份,也出于一些不好与旁人说出来的隐秘心思,自然也不会往苏家去要人。 等得了那边谢荼来的信,更是气得扬言再也不管谢琼华了,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家里当老姑娘得了。 倒是老夫人听说之后很是高兴,连连点头道:“一家子的姐妹,就应该这样,没得那般难看做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 如今荼儿一个人在那苏家,虽然每每都说过得不错,可到底一个人在屋子里住着寂寞。” 如此一来,倒是真的没有人再关心谢琼华不在府里的事情了。 等谢颂华见到她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 谢琼华一面跟着她往里头走,一面四处打量着这座府邸,闻言漫不经心道:“你这个人未免也太没有良心了,我这般好心好意地过来看望你,你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怎么,我不该来?” “不是!”谢琼华被她三言两语给怼笑了,“我只是意外而已,而且,伯母怎么会让你出来? 此前不是一直在忙着张罗你的婚事么?难道眼下这又不急了?” “我警告你啊谢颂华,不提这事儿,咱们还是姐妹,你若再说,我不认你了。” 这个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谢颂华顿时失笑,“所以,你这是被大伯母逼得没地方去了是吧?” “是啊是啊!”谢琼华眼见着这光秃秃的宸王府,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便摆了摆手跟着她进了屋,“跑到你这儿躲清净来了,听到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谢颂华只觉得好笑,然后让人给她倒茶。 谁知谢琼华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我是来这里躲清净了,合着你这是跑到这里躲胎来了,你这倒是隐藏得挺好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全家上下好像一个人都不知道?” 谢颂华怎么都没有想到谢琼华竟然一眼看穿了她怀孕了的事情,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错愕。 谢琼华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笑话,我在君莫醉里看到过多少怀孕的姐妹,你可能都想不到,就你这走路的姿势,我就看出来了。” 第770章:放飞了 一旁的翠柳连忙道:“大姑娘,这话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啊!” 谢琼华看了她们主仆一眼,想到自己听到的事儿,心里便有了底,却故意道:“这是怀了个金疙瘩呢!还不叫人知道。” 谢颂华知道她是故意,便也跟着故意道:“你这会儿跑到这边来做什么?难不成大伯母的人脉这么广?大同都有认识的人?” 谢琼华果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日才无奈道:“罢了罢了,谁也别笑话谁了,你好歹收留我两日,长大这么大,我还没有出过远门呢!好妹妹,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你姐姐我。” 方才还不觉得如何,这会儿听到这话,谢颂华却觉得事情似乎不似她想的那么简单,“要不然,你还是直说遇到了什么事儿吧!” 谢琼华只是低头喝茶,没有接这个话头。 但是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在想事情。 谢颂华也不催她,只在一旁默默地陪着。 好半晌,谢琼华还是开了口。 她在君莫醉的事情,家里就只有谢温华和眼前的谢颂华知道,这件事情若要说给一个人听,也就只有眼前的人还能说上几句。 “说句实在话,其实我是有些害怕。” 谢颂华朝旁边的翠柳看了一眼,翠柳心领神会,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出去。 谢琼华这才说起自己在君莫醉的见闻。 听到叶容时的名字,谢颂华还有些恍惚,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何一直觉得落了什么事儿。 可不是将这位小公爷的婚事给落下了。 英国公夫人特意上门来请的,她却跑了出来。 不过想必送礼这件事情,霍管家自有安排。 “你是说欢喜姑姑实际上与宫里有瓜葛?” “你也是这种感觉对吧!”谢琼华立刻失声道,“我就有这种感觉,那日我听到她与小公爷的对话,语气里的自然与从容,好像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还有那位国师,在咱们大启,谁敢不将国师当一回事儿?她竟然还与国师碰面了,虽然她自己说是没有见到,可却跟国师交手了,这……这岂是一般的事情?” 谢颂华的脸色也变得稍微有些凝重起来。 谢琼华便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可听了他们的对话,总觉得京中要出事儿。 我毕竟在君莫醉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家里人不知道,我自己心里一清二楚,说句实在话……” 她颇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谢颂华,“我现在就是害怕,万一事情扯出来,因为我而对家里有什么影响,我就……” “好了!”谢颂华倒真是头一回见着自己家这位什么时候也不肯吃亏的大姐姐是这样一副模样,不由有些好笑,“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住下吧!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去,到时候时间长了,伯母起了疑,我写封信回去,应该问题不大。” 谢琼华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笑逐颜开,“我就知道,还是你靠谱。” “不过你也心里应该也猜到了为什么我会来这里,”谢颂华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腹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帮着打打掩护,横竖你这是悄悄地来的,倒是能帮我做些事儿。” 上次萧钰走了之后,谢颂华就将自己的这个院子里里外外清查了好几遍,所有的名单都给百越仔细查过了。 确保至少眼下的这个院子干干净净,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然她在自己屋子里还要掩饰着怀孕的事实,着实有些过于困难,也非常不便宜。 可怀孕这件事情根本就藏不住,她一个宸王妃,来了这里之后,也可能一天到晚都不出门。 眼下谢琼华来了,倒是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大同虽然不如京城那般讲究,可到底是京城世家女,出门带个幂篱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加上两个人的身量也差不太多,由翠柳扶着出去,也没有人会怀疑。 至于萧钰,谢颂华还在想办法要怎么瞒住他,或者,要仔细考虑清楚,需不需要瞒住他。 昨日听说大荣下了紧急动员令,征调全国青壮入伍,显然是预备打一场国战了。 京城那边就算是有再多的心思,在接到这样的消息之后也不可能再对大同这边有什么动作。 一个不好,未免就要背上叛国的罪名,激怒的是整个大启的百姓。 太子虽然为人有些愚蠢,但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眼看着自己就要成功,却为他人做嫁衣裳。 只是打仗这种事情,胜负本就没有必然之理,就算萧钰神机妙算,再如何是旁人口中的打仗的天才,又岂能事事料定? 因而谢颂华也着实有些心惊肉跳,害怕真的会出什么事儿。 唯一的好处就是,外头的事儿吃紧,萧钰便不能回来,如今改成了几日一封书信。 但很明显,这个人似乎不大擅长家书这种东西,最后简直成了记流水账。 好在到底学识在那里,虽然内容没有什么新意,却还能因他的文笔带来一些可读性。 谢琼华每每见着她捧着信在那儿笑的时候,就觉得浑身肉麻。 “真没想到成了亲之后你的是这样的谢颂华。”摘掉幂篱,谢琼华一屁股坐在了谢颂华旁边的台阶上。 “有椅子不坐,”谢颂华将信收起来,看着她那般坐着,不由皱眉。 “好容易出了家门,没有人管我了,”谢琼华翻了个白眼,“我看到外头那些妇人就直接坐在门槛上与旁人聊天,周围也并无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到了这里,我也同他们一样,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可不是什么谢家的大小姐。” 谢颂华不由笑道:“我说的是,如今天儿凉了,你如此坐在地上,容易惹寒气上身,谁管你规矩仪态呢?” 谢琼华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妹妹还是个大夫。 好像这种事情听大夫的总没错。 她也不再嘴硬,起来拍了拍屁股就往旁边美人靠上坐着去了。 眼看着谢颂华又要去捣鼓药材,顿时觉得无聊至极,“诶,我们来下棋吧!” 谢颂华毫不犹豫拒绝。 读书写字这些东西她能追一追,毕竟前世她也不是个文盲。 可琴棋书画这些还是算了吧!单纯被虐而已。 谢琼华哀叹了一声,却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其实吧!这京城里的女孩子,也就从前的英国公府姑娘下棋我看得上眼,只是她出来的少,我从前也甚少出门,竟只碰到过一回。 眼下我终于能出门了,她又入宫去了,到宫里还有谁跟她下棋哦,真是可惜了。” 谢颂华这才听明白她说的是叶瑾兮,想到那个温柔沉默的女子,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女子入了宫,真就像是进了牢笼似的,确实可惜。” “也有人想着能一飞冲天呢!就说那赵家,眼下有个太子能继位,刚刚没了一位皇后,这不很快又能补上?且下一任太子还在太子妃的肚子里,这可是几世的荣耀。” 谢颂华不以为然,自顾自往药房里去,才走出两步,又忽然停下了脚步,“你方才说什么?太子妃……” 第771章:还要不要脸? 这一回轮到谢琼华惊讶了,“你不会不知道太子妃怀孕了吧?” “太子妃?怀孕了?” 谢颂华忍不住重复了一下她的话,“你自哪儿听说的?” “啊?”谢琼华站了起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至于啊!宸王不可能连这点儿消息都不知道,此前京城可着实因为这事儿热闹了一阵儿,你竟然不知道?” 太子妃怎么会怀孕? 瞧江淑华那个样子,那张方子必然用下去了。 且后来她也见过太子,虽然没有把脉详细诊断,可望闻问切,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确实有些失于调和的迹象。 若没有用下去,江淑华何至于那般着急。 若是用下去了,赵明溪哪里来的孕? “你怎么了?”谢琼华见她神色不对,连忙走过去,“这不是好事儿么?太子妃的地位稳固了,那江淑华才不能随意闹腾,我以为你会高兴呢! 横竖那太子如何讨厌,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他多一个嫡子少一个嫡子与咱家关系也不大。” 谢颂华轻轻摇头,然后转身进了屋,“我写封信去。” 等把信交出去了,她忽然又想到,“江淑华就没有找过谢家?没有找过任何人?” “没有!”谢琼华十分肯定,“我娘讨厌死她了,若是她有信到家里来,我娘一定不会如她的意,更有可能会吵嚷出来。” 这倒是安氏的作风。 但却不是江淑华的作风。 以她的性格,太子妃怀孕了,她会是最着急的那个人,如此稳坐钓鱼台不是她的作风。 谢琼华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君莫醉听到的消息还漏了一个,“小公爷进了宫,说是江淑华有事儿要他帮忙,带个什么东西,只是我当时没有听清。” 谢颂华闻言陷入了沉思,没有见到叶容时,她也无法确定江淑华到底说了什么,就更不清楚为何她如此老神在在了。 “没事儿吧?”谢琼华也不小笑了,总觉得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似的。 谢颂华摆了摆手,“问题不大,不过你还能得到君莫醉的消息吗?” 提到君莫醉,谢琼华脸上的笑容里便含了一丝苦涩,“我从前还觉得我在君莫醉混得很是不错,如今才明白,我不过就是个小丑罢了,知道的消息,都是人家愿意让我知道的,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是。” 这样落魄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着实有些让谢颂华不习惯,盯着她那颓丧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谢颂华忽然笑道:“要不说你这是为了什么事儿,眼下你这副样子,可像极了闺中的怨妇。” 谢琼华原本提到君莫醉和欢喜姑姑的事儿,心里十分落寞,听到她这话不由恼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可说的是真的,若是叫大伯母看到你现在的这副样子,保管就不想逼着你相看人家了。 她那样疼你,估计是不忍心看到你往后嫁了人去了婆家这般委屈的模样的,或许咬咬牙,就干脆养你一辈子得了。” 果然这话对谢琼华有用,她气得不轻,立刻就爬起来,作势要打谢颂华,“悄悄你这张嘴,我不撕烂了去,简直对不起世人。” 翠柳见状,连忙上前来护着,“大姑娘,你冷静点儿,我们王妃如今可有身子在身上,这使不得,万一有个什么好歹……” 谢颂华丝毫不怕,躲在翠柳的背后,对着谢琼华做鬼脸,“你听到没有,我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你好歹注意点儿,哪有人像你这样欺负一个孕妇的!” 姐妹两个闹了一场,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谢琼华玩累了,摊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横竖你还是个宸王妃,想来若是我真嫁不出去,我娘又是在念叨得没有办法,你也能帮我这个老姐姐一把吧! 也不要别的,就只要给我一个住处,然后给我两件铺子,在安排些人过来伺候,当然,最好是有几个年轻好看的小郎君,那我这一世也就圆满了。” 谢颂华要被她给笑疯了,果然这人是真的不能学坏,看看这满脑子都是些啥。 谢琼华却看到谢颂华脸上的不自在来了劲儿,“对了,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那方面怎么样?” 顾锦圆蹙眉,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谢琼华干脆挑了挑眉,“就是那个!” “哪个?” “啧!”谢琼华立刻不满地啧了一声,“别装,我在君莫醉看得可多了!你是不知道那些个男人,有的看着光鲜亮丽,有的看着一把力气,实际上……不堪得很。” 听到她说到这个程度了,谢颂华才算是确认,自己这个姐姐说的竟然是床上那点儿事。 纵然是后世来的,可在那个时候,谢琼华也只是个黄花大闺女,何曾听过这样劲爆的内容,更没有跟任何人谈论过这方面的事儿。 一张脸立时羞得通红,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似的。 谢琼华似乎觉得很是有趣,挑了挑眉,笑着道:“我告诉你,这男人啊!还是要有经验的那方面才厉害,宸王从前从来不近女色,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想来那方面也糟糕得很,你没少受罪吧!我可是听楼里的姑娘说了,跟那些技术不好的男人在一处,简直跟上刑似的……” “行了行了!”谢颂华发现自己躲是没有用的了,只好出声制止她,“看来我得给大伯母去封信说清楚,别怪我不收留你。” 谢琼华哈哈大笑,一点儿低落的情绪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啧啧啧,你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这般害羞,这可不行,以我观察得来的经验……” “谢琼华!”谢颂华再也没有了好脾气,“你再多说两句,我让小青把你扔出去!” 谢琼华彻底爽了,心满意足地起身,背着手往外走,“不用扔,我自己出去逛逛去,你这个人啊!就是经不起开玩笑,一天到晚的,装得那般纯洁做什么?又没有奖励。” 等她走到门口时,看到那门外站着的一个高大男子时,顿时脸红成了中秋蒸熟了的大闸蟹。 “你……你你有病啊!”谢琼华觉当即便觉得应该先下手为强,毫不犹豫地就开始指着起面前的人来,“你不知道规矩吗?这是王妃的院子,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要通报吗? 还有,你一个大男人跑过来做什么,不知道先找个小丫鬟来报个信?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百越那张微黑的脸庞这个时候也涨得通红,被谢琼华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只是!”谢琼华的手指都快要戳到对方脸上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吗?什么话都是你能听的吗? 还是不是个男人?一个大男人也做起听人墙角的事情了!要不要脸?” 说完自己十分心虚地跑掉了,一个字儿都不再给百越开口的机会。 只留下百越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第772章:人心惶惶 实际上这个时候,坐在室内的谢颂华也有些凌乱。 方才谢琼华说那些话的时候有多么猖狂,眼下的局面就有多么尴尬。 她是为何会在这一世遇到这么一个嘴巴功能过于强悍的姐姐的? 百越是萧钰跟前的人啊! 谢琼华那张嘴在自己的面前这般叭叭叭地说了半天,在百越的心里,自己这个王妃的形象算是全毁了。 而百越着实是被谢琼华骂蒙了,思来想去,又觉得确实是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对方是个姑娘家,自己就这般跑了过来。 可是…… 说到底,他也是头一回听到那样的话,原来还有这般讲究? 想想军营里的那帮人…… 感情那些人都是在他面前吹牛的啊! 百越挠了挠头,慢慢拖着脚步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自家王妃似乎有些不自然似的坐在桌子后面。 “王妃……” 谢琼华十分别扭,可是相对来说,百越看上去竟然比她镇定多了,“京里有消息传过来,不好叫其他人看到,所以我特意跑了这一趟。” 说完他挠了挠头,然后指了一下院门,“不过好像,谢家大小姐……对我有些误会,我其实……” 谢颂华哪里还听得了这样的话,立刻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她……她心情不好,你不必在意。” 说完立刻转移话题,“待会儿还要去前头吧?这路上也挺赶的,让小青去给你准备些干粮,我就不耽搁你了,你快去吧!” 百越连连点头,“啊!好啊!” 等走出了谢颂华的院子,百越才猛然想到,他明明打算在王府用了午膳才走的,怎么就变成要带干粮出发了? 难道是王爷那里有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百越立刻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其他了,果真带着干粮急匆匆地走了。 谢颂华长舒了一口气,下次不管在什么场合,眼见着谢琼华话头不对,就该立刻阻止她。 然后她才打开了信封。 竟是谢温华的信。 信里自然而然地提到了谢琼华,倒是没有想到谢琼华竟然没有瞒着自己的哥哥。 在谢温华的意思里,对谢琼华留在大同,似乎也很是认可。 然后才说到要紧事儿。 陈留来了。 顾锦圆一惊! 陈留来大同? 然后便说起这是他的意思,原来高盈离开之后,陈留也没有一直干坐在家里看书。 平日里也有出去走动,毕竟与谢非梧之间有师生之谊,所以后面便与谢温华联络上了。 谢温华成了京郊三大营的副总领,跟前也缺几个得力又信得过的谋臣。 只是没有想到陈留的能力这么强,这才没有多久,就完全取得了谢温华的信重,然后十分慷慨地将他送来了大同。 而且看谢温华这话里的意思,大概明后日,他就该到了。 谢颂华对陈留不了解,唯一值能确定的就是这个是个学霸。 能考状元的人脑子都不会差的。 而谢温华是正正经经的武将,也是正正经经萧钰的大舅子,他既然这般将人送过来,必然也有他的道理。 谢温华在信的最后,又点了一个人。 蓝田。 谢温华似乎跟这个蓝田当真是有几分缘分,最开始接触到蓝田的人就是他,也是他将这个人拎到了宸王府。 谢颂华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踪影的人,竟然又一次被谢温华给撞上了。 这是什么样的狗屁缘分。 该不会谢温华一直没有着落的终身大事儿,是因为老天不小心将那个缘分给到了蓝田的身上吧?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谢颂华立刻往京里去了消息。 她必须要再一次抓到那个人。 对于京城里的一些事情的猜想,她十分需要这个人的佐证。 而且谢颂华还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直觉,这个人或许就是她解开谜团的关键。 等将自己最近想到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写下来。 谢颂华的目光最终落到了太子和太子妃身上。 最后她决定给叶容时写一封信,能连接宫里和京城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只是如今英国公府到底还值不值得信任,她着实不敢妄下结论。 信出去没有多久,萧钰那边情况不好,竟然连失三城,战线立刻往大启这边偏移了不少。 而大荣的士气也猛然抬升。 与之相对的是,大启开始人心惶惶。 别处或许还没有很明显的迹象,但是在大同这边却是感受的十分明显。 哪怕谢颂华不出府,也能感觉到那种紧张的气氛。 院墙外似乎就能听到哭泣声。 连谢琼华都不愿意往外跑了,“都是难民,身上背着的就是全部的家当,还有背上背一个,怀里捆一个的。” 谢琼华说着说着情绪就地落了下去。 “等吧!” 这一点,谢颂华和她是一样的,她没有经历过战争,不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更不知道如何直面那些因为战争而带来的淋漓的鲜血。 “还有些受伤的平民,虽然城里设置的救助点,可是那么多人,哪里顾得过来。” 谢颂华连忙将翠柳叫了进来,才发现她身上都已经换了衣裳,围着大围兜,头发也只是利落地挽了个髻。 一看到她身上的打扮,谢颂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皱眉道:“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翠柳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王妃,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此前您教给奴婢的东西,奴婢都会了,外头的事情,奴婢可以应付的过来。” 她终日坐在宅子里,面对的只是医书和药方,和有限的一些药材。 对于外头的消息,她虽然不是全然不知,可是许多消息也会被过滤掉,并不会真的报到她跟前来。 “死了很多人吗?” 翠柳轻轻摇头,“并没有,王妃暂且不用太担心,咱们这边一直都在有序撤退,并没有多少百姓直面大荣的军队,只是眼下天气冷了,许多百姓往这边来,难免会受点儿伤受点儿寒,这也是原本王妃您就预测到的,现在问题还不大。” 谢颂华这才稍微放了些心,也知道眼下这样的情况,这些人不可能会让自己出去。 她也确实没有办法出去,只好点头道:“那行,我也不拦着你,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儿赶紧来跟我说,若是有什么特殊的症状,记得第一时间报给我。” 这是怕发生什么大规模的传染病。 眼下这样的情况,卫生条件连基本的保障都无法做到,又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而且还有伤患,确实容易发生传染病。 谢琼华听着她们主仆的对话,一直抿着唇没有开口。 等谢颂华都吩咐完了,这才道:“我也想去。” 谢颂华惊讶地挑眉看向她。 谢琼华便再说了一句,“我也想去帮个忙!总好过于一直呆在这里干看着。” 她站了起来,看着妹妹道:“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我可以学,或者,我哪怕是在那里帮忙递一递东西呢?” 第773章:紧张 谢颂华哪里会阻止她,眼下是非常时期,她自己坐在屋子里完全帮不上忙都觉得十分难受。 谢琼华能出去,为什么要拦着? “留一个人给我就行,你们想去的就去,不过,”她又转了一道口风,“去可以,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眼下这些百姓失去了自己的家园,还有很多可能失去了亲人,心里难免有些怨气,这些怨气堆积久了,哪怕你们是在帮着他们,也可能得不到他们的感激,反倒会对你们生出埋怨。 人多的时候,情绪更容易被煽动,你们若是觉得不对劲,就赶紧撤,救人也是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施救的。” 谢琼华果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当即愣了一下,但很快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更加坚定了,“我知道了,你就在家里好生养胎吧!” 谢颂华也没有办法就这样安安心心地养胎,她一头扎进了药房里,埋头研究药房。 前几日百越将眼下能召集到的大夫都召集到了一处,谢颂华留了两个人,专门在外头记录,所有遇到的需要救治的情况,分门别类整理归纳,每日将得出来的材料送过来。 然后谢颂华便按照那些材料上的内容研究相对应的药方,同样分门别类地送出去。 如此一来,那些患了病的人的病势也能快速得到遏止。 这些出现在城中的原本都是大启普通的老百姓,并不是真的对政府对军队有什么不满,只是对活下去的充满了迷茫。 若是能将他们的病大大缓解,实际上也就能大大缓解了他们的焦虑,弥漫在城中的情绪也就能缓和一些。 谢颂华不懂战争,不懂许多事情。 可是她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最怕的是情绪被煽动。 萧钰还在前面奋战,后面一定不能出问题。 她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是是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事情能做,她也一定要做到最好。 情绪紧张的地方不只有他们这里。 京城同样紧张得不行。 英国公夫人最是生气,“这才成亲几日,这就又走了!还一声不吭地跑了,这回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 英国公看着自己夫人那般着急的样子,不由皱眉道:“罢了罢了,孩子大了,哪里还能一天到晚地被我们拴着? 你成日里念叨着要他成亲,还说什么只要她成亲了,如何都好,眼下这不是已经成亲了?由着他去就是了。” 这话半点儿没有宽慰到英国公夫人,若是从前她成了亲再跑了,英国公夫人或许真的不会那么担心。 可是现在在打仗,是真真切切地在打仗。 这孩子又不是个安分的,若是真的跑去了战场…… 英国公夫人想想那刀剑无眼的场面,就觉得头皮发麻,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做点儿什么,一定要将那个臭小子给拎回来。 她这般想着,便赶紧叫人套马车,往文家去了。 但是文家也正紧张的,只不过文家的紧张中还透着几分兴奋。 因为文小公子被叫回来了。 准确的说,是太子有旨意让文家小公子赶紧回京,打算要给他派新的任务。 文小公子是个武将,武将的功名在哪里博取,那自然是战场上。 如今宸王在大同那般打仗,要将文家小公子调动,那就只有是去大同。 那边可是宸王在坐镇,有王爷在,最后的胜利一定是铁板钉钉的,这一过去,不就是看着捡功劳么? 更何况,如今文家可是太子的人,文小公子若是能在战场上立功,将来太子登基,他就是新帝最为信任的武将。 英国公夫人自然没有办法在这里找到认同感,可是偏生她也不知道别的地方又能去找谁,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思来想去还是让英国公夫人去面圣。 英国公一直以来都是维护皇权的中立派,也一直很受皇帝的信重。 从前面圣的机会就比旁人要多很多。 只不过裕丰帝病重由太子监国之后,朝中的文武大臣基本上都见不到皇帝的面了,就是英国公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裕丰帝了。 原本英国公是想见太子的,可想想到底还是先递个帖子往乾元宫比较好。 这是对皇帝的尊重,毕竟如今皇位还没有更迭。 眼下坐在龙椅上的还是那一位。 而那一位的身体着实就是个迷,英国公这么多年敏锐的嗅觉,不是白练的。 只是让他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得了裕丰帝的召见。 别说英国公本人了,就是引荐他进去的太监都是满脸的恭敬。 据说这段时间以来,皇帝跟前就只有那么零星的几个人,就是太子也没有见过皇帝两面。 英国公来到乾元宫的时候,原本还以为会看到裕丰帝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他今日过来也就是来表表忠心,表示表示自己对裕丰帝的担忧与紧张。 然后才好去找太子说事儿。 却没有想到会看到裕丰帝身着一身中衣,坐在床上看折子的画面。 “陛……陛下?” 英国公下意识地发出了两分疑问,然后在裕丰帝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才陡然间清醒,立刻跪倒在地,“陛下,臣……终于见到您了。” 裕丰帝倒像是有些不大习惯他这个态度,手里的折子一顿,疑惑道:“你这都多大年纪了,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就好了,倒也不用如此。” 英国公的眼泪都已经出来了。 这倒不是装的,这么多年,他们家的荣耀全部都是裕丰帝给的,在他的心里,这个老人才是他真正的靠山。 “陛下,您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么?下官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担心,生怕您……” 后面不吉利的话他没敢说,但是露出来的那一份神情也很能说明他此时的忠诚与担忧了。 裕丰帝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孩子大了,总要让他们学着自己处理事情才是。” 英国公心里陡然一颤。 他听到了面前这位帝王华丽最关键的两个字——他们。 若是三皇子还在,说他们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此前朝中两党相争,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事实,皇帝对两个儿子犹豫不决,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裕丰帝说什么“他们”,这个“们”又是指谁? 谁能与太子一起担这个字? 英国公背后惊起了一身冷汗,毕竟英国公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中立的立场,而眼下他们哪里还是中立的? 就在英国公战战兢兢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眼前的裕丰帝似乎…… 脸色不大对。 白! 太白了! 不是女子敷粉的那种白,也不是大病初愈后的那种惨白。 在英国公眼里看来,此时的裕丰帝脸上的那种白,是青白色,偷偷地看了一会儿,他竟不知道到底算是青色还是白色。 “你在看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会一直看着裕丰帝的脸,然后忘了分寸。 裕丰帝的声音将他立刻惊醒了,连忙道:“微臣……微臣是担心陛下的身体,不知陛下如今身体到底如何了?大同那般还在打仗,眼下正是需要陛下运筹帷幄的时候。” 第774章:好了?没有 “朕的身子也就这样了……”裕丰帝终于看完了手里的折子,然后将它放到了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英国公道,“你这是希望朕站出来,将太子撸下去?” “不!不敢!”英国公连忙道,“微臣如何会起这样的心思?太子是国之储君,本来就该事先学习处理朝政。 只是微臣认为眼下正是要紧时候,陛下是天子,只有陛下站出来,才能凝聚万民之心。” 裕丰帝只是那样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也不说这话说得好或者不好,单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一直看得英国公额头开始出汗,身上开始发毛。 他这才笑了,笑了好一会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起来吧!都马上要抱孙子的人了,你与朕是自小的伴读,在朕跟前用不着如此。” 这样的语调是英国公熟悉的,他心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多谢陛下。” “不是朕不愿意出去劳心,既然是你一个人来了,朕也不瞒着你,如今朕的身子是不大爽利了。 如此静养着倒还好,若是真去劳心劳力,恐怕反倒会误了天下的事情,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情倒是正好让你替我料理了去。” 英国公今日本来就只是去找太子的,可这个时候看到裕丰帝还能如此脑筋清楚地与自己如此一番对话,哪里还敢往东宫去想。 “陛下请吩咐。” 裕丰帝倒也没有真的如何吩咐,而是自床后面的柜子上拿了一封信地出去。 洪文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双手捧过那封信交到了英国公的手里。 “好了,你就按照这上头说的去行事吧!” “是!”英国公立刻应声退下去。 裕丰帝在他倒退着走出了门,正要转身的时候,忽然又一次开口,“今日之事,你知道要如何做。” 在全天下的人眼里,裕丰帝如今都已经重病不起了,今晚上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叫别人知道了。 英国公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都不用吩咐,便立刻对忽然出现的韩翦道:“多谢韩公公今晚的茶,只盼望陛下能早日好起来。” 等外头的人走了,裕丰帝才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往后歪靠在大迎枕上,脸上露出几分恼怒而暴戾的神色来。 “到底要多久,朕才能好!” 他这分明是咆哮的样子,可是说出来当下,语气却着实有些弱。 洪文立刻从旁边的柜子里端过来一碗晾的刚刚好燕窝粥,“主子万岁爷莫要着急,这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好容易一势儿去了根,到底是伤了龙体,眼下且得要好生调理一段时间。” 见裕丰帝仍旧那般恼怒的样子,他又连忙道:“国师不是说了么?陛下是天子,且天上紫微星正是大放光芒的时候,这万里江山,且还要看主子万岁爷的呢!” 提到国师,裕丰帝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转过脸,目光落在那碗燕窝粥上,眉头更是紧蹙,“这药还要喝多久?” 洪文哪里知道裕丰帝此时这般虚弱要调理多久,只得陪着笑脸道:“国师说了,端看万岁爷的心情呢! 这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动怒,不要多思,万岁爷将心很宽了,这病啊,也就无法伤到龙体了,万岁爷自然就好起来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好在裕丰帝到底是听进了这个话,从他的手里接过那碗,仰头直接一口喝尽了。 洪文终于放下心来,然后看到从外头走进来的自己的师父,原本就弓着的身子越发弯了下去,再又仍旧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洪文总是有些话头,韩翦,你来说,你说朕还要多久才能好?” 韩翦如鬼魅似的出现在裕丰帝的床前,不似洪文总那般弓着身子,他竟站得很直,脸上的神色也称不上好看,目光更是淡淡的。 若不是裕丰帝清楚地知道他一向就是这样,而且也能容忍他这样,恐怕他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回避下,以奴婢看,还要很久。” 裕丰帝差点儿被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瞪着一双眼睛看了他好久,才慢慢地将情绪平复了下去,“你这个人……朕有时候是真不爱听你说话!” 韩翦这才微微躬了躬身子,“奴婢一向不大会说话。” “你干爹怎么就认了你这么个干儿子,他也不是那等不会说话的人!” 韩翦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微微垂着头,算是对他说了不中听的话对裕丰帝致歉。 看着他那张死人脸,裕丰帝大概实在是觉得无趣,干脆就将脸给别开了。 “太子最近很忙?” “朝野内外的事情不少,殿下忧心各方面的事情,却是有些操劳。” “朕看他大约也很得意吧!自来没有这般当家做主过!”语气听上去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眉眼间到底现出了几分狠厉来。 可见在这位帝王的眼里,如今儿子掌管着朝中大事,他也并不如何满意。 韩翦自然不会对这样的言语发表什么评论。 还是那般安静地站在一旁。 这偌大的空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韩翦不说话,裕丰帝也不说话,两个人好像在比赛谁能沉默得更久似的。 最终,裕丰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国师呢?” “国师说陛下您身体里的毒素基本已经清楚,只要静养即可,国师仍旧往宫外去了。” “他已经有月余没有入宫了吧?” “是!” “宫外……很好玩?” 说起国师,裕丰帝好似总要多几分耐心,言语中的不满也比方才淡的多。 韩翦想了想才开口道:“听说国师收了一位女弟子,很是有灵气,大约这段时间都在调教那名未来的灵教圣女。” “哦?”裕丰帝终于又再一次转脸看向韩翦,“圣女?你们东厂的消息,似乎来的有些晚。” 都已经说要培养成圣女的阶段了,可见不是最近才收的弟子,但是这么长的时间一来,东宫都没有收到消息。 韩翦连忙跪下请罪,“是奴婢手下的人办事不力。” “罢了!”裕丰帝忽然又摆手道,“那到底是国师,不是普通人,而且朕如何好对国师不敬?这事儿也不该再查下去。” 外头的铜磬响了一声,是到了裕丰帝就寝的时间了。 韩翦轻手轻脚地起身,然后慢慢地一步步往外退去。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床上的帝王已经睡着了。 洪文见着他出来了,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沉默地跟在韩翦的身后一步一步往黑暗身处走去。 “陛下这段时间以来,什么都很规律?” “是!”洪文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十分肯定,“一饮一食,都是完全按照此前留下来的时间表上来的。” 洪文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细小,几乎要叫人听不见,韩翦却一点儿也没有遗漏。 仍旧那般沉默地往前走,洪文便沉默地跟在后面。 “国师……”一直走到城楼上,韩翦看着远处亮起来的一座塔似的建筑物,喃喃地开口,“果真好手段。” 第775章:心里有数 这风一样被吹散在空中,洪文仔细地听了半晌,才听明白师父那句话说的是什么,一时间不由有些急了,“师父,眼下咱们该如何?” “咱们是陛下的人,自然只有多多地盼着陛下好,其他的,与咱们都不想干,”韩翦淡淡地回了一句,又盯着那宅子看了两眼,这才下了城楼,“注意着些,我看到好几个生面孔了。” 洪文等韩翦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才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也不敢耽搁,立刻便立刻让人去着手调查了。 等回过头来的时候,韩翦已经不见了踪影。 洪文想着眼下裕丰帝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他和自己师父是两个近身伺候的,如何能不知道里头的内情? 因而也忍不住目光朝外头那座高楼看了两眼,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出去了。 英国公入宫见了裕丰帝的事儿,虽然特意掩饰过。 可如今这宫里头,想要瞒过太子的事情也没有两件了。 当即脸色便有些难看。 “叶瑾兮最近如何?” 太子问出这话的时候,赵明溪正拿了绵软的细棉布裁衣裳。 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可如今这个孩子是太子最为盼望的,赵明溪更是盼着能够一举得男。 因而哪怕宫里头有专门的绣房,自己跟前也有女工十分出色的宫女,但她还是忍不住自己亲自动手,想要给孩子做几件贴身的衣裳。 “叶侧妃一向性情冷淡,除了偶尔来我这里问安,大部分的时候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从来不出来惹事生非,我倒是没有看出任何的异常。” 大约是因为如今太子妃的肚子里这个孩子的缘故,太子对太子妃的态度好了不少,最关键的是,显得更体贴得多。 比如如今事情不忙的时候,还会主动留在赵明溪这里陪着她。 因而听到她这么说,也没有觉得如何。 “这个英国公知道不少父皇的事情,从前的事情没有摸清楚,我心里始终不大踏实……“ 赵明溪却道:“殿下多虑了,从前父皇偏宠高贵妃这是宫里宫外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如今高贵妃已然成了个废人,您可曾见到父皇过问过一句? 哪怕身子不舒服,哪怕真的病了,既然能见英国公,如何就见不得高贵妃?如何就不能派人多问一句?” 她说着脸上的笑意更盛,却不是得意的笑,而是一种极其温柔的笑意。 “眼下殿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朝臣都看得清楚明白,让所有人都知道您的能力,更让天下的百姓放心大启的将来落在您的肩上。 且不管多年前的事情到底如何,您身为太子,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势力,那将来就算是有什么变数,也变动不起来。” 这话倒是说得十分中肯。 裕丰帝在位这么多年,虽然积威深重,但是认真说起来。 在位十几年,一大半的时间都在修仙问道,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也只会玩弄权利的平衡之术,让两个亲生的儿子斗得你死我活。 甚至因为三皇子的一点儿举动,就直接在母后筹划了这么一场宫变。 所有的一切,对于裕丰帝就只有一个解释。 这个帝王是真正的自私。 什么天下万民,什么江山社稷,都不及他一个人重要。 百姓虽然愚昧,却并非没有心。 裕丰帝即便真的还能闹出什么动静来,又能赢得多少人心? 最关键的是那位国师。 只要裕丰帝还在世一日,他就一日不能动那个什么劳什子国师,这才是让太子最为郁闷的所在。 “此前调查的东西我让人送过来,你看了没有?” “看了,”赵明溪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终于将手里的活计停了下来,脸上现出了几分忧色,“可是这样的事情,着实……有些叫人心惊肉跳,殿下可有泄露一星半点儿的出去?” 太子立刻道:“怎么可能!孤清楚这里头的凶险,也正是因为这事儿不好在外头胡乱传,孤才想要将这件事情交给赵家去做,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赵明溪其实早就已经在想这件事情了,所以很快便从内室取了一份东西出来,“殿下不妨且过目,我也只是提出一点儿建议,能不能用,还是要看殿下的考量。” 没有了手底下的那帮人,太子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主见。 可是眼下的这件事情偏生不能让其他人任何人知晓。 若是赵皇后还在,他还能去找自己的母亲。 可眼下赵皇后已经过世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就只有发妻了。 太子也按捺不住,立刻起身要出去,“我那边到底还有些事情要忙,你早些休息,孩子还小,这些琐事可以慢慢来,别敖坏了自己的眼睛。” 赵明溪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丈夫如此体贴入微的关怀了,常年表现得端庄淡然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羞涩之意。 “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 除却那件烦心事儿,太子最近的心情着实不错。 后院也是一派和谐。 想到这里,他不由便想起了江淑华。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江良娣的院子里了,那是个小妖精,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的温柔和小意。 偏生又不是全然没有脾气,偶尔也会因为吃醋,露出几分撒娇的情状来,然而这样的她更加让人着迷。 哪怕太子不想承认,时间长了,却也清楚地明白,在女子的事情上,江淑华对于他而言,着实算是个特殊。 而江淑华看到他过来,也是十分诧异,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太子镇日里忙着外头的事情,就算是入了后院,基本上也都是在太子妃跟前探望她的胎,极少踏足其他人的院子。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不过是在她心里转了一下,她便又立刻笑着迎了上去,“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听说前院忙得很。 此前可就有人说过我狐媚勾着殿下,这个时候您在过来,岂不是要向天下人证明,我真正是那狐媚的?” 明明语气里带着几分男子多半不喜的张狂矫情,可偏生她就用那样温柔清润的嗓音说出来,又带了几分正经的味道。 太子便什么气恼也生不出来了,只是笑着道:“你既这么说,为了维护江良娣的好名声,孤还是不打扰了。” 江淑华便快步走过来,一根手指便勾住了他的衣襟,睁着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与殿下说过,我在乎那点儿名声了? 我虽不算是什么狐媚惑主,可是想要勾着殿下却是真的,因而认真说起来,那些人说得倒也没错。 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叫殿下耽搁了正事儿,那……那我也只能跟其他人说声对不起了!“ 明明没有任何道理,偏生又表现出这般义正严词的样子,太子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招架得住眼前的女子。 当即也不再多浪费唇舌,一把便将人抱了起来,直接往里屋走去。 第776章:自掘坟墓 江淑华不过轻声惊呼了一声,便很快换成了低声而妖娆的求饶声。 因为外院的繁多事情,加上赵明溪的胎,已经素了许多日的太子如何还能把持得住。 一个晚上,屋子里足足唤了三次水,才算彻底安静了下来。 然而太子是沉沉地睡过去了,江淑华却拖着疲惫的身子睁开了眼睛。 借着外头留着的一盏灯的光亮,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 太子实际上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加上三皇子死后着实有些过于自大,在某些方面也就没有什么顾及。 眼下身上只盖了一床薄被,又因为两个方才的疯狂,那薄被也被掀了一半,露出他的肚皮来。 看着那白花花的肉,江淑华心里一阵腻味。 轻轻皱了皱眉,然后便赤着脚下了榻。 虽然还没有烧地龙,但是屋子里已经拢了熏笼,地上虽然有些冷,可还受得住。 她径自走到外头的起居室。 方才两个人是一路从这个地方荒唐到里头的卧房里的。 她清楚地看到太子的衣服里有一封信。 眼下对于江淑华来说,外头的事情她知道得越多,对于她日后的安排便越有利。 能让太子到了后院还揣在怀里的信,能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她才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等将信里的内容看完之后,她良久默然无语,脸上的神色却添了几分惨白的味道。 呆立在窗边,一直到内室传来太子翻身的声音,她才猛然惊醒,然后将那封信又原模原样地放了回去。 然后再回到内室的时候,床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她才放下心来。 转而又轻手轻脚地自旁边的桌子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径自浇在了窗边高几上的一个香炉里。 眼看着那袅袅的香烟彻底散尽,这才推开窗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 竟然是个难得的月圆之夜,月光明亮,甚至都看不到一颗星子,整个夜空显得十分干净澄澈。 江淑华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夜风吹过来觉得有些寒凉,才终于将窗扇重新合上了,转而回了床榻之上。 对于太子留宿在江淑华的院子里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了东宫。 太子对江淑华的偏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眼下太子妃怀有身孕的情况下,太子竟然还不会忘记江淑华。 因而原本想要看江淑华笑话的人也都收敛了心思。 就算嫡长子是太子妃肚子里出来的,以眼下的情况看来,将来太子登基,江淑华一个四妃之位怕是跑不掉了。 眼下落井下石,岂知不是为日后掘坟墓? 只有赵月蝉十分不忿。 如今赵明溪怀了身孕不好伺候太子,本来就该由其他人多多分担。 在赵月蝉看来,自己才是第一顺位人,毕竟如今东宫内院的事情都是自己在管理,怎么说太子也该好好疼惜疼惜她才对。 怎么会总是那般看重江淑华那个贱人。 偏生这样的话,她也不好再说出口。 当了家才知道在这些底下人跟前立威是如何重要的一件事情,她倒是比从前更谨慎了几分。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每两日,江淑华就发现自己这屋子里送来的饭菜布匹都比从前次了一等,当问及赵月蝉的时候,对方却是和颜悦色地告诉她,这都是公中的旧例。 从前发的那般好,大约都是赵明溪搞错了。 实际上哪里是搞错,只不过赵明溪的性格就是这样,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儿,就跌落正室的体面。 且在她看来,既然太子喜欢江淑华,便应该替太子设想周全,没有哪个男人会看到自己最宠爱的女子过得拮据艰难。 太子妃是正妻,更是将来的国母,为人如何能小家子气? 这也是一直以来,太子最满意她的一点。 而如今到了赵月蝉手里,这些规矩全部都得改一改了。 面对赵月蝉如此的刁难,江淑华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见到赵月蝉的时候也如常含笑打招呼请安。 倒是赵月蝉自己先忍不住,“前两日江良娣跟前的宫女跑到我那儿与我闹了一场,说是我苛待了江良娣,后来我也让人与你的宫女说清楚了,这都是原本应有的例子,良娣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可千万莫要误会了我才好。” 原本她就是想要看看江淑华被打压之后不服的样子,因而嘴里说着好听的话,眼睛里却带了几分鄙夷的神色。 岂料江淑华却盈盈朝她福了个身,“赵侧妃严重了,从前是殿下特意为我说了两句话,这才将我的份例稍微提了提。 从前我便觉得如此做十分不妥当,会坏了规矩,但是赵侧妃也知道殿下的性子,在自己女人的身上,向来都喜欢下死力气的,所以……才有前头的事情来。 太子妃娘娘一向以殿下的意思为主,也是想着疼我宠我,这才一直没有规矩了那么长时间,眼下侧妃拨乱反正,这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也好叫其他姐妹心里舒坦些。” 赵月蝉被她几句话说得十分不舒服。 明明吃亏的是江淑华,可是眼下心里难受的却是她自己。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江淑华说的那些关于太子的话。 自己入宫这么久了,太子拢共就没有跟她说过多少句话,来到自己的院子里过夜说到底也是因为赵家这两个字。 至于江淑华说的那些疼爱,还有她故意说的什么“下死力气”,更是根本无从谈起,明晃晃的打脸变成了被打脸,赵月蝉心里如何不气。 当即便想要给江淑华一个耳刮子。 但是到底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也成熟了很多,而且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与江淑华的交手,哪一次她真的占过上风? 最重要的是,只要她动了手,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她自己。 为了这事儿,赵明溪也不知道说过多少回。 大约这宫里最重要的还是明面上的和平,为着这句话,赵月蝉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只是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之后,却是气得狠狠砸了好几个花瓶。 思来想去之后,却是想出了一个毒辣的计策,“不就是生了个姑娘么?有什么好得意的,等长姐生出了郡王来,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再说了,这宫里谁不会生?只生出了个女儿,那就说明她命不好。” 她在这边嘀嘀咕咕,跟着她的宫女急得不行,“侧妃,您可不要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儿啊! 这个江良娣,着实有些说不出来的邪乎,咱们惹不起,还躲得起,只要等太子妃娘娘顺利生下小郡王,以后有她的日子受的。” 赵月蝉看了自己的宫女一眼,冷笑道:“以后哪里有现在方便?她不是总在我面前得意么? 那行,且让她得意,等回头她看着别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生下儿子来,她却一直守着一个女儿,我倒是想看看她的表情又是怎么样的。 长姐和母亲说的都对,对付这样的人,目光一定要放长远,我可不会再如从前那样的傻气了。” 第777章:你会后悔的 那宫女还要再劝,另一个宫女却是刚好走进来,笑着道:“姐姐就不要劝侧妃了,江良娣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无根的浮萍。 男人么,有的总是有些自己独特的口味儿,可是这天底下又不是真的谁离不开谁,一个江良娣,难道还真的无可替代么?” 听到这话,先头那宫女立刻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宫女却是一点儿都不畏惧,反倒认真道:“咱们是跟着侧妃一路从府里过来的,别人不知道咱们侧妃,难道咱们两个还不知道么? 侧妃从小就在太子妃娘娘的光芒笼罩之下,整个府里,又有几个人真的看得到侧妃的好? 入了宫之后,所有人眼里也只有一个太子妃娘娘,什么人在乎过咱们娘娘?且你我也时常听到有人背后嚼舌根子,将咱们侧妃与太子妃娘娘做比较。 眼下好不容易,咱们侧妃手里有了权利,就算是想要替自己谋取些什么,也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这话说得前头那宫女无话可说,诚如方才她所说,其他人不知道赵月蝉的委屈,她们两个还能不知道么? 自小伺候大的主子,在她们的眼里,赵月蝉就是头顶的天,做事情之前,想到的自然也是赵月蝉。 而赵月蝉听到这话,越发觉得撞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当即便大声夸赞那丫鬟,“你说的对!而且你们也放心,我如今也不会再同从前那般什么事儿都自己去做了。” 先头的宫女还是有些担心,可是看到自家主子踌躇满志的样子,到底没有忍心开口再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后头的宫女一眼。 赵明溪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倒不至于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想要知道的人,总能找到她的方法。 江淑华看着自己记录的厚厚一本人际关系图,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 从太子那儿得到的消息着实太过于震惊,她好几日都没有消化掉。 可是她也看出来了,若是这件事情有一日真的捅出来,作为太子的人,她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她必须要先行做好打算。 明月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在窗前写写画画,立刻不敢再往前一步了,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等着。 一直等到江淑华放了笔,这才往前走了两步,“良娣,这是您此前放出去的消息,眼下都回了消息过来,只是最近宫里抓得严,巡逻的侍卫也换了好几茬,巡逻的频率更是提高了不少,因而才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原本对于这宫里巡逻的军队、人数、频次,她并不如何关心,横竖她终日待在东宫也做不了什么,反倒觉得有一种安全感。 而现在当她了解前面的事情越多,嗅觉也就变得更敏锐了起来。 宫里的禁卫军都不是一般的来头,更不是一般的人能触碰得到。 所以这些东西的变动,往往牵涉着后面更大的事情。 有些事情,大概比她想象得还要更严重一些。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明月连忙回答道:“良娣要联络的那几处,有一部分回了信,但是似乎算不得什么重要角色,倒是有两个奴婢着人仔细查了查,才发现对方藏得很深,怕是真的有来头。” 听到这里,江淑华才放下了手里的笔,转头朝她伸出手来。 那宫女立刻将两封信交了过去。 在江淑华拆信看信的过程中,那宫女又接着禀告道:“江家夫妻两个如今也不住在原来的宅子里了,宅子已经关了门,而且从外头锁了。” “什么?”江淑华只看到了一半,便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眉头紧皱,看着她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明月是后头才来江淑华跟前的,前头的事情她并不如何了解。 因而也就不知道前头江家夫妻与江淑华见面的事情了,闻言只摇头道:“奴婢去查的时候已经走了,周围也没有什么街坊邻居,因而并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儿。” “荒谬!”听到这个消息,江淑华着实有些不高兴,将手里的信网旁边的桌上一拍,“叫你们好好地替我看着,就是如此看着的?眼下小竟然还有脸过来禀告?还不赶紧去找?找不到他们两个人,你叫下面的人也不用干了。” 宫女立刻低头认错,着急忙慌地匆匆跑了出去。 江淑华在一旁冷静了许久,才算是将心里的那口气给咽了下去,重新拿起了一旁的信纸。 “不过就是几个人而已,还有什么人是拿钱买不通的么?” 她这么想着,便已经有了主意。重新拿起一旁的毛笔,寥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抬眼看到外头已经缺了一半的月亮,忽而展颜一笑,“谢颂华,这一次,你还能赢我吗?没及时弄死我,你会后悔的。” 萧钰如今正在忙于前面的战事,谢颂华确实没时间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也怕自己说的事儿,让他分心。 但是却已经让百越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黄子澄。 锦衣卫本来就搜罗着整个大启内外的各种情报,相对来说,黄子澄那边,更能用得上这个线索。 与此同时,大同的一些官宦人家也因为这迟迟不结束的战事,而开始紧张起来。 原本谢颂华过来的时候,就对外宣称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大同这边的官员的清楚萧钰的性子,王爷性子冷清,王妃夫唱妇随不爱走动也是常理。 因而哪怕是最开始,各府官眷也只是打发人上门送了些礼,并没有过府。 对于几个地方上长官家的邀约,谢颂华礼貌婉转地回绝了之后,众人越发清楚宸王妃并不欲在地方上与他们这些人结交。 但眼下不比以往。 从前边关也并非没有过战事,可宸王手底下的几个将军都是骁勇善战之辈,那些小打小闹的事儿,一年总也有几回,都用不了多久,就能平息。 哪怕有的时候闹大了一些,宸王若是出面,更用不上多久。 然而这一次,这战事竟然一直到十月底都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不说,城中的难民倒是越来越多,而对于地方上军粮的征调也要求得越来越急。 如此一来,众人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偏生萧钰本身又不在城里,宸王府住着的便是那位内阁首辅的嫡女。 因而便有些胆大的将主意打在了谢颂华的身上。 谢琼华这些时日都在城里帮忙,虽然带着围帽,但此前她借着谢颂华的身份也在城中行走过多回,以至于众人都认定她就是宸王妃。 这不,才将两分药材打包好,要叫人送出去,便有一个穿着打扮甚是考究的妇人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这位夫人,此处并非寻常医馆,乃是官府为流离到城里的难民所设,若是夫人有什么不适,还请别处请医。” 谢琼华的性子本来就不是那种温柔和气的人,因而说起话来,便显得不大客气。 大同知府在大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知府夫人一来便被如此慢待,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可想想对方的身份,那不高兴也只能死死地压着,仍旧笑着道:“王妃还没有见过我,我是大同知府刘大人之妻。” 第778章:你来做什么的? 谢琼华有些纳闷儿,便抬眼又看了她一眼,“幸会,不过,就算你是知府夫人,也还是这个规矩,这里没有大夫有空替你看病。” 说完便又招呼那边的丫鬟过来帮忙,“这个称错了,重新称十份过来。” 竟是直接将这知府夫人晾在了一旁,那知府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在大同待了这么多年,着实是头一回被人如此慢待。 可想想对方是宸王妃,即便态度傲慢些,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她连忙道:“王妃误会了,实际上我是昨日才知道,原来王妃这段时间一直在城中帮忙收容安顿外头来的那些流民。 我家老爷着实将我狠说了一顿,身为大同的父母官,我这个做知府夫人的,竟然还不如王妃知道体恤百姓,这个时候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着实…… 话还没有说完,手里就被人塞了一杆称,谢琼华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正好这里缺人手,你认得戥子吗?” 知府夫人被这一手弄得有些发蒙,然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谢琼华便道:“这就好,按照这个方子上的名称找药,然后按照数量称出来,会么?” 谢琼华见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便有些不喜,皱眉道:“你若是什么都不会,不妨站远些,莫要在这里搅和,我这儿的事情不少,没那么多功夫给你浪费。” 语气里竟是露出了几分嫌弃的意思。 一旁几个帮忙的城中大夫不由惶恐至极,都垂着头在一旁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半点儿不敢掺和到眼前的事情里来。 不过心下又暗自兴奋,毕竟这大同知府的夫人平日里在大同实在算得上是耀武扬威,别说对他们这些普通的小老百姓了,就是一般人家,那都不放在眼里。 此前大同知府的小姐当街纵马撞死人命,愣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还突然贴出了一张告示,说是老早就说过,当日会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对街道进行清场。 最后又给了一百两银子给那户死了孩子的人家,勒令对方不许再多生事。 这也只是一件大同的大夫们比较印象深刻的事情而已,毕竟当日那孩子被送到医馆的时候,许多人都是眼睁睁地看着的。 所以这大同知府夫妻两个在大同百姓的眼里,都不算什么好人。 只不过因为又宸王在,大面儿上的事情倒也还算过得去。 大夫们也猜测过这个一直带着帷帽贵女,是不是就是宸王妃。 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来了医馆之后也只顾着跟大家一起忙碌,因而也就没有人敢问出口。 这会儿知府夫人的出现,倒是印证了大家的这个猜测,不由心里对宸王夫妇的印象更好了。 做起事情来也越发有劲儿,一个两个都麻利地忙碌着。 知府夫人竟就这样被晾在了一旁。 她下意识地就想将手里的称扔开,她好歹也是个四品诰命,竟要的这一帮庶民面前做这等粗活儿不成? 这也就罢了,眼下这宸王妃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似对自己很有些成见。 难不成是这帮贱民对她说了什么? 那自己若是留在这里,岂不是要认她羞辱,那往后在这些贱民面前,还能有什么威信可言? 知府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到底还是赔了个笑脸,“怪不得我家老爷总说我不会做人做事儿,哪里想到这里竟然这般忙碌。 我家里还有好些家仆,这便回去带一帮人过来帮忙,也能叫王妃歇一歇,莫要这般劳累。” 说完便留神打量着谢琼华的脸色,奈何谢琼华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她说话似的,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知府夫人只好讪讪一笑,“那臣妇就先过去了。” 等迈出了医馆的大门,知府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跟着的婆子脸上确实有些忧心,“夫人,老爷让您过来跟王妃打好关系,您就这样走了,怕是不大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知府夫人闻言却越发气恼了,“我也是京中嫁过来的,何曾见过这般不会做人带贵妇人? 是王妃又如何?当谁不知道她的底细?不过就是个乡野村姑,借着家里的势头,一招飞上枝头罢了! 你瞧瞧她那个样子,跟着那帮腌臜的贱民在一块儿忙活,也不嫌脏不嫌臭,京中那个贵妇人会做这等跌份的事儿?” 婆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温声劝道:“如今正是非常时期,王妃跟王爷一条心,大约也是想要就此收买些人心吧!” “妈妈你可不要劝我了,难不成我当姑娘的时候,您没有陪我去给城外那些难民施过粥? 不都是做个样子就行了么?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谁不在乎体面?这位宸王妃这不是为了收买人心故意这么做,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咱们这些人家的规矩和行事的体统。” 婆子一想,自家夫人这般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可到底想着蔡知府吩咐的事情,又担忧道:“可是咱们不是来向王妃打听前面的消息的吗?眼下这一无所获,若是老爷问起来……” “妈妈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个蠢妇……” 说着到底有些忌讳,连忙往四周瞧了瞧,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方才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复又露出几分轻蔑的神色,“妈妈瞧她那个样子,但凡是个正经男儿,谁瞧得上? 宸王是什么样的人?别说我们大同这些官宦人家的姑娘了,就是那边京城里,也多的是想要嫁给他的。 这样的人中龙凤,眼界岂能一般,当初娶她不过是因为政治上的考量,心里如何也不会真的将她当成王妃的。 既然没有真正将她当成自己的妻子,外头的事儿又怎么会跟她说?等我回去将这件事情与老爷说清楚了,老爷也就明白了。” 妈妈轻轻点头,“夫人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方才没有将前院的两个人也一起带进去,那样在老爷跟前便越发好说话了。” 蔡夫人并没有将这当成一回事儿,方才这一番贬损谢颂华的说出来,她心里畅快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因为方才谢琼华对她的态度刺激到了她,还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差刺激到了她。 总之她这会儿就是对谢颂华十分不满。 这份不满在见到自己丈夫——蔡知府之后,更是半点儿没有掩饰。 见面就将谢颂华里里外外地数落了个遍,然后又苦口婆心道:“老爷,若是您真想得到什么消息,不妨跑一趟,去找找王爷看看,咱们有些东西是不是该提前准备,往别处运去?” 她说着便又想到自己花大价钱置办的几样家私,这些东西可是着实不好搬运,真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才想到可以借着丈夫手里的人手帮忙,抬眼就看到丈夫瞪着自己的一双怒眼,“这就是你这一上午得来的消息?” 第779章:不许轻举妄动 蔡知府家境十分一般,当初算是寒门式子得了个进士出身。 蔡夫人的父亲慧眼识珠,便将女儿嫁给了他,并且一路扶持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子。 因而在蔡知府的眼里,妻族是自己的贵人,这成婚多少年来,对妻子也十分敬重。 哪怕知道自家夫人身上很有些京中那些贵族身上的习气,也半点儿没有怨怼之心。 偶尔闹出了什么事儿,能遮掩过去的也都帮着遮掩过去。 哪怕因此自己的政绩上都曾经受过影响。 所以今日他这个样子,着实将蔡夫人吓得不轻,愣了一下才怒道:“老爷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倒是想要打听打听,可是那宸王妃,只顾着和那些百姓搅和在一起,我赔着笑脸跟她说话,她还那般爱答不理的样子,难不成我还要在她跟前继续丢人现眼不成?” 蔡知府压抑着怒火,冷声道:“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若是我能与王爷取得联系,我还让你去找王妃做什么?” 蔡夫人听到这话才吓了一跳,“老爷和王爷断了联系?这怎么会呢?军中的辎重都需要通过老爷的手往那边送,若是老爷联系不上王爷,那……” “无知的妇人!”蔡知府恨声骂了一句,然后不住地来回踱步,“我是这里的一方父母官,眼下这样的情况,只能跟着这些百姓一起在这里守着。 大同若是受不住,京城都会有危险,我是不能逃的,眼下不知道前面情况如何,只能做备战准备,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和孩子们!” 蔡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老爷,你不要吓我啊!王爷可在前头呢!怎么可能就打到大同来了?这多少年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啊!” 蔡知府仍旧在屋子里急急地踱着步,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妻子的话。 蔡夫人却如何都忍不住,记得头上汗都出来了,“老爷你仔细与我说说!还有你方才说,说你要跟这里的百姓一起守着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那大荣的军队打过来了,你还要带着人抵抗不成?你是个文官啊!你又不是穿铠甲打仗的,这事儿哪里是你的事儿。” 蔡知府盯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圈椅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到底语气软了下来,“还没有到那一步,我已经派了几个人出去,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前头的人。 你这个时候就不要添乱了,好生老老实实地,往王妃跟前去,眼下王妃既然还在城里忙活着,那应该问题不大。 若是哪日看到王妃撤离,你就赶紧带着孩子们一起走,往京城里去,或者干脆去南边儿。” 蔡知府这话才算是真的吓到了蔡夫人,她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老爷,你可不要吓我啊!这事儿……怎么可能呢!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 说着又干脆道:“你……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见丈夫看过来,她连忙加了一句,“我是说,若是真的有一天,那大荣的军队打过来,你……” 蔡知府叹了口气,朝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是天子的门生,这么多年吃着朝廷的俸禄,当着大启的父母官,这守护一方百姓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自然只能留在这里,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圣人的教诲?” 蔡夫人不能理解,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到底也是多年的夫妻了,她心里清楚,丈夫在这事儿上头就这一根筋,恐怕就是磨破了嘴皮也未必能劝得动。 真要到了那一天,只能另想办法了。 不过…… 她想了想又道:“老爷,若你不跟着我们一道走,那我们现在留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倒不如趁着现在大同还太平,我带着孩子们直接回京往我娘家去算了。” “你当我为何要将三郎送去南边儿念书?” 听到他这话,蔡夫人眼睛一亮,“老爷是提前给三郎谋了后路?那大郎二郎姑娘她们……” “动动你的脑子!”哪怕蔡知府一直对妻子十分敬重,甚少说重话,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口道,“若咱们一家人都浩浩荡荡地离开,这城中的百姓,周围的人家知道了,难免会造成恐慌。 眼下又是紧张的时候,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别到时候,仗没打过来,咱们这里头就先乱了。 且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大荣的探子,但凡城里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是他们往外头递消息,在里头闹的时候,若因此而闹出了大乱子,到时候,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蔡夫人十分不认同丈夫这话,摇头道:“眼下谁还顾得上咱们,我带着孩子们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就是了,整个大同都是老爷在管着,这点儿消息还瞒不住!” “你敢!”蔡知府立刻站了起来,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道,“夫人,此事我不与你开玩笑,这事儿你方才在我这里说说便罢,若是真的敢付诸行动,莫要怪我不念及夫妻情分。 当年泰山看重我,选我做女婿,也是因为我书读得好,又认为我是个可靠的人,才对我投来青目。 若是你我夫妻因此而反目,想必泰山大人也不会怪罪于我。” 蔡夫人气得脸色煞白,却是终究不敢再说什么了。 夫妻这么多年,丈夫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反应,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眼下不是跟丈夫讲道理的时候,她干脆就歇了继续辩解的心思,淡淡道:“行了行了,我听你的就是了,我还不是担心几个孩子么?难道还能为了我自己?” 蔡知府盯着妻子半晌,终于放下心来,“你既然没有那个心思,这是再好不过的,不过王妃那边,你今日做得便十分不妥当,下午仍旧过去一趟,看看王妃还在不在。 若是还在,你便与王妃一同忙活,也叫城里的百姓看看,咱们家没有乱,衙门没有乱,大家也能放心些。” 蔡夫人蔫哒哒地应了一声,然后闷着一张脸往后院去了,只说是去多叫几个人,一起过去帮忙。 只是一进后院便沉下了脸。 一旁跟着她的婆子哪能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连忙道:“夫人,这事儿还是听老爷的吧!老爷毕竟见多识广,这么多年,哪一件事情不是以您和公子姑娘们为先? 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估计老爷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安排,眼下咱们还是不要自己先乱了,带乱了老爷的布置。” 蔡夫人却是冷声道:“你知道什么?!夫君他什么都好,就是在读书上读坏了脑子,打仗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吗?若是真的打进来了,那些拿大刀的大荣人可不会见你身份不同就眨一下眼睛的。 你赶紧去叫几个人过来,让我想想怎么把家里这些东西先搬走,现在不搬,回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对了,还要写几封信出去,这事儿不能拖,一定要快!” 第780章:聪明过头 婆子还想说什么,蔡夫人立刻道:“妈妈,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那几个孩子你也是一直帮着照顾着的,难道你想看着我们娘儿俩被我们老爷那要不得的忠心,给坑死在这儿么?” 婆子下意识地想说,老爷并非那种不知变通的人,可蔡夫人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已经脚步匆匆往屋子里搬账本去了。 婆子思来想去,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蔡夫人的声音便从里头传出来,“奶兄跟着大郎先走,我们晚一些时候都可以。” 听到这话,婆子再没有迟疑。 事情不到自己身上,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感受,可是现在说到自己的儿子,婆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总得先把儿子先送走再说。 当然在明面上,蔡夫人还不敢太过于违拗蔡知府的话,当天下午便又带着底下几个仆妇往医馆去了。 谢琼华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夫人怎么又来了。” “上午就要过来,偏生府里的事儿缠住了,这不一上午将事儿全部处理完了,这才带着人赶紧过来给王妃帮帮忙。” 蔡夫人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讨好与小意,谢琼华却根本看都不看一眼,随口应了一声,然后让翠柳去安排。 结果翠柳直接将蔡夫人带去后院裁剪纱布了。 至于蔡府的那些人,也一个个的都有了安排。 蔡夫人自小娇生惯养,出嫁之后,蔡家也无人敢为难她,这些手头的活计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做过了。 眼下多少有些不适应。 可这周围这么多人盯着,她方才又是在谢琼华跟前说的那般好听,总不能撂挑子不干。 而医馆里其他人看到知府夫人竟然也亲自动手,不由觉得惊讶,同时也认定她只是来做做样子而已。 便有那胆大的,赶紧自仓库里又搬了几匹纱布过来,“夫人来得可太及时了,这些天我们这些人忙得脚不沾地,就是王妃也没有一刻休息的时候,却还是忙不过来,眼下有了夫人,大家也都能稍微松一口气了。” 蔡夫人看着那穿着粗布衣样的妇人,视线不由落在对方粗糙的脸庞上,只觉得十分膈应。 这人还不及自己家的仆妇体面,眼下她竟然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做事儿。 偏生在这个时候她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尽量避免与对方接触,与其他人靠得太近。 纵然十分注意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可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有眼睛亮的能看得出来。 眼下这样的情况,连王妃都来忙活了,也没见叫一声苦,更没有摆半点儿架子。 这个蔡夫人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四品的诰命,难道还能比王妃更尊贵么? 因为有了谢琼华在那边做对比,平日里对这样的诰命夫人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医馆众人心里却生出了些许不满的情绪来。 原本负责煮晾裁剪好的纱布的人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后面蔡夫人才刚刚裁剪好,就被收走拿去煮了。 一时间就变得有些忙不过来,然而那些妇人每当过来收的时候,发现一共也没有几块,便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等着。 “夫人头一天过来,难免有些不熟练,多练练就上手了,也就快了,这些纱布回头都要拿去前线给军医带过去的,不怕多,就怕不够。 蔡大人一向爱民如子,对于边关那些将士更是看重,没有想到夫人竟也这般叫人叫人敬重,愿意如此屈尊降贵来做这样的事儿,小的们着实感动不已。” 蔡夫人重复着裁剪的动作,只觉得虎口处与剪刀接触的地方都快要磨破皮了。 偏生这些人如此跟她说话,她还不能歇一歇,不然就好像她是不愿意多练练,好觉自己速度快起来似的。 如此大半天下来,等回了家,果然看到自己的手上起了燎泡。 回去便朝蔡知府诉苦。 谁知蔡知府对此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急切问道:“可有从王妃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这一问,蔡夫人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被那些活儿堆着,只管着忙活,根本就忘了去问这个问题了。 一时间又气又恼,“那医馆里的事情,多得做不完似的,我哪里有那个时间去问,也就是去的时候见了一面,后面根本就没有见着,更别说问她这事儿了。”、 蔡知府闻言轻轻点头道:“早就听说这段时间王妃一直在城里忙着,想来也是忧心前线的将士,你跟着王妃多学学,她既然还在,应当问题不大。” 蔡夫人闻言便皱了眉,“我……我还得去啊?” “那是自然!”蔡知府立刻道,“这事儿可是有利于眼下战局的,连王妃都日日去,你有什么理由不去?” 蔡夫人很想说她受不了了,但她也不是那等无知的妇人,知晓自己眼下确实没有任何理由推脱,只能咬着牙应下。 而回到王府的谢琼华也累得快要虚脱。 不过她已经去了多日,刚开始站了一整天回来,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后来适应了几日,除了小腿的肌肉有些酸痛之外,倒是已经好多了。 屋子里丫鬟替她揉捏着小腿的肌肉,她也就趁势跟谢颂华说起那知府夫人。 “一看就是个懒性子,还一脸算计的样子,我着实不喜欢这样的人,她既然想凑过去,就让她凑个够,且看她明日还来不来。 这些时日,我可是在外头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事儿,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哪里就养出这般娇妗的性子,着实有些可笑。” 谢颂华正在改一个方子,待写完最后一味药,将那药方拿到一旁晾干的时候才温声道:“与她出身如何没有关系,在这大同境内,她就是这地方上的第一夫人。 蔡知府在大同当知府一当就是十来年,她也就在这里待了十来年,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身份地位了。 莫说是我,恐怕就是来个公主,她也未必当回事儿。” 谢琼华撇了撇嘴,“你这身份也不比公主差啊!” 谢颂华只是笑笑,没有接她这话茬儿,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不过你倒是得要替我做一件事情。 这个蔡夫人若只是性子傲慢些,肚量狭窄些,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就怕她聪明过头,闹出什么事儿来,正好这几日她往医馆里去,你就好好盯着她,我这边的人,怕是蔡府的人都有印象,不若你在那边留意比较好。” 谢琼华蹙眉想了一会儿,惊讶道:“你是怕她……” 话没有说完,就看到谢颂华轻轻笑着点了下头,“且莫要说出去,从百越他们说的话看来,蔡知府还是相当称职的,他的这位夫人也未必就那般拎不清事儿。 若是她没有那等心思,倒是我小人之心了,闹出来恐怕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谢琼华撇了撇嘴,“我是那般不靠谱的人么?你既然这般说了,我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第781章:那咱们就开始吧! 谢琼华在城里忙活了几日,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性子却是肉眼可见的沉稳了许多。 且她本来就不是自己一向表现出来的那般暴躁脾气,谢颂华相信她能处理得好,也就不再多问。 这段时间,虽然萧钰一直没有回来,但是那边的信却是从来没有断过。 而她便从萧钰那里得知,原来大荣国都竟然也出现了蛊毒。 那原本对于京城那些蛊毒的出处,怀疑的名单里,便可以将大荣皇室划去了。 南疆那边倒是有好消息传来,独活要过来了。 对于这个萧钰十分信任的神医,谢颂华一直到现在都无缘见上一面,心里却是向往已久。 若非她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对于蛊毒的研究,谢颂华也走不到如今的这一步。 只是不知道她在南疆查到了什么,这个时候匆匆赶过来,想必发现的事情不会简单。 战报是每日传往京城的,对于这边的战况,京城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就是太子,哪怕看萧钰再不顺眼,这会儿也得求着他稳住这边的战局。 只是如此一来,即便萧钰有能力,也不能太快结束这场战争,不然等待他的,恐怕便是一场清算。 东厂最近动作频频,针对的全是当初锦衣卫办下的案子,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因而哪怕谢颂华将江淑华的事儿传过去了,黄子澄一时间也腾不出手来处理。 而因为赵明溪的有孕,江淑华反倒是越发受宠了。 如今整个朝堂的目光都在萧钰那边的战场上,太子要处理的事情反倒少了许多。 一些地方上的重要事情,都由内阁来裁决,最后落到他手上多半也没有什么问题。 战事上,早就已经有了成熟的方案,他不过盯着就行。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添乱,不然就是一个叛国的罪名,因而太子反倒比从前更轻松了些。 这一轻松,来后宫的机会就多多了。 赵明溪自然是安心养胎,赵月蝉虽然性子也收敛了不少,但是太子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最多不过是坐着喝喝茶。 至于其他人,更没有在心上过,因而多数时候,就留宿在了江淑华的院子里。 算了算日子,江淑华低声问道:“主院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明月连忙道:“一直都盯着呢!据说这几日太子妃确实是有些烦躁,但是还没有请太医,保胎药也还在吃着。” 江淑华想了想,笑着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开始吧!” 明月犹豫了一下,“不用再等等么?” “你不觉得最近京城太平静了么?”江淑华脸上莞尔一笑,那笑容落在那双大眼睛里,显得尤为清澈明亮,好像一汪无害的清泉。 只是对于她说出来的话,任是谁也不会觉得是什么清泉。 “是!” 赵月蝉原本以为赵明溪怀孕了,慈庆宫的一切庶务大部分都交到了自己的手里,就能获得太子的盛宠。 却没有想到最后得益的人竟然是那个江淑华。 偏生那个江淑华一向那般沉不住气的人,这一回竟然十分乖巧。 不但对于太子妃怀孕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儿表示,而且面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也安安静静地受着。 做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还不就是为了迷惑殿下。 赵月蝉想到自己已经两次为难江淑华被太子撞见而吃了挂落,就觉得异常难受。 连续几日都闷闷不乐。 到底还是跟前的宫女看不过去,温声宽慰道:“侧妃何必要跟那个姓江的置气?不管怎么说,她也就是个良娣罢了。 不说您的位份比她高,就是从关系上来说,您与殿下是表兄妹,这一点她能比么? 眼下是殿下对您有误会,只要误会解除了,殿下自然又会将心思都放到侧妃您的身上,您可不要急,不然反倒容易出错。” 赵月蝉冷声道:“我能不急么?你瞧瞧现在这个架势,一个月,殿下倒是有一半的时间宿在她的屋子里。 按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恐怕她很快就能在太子妃后头再怀孕了,她若是给殿下生下两个孩子,这东宫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宫女是她从赵府带过来的,如何不知道她此时的急切心情,想了想便出主意道:“不然,侧妃您给府里去一封信,马上不就是太太的生辰了么?您让府里以这个名义,请您和殿下过府一趟?” 这个主意倒是打动了赵月蝉,她顿时来了兴致,越想越觉着这个主意好,连忙点头道:“这倒是出了个正经主意,我这就给娘写信去。” 果然第二日赵家就来了帖子,太子思索了一番,最近赵家的表现也着实不错,没有拒绝的道理,因而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可答应之后,赵月蝉又发起愁来,即便是有娘家的帖子,她与太子一道去了赵家,又能如何? 单靠一天,也培养不出多少感情,哪怕是将太子灌醉了,与他共度一夜,难道能比得上那个江淑华不成? 一个晚上就有孕的可能性也未免太低了些。 就在她百般郁闷的时候,贴身伺候的宫女却告诉了她一个十分难以置信的消息,“侧妃听说过……钟情丹么?” 赵月蝉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是钟情丹?” 宫女闻言脸上的神色便显得有些微妙起来,连忙摆手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偶然听说过,这个……罢了,侧妃您还是不要问了,就……就当奴婢没有说过好了。” 可她都已经说出来了,赵月蝉也听到了,而且这个东西的名字一听就大约能猜到一点儿,她如何还能放过。 当即便恶狠狠道:“你最好老实给我交代清楚,不然,可不要怪我不念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宫女闻言立刻“噗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侧妃,奴婢……奴婢其实也不清楚,只是偶然听到别人说过起过。 说是……说是外头黑市上有一种药,若是与自己爱慕的人一同服下,便会让对方对自己倾心钟情,永世不变。” 她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连忙解释道:“奴婢也只是听人说起过,这一听就如此玄乎的东西,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才奴婢是见侧妃这般忧虑才忽然想起来,这东西,肯定是……碰不得的呀!” 她如此说着,赵月蝉却反倒陷入了沉思,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地上的人后面说的话。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地上的人,“你给我说清楚,关于这钟情丹,你还知道多少?” 宫女连忙摆手,“不……不知道了,就……就只知道这么多,奴婢真的只是偶然间听到的,绝对没有隐瞒侧妃的意思!” 赵月蝉却对这个东西生出了极大的兴致,“连你都听说了,恐怕这东西还真有些作用,你快快派人出去,将这个东西相关的事情全部给我弄清楚,等我出宫那日,我就要知道结果。” 第782章:归宁 宫女有些惊恐地看着赵月蝉,思来想去,还是规劝道:“侧妃,这东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物,而且是在黑市上流通。 殿下乃是千金之躯,若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恐怕……” 赵月蝉却是不耐烦道:“我这不是让你去查清楚么?我又不是傻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敢胡乱给殿下服下不成?这件事情我就全部交给你了,你给我仔仔细细地查明白。” 宫女见她态度坚决,也不敢再说什么规劝的话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对了,这事儿你给我把嘴巴守紧了,谁都不许透露,哪怕是我娘,不然……我先揭了你的皮。” 赵月蝉近来脾气越发暴躁,已经有不少宫女受了极重的惩罚,还有一个甚至被打断了一双腿。 她说出这话,宫女半点儿不怀疑她会说到坐到,因而越发紧张起来了,却是再不敢不从。 赵月蝉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心里却隐隐地期待起来。 太子妃近来觉得身体似乎有些不大舒服,只是因为这一胎实在是太多人关注,加上有前面那一胎的经验,因而并没有请太医。 保胎药喝了两天又隐隐觉得似乎好了不少,便又觉得还是自己操心太过。 因而当赵家递进来帖子,说是赵家二太太的生辰,想要请她们姐妹出宫一聚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虽说她与赵月蝉都是赵家的姑娘,姐妹俩如今共事一夫,在外头听起来倒也像是一桩美事儿。 对于赵家来说,更是一门的荣耀。 可赵家人自己心里清楚,这两房之间到底因为这个有了些许的隔阂。 不说别的,若是姐妹俩都为太子生下儿子,哪怕她的孩子占了嫡字,未来也难保不会互相竞争。 只是这种事情暂时看来还遥远得很,眼下太子又还没有登基,所以谁也不提这个事情,都埋藏在心里。 赵明溪也清楚,婶娘虽然特意下了帖子,可实际上心里却未必见得欢迎自己。 何必去讨那个嫌。 至于帖子同时送去了前殿,这也是应有之义。 打从她踏进东宫的门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绝对不可能属于自己一个人。 对于她来说,赵月蝉和其他的女子并未有什么不同。 而且这个堂妹的智商确实不足为虑,也着实没有什么必要防备什么。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既然赵月蝉眼下还能应付东宫这些庶务,她断然没有道理要再多操心。 即便有些事情她心知肚明,也完全可以等到孩子出生了之后再来说。 倒是她跟前的宫女有些担心,“太子妃这般纵着赵侧妃,以赵侧妃的性子,恐怕反倒助长了她的野心。” 赵明溪轻笑了一声,“她的野心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的,我纵不纵,都在那里。 且她自入宫之后,也甚少单独回娘家,如今她既然在咱们宫里头有些能耐,也该让她回家去叫家里人放心些。” 虽然是这么说,可宫女看着自家太子妃脸上的笑容,便下意识地觉得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赵明溪在娘家的时候,虽然与这个堂妹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可到底对赵月蝉的性子又几分了解。 这个时候让她和太子一道回去,还真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她所想,赵月蝉此番单独和太子一道回赵府,还是为了赵家二太太的生辰。 看着娘家所有人那般恭敬地候在门口,然后齐齐整整给他们行礼的样子,赵月蝉立时挺直了腰杆。 她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让宫女将自己带回来的礼物分发给府里诸人。 从前她也回过娘家,自然也给娘家带了一些宫里才有的东西。 可那每一次都是管赵明溪要的,是赵明溪吩咐和安排的。 只有这一次,全部都是她自己做主。 长房伯母一向看不上她,尤其是在那年的元宵节之后。 赵月蝉哪怕在宫里,也听说了不少大伯母暗地里讥讽自己不知羞耻的话。 她认定赵家大太太就是生怕自己夺走了赵明溪的太子妃之位,就是怕自己影响到赵明溪。 因而这一次带回来的东西,她特意将自己母亲的这一份,添厚了两分,眼下虽然不好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开,但是等回头,一个府里的,也该看出些事儿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在东宫里,她也是除了赵明溪之下的第一人。 也该让赵家人明白,自己也不是个捎带着的,说不得日后,真正有出息的人还是自己。 且她出宫之前还仔细地对比了从前赵明溪每一次归宁带回来的东西。 只觉得赵家人好打发,就那么些东西,尚且不如赵家送进宫的三分之一,就这,他们竟然还那样捧着赵明溪。 是时候让他们清楚,到底是哪个女儿向着娘家,将来有可能会为娘家打算。 当然她也请宫人拿出了宫里的规矩旧例,不敢明着超规格,暗中的操作可不少。 单就送给赵家老太太的那柄金丝楠木的拐杖,便是东边扶桑三年前进贡的,也不知道如何就到了东宫。 但赵月蝉也清楚那拐杖的价值。 就更不要说赵家上上下下的兄弟姐妹了。 年轻些的同辈自然是欢喜异常,几个长辈却是暗暗皱眉。 赵月蝉不知道,她的此番行为,只会让赵家人暗中着急。 赵明溪回娘家的阵仗自然也不小,可那都是按照皇家的仪制,尽量低调谦恭地行事。 从前有三皇子在,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会叫人拿着比较,一有个什么错处,很有可能第二日就出现在了那些言官的参奏折子上。 而如今三皇子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是那个帝位上并不是没有人在。 裕丰帝已经许久没有露面,却不代表他耳聋眼盲了,半点儿不知道外头的事儿。 且不说东厂前几日还派遣了几个太监往大同去了。 裕丰帝连大同的战事都还时时盯着,眼皮子底下的事儿还能不知道吗? 更何况,赵月蝉这一次回娘家,态度着实有些傲慢,面对众人对太子的行礼,竟然不避不让,干脆站在那里一起受了。 哪怕是皇后娘娘归宁,面对双亲的跪地行礼,也多有避让的。 如此,赵家几位长辈从上到下都在暗暗摇头。 赵月蝉却不知道这些事儿,她今日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对于眼下的事儿不过是就是敷衍以及显摆罢了。 赵家二太太虽然是散生,可既然太子和赵月蝉回来了,阵仗就不会小。 太子自然在前院有人相陪,赵月蝉在后院被府里一众女眷捧着用了膳,又一同听戏喝茶,足足听了一肚子的奉承,这才找机会避了出来,和自己的母亲去了母亲的院子里。 这母女相见,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其他人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眼底有些鄙夷之色。 赵月蝉一进门,便叫宫女将屋门关上了,迫不及待问道:“娘,你可问清楚了?” 第783章:不想翻身么? 赵家二太太否定赵家被长房压制多年,尤其是在长房出了位太子妃之后,只觉得的自己在婆母面前都没有什么话语权。 这还是头一回见女儿如此风光回来,自然是喜不自胜。 关于女儿前段时间叮嘱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打听是打听了,只是……” “你且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真有效用?” 赵家二太太点了点头,“倒是真有些用,我也看了别人服用的效果,还是偷偷摸摸地去看的。 那一户是个偷娶了外室的,原本似乎都打算与那外室断了联系,结果服了那药之后,愣是跟家里的发妻闹起和离休妻来,死活要娶那外室进门。” 她细细地与女儿说起自己看到的八卦消息,将那男子对外室的痴迷描述得一清二楚。 赵月蝉听得十分兴奋,“那娘你可替我买了来?” 说到这个,赵家二太太脸上的神色不由一顿,想了想还是再问了一遍,“月儿,你可想清楚了,这东西真的要给……服下?” 她不敢直接说出太子的名讳,只是含糊地带了过去,“到底不是普通人,万一有个什么不对劲……” “娘,你可看真切了?还看过旁人服用的效果么?” 赵家二太太皱着眉道:“你娘做事何曾那般不靠谱?更何况是这样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仔细对比过了。 那人带我看了三对,着实效用非常,要不然,我也不敢买过来呀!” 赵月蝉顿时激动起来,“娘你真买了来啊!” 赵二太太便不说话了,干脆转过身去,显然还是下不了决心。 “娘!”赵月蝉连忙绕到她面前,“你还不知道女儿如今在东宫的处境么?赵明溪就不说了,一直稳稳当当地坐在那个位子上,眼下还要生二胎,若是生了个男孩儿,那就是殿下的嫡长子。 这也就罢了,可是殿下竟然对那个江淑华那般看重,她已经有了个女儿了,若是我再不想想法子,回头殿下登上了那个位子,恐怕那个乡下来的,反倒要骑到我头上去!” “怎么可能?!” 赵二太太立刻摇头道:“以你的家世,如何会输给那个贱种?” “不输也输了!”赵月蝉着急道,“她在我前头生下孩子还不够,如今赵明溪不能侍寝了,殿下多半都在她的屋子里,回头她若是生下长子或者次子。 按照对宗法社稷的贡献,她自然要在我前头,再说了,殿下偏爱她,回头若是来一句,赵氏女地位过高,我岂不是再没有机会了。 只有赶紧先生个孩子出来,殿下才没有办法叫那个江淑华骑到我前头。” 赵二太太一向宠爱女儿,这会儿听到女儿的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但是这件事情瞒着丈夫,瞒着全家人,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紧张和害怕。 这个时候仍旧在犹豫。 赵月蝉又添了把柴,“娘,在赵家,您一直被伯母压着,在东宫我也一直被赵明溪压着。 可若是殿下真的对我钟情的话,难道这赵明溪真的还想一直压在我上头么?殿下若是登基了,就是这天下的主子,哪怕是皇后也不是不能废弃的。 说不得,咱们母女真的有那一飞冲天的希望,难道你不希望有一天,看着大伯母在你面前低头?不想看着祖母为了维护你而训斥大伯母?” 赵二太太顿时意动,却还是拿出丈夫说过的话来,“月儿,你……你可别忘了,你堂姐她也姓赵,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宫中凶险,你和太子妃就应该……” “得了!”赵月蝉一听便皱眉道,“父亲又不在,娘你跟我说这样的话做什么?小时候赵明溪想要的东西,父亲总是先给她,好像她才是赵家唯一的姑娘似的。 只要能坐上那个位子,是赵明溪还是我,对于赵家来说,又有多大的分别?只不过对于娘你来说,在府里的地位可是截然不同的。 难道娘你忘记了,当初你生弟弟的时候,大夫都被长房叫走的事情吗?若不是跟前的丫鬟机灵些,恐怕弟弟都生不下来。” 赵月蝉戳中了赵二太太的软肋,她咬了咬牙,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倒赵家来多少年,便看了长房多少年的脸色,也是时候替自己打算了。” 说着她终于转身打开了橱子,自里头拿出一个锦盒来,“这里头有两只瓷瓶,白色的那只里头的你服用,绿色瓶子里的给殿下服下,千万要小心些,不要叫人看见了。” 赵月蝉激动地捧着锦盒,心跳都变快了,她看着面前的母亲,激动抓紧了那只锦盒,“娘,若是我能成功,咱们母女的好日子就来了。” 赵二太太却不似她那般,反倒显得有些冷静,“可是这个药不能碾碎,必须要生吞下去,你……你如何叫殿下服下?” 赵月蝉勾唇一笑,“娘,这会儿殿下就在咱们家里,这事儿还难么?” 赵二太太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打算今日就直接将这件事情做成,顿时又紧张起来,手脚都有些发软,“你……你打算怎么做?” 若是在宫里,有些什么意外,或许还能推一推,可若是太子在赵府发生了意外,那赵家如何脱得了干系? 若是叫家里的人知道了,她哪里还能逃脱得了婆母和丈夫以及长房众人的责备? 可是赵月蝉的态度明显十分坚决,甚至像是已经有了打算。 “月儿,你……你可……” 话说到一半,也不知道如何接着往下说了,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说再多好像也都没有什么用处了。 赵月蝉拍了拍母亲的手,像是想要宽慰她,“娘!你相信我。” 话音才落,外头便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喝醉了,大太太让人安排的殿下在客院里休息,想请侧妃过去照顾。” 竟然真的喝醉了,赵二太太不知道赵月蝉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这似乎是太子头一回在赵府喝醉,今日也不是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儿,何至于此? 那就只能是自己的女儿动了什么手脚了。 赵月蝉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声音清脆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说完又深深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这才十分自然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赵家二太太看着女儿的身影被众人簇拥着离开,张着嘴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只能这样站着。 一直到院子里都恢复了安静,才又丫鬟笑着道:“二太太,今日是您的好日子,前头大家都还在等着您过去点戏呢! 眼下殿下喝醉了,也只有侧妃方便照顾,您就不要担心了,晚些时候若是要回宫,也会往戏楼那边去的。” 赵二太太回过神,才发现说话的人是赵家大太太跟前的丫鬟,顿时心里生出了几分警惕,连忙将那些不该出现的情绪全部抽离,笑着点头道:“说的也是,我竟将客人都晾着了,这便过去吧!” 虽然是如此说,可坐在那里到底是听不下去,一直担心着客院儿的事儿。 好在,终究没有让她失望,赵月蝉把握得非常好。 一下午客院那边都十分安静,等时间差不多了,便看到她陪着太子一块儿过来了。 第784章:就看不惯你的样子 对于在外面喝醉了这件事情,哪怕是在自己的母家,也仍旧有些失于礼数,所以跟众人说了几句抱歉之后,才打道回宫。 赵月蝉没有再和自己的母亲说什么体己话,但是从她的表情中,赵二太太便知道,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只能等待最后的结果。 因为这件事情对于赵家二太太来说,着实有些过于冒险,她心惊胆战得厉害,以至于赵家人在太子和赵月蝉之后,坐在一起议论,以至于对她提出批评的时候,她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其他人见她态度尚算不错,也就没有再过多的责难。 只不过在赵家的掌权人眼里,赵月蝉着实是个隐患,眼下只是不好说出来而已。 而赵家二太太第二日早上便得到了女儿传过来的消息。 一切正常,且十分顺利。 这样的事情,自然没有逃过锦衣卫的眼睛。 黄子澄听说太子如今开始宠爱起赵月蝉的的时候,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正常。 京城里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争端由来已久。 对于太子的了解,锦衣卫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当初江淑华获得太子的宠爱,实际上也在意料之中。 一般的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都是有迹可循的。 可是赵月蝉分明不是太子喜欢的类型,且她愚蠢又自大。 联系到这件事情发生在赵月蝉带太子回赵府归宁之后,黄子澄有理由怀疑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而此前谢颂华研究那各种各样的蛊丹的时候,基本上把所有出现过的,都记录在案,且送了一份到锦衣卫。 所以,黄子澄几乎是立刻就锁定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 “传个消息往大同去,这事儿恐怕还是要王妃来处理。” 江淑华显然对于赵月蝉的得宠,心里有些不舒服。 几次路上遇到,两个人之间闹出了些许的不愉快。 只不过如今东宫的事务大部分都是赵月蝉在处理,江淑华也不好得罪她太过,便只能往太子妃跟前抱怨一二。 但不管怎么说,赵月蝉和赵明溪是姐妹两个,太子妃哪怕明面上表现得端庄大方,也断然没有为了外人真的去为难自己妹妹的道理。 所以,也只是派遣了自己跟前的嬷嬷说了赵月蝉几句。 不痛不痒的事儿,太子仍旧夜夜宿在赵月蝉的院子里。 因而东宫便有人说起,江良娣大约是失宠了。 拜高踩低的事情,从来都不乏有人愿意去做。 在几次遭遇东宫的人挤兑之后,江淑华干脆深居简出,只偶尔出来一次。 不过好在太子虽然表现得有些负心薄幸,到底一个月里头也有一两日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再加上还有小郡主在,也不至于沦落为冷宫妃嫔的待遇。 天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天天的冷了下来。 就在江淑华再一次有孕的时候,冬至到了。 谢颂华也松了一口气,因为锦衣卫找到了蓝田,且已经安排人将她送过来了。 她几乎不会怀疑,赵月蝉能够忽然得到太子的宠爱,是借用了钟情丹的效果。 京城里那些蛊丹的流向,最清楚的人莫过于蓝田。 这个人与他那个所谓的师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谢颂华不清楚,但是很显然,到目前为止这个人还活着。 而让她也松了一口气的是,大荣在拿下三座城池之后,攻势得到了遏止,不光是萧钰的力挽狂澜,朝堂上支持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那被占领的三个城池也都是空城,早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城里的百姓就已经被转移。 只是如今大部分的百姓都被分流到了大同,如此一来,大同的压力陡增。 蔡知府已经下令,征调城中青壮,在城里人员稀少的南城边上修建能够容纳流民的房屋。 只是如今天气越来越冷,那些背井离乡的流民没有足够的衣物,钱财也所剩无几,在饥餐露宿的情况下,生病的概率也陡升。 而对于这些流民的医治责任慢慢地转移到了宸王府。 府衙忙碌着征调粮食,修建房屋,组织百姓抢收秋粮,之后又是税收,一系列的事情焦头烂额,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处理给流民医治的任务。 加上谢颂华之前拿出的几个方子都卓有成效,蔡知府亲自上门,希望能将这件事情交到宸王府里来。 后方稳定,前头的战事才能没有顾虑,谢颂华不至于不明白这个道理,自然答应了下来。 因而对于药材的调配虽然还是走得官方渠道,但是调配的事情全部都在谢颂华的手里捏着。 同时,各处的消息也顺着这样的渠道落到顾锦圆的手里。 谢琼华前几日煮药的时候伤到了手,众人都以为她是宸王妃,一致规劝她回府休养。 没办法,也就只能陪在谢颂华的旁边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前三个月都好好的,偏生到了这个时候,谢颂华竟然开始害喜。 整天吃不到多少东西到肚子里,很快就又吐了个干净。 桌上常备着一碟子蜜饯。 翠柳自然不让她再操心那么多的事情,可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反倒越发觉得胸中闷得慌。 这样忙活起来,反倒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谢琼华便干脆坐在一旁替她整理各处来的消息。 忽然被其中一道吸引了目光,“江淑华又怀孕了?” 谢颂华才回了那一条,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该说不说,我虽然十分看不惯她,也觉得她这个人着实令人讨厌得很,可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 用那样的方式入了东宫,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两次有孕,除了太子妃,可也就只有一个她了,这降服男人的本事,倒确确实实厉害得很。” 谢颂华并没有将太子已经无法生育的事情告知谢琼华,可她心里清楚,江淑华这一胎,大概率有问题。 “术业有专攻,入了东宫她的路就只有那么一条,自然要事事以太子为先,这本事不就练出来了。” 谢琼华一向不喜欢京中贵女圈那等含蓄的性子。 在她看来,自家姐妹也是如此性情,着实不爽利。 谢颂华虽然因为出身的原因,看着不那么云遮雾绕的,但也甚少听到她如此刻薄的言语。 闻言便不由笑道:“我总算自你嘴里听到了一句实在话,以往你们俩之间,哪怕斗得你死我活的,却偏生面上还要你来我往的客气,着实看得人恼火。 你看好了,就是你那顾及着身份,导致想要下手都下不了手,人家如今成了太子的宠妾了,你眼下想动人家也动不了了。” 谢颂华闻言不由勾唇,只是还没有笑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骤然顿住了。 一旁的谢琼华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由也收起了方才的笑意,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颂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第785章:憋的又不是我 谢琼华见她神色认真,也不敢再来打扰,只静静地等在一旁。 谢颂华却是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关于太子不能生育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京城,至少锦衣卫是清楚明了的。 她眼下人在大同,但是既然与萧钰在一起,锦衣卫的消息随时都可能会传递过来,这一点江淑华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她在明知道自己手里握有她把柄的情况下,现在竟然还敢整怀孕这一出,倚仗的是什么? 除非…… 她能肯定在她事发之前,自己手里的那条把柄已经不存在。 可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没有再搭理过江淑华,她不可能笃定自己会保守这个秘密…… 那么…… 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谢颂华立刻找出来纸笔,然后让谢琼华急递出去。 单是一张方子肯定不够,当初拿到了方子之后,谢颂华便控制了几个重要的证人。 要不然,太医院无法平静。 她不确定是不是江淑华已经知道了证人的所在。 可这关乎到几条人命,她不得不认真对待。 但是这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真正江淑华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不由又想起了钟情丹的事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两件事情,说不定会有什么联系。 可想想又觉得这种念头出现得好没有道理。 毕竟江淑华和赵月蝉两个人处于敌对方,就算江淑华知道这么个东西,也不可能将它交给赵月蝉。 好在蓝田终于来了大同。 相比于之前,这一次看到蓝田,他似乎清瘦了许多,那张假脸都凹陷了下去。 送他过来人,更让谢颂华意外,竟然是叶容时。 察觉到她的惊讶,叶容时耸了耸肩,“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想来的,但是你家大哥就差跪下来求我了,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么?” 说着又指了指蓝田,“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路上我也算是弄明白了,为何你家大哥非要这样拜托我了。 这个家伙简直就不是一个人,若不是我恐怕其他人还真没法将它逮回来。” 听到他这话,蓝田脸上颇有些怨念,幽怨的目光从叶容时的脸上扫过。 谢颂华自然知道蓝田的本事,这个人只要一个没有见着,说不定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了。 这一点,在王府里,谢颂华已经充分验证过了。 所以她也有些好奇,“那你是如何将他带过来的?” “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叶容时耸了耸肩,十分自然地拿过桌上翠柳才给谢颂华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 但是一喝到嘴里又立刻吐了出来,“这是什么鬼东西。” 刚才没来得及叫住他的翠柳忍不住掩唇,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 这是谢颂华给自己调配的饮品,是酸的,完全就是为了应付平日里出现的孕吐。 味道算不上好,但是主打一个“酸”。 谢颂华让翠柳赶紧给他重新换了一杯茶,叶容时这才朝外头抬了抬下巴。 一辆马车被推了过来,有两个侍卫将那车厢门打开,光是听到那个门开的声音,谢颂华就知道,这马车是精钢焊制的。 而那车厢里头,赫然还有一个精钢打造的牢笼。 说是牢笼真的半点儿不夸张,因为那笼子极小,也就将将能叫一个人坐在里头,而且一根根精钢之间的间距非常小。 恐怕蓝田就算是拥有传说中的缩骨功,也没有办法从那些间隙中挤出来。 叶容时很是得意地甩了一下头发,“怎么样?这就是我设计的,我管他有多少心眼子,管他还能有多少能耐,那钥匙我都已经扔掉了,所以他根本就出不来。” 他这么一说,谢颂华才注意到,马车里的那座牢笼有一侧是开的,而且看样子,是用钢锯给锯开的。 “你这……”谢颂华着实有些目瞪口呆,“那……这一路上他若是要方便……可如何是好?” 屋子里的人虽然觉得这个话题听上去好像有些不雅,但是又都被谢颂华勾起来好奇心。 而蓝田则是直接转过脸身,干脆不看着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谢颂华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叶容时理所当然道:“被憋的人又不是我,管我什么事儿?” “你……”就是谢琼华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一点,“你……你就让他……拉在身上啊!” 说着好像已经闻到了味儿似的,脸皱成了一团。 叶容时笑着道:“放心放心,总不能将你们给熏着了,来的时候,在城里找了间客栈,着实里里外外都洗干净了。 他身上那身衣服上头也都是烧出来的洞,本来就没法穿了,现在……” 叶容时伸长了脖子朝角落里的蓝田看了几眼,“应该没有味儿了吧!” 谢颂华却是觉得有些好笑,想来蓝田英明这一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天,会被这样对待吧! “好了!”叶容时说完,两只手在椅子的把手上一拍,直接站了起来,“既然人已经带到了,你大哥拜托我的事情,我也算是完成了,这边我就不多留了,先走一步!” 谢颂华连忙站了起来,“小公爷这是打算去哪儿?” 方才进门的时候,一堆人簇拥着,叶容时还没有发现,加上现在也就四个月,衣服又穿得厚,因而谢颂华的肚子也不明显。 可这回儿两个人站得近,叶容时又观察入微,这一下便看出了问题,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又想到了方才的那杯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脸上方才那种惬意得意的神色却是全然收了起来,反倒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就是你来大同的原因?” 就这一句话,足以说明叶容时清楚京城里的一切事情。 谢温华既然能拜托他来做这件事情,足以证明他可以被信任。 谢颂华也就不再隐瞒,点头道:“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就当是以防万一了。” 叶容时闻言只是轻轻点头,目光却在屋子里众人身上扫过。 谢颂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连忙解释道:“都是信得过的,我平日里也不出门。” 方才在客栈里,叶容时已经听说了宸王妃在大同的种种事迹。 眼下不过稍微一想,就知道事情的关键落在谢琼华的身上。 “要不要我再帮忙弄点儿人过来?” “多谢小公爷好意,”谢颂华认真地给他行了一礼,“眼下战事胶着,王爷那边也抽不开身,同时,各处也都在观察,这样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大家的目光都在战场上,倒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倒不如还是保持原状,也免得惹来别人的注意。” 叶容时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你心里有数就行,那我也不在这里多留了,来之前我去了一趟东宫,殿下给了我个不大不小的职务,也能跟着往王爷跟前去混混了。” 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打算来参与这场战争的,谢颂华心里颇有一种眼前的人已经成长了的欣慰感。 但是很快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儿,“我怀孕的事情,还没有告诉王爷,既然小公爷要去前线,那少不得还要麻烦帮忙替我瞒着些。” 第786章:好久不见啊 叶容时吓了一跳,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晌,“你……你竟然这么大的消息还瞒着他?” 谢颂华只是笑,叶容时震惊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我尽力吧!” 送走了叶容时,谢颂华这才转向蓝田,“好久不见啊,蓝大师。” “不敢当不敢当!”见叶容时走了,蓝田才好意思转过来。 脸上的表情多少带了点儿谄媚的味道,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肚子上,又连声恭喜。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千万要注意情绪,这母亲的情绪极容易传递给孩子,这个你肯定是知道的,我也就是这么几句善意的提醒。 好赖莫要随便生气才好,本来人一生气,就容易这里那里不舒服,对吧!” 谢琼华是头一回见蓝田,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跟谢颂华说话不由好奇,“你们很熟?” 谢颂华想了想,笑着道:“算得上熟,他跟大哥也挺熟。” 蓝田面色一变,果然就听到谢颂华笑着解释,“当初小郡王疯狂迷恋大哥,可不就是出自于他的手笔么?” 谢琼华别的或许知道得不全面,但是当初小郡王是在君莫醉惹出来的事儿。 且那药谢温华也与他说过。 刚开始她实际上对于所谓的钟情丹有些将信将疑,谁知最后阴差阳错之下,自家兄长吃了那药,小郡王竟然对一个男人都能两眼放光。 也就让谢琼华不得不相信了。 同时对于这种药的神奇也着实有些叹为观止。 因此这会儿看蓝田的目光就格外好奇,“你是药贩子还是药师?” 面前女子的眼神像是想要将他扒开一层皮似的,蓝田下意识地就往后躲了几步,干干地笑了两声,“我……” “咳!” 谢颂华轻轻咳了一声,蓝田看她了一眼,知道眼下自己落在这姐妹俩手里,实在没有任何退路了,只能无可奈何道:“好了好了,我都已经到这里了,就算我的人能摸得过来,也难将我带出去,你们想做什么,直接说吧!” 谢琼华是纯纯粹粹的好奇,也知道这会儿谢颂华大概是有正事儿,所以只在一旁看着。 谢颂华却是认真起来,眼神也变得锐利,“独活要回来了!” 蓝田那张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是倏尔一变。 谢颂华没有放过他这细微的情绪变化,接着道:“原本独活去南疆是去给王爷找解药的,但是后来王爷没事儿了,她又在那边摸到了点儿线索,这才一直留到现在。 这一趟过去,着实吃了不少苦,而且南疆那边下手极狠,如果没有弄错的话,你们并不是由南疆皇室指使的,南疆的皇室恐怕也是你们手里的傀儡,是不是?” 蓝田没有说话,但是也不再是之前那般嬉皮笑脸的反应,而是保持着沉默。 谢颂华点了点头,“你的默认已经代表了一切,谢谢你没有否认。” 谢颂华重新坐了下来,翠柳适时给他上了一盏茶。 “如此之前所说,我无法对你做出任何事情,除了死,你什么都不怕,但是你死了,也对我没有任何的用处。” 提到这个,谢颂华自己也幽幽地叹了口气。 眼前这个人还真是砸不扁煮不烂的一颗铜豌豆。 她思索了一下,才再一次开口,“你就甘心在你那个师父的手底下,做他的提线木偶么?” 蓝田闻言苦笑了一声,“咱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我也给你透露了不少想信息,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儿,而是我能不能做到。” 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我如今这副样子,说句实在话,除了这个脑子还在,全身上下,又有多少东西是属于我自己的?” 明明是青天白日,外头阳光融融地照在大地上。 可屋子里却像是忽然被刮进了一阵阴风,不光不知底细的谢琼华,就是谢颂华都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就蓝田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谢颂华猜想他大约身上有不少的蛊虫,但是眼下蓝田的亲口承认对她来说,冲击还是太大了一些。 那张假脸自然不必说,虽然谢颂华还没有弄清楚那是怎么坐到的。 其他的各处都不属于他自己…… 他那个所谓的师父的手段已经那般登峰造极了么? 简直堪比后世最顶尖的生物实验室了。 谢琼华一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面对两个人此时的话题,她发现她插不进任何的话题。 只能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谢颂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再一次开口,“虽然有句话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我总觉得,人活一世,总该做一些让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你如此被控制着活着,那这样的人生还是你的人生吗?还能称之为人生么?或许……有另一种未必圆满,却热烈的方式呢?” “你这个人呐!”蓝田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着实是个不大高明的说客。” 谢颂华面上一红,无法反驳。 “说到底不过就是想让我被判师父么?代价自然是我这条命,空手套白狼,都没有你这么狠的,不过就是凭几句话,就想叫我把这条命卖给你,你到底是哪里学来的奸商手段?” 此前倒是没有发现他竟然这般能说,谢颂华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接着往下说。 谢琼华却是装了满肚子的事儿,眼见着他们两个人谈不出什么结果,当即便道:“罢了罢了,你也别跟他扯闲篇了。 这不是人已经在咱们手里么?时间还长着,还怕他不能开口么?锦衣卫昭狱里的那些手段,他一个都不怕? 要不然我想办法让京里那边给咱送个手艺好的师父来,人家那技术,着实不是盖的。 凌迟三千六百刀,三千五百九十九刀都不会断气,我也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有见过呢!说不定你这位客人,倒是可以让我见识见识。” 哪怕是蓝田,听到她这话,也不由皱起了眉,立时站了起来,拿手指着谢琼华道:“你这个小女娘,这才多大点儿年纪,怎么会这般恶毒?我与你何怨何愁?” 谢琼华已经站了起来,打算扶着谢颂华离开,闻言立刻叉腰对着蓝田一通数落,“何怨何愁?我是不是大启人?你是不是南疆的走狗?这不是仇怨什么是仇怨?这叫国仇! 再说,我兄长是不是服了你的药,给那小郡王缠上了?丢不丢脸烦不烦?这不是仇怨么?这叫家恨! 还有现在,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我妹妹之间有什么纠葛,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你这个人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老鼠路过都要踩一脚的,我难道还要大发什么慈悲不成?” 她说话又快又急,是她一向的风格,蓝田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谢琼华便对着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呸!什么臭水沟里的老鼠,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儿了!若是你半点儿价值都没有,干脆死了拉倒,还省得继续作祸。” 第787章:后悔了吗? 说完扶起谢颂华便往外走,“看样子你跟他也是老相识了,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皮痒的那种,废那么多话做什么? 眼下你是双身子,别太过操心,你就放心吧!这个人交给我,你想要知道什么,我拿刀子给他开了瓢,再细细的从他脑子里刮也要将你想知道的给刮出来。”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堂姐说话没有顾忌,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但是听到她说起这么生猛的话题,谢颂华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不由哭笑不得,“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听着怪渗人的。” “这就渗人了?”谢琼华大约是找到了些许的存在感,洋洋得意道,“我知道的还多着呢!” 实际上这话不光是让谢颂华有些被吓到了,就是蓝田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倒不是被谢琼华的话给威胁到了,而是方才谢琼华看他的目光,就真的像是看着个标本似的,半点儿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这种感觉陡然间唤醒了他脑海中尘封了很久很久的记忆。 而这样的记忆,深入骨髓,让他不寒而栗。 谢琼华哪里知道自己随口几句,竟然真的起了效果,她这会儿最关心的还是对于谢颂华和那个蓝田之间的关系。 “诶!我发现我好像一直低估了你啊!” 谢颂华才在罗汉床上坐下,翠柳便飞快地往她后腰上塞了个软枕。 “怎么?” 谢琼华却是细细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说实话,最开始我也是有些看不起你的,毕竟你从那个山沟沟里出来,什么都不懂也就算了。 明明是咱们家嫡亲的姑娘,却整日里畏畏缩缩,被欺负了也一声不吭,着实叫我心里很看不上。 若是我,大不了就闹出来,你一个乡下来的怕什么?横竖大家都默认你没有什么教养,但是谢家这么一大家子人都还要脸呢! 你若是闹出来,保管立刻就有人来好生安排你的一切,而且祖母也会忙不迭,全京城里招摇给你找上好的教养嬷嬷。” 说起从前的谢琼华,哪怕是现在,她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看不上的表情。 谢颂华在心里默默地替原主叹了口气。 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 谢琼华身为谢家的大小姐,自然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处理最快也最有效。 可是对于原主来说,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她连这个环境的基本生存法则都没有弄清楚,怎么可能敢那样贸贸然地撒泼? 更何况,撒泼这种事情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谢琼华说着便又转过话头笑着道:“不过好在,你到底还是二叔的女儿,骨子里大概也是有些二叔的聪明劲儿在,竟然还真让你蜕变了,虽然不是用我喜欢的那种方式,但是到底是在家里站稳了脚跟。” 谢颂华见她这么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点评自己回京城之后的事儿,不由觉得好笑。 “所以,在大姐姐眼里,我还勉强不算是块朽木,大约还可以雕上一雕?” 谢琼华十分老实不客气地点了点头,“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若非如此,我也懒得多看你一眼。” 谢颂华立刻反唇相讥,“好似,大姐姐对我态度的改观,是从让那小丫鬟去静心堂找我开始吧?” 提到这个,谢琼华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到底是添了两分尴尬,但很快又摇头道:“还真不是。” “虽然我不知道二叔房里的那张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那一次我倒是看出来,你使了些心计,这才叫我多看了你两眼。 后面安哥儿的满月宴上,我可是实实在在地帮了你一把,后面我母亲还埋怨我随意出头呢!” 细数起来,这事儿过去不过两三年,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再回想,就好像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谢颂华不由轻轻点头道:“如此说来,还真是这样,算来,我还从未和大姐姐说上一句多谢。” “嗐!这就免了,”谢琼华做出一副十分大度的样子,看着有几分好笑。 但很快她就收敛了神色,“不过你真正让我改观的是去学医。” 她仔细想了想,“在我们这些圈子里,从来没有一个姑娘家会想到去学医,不是真的有多不好,而是…… 而是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看病吃药是常事儿,可那自然是大夫的事儿,至于大夫…… 除了宫里头的几个太医,实际上其他的大夫,并不如何能入众人的眼,所以当时我觉得非常新奇。 而后发现,你竟然真的能替人看好病,而且还一直在静心堂里替那些病了的仆妇看诊,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及至后来你展现出了你学到的本事,我才忽然发现,原来……一个世家女子,也能将医术学到这个程度,甚至还让卓院使收了你做徒弟。” 这样的话,在谢颂华的耳朵里听起来,确确实实都是夸赞与表扬,实际上她心里有些不大习惯。 可是这话从谢琼华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又与旁人不一样。 同样夸赞的话,谢荼也曾说过,但是那是温声细语的支持与信任。 谢文鸢也说过,可那是长辈的鼓励和爱护。 谢琼华在他们这一群人当中,一向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几乎很少能听到她真心地夸奖一个人。 所以这个时候,她说起这些话时,眼睛里、表情里的认真和诚恳,让坐在她对面的人没法不动容。 “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所以我期望能遇到一些不一样的事儿,希望能有一些不在计划之内,不能叫我立时就能看到的东西。 所以才选择了走这条路,若是从前,有人问我后不后悔,我自然是不后悔的,哪怕你治好了我的病。 可是现在,若是你问我后不后悔,其实……我是有些后悔的。” 原本还在听她夸自己的那些话,谢颂华觉得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哪里知道她忽然说到了自己的身上。 更没有想到,谢琼华有一天,竟然会说自己后悔了。 “为何?” 她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谢琼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思索着什么,且思索了好一会儿。 “你觉得人生应该是怎么样的?”谢琼华再一次开口,却抛出了一个大命题,“你方才与那个人说的,我觉得很是赞同,活着的方式有很多,若是一个愿意去思考这种事情的人,大约都会希望自己的人生活得有意义一些,活得……不那么默默无闻,平淡寻常吧!” 谢颂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思考过这么深的问题,我只是做我想做的,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 这个回答让谢琼华有些意外,她看着对面的女子好一会儿,忽而笑着道:“所以,我认真思考之后的决定,尚且不如你的任性而为。” 第788章: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当我的病被你治好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哪怕如此,我也比那些从小困在闺房里的贵小姐们好多了。 君莫醉里那一个个大人物道貌岸然的样子看得多了,有几个人能看到他们那般放浪形骸的模样? 她们也看不到底下那些他们瞧不起的歌姬舞女人生的精彩,所谓的靡靡之音里,也饱含着作出这些音乐之人的生活热情。 所以我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出身不是我能决定的,疾病更不是我所愿意的,但是……我仍旧给我的人生做出来了一条不一样的规划。” 谢颂华笑着道:“再没有被人发现之前,没有人会指着你,我也不认为你这样的选择有什么不对,或者有什么不好,只要你自己觉得不错。” 谢琼华立刻点头道:“那是自然,可是……直到我发现了你的不同。” “我?”谢颂华哑然失笑,“我是幸运的,可是幸运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靠乞求、靠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 在家里的时候,父亲给了我一间药铺,算是支持我去学医,后来又同意我拜卓院使为师。 单这两点,便不是谁都能遇到的,你说你没有听说过身边还有哪些贵女会对医学感兴趣,或许并不是没有,而是兴趣萌生之初,就被扼杀了。” 谢琼华想了想,点头承认,“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谢颂华便接着道:“更不要说,正是因为我的身世,太太不管我,父亲也不会那般条条框框地束缚我,我才能得以潜心学习。 而后嫁给王爷,偌大的府邸庶务我不用操心,外头一切应酬到不了我头上,而足够的家财能叫我安心去研究自己想研究的一切。 你想想,这些所有的条件加在一起,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获得?” 这话让谢琼华无话可说,最终只能无奈道:“如此一说,我倒是不至于那般后悔了。” 谢颂华已经知道她后悔的是什么。 大约在谢琼华看来,她那么多年的光阴,因为想要对抗命运以及他人不同的目光,所以去了君莫醉,选了一条对于绝大部分贵女来说,都十分荒唐的一条路。 她原本觉得这已经是她努力给自己的人生画出来的不一样的色彩。 而现在看到谢颂华的所为,才明白或许这一笔能有不同的落笔方式。 比如,她可以一开始就选择学医,或许,今日她面对的也是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可是这种事情,从来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更何况,谢颂华心里清楚,她能成功,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大夫。 在眼下这个现实世界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她是一个医术已经相当成熟的大夫。 这样的经历,绝无可能复制。 “再说了,”谢颂华朝谢琼华挑了挑眉,“远的不说,就是现在,君莫醉你也回不去了,大伯母的安排你肯定又不愿意,你是不是也该重新想想,接下来怎么做了?” “决定了!”谢琼华竟是很快就回答了她,“我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这个答案谢颂华十分意外,“留在这里做什么?” “当一名军医,”谢琼华特别认真,甚至眼神里还带了几分期许,“所以颂华,你教我,这段时间,我在医馆里,已经尽自己的能力去学习了,我觉得我并非毫无天赋。 如今我也能简单的号脉,能替那些有外伤的人包扎得很漂亮,一般的药方子如何处理我都会。 只要我努力去学,我一定能行,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哪怕十年呢!我可以先给别人当学徒,然后再当大夫。” 很显然这一番话,并非是谢琼华的临时起意,她说得很认真,很显然,这竟是她认真思考过后的决定。 谢颂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摇头喃喃道:“伯父伯母不会同意的。” “何须要他们同意,”谢琼华却是非常豪迈地轻笑了一声,“我那把年纪一个人踏进君莫醉的时候,也未曾问过他们的想法。” 这竟让谢颂华无法反驳。 她本来就是一个自由随心的性子。 “颂华,我只是希望你能支持我。” 这话却又让谢颂华不解了,“你连父母的想法都不放在心上,又为何想要得到我的支持?” “因为是你带我走到这一步的,”谢琼华毫不犹豫道,“若不是你对我现在的安排,我不会往这方面想。 若不是因为看到你能做出的事情,我不会有那样的期许,可是这些天我仔细思索过后,我发现,这竟是我最希望能做的事情,也是我真心实意喜欢的事情。” 她指着窗外的天空,“我甚至觉得这里的天都比京城的更高些,更远些,若是能一直这样自由自在地做自己的事情,我想,我也能飞的更高更远。 至于那些嫁人成亲生子,我只要一想到就觉得胸闷得厉害,我不愿意,颂华,我真的不愿意。” 然而谢颂华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这件事情,因为这是你的事,我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至亲,甚至我都不是你的亲妹妹。” 这话让谢琼华的目光有些暗淡下去了。 然而谢颂华过了一会儿却又开口道:“但我支持,每一个人对自己人生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她看向自己的堂姐,“我没有办法现在就支持你,因为我不知道你这个决心到底有多足,你对这条路的思考有多充分,我更不知道,你若是真的走了这条路,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但是,若是有一天,你确定了自己真正的目标,那我肯定是支持你的。” 谢琼华松了一口气,当即高兴地站了起来,然后朝谢颂华的胳膊重重地拍了一下,“那就这么说定了,你那一屋子的医书,我就不客气了。” 好家伙,感情方才在这里情深意切地说了半晌,最后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情。 翠柳正好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就变了,“大姑娘,您也稍微注意些,我们王妃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谢琼华连忙一边道歉,一边往谢颂华的书房里去了。 翠柳不由疑惑道:“虽然大姑娘的性子不甚稳重,可也没见过她这般小孩子似的。” 谢颂华不由笑道:“每个人都难免有些小孩子心性,只是人越长大,也就隐藏得越深,慢慢的,就深到自己都挖不出来了。” 翠柳听了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而后轻轻摇了摇头,“奴婢愚钝,听不明白,不过,那个人还是和原来一样关起来吗?小青姐姐在准备屋子。” 想到蓝田,谢颂华也有些烦躁,着实是有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谁知第二天,就见小青极力忍着笑过来了,“王妃,那个姓蓝的说要见你。” 看她神色不对,谢颂华不由好奇,“这是怎么了?忽然想通了?” 小青顿时笑了出来,“大小姐昨晚上一晚上没睡,就跟那姓蓝的待在一起呢!” 第789章:你俩真的是姐妹吗? “什么?” 昨晚上吃饭就没有看到谢琼华,还以为她是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了,谁想到她竟然真的对那个什么蓝田起了兴趣。 该不会……把人给玩残了吧! 无怪乎谢颂华会有这样的担忧,蓝田这个人着实不是一般人,能让他这一大早就急匆匆赶过来,就已经足够叫人震惊了。 “你们真的是姐妹吗?你们俩真的是一个姓吗?” 蓝田人还没有进来,声音就先传进来了,语气里的悲愤,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翠柳十分机警地多拿了个软垫过来,在她背后安置好了,才提醒道:“王妃,什么事儿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现在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将身子给养好。” 这是担心她会一时冲动,情绪激动之下控制不了自己? 谢颂华不由觉得好笑,如今她还真是没有什么事儿能叫她真正激动起来。 蓝田便在这个时候进来了,一张脸上满是哭丧的表情。 虽然那张脸皮是假的,可是上头的神色却是那样鲜明与生动,着实让谢颂华大开眼界。 不过她很快就将鼻子捂上了,皱着眉头道:“你这是怎么弄的?一身的味儿,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蓝田哭嚎道:“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个好姐姐,这都是她做的孽,而且是在我身上做的孽,你竟然问我是什么东西。” 小青终于反应过来,直接一把将他给拎了出去,然后又吩咐人进来收拾。 然后谢颂华才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听说谢琼华竟然将那些奇奇怪怪的臭虫找了出来,而且还找了一些味道着实不怎么能叫人接受的东西,用在了蓝田的身上的时候。 她到底没能忍住吐了出来。 尤其是让屎壳郎在蓝田的脸上推粪球。 她这是怎么做到的? 都这个天气了,哪里找来的屎壳郎? 谢颂华本来今天早上起来,觉得心情还不错,也没有觉得孕反严重。 然而这会儿被自家堂姐的事情一洗脑,早上喝下去的汤全部吐了个干净。 翠柳拿了蜜饯过来,她也完全无法接受。 只要一想到往嘴里吃东西,脑子里就会想象出谢琼华那些使在蓝田身上的手段。 谢琼华便是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大约是昨晚上闹得有些太厉害,她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就过来了。 “你怎么天天都起来这么早?不是都说孕妇嗜睡么?” 谢琼华说着,自顾自地拣着桌上的蜜饯吃了,还转头吩咐起人来,“好翠柳,大小姐我现在懒得动了,屋子里那几个没让她们跟着,麻烦你替我那份早膳过来怎么样?我就在你们王妃这里用了算了。” 翠柳面色古怪,到底还是行了一礼果真退下去给她拿早膳去了。 谢颂华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这还能吃得下去啊?” 谢琼华一脸平静地道:“为何吃不下去?发生什么事儿了?” 说着好像闻到了空气中极淡极淡的一点儿味道:“哦!是那个人来了是吧?怎么样?说了没有? 我跟你说,对付这种人,你就不能有什么同理心,没脸没皮的家伙,怕什么就用什么!” 说着她还十分得意道:“昨儿小公爷把他带过来,不是说他方便都在自己身上么?你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怕腌臜,真真正正的那种腌臜,这不,昨晚上被我几下搞得快要崩溃了。” 谢颂华看她那般得意的样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夸还是该吐,好一会儿才道:“他怕那些东西,你就不怕么?” 谢琼华闻言,忽然觉得自己手上的蜜饯不香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再一次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嘴里去,脸上却有了些其他的神色,“从前我是怕的,现在不怕了。” “为何?” “既然我打定主意做一名大夫,以后说不定还会看到多么恶心的东西,若是我连这个都怕,往后那大夫可要怎么做呢?你说是不是?” 这话竟然让谢颂华无法反驳。 想想自己从大学学医开始,也确实是慢慢地对这种事情脱敏了。 谢琼华能有这样的想法,实际上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若是她真的能如这样一点点地克服所有拦在自己面前的苦难,那她之前说的打定主意要去做的事情,谢颂华还真的能相信她能做得好。 谢琼华正在吃东西的时候,蓝田再一次被拎了过来。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大约都被洗过了一遍,连头发都还是湿的,身上也带着湿气。 一过来,就要跟谢颂华告状,但是一看到谢琼华竟然也在,所有告状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问的真是稀奇,”谢琼华白了他一眼,“我妹妹这里我不在,你还能在么? 敢情你这是忘了我妹妹的身份了?宸王府里头你也敢这样胡乱闯?” 蓝田不想跟谢琼华说话,不是因为别的,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什么都说不通,离她越远越好。 所以他又将视线投向了谢颂华。 然而还没有开口,谢琼华就淡淡地吩咐起来了,“把他的嘴巴给我堵上。” 小青毫不犹豫地就上了手,不但将他的嘴给堵上了,而且还捆了起来。 眼看着蓝田不服还在挣扎,谢琼华理所当然道:“还没到他开口的时候,让他说那么多话做什么?这不是吵着大家的耳朵么?” 谢颂华看她这个样子,着实觉得有些搞笑,便十分配合地问道:“那……现在你是预备怎么办?就这样捆着他?说不定他已经后悔了,想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也不行!”谢琼华斜乜了他一眼,“这事儿现在主动权可不在他的手上,而是在我的手上。 管他想不想说,等我玩够了,想让他说的时候他才能说,这个时候,老老实实地待着吧!我昨晚回去之后,又在书上查到几个方法,还没有试过呢! 横竖你也不急在这一两日,就把这个人好好给我玩几日吧!” 蓝田被堵着嘴巴,恐怕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只能空蹬腿。 谢颂华抿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 反倒极力表现的认真地点头道:“行吧!只要你自己注意一下分寸就行,横竖现在各方都还算稳定,不过你可不要将人给玩死了。” “这还要你说!”谢琼华又瞥了那边的蓝田一眼,那个眼神,看着像是在看自己的宠物似的,“这杀人上酷刑的事儿,我可干不来,若是真要到了那一步,我肯定也是让锦衣卫的大哥们来,我在一旁看着就行。 眼下我这就是些小打小闹,那可不得自己亲自上手么?不然不好玩啊!” 说着,将手上的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然后招呼着小青,“走!不要吓着了你们王妃,把他还拎到昨晚上那个屋子里去,对了,回头让人给我送几支蜡烛过来。要白的。” 第790章:嫉妒么? 谢颂华几乎看到了蓝田白眼一翻昏死过去了,到底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儿。 那家伙落在自己手里那么久,愣是没有交代出任何的关键信息,简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而且对自己的能力还极为有信心,似乎根本就没有担心过自己会逃不出去。 现在好了,总算遇到了自己的克星。 从这一点上来说,谢颂华着实有些感谢谢琼华的大胆妄为。 她相信,京城流通的那些蛊丹绝对离不开这个人,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属于哪一个层级的高层了。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吃过他放出来的那些蛊丹。 而且有些还具有成瘾性,也不知道多少人在买不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又是如何度过的,家里发生了多少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颂华便不可能对蓝田生出半分同情之心。 但同时也有人对蓝田感恩戴德。 就比如此时正在钟情丹上尝到了甜头的赵月蝉。 就连太子妃都十分惊讶于赵月蝉竟然真的得了太子的喜欢。 在太子来看望她的时候,她便故作无意地提起来,“从前只觉得月儿聒噪,殿下也常常说起她不够稳重。 现在看来,咱们宫里头还真要有个这样活泼的性子,殿下进来往后宫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太子闻言看了太子妃一眼,似笑非笑道:“看来是孤最近去月儿那里的次数太多了,让太子妃醋了?” 赵明溪心下一惊,脸上却半点儿不漏,反倒娇嗔道:“殿下这帽子可不要随便给臣妾乱扣。 眼下我怀着身孕,已经有人背地里说我这个太子妃不管事儿了,您还如此说我,越发让我无地自容了。” 太子这才皱眉道:“是最近又有什么不中听的话到了你耳朵里了?都说什么了?” 赵明溪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殿下喜欢月儿,臣妾怎么可能会嫉妒?月儿是臣妾的妹妹,自小看着长大的。 从前只担心她那性子会惹得殿下不高兴,会犯错,几乎都没有奢望过殿下有一日真的会喜欢她。 眼下她也算是拨开云雾,我如何会不替她高兴? 臣妾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也不是一般人家的主母,寻常大户人家当主母的都要切忌不能善妒。 臣妾身为太子妃难道还会忘了这一点?殿下是将来的天子,身为太子妃的职责就是要替殿下管理好后宫。” 她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臣妾无时无刻不希望殿下高兴,不希望咱们慈庆宫能宁静和谐,再好就是早日帮着殿下开枝散叶。” 提到这些,太子也微微动容,大婚这么多年,赵明溪是如何一个人,太子心里也十分清楚。 夫妻两个虽然算不上鹣鲽情深,却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不管是对上从前的赵皇后,还是眼下对宫里的这些侍妾。 太子自问除了赵明溪之外,他也找不到比她更适合这个位子的人。 所以在听到赵明溪这番话之后,他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温和,看着面前的发妻笑着道:“你的用心,孤一直都看在眼里,方才那话不过就是故意这么说罢了。” 赵明溪这才放下心来。 她从小学的就是如何做好一个太子妃,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品性是可以展露在外的,什么样的心思要藏起来。 方才的话也只是一半一半儿。 哪里真的有女人不在乎丈夫宠爱其他的女人,哪里有女人真的不妒忌? 只不过这些情绪对于大业来说,似乎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她可以隐忍。 将眼前的男人当成自己一辈子要攻克的目标,目标的奖励是自己我说无上的荣光,家族的荣耀,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忍受的? 所以在自己的角色上扮演的尽善尽美,则是重中之重。 尽善尽美的太子妃是不能妒忌人的。 哪怕让太子起一点点的疑心都不可能,那都是失了职。 她心里微微放松下来之后,便又笑着道:“只不过从前殿下虽然宠爱江良娣,但是一个月里头,最多也就三分之一的时间宿在她的院子里。 可如今殿下倒是又二十几日在月儿的院子里过夜,臣妾倒是不会多说什么,可是其他姐妹难免会有意见。 这意见自然不敢对着殿下来说,要有一个人来承担的话,也就只能是臣妾了,毕竟臣妾本身就肩负有规劝殿下的职责。” 听到这话,太子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到底是谁这般不懂事?你如今怀着身孕,连孤都尽量让你不要操心的太多的事儿,她们倒是一天到晚闲得没有事儿做,往你跟前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太子妃连忙道:“殿下,说起来,也不过是因为宫中寂寞,众位姐妹没有地方说话罢了。” “这成何体统!”太子却完全不听她这话,直接皱眉道,“下回她们若是再在你面前说些什么,直接让她们到孤那里去说。” 说完不等太子妃开口,便直接吩咐她跟前的宫女,“这是孤的命令,下回还有谁往你们主子跟前胡言乱语,直接报到孤跟前去。” 见他真的发货了,赵明溪无奈道:“臣妾不过就是这么说了一句,就叫殿下这般不高兴,早知道臣妾便不说了。” 太子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么多年在宫里如此辛苦,如今借着怀孕的功夫才稍微松快些,也不知道给自己放松放松,宫里头的女人那么多,一个个的都是麻烦,也亏得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多了几分温柔和怜惜,“下午没有什么事儿,待会儿在你这里用了午膳,下午我便陪你往御花园里走走吧!听太医说,眼下你这个时候可以适当地出去走走了?” 赵明溪听到这话不由喜出望外,虽然说夫妻两个人的关系还可以。 但是宫里的规矩,怀了孕之后,不管是谁,便不可以再伺候太子了。 哪怕她是太子妃。 除非是太子自己要留下来。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太子虽然时常会过来探望赵明溪,但是留下来时候甚少。 既然一下午的时间都放在这这边了,那晚上自然还是要在一起的。 夫妻两个,终于能正常而无事地度过一天。 这于赵明溪来说,也是难得的一个温馨的时候。 宫里的宫女们自然懂的主子的心思,虽然不敢将脸上的表情表现得太过于明显,但是一个个的明显眉眼间都带上了笑容。 几个宫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将院子里的花草换一换了。 另外又有些往小厨房里去了,太子在这里,那吃的东西自然要和平时不一样。 赵明溪是孕妇,吃的东西口味清淡,但是太子在这里,少不得还要特意为太子做上几道菜。 正是热闹的时候,外头传来通报声。 “赵侧妃到。” 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愣,手上的动作不由顿了顿,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而赵月蝉却是一身明艳地过来了,人还没有到屋子里,笑声就来了,“姐姐今日可觉得好些了?我昨儿吃了一道甜点,着实不错,特意让人一大早炖了,这不,给姐姐送过来呢!” 第791章:骗得过谁? 等进了门之后,才发现太子也在,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到时我没有想到殿下竟然一大早就往姐姐跟前来了。 早知道殿下来了,我就不过来了,难得殿下今日有空陪着姐姐一起。” 话是这么说,但是人还是十分利落地坐在了太子的下手,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委屈。 一旁伺候的宫女气得牙痒痒。 这话骗得过谁? 这慈庆宫的女子,除了叶侧妃,哪个不是一双眼睛黏在殿下身上的? 为什么今日一大早没有人过来太子妃跟前聒噪,还不都是因为知道殿下在这里么? 赵侧妃近来那般受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分明就是故意过来挑事儿的。 偏生这样的话,她们这些做下人也不能说什么。 就是赵明溪,也只能含笑看着她,“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不能来的?我倒是觉得进来屋子里有些冷清,这样热闹热闹也挺好。” 太子自她进来之后,一双眼睛就黏在了她身上,嘴角的笑意也没有落下去过。 “就你鼻子尖,知道你姐姐正在安排孤的午膳,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赵月蝉丝毫没有觉得这话说出来之后,自己会如何尴尬。 反倒笑眯眯道:“要不然怎么能是一家人呢?干脆让小厨房再加两个我爱吃的菜,姐姐喜欢热闹,今儿我便也一起陪着姐姐吃顿饭吧!” 说着还起身上前,轻轻地摸了摸太子妃的肚子,“也陪着小殿下一起,将来小殿下还要叫我一句姨母呢!” 她这个忽如其来的动作,下了所有人一跳。 就是赵明溪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忽然起来摸自己的肚子。 毕竟自从怀孕之后,自己这个肚子就是东宫的金疙瘩,别说赵月蝉了,就是上回赵家大太太,自己的母亲进宫,都没有敢往自己身上靠。 而在众人一片紧张的神色中,太子的眼睛里却只有宠溺。 见状还拉了赵月蝉一把,直接将她拉在自己旁边坐下了,和他挤在一个位子上。 “这是自然的,你姐姐生的孩子,跟你自己生的孩子又有什么不一样,你不但是他的姨母,将来也是她的母妃。” 赵明溪哪怕脾气性格再好,听到太子这话,脸上也不由变了神色。 严格的来说,太子这话并没有错,将来太子继位,后宫不管是那一位嫔妃,按道理都是那些皇子皇女们的庶母。 可是眼下太子没有继位,自己的孩子也没有生下来,太子就这般说…… 赵明溪觉得自己一定是孕中情绪敏感,竟然觉得十分不舒服。 赵月蝉却像是根本没有发现气氛有什么不对,反倒靠在太子身上笑嘻嘻道:“那还是不一样的,姐姐生的自然就是姐姐生的,我生的才是我生的。 姐姐给殿下您生下嫡长子,以后月儿还要给殿下生下许多许多的孩子呢!要生好几个男孩儿还好几个女儿。” 太子便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羞不羞,这就开始惦记着要生几个孩子的事儿了?” 赵月蝉笑得越发娇俏了。 而坐在他们另一头的赵明溪脸上的笑容却是维持不住了。 宫里头除了他们两个人,其他人是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赵明溪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让自己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然后笑着问道:“这一盅是什么?” 赵月蝉终于从太子的怀里坐直了,闻言笑着道:“好像叫什么牛乳马蹄羹,里头还加了一些雪蛤,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反正我昨儿晚上吃着挺好吃的,所以就想着一大早给姐姐送过来。 毕竟姐姐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不管是什么好东西,送过来就对了。” 这话太子听着很是高兴,连连点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月儿最近确实是乖巧了许多,从前可说不出这般叫人听着舒服的话。” 赵月蝉闻言故作不悦道:“殿下你这话……就是在说月儿从前总是无理取闹了?这我可就听着不高兴了。” 太子笑着道:“难道不是?”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黏黏糊糊,看着赵明溪心里堵得慌。 偏生方才那话也是她自己说的,现在也不可能赶人。 最要命的是,这两个人好像就看不懂别人的脸色似的,既然想要一块儿黏糊着,何必要在自己面前如此打眼? 宫女小心翼翼地开口,“侧妃莫要介意,虽然是侧妃的一番好意,但是如今咱们太子妃是在特殊时候。 这东西还是要先请太医看过了之后,才能给太子妃入口。” 赵月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看来一眼那茶盅,目光又转到太子妃脸上,好一会儿才笑着道:“说得也是,如今姐姐的身子越发精贵了,确实是不容马虎,按照规矩来办就是了,这还要特意与我说一声。 方才殿下才说我不讲道理,你们这倒是急着给我定下这个罪名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有些不高兴了。 太子便蹙眉道:“当时我确实是这么说过,但是……月儿也不是别人,你们俩又是姐妹,这般倒是让人怀疑你们姐们是不是有什么龃龉。” 赵明溪听到这话,怒意差点儿压制不住。 但是这么多年在宫里都走过来了,虽然这会儿情绪有些不稳,但是也不至于道失态的地步。 咬了咬牙,才笑着道:“殿下!月儿不懂事,难道您也不懂事?” 这话叫对面黏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是一愣,赵月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堂姐道:“自小我就不如姐姐乖巧,在长辈的眼里,也一直都是我不如姐姐,今儿倒是难得又能听到姐姐教诲了。” 赵明溪却并没有看到赵月蝉,而是将目光落在太子的脸上,“咱们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可殿下难道忘记了,哪怕是在这慈庆宫里。 哪怕是在我的地盘上,哪怕眼下这里就只有咱们几个人,可是殿下……这里还是宫里,里里外外也不知道住了多少人,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别说月儿这样单纯不知世事的人了,就是臣妾我,或者殿下您自己,又能够对自己的事儿百分百的确信么?” 赵月蝉还没有挺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却已经明白了过来,当即便点头道:“是孤说错话了。” 然后便转脸对赵月蝉宫里的其他宫女吩咐道:“之前孤说的话你们都要牢牢地记着,不管是什么人送过来的,但凡是要入口的东西,哪怕是孤打发人送过来的,也要叫太医看过来,才能给你们太子妃用。” 这话让赵明溪手底下一众人等顿时又生出了不少的信心,异口同声地应了下来。 赵月蝉却脸上懒懒的,很有些不以为然。 她如今还没有怀上孩子,这个时候忙活什么? 这个赵明溪,嘴里说着一直将自己当成妹妹,在宫里头,姐妹两个互相扶持。 实际上根本就不放心她! 不过…… 不放心也没有关系,横竖,那个位子她是一定要的。 第792章:真就是荒谬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搬回了一城。 可是赵明溪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输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忽然就对赵月蝉有了兴趣,而且是这样浓烈的兴趣。 可不管怎么说,眼下对着这两个人,她是半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从小到大,她所学的东西里头都没有教过她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在她面前如此荒谬。 荒谬! 没错,真的就是荒谬。 堂堂一个太子,竟然将自己的宠妾抱在膝上喂食。 赵明溪只觉得自己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按道理来说,她身为太子妃这个时候是能说上一句半句的话的,可是今日早间太子已经关于这女子善妒的事情产生过一点点的情绪。 后面又为了赵月蝉的事儿,有了一点儿不愉快。 这个时候她若是再说什么,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因而她也就只能这样忍着。 偏生赵月蝉好像根本就意识不到似的,她施施然从太子的腿上下来了,回了她的座位,疑惑地看着太子妃问道:“姐姐今日的胃口又不好了吗?总不会是孩子不大好吧?这些天一向都是这样,还是现在才这样?” 赵明溪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掀起眼帘看着自己的堂妹道:“月儿,我知道你说话一向不过脑,但是有些话,是不是也不能乱说?” 当着一个孕妇的面儿,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不好。 哪怕这个孕妇不是赵明溪不是太子妃,这话说得也着实有些不妥当。 按道理来说,别说赵明溪了,就是太子在一旁听着,应该也不会高兴才是。 谁知赵月蝉闻言,眼睛一眨,眼圈儿就红了,“姐姐,我……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知道的,我一向是有口无心,姐姐你千万不要生气,呸呸呸!姐姐肚子里的小殿下一定健健康康的,生下来便粉雕玉琢,得人喜欢。” 赵明溪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是仍旧觉得不甚舒服。 她对肚子里这个孩子抱有了极大的期望,眼下听到这话,纵然知道赵月蝉未必是有心说那话,仍旧觉得心里堵得慌。 太子原本还没如何注意,后面听到赵明溪说起,才猛然发现赵月蝉这话说得不过脑子。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赵月蝉这般小心翼翼的道歉。 看她的样子,也知道她并非故意。 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单是看着她,太子便觉得自己一颗心滚烫滚烫的,恨不能多亲近亲近赵月蝉一些才好。 哪里还想得起要责备什么。 干脆便在一旁帮腔道:“她小孩子家家的,说话没注意,你也别往心里去,月儿也记得,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胡说。 再说这里也就只有我和你姐姐,知道你的性子就是这样,也就不计较了,若是还有旁人在场,指不定会如何将这件事情拿出来说。” 赵月蝉连连点头,可是眼睛里还是带了几分委屈的样子,“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只要姐姐和殿下不怪我,我心里就踏实了。”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赵明溪还能如何,也只能勉强地笑了笑,味同嚼蜡地将这一顿饭吃完。 待上了茶来,她便不愿意再叫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杵着。 丈夫于她而言,早就已经只是一个被占据的代表着对自己来说有一定重要性的身份而已。 既然他眼下连这份体面都不愿意给自己,那她便好好地接受,慢慢地调整心态就是了。 谁知她赶人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赵月蝉又像是有些好奇地问道:“我此前听说,一般妇人有了生产经验之后,二胎以后会比较早显怀,姐姐莫不是因为个小的缘故,到这会儿了,倒是还不怎么能看得出肚子。” 听到赵月蝉的话,太子也朝赵明溪看了过去,果然见她小腹平坦,看不出怀孕的样子。 不由便想起此前江淑华怀女儿的样子来。 “这么说起来,太子妃头一胎的时候,好像四个多月也就显怀了,这个倒是来得晚些,”他说着又有些激动起来,“头一胎咱们得了个郡主,这一胎和前面的不一样,莫不真是个儿子?” 方才那话说的赵明溪有些紧张,这会儿听到太子这话,她倒是又高兴起来,脸上起了些红晕。 却还是谦虚道:“这事儿如何说得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终归都是上苍对我的垂怜,也是送给我的礼物,您说是不是殿下?” 太子却是看着她的肚子,眼含激动,“这回一定是个儿子,一定是个儿子。” 他这么激动,赵明溪却激动不起来,终于还是借口有些累了,将他们两个人赶走了。 等两个人出了门,宫女终于忍不住了,“娘娘,这侧妃简直越来越过分分了,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另个一宫女也不忿道:“还是娘娘的堂妹呢!当着娘娘您的面儿,那样下作的事儿也做得出来,便是那些……养来取乐的玩意儿,也没有这般不知羞耻的。” “慎言!” 掌宫姑姑走了进来,见赵明溪面色难看,便将几个宫女都呵斥了几句,又都赶了出去。 这才走到赵明溪的面前,温声宽慰道:“赵侧妃就那么点儿脑子,这样的人一朝得势,少不得要如此炫耀一番。 殿下也就是一时间图新鲜,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大位的人,不可能不清楚,对于后宫来说,什么样的女主人最为重要。 不管怎么样,娘娘您将来才是大启的一国之母,其他人不管如何得宠,终究都不过是嫔妃罢了。 只要您将身子养好了,回头生下小主子,就不怕任何人。” 她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只要娘娘您将小主子养好了,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想想您的姑姑,您这一辈子,为必要指望着夫君过日子的。” 这已经是继位僭越的话了,若非是旁人无可比拟的心腹,也不会这么大的担子跟她说这样的话。 赵明溪自然清楚这一点,她更清楚自己这位心腹说的没错。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慢地吐出来,这才看着心腹道:“你放心,打从入宫那日开始,我就对眼下的生活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只不过这会儿情况特殊,到底有些受影响罢了!” 她想了想,便低声吩咐道:“我如今是没法出宫了,想办法让母亲自宫外找个厉害的民间大夫进来,替我好好看看。” 掌宫姑姑吓了一大跳,盯着赵明溪的脸道:“娘娘可是……” 赵明溪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而已,你不要慌了手脚,说起来也确实有些奇怪,都到这个时候了,我竟是一点儿肚子都没有显出来,若非小日子停了,加上太医的话,我还真没有把握了。” 掌宫姑姑虽然觉得这个猜测有些没道理,但还是答应了下去。 “一定要悄悄的,别叫任何人察觉。” 第793章:且还看看殿下喜不喜欢 这头赵明溪拖赵家大太太请的大夫还没有进门,那头忽然传来江淑华晕倒了的消息。 最近整个东宫,最得意的人是赵月蝉,那么最失意的人必然就是江淑华了。 从前仗着太子的宠爱,江淑华俨然是除了太子妃之外的第一人。 那会儿赵月蝉完全不得太子的欢心,甚至偶尔遇到了,还会被太子训斥几句。 叶瑾兮就不用说了,院门都难得开一回的人,就算是与太子遇上了,也恨不能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再加上江淑华是除了太子妃以外,唯一一个有孩子的人。 所以,那段时间,江淑华就是实际上的东宫宠妾。 哪怕是太子妃,面对江淑华的时候也多有忍让。 这也就让她与一向心胸不如何宽广的赵月蝉很是不喜。 两个人明里暗里不知道互相针对了多少次,东宫里里外外的人都觉得她们互相是对手。 而眼下风水轮流转,赵月蝉如今才算得上是独得盛宠,江淑华虽然算不上是门庭寥落,可到底不如从前。 不过她也算聪明,自从这个局面出现以来,便甚少露面。 即便是偶尔要去赵明溪的院子里问安,也都会先派丫鬟前去打听,确定赵月蝉不在,才快速地去探望一下,便很快回来。 哪里知道,就算她如此小心,竟也有遇上的时候。 才从太子妃宫里出来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从前院回来的赵月蝉。 赵月蝉本来就是个没事儿也要掀起几尺浪的人。 这段时间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被人追捧着,这会儿见到自己心里一直暗暗不爽的敌人,哪里还愿意轻易放过。 不过就是一个不尊重自己,没有好好行礼的由头,就能叫人跪在那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横竖她本身就是侧妃,身份上就高出了江淑华一截,教训她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再加上如今太子的宠爱,她十分有信息,就算现在太子出现了,见到了眼前的场景,也不会为此而为难自己。 不就是些狐媚手段么? 等江淑华把那一双腿跪断了,且看看太子还喜不喜欢! 也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怨气。 如今的天已经很冷了,前几日就下了雪。 宫里头的路上自然是存不住雪的,可是这样的天气站在外头没多久就冷得很。 赵月蝉没有那个兴致陪在旁边看江淑华跪着。 所以,只留了两个小宫女,盯着她要她跪满一个时辰,自己这捧着手炉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宫女已经将今日的事情送了过来,“各个地方的冬衣已经发下去了,这是下个月的月钱单子,都在等着侧妃看过签下去呢!” 赵月蝉跟前的宫女因为主子得脸,最近在外头也很是受人尊敬。 因而这会儿面对主子的时候,就越发的小心起来,主仆相携在宫里头,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 宫女如今也算是摸清了这一点,虽然两个人是自小到大的情分,却也不敢借此稍有不敬。 赵月蝉很满意身边人的态度,但她并没有接过那个册子,而是懒洋洋地拿着个小镊子,翻捡着手炉里的沉香。 “月例银子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底下那帮小蹄子,我还能不知道,若是待她们太好了,只当我是个好性儿,好欺负,回头若是有什么地方处理的不好,少不得她们在背后偷笑我。” 宫女连声应是,“主子说的没错,都是一群贱骨头罢了,晾几日也好,也该叫她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赵月蝉自鼻孔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声,“我这会儿着实懒得管他们,倒是外头那个,给我好好盯着。 今日的事情不大,倒是弄不死她,且等两日,想个办法,让她冲撞到她不能冲撞的人要紧。 横竖这个江淑华,我是一天都不想看到那张脸了,着实叫人恶心得紧。” 宫女吓了一跳,“主子的意思是……” 赵月蝉眯了眯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跟了我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不成?” 得了这句话,宫女终于确定自己的理解并没有偏差,吓得声音都变了,“可是主子,若真……别说殿下了,只怕赵家咱们就不好交代。” “所以这不是说让那贱人去么?我能有那么傻,会自己去做这件事情么?” 宫女不敢说话了,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赵月蝉竟然真的想要害太子妃的胎。 因为不管怎么说,在她们这些人眼里,太子妃和赵侧妃到底是一家人,不管是哪一个生了儿子,那未来的储君身上都有赵家的血脉。 赵月蝉笑着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还不至于被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吓到了吧?” 宫女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很是犹豫。 “你可要想清楚,赵明溪再如何姓赵,那也只是赵家的嫡女而已,跟你可是没有半点儿关系,能决定你的下半辈子的人就只有我,我好了,你才能好,你不会连这点儿道理都不知道吧?” 宫女终于被说动,当即便咬牙道:“主子且容奴婢去安排,大概要个两天时间,最要紧的是,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主子的身上,这就需要特别小心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赵月蝉这才放下心来,右手食指在椅子的把手上愉悦地敲击着,“不管是谁挡在我前面,我都看不惯,更何况,我也不是头一日看不惯赵明溪了。” 宫女比旁人更清楚自己这位主子,自小时候起便嫉妒赵明溪的事儿。 只是那个时候,赵家只有一位当太子妃的女儿,所以,赵明溪便是所有赵家人眼里的光,至于其他站在光后面的女孩子,得不到赵家人的目光。 宫女正在思考着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赵明溪的肚子搞掉,还要嫁祸在江淑华的身上。 大概第一步还是要先买通几个人,江淑华跟前的人和赵明溪跟前的都需要。 还得确保她们不会忽然反口出卖,那么,就必须要将这两个人跟前的所有人都调查清楚。 她垂着头一直在认真地思索着。 赵月蝉很是满意,她喜欢有能力而且听话的丫鬟。 “主子,奴婢可能得去安排一下。” 赵月蝉叫了两个宫女进来,想要趁着这个时候换一下指甲的颜色,便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去吧!记得要快,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等你们。” 宫女才要出去,外头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两个宫女。 赵月蝉皱了皱眉,“不就是叫你们准备染指甲么?殿下今日事情多,没有这么快回来,你们这般风风火火地做什么?” 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紧张。 其中一个咬牙走过来,直接跪了下来,“主子,那头江良娣……晕倒了。” 另一个也跟着跪了下来,在赵月蝉开口之前加了一句,“殿下撞见了,便直接抱了回去,这会儿太医已经过去了。” 第794章:喜脉 在两个宫女眼里看来,这件事情已经十分严重了,毕竟太子殿下都已经过去了。 而且还请了太医,若是那江淑华动作快点儿,直接买通了太医,将情况说得严重些,那遭殃的不就是自家侧妃么? 谁知赵月蝉听到这话,却是冷笑了一声,“就这么点儿事儿?竟也值得你们这般紧张?”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主子还能这般淡定。 毕竟虽说主子现在得宠,可到底那个也是太子喜欢的女人。 如今整个东宫,也就只有自己主子这里以及那个江良娣的院子才能留下太子留宿了。 这不就是说明,太子殿下的心里实际上还是有江良娣的么? 赵月蝉哪里会看不穿她们的心思,不由“噗嗤”一笑,“得了得了,将你们的紧张都收起来,多大点儿事儿。 今儿天气冷,江良娣都是因为自己身子不好,才会跪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晕倒了,最多不过是我平日里对她关心少了,知道她身子单薄,也没记得要时时多关怀她一些。” 说着她站了起来,招了招手懒洋洋道:“走吧!既然都已经晕倒了,咱们也不要去得太晚了,不然倒是显得我这个管事儿的,丝毫不担心她似的。” 两个宫女见自家主子如此淡定,倒是放心了些,连忙去拿披风以及暖套。 好一番准备之后,才浩浩荡荡地出了门,谁知道才走到门口,掌宫姑姑又折返回来了,脸上的神色异常难看,“主子,不好了,方才两个太医过去给江良娣诊脉,竟诊出了喜脉!” “你说什么?”赵月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掌宫姑姑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奴婢也是走到一半听说的,方才又打发了两个小宫女过去打听,确实如此,太医都开了安胎的药方了。” “怎么可能!”赵月蝉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她才侍寝几日?” 不是赵月蝉真的不相信,而是她有些难以接受。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几乎都宿在自己的屋子里,怎么她还没有怀孕,那个江淑华就先怀上了?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那……咱们还去么?” 宫女战战兢兢,却还是不得不先提醒一句。 万一回头殿下怪罪下来,这个时候至少应该先卖个好。 赵月蝉气得直接将手里的手炉给摔了,“我还去做什么?恭喜她么?” “主子,按道理来说,您这会儿确实应该先去恭喜一声,不然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倒是主子您的不是了。” “我还能有什么不是?”赵月蝉要疯了,要嫉妒得发疯了。 可她到底还存了一丝理智,咬牙切齿道:“那我现在就去恭喜她!不就是怀孕么?我才不相信她有那么好的运气!” 等她到的时候,江淑华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平日里也不管见得到见不到的人都来了。 大约也是大家难得见到太子一趟,太子妃那里不敢挤,江淑华这里却是可以无所顾忌。 就连赵明溪宫里的人都已经到了,赵月蝉这会儿来的就显得稍微有些晚了。 其他人未必是真的来祝福江淑华的,大部分都不过就是尽个礼数的意思。 然而等赵月蝉出现的时候,祝福的心思便全部变成了看好戏了。 像是约好的似的,见着她过来,一个个的主动把位子让出来给她了。 床上的江淑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整个人都散发着幸福的光。 太子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两只手,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高兴。 有人在前面报了一句,“赵侧妃来了。” 江淑华和太子的目光这才看了过来。 按道理,哪怕江淑华这会儿有孕,也该对赵月蝉打个招呼,甚至也该装模作样地起来给她行个礼。 但可能是今日的事情,叫江淑华心里不舒服,她目光扫过来之后,干脆当做没有看见,又转向太子去了,“殿下,还好今日幸运,我竟晕过去了,若是再跪会儿,恐怕不单是膝盖要跪坏了,孩子怕是也难保住。” 赵月蝉脸上的神色僵了僵,心里暗暗生气,好一会儿却还是扯出了一个笑容来,“今儿的事儿,也是我莽撞了,哪里就知道这么巧,江良娣肚子里竟然已经坏了殿下的孩子。 平日里见你也甚少出去,我管着宫里的事情之后,就更没往我跟前来过一趟,这好容易见了一回,我本想与你说说话,你竟那般态度。 我原也没有想别的,只是心里难免嘀咕,还以为你是心里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是因为近来宫里的流言,对殿下也有些不满。” 赵月蝉果然不同于其他人,就是在这个时候,竟然也不肯退让一些。 要知道,江淑华眼下可是怀了身孕的。 太子的其他几个侍妾,互相挤眉弄眼。 瞧瞧今日过来,虽然意料之中的没能让太子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是这场好戏不就看到了么? 江淑华的目光仍旧落在太子的身上,语气淡淡道:“从前赵侧妃对我说,咱们姐妹相称,我近来身上不大舒服,所以一直没有怎么出门。 也是看着赵侧妃心里觉得亲切,所以才直接上前攀谈,哪里知道赵侧妃如今忽然又要与我摆起侧妃的架子了。 好在这番有惊无险,肚子里的孩儿无事,下回我也知道了,绝不敢再在侧妃面前失礼半分。” 竟又原封不动地将话给送了回去。 太子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由有些心疼,当下便沉声道:“你们都是孤的人,同在一处生活,本来就是姐妹。 有些事儿,外头为着体面规矩,自然不能有半分差错,但是在咱们慈庆宫里,孤还是希望你们互相之间亲亲热热的,当真为一家人的样子才好。” 这便是帮着江淑华说话了。 江淑华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些,抿唇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意,“妾身都听殿下的。” 众人心里不由开始猜测,赵月蝉是低估了江淑华在太子殿下心里的地位了。 如今江淑华又有了身孕,将来这两个人之间,究竟谁能更胜一筹还真是不好说。 然而,赵月蝉像是丝毫没有受影响似的,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反倒往前走了两步,一直走到了太子和江淑华的面前,这才笑着道:“还是殿下说的对,姐姐总是说我不讲规矩,我原本想着如今姐姐身子重,管不了这许多事儿,总不能让受了这么多年的规矩在我手里给毁了不是。 这不,一个不小心就矫枉过正了,好在上苍保佑,孩子还好,江良娣往后可要好生休息,一定要护好自己的身子。” 竟然没有就这件事情再起冲突? 众人都有些惊疑。 然而更惊疑的还在后面,太子听了赵月蝉这番话之后,竟是十分温柔地拉住了她的手,“你如今性子也已经沉稳了许多,我和你姐姐都十分放心的!只是还是不要太累了。” 这一下,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江淑华和赵月蝉之间的态势了。 “江良娣的这胎还没有坐稳,这个时候最要紧的还是要多休息,这么多人在这里呆着,恐怕不利于静养,殿下,要不然,您还是往我那儿去吧?我出来的时候,鬼刚才叫人炖了一盅鸽子汤,殿下最近也累了,得好好补补。” 第795章:伤口撒盐 就这样明晃晃地截人? 众人目瞪口呆,然而更目瞪口呆的是,太子竟然点头同意了,“你说的是,果真如今更会照顾人了。” 然后在江淑华一脸错愕之下起了身,一只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另一只手却还拉着赵月蝉。 “你眼下既然身子有些不舒服,便安生休息,有什么事儿都让底下人去做,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只管跟月儿说,或者派人往我那儿去也行。” 江淑华被气得脸色潮红,却咬着牙一个字儿都没有说。 赵月蝉不由心情大好,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殿下你就放心吧!姐姐那边都是我在照料呢!难道还能委屈了江良娣? 只不过,这两胎都是我在照顾着,将来小殿下出生,殿下可想好了要怎么谢我?” 两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外走,甚至都没有好好跟江淑华道别。 江淑华就坐在床上,看着他们两个喁喁私语靠在一起离开,太子似乎是在赵月蝉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话,惹得她娇笑不已,几乎要笑倒在太子的怀里。 等他们一走,屋子里立刻就恢复了安静。 明明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上头那三个上了玉蝶的人不在,这里就是江淑华的位份最高,众人能说什么? 难道要称赞太子和赵月蝉的感情很好? 那不是伤口上撒盐么? 江淑华过了许久才终于恢复过来,目光自所有人身上扫过,冷声道:“你们都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有听到方才殿下说的么?我这个时候需要静养!” 待听到这句话,谁还敢留? 也顾不上再看谢颂华的笑话什么的,一个个的溜得比什么都快。 屋子里这一下是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明月将最后一个人送走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里来,“良娣,都走了。” 见江淑华脸上的表情仍旧难看,便又出声安慰道:“良娣,您别多心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护好您的肚子,若是能一举得男,往后什么样的好日子没有?” 江淑华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却是陡然变了,半点儿不见方才的恼怒,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放心!我好得很。” 明月只当她是在说反话,便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赵侧妃是用了什么魔法,殿下忽然就那般迷恋她,当真是迷恋,从来也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如此大转变的。” 江淑华起身,将窗户一扇一扇尽数推开了,外头的日光洒进来,整个屋子里都明亮净透起来。 明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纯净自然。 江淑华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了,此处确实没有外人了,那些话咱们也不用说。” 果然,明月脸上那些许的担忧倏尔不见了,她往前两步,走在江淑华的后面站定,“良娣现在预备如何? 不管怎么说,这肚子终究是假的,时间一长,必然瞒不住,奴婢不知道良娣您的计划,但是有什么需要,还请良娣直接吩咐。” 江淑华却像是心情极好,看着外头的天空,翘起了嘴角,“急什么?现在该着急的人不是咱们,而是那一位。” 如江淑华所想,赵月蝉确实着急,着急的嘴里都起了一圈的燎泡。 待太子一走,便将屋子里一个汝窑的美人耸肩瓶给砸了,“这一个个的是故意的么?那肚子跟吹气似的,一个个的都鼓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个个儿都怀孕,偏生就我怀不了?殿下天天在我身上播种,他怎么就不发芽?” 宫女听咱家主子这话说得实在有些粗鄙,便赶紧将屋子里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这才温声劝道:“侧妃如今和殿下感情要好,怀上孩子是迟早的事情,着实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时半会儿烦恼。 倒是好生调养身子,争取那一日早些儿时间到才是最要紧的。” “我忍不了了!”赵月蝉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那会儿赵明溪怀上了孩子,她心里想的就是只要她也怀上了就好了。 可是这都多久过去了,她承宠的时间比江淑华可多多了! 凭什么江淑华那个贱人一怀一个准? “若是江淑华生下了儿子,那我还拿什么跟她争?昨日不是说太医又进了乾元宫么?” 宫女立刻应声道:“是!殿下书房里传来的消息,应该没有错。” “所以你看,这两日殿下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眼看着那一天就要来了,若是江淑华又生了个儿子,有一儿一女傍身,她必然妃位起步。 而我一无所出,前头还压了个赵氏女太子妃,哪怕殿下再如何疼我,也不能给我太高的位份,恐怕一个嫔位或者四妃的末位。 到时候,我岂不是还要给江淑华行礼问安?” 想到这个,赵月蝉心里越发暴躁,手臂一挥,便又将桌上的一套茶具给拂落了。 宫女如何能不知道此时赵月蝉心里考虑的是对的,也是很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所以她竟不知道如何安慰,也发现,安慰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侧妃!”宫女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其实……这妇人的孩子,还没有落地之前,都是难说得很,尤其是前三个月,不然怎么说要坐稳前三个月,才算是坐稳了胎呢?” 赵月蝉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立时来了兴致,“你有法子?” “侧妃太抬举奴婢了,”宫女一听,脸上便有些慌神,“这样的事情,奴婢就只是听说过而已,见也没有见过,断然不敢胡乱给侧妃出主意。” 赵月蝉却一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让她正视自己的面孔,“这个时候你不要跟我玩这招! 我告诉你,我若是能登上高位,你就是我跟前第一得利的人,我若是败了,你也是死路一条,你这条命,早就已经跟我捆在了一起。” 宫女不由打了个哆嗦,不知道如何接这个话。 赵月蝉死死地盯着她,“你想到了什么,赶紧给我说清楚,又或者,你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法子? 那些后宅阴私的手段我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从前都是听了些闲话,母亲也不愿意叫我接触这些。 既然你提到了,那么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你去办,十天之内,必须要给我一个妥妥当当的方案,江淑华的孩子,一定不能生下来,而且……我要让她以后都不能再生育。” 宫女像是被吓得不轻,连连点头道:“奴婢……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打听。” “还有!” 眼看着宫女要出去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将人给叫住了,宫女不敢再动,站在原地垂首候命。 “要悄悄的,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宫女连连点头,这个是自然,若是叫人知道了,她立时就没有命在了。 “若是可以的话……我要那个一起下来。” 她冷冷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在这个时候,落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阴寒无比。 第796章:无风三尺浪 宫女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理解错了,她喃喃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侧……侧妃说的是……” “下一任的太子么……只要是赵家女的肚子里出来就好了,赵明溪已经有了个女儿,再生一个,那这个后宫哪里还有我什么事儿!” 她竟然是真的想要将太子妃的肚子也一并处理了! 宫女感觉自己身上一阵阵地发寒,颤抖着声音道:“侧……侧妃……这……这恐怕不妥当啊!” “只要能将她们的肚子一并除了,还能有什么不妥当?以殿下对我的宠爱,我怀上孩子是迟早的事情,只等我生下了儿子,这东宫里,还有谁能与我抗衡?” 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剩下皇长子的那一日。 到时候整个赵氏都会拥护她,太子的心也落在她身上,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整个天下,都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 她就是大启的国母,她的名字会载入史册,她会成为那个和帝王同寝的女子。 “侧妃!”宫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打断她此时的遐想,“侧妃万不可冲动,若是江良娣的胎儿没了,咱们还可以使些手段,将这件事情栽赃到太子妃的身上。 毕竟太子妃担心江良娣会先剩下皇长子,这样的做法到底是合情合理的。 可若是两个人同时落了胎,这最大的受益人无意就是侧妃您,到时候恐怕不光是太子殿下会怀疑,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也会怀疑到您的身上,这……哪怕殿下再如何宠你,恐怕也没有办法堵住那些言官们的口啊!” 赵月蝉一愣,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这样。 到时候若是满朝文武都来参她的话,太子还真未必会一直袒护自己。 那…… 宫女适时进言道:“莫不如先假借太子妃的手将江良娣的肚子除了,如此一来,江良娣必然恨太子妃入骨,时间长了,她再对太子妃做出点儿什么事儿,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到时候侧妃您手上不沾一滴血,却能坐收渔翁之利,殿下恐怕反倒因为她们的互相攻讦而厌恶了她们。 相比之下,侧妃您就显得温婉大度多了,最后殿下选您上位,也就是理所应当了,就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能看出侧妃您与她们的不同来。” 不得不说,这个宫女倒是有一副利落的口齿,赵月蝉思索了半日之后,仍旧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最终便笑着点头道:“既然你都已经替我考虑得这么妥当了,我也不是那等听不见人建言的人,如此,就听你的吧!等你先去打听打听,一定要悄无声息地将江淑华的胎落了,还不能叫人发现是我做的才好。” 因着江淑华这一孕,东宫立时风起云涌。 不说江淑华和赵月蝉这本来就是对手的两个人,就是赵明溪也觉得烦躁得很。 “这个江氏女,是不是与我八字犯冲,上一回因着一个肚子,进了东宫,还生了个得殿下宠爱的丫头,生生连我女儿都没有她那般光彩。 眼下我这才怀孕,眼看着有望给殿下生个儿子,结果她转头也怀上了。” 孕中的人容易多思,原本赵明溪不是这样钻牛角尖的人,可这个时候,听着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加上太子这段时间对赵月蝉过分的宠爱,甚至还冷落自己,想起事情来,便又与从前不同了。 “娘娘这会儿可千万要放宽心,管其他人生几个,又生了什么,终究娘娘您才是嫡母,您的孩子才是嫡子。 那些人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尤其是江良娣,她算个什么东西?能有今日,全然是仗着殿下的宠爱。 论起家世,论起位份,论起人品,都不及娘娘一个手指头,为了这么个人心里不痛快,叫肚子里的小殿下受了惊,才是真真不划算。” 赵明溪的掌宫姑姑见状便知道是自家主子想左了,当即便温声宽慰道。 赵明溪闻言沉吟了一会儿,而后才蓦然笑道:“看我,竟然钻了牛角尖,这点儿道理都没有想明白,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是太子妃,虽然有拿等子事儿在后头等着,可眼下还早,且殿下子嗣广丰,也是我的功德。” “娘娘这话就是了,”掌宫姑姑松了口气,“娘娘如今只要记着一件事情,天大地大,不及您与肚子里的小殿下大。” 赵明溪不由笑了,“你这话也就只能在我跟前这般说说,若是传出去了,恐怕又是一场是非。” “奴婢知道,娘娘放心,这样的话,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往外兜去。” 赵明溪便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有些惆怅之色,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掌宫姑姑也不敢再多说话,怕说得不好,惹来主子的烦恼。 “你觉得……月儿到底怎么样?” 过了许久,赵明溪才开口问道。 掌宫姑姑一愣,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到赵明溪又道:“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哪怕你说得不对,我也不会与你计较。” “娘娘这是对赵侧妃心里没底了?” 赵明溪便又叹了口气,“她入宫这件事情我一直不赞成的,倒不是因为嫉妒或者什么。 而是她这个人的性子,就不适合在宫里头,脑子只有那么一点点,又是个经不起别人挑拨的性子。 这样的人入了宫,很容易就成了别人手里的刀,更不要说,她本来就心思不纯,还在闺中的时候,竟然就敢大着胆子给殿下送荷包。 不过就是仗着姑母在,殿下就算是不喜,也不会将她如何,却没有想过,殿下终究是姓萧而不是姓赵。” 这事儿掌宫姑姑也知道,却也只能无奈叹气道:“二房的太太实在娇宠太过,这么大的一个姑娘家,连基本的教养都没有。” 赵明溪摆了摆手,“罢了,过去的事情也不去说她,她入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实际上我原本倒是不觉得如何。 我一直想着,只要我在,终归不会叫人欺负了她,她只要稍微老实一点儿,回头给她个嫔位,她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日子,也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哪里能想到,她竟然会一朝得宠,以她的性子,根本就担不起殿下的这份独宠,更要命的是,这份恩宠落在她身上,恐怕迟早要出事儿。” “娘娘是担心会有人利用赵侧妃生事儿?” “不光是怕人利用她生事儿,就她那个人,无风也要起三尺浪的,恐怕自己就想着怎么生事儿呢! 更何况,眼下江淑华又抢在她前头怀了孕,听说今日她还在江良娣的院子里将殿下勾走了。” 掌宫姑姑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但她没有禀告,便是希望主子不要再操心。 可以主子的性子,但凡知道了,又怎么可能会不操心? 果然,赵明溪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吩咐了人,“去将赵侧妃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吩咐她。” 第797章:果然不同心 赵月蝉过了好一会儿才过来。 这一进来,便开口赔笑道歉,“姐姐等久了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人为了点儿月钱竟跑到我那里闹闹哄哄好一阵儿,我将他们安抚好了,这才敢出门。” 赵明溪倚在靠椅里,闻言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此前就与你说过,月例银子在你看来不值一提,但是对于那些底下人来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基本。 不管怎么样,这样事儿,必须要放在前头,总要按时按量地将钱发下去,底下的人才能踏实。 你这拖个一日两日的没给,知道的都知道你是忙,或者是记性不好,一时间给忘记了。 但是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着这笔钱拿出去放了,就打这个时间差呢!” 赵月蝉闻言便不高兴了,“就这么点儿钱?我还拿出去放?我哪有那么闲?也看不上那么些微末的利息。” 赵月蝉着实心里有些恼火,这是当她什么破落户了? 然而赵明溪只是那般淡淡地看着她,脸上半点儿笑容也没有。 自小赵月蝉就怕她这样的眼神,当即将嘴里那些抱怨给收了回去,乖乖开口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在这事儿上迟了。” 说完了脸上的神色就陡然变了,“不过姐姐,你这会儿找我过来做什么?天地良心,我虽然有些懒,但你院子里这些人的月钱,我可是一早就叫人送过来了。” “对别的地方也有这样的殷勤,何愁有人胡乱在外头说你的坏话。” 赵明溪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才挥手,叫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 她跟前的人都走了,赵月蝉带进来的宫女自然也不能留着。 赵月蝉这才的意识到,大概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因而情绪也变得紧张起来,只干干地笑了一声,“有什么重要的事儿,竟然还要把人都赶下去,我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姐姐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嘛!” “江良娣怀孕了,你怎么看?” 赵月蝉闻言眼睛瞬间一亮,但是在接触到赵明溪毫无表情的那张脸时,才露出行迹的笑容又立刻消失了。 “什么怎么看?姐姐是什么意思?” 她方才下意识地以为赵明溪是想要跟她联手,除掉江淑华这颗眼中钉。 但是这个念头在自己脱口而出之前,终于被理智拦了下来。 赵明溪根本就是个伪君子,不管是在哪里,总想着展现她那大度的正室风范。 眼下虽然只有姐妹两个,可是自小她就看不起自己,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真的会将真心话与自己和盘托出。 还好自己及时反应过来,不然若她真说出要如何对付江淑华的话,反倒招来一顿说教。 赵明溪一直看着赵月蝉的脸,如何会放过她方才那细微的表情,顿时便明白过来,自己这个堂妹,果然如自己所想。 “按道理来说,宫里女子有孕,我是该好生照顾的,只是如今我身子不方便,也着实有些妨碍,眼下各处的事务都是你在管。 这事儿自然而然就要落在你身上了,你预备怎么办?每日里的饮食,各处人手的调配,太医院那边的安排,还有江良娣情况特殊,原本安排要入宫来陪伴的家人,又打算如何做,这些你心里都有数么?” 赵月蝉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小事,双手的拳头却是越捏越紧。 等她说完了,这才轻声道:“姐姐倒真是大度。” 赵明溪对于她这样的出言讽刺并无意外,只是淡淡道:“你我的身份摆在这里,身处什么样的位子,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这样简单的道理,应该不用我来教你。 只是你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儿,我才特意把你叫过来叮嘱一两句,毕竟你如今代表的也不光是你自己,还有我们赵家的体面,由不得我不紧张。” 有句话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对于眼下的赵月蝉来说,与赵明溪对话便是如此。 她淡淡道:“姐姐也太小看人了,我虽然不如你能干,可是当初江良娣怀孕的一切旧例都还在那里,我若是不清楚,按照旧例来就是了,便是实在遇到什么难题,也大可以来问姐姐不是么?” “这就错了,”赵明溪毫不犹豫地开口,也不管这会儿面前有没有人,“当初江良娣怀着小郡主的时候,身上不过是个宝林的位份,且那会儿母后还在,许多事情都是母后的主意。 许多事情母后能安排,你我却不能,如今她已经是良娣,与当初的待遇如何还能一样?” 赵月蝉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照顾江淑华的胎,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准备? 这会儿被赵明溪诘难,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明溪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失望的表情,皱着眉头道:“这几日,外头也多有说你处事不公,行事不合规矩的,我只是一笑而过,毕竟你是我妹妹,是我们赵家出来的姑娘。 可是眼下江良娣怀孕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也毫无准备,说不得她肚子里就是殿下的长子,这也由得你怠慢么?” “长子”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赵月蝉,她下意识地开口反驳道:“姐姐这话未免也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她江淑华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给殿下生下长子?嫡长子一定在你的肚子里……” “这话又是在信口开河了,怀孕生子一事,哪里那么容易说得准的?眼下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便这般张狂,叫人听到了,还不知道咱们赵家姐妹如何跋扈!” 眼见着赵明溪宫里的这些宫女们都偷偷地打量自己,赵月蝉气得面色潮红,态度也就不及方才那般好了,“姐姐这一句一句到底呛得是谁呢?我是你妹妹,还有谁比我更希望你肚子里才是殿下这长子么? 那江淑华这个时候怀孕了,我心里自然担心,万一真如姐姐所说,难道姐姐就能高兴得起来?合着我事事替姐姐着想,倒是让姐姐你心里生厌,嫌我碍了你贤惠大度的名声了。” 果然! 赵明溪在心里“咯噔”了一下,整张脸也彻底沉了下来。 “你这话就糊涂,我是你姐姐,江良娣就不是你的姐妹了?既然都进了东宫,那便是一同伺候殿下的姐妹,这一点你给我记牢了。 从前你就与江良娣许多地方不对付,平日里的言语口角也就罢了,这一回你竟然差一点儿叫她把肚子跪没了,这就乱了分寸。 今日我找你过来,便是担心这一点,你最好也牢牢记住了,眼下整个东宫都在旁人的视线里头,稍有差池,影响的是东宫的声誉,是殿下的声誉。 我不管你和江良娣之间如何过不去,但是她这一胎若是有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 赵月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是看着自己堂姐那张义正严词的脸,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回馈回去。 良久,她只是用力地点着头,“好好好!就当我一直都是自作多情,姐姐既然给我派了这样的死命令,我自然不敢违背,只是希望姐姐你将来被人欺负了,也不要后悔今日将这尖锐的一面,对着自己的亲人!” 第798章:好样儿的 赵月蝉走了,假惺惺地来,气汹汹地走。 掌宫姑姑不由有些担心,“或许,娘娘方才对侧妃的语气,着实有些过了?” 赵明溪疲惫地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她,我却是知道的,不管有没有我今日这番话,她都是个坐不住的主儿。 只是如今被我这一激,做事的分寸反倒会乱的更厉害,你赶紧安排几个人,给我盯死了她,还有她跟前那几个,也一样给我盯着,让府里将那几个人的家人都扣下来。” 竟这般严重,掌宫姑姑不敢耽搁,立刻应声退了下去。 而赵月蝉如赵明溪所说,着实是气得快要炸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时候去给赵月蝉出头,她竟然会是这个态度。 虽然方才那一番话,她说的都不是真的,可还是被赵明溪伤得不轻。 “好样儿的!” 赵月蝉回来又摔了一套茶具,横竖如今这些东西都在她手里管着,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院子里又添置了新的东西。 “原本我还在犹豫,现在看来,你是从头到尾的再没有看得上我过,只怕在心里恨我入骨,恨我还是挤进了东宫。 既然这样,与其等着日后我生了皇长子你对我动手,倒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她一边砸东西一边碎碎叨叨地念着。 旁边紧张得不敢上来伺候的宫女听到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将想要凑过来的宫女们全部赶走了,又等了好一会儿。 等到赵月蝉的气稍微消了些,这才敢上前劝道:“主子,这样的话可不要青天白日里乱说呀!这屋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在呢!若是叫太子妃知道了,你们姐妹才真的要不死不休了。” “你以为她不想我死?只不过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赵月蝉目露凶光,“我看不惯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既然两个人都互相看不惯……” “主子!”宫女急得跳脚,“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能表现出来呀!且您知道太子妃的心思,太子妃却未必知道您的心思,这不正是您的机会么?何苦要让这样的优势消失?” 这话倒是切切实实地提醒了赵月蝉,她停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不能这般冲动。” 说着她忽然又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儿都打听了吗?” “主子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奴婢如何敢阳奉阴违,已经安排下去了,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赵月蝉眼神沉了沉,“没多久就要到小年了,往年都该是陛下召集文武大臣一同用膳的。 今年陛下大约出不来,还是得殿下,如今虽然还没有继位,但许多事情做起来,也如新帝一般。 陛下后宫里的那些人如今也都安安分分,这种情况下也不愿意出来招人眼,大概还是会让我们几个人出面,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宫女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主子说的绝好的机会是……” “此前你说若是两个一起除掉,会让人立刻疑心到我身上,但我现在想来,倒也未必。 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又不是死了,之前不是还传出过,七皇子去拜见怀王的事儿么?如何就不能好好利用一下了? 殿下作为皇储这么多年,竟然一个儿子也无,此前就有人在前朝讲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事儿。 眼下有人心存不忿,对两个孕妇下手,也不是绝无可能吧?” 赵月蝉的话让宫女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那……主子是想将这件事情落在谁头上?” “落在谁头上都行!”赵月蝉冷笑道,“我就不信,那几个人真的全无野心,四皇子也就罢了,六皇子可是有实差在身上的,此前一直隐藏在三皇子的背后,说不得已经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还有七皇子,几次三番想要见那高贵妃都给殿下挡了回去,他身份高,又是三皇子的胞弟,要说对殿下没有半点儿怨恨之心,谁信呢?” 宫女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点头道:“奴婢只管听主子的。” 至于如此盲从后面是什么样的结果,那不在宫女的考虑范围之内。 太子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后院已经风起云涌。 如今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两个孕妇,总有一个会给他生下长子,此前在朝堂上那些质疑他的流言也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而老六那个蠢货,竟然会想着去跟怀王联系。 怀王虽然是裕丰帝的亲弟弟,当初夺嫡之路上,兄弟俩关系尚算不错,但是帝王家哪里来的亲情。 怀王看着地位不错,在裕丰帝跟前也有些话语权,但是一举一动实际上都在东厂的眼里,想要按死他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 老六去跟怀王接触,要么那怀王是脑子坏掉了,要么就是胆子给撑肥了。 所以对于老六,他也乐得博一个大度的名声,随便他去蹦跶。 而大同那边的情势已经好转了许多,到底是萧钰,太子恨恨地想。 哪怕他对萧钰十分不满,可是这一点上他也不得不承认,大启暂时还离不得他,至少是在将大荣这个心头大患处理掉之前。 不过这不妨碍他开始往军部安插自己的人手。 从前军政这一块,牢牢地抓在裕丰帝的手里,不管是他还是三皇子,真正想要埋下自己的人,十分困难,最多就是些小打小闹。 可是眼下不一样了,裕丰帝对于军政方面的掌控已经式微,到了他上场的时候了。 而这几个月来的反响也十分不错,想了想,按照这个架势,只等自己登基,萧钰若是个聪明的,就该自己上前来投诚。 若他还想在自己跟前充什么王叔,那就不要怪他给他安排的下场是埋骨沙场。 不是喜好名声么?让他一辈子当一个为国为民,战死沙场的将军,岂不是正好如了他的愿? 太子这般想着,心里越发觉得舒坦。 也不知如何,就想起了慧敏郡主。 谁都不知道,在最开始,太子喜欢的人便是慧敏郡主,那个单凭美貌就能叫人神魂颠倒的表妹。 可惜那个时候,三皇子的光芒太过于耀眼,他根本不敢再裕丰帝面前开这个口。 且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也实在有些太大,他等不了。 而后高贵妃倒是隐晦地提过,奈何裕丰帝同样没有同意。 只说是对慧敏郡主的婚事有安排,究竟是什么样的安排,谁也不知道。 他不得不娶了赵氏女,以巩固自己的实力。 而这个小表妹竟然一直没有嫁人,一直等到了三皇子都要娶亲了,他才知道,原来那个粉雕玉琢的小表妹竟然喜欢萧钰。 这实际上是他最开始讨厌萧钰的来源,只不过这件事情藏得太深,就连赵皇后都不知道。 原本以为按裕丰帝宠爱慧敏的程度,大约真的会想办法替她达成所愿,想办法给两个人的身份上做点儿手脚。 结果竟没有。 不但没有,最后竟然将慧敏随便嫁了人,而好死不死,那个人竟然是个短命鬼。 眼下慧敏就在京城里住着,只是整个人都低调了许多,甚至连宫里都不怎么来了。 他也是想起萧钰才猛然想起这么个表妹,原本早就已经熄了的心思,好像忽然又被点燃了。 第799章:必须要进去 不过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眼看着没有多久就是小年了,到时候她也要出席,便选个时间好好问问她的想法就是了。 初嫁由父,再嫁由己。 太子不认为慧敏会那么蠢笨,眼看着跟着自己将来便是风风光光的嫔妃,她会不愿意。 只不过是位份的问题。 皇后自然给不得,那是太子妃的,这一点太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换动。 但是给个贵妃的位子他还是能给得起的,慧敏也值得。 再说,即便姑母出来,也断然没有反对的道理,等父皇驾崩之后,长公主府也不过就是个空壳子。 她巴不得能与新帝发生关系。 自己抛出去的橄榄枝,长公主不会拒绝。 想到这些,太子顿时生出几分志得意满的感觉。 只不过这一切全部落定,就只剩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 躺在乾元宫里的那个人,到底还没有闭上眼睛。 太子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过裕丰帝了。 虽然他有些怀疑裕丰帝是不是又在策划什么,可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次不可能了。 不但不可能,而且里里外外都已经是自己的人,这世上再没有另一个人能与自己抗衡了。 是不是该去见一见自己那位过分自负的父皇? 都说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英雄末路与美人迟暮。 那君王的落幕呢? 一般来说,一位君王的谢幕,该是发生在他驾崩的那一刻,但是也有一些倒霉蛋,坐在龙椅上,都能被彻彻底底的架空。 太子的前半生一直被皇子牢牢掌控在手里,眼下终于扬眉吐气,他想看一看那个男人,看看那个男人在自己的面前失去生机的样子。 于是他来到了乾元宫前。 昨晚上下了雪,这会儿天还阴沉沉的,甬道的残雪已经被宫人打扫干净。 太子觉得坐在轿辇上过来,多少显得有些不大诚心,便在距离乾元宫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选择了步行。 明黄色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有些朝气,相对于裕丰帝来说。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意气风发四个字几乎就写在脸上,后面跟着长长的一串身影。 这个地方他一向是不大敢来的,总觉得躺在里头的那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忽然又爬了起来,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一通好骂。 他怕裕丰帝,打从骨子里的害怕,自小到大都是如此。 只是这一次,太子觉得自己好像胆子大了一些。 洪文在门口就看到了他,弯腰行礼的幅度似乎比从前更大一些,“这么冷的天儿,殿下怎么过来了?” “马上就要小年了,孤心里惦记着父皇,特意过来看看,父皇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听说前些时候请了太医?可是有所好转?”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同从前一样的温和脾气,一切都好像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眉宇间那种众生都不在眼里的气质有些过于明显。 洪文却像是没有看出来似的,仍旧那般弓着腰,“到底还是殿下的一片孝心,只是可惜陛下仍旧未见好转。” 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太子轻轻点头,未见不耐,而是继续往里头走,“父皇是天子,想来总是得上苍庇佑的,眼下恐怕便是上天给父皇的一些试炼罢了。” 洪文见他还要进去,连忙加快了脚步,三两步跑到了太子的前面,笑着道:“殿下知道的,陛下这病非同一般,大夫和国师都吩咐了,不叫探望的,且陛下此前也与奴婢等人吩咐过,并不大想见人。” 太子闻言便停下了脚步,眼睛微微眯了眯,似笑非笑地看着洪文道:“洪公公,你在父皇跟前伺候多年,因而孤一向十分敬重你,那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吧?” 洪文瞬间肃容道:“殿下说笑了,奴婢不过是得了上天的好运,才得以在陛下跟前伺候,但说来说去,奴婢也只是陛下跟前的奴仆,是宫里的奴才而已。 殿下这一向对奴婢如此客气,奴婢心里感激不尽,断然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让人很难怀疑他说这话时候的真实想法。 太子冷哼了一声,“既然洪公公一切都清楚,那是不是也该清楚,如今整个大启都是孤在打理,此前只是因为事情繁杂,虽然心里担忧父皇,却不得不以天下为重。 眼下各处终于稍微和顺了一些,孤心里忧心父皇,你却在这里拦着不叫孤进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不要拿父皇的话来压孤,父皇既然都有这个精力与你说不叫孤进去探望,如何没有半点儿精力对眼下朝堂的局势指点一二?” 洪文一时间回答不上来,稍显肥胖的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只能一边往后退一边阻止道:“天威难测,奴婢一切都只是按照陛下的吩咐来行事,断然不敢自作主张,还请殿下莫要为难奴婢,奴婢……” “洪文!”太子的耐心告罄,语气便森然起来,“你可莫要给脸不要脸,纵然你是父皇的奴才,可如今父皇病重,我这个太子一样有权利治你的罪。 天底下哪里有父亲重病,儿子却不得进去探望的道理?你莫不是想在孤身上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用以扰乱朝纲?你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这样大的帽子洪文可不敢接,当即便跪倒在地,急切道:“殿下息怒,大约是奴才笨嘴拙腮不会说话,殿下千万不要误会了陛下的意思,若是殿下着实着急,奴婢这再进去一趟,看看陛下会不会有新的示下。” 这话让太子猛然一惊,差点儿被自己给绊倒,“你说什么?父皇……父皇现在还能……” “只是偶尔罢了,”洪文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切都看情况,若是殿下能等,奴才这就进去看看。” 这话说得太子忽然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 若裕丰帝真的人还是清醒的…… 太子有些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可若真的是…… 他偷偷深吸了一口气,极力用淡定的语气道:“那就麻烦洪文公公了。” 他本意是想要逃走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何,在今日,他忽然就想要知道那个结果。 那个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办法面对的结果。 可马上就要小年了,这一年很快就要过完了。 他需要这个结果,哪怕不是他想要的,他也必须要知道。 洪文的背影匆匆,身上的那一身肥肉都颤抖得特别厉害。 太子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可是眼神里却含了几分锐利。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了起来。 细碎得像是哪里飘过来的纸灰。 太子抬起了头,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头顶上那云层,不知道究竟有多厚。 脚步声响起,极轻,却十分规律。 不像是洪文那个胖子,太子转回视线,便看到一身猩红色蟒袍的韩翦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第800章:还是不敢 太子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回事韩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实际上,他对这个在宫里出现得并不多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有着一种打从心底里的恐惧。 不知道是因为他那张死人脸,还是因为他曾经亲眼目睹过这个人仅用一只手就捏断了裕丰帝曾经宠爱的一个嫔妃。 又或者,听说东厂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都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但更多的可能,是因为韩翦深不可测的实力。、 这个实力指的不是他武功上的造诣,而是他通过东厂,通过二十四监,对全国上下所有政事的掌控。 “韩公公……” 下意识地,他就先喊了对方一句。 喊出了口,才猛然意识到,这一句似乎有些堕了自己的威风。 韩翦却是面色如常,微微颔首,像是接受了,然后才用他那万年不变的嗓音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颇有些不自在,干脆背过手,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 与他此时的局促不同,韩翦表现得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平静。 “殿下是想进去看看陛下?” 这件事情太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眼前的这个人换成了自己有些胆怯的韩翦,他还是镇定点头道:“不错!孤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父皇,着实有些担心,且这也有些不像话,不管怎么说,孤身为父皇的儿子,总该确认父皇如今的情况才对。” 韩翦不似洪文那般愿意多言,只是轻轻点头道:“殿下说得在理,不过,韩某只听陛下的命令,这一点,还请殿下见谅。” 这话让太子立刻变了脸色,虽然心里还有些紧张,可他到底还是标出了自己的态度,“韩公公的意思……是不叫孤进去了?” 在韩翦的面前的太子没有方才的洪文面前那般硬气,可身为国之储君,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软弱。 因而这话说出来,便多了两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韩翦仍旧脸色不变,大约他这张面皮是贴上去的,做不出来其他的表情。 他只是施施然自衣袖里拿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既然殿下心里存疑,虽然没得陛下的首肯,眼下也不得不将这份圣旨拿出来给殿下一观了。 太子没有想到韩翦竟然会拿出圣旨来。 他虽然一直是一个不受宠的太子,但是裕丰帝的私印他也见过多回,不至于连这个都认不出来。 当看到,上面写明岁冲紫薇星,所以尽量减少与外臣的接触,尤其是太子,更是怕命数相撞。 特意点明太子是因为什么,只要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能明白。 太子看着手里的圣旨,眉头紧皱着,同时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怀疑。 韩翦好像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仍旧那般死人脸对着太子,“陛下说了,殿下若是实在有疑虑,可以叫殿下先行进去。” 后面还有一句话,显然韩翦是特意没有说出来。 太子这么多年被自己的父亲打压式地成长着,揣摩父亲的心思已经成了他骨子里深刻着的本事,如何能不知道,以裕丰帝的性子,说出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后面没有说出来的他自然猜得到,若是真因为他这样进去,裕丰帝的身子有什么不好了,这个责任就全部在他的身上了。 虽然太子只有一个,可是皇子还有很多,哪怕除去四六七,后面也还有两个小的。 按道理来说,太子如今基本上已经掌控了全局,对于自己那个父皇并无需那般在意和紧张。 可是有一种东西叫做习惯。 对于裕丰帝的害怕与恐惧,是太子内心深处的习惯。 他没有办法不以为意,更没有办法真的勇往直前。 宫变的事情,他当时确实认为是自己应了三皇子,而且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可是过去了这么久,三皇子一派的人也被他除了不少,手里更是掌握了不少从前没有的资源。 那些原本他不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慢慢地浮出水面了。 他这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他真的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和三皇子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他到如今都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何那个人会将自己两个最出色的儿子作为棋子。 也正是因为想不通,他才越发不敢贸然行事,那种被人蒙在鼓里,自以为是的冲动,成了他内心的恐惧。 第一次,他失去了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母后,那么如果再来一次呢? 他还能失去什么? 是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还是别的什么? 太子不敢赌,因而在韩翦说出了那番话之后,他便退缩了,而且再也没有了任何踏进那扇门的勇气。 韩翦微微退开一步,让出了一点儿位子来,意思很明显,若是太子想要过去,随时可以。 太子看着他的样子,不得不承认此时在他的心里,这个阉人很是讨厌。 但他还是压下了心里的不快与愤怒,极力表现得平静与自然,然后将那卷明黄的圣旨卷了起来,递回给了韩翦。 “韩公公说笑了,你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你说的话我岂有不相信的道理?既然你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甚至还为了叫孤相信而将圣旨请了出来,我怎么可能还会为难你?” 明明是他自己想要进去,眼下被堵在了这里,却还记得给自己找补了这么一两句。 太子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韩翦却脸色不变,只是轻轻颔首道:“殿下忧心陛下,心里着急也是应有之义。 只是,殿下是知道陛下的性子的,有些事情就是底线,不管是谁都是不能触碰的,毕竟……” 他顿了一顿,用他很少能听到的语气道:“这个天下,到如今为止,年号仍旧是裕丰。” 韩翦虽然是裕丰帝最为信任倚重的人,但是这个人,却从来没有仗过这样的事,他做事情好像永远都是用他自己的风格,用他自己的手段。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行为背后便是这个国家主人的支持。 可他就是能让人下意识地就忘记了这一点,恐惧是来源于他本身。 而在这个时候,韩翦说出这句话来,显然不大符合他的风格,却越发让人觉得心里瘆得慌。 太子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轻轻点头道:“韩公公说的是,孤亦是父皇最为忠诚的臣子。” 韩翦轻轻颔首,没有接过这句话,而是稍微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拱了拱手,无言告退。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点儿距离,太子却忽然间像是清醒了似的,忽然开口问道:“韩公公,若是有朝一日,孤登上了那个位子,你也会如忠诚于父皇一样忠诚与孤么?” 实际上这个问题问出口就已经是祸事了,太子的内心深处也有些轻微的懊恼。 但是他知道面前这个人,这样敏感的问题,对象是他,他一定不会叫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传出去。 太子悄悄握紧了袖子里的手,目光紧张地盯着韩翦。 第801章:缘由 谁知道韩翦竟然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而是极为罕见地笑了一笑。 等太子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韩翦已经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他再开口,说出来的话就不是只能他们两个人听见了。 眼见着那个猩红色的身影像是在雪雾之中,太子才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等走出了乾元宫的范畴,他才猛然想起来,方才竟然是他这么个一国储君在送那个阉人! 想到这一点,太子的脸都快要被气绿了,他怎么敢的? 实际上太子并不在乎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看来,等他登基上位,那个姓韩的是一定不能留的。 只是这登基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 可恶! 韩翦出现在乾元宫的偏殿的时候,洪文正从正殿里出来,立刻给他倒了杯如热茶,笑着问道:“师父将太子打发回去了?” 韩翦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喝了一口茶之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洪文不以为意,自他跟着韩翦开始,师父就是这么个态度,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方才陛下已经醒了,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很是不高兴。” 韩翦还是没有说话,屋子里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看样子,陛下还是不放心太子殿下,这偌大的江山,殿下怕是撑不住。” “撑不撑得住,也是他们萧家的江山。” 韩翦放下茶杯,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洪文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不管师父如何得陛下的宠爱,可是这句话是实打实的大逆不道,这…… 他立刻疾步往窗边而去,就听到韩翦懒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没有人!” 说着便起了身,“行了,既然陛下醒着,那我去看看。” 前院宫里,裕丰帝确实醒着,只不过此时的他看上去有些吓人。 明明才刚刚知天命的年级,却像是年近古稀。 脸上的一点儿肉都瘦干了,头发也掉了许多,更是快白尽了。 见到韩翦进来,便将自己手里的公文放下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到了没有,这一个个的,根本就没有一个真的关心朕的,都是惦记着朕底下的那把椅子。” 韩翦就站在不远处,垂手侍立,没有接这话。 这几句不过就是眼前这个帝王的牢骚之语罢了,韩翦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只要站着就行。 让裕丰帝看到这里有一双耳朵即可。 “朕那么多的儿子,有哪一个真的关心朕的身体如何?原来还觉得老七是个不错的,朕还想过要帮帮他,将他三个从前的势力收拢一些交给他来把着。 结果你也看到了,竟然想起了歪门邪道,那些东西若不是你翻出来的,朕都不敢相信,焉知朕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与他那些行为有关。”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儿烟气的灯火在跳跃着燃烧着。 裕丰帝便又说起六皇子来,“他生母低微,朕念在他小时候惦记着给朕糖糕,才给他找了高贵妃这个养母,不然在这深宫里头,哪里有他活下来的道理。” 这事儿韩翦自然清楚得很,这事儿发生在裕丰帝在潜邸的时候。 只不过就是韩翦都不知道,原来裕丰帝当初给六皇子找高贵妃竟是因为一个这么小的原因。 所有人都认为是裕丰帝看重高贵妃,在她明明有两个自己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还要再给她添一个儿子。 是为了对抗赵皇后。 裕丰帝又接着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只不过是从皇子说到了朝臣,又说起眼下的局势。 “一个个的,都以为朕马上就要死了,都来捧着太子,分明是忘了,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 韩翦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陛下,大同那边的战事十分吃紧,奴婢听说,太子似乎打算在年后有所行动。” 骂了这么一阵儿,裕丰帝的气也消了不少,闻言便能皱眉不悦道:“什么变动,他懂什么?战场上的事儿,是他一个软包能清楚的?” 这样的话都出来了,可见是对太子极其不满。 韩翦仍旧不为所动,接着道:“殿下对宸王不满已久,大约是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换上自己的心腹。” 裕丰帝顿时大怒,“他是没有脑子吗?萧钰就算再如何令人讨厌,打起仗来也不含糊,这个时候不用他,让他回京城来膈应人么?”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指着那折子道:“就这个架势,明年这仗就能很快打完?与其耗尽他那么一点儿脑子想什么阴招儿,倒不如让萧钰打完了仗,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死后的哀荣算什么,那一支彻底绝了才要紧!横竖谢家的那个女娃娃是生不出孩子的。” 听到这话,韩翦的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疑惑。 裕丰帝大约是觉得好玩,竟指着他笑了出来,“怎么?你竟然不知道么?” 韩翦连忙行了一礼,“奴婢不敢妄加揣度。” “她不是这一世的人,”裕丰帝的目光忽然落到了琉璃窗外的夜空里,声音变得有几分说不出的飘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玄妙的事情,“原本来这里,就是一场无意中错乱的纠葛,所以,这个世界里没有她的精魂,她生不出儿子的。” 韩翦听到这些,就知道,这一定都是国师给裕丰帝灌输的理念,心里也就不再当回事儿了。 眼下这个君王,变成如斯一副模样,大部分的功劳都是来自于那位国师。 在韩翦的眼里,那国师或许真的有几分玄妙的本事,可在他看来,点儿本事,半点儿有利之处都没有。 这种神神叨叨的人,就应该绑在树上被烧死。 当然这样的话是决然不能让眼前的皇帝听到的,不然恐怕死的人是他自己。 想到了什么,就来什么,裕丰帝忽然开口道:“国师怎么好几日都没有来了?怎么?难道连他也敢对朕不敬了?” 韩翦连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国师预感到了一些天机,因缘巧合之下,得了一名女弟子,如今已经成了圣女。 为了我大启的千秋万代,国师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培养圣女,做好下一任国师的接班人。” 这话原本是再正确没有,也附和裕丰帝一直以来的价值观。 可是这一次,韩翦说完之后,裕丰帝却猛然站了起来。 只不过因为如今他的身子太过于虚弱,这一起来,便有些气喘吁吁,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等好容易喘过气来的时候,才发现韩翦已经在一旁淡定地扶住了自己。 裕丰帝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如此不堪了。 他的目光落在韩翦脸上许久,对着这张死人脸,他看不出任何的东西,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 当即扶着桌子,一把将韩翦给甩开了,“去!去将他给我叫过来,培养弟子?朕都还在这个位子上坐着,他换什么代?嗯? 朕是他一步步扶着走到这个位子上来的,如今朕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换什么人?是不想再替朕做事了?还是有了别的想法?” 第802章:这般沉不住气可不行 原来是这么一句话,刺痛了裕丰帝的敏感神经。 韩翦心下有数了,当即便道:“奴婢这就去。” 实际上,韩翦并没有去,他静步走到门外,然后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才一步步下了台阶。 洪文又立刻迎了过来,“师父,陛下……如何了?” “没有如何,”韩翦的声音十分淡定从容,“只是该吃药了。” 说完才看向自己的徒弟,“陛下的药呢?” “一直都在徒儿这里贴身管着呢!半点儿不敢假手于人!”洪文说着目露担忧,“也不知道陛下还能撑多久。” 说完发现师父落在自己身上平静而冷淡的目光时,便立即自扇耳光,连声道:“我错了,陛下是长寿的神仙命数,自然能长长久久,什么撑不撑得住的。” “管好你那张嘴。”韩翦将目光移开,淡淡地说了一句。 洪文便不敢再言语了。 他师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哪怕是到现在,内阁票拟确定的各项政策,最终也要送到师父这里来批红。 而司礼监是完完全全听从于陛下的机构,所以,就算太子再如何不满,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再如何说师父阉人当政。 却也没有人敢开口要将韩翦撤掉或者换掉,因为那就等同于不敬裕丰帝,甚至还能被扣上反叛的帽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洪文也知道,如今他们司礼监上下都担着极大的压力,只要裕丰帝一驾崩,他们这些人的日子恐怕都不好过。 尤其是师父韩翦。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无比清楚明了。 更不要说,这一向以来,师父的理念和朝廷中那些大臣的并不如何一致。 尤其是在针对宸王的事情上。 实际上洪文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眼下这个时候,何苦还要去得罪个宸王。 大同的日子如今那般艰难,师父对于军饷及兵源的事情如此态度坚决,多少有些不够审时度势。 宸王与大荣打仗,这是大义,至少是大启的大义。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忙着往大荣送人送粮,偏生卡在师父这里,算是怎么一回事? 将来一招清算,恐怕是个全尸都捞不着。 “想什么呢?” 韩翦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下了洪文一跳。 他一转脸,就看到自己师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同其他人一样,洪文也不大能看到韩翦脸上多余的表情,所以这个时候颇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发怵。 “一脑袋的官司都写在脑门上了,”韩翦看着他,目光竟然是少有的慈爱,“将来当了掌印太监,也这般沉不住气不成?” 洪文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去,“师父,徒儿……徒儿没有别的想法。” 韩翦背着双手,看着外头沉沉的夜色,面色也如那夜色一样,彻底沉了下去,语气却还算温和,“你这样紧张做什么?我终究有离开的一日,你自然就有上位的一天。” 听他这么说,洪文才站了起来,难得地露出真情绪,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徒儿与师父一条心,太子殿下如何能容得下?” “谁说……” 韩翦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话,然而洪文没有听清,他诧异地看向窗户前那个高大的男人,然而下一刻,窗边便没有了人影。 好像方才那一句话,根本就是他的幻觉似的。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急得来的。 马上就要小年,按照规矩,朝廷该封笔了,但是还有许多事情要赶走年前处理下去。 韩翦实际上并不如何真正关心这些朝事,真正处理的人是洪文,只是几桩大事儿,最终还是要内阁和司礼监会面确定,这个时候师父才会出面表态。 其中,最要紧的,也是师父最看重的,自然是大同的消息。 不出意外,今日这厚厚的一摞里头就有不少关于大同方面的事情。 当看到那里头的一条小消息时,洪文不由破口大骂,“这都是什么脑子!” 竟然是远在大同的锦衣卫抓到了知府偷偷将妻子和私产转移,关键是这事儿还不是暗中守到的,而是那知府夫人乔装打扮出城的时候暴露的。 城门口旁边就是朝廷搭建的赈灾的粥棚,那黄灿灿的金子滚出来,闹出来极大的动静,整个城门口都乱作一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知府夫人携重金离开的消息,立刻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大同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原本在政府的宽慰之下,加上前线的消息也还不错,边疆的民众虽然还有些不安,但普遍也都抱着乐观的心情。 眼下见着这一出,顿时众人的心态就崩了。 知府,那毕竟是大同最大的父母官,他手里的消息可比普通百姓的强多了。 连知府都在忙着转移财产和家人,这场仗还能打的赢么? 凭什么当官的命是命,难道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么? 原本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百姓们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过年不过年了,一个个的开始谋划起来要往哪边去避难。 于是,整个场面都是一团混乱。 这事儿实际上也不算大,只是叫人觉得膈应。 洪文轻哼了一声,“都是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朝廷养着这些人,简直就是在白费粮食。” 说着他便将那些东西放在了一旁,接着看下一件。 这样的事儿,对于朝廷来说,确实算不得大事儿。 但是对于身在大同的人来说,确是真真切切叫人上火。 谢琼华的嘴角都起了一圈燎泡,“你上回做的那个凉茶还有没?” 谢颂华见她着急的样子,不由劝道:“你这不是正好小日子么?且又是这样的时节,莫要再喝了,不然晚上该喊肚子疼了。” 谢琼华的烦躁都写在脸上,“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个,你是不知道,今日我才过去,那棚子就给人推倒了,还有人在带着人冲,非要重开城门出去。” 翠柳还是给她端了一碗凉茶过来,只不过是加热了的。 “哎哟,我的翠柳姑奶奶,你这是热茶啊!” 翠柳无奈道:“你再喝凉的肯定不行,若是实在觉得不得劲儿,大姑娘干脆在外头抓把雪放进去得了,奴婢可不敢担责,回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大太太要抓人,奴婢没那个能耐和她老人家对抗。” 谢琼华虽然说已经彻底好了,但是在那方便毕竟比不得一般正常女子,因而听到这话也就不再多说了。 “现在城门口的情况怎么样?” 谢琼华喝了大半碗,这才叹了口气道:“倒是镇下来了,哦,对了,百越来了。” 听到这话谢颂华手里的动作一顿,惊讶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只是他一个人回来的,王爷还在前头。” 算下来就快要过年了,谢颂华的肚子也开始显怀了,但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见到萧钰。 前几日又打了一场硬的,这边送过去的军粮却比之前少了一半儿。 知府跑来王府哭诉好几回了,谢颂华却无计可施,只能给谢长清写信。 “不要担心!”谢琼华看出她此时的心情,便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大伯父还在内阁呢!而且距离封笔还有几日,一定能将粮食调过来的。” 第803章:无知妇人 战场上,军粮就是性命。 再好的将领,再听指挥的士兵也没有办法空着肚子打仗。 原本这一切都还算顺利,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到了年关,这调粮就变得越发不顺畅起来。 听说是因为漕路不顺,实际上这都是借口,谢颂华就算不懂这些事儿,也能想明白。 往年又不是没有过冬天打仗的情形,那个时候用的什么办法,现在如何就没有用了? 少不得是朝堂上有什么人在捣鬼罢了。 这种事情不能深想,想多了气到的是自己。 谢颂华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父亲一定比谁都着急,若是能想到办法,估计也都全部用上了,你也不必再去信,这边和朝廷有专门的联络方式,倒是城里的事儿,还需要你多多费心。” 谢琼华摆手道:“这个不用你多说,不过你上回调制的冻伤药,你能不能想办法换两味药材,如今路上也不大太平,那两样要经过滇南,过不来。” 这个事儿,上回她就已经说过了,谢颂华也知道,“我昨晚上已经写了两个方案出来,但是还不知道效果,晚些时候你去看看,尽量选便宜的那个,这天儿越来越冷,若是可以,到时候全城发一发。” “你钱还够?” 虽然说,这个事儿是由大同的官府推过来的,但是这些花销也不小,还要留有一部分用来赈济灾民。 因而药材这一块儿,在碰到朝廷没有办法协调的时候,谢颂华便都是用的自己的人自己的钱。 “放心。”谢颂华不由好笑,“我还能穷到要你接济?” “也是!”谢琼华将碗里的凉茶一饮而尽,“我怎么能忘了,这会儿坐在我对面的人不光是我妹妹,还是位王妃呢!” 谢琼华这个人就是这样,关系不好的时候,她丝毫不顾及对方的情面,可劲儿挤兑。 但是关系好了之后,又不管不顾,可劲儿打趣。 好在谢颂华早就已经习惯,也并不以为意,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个蔡夫人现在在何处?” “还关着呢!”提到这个蔡夫人,谢琼华就没有好脸色,“还将她关在咱们这里,要我说就该关到大牢里去。” “什么大牢?”谢琼华挑了挑眉,“那府衙大牢里哪一个敢对她如何?到时候怕是将牢房收拾得比客栈还要舒服,少不得又是一场气。” 这倒是真的,那毕竟是知府夫人。 也就只有王府里的这些人才不会将这么一个知府夫人当一回事儿了。 谢琼华无法反驳,只好道:“那就多关一段时间,这样的妇人,真是叫人讨厌,我也查过了,合着蔡大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回事儿,她倒是好,白日里扮演着慈善的官家太太,晚上来谋划着把东西运出去。 你是不知道,这个蔡夫人也是个能人,竟然将那些个银锭子全部都融了,倒在了瓷瓶里。 只是金子她舍不得,又不算多,这才没融,那日叫人看到了。我说那一个个的瓶子怎么能那般沉呢!” 见她义愤填膺的样子,谢颂华不由好笑,“这也怨不得人家,这么多钱,放在这里,如何能安心,不过也说明了,这件事情蔡大人是没有参与的,到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地方官了。” “可惜命不好,娶了这么个媳妇。” 听到她嘀咕,谢颂华摇了摇头,“若不是娶了蔡夫人,蔡大人也走不到眼下的这一步,还真不好说谁幸运谁不幸。” “你到底帮谁说话呢!前头打仗的人可是你的男人,你倒是跟我杠起来了。” 谢琼华就是这样,说不了两句性子就起来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别的意思,倒是你,如何这般着急?”谢颂华摆了摆手,“好了,不欲你多说了,我去看看那位蔡夫人。” “啊?”谢琼华才要去看新的药方,闻言吓了一跳,蹙眉道,“好端端的,你去看那妇人做什么?” “蔡夫人纵使有十分的不是,可她终究是蔡大人的妻子,眼下她人在我们这里,蔡大人哪怕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明理理解,但心里终究是不踏实。 便是他能安心做事,他们的那些个孩子还能淡定么?这样的家庭氛围也会影响到他,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城里的百姓实际上还好一些,外头那些才最要紧。 万一这恐慌的情绪蔓延下去,外头的百姓都抛弃田地跑了,来年怎么办?且不管去了哪里,在这样的气候里,都会给当地的治理带来压力。 更不要说,恐慌的情绪一向是会传染的,回头不光是大同,沿途下去的人都往京城里跑,就是京城再如何管理得当,恐怕也吃不消。” 谢琼华并非听不懂道理的人,闻言无奈道:“得了得了,就你们一个个的会讲道理,无理取闹的人总是我得了吧!” 说完她终于起身,却不是往药房里去,“我还是陪着你去吧!你如今到底大着肚子。” 谢颂华没有拒绝。 蔡夫人已经被关了七八天了,王府倒也没有如何苛待她,就是将她一个人关在这里,一日三餐也送。 但是饭菜都比较一般。 屋子里只有一床一桌,简简单单。 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冷。 虽然四面的窗户都是紧闭着的,但是并没有生火炉,更不要说地龙了。 蔡夫人打小就生活优渥,出嫁了之后,虽然生活困难过一阵子,可她手里有嫁妆,蔡家又捧着她,有什么好东西先紧着她,何曾挨过饿受过冷? 最要紧的是,这门还一直关着,一天到晚也没有人会过来与自己说句话。 最开始她还心里想好了许多辩解的词儿,和王妃相处了一阵子之后,她也算了解了一些谢琼华的性子。 虽然看上去是个冷冰冰的人,其实外冷内热,尤其是对那些来医馆的可怜人,最是有耐心不过的。 只要她将自己的情况说得凄惨一些,想来也能得到不少的同情分。 可是这一连七八天过去了,她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脑子里早就已经排练好的凄凄惨惨的说辞早就已经忘记的一干二净了,到底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谢颂华姐妹俩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她在叫骂的声音。 “王妃了不起么?就算是王妃,又凭什么管着人不让走?我又没偷没抢,没有多拿公家一分钱,都是我自己的,凭什么不能带走?难道王府就能限制人的自由出入么? 那一份公文说了不叫大同的人出去?难道我就不是大启的人么?这快过年了,回去京城探望亲戚又有什么不可以? 算什么王妃?打量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呢!不就是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么?陛下一时脑子不清楚,指了个王妃,就当自己真的飞上枝头了? 半点儿见识也没有的无知妇人,竟然敢私自扣押朝廷命官的家眷,回头我定要上告御史台,让御史狠狠地参一本! 你这个无知的妇人,可不要拖累了王爷!” 第804章:你才是宸王妃? 她越骂越有劲儿,谢琼华越听脸色越黑,刚想上前去制止,就被谢颂华拦了下来。 “急什么,听一听也无妨,”她说着还笑道,“你不觉得这位蔡夫人还挺有趣,在这样的情况下,叫骂起来,竟然也条理清晰,是个难得的。” 谢琼华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夸奖别人骂你骂得好?” “你可不要胡乱曲解我的意思。” 谢颂华脸上果然不见半分不满,真真饶有兴致地听着那头的叫骂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呐!”蔡夫人的叫骂声依旧在继续,“还不是为了给自己挣名声?也不看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首辅家的女儿了不起?谁还不知道谁?连你亲娘都不要你,这可不是我胡说的,外头的人都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关久了,蔡夫人听着精神有些不正常,竟然又换了一个语气,“知道什么?” “她呀!”语气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是个没人要的,当初把她找回来是因为谢家的面子上过不去,不想让自家的血脉留在外头。 嘿!但是你说说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真的能接受一个这样粗鄙的姑娘?所以啊!整个谢家上上下下其实都看不起她! 就是她那个亲娘,都嫌弃的很,听说根本就不愿意见她呢!以往出去也都不愿意将她带在身边,哈哈哈哈,可笑死人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跑到我面前充什么王妃的派头。” 一番有些渗人的笑声之后,屋子里忽然又安静了下来。 姐妹两个等了一会儿,才又听到那蔡夫人开口,却是有些发狂的语气,“放我出去,我告诉你们,尽快把我放出去,不然……不然我要你好看。” “这么看来,还是蔡大人委屈一些,娶了这么个媳妇。” 谢颂华再一次开口,却是回答了谢琼华此前的话。 外头的雪虽然停了,但是积雪仍旧堆在各处,冷得很。 谢颂华披着一件兔毛披风,手也裹在里头,倒是看不出来已经有些显现的肚子。 蔡夫人还在叫骂,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声音便立刻停了。 这会儿不是放饭的时候,平日里是绝对听不到人声的。 所以她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谁?是谁来了?” 谢琼华毫不犹豫地开口,“怎么?骂了这老半天,不是因为惦记着我么?” 到底在一处相处了多日,蔡夫人怎么可能会听不出谢琼华的声音,骤然不敢开口了。 她方才那些话自然是自己心里想骂的。 但那也是因为这么多天,这个院子根本就没有人来,更没有人会听她说什么,她才敢骂出来的。 现在谢颂华就到了她面前,她哪里还敢胡言乱语? 非但不敢,就是方才那些话,她都已经开始有些恐惧被谢颂华听了去。 “你……” 蔡夫人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人说话,迟疑地开了口,但是说了一个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便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蔡夫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看到的雪光映照下走进来的三个人。 看着面前两个一般高矮的女子,蔡夫人一时间竟发现自己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宸王妃了。 不过谢琼华一开口,她就确定了。 “方才蔡夫人似乎骂得很开心?” 平日里谢琼华都带着帷帽,用膳也都是躲在马车上,所以蔡夫人并没有见过谢琼华的真面目。 不过这把嗓音却是早就已经听熟悉了的。 平日里在医馆,谢琼华就不是一个温声细语的人,蔡夫人毕竟养尊处优久了,做起事情来如何能与医馆里的那些人比。 所以平日里也没少听谢琼华的呼来喝去。 这对于蔡夫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噩梦,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谢琼华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惧怕。 这会儿听到谢琼华的声音,下意识地就瑟缩了一下。 一旁的谢颂华看见,只觉得好笑。 见她不说话,谢琼华只是翻了个白眼,然后拉着谢颂华在一旁小青收拾好了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听说你一直想要见我,今儿我有空,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跟我说吧!” 这一次开口的人是谢颂华。 蔡夫人一时间顾不上方才的愤怒,疑惑地看了谢颂华一眼,又看了看谢琼华,不悦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说完之后,她眉头一皱,忽然反应过来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 随着她们进来的这个丫鬟虽然她没有见过,但是端看这丫鬟身上的气度,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丫鬟。 可是她们进来之后,这丫鬟敬着的对象,分明是这个说话的女子。 电光火石之间,蔡夫人才终于明白过来,她指着谢颂华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你……你才是宸王妃?” 谢颂华脸上没有什么气恼的表情,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优越感,只是淡淡地笑着点头道:“没错,我是宸王妃。” 蔡夫人又看向谢琼华,那震惊的神色里分明透着两分愤怒。 “怎么?”谢琼华挑了挑眉,“有什么人跟你说了我是宸王妃吗?” 没有吗? 蔡夫人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 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对方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她是宸王妃。 只是在自己那般称呼的时候,对方也没有否认就是了。 “我可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那奉承又谄媚的称呼,”谢琼华一脸看笑话的样子看着蔡夫人,“你一个知府夫人,连这样的事儿都调查不清楚,我能说什么?总不能我自己跑去跟你说我不是吧!” “你……” 蔡夫人真的要气炸了,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 然而看着老神在在的谢颂华,她到底还是不敢发火,也不敢使出自己的脾气。 只好压抑着怒意道:“那你是谁?” “你觉得我们看上去不像吗?”谢琼华特意将自己的脸往谢颂华旁边凑了凑。 倒是谢颂华先笑着开口,“这位是我长姐,日前来了大同陪我,又见城里诸多难民,这才提议要帮忙在城里布施粥饭,开设医馆。” 也不知道为什么,相对于脾气急躁的谢琼华,蔡夫人觉得她面对着如此情绪稳定平静的谢颂华,反倒更怵得慌。 “你……你才是宸王妃?” “是!”谢颂华轻轻点头,“我是谢颂华,也是如今的宸王妃,如今事儿多,夫人的事儿,我一时顾不上来,所以今日才过来。” 这个理由着实有点儿太过于敷衍,蔡夫人深觉自己受到轻视,当即便冷声冷气道:“王妃是大忙人,军国大事儿都在您的手里握着呢!我能说什么! 横竖我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朝廷诰命,王妃是什么人,自然是想关就关了,不想理就可以一直关下去。 毕竟整个大启,谁不知道陛下最为重新宸王,当初登基的时候,甚至还想将整个儿天下都让给宸王呢!” 原本谢颂华倒是没有觉得这个蔡夫人如何叫人讨厌,毕竟个人有个人的想法。 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那一丝浅淡的微笑彻底消失了。 第805章:送去给蔡大人 蔡夫人还犹自不知,说出来的话也就彻底放飞了,“王妃虽然不是自小在京城长大的,但出阁之前谢阁老不会没有给您请教养嬷嬷吧!难道连这点儿基本的道理都不知道? 纵然您是超一品的诰命又怎么样?那也不过就是个荣誉罢了,您是哪里来的权利和胆子,竟然敢将我这样关押? 倒是想要好生威风一番,可也得想想自己的身份,还是莫要给王爷惹祸才是,不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不是宸王妃,而是手握凤印的皇后娘娘!” 蔡夫人实际上也不是全无理智。 相反,她知道手握重权的王爷,最怕的不是别的,只有那两个字——谋逆。 宸王也不会例外。 这个宸王妃不知天高地厚将自己关起来,难道就不怕给宸王惹事儿么? 谋逆这种事情,历来是不是真的有,实际上并不十分重要,只要上头那些人相信了,只要有一点儿沾边,想要甩脱就不容易了。 她认定谢颂华不过就是个没有见识的乡下女子,一朝得势才有了现在的地位,心里自然会对这种事情避之不及,甚至还会恐惧害怕。 只要谢颂华起这样的情绪,这场谈话的主导地位便到了她的手里。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那个坐在那里的女子,连姿势都没有变动一下,只是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整个人看起来,竟比方才还要威严了几分。 蔡夫人的语气下意识地就弱了下去,“我说的可是实话,若你不想……” “看来,倒不是我的规矩学得不好,蔡夫人离开京城多年,许多的忌讳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谢颂华的声音与方才不同,这会儿语气淡淡的,听着就像是要将人隔绝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方才的话都记录下来了吗?” 小青在一旁点头道:“王妃放心,文书都在门外,方才蔡夫人的对话已然全部记录在册。” 谢颂华轻轻颔首,“送去给蔡大人吧!” “是!” 蔡夫人一脸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听明白了这话,连忙道:“你要做什么?送什么去给我夫君?” “蔡大人忠诚正直,在大同这么多年,一直将大同的百姓放在心上,更是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和王爷这么多年亦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想来他大约是不大能理解夫人这一番话的。 同时,在我看来,你们夫妻之间的误会也不小,所思所想更是南辕北辙,想来这些东西交给蔡大人,也更方便蔡大人加深对夫人的了解,这于夫人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吧?” “你……”蔡夫人当即便有些慌张,“你这是威胁我?” “我没有这个兴趣,”谢颂华淡淡地道,“只是夫人大概不清楚,如此妄议当朝亲王,是个什么罪名,蔡大人是大同的地方官,熟知本朝律法,这事儿交由他来办,或许还更公正些。 夫人明显对我有些不信任,但你与蔡大人是夫妻,肯定是再信任不过的了。” “不!”眼看着小青要出去,蔡夫人慌了。 她还能不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性。 丈夫若不是那般耿直愚忠的性子,她怎么可能会如此暗度陈仓,想要将东西偷偷地运出去? 这东西若是真的送到了丈夫的手里,丈夫再仔细查证一番,恐怕他真做得出休妻的事情来。 方才她只顾着用这样的话术来震慑谢颂华,却忘了以她的身份根本就不能说这样的话,引起了帝王的怀疑又怎么样? 她这儿小卒子,又哪里还能有命在,就算是为了几个孩子,恐怕丈夫也不敢留着他。 “王妃,我……我方才只是一时气不过,这么多天了,我在这里,又冷又怕,着实是被关得狠了,才如此大不敬,还请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臣妇这一回吧!” 一旁的谢琼华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蔡夫人别的本事未见的厉害,但是这变脸的本事,我倒是生平仅见。” 蔡夫人也是要脸面的,被人如此当面奚落,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但是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天,她哪里还敢有自己平日里的那些脾气。 当即讪讪道:“都是臣妇的愚笨,才……才弄成现在这副样子,现下臣妇已经知道错了,这事儿……能不能就先这样了?” 她说着,小心地打量着面前的姐妹两个。 奈何谢颂华和谢琼华像是听不到她这一番话似的,仍旧那般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看她还想要怎么狡辩。 两个人分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却比严厉的言辞还叫人绝望。 蔡夫人的声音也弱了下去,“王妃,看在臣妇这段时间也确实忙前忙后帮忙的份儿上,这事儿,便不要再与臣妇计较了吧! 臣妇只是个蠢笨的,说了一些蠢笨的话,至于离开京城的事儿……王妃也知道,我根本没有什么见识,眼见着打仗了,王妃都来了大同,心里就慌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影响,说什么我都不会这么做的,我们老爷在大同这么多年,如此受百姓的爱戴,为了他的官声,我也不会这么做呀!” 顾锦圆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淡淡道:“那日你在城门口被拦下来,然后便直接送来了我这里,我也从未派人对你说过外头的事情。 那么我有些好奇,你方才说的有这么大的影响是指什么?影响了什么?如何就影响了你们老爷的官声?”蔡夫人哑语。 谢颂华冷笑道:“你分明什么都知道,清楚明白这事儿你若是做出来了,外头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大同会发生什么事儿,你只是自私罢了! 你就是想着自己跑出去,不想与大同一起守着,也不管你这样跑出去带来的危害,自私到了你这个份上,还好意思说你跟我们求饶?” 谢琼华一句一句说得蔡夫人哑口无言,更没有办法否认。 她最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身上,“王妃,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事儿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求王妃饶过我这一回。” 谢颂华看了一眼她的样子,又看了看谢琼华,“大姐姐你说,这事儿要如何处理才好?” 谢琼华却是耸了耸肩,“你可不要问我,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还能处理一个朝廷诰命。” 蔡夫人听到这话,心里燃起了希望,连忙道:“王妃,我好歹也是朝廷册封的外命妇,总不能一次机会都不给我吧!” “给自然是要给的,如你之前所说,我也没有什么权利能惩罚你,不过既然眼下我在这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视若无睹,所以,不妨我来说两条路,蔡夫人你自己来选择走哪一条,你看如何?” 蔡夫人眼睛里燃起了希望,看着谢颂华连呼吸都放轻了,知道接下来的选择很重要,关系到自己惹出来的事情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王妃请说,我……我一定什么都听王妃的。” 第806章:全听王妃吩咐 “蔡夫人说笑了,”谢颂华脸上又露出笑意,只是那点儿笑意并不达眼底,“我只是提出建议而已,如你此前所说,我如何能替夫人做什么决定?” 蔡夫人不敢在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讪笑道:“臣妇唯王妃马首是瞻的。” 谢颂华但笑不语,“这一次的事情,影响不小,城里城外不少人都因为夫人的行为开始担心,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这第一条路便是走得安抚人心的路子,你的那些私产,蔡大人已经说明,若是夫人同意,便都拿出来作为全城百姓的救济,所以,要不然蔡夫人亲自露面,将这件事情平复下去,在城里里里外外分发物资?顺便再对此前的行为做出解释。 至于解释的言辞,我们这边都已经替你写好了,就说你原本就是要带着这些钱出去购买物资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叫人误会了。 这原本就是你的一番好意,如此一来,不但安抚了全城内外的百姓,而且还给您和蔡大人都赢得了好名声。” 蔡夫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是一个哆嗦,立刻道:“王妃,这可使不得啊!这些都是臣妇这么多年以来的积蓄,是臣妇给孩子们留的保命钱。” 说着蔡夫人都要急哭了,“臣妇也知道这一次的事情错得实在有些离谱,可是王妃您不知道我们家的艰难。 我们老爷是个清廉爱民的,就在大同这么个地方,能捞到什么油水?还是王爷在,才能安安分分地拿着俸禄,不然可能连俸银都拿不到手。 一家子全部都靠着我的这些嫁妆过活,若是将这笔钱都拿出去了,臣妇和孩子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生活下去了呀!王妃! 您也是女子,您将来也会和王爷多多地生孩子,做父母的最要紧的不就是自己生下来的那些个么?” 方才还没有见她这么情真意切,这会儿说到钱,倒是声泪俱下了。 谢琼华脸上露出几分不屑。 谢颂华却是我没有什么反应。 蔡大人算得上是一位不错的地方官是真的,但是所谓的清廉如水,却也不尽不实。 谢颂华从来都不觉得一个好官就必须要两袖清风,清廉无暇,最好过着家徒四壁的日子。 所以在她看来,蔡大人的一些小动作和无伤大雅不怎么妨碍百姓的行为,并不要紧。 可是到了蔡夫人这里,竟成了拿出来说嘴的好处了。 不说别的,若不是因为蔡大人,就蔡夫人五六年前买的那上百顷良田能是那个价格么? 更不要说,蔡夫人在大同好些铺子里入的干股。 分明都是赚钱的营生,经营条件也十分成熟,就是一只只下金蛋的鸡,这样的铺子,自己赚钱不香么? 凭什么要让蔡夫人入干股? 除了她丈夫是这里的地方官之外,还能有什么愿意? 这些话都不用细究,说的人是在做戏,听的人也同样是在做戏。 等她声泪俱下地唱够了,谢颂华才淡淡道:“那么,蔡夫人是打算选第二条路了。” 蔡夫人当然不敢吱声,能让她选,这两条路恐怕没有差多少,她哪里敢轻易答应。 可是前面那一条,叫她将所有的私产都贡献出去,那可比要她的命还要难受,所以她下意识地也是这样认为的。 “第二条路可能对于夫人来说,就轻松了许多,”谢颂华淡淡地开口,“这一次的事情影响太大,已经传到京里去了。 虽然眼下京里还没有表态,但是也未必将来不会有什么说法,不光是夫人你自己,就是蔡大人,以及你那个已经有了职务的长子,恐怕都难免会有影响。 所以,不念及城里城外的百姓,就是为了你们一家子的将来,夫人也得有所表示才行,倒是不如这样,夫人便干脆留在王府,替我忙活些事儿。 这里又许多细小的事情要安排,到时候上折子,我会将夫人的名字一并写上去。 如此一来,虽然不能对百姓有所交代,但是至少对朝廷是有交代的。” 蔡夫人看着自己这冷冰冰的屋子,心里恐惧无比。 她看着谢颂华,迟疑道:“那……臣妇能不给回府里去住,然后白日再过来?” “夫人是在跟我说笑么?” 谢颂华一句话就打破了蔡夫人的幻象,让她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难看。 蔡夫人再一次审视着这里的屋子,“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那看来,夫人还是更能接受第一种方案?” “不不不!”蔡夫人连忙摆手,“王妃既然已经如此替臣妇考虑了,臣妇哪里还能不知好歹,既然做错了事情,自然是要受惩罚的,臣妇一切都听王妃的安排。” 说完立刻想起方才谢颂华的话,又改口道:“臣妇一定会像王妃学习,也希望能在王妃跟前尽上自己的一点儿绵薄之力,若是能帮着王妃做出点儿什么成绩来,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谢颂华对于她这上道的态度十分欣赏,笑着点头道:“如此想便十分不错。” 蔡夫人的脸色都快要成苦瓜色了,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便又问道:“那……王妃是想要叫臣妇做什么?能不能让臣妇家里去将几个得力的仆妇叫过来,多个人也好多个帮手。” 谢颂华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蔡夫人立刻道:“是是是,臣妇又犯蠢了,这事儿本来就是给臣妇赎罪的,若是叫底下的人来倒是显得心不诚了。” 谢颂华这才起身,笑着点头道:“看得出来,蔡夫人在这里住着倒是不错,这才几日的功夫,心里想的已经高了好几个层次,既然这样,我便先回去了,至于后面的事情,会有人过来与夫人说的,夫人不要着急,先休息会儿也是好的。” 说着这才带着谢琼华出了门。 等走出了院子,谢琼华才终于忍不住嚷嚷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像这样的人,就该狠狠地惩罚一通,还有她那些钱,都不知道是欺压了多少百姓搂过来的,你竟然还还给她,之前不是都说了么,一律充公。” 谢颂华摇了摇头,“虽然我也生气,但是这毕竟是她的私产,而且也确实关乎到蔡家其他人。 蔡大人在大同多年,对大同对前头的事情都十分了解,这个时候若是真将他们家的家产给撸了,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有几分火气,到时候若是影响到了眼下的局面,那就太不值当了。” 谢琼华仍旧郁闷,“可是难道就这么放过她么?” “放过?”谢颂华挑了挑眉,“你是不知道家里的事儿么?” 谢琼华一愣,等回过神,便连忙快步追上堂妹,脸上多了几分兴奋之色,“你……你这是真的打算让她去做那些活儿啊?” “不然呢?我还真养着这么个闲人不成?”谢颂华毫不犹豫地开口,随即又道,“不过这事儿还是要先跟蔡大人通个气儿,横竖都在王府里头,也不至于叫蔡大人失了脸面。” 谢琼华闻言心里已经想好了许多折磨人的法子,想一想都觉得解气得多,但是很快她就想起另一种可能来,“你不会真的只是让她累些吧!” 第807章:你这是何必呢? 虽然与谢颂华的接触不算太多,但是两个人也算相处了一阵儿,谢琼华自认对自己这个堂妹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着实不像是会用这种方式泄愤的人。 谢颂华便对她眨了眨眼睛,笑着道:“像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会老老实实的,尤其是在面对繁重的劳作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谢琼华立刻就听出了这话里的未尽之意。 “有些错,她现在犯了,咱们还能包庇,但是有些事儿,就是咱们也没有办法给兜底的情况下,她不就是自寻死路了?” 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让他们不要看管得太紧,最好让她时不时地能有一两次溜出府的机会。” 谢琼华闻言就觉得十分有趣,人都跟着兴奋起来了。 “你到底是咋想的,她会做什么?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不是我不跟你说,而是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她能做到哪一步,所以,还是等等吧!” “对了,安排蔡知府入府一趟。” 虽然说对于蔡夫人这样的蠢人,谢颂华并不如何在意,可是她那些话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刺心。 宸王谋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可能全天下也没有两个人会相信。 但这样的一句话终究还是容易刺激到某些人的心。 比如眼下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两个人。 谢琼华见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父亲只是个教书的,平日里也不接触朝政,可是她终究在君莫醉呆了那么长时间,有些事情,反倒比一些重臣家的闺秀更敏感一些。 “你不要多想了,那个疯子说不得就是希望你这样胡思乱想,”她伸手在谢颂华的小腹上轻轻地摸了摸,“而且,如今你已经有了身孕,别的不说,就是为了孩子,也不该胡思乱想。” 谢颂华回过神来,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姐,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别担心,王爷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就在战场上打滚,他可是我们大启的战神,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大荣而已,真要打,一两个月也就攻到他们都城了。” 这话自然是夸大其词,可是谢颂华仍旧被安慰到了。 毕竟当初萧钰自己承认过,大启和大荣之间的战争,他是有意在控制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她心里着实有些不大安宁。 独活在回来的路上,但是偏生路上又遇到了事儿,也不知道是那一方的势力,甚至还受了点儿伤,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到。 百越便在这个时候过来了,看到她的时候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战场大概是最磨炼人的地方,他这样的性子在战场上走了一遭之后,气质也沉稳了许多。 “听说王妃去见蔡夫人了?” 见谢颂华颔首,百越便道:“此事王爷已经知道了,让王妃不必为这件事情烦心,那妇人蠢笨,该如何处理,交给蔡知府就行。” 交给蔡知府? 若是能有什么指令下下去还好一些,若是一句话不说,就这么扔给蔡知府,恐怕能把人给吓坏了。 不知道蔡夫人和蔡大人之间的夫妻感情如何,到时候这蔡夫人落得凄惨的下场,蔡大人心里又是个怎么样的想法也不得而已。 原本没有嫌隙的关系间也难免会生出嫌隙来。 “你什么时候回去?” 谢颂华忽然转了话题,百越不解其意,还是认真回答道:“没有什么事儿的话,今儿下午就要过去了。” 说着才想起王爷吩咐的话,脸上有些不自在,又轻咳了两声才道:“王爷让告诉王妃,这段时间事情多,也没有什么功夫写信,让王妃不要担心,一切都好。” 萧钰眼下离开了前线,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这是军中的绝密,就算是谢颂华也不得而已,同时也不能得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萧钰,也不能随便写信,所以谢颂华确实不知道萧钰的行踪。 听到他这话,也算是一点儿安慰。 “我知道了,你也告诉王爷,府里一切都好,不过看样子,大概年前王爷都不会来。 我倒是有件事情要跟王爷说,既然你在,你就替我带个口信,之前师父留下来的一个方子,我有了点儿头绪,但是里头有几味药材没有办法寻得,所以年后我可能会秘密出门一趟,让王爷也不要担心我。” 沦为了两个人之间的信鸽,百越十分不自在,但还是点头道:“王妃放心,我一定会将王妃的话带到。” “另外就是蔡夫人这事儿,也请跟王爷说明,我已经有了其他的安排,请王爷不要多心,若是有什么事儿,我会与他说的。” “那蔡……”百越犹豫了一下,看到谢颂华态度坚决,便点头道,“既然王妃有安排,那就都听王妃的。” 等百越走了,谢琼华便在一旁偷笑。 谢颂华懒得理她,由着她往药房去了,自己则去了后院。 这里已经彻底布置起来了,只不过原本是预备着给她用的地方,如今成了蓝田的工作室。 蓝田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原本那点子让人讨厌的脾性改了许多。 见到谢颂华过来,下意识地就往她身后看。 谢颂华不由好笑,干脆先开口打消他的顾虑,“往药房去了,今日没空过来祸害你。” 蓝田果然松了一口气,这才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我哪里是怕她,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吧!真是一点儿没有个姑娘的样子,明明是大户人家的闺秀,怎么是那么个泼皮无赖的性子,真是叫人……” 谢颂华挑了挑眉,“什么?你说清楚,回头我好跟她详细说说。” 这话一出,蓝田还能说什么,干脆闭上了嘴巴,无奈地白了谢颂华一眼。 这个样子的蓝田此前还真是的从来没有见过,谢颂华不由觉得有趣,当下便笑着走了过去,看了一眼他那种粉色灯光下照着的瓶子,“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会那般紧张我姐姐。” “行了!你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别再提她了行不行?”蓝田冷声冷气,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从前咱们俩的关系我觉得还算不错,怎么现在……你就成这副德行了?说到底,你就是被她带坏了。” 见他果真不愿意说起谢琼华,谢颂华也就不再取笑他,神色也变得认真了起来,她看着那些东西,有些紧张地问道:“这里可没有人给你试,你确定这些都没有错?” “你也可以不相信啊!”果然是没有谢琼华在,这个人就会皮作痒,那一副样子,怎么看怎么叫人讨厌。 眼见着谢颂华当真要生气,蓝田反倒越发高兴了,摇头摆尾道:“你既然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我,就该相信我才是,不说别的,就是这些东西,都是花了许多钱的,你这对我一点儿都不放心,又是何必呢?” 谢颂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你可知道圣女?” 第808章:总不能那般胆大妄为 蓝田看了她一眼,嗤笑道:“连你都听到了消息了,我还能不知道?” “那么,这个圣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师不是所谓的神明之子么?怎么好端端的,灵教还搞得跟什么乱七八糟的教会似的?” 原本在谢颂华的认知里,这里的灵教就相当于后世道教,与其他的宗教也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这个国师听上去玄之又玄,可也不过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罢了,最多就是一个真的有那么一丁点儿能耐的江湖术士。 可是现在到了这一步,他竟然还弄出了个什么圣女,就着实叫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背后是不是牵扯了什么利益,或者权利关系? 谢颂华心里很是怀疑。 偏生那个国师实在太过神秘,就算是在宫里,都没有什么人见过他。 而后说是在宫外也建了个凌霄观,可以与百姓亲近。 但是百姓亲近的都是所谓的国师弟子,那位真正的国师,仍旧隐在雾里,想要看到他,简直就像是想要看到菩萨显灵似的。 实际上,他若是出现,对于那些灵教的信徒来说,也确实算是菩萨显灵了。 眼下闹出这么个圣女,又是为了什么,和太子继位有没有关系? 蓝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像是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却又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就没有想办法打探过?” 面对谢颂华的疑问,蓝田无可奈何,“你以为国师是谁?什么人都能随便打听的吗?我倒是想,也得我能办得到啊!” “那么这样看来,这个国师倒是挺厉害的,那跟你师父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谢颂华刺探的表现太过于明显了,可是蓝田手上的动作还是不由一顿,好一会儿才道:“这我哪里对比去?” 分明是言不由心,看来这个人竟真的见过国师了。 这让谢颂华对他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 且蓝田这个人身上的谜团就像是覆盖在冰雪之下的矿藏,越往下挖,还能发现越不可思议的东西。 大概是不想跟谢颂华说这些,蓝田直接挥手赶人,“好了好了,你差不多得了吧!不是说你不方便在这个屋子里呆着么?还不赶紧去外头。” 谢颂华确实不大适合在这样的地方带着。 这些蛊虫饲养起来很是复杂,而且许多药物会有特殊的刺激性气味。 没有怀孕的时候,她含一颗清毒丹,也就没有什么。 但是现在却受不了。 比如方才这么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头晕得厉害。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走到了门外,就站在门口跟他说话,“你既然都同意了我的提议,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事情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 如此,不怕我会觉得你没有诚意吗?” 面对谢颂华这样的话,蓝田没有任何负担,他抬眼看着门口的女子,“答应了你是一回事儿,但是将更多的事情告诉你又是另一回事儿。 而且……你确定你能承担我说所有的后果?这世上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有的事情,倒不如一辈子都不知情得好。” 难得见他这样认真。 谢颂华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点头道:“知道了,我信你就是,需要什么跟我说。” 说完也不再在这里停留。 转身回屋研究药方。 她终于与师父取得了联系,这段时间,师父云游四海,走遍了大启的各个角落,也见识到了不同地方的药材矿藏,以及当地的一些特殊的疗病方子。 这对于他在太医院禁锢了多年的医术来说,着实大有进益。 在锦衣卫的帮助下,终于再一次联络。 还是和从前一样,卓院使仍旧习惯将所有的医案都编撰成册,然后便直接送给了谢颂华。 原本她还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医者将这些东西编撰成册,就是为了日后查阅,而现在卓院使却将这些都给了自己…… 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卓院使却是十分爽朗大方地告诉她,如今他人在三界外,不用担心看诊治病之外的事情,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 所以对于医学的钻研也比从前专注多了,这些病例看完之后,根本不用小心熟记,因为都在他的脑子里成熟地演练过了好几遍。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师父的托词,但到底让谢颂华心安理得了一些。 如今她没有办法去研究蛊毒,药房那边也交给了谢琼华。 倒是难得的有了彻底放松的时间,用来研究从前自己拟定的几个课题。 这种安然自在的日子,甚至在前世都没有过几次,纵然是一种躲在头顶巨石下的安宁,也让她觉得十分幸福。 只是偶尔还是有些孕反,吃不得重油大荤之物。 京城里来了信,在兰姑姑的撮合下,丁香已经定了亲,关于那人的事情都仔仔细细地交代了,怕不放心,还特意去霍管家那里起了个底,确确实实是个稳妥的,这才敢保媒拉纤。 江父江母的消息都是那里的人待传的,还有一些是夫妻俩口述,直接写在纸上的,执笔的人大约也清楚她心中念想,所以连一些口语化的词,甚至口头禅都放在了里头,读起来就像是江父江母坐在她对面与她说的似的。 谢颂华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快了,她心里想着。 等这里的事情了了,她大约就能过上自己的想过的日子了。 萧钰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谢颂华却能感觉到,有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 不过对于京城的消息,东宫那头还是重点。 谢颂华始终对那里不大放心。 太子妃怀孕,赵月蝉获宠,接着就是江淑华怀孕。 这一桩接着一桩就发生在一块儿,说没有问题都无法叫人信服。 不过太子对东宫乃至整个皇宫的控制强了许多,哪怕是锦衣卫,查起来都十分困难。 但黄子澄还是送来了重要的消息。 最要紧的莫过于一条,江淑华确确实实怀孕了。 太子无法生育的事情,原本在她看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如今竟让她有些不敢确定起来。 江淑华总不能那般胆大妄为,借精生子吧? 可想想这个人一贯的疯魔作风,似乎又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太子妃的胎呢? 还是得要想办法,找个人接触一下太子才行。 虽然如今在战时,萧钰又在前线,但是宫里头还是没有忘记该有的礼数,特意送来了年节下的赏赐。 这都是礼部拟的单子,按照道理是要走谢云苍手里过的,所以不会有什么差错。 只是当闻到送来给自己的那件吉服上浓重的麝香味时,谢颂华还是变了脸色。 这样的吉服,原本是在小年宫里的晚宴上,内外命妇穿着热闹喜庆的。 色彩艳丽,刺绣华美,还有许多珠玉缀在上面,宫里的赏赐之物也不可能平日里拿出来穿。 所以基本上就是个一次性的玩意儿。 按照以往的规矩,若是萧钰在大同,这小年的时候,萧钰便会带着人在城门上走一圈,算是个与民同乐的意思。 今年他不在,这件事情便该是谢颂华到了代劳。 第809章:半点儿面子都不给 小青就在一旁,她虽然不懂药理,可她的身份让她必须对许多特殊的东西有一定的了解。 因而只不过闻了闻,就知道这件吉服的问题。 当即也同谢颂华一样,面色凝重。 “王妃有孕的事情,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谢颂华轻轻摇头,仔细想了许久,才道:“不可能,我怀孕的事情就只有你们几个人知道,就是这府里的人,也大多数都不清楚,这衣服……” 她的手华丽的绣纹上轻轻拂过,脸色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或许只是个试探而已。” “王妃的意思是……想试试看您有没有怀孕?” “大概率是如此,府里三五日便会严查一遍,早前更是筛出去了不少人,且我怀孕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外头任何人,就是百越都不清楚,不可能会有其他人知道。” 这话让小青欲言又止。 “你想到了什么?” “王妃你忘记了小公爷。” “叶容时?”谢颂华想了想,摇头道,“不会的。” 其实若是要问她为何这么笃定,谢颂华自己也说不清楚,可她心里就是觉得叶容时会保守这个秘密。 与她无关,与萧钰有关。 见她笃定,小青也就不提这个,转而问道:“后日就是小年了,蔡大人准备了烟火,到时候王妃还是要上城楼……” “既然宸王妃时不时地便在外头抛头露面,便不是那等只管坐在深闺里的人,该出去见人的时候,自然还是得出去见人。” 她说出这句话来,小青便明白过来了,“那奴婢去跟大姑娘说。” “不光是要跟大姐姐说,最好还要跟蓝大师说一声。” “为何?”小青不解,“是……大姑娘不在,让蓝大师放轻松些?” 如今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蓝田怕谢琼华怕得要死,时不时地都喜欢拿这事儿出来打趣。 谢颂华却笑着道:“自然不是,平日里宸王妃出门可以带着帷帽,但是明日是大日子,若是还带着帷帽走在城楼上,未免有些太没有诚意了。” 小青闻言不由有些担心,“那该如何是好?大小姐和王妃您的长相可是一点儿都不像,身量倒是有些相似。” “要不然怎么会说要我们蓝大师出马呢?” 小青刚开始还没有弄明白,随即忽然想清楚了,“这……他会么?” 虽然蓝田的那张面皮是假的,但是却未必是他做的,而且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常规的手段,总不能要毁了谢琼华的那张脸吧! 谢颂华没有回答他,而是将蓝田叫了过来。 只是这话一出口,就遭到了蓝田十分强烈的拒绝,“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什么变脸大师,这我哪里会? 而且还是给那个女人装扮,你杀了我算了。” 说话间,谢琼华也来了,大约是刚刚从蒸煮房里出来,她的头发还带着几分潮意,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儿。 才一进来就听到这话,顿时柳眉倒竖,“你给我说清楚?我这个女人怎么了?如何?还能叫你不要这条命了?不要就直接说,姑奶奶又不是成全不了你。” 说着就开始挽袖子。 蓝田一见她这个架势,吓得赶紧往后缩,直接躲到了博古架的后面去了,“你……你真是够了啊!我跟宸王妃已经说好了,你若是再对我如何,我不干了!” “哟哟哟,这话真是稀奇,好像这事儿由得你似的,你再给我强硬一个试试!” 谢琼华直接两手叉腰,态度嚣张地看着他,半点儿面子都不给。 蓝田气得要死,偏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以如今的情况,谢颂华不可能真的还叫谢琼华欺负自己。 但是那几日的记忆是在是太过于深刻,也让他对这个女人打从心底里的惧怕,所以在看到谢琼华他第一个反应还是远远地避开。 面对这样两个人,谢颂华只能无奈扶额,然后在中间做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俩就不要针尖对麦芒了,之前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咱们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哼!”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冷哼了一声,立刻又扭过头去,谁也不看谁。 只是蓝田那一声冷哼显然还是有些气弱,显得没有什么底气的样子。 谢颂华不由想起了电视剧里的所谓欢喜冤家。 不过这不适用眼前的两个人。 看得出来,谢琼华是真的很看不上且讨厌蓝田,而蓝田也不妨多让。 所以等她把喊他们过来的目的说出来之后,谢琼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而且脸上写满了嫌弃,“你在开什么玩笑?让他动我的脸?” “我也不要碰她,晚上回做噩梦的程度啊!” 谢颂华越发觉得难办,难道这梁子还要结一辈子不成? 小青适时开口,“二位,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那件衣服就在对面的屋子里,若是你们有兴趣,可以去看看,王妃是绝对穿不得的,大姑娘如今也学了一些药理,您应该能清楚这里头的危害。 蓝大师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信王妃,那也该和王妃一起共度眼下的难关才是,虽然看得出来,你们互相不愿意接触对方。 可这总好过于叫那头的人得逞吧!若是王妃真的在小年夜在城墙上有什么意外,事情可就复杂了。” 谢琼华看了看小青,又转向看了看谢颂华,最终哀嚎一声道:“为甚啊!这是为甚啊!谢颂华你咋这么能惹事儿呢!” 谢颂华:“……” 保持礼貌微笑,多的一句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蓝田不满道:“我可没有答应要替她做什么。” 然后在谢琼华含着怒意的目光中,声音也就越来越弱,最终不敢在说什么了。 小年到了,除了宫里,大同其他官员的府邸也都纷纷有所表示。 蔡夫人这几日一直在后面忙着药材的分类,人都要麻了。 虽然仍旧在原来的那间屋子里住着,但是好歹给了她炭火,其他东西也和别人一起领用。 蔡夫人原本还以为能在混了几日之后,跟谢颂华好好说说,过年回趟家。 结果却连面儿都没有见着。 一直到蔡府送来了年节礼,里头带了一些给她的东西,她才第二次见到了谢颂华的面儿。 看着她身上普通素净的棉袄,头上一头头发也没了那些金玉之物,谢颂华倒是觉得顺眼得多。 她仍旧穿着厚厚的披风,手里捧着手炉,笑着道:“蔡家大奶奶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我让人抬过来了,这就给夫人放屋子里去。 夫人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若是有可不要忍着不说,你的事儿虽然有些严重,不管是王府还是知府衙门,到现在都还在积极应对这事儿。” 蔡夫人不适应的地方可多了去了,眼下这种生活,连她跟前的婆子都还不如,原本她倒是真的想要抱怨抱怨,可听到谢颂华后面的话,便又不敢再多说了。 第810章:简直毫无规矩可言 谢颂华见她脸上的神色变化,意料之中。 “到底是过年节底下,”谢颂华仍旧带着温婉的笑容,“府里许多人也有家室。” 听到这两句,蔡夫人的眼睛忽然就亮了,她期待地看着谢颂华。 然而她却听到了下一句,“只是眼下因为情况特殊,前头的东西少不得,所以也只能给大家换换班。 其他人可以隔一日回一趟家去,夫人就委屈些,隔一日休息一日吧!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告诉负责这院子的婆子,都是极老实的人,夫人也不必客气。” 蔡夫人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来,说了半天,这小年过后,竟然还要做事儿不说,而且还将自己软禁在这里。 “那……大年三十儿,我也……” 面对着蔡夫人犹豫复杂的面色,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唉,今年着实是情况特殊,我也问了蔡大人,蔡大人一直忙碌着,过了小年,估计还在协调粮草的事儿,正好年关那几日要出去一趟,蔡府也没有人。” 蔡夫人一时哑语,自己的丈夫她还能不清楚么? 大年关下,哪里就真的不能在家里过年了,分明是想要避开自己。 看来蔡家是打定了主意,将自己交给宸王府不管了。 虽然心里气得难受,蔡夫人到底不敢在谢颂华面前表现出来,只好讪讪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谢颂华又安抚了几句,这才带着人离开。 王妃到底是王妃,哪怕是山沟沟里出来的王妃,这行动间的派头也比旁人要大得多。 这浩浩荡荡的样子,前前后后足有十几个人跟着。 蔡夫人不由想到自己风光的时候。 这些年在大同,虽然有个宸王在,但是宸王是不管地方上事务的。 整个大同的上层女眷圈子里,她就是投一份儿。 平日里谁家有个什么茶会花会的,她就是坐在主宾上的那个人,出门行动之间也多的是人拥护跟随。 何曾想过,有一日她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管这个院子的婆子,懊恼地走了进来,“哎呀,方才王妃来过了呀!我可真是没有什么福气,好端端地出去买什么线呢! 在这个府里头,王妃都不怎么出来的,我也就远远地见过两回,这么近的距离,竟然叫我错过了!” 说着她便笑着问蔡夫人,“如何,王妃是不是称得上仙姿玉骨?早就听说过王妃是个美人了,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像是那画儿里走出来的神仙妃子似的,怎么我就这么福薄,见不着呢!” 蔡夫人心里正不是滋味儿,听到这婆子如此奉承之语,越发觉得腻味得很,便冷声冷气道:“那下回你可要赶早了,不然,谁知道你要何年何月才能见得到第二回。” 婆子点头,十分赞同,“是是是,对了蔡夫人,下回若是王妃还来看你,你喊我一句,大点儿声,我也就听到了。” 蔡夫人气得面色发红,她是什么身份,哪里有当众喧哗的道理? 还是喊这么一个低贱的婆子? 且她忍这个婆子好一阵儿了,就算这是王府,她也是正正经经的知府夫人,这婆子不过就是个奴婢而已。 在自己的面前,竟然敢自称“我”。 简直毫无规矩可言。 若是在自己的府上,这不尊主子的人,早就已经拖出去教训了。 只是眼下她人在王府,这婆子是王府的仆人,她不能如何罢了。 婆子见她直接转身就走,好像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问道:“明儿你还往药房去吗?可以喊上我一起啊!” 蔡夫人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回答了婆子的话。 蓝田到底还是没能磨过谢颂华,最后不得不认命地取出自己的家伙事儿,看着那一堆的东西,一样的一盒接着一盒,一瓶接着一瓶。 却不是女子妆奁的那种五颜六色的样子,多是一些灰色,还有一些糯叽叽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谢琼华一脸嫌弃的样子,看着桌上那些东西,眉头皱成了一团,“你要把这些恶心的东西糊在我脸上?” 蓝田闻言将手里正在调制的东西直接往桌上一放,“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要不然咱们就算了?” “嘿你这个人,”谢琼华一听,立刻撸起了袖子,“又开始皮痒了是不是?” 眼见着两个人又开始针尖对麦芒,谢颂华连忙上前去拉架,“得了得了,给我个面子,好歹将今天糊弄过去行不行,两位祖宗!” “你给我闭嘴!”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直接将谢颂华吓了一大跳。 蓝田见她被吓到的样子,到底先缓和了语气,对着谢琼华道:“我这是看在宸王妃的份上,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对着你这张脸?” “你最好是这样想的,若是敢在我脸上做什么手脚,我明儿就阉了你。” “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家?” “你也不是个正经男人啊!” 谢颂华扶额,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屋子里待下去,不然可能真的会心慌气短。 小青十分麻利地扶着她出去了,等回了自己的屋子,还不免有些担心,“王妃,就大姑娘和蓝大师这个配合的程度,晚上的事儿,不会有什么纰漏吧?” “放心吧!这一点我还是心里有数的,他们吵闹归吵闹,但也不是那等不知道轻重的人,这事儿他们既然应下来了,就都肯定能办好。 我只是觉得他们吵着我心烦,所以才过去说和一两句,得了,算是我白操心,由着他们去吧!” 翠柳正好端了一盏燕窝进来,闻言便笑着道:“我倒是觉得蓝大师来了之后,咱们这个院子显得有趣了些。 大小姐和蓝大师两个人虽然吵起来口无遮拦,但是难道你们不觉得,也多了些鲜活气么?” 谢颂华和小青不由相视一眼,然后都点了头,“还真是。” 此前谢琼华在街上帮着安置外头来的人,蓝田也还没有来的时候,自己这边可不就有些冷冷清清的么? 再往深里想,谢琼华根本就不是那等沉静的性子。 从前只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不得不压抑着情绪,所以就显得有些过于嘴快,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而她在君莫醉才是最放松的时候。 而如今她决心学医,这是一条由不得粗心大意的路,面对的更是各种人间疾苦。 能有这么一个空间让她放松放松心情,将那些压抑着的情绪都释放出来,似乎也十分不错。 “晚上给蓝大师加个鸡腿。” 翠柳不解,“蓝大师很爱吃鸡腿吗?” “啊?”谢颂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是说,给他加个菜。” 主仆三个这才笑了起来,有些梗,真的只有她和蓝田才懂啊! 想到这个,谢颂华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来,“独活可有消息过来?还有多久能到?可赶得上过年?好歹一块儿吃顿饺子。” 第811章:回来了 谢颂华前世是南方人,过年原本并没有吃饺子的习俗。 只是后来春晚最后那一句“包饺子嘞”都成了一个梗了,她孤身一人,便觉得好像这除夕的夜里不吃口饺子好似便不完整了似的。 她对独活的到来,期待了许久。 却没有想到,这早就已经定好了的会面,会如此艰难。 “昨儿来的消息,最快明日,最迟后日,也就该到了,”小青笑吟吟道,“王妃倒像是等不及似的。” 见她这么说,谢颂华才忽然反应过来,“你似乎认得她?” “这是自然,”小青点头笑道,“奴婢自小的伤病都是独活大夫给奴婢治好的,跟她很熟。” 对于自己行业里的大佬,谢颂华一向打从内心里崇敬。 更不要说,她此前在独活留下的笔记里受益良多。 听了这话,也就越发期待起来,又问起翠柳,独活住的院子可有收拾好。 “虽说是大姑娘代替王妃往城楼上去,但是今晚到底是小年夜,王妃要操心的事儿还多着呢!独活大夫还有两天才到,此前又过问过多回,决然没有什么遗漏的。” 小青说笑着,将要发放物品的单子拿了过来。 如今天气越发冷了,游荡在大同城里的难民虽然在府衙的一系列措施之下有了基本的庇护之所。 但是毕竟人数太多,政府就算是倾尽全力,也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尤其是在这样的年节下,躲在城里失去家园的那些难民,难免会有些低落的情绪。 这个时候做好相应的安抚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 而且对于国人来说,过年过节是大事儿,通常都带着些对未来的期许,能在这个时候,过的稍微好一些,也比较有利于提升士气。 谢颂华仔细地核对单子上的东西,对于一些还没有准备好的,也要想办法进行调度。 等翠柳带着人去张罗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小厨房照着谢颂华的口味儿做了一桌子菜。 平日里两个丫鬟以及谢琼华都陪着她一道用膳。 但是今日是大日子,如此多少都有些不合礼数。 所以只是在一旁站着看她。 谢颂华却忽然觉得眼下过于冷清,“要不然,你们还是和我一起吧?” 小青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来,却是抿唇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往外看了一眼。 谢颂华心有所感,也跟着看过去,黑魆魆的院子里,只有几盏昏黄的地灯。 并没有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她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果然看到萧钰一身甲胄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约是太过劳累,一时间顾不上自己的事儿,脸上竟长出了一层胡茬儿。 “王爷!” 这一声喊出来,谢颂华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肚子眼下已经有些明显。 当即便赶紧将肚子吸了吸。 萧钰便在这个时候走到了面前,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一双手直接将她圈在了怀里。 甲胄上还带着外头风雪的寒意,冰得谢颂华打了个寒噤。 萧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怀抱,“冷到你了吧!” 谢颂华笑着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像是黏在他脸上似的。 来大同之后,他们聚少离多,算下来,一共也不过就见了几回面。 平日里忙碌着她倒是不觉得,眼下看到人,才知道自己的心里一直在想念着他。 萧钰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了个吻,“抱歉,一直没能回来。” 此时能回来就很好了。 “王爷先去把衣服换了吧!刚好饭菜也才刚上的。” 谁知萧钰听了她这话,却是为难地摇了摇头,“说话就要走,就不麻烦了,今儿是小年,我来陪你吃顿饭,除夕怕是都回不来了。” 听到说他马上就要走,才刚刚雀跃的心情立刻就跌落谷底。 谢颂华好容易才忍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挂脸,笑容却有些绷不住。 她心里清楚得很,萧钰是为了正事儿,眼下还有许多人流离在外,不能与亲人同聚,他们彼此知道对方平安,还能在这个时候见上一面,已经很不错了。 他所做的事情,也是为了长久的平安。 可是心里那种难言的情绪就是无法控制。 萧钰眼里的愧意越浓,忍不住又再一次将她抱紧了,“等我,明年春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真的?” 这是他头一回给她准确的时间信息。 虽然谢颂华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人能算无遗策,萧钰这个时候料定的时间未必准确。 可她就是相信这个人,就是觉得他说出来的话不会有错。 “大概。” 心情终于好了些,谢颂华推开他,嗔了他一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哄我呢!” 说着便伸手去拉他,“先吃东西吧!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一直也是顾不上吃东西的,好歹垫一垫。” 才说完,手臂忽然一紧,人就再一次滚到了他的怀里,然后带着他的气息便铺天盖地地扑了下来。 谢颂华被吻得有些发蒙,同时又忍不住全身上下的悸动。 她用力抱紧了男子的腰身,十分投入地回应他。 萧钰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头一回的吻多少显得有些生涩,眼下竟已经十分厉害了。 没一会儿,谢颂华就觉得自己快要软成一滩水了,整个人倒在她怀里。 等感觉到自己胸口的凉意时,脑袋忽然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 方才旖旎的气氛,顿时从自己的心里抽离开了,谢颂华脑子转得飞快。 两个人此时抱着,加上眼下天冷穿的衣服多,她还能掩饰一二。 但若是这个时候,两个人坦诚相见的话,那肚子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脑子飞快地转着,正想着如何拒绝。 萧钰的却骤然收手。 谢颂华诧异地抬眼,就看到他脸上带着几分不满,竟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今儿没时间!”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尴尬起来。 到底还是谢颂华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轻轻将自己的衣服拉好了,才笑着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王爷莫要贪欢一时。” 竟然是在取笑他! 萧钰脸色更黑了,却又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等这里的事儿结束了,我带你到处走走去。” 若是没有方才那一出,这话多少还有些浪漫。 可是因为眼前的男人方才还在咒骂眼下的不合时宜,这话听上去,就多了几份其他的意思了。 谢颂华脸上一红,终于将他拉在了对面坐了下来,“王爷现在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什么都可以先放一放,最要紧的是先把肚子吃饱了,你如今事情多,百越照顾得也不知道好不好。” “他自然不如你。” 谢颂华愣了一下,萧钰便立刻笑道:“不过不会让我饿肚子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仍旧站在院子外头的百越在冰冷的风中,打了个喷嚏。 这天真冷啊! 说吃顿饭,就真的是吃顿饭而已。 谢颂华裹着披风,站在门口看着他带着人骑马走远,到底没能忍住眼泪。 第812章:你脸塌了 翠柳赶紧给她换了个手炉,“王妃,外头冷,赶紧进去吧!王爷这只是路过而已,您别冷到了。” 谢颂华偷偷地将眼泪擦了,然后红着鼻子埋怨道:“这怀了孕就是这样不好,一点儿小事儿就容易上头。” 翠柳闻言便笑着道:“这我倒是听说过,说是妇人怀了孕特别容易委屈,也特别容易掉眼泪,不过听说这样的,肚子里多半是女儿呢!” 这些话果然将谢颂华的心思岔开了,她讶异地看着翠柳道:“真的?” 实际上她自己是个妇产科医生,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从前当值的时候,也有孕妈问过这样的问题,她都叫人相信科学,不要凭各种孕期反应来判断胎儿的性别,以免后面生下来之后,未能如愿,而情绪激动。 谁知眼下到了她自己身上,她却会对这样的话题这样感兴趣。 翠柳见她果然心情好多了,便将自己从前听来的那些关于怀孕时候的一些反应与谢颂华说起来。 主仆俩果然聊得开心。 只是翠柳说到底也只是个黄花闺女,这样的话不过是偶尔听到了一些,哪里会有人对她这么一个姑娘家说那么多关于孕期的事情。 所以说了没有多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屋子里陡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大小姐那边怎么样了?” 谢颂华同样有些好奇。 实际上这会儿谢琼华心情与他们不同,可以说开心得很。 她是头一回以这样隆重的身份登楼,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一点儿虚荣心似乎不大好,可是看到大家对她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膨胀。 就连穿着小厮衣服的蓝田在她旁边都变得顺眼了起来。 “你别说,这滋味儿着实不错,我才算是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人,拼了命也想要往上爬。” 蔡知府带着一干地方官员都在后面,谢琼华站在城楼前,朝底下的民众布施干果。 蓝田冷冷地来了一句,“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就你,出嫁都困难,就不要想着能跟你妹妹一样嫁给王爷当王妃。 不过,算来算去,整个大启,也没有一个王爷能与萧钰相比,所以你就算是当了王妃,也不会有眼下的威风,所以,你算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去嫁给太子,说不定熬死了前头那几个,你就能做皇后了呢! 毕竟人嘛!还是可以做一做梦的嘛!你说是不是?” 说完之后,发现谢琼华的脸色有些难看。 顿时心情就好了许多,“唉呀,我只是实话实说,虽然这实话有些伤人。” “蓝狗屎!你信不信我立刻把你也扔下去?我现在可是王妃,若是我喊一句你要刺杀我,你立刻就能被砍成肉泥信不信? 我知道你不怕死,这世上能让你死的法子也不是很多,但是砍成肉泥大概你是无论如何也活不成的。 当然我更知道你这个人怕死就是怕你那一下子,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于你,就咱们之间这样的关系,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不是? 我会找几条英勇雄壮的狗过来,让他们将你的肉分而食之,不但如此,就是地上的那些血迹都能叫它们舔的干干净净,绝对不会浪费一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自然压得很低,偏生又捏着嗓子,声音说出来就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蓝田嘴角抽了抽,“你自小到大,过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能将你养成这样歪曲扭八的性子,着实有些让人意外。” 谢琼华冷冷地笑了一声,“这算什么,我还有更多的招数没有拿出来呢!你要不要试一试?” 蓝田不想跟她说话了,但是一抬头看到谢琼华的脸,吓了一跳,“你别动!” “闭嘴!” “你真别动,你脸塌了!” 两个人认识了这么久,谢琼华也知道这个人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真不是在开玩笑,所以当即也认真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意思?这不是你拿手的手艺么?怎么还会塌?” “还不是你早上粉打得太厚了,这粘不牢。” 蓝田说着朝她勾了勾手,谢琼华看了一眼旁边的蔡大人以及那边正忙着展现与民同乐的几个地方官,然后悄悄朝蓝田这边倾斜了一些。 “哪里?” “你再下来一些。” 听到蓝田的话,谢琼华忍下心里的不适,只好又往他这边靠了靠。 蓝田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伸出手往她脸上按。 谢颂华想山根整体比谢琼华要高,眼睛又大一些,所以在鼻根两旁做了挺大的改动。 这些都是蓝田用一种特殊的材料捏出来的,粘在谢琼华的脸上,然后用妆粉盖住,才能够逃过众人的眼睛。 这会儿有些微微散开的迹象,他必须要用力将那一坨东西给它按回去,还要将它按平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他那冰凉的手指落在谢琼华的脸上时,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你是属蛇的吧!冰死我了,阴冷的东西。” 蓝田难得的没有回嘴。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谢琼华这般靠近他,连呼吸都变得十分明显,就像是吐在他的手腕上的。 他虽然全身上下已经没有多少东西是自己的了,可是对于皮肤上的感觉却十分敏感,当即就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而此时为了祈祷战事的顺利,蔡知府联合地方民众,放弃了一直以来的烟火,改成了孔明灯。 这个时候天上正一盏盏孔明灯飞起来,形成了一片漂亮的灯海,他们站在这城墙上头,稍微抬眼,就是黑暗的夜空,好像两个人就置身在这灯海中似的。 大概真的是早上的粉涂多了,蓝田心里想着,这个死谢琼华的脸上的皮肤好像有些滑腻得过分。 谢琼华也不知道脸上到底搞好了没有,但是看到蓝田脸上有些惘然的神色,不由立刻大怒,“弄好了没有,你个蓝狗屎,姑奶奶的脸明儿还要见人呢!你要是敢在我脸上动手脚,你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一句话立刻将蓝田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了回来。 他一抬眼,就看到谢琼华横眉竖目的样子。 得了,他刚才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个女人哪里有半分女人的模样,简直比母老虎还要母老虎,嫁不出去活该! 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了一句,蓝田赶紧退回到原来的地方。 谢琼华便又端上了温婉的笑意,拿着蔡知府写好的稿子,装模作样地念了一通,这场小年夜城墙上的活动才算结束。 “冷死了老娘了,都这个点儿了,老娘还没吃上酒席呢!” 谢琼华咕哝了一句,方才对于能扮演宸王妃的热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旁的蓝田抽了抽嘴角,有的人不但不像个女人,而且还心思复杂得不像是个人。 眼看着蔡大人做了最后总结性的发言,大家伙儿都可以散场了。 忽然一道冷光从黑暗中猛然出现。 谢琼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是一支冷箭,可是她完全没有办法避开,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大力忽然将她拉开,那支箭便堪堪从她的脸边擦过。 第813章:你这过河拆桥啊 我去! 谢琼华摊到在栏杆底下,不由咒骂,“不是吧!我就演这一回,竟然还能遇上这样的事情,大可不必将这些戏份全安排上啊!” 蓝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毫不留情面地笑了出来,“原来你就这点胆子。” “我又不是某个变态?我当然怕死啊!我不但怕死,我还怕疼怕恶心呢!” 蓝田懒得在这个时候跟她斗嘴,他微微爬起身,往外看去。 第一箭失手之后,实际上王府的暗卫就已经行动起来了,对方还想要再起到方才那出其不意的效果是再没有可能的。 蓝田饶有兴致地看着黑暗处那些暗卫的动静。 好在蔡知府对这样的事情早有预案,虽然城楼上这些大人物多少都受了点儿惊吓,但是在多日的训练之下,还是稳住了自己的形象,一个个的都往后退了退,才手忙脚乱地躲到了工事里头。 城楼下的民众甚至都不知道上头方才发生的刺杀。 蔡知府弓着身子走了过来,声音里有些颤抖,“王妃,您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谢琼华还没有说话,一旁的蓝田就阴阳怪气地开了口,“等你这个时候再来过问,血都流的差不多了,你怎么不带着送丧的队伍一块儿过来问问呢!” 蔡知府脸上立刻尴尬起来,谢琼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随口道:“没事儿,死不了。” 蔡知府又被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得了得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也该回去了,这边还有王府的暗卫,那边也都被控制住了,这里不用你表忠心了。” 蔡知府才到嘴边的致歉之语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这个宸王妃,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 孔明灯全部熄灭,今儿晚上的事儿彻底结束,底下的百姓也纷纷散去。 谢琼华在几个暗卫的护送下回王府,而蓝田则在几个人的监视下,跟在后面。 对于这样的待遇,蓝田非常不满。 一回来就指责谢颂华,“你不是说会信任我么?信任我找那么多人看着我?” 谢颂华一愣,一旁的谢琼华毫不迟疑地开口道:“那都是我安排的,怎地?我不信任你,你有意见?” “你这个人……” “滚!”谢琼华一脸的没好气,一边吩咐丫鬟打水洗脸,一边不爽道,“今儿是小年夜我还没有好好吃一顿,你不要在这里影响我的食欲。” 蓝田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留下一句,“你这过河拆桥啊!” 说完一甩袖子直接走了。 谢颂华看着谢琼华不由无奈笑着道:“不管怎么说,他今晚上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就算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你也该态度稍微好一点儿吧?” 谢琼华却是一语戳破了她的话,“帮了我们?谢颂华,你可得理理清楚,他是帮了你,而且我也怒斥帮了你,可不是帮了我们,我难道还要承他的情不成?没那个可能!” 谢颂华无话可说,碰到这么一个丁是丁卯是卯的姐姐,她能说什么呢! 谢琼华却是立刻就发现了重点,“好啊谢颂华,我这在外头给你当牛做马呢!你这背着我就先将饭吃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小年夜啊!你都不等我的。” 翠柳一面往桌上上菜,一面道:“哎哟,大姑娘你可不要再挑事儿了,我们王妃最近这个样子,哪里能饿肚子?再说了,今晚上明明有安排酒席的,也没听您说您要回来吃啊!” 谢琼华不悦道:“要我顶着那一张糊满了东西的脸去吃酒席,我累不累啊!不管怎么说,就是你不厚道。” “王爷来了!”小青安抚似的拍了拍谢琼华的肩膀,“而且即刻就要走,总不能让王爷等着大姑娘,然后饿着肚子离开吧!” 谢琼华闻言一愣,“王爷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说是要去盯着个什么东西,今晚上的紧急任务,这种事情他不好和多说,我也不会多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琼华就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但是脑子里那个念头闪得太快,一时间没有抓住。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来,便作罢不再去想了。 谢颂华陪着她用膳,细细地问起城楼上的事儿。 听说还有人刺杀,倒是也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谢琼华连忙将手里的筷子停了,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堂妹,“合着你知道今晚上会有危险啊?” 眼看着对面的人要炸,谢颂华连声安抚,“别急别急,又不是我安排的人,我怎么会知道今晚一定会行动。 只是听说前几天,我们这边夺回了一个城池,想来对方这会儿急得很。 萧钰的王妃这个时候在城楼上露面,是多不容易的机会,如果能一举杀了我,想来他也就没有多少心思在战场上了,这不大大有利与大荣么?” 谢琼华一听,轻轻地点了点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所以你还是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眼看着堂妹心虚的样子,谢琼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谢颂华,合着你这会儿收留我,就是想让我替你卖命呢!” “好了好了,说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我这不是没有办法,而且知道大姐姐你最是仗义么? 更何况,你看我都安排好了,你身边留了几个暗卫,城里各处也都有安排人手,不光是我们王府,知府衙门同样也十分认真对待,你看,你这不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么?” 面对着谢琼华黑着的一张脸,谢颂华说得越发恳切了,“你是我堂姐,不辞辛苦跑到这里来帮我,我怎么可能会不好好待你呢? 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回去也没法给家里交代不是?所以我是真的一早就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好了,绝对不会让你有半点儿受伤的可能性。” 谢琼华冷哼了一声,终于再一次拿起筷子,接着吃饭。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谢颂华这一次安排的几个暗卫能力着实有些不行,若不是蓝田那一下,她真的可能脑袋上插着一支箭,以那样一副愚蠢的样子死去。 这么一看,她还真的欠了那姓蓝的一条命。 谢颂华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没有再想这件事情了,当即便给翠柳打眼色,让小厨房又给她准备了几道谢琼华喜欢吃的菜。 小年夜的饭就这样吃完了。 因为如今局势的问题,大同不能放烟花,这对于谢琼华来说,多少有些遗憾。 “这个时候京城应该热闹极了,按道理,正阳门的城楼上会有烟花看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凑着脑袋谈论卓院使的医案,也不知道谢琼华是不是想家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谢颂华对于京城没有什么留恋的感觉。 虽然如今偶尔也会想起谢家的那些亲人,可到底并不是打从心底里有那种眷恋感,所以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离家的愁绪。 听到谢琼华的话,倒是想到了京城里另外的事情。 “烟花热不热闹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宫里今晚上大概还挺热闹。” 第814章:小年夜 谢琼华闻言抬眼看向面前的堂妹,然后略一思索就知道了。 “太子执政以来,这是头一个小年夜,过了今天,明日朝廷封笔,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处理。 万一从前三皇子的旧部,或者眼下六皇子七皇子的人趁着这会儿发难,就有意思了。” 谢颂华摇了摇头,脸上难免露出几分担忧,“希望他们都能想想大局,不要在这个时候闹出些什么事情来,大启经不起他们几番折腾。” 这样的事情,姐妹俩能想到,朝堂上的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天色渐暗之时,谢云苍已经换上了朝服,宫里派来的人应该快到了。 没一会儿,同样一身朝服的谢非梧从外头走了进来。 前几日,崔尚书终于致仕,一直拥立太子的礼部左侍郎上位。 而排在底下的谢非梧也顺势坐上了礼部右侍郎的位子。 这是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事儿。 虽然并没有十分明显的表示,但是嗅觉敏感的人还是能看得出来,太子对谢首辅并不是十分满意。 这一点在最近的几件政务的处理上都能看得出来。 时下众人猜测太子与首辅不合的原因主要有两条。 一公一私。 从前太子不显,因而也没有人发现,太子对宸王一时颇有微词。 毕竟当初因为裕丰帝对宸王的宠爱,每一个皇子都对宸王十分恭敬,太子自然也不例外。 可如今皇权式微,储君势大,一些秘密的手段在有心之人的观察下便显现了出来。 比如宸王妃的骤然离京,比如第二日太子往宸王府就拜会。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充满了微妙的感觉。 而后大荣与大启开战,太子一系列的措施,越发让人相信了这一点。 韩翦与宸王一直不合,在这样的时候,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给宸王使绊子。 而太子在这个时候,竟然不是如从前的裕丰帝一般,极力纾解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表现出来的态度,竟然隐隐有支持韩翦的意思。 而谢云苍的嫡女嫁给了宸王,成了宸王妃。 虽然宸王成婚之后,也一直表现得如婚前一般,与朝中众人的关系始终保持着距离。 可是那位宸王妃却与谢府的关系极好,时不时地便回娘家小住,所以太子认定谢府的关系与宸王府非常好。 这勉强算是因为在公的原因。 另一个缘故,就关系到太子的私事了。 谁都知道当初在长公主府发生的那桩丑事,甚至因为这件事情,当时的裕丰帝对太子十分冷待。 而谢家那位养女便因为这样不光彩的身份入了东宫。 若是因为这个缘故,太子与谢府交恶,似乎也说的过去。 可实事却并非如此。 那位谢家养女入了东宫之后,竟得到了太子的宠爱,虽然众人都不知道这一点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太子对那谢家养女着实有些过分的宠爱。 甚至还因此让齐家的女眷破格入宫。 于是,这谢家与太子的私怨也就暴露出来了。 在太子如此宠爱那个江良娣的情况下,谢家却一直表现得非常冷淡,不但没有因此而顺势与东宫交好,反倒有越发远离的意思。 这岂不是表现得太不上道了,甚至还有传言说,当初江良娣在初获宠爱的时候,还尝试去了谢府,希望能以东宫侍妾的身份拉进谢府与东宫的关系。 可结果并不如何顺利。 对于这一点,也有不少朝臣佩服谢云苍的坚定。 但是对于谢云苍和太子之间这微妙的关系,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掺进去。 毕竟那是两个站在权利巅峰的人。 谢非梧看到兄长脸上的惆怅就知道兄长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道:“大哥,外头的天使应该已经到了,不管怎么样,先将今天晚上对付过去吧! 就算是过了今天,还有急递呢!” 谢云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么多政令压在司礼监,压在詹事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全部都是关系到明年国计民生的大事儿,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当成了儿戏似的。” 谢非梧同样脸上不大好看,却还是勉励劝道:“今晚上是殿下头一回主持小年宴,不管怎么说,咱们莫要迟到了,不然到是叫人拿了话柄。” 谢云苍回过神,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实际上你这一次升迁,我是不同意的。” “我知道。” 谢非梧的回答让谢云苍有些意外,他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随即就明白过来了。 有些事情他能想得到,弟弟自然也能想得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谢家眼下看着风光,但却是处处掣肘。 当初自己那般信赖的云先生竟然是太子的暗线,这件事情,谢云苍实际上用了不少时间才慢慢消化。 因为两个人之间的一些际遇,他对云先生几乎没有什么隐瞒。 而那些事情,若是真的全部被抖出来的话,谢家离覆灭也不远了。 好在云先生走了。 是真真切切地走了。 走之前给他送了一封信过来,除了歉意,还有一些别样的风骨在。 听说了他自己绑了石头沉了塘的时候,谢云苍说不清楚自己是如释重负还是梗塞难过。 可多少还是让他松了口气,至于此前的事情,太子知道多少,他已经不在意了。 做好最坏的准备就是。 这些事儿,他都没有告诉谢非梧,也没有告诉家里的其他任何人。 谢非梧若还只是个小小的郎中,将来若是真有什么事儿,反倒是他的福分。 而弟弟之所以不知道这事儿,却明白自己不宜站得太高,还是因为如今这风声鹤唳的朝局。 等马车到了宫里,谢云苍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不早也不晚,和他一路既往的作风相似。 谢非梧拍了拍一同前来的余氏的手,“等散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若是先来了,就在马车上等。” 如今余氏也是三品的诰命,老夫人年纪大了,齐氏又常年报病,这样的小年宴,她必须要参加。 见丈夫有些担忧的神色,她抿嘴一笑,“我平日里在的京中也有几个交好的姐妹,待会儿我找她们坐在一处就是了。” 谢非梧并非信不过妻子,只是想着这样的场合,毕竟不是妻子习惯的所在,所以难免有些担心罢了。 眼见着她走出去,忽然又叮嘱道:“东宫的事儿你不必理会,只管坐着看就是了,若是……” 她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若是江良娣找你,你也只要礼貌打声招呼就行,也不要得罪了人。” 在谢家三房夫妻俩是最恩爱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对于江淑华夫妻俩的想法是一样的,不要随便去招惹,更不要去得罪,只管不沾就是。 可眼下毕竟是东宫的主场,如今太子妃又怀着孕,太子的后宫里,分明是江良娣而赵侧妃两个人在打擂台。 这种事情,卷进去就是个麻烦,谢非梧难免会担心。 实际上他担心的也算是一点儿错都没有,余氏才一进去,就碰到了江良娣扶着宫女的手走出来。 一见着余氏,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着三婶了,三婶倒像是比之前更年轻了许多。” 第815章:运气 余氏亲眼看到自己这个侄女儿的变化,回头想想都觉得让人浑身发冷的程度。 这个时候听到她的声音,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似的。 她勉强笑了笑,才道:“是有一阵子没见了。” 并没有开口问起她的身体以及胎儿的情况。 江淑华似乎听不出这疏离的语气,自顾自地挽起了余氏的胳膊,笑着道:“三叔擢升了,我竟是才得的消息,还是殿下亲口告诉我的,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 哪里想到是竟是这样好的事儿,想来这位份也是养人的,所以三婶眼下看着都比从前更好看了些。” 竟是一点儿不客气地将谢非梧擢升的功劳扯在了自己的身上。 按道理这个时候余氏若是聪明些,便该在这个时候开口谢过江淑华的。 但是余氏虽然不想得罪江淑华,可是心里对这个侄女儿也着实没有什么好感,因而只是淡淡地笑着。 脸上那个敷衍的样子,路过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头才走过来赵月蝉将这看在眼里,立时便饶有兴致地走了过来,“是谢夫人!” 对于江淑华这个良娣,按照品级,余氏还可以不用行礼。 但是赵月蝉则在她之上,她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摆脱江淑华的手,恭敬地给赵月蝉行了个礼,“见过赵侧妃。” “要不然怎么说是礼部侍郎的夫人呢!这规矩当真是一点儿都不错。” 这话分明就是在点江淑华,暗指她位份低,没法受别人的礼。 今日来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还真没有需要给江淑华行礼的。 这话简直是戳到脸上来叫人难看。 江淑华果然神色冷了几分。 赵月蝉便越发高兴了,拉着余氏的手嘘寒问暖,又道:“我从前与你们家姑娘也是极好的,只是入宫了之后,就没有什么机会一起聚聚,若是什么时候得空,夫人只管将你们家姑娘带进宫里来,我们也好叙叙旧。” 这话还真是张口就来,江淑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谢思华那个性子,怎么可能跟赵月蝉聊得来。 这个赵月蝉就是没事儿特意来给自己不舒服的。 因而她也就不客气道:“今儿晚上的东西都是赵侧妃安排的,你知道我如今的身子不能饮酒的,还有好些东西不能碰,可是麻烦赵侧妃了?” 又拿自己的肚子来说事儿。 赵月蝉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随即淡淡地道:“这是自然,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不成?眼下这么多夫人都在场,前头还有那么多朝臣,我就是算有那个心思,也不会这般愚蠢吧!” 余氏的手这会儿还被赵月蝉拉着,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这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有什么恩怨不能暗地里说么?非要当着她的面儿? 好在不远处走来一个认识的,余氏连忙朝那人打招呼,然后带着歉意对两个人道:“刘姐姐在与臣妇打招呼,臣妇过去一下。” 等余氏走了,江淑华和赵月蝉方才还带着假笑的脸立刻便垮了下来。 赵月蝉冷笑道:“我说你还是要点儿脸吧!谢家哪里有一个人愿意理你,你还这般上赶着,也不觉得丢人?” “我倒是不知道赵侧妃竟然跟我家六妹妹关系那般好?似乎……我印象中,你们俩甚至没有怎么单独说过话吧? 当年在高盈的宴会上,赵侧妃似乎还说过我家六妹妹的画技不好?” 赵月蝉被戳穿也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叹道:“从前没有交情有什么要紧,往后有的是机会笼络感情不是么?” 江淑华只是冷笑了一声,“如同你对殿下那般么?” “怎么?你终于说出来了?嫉妒了吧?是不是每天晚上抓耳挠腮地睡不着啊!”赵月蝉十分得意,“唉,你就好好地护着你的肚子吧!虽然能替殿下生下一个小郡主是你的运气,但是我想着,你的运气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到底有多少福运,都是有定数的,就好比你,明明是个农户之女出身,偏生就遇上了战乱,偏生就和谢家的主母撞到了一起。 生生享了十几年不属于你的荣华富贵,上天大约也是可怜你,竟然你的龌龊心思得了手,进了东宫,又使了些狐媚手段勾引了殿下,才得以在宫里站稳脚跟。 但是我告诉你,你的福运到头了,难道你都闻不到你身上这掩盖不住的泥腥味儿么?” 说完十分得意地带着宫女往后面去了。 明明知道她就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气自己,可江淑华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会儿真的被她给气到了。 一旁伺候的明月连忙道:“良娣,赵侧妃就是那么个狗性子,若不是怕良娣您,如何会这样针对您?可不要上了她的当。” 江淑华自然清楚这一点,只是想想她说自己身上有泥腥味儿,便着实气得不堪。 她心里最厌恶最厌恶的一点,就是当初抱错的事儿。 若是一开始没有抱错,哪怕自己在江家长大那又如何? 她就安安心心地当那个农户之女好了,她也不会知道在那些贵族之间,能有什么奢靡的生活方式,不知道那些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是什么样的。 看偏生就给她抱错了,偏生就让她见识了这个世界上的繁华,然后才让她知道她的出身有多不堪,多卑微。 赵月蝉说这是她的福运,实际上,对于江淑华来说,这是她的噩梦。 是一场她必须要破除的噩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然后对着那边远远地走出来的太子妃,露出了一个端庄温婉地笑容。 这才轻声问道:“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 明月同样脸上带着宫女伺候人时标准的笑容,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良娣放心,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布置下去的,太医院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江淑华方才堵在嗓子眼儿的那口气这才彻底地顺畅下来了。 她看着那边的赵氏姐妹,脸上的笑容又真诚了许多。 轻移莲步,江淑华一路走到太子妃的面前,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好几日都没有去给太子妃请安了,娘娘可不要怪罪妾身。” 太子妃今日心情不错,加上又有这么多内外命妇在场,自然是时候展示她的贤惠大方,脸上的笑容显得真挚又亲和,“说什么呢!如今你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请安不请安的又有什么要紧,若是能替殿下生下儿子来,那才是了不得的功劳。” 纵然这话说得十分大气,可是周围围观的内外命妇笑容都有些僵硬。 众人又不是傻子,东宫没有长子,两个妇人都怀着孕,还差不多的月份,怎么可能会希望对方生下儿子? 就算太子妃平日里表现得再如何贤惠,也无法叫人信服。 江淑华却像是毫不怀疑似的,谢了又谢,然后又祝贺起太子妃及她的孕肚来。 就在将太子妃捧得有些晕晕乎乎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娘娘的肚子倒是不怎么显,说起来,原本比妾身的胎还更大一些才是。” 第816章:侧妃,慎言 一句话提醒了在场的人,方才纷纷附和着江淑华的人也不由将目光落在了赵明溪的肚子上。 方才不说大家也没有注意。 毕竟众人都知道赵明溪眼下也不过就是刚刚四个月的样子。 加上现在冬天的衣服厚,又是在大晚上的,所以众人也就没有太注意。 可是现在江淑华提出来了之后,众人便不由将两个人的肚子做对比。 如此一来,就看得十分明显了,赵明溪的肚子确实看着有些太平了。 甚至根本看不大出来怀孕的样子,倒是江淑华已经显出了孕态,她不过才三个月不到而已。 赵明溪脸上的笑容一僵。 实际上这段时间,她已经找了好几个太医过去了替自己诊脉了。 肚子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小日子不来,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怀孕。 原本头胎前三个月的时候,十分嗜睡嗜酸,现在竟然都没有。 甚至有的时候,她是自己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累了,所以要多睡觉,又或者是觉得自己现在怀孕了应该多睡觉,这才强迫着自己去睡的。 而且身边伺候的人也一个个的都叫她多休息,都那般谨慎小心地伺候她,她有的时候,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也就觉得是自己孕中多思,所以才会生出那种无稽的念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她尤其担心起来,总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太过于寻常了。 尤其是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若不是太医一个个的都十分笃定自己确实有孕,她怕是要疯了。 今日是小年夜,打从她露面开始,所有人都在祝贺她,都在说她看着憔悴了些许,大概是因为肚子里是个男孩的缘故。 这个说法赵明溪也是听说过的,说是肚子里的女儿会打扮娘。 孕妇怀的是姑娘的话,气色就会显得好很多。 但如果怀的是男孩子的话,相应的就会变得憔悴一些。 这一路听过来,她心里难免都开始设想起自己生下太子的嫡长子的情形了。 谁知这个时候江淑华忽然点起来这个来。 面对着周围人的目光,赵明溪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余氏见状适时开口,“这个还真说不一定的,臣妇怀着臣妇的恭哥儿的时候,肚子就特别小,那会儿五个月,又是夏天,穿着清凉,还有人问我是不是吃胖了。” 众人闻言不由笑道:“谢夫人这是在夸自己身材好呢!怀孕了五个月看上去也只是吃胖了一点儿而已。” 余氏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哪里有这样打趣人的,后来听大夫是我那一胎怀的靠后,所以不怎么显肚子。 就连足月的时候,都比旁人的肚子看着小呢!谁知道生下来竟然是个大胖小子,足足七斤多,可着实有些将我累到了。” 江淑华闻言便附和道:“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作证,虽然那时候我还小,可还记得祖母坐在门口担心得很,说是这么小一点点肚子,可不要生出个小猫儿似的孩子出来。” 这话就越发缓和了此前的尴尬,太子妃的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拉着余氏的手道:“那我可要接一接谢夫人的好运了。” 这忽如其来的事儿,才算是如此遮盖过去了。 赵明溪调整好了心态,便四处走动了一圈,务必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外命妇,这才回到自己的主位上坐好,举起了酒杯。 “如今因着我这身子不济的缘故,今晚上的晚宴都是赵侧妃安排的,我瞧着倒也像模像样的,便想着这丫头如今也历练出来了,并没有改动什么。 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大家也请多多担待些。” 这话原本是在给赵月蝉站台,有太子妃的这番话在,就算有人觉得赵月蝉做的不好,也肯定不会再说出什么来。 偏生这话落在赵月蝉的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合着这宫里的事儿,也就只有她能做得好么?就是我做的也要给她这样一通踩一脚,我哪里不如她了? 以往的小年宴她也没有机会主持,这不就是故意这么说么?” 赵月蝉的声音压得极低,基本上就是在自我发泄。 一旁的宫女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因而便低声宽慰道:“侧妃还是莫要说这样的话了,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传到了娘娘耳中就不好了。 娘娘一向都喜欢在人前装大方,遇到这样的场合,没能自己上场,本来就有些遗憾,所以故意拿侧妃您作伐子呢!” 赵月蝉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闻言便瞪了她一眼,“既然知道,还要再说一遍叫我知道。” 宫女闻言便浅笑道:“奴婢这样一说,便将侧妃您想说的话都说了,您这心里不就舒服多了么?” 赵月蝉一想,还真是如此,她目光落在那边赵明溪的身上,冷笑道:“就让她再得意一会儿吧!谁也别想在我前头生下儿子来!” 宫女脸色沉了沉,声音越发低了,“侧妃,慎言。” “我怕什么,这谁听得到?倒是你,确定都安排好了?” 赵月蝉的眉眼间闪过几分狠厉之色,捏着筷子的手也不由越发紧了,像是要将那双筷子捏断似的。 阴毒的目光,只落到赵明溪的身上。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没有想到,那人竟忽然朝自己看了过来。 赵月蝉一时没来得及收回自己方才的神色,却硬生生又扯了个笑容,整张脸看上去便有些扭曲。 江淑华像是丝毫没有看到似的,还朝她举了举酒杯。 赵月蝉心里有鬼,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也就跟着举起了酒杯,隔空对饮。 等放下了酒盅她才想起来,“江淑华不是不能喝酒么?” “侧妃您忘了,她那桌上放的是香露。” 赵月蝉怎么记得,这些琐碎的事情,她全部都是交给了宫女去做的,她是负责今天晚上的晚宴,可那是护着总领,总不可能事事都要周全吧! 江淑华脸上带着笑容,却是将方才赵月蝉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她将酒杯放下,然后轻笑了一声问旁边的明月,“你看咱们赵侧妃方才那个脸色,像不像一只螳螂?” 明月如何能听不出这话来? 螳螂捕蝉么! 因而她便笑着道:“可还真像,蠢得都一样。” 赵月蝉是那只螳螂,而坐在这里的她,就是那支黄雀。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酒过一巡,前殿传来男子们祝酒的声音。 赵明溪听到便笑着问起赵月蝉,“今晚上难道就没有安排什么节目吗?这样枯坐着,倒是有些无聊。” 赵月蝉连忙站起来,有些歉意地笑着道:“瞧我,这果真是没有经历过正经事儿的人,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记了。 今儿晚上,难得大家相聚一堂,如何能没有节目,我可是早早地就叫人排练了歌舞呢!” 说着便拍了拍手掌,立刻有张罗此事的宫女安排起来。 第817章:东风 到底是宫里的歌舞,选的都是世上一流的舞者,即便此时坐在殿里的都是女眷,可是看着那柔美的身段,听着那动人的歌喉,也不由兴致勃勃。 更不要说,考虑到观众都是女性,赵月蝉还特意吩咐了排舞的人,加入了一些有力量感的动作。 刚柔相济,可以说是十分用心了。 江淑华又给自己倒了杯蜜露,花香中含了一丝浅淡的苦味儿,这个时候喝着,十分惬意。 她笑着道:“原本以为是东风,倒是没有想到这东风竟然这般柔美。” “东风又叫春风,这可不是跳出了一个百花齐放的美感么?” 听到明月这话,江淑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想不到你还有这份雅致的心绪。” 明月连忙低头行礼,“都是因为在良娣跟前呆的时间长了,所以才沾染了一二分良娣身上的书卷气。”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是这么个油嘴滑舌的,”江淑华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蜜露,慢慢地品干净了,这才问道,“这是第几杯了。” “良娣今晚上心情好,这已经是第四杯了。” “那……”江淑华看着那酒壶,“可以收了?” “嗯!”明月手一拂,便将桌上那小酒壶给收了起来,江淑华脸上的笑意更盛,目光也就牢牢地盯着那头的歌舞,似乎很是感兴趣。 赵明溪看着却觉得有些疲惫。 自从确诊了怀孕以来,她便没有多少事情在手里,宫里的宫女姑姑也生怕她累着,到了晚上便早早地安排她睡下了。 以往这个点儿,都差不多全部收拾好,该往床上去了。 所以哪怕眼下这个歌舞如何精彩,她也有些提不上精神。 不过到底是在这样重要的宴会上,她自然不会容许自己出什么差错,还是努力坐直了身子,不叫自己滑下去。 一旁的掌宫姑姑看着有些好笑,“娘娘自入宫后,倒是很少露出这般样子来,看来肚子里真真是个调皮捣蛋的小殿下了。” 赵明溪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直了身子,“别人也就罢了,姑姑你都来取笑我。” 掌宫姑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眼神中便带了几分慈爱,“只要娘娘此番一举得男,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赵明溪脸上的神色黯然了几分,过了一会儿,却还是扬起了一丝笑容。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清楚地明白,在自己怀孕之后,有些事情变了。 从前不管太子态度如何,也不管前朝后宫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始终稳坐钓鱼台。 她清楚得很,只要自己不做错事情,表现出一个太子妃该有的气度和贤惠,就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地位,太子也不会。 因为太子身上也流了一半赵家的血。 赵家没有任何其他立场的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的皇后是赵氏女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后来,赵月蝉入宫,这是一个意外。 她心里清楚,纵然有些不高兴,却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不为其他的原因,因为赵月蝉太蠢了。 那样蠢笨的赵月蝉是不可能威胁得到她的。 但是这种笃定,在她怀孕之后,就悄然发生了改变。 赵月蝉得宠了,而且是十分得宠,有些不合逻辑的受宠。 原本她觉得就算是如此也不可怕,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 论美貌,赵月蝉在太子的后宫里排不上号,论聪明才智,更是查无此人,这样的人,就算是得宠,也只是一时的。 哪怕时间长一些也可以,不要太长就行,不要让自己这个太子妃形同摆设就行。 可是这一次的小年宴让她竟然生出了几分恐惧之心来。 她第一次直面太子对赵月蝉的宠爱,竟早就已经超越了自己以为的程度。 赵月蝉哪里会办什么小年宴,她自小在家里就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二房婶娘对她几乎是溺爱,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从来闺房里的那一点儿事情都处理不好,更不要说家里的大小事情。 与小年宴这事儿上,她当然会担心,于是便打算派出自己跟前得力的人去帮着她一起料理。 谁知道竟被挡了回来,说是她能搞得定。 就在她紧张不已,生怕失礼于朝中大臣及家眷的面前时,才知道,原来赵月蝉请了太子帮忙。 太子竟将宫里的人都调派给了她使用。 而这中间完全没有经过她的手。 赵明溪含着怒意去质问,却得到太子一句:你如今还怀着身孕,操心那么多事儿做什么?再说了月儿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那般计较作甚?横竖这个小年宴弄好了,也就是没事儿了不是么? 赵明溪还能说什么? 还能去指责太子做事不讲章程么? 也就是从这一次,她开始产生了怀疑,她真的是不可替代的么? 贤惠大方的太子妃真的就是太子一直想要的吗? 他从来就不是个英明的领导,若非詹事府那些先生们!太子这个位子,早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当初能赢得三皇子也只是侥幸而已。 那么这样的一个人,她又如何敢肯定,在他即位之后,会忽然英明起来,不会被他那份偏爱左右心思? 毕竟,赵月蝉也姓赵不是吗? 谁说赵氏女一定就要是自己呢? 至于家里的那些长辈…… 从姑姑开始,他们要的就是赵家的皇后罢了。 虽然眼下看来,赵家没有人在乎赵月蝉,所有人的目光都仍旧在自己的身上。 可那是因为…… 赵明溪的视线往下移,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是因为她先一步怀上了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又想起方才江淑华说的那句话来。 为什么她的肚子就这么小呢? 一旁的掌宫姑姑哪里能不知道她心里的担忧和烦恼,连忙道:“娘娘,今晚上好赖莫要打瞌睡呀! 瞧瞧这支舞是真不错,这样式儿的,咱们就是在宫里也见得不多呢!等回头娘娘您的身子重了,再想看,也不方便了。” 赵明溪艰难地挤了个笑容出来,“在这个宫里,只有姑姑您好像永远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永远都这样看护着我。” 怀孕的人难免情绪比旁人敏感,掌宫姑姑悄悄地摩挲着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娘娘万事儿要看开些,想想入宫那个晚上您对奴婢说的话,还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 赵明溪一愣,随即想起来当初自己要入宫成为太子妃时候的心情。 她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位子意味着什么的女子,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认定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既然当时都有那个勇气,为何现在又没有了呢? 更何况,如今她还有她需要首付的人,她肚子里可能真的怀着她最重要的希望。 想到这里,赵明溪低落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她由衷地翘起了唇角,转向掌宫姑姑道:“是,我不会忘记,我会继续……” 话还没有说完,她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掌宫姑姑脸色忽然变了,然后她忽然被一道大力推开,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818章:婉娘 赵明溪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就听到了众人的尖叫声,以及桌椅在地面上乱糟糟移动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赵月蝉的惊叫,伴随着其他妇人的惊呼,“快,有刺客,护驾!” 赵明溪脑子里嗡嗡一片,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然后她就摸到了一手粘稠的液体,心陡然间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了,压抑得她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起来。 然后她看到自己旁边翠绿的衣边,看到了那头已经有了花白之色的头发,看到了自己前天才赏下去如意寿喜文的翡翠双股簪。 接下来才是那张脸。 那张已经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脸。 掌宫姑姑不是她的乳母,她的乳母因为对她意图不轨,被罚出了府,没能一直陪着她。 这些后宅里的阴私事件过早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里。 然后这位掌宫姑姑就来了,是祖母跟前的嬷嬷的女儿,出嫁就丧夫,遗腹子生出来没站住。 祖母说,是个苦命的人,也是个稳妥的,就放在明溪跟前吧! 好像,她的闺名叫婉娘。 后来来了自己跟前之后,就唤作云姑姑。 是因为她姓云,入了宫之后,就几乎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了。 就是赵明溪自己,都很少会叫她的闺名。 可是她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确实如祖母所说,是个妥帖的性子,时来就很安静,安静得有时候都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可是她是对自己最为了解的人,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料子的里衣,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是不高兴,什么时候是在偷偷一个人乐。 她甚至还知道自己藏在心底里很多年的那个少年郎,甚至还常常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代替自己去那少年郎的坟上上香。 赵明溪的眼泪不停地从眼睛中涌出来,让她看不清婉娘的脸,看不清她没有闭上的眼睛里,是不是藏着对自己的担忧。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唇颤抖得厉害,根本就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像是被隔绝在遥远的地方之外,只剩下了“嗡嗡”的声音。 像极了小时候去庄子上玩的时候,蚊帐外不绝于耳的蚊虫声。 那时候婉娘会一整晚守在她旁边替她打着扇子,还一边念叨:“可要赶紧回去,姑娘这一身皮肉都要晒坏了,谁家的姑娘这般在毒日头底下晒的,回头叫老太太看见,也要说的。” 婉娘婉娘! 婉娘,如今已经不在庄子上了,如今他们在宫里,那些小太监们害怕师父的责打,手里的工作都做得十分精细,断然不会有一只蚊子进来这大殿里。 婉娘婉娘! 不对! 婉娘,眼下这是冬天呢!冬天里是不会有蚊子的。 婉娘婉娘! 谁也没有见过太子妃如此失态。 她箕坐在地上,脸上还被溅了一道浓黑的血,头发也跌散了,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 刺客很快就被控制了。 实际上也不需要如何控制,因为在出手之后,那人就立刻饮毒自尽了。 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领舞的那个舞者。 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前殿的人,太子带着文武大臣很快就赶了过来。 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刺客,以及那倒了的主桌后面的太子妃。 就是太子,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太子妃。 他立刻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人给拉了起来,搂在了怀里,“明溪,你没事儿吧?” 赵明溪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将眼前的水雾除去,然后看到了丈夫的脸,她艰难地转过头,这才看清地上婉娘死不瞑目的样子。 还没有来得及哭出声音,太子便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姑姑是为了保护你才出了事儿。 她心里希望你好好的,你现在怀着身孕,不宜情绪大起大落,不要看,孤让人带你去一旁休息。” 说完不等赵明溪开口,便直接吩咐人,“来人呐!把云姑姑好生抬下去。” “不!”赵明溪连忙掰开太子的手,摇头道,“不要!” 她忘了自己身为太子妃一向以来的矜持与理智,“姑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太远,好生放到我的宫殿里去吧!” 这可半点儿不合规矩,一个死了的宫女罢了,如何能放到太子妃的寝殿? 再说严重些,太子妃的寝殿,就是太子的寝殿。 此举说起来有碍太子的气运,再往大了说,对于国运都是有些影响的。 在场的众人没有人敢开口,太子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赵月蝉便在这个时候直接吩咐道:“送去偏殿等着。” 赵明溪立刻转脸怒视向她。 赵月蝉不避不让道:“姐姐,你这会儿伤心过度,有些事情没有考虑清楚,要不然,你还是先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赵明溪说什么,就对着太子盈盈一礼,“殿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将这件事情盘查清楚。 这个此刻虽然饮毒自尽了,可难保还有其他的同伙,今晚上朝中宫里的重要的人都在这里。 方才那刺客是没有得手,所以不过是死了个宫女,姐姐还安然无恙,可若此时咱们不警惕起来,万一他们还有后招,岂不是危险了? 殿下的安危最重要,各位朝廷重臣也必须要保护起来,更何况,乾元宫里,陛下还在呢!” 赵明溪方才一下太过于悲痛,根本没有办法理智地去思考眼下的事情,这会儿却是一点点地清醒过来。 赵月蝉的话一句一句,清晰入耳。 却让她的心里蓦然生出了几分寒意。 这不是赵月蝉的性子,也不是赵月蝉能说出来的话。 她什么时候这样有条理,这样理智清楚了? 她不由抬眼看向那边那个自己一直不如何能瞧得上眼的堂妹。 却见赵月蝉正在井井有条地吩咐人处理眼下的事情,如何安置朝臣及内外命妇,如何安抚方才受到惊吓的众人。 还有向太子建言眼下如何防止凶手及凶手的党羽逃脱或者再起邪念。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眼下这股妖风,显然是朝自己吹过来的。 她看着婉娘被人抬走,如赵月蝉说的那般,抬去了隔壁的偏殿。 赵明溪那混沌的情绪也像是随着那个担架一点点地抽离了,正而奋斗在变得清醒了起来。 她从太子的怀里起开,终于收拾好了情绪,“方才是我一时情急,竟然提出了那样无礼的要求,殿下还请勿怪。”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发妻,加上他也知道云姑姑对于太子妃的重要性,太子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无事。” 赵明溪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先……” 谁知道才说出了三个字,那边人群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江良娣,你怎么了?” 出声的是一个外命妇,似乎是吏部侍郎的夫人,此时她下意识地紧张地搀扶着江淑华。 而众人看过去,就见到江淑华惨白的脸色和布满了汗水的额头。 第819章:小产啊 太子对江淑华是真有几分真情在的,见着这个情形,当下也顾不上太子妃了,连忙跑过去,紧张道:“你这是怎么了?” 江淑华人已经开始瘫软往下坠了,见着太子过来,便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殿下,我……我好难受,我……肚子……我的肚子。” 她这一说,众人才发现她的裙子竟然已经被染红了。 这是…… 小产啊!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有生产的经验,就是太子也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即顾不上太多,几乎是用嘶吼着的声音道:“快传太医。” 这个样子也顾不上抬去东宫了,干脆直接去了另一边的偏殿里守着。 太医在这个时候,都是齐齐整整地在太医院里待命的,赵月蝉自然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江淑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流产了。 她连忙去看自己旁边的宫女,宫女轻轻摇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大约是方才太过于混乱,撞到了哪里,这头三个月最胎儿最是不稳,如此就掉了胎也是常有之事。” 赵月蝉心里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听到自己的宫女如此说出来,心里又更放心了些。 “倒是省得我动手了,也说明她根本就不配给殿下生儿子,早点儿看清现实也是好事儿。” 赵月蝉心情大好,但是脸上还挂着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方才前头的文武大臣都随着太子一起过来了,因而赵月蝉这会儿能将这些人脸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当她看到六皇子那紧蹙的眉头间带着的几分忧虑之色,心情就越发放松了。 只是可惜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转头看向已经被人扶着坐下了的赵明溪。 岂料赵明溪也正好看了过来。 赵月蝉心下微微一颤,随即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按道理来说,确实应该去姐姐跟前慰问一两句才是正理。 “姐姐,你觉得如何了?” 赵明溪此时看着赵月蝉,就如同看着一条毒蛇似的。 她都不知道这条毒蛇是什么时候养成了毒牙,然后在这个时候对着自己如此狠狠地咬了一口。 赵明溪压下心里的情绪,极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下来,“我没事儿。” 赵月蝉却看不得她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故意露出一副自己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幸好姐姐你没事儿,方才可着实是将我吓了一跳,还好姐姐跟前的云姑姑是打小伺候你的,比谁都忠心。 在这样的时候,也还没忘记自己的本分,及时替姐姐当了那一剑,也算是个忠仆了,等回头我去跟殿下提一提,给云姑姑厚葬吧!” 赵明溪果然忍不住,连手都颤抖起来。 纵然甚少在言语上表达,可是赵明溪心里早就已经将婉娘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赵月蝉是她妹妹,两个人在赵家的时候并非没有来往,她不是别人,如何能不清楚这一点? 此时将婉娘的死说的这般云淡风轻,就是想要叫她心里难受。 她是故意的! 赵明溪用力扯了扯嘴角,“这事儿,本宫自己来跟殿下提就是了,赵侧妃还是赶紧去忙要紧的事儿吧! 今晚上的歌舞到底是如何上的,经过了那些人的手,这舞者又是何时入的宫,如何选上的领舞,这些都该是妹妹眼下要重点关注的事情。” 赵月蝉见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目光在自己已经空下来的手掌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十分诚恳地点头道:“姐姐说的是,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江良娣的情况如何了。 这才是最要紧的大事儿,毕竟江良娣的肚子里怀的是殿下的骨肉,是咱们皇室的血脉,这才马虎不得。” 这话在理,赵明溪也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谁知道赵月蝉忽然就凑了过来,“姐姐,这回江良娣肚子里的那个没有了,眼下就只有你一个人怀着孕了。” 赵明溪脸色一变,立刻对她怒目而视,“你在胡说什么?” 赵月蝉却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说的是实事呀姐姐,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江良娣都出了那么多血了,这胎必然是成不了的。” 明明她方才那个语气是若有所指,赵明溪却因为今晚上情绪不稳,才如此大的反应,反倒给了她说嘴。 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赵月蝉便再一次扶住了赵明溪的胳膊,宽和地对其他人道:“姐姐到底累了,大家莫要再吵嚷了吧!” 说完又十分关切地问道:“姐姐要不要先好生休息一会儿?” 赵明溪沉着脸,冷声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让本宫如何休息?” 从方才开始,赵明溪对赵月蝉的称呼以及自称就变了,态度十分明显。 只是赵月蝉不在意,她这个时候才悄声道:“姐姐,你也不必如此挂脸,我是你妹妹,在我跟前还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就不信,你一点儿都不高兴江良娣没有了孩子! 若是叫她生出了长子,那不是在打咱们赵家的脸么?实话说出来,我也看她那个肚子不惯,眼下大概是老天觉得她太过于猖狂,所以又将她的那份福气给收走了吧! 我啊!畅快着呢!” 赵明溪盯着她,脸上半点儿笑容也没有。 赵月蝉竟丝毫不觉得尴尬,直接拖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今晚上的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我一向脑子不大好,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干脆还是在姐姐旁边坐着吧!安静地等待调查的结果就是了,姐姐你说是不是有道理。” “今晚上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既然她不怕被人听到,赵明溪看了一眼四周,也跟着压低了声音,目光盯着她冷声问道。 赵月蝉这才做出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来,“姐姐,你在说什么?你在怀疑我?” “我何必呀?”赵月蝉的演技着实有些太过于拙劣,看得赵明溪只觉得心里想要作呕。 “今晚上的小年宴是我准备的,这一点宫里宫外,谁不知道?这出了半点儿差错,那也会叫众人联想到我头上。 更不用说,最近这段时间,殿下与我感情颇为不错,都有不少人说我与江良娣之间势同水火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做什么小动作,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这般扭捏作态的样子,赵明溪着实看不惯,但是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赵月蝉会事事求助太子。 这场小年宴说是她办的,实际上又不能说是她办的,因为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太子处理的。 就比如说那个行凶的舞者,她几乎可以肯定,赵月蝉大约连司乐坊都没怎么去过。 这一点太子成了她的人证,想要从今晚上的刺杀入手,将她揪出来,大概是不可能了。 若是婉娘没有挡那一剑,今天死的就是她。 不但孩子没了,命也没了。 赵家立刻就会扶持赵月蝉上位。 而江淑华那个胎…… 赵明溪的目光落向那边时不时有人进出的偏殿…… 第820章:怎么就变成中毒了? 按道理这样的情况下,为了表示对自己宫里人的关心,她应该过去守着。 但是此时她怀着身孕,怕冲撞了,所以都不叫她过去。 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害怕。 但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些好奇,江淑华滑胎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心里的猜想,就在这个时候,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然后便是太子带着震怒的声音,“中毒?” 这一声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众人的耳朵里,大家脸上的神色都为之一变。 都说这些大户人家的后宅,犹如战场。 各种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段层出不穷,而后宫,则是战争最为猛烈的地方。 宫里多的是生不出来,站不住的孩子,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那么多的后宫嫔妃是为了什么,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后继有人。 儿子生多了,容易发生矛盾,会互相争夺。 可生的少了,可能一个都留不下来。 这就是帝王家的后宅。 所以在听到江淑华滑胎是因为中毒之后,众人从最开始的震惊之后,便都冷静了下来,心里接着想的便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什么人。 因而便有些胆子大一些的人,将目光投向上面的主位。 太子妃方才坐着的位子已经倒了,如今她就坐在一把椅子上等待着,赵月蝉在一旁坐着,赵氏姐妹两个人,就坐在最高处。 此时也十分清楚明了地承载着众人的各种各样的目光。 赵明溪微微皱起了眉,但是并没有慌张,今日所有的事情她都没有沾手,这一点,太子同样清清楚楚,想要栽赃到她身上来没有那么容易。 最多不过是找出几个自己曾经的心腹。 但是这一点,她和婉娘早就已经想到了,所以早早地就将自己几个要紧的人都撤了出来。 对于这场小年宴更是严防死守,极力让自己的人不要沾手,应该是没有任何遗漏的。 而一旁的赵月蝉则脸色有些发白。 江淑华的孩子没了,这是个意外不是吗? 怎么就变成中毒了? 谁下的毒?下的什么毒?在哪里下的毒? 赵月蝉一无所知,这根本不是她做出来的事情。 她原本的想法趁乱推倒她,让她撞掉肚子。 而且这个计划在发现她已经流产的情况下,悄悄终止了,不然这个时候就已经发生第二次刺杀了。 赵月蝉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似乎估计错了什么东西,眼下的这场小年宴似乎并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至少,有一部分超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一次她看向赵明溪的眼神带着点儿惧怕了,“姐姐,你……” “不要自作聪明,”赵明溪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只是冷笑了一声道,“怎么?这是以为自己算无遗策,然后忽然发现傻子是自己了是么?” 赵月蝉最近确实不一样,大概是得了什么人在背后的指点。 可是再如何指点,她这点儿藏不住心思的脸,赵明溪比谁都要了解。 眼下分明清楚明了,赵月蝉这个傻子连自己很有可能被利用了都不知道。 而赵月蝉也如她所想的那样,此时多少显得有些慌张起来,“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嘴硬了,”赵明溪淡淡地说了一句,“有本事就一直嘴硬下去,你以为谁都是我,你做什么事儿都能容忍你么?” “你什么意思?” 赵明溪却闭上眼睛开始假寐起来,她对于今天晚上的发生的一切都生出了一种浓浓的倦意。 她更清楚的是,眼下不管如何,事情的主动权不会在自己的手里,她就和这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只是个参与者的角色。 在婉娘替她挡下那一剑的时候,她今晚上被人书写好的命运就已经结束了,虽然是很幸运的命运,染上了婉娘的血的命运。 她眼下只是在等,等着看看赵月蝉会输到哪一步。 婉娘,我会一直好好走下去,就像嫁进东宫之前那个晚上跟你说的那样。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说给那个躺在安静的偏殿的那个人。 太医进进出出,最后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确实是中毒!” 而且很快就排查清楚了是什么毒,这毒并不常见,但是在太医院里有记录。 太子看着床上泪眼朦胧的江淑华,干脆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似乎好久都没有好好看一看这个自己喜欢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女子,眼下看着她这般柔弱无助的样子,心里那根最柔软的弦立刻就被拨动了。 这让他的自责全部化为了愤怒,“传孤的命令,封锁所有出口,现在就给孤查,今晚上不查清楚不开宫门,明儿还查不出不来,所有人就都在这里一直坐着。” 这样的要求实际上是有些不合理的,毕竟今日来的人不但朝廷几个重臣都在,还有怀王华阳夫人等一干皇亲,辈分都在他之上。 但是如今宫中朝中的事儿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所以就算是如此无礼的要求,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江淑华只是哭,抓着太子的手不停的哭,一个字儿没有说。 搜查工作很快就开始了,有人问起赵明溪要不要休息,毕竟她此时的情况特殊,与旁人都不一样。 赵明溪却摆手拒绝了,“本宫没有那么娇弱,更何况,本宫也想看看,是什么人那么大胆,竟然敢在宫里下这样的毒手,残害殿下的子嗣。” 于是浩浩荡荡的搜查工作很快就开始了。 参加今日晚宴的朝臣和外命妇是不紧张的,最多就是有些被困在宫里的牢骚,就连着牢骚也只敢在心里发一发。 中毒的缘由很快就找到了,在江淑华的酒杯和酒壶里都检查出了毒物,竟太医辨认,便是引发江淑华流产的毒手——褚柳子。 江淑华已经昏死过去,由几个太医在帮着扎针,另外还有几个宫女在一旁默默地熬药。 整个大殿都是一股子药味儿。 太子走出来,坐在赵明溪的旁边,脸色难看的像是要滴下墨来。 赵月蝉这会儿不敢与太子及太子妃坐在一起了,默默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心里紧张不已,见没人注意,便悄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毒药你知道吗?” 宫女同样脸色惨白,闻言立刻摇头,但是眼底却闪过了一丝慌乱,“侧妃,所有事情奴婢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办的呀,您不知道的,奴婢又怎么会知道。” 这话让赵月蝉稍微放心了一些。 说不定是别人想要害江淑华呢?毕竟那个贱人也着实惹人讨厌不是么?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的,可是赵月蝉的脑子里却不断浮现方才赵明溪与她说话的神色来。 赵明溪知道什么! 她怀孕了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江淑华平日里的表现有多么令人讨厌,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不惯江淑华。 就在她进行自我催眠的时候,搜查的人带着东西回来了。 第821章:她还有机会 来的不光是搜查的侍卫,还有一些太医院的人。 当赵月蝉发现他们当中有几个人竟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她立刻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 太子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快要滴下水来,在这样的威压之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免紧张起来。 明明这么大的一座宫殿,明明这里面站了这么多的人,却愣是鸦雀无声。 几个侍卫和太医一起上前,然后侍卫便呈上了一只盒子,“回殿下的话,属下们带着太医,将东宫里外都翻找过了,这是在赵侧妃的院子里找到的东西。” 之所以立刻就将目标对准东宫,在场的人也都清楚是为什么。 方才这大殿上的那一番搜查,并没有搜出除了江淑华的那瓶酒之外的任何毒物,可见今日这一场中毒,根本就是针对江淑华的。 或说着说得更明确些,那就是针对她的肚子。 此时天下已经尽在太子的掌握之中,虽然也有一些暗中的势力,可到底还没有那般厉害,竟然能渗透到宫里来。 所以,江淑华的滑胎,很大可能便是东宫后院的阴私手段。 原本在这样的场合,太子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私事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眼前。 可是江淑华那奄奄一息的样子,那一大滩一大滩的血水,带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更何况,这原本也是对他这个国之储君的一个考验。 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哪怕他真的不乐意,却也不能选择逃避,不然原本就在朝野传扬的关于他性子中庸懦弱的说法,岂不是越发过分了? 所以他必须要严办,必须要当众查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还要表现得十分干净利落。 只是他心里终究还是带着一丝儿幻象,希望能够查出点儿意料之外的事情。 丑事儿,终究不好外扬。 可这样的想法还是落空了,侍卫的话,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此时他这张难看得脸,不光是因为今天晚上的事儿,还是因为东宫这些女子让他失望了。 而赵月蝉则是两眼一黑,几乎没晕死过去。 可她到底还记得喊冤,当即便从位子上下来了,跪在地上哭泣道:“冤枉啊!这怎么可能!臣妾连那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这些怎么可能会从臣妾的院子里翻出来? 这一定是有人嫁祸给臣妾的,一定是这样,最近臣妾得殿下宠爱,慈庆宫里已经有不少人看不惯臣妾,明里暗里的挤兑,一定是她们当中的某一个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一石二鸟,既害了江良娣,也将臣妾一并害了。” 她的呼喊声很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也不大敢看她,究其根本,还是跟太子的心情是一样的。 这是太子的家事,家里闹出来的丑事儿,他们这帮做臣子的,看的这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上头的人怎么想。 实际上赵月蝉慌是慌,却还没有到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手里又秘密武器,太子是无法摆脱对她的情愫的。 所以她还有机会。 只是眼下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又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所以才难免慌乱。 等这些话喊出来之后,她便用那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看向上头的太子,整个人越发显得娇弱可怜,“殿下……您是最知道我的,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可能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臣妾也多次跟殿下您说起过,希望咱们东宫能早日替殿下诞下皇嗣,臣妾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殿下,只希望殿下心想事成,江良娣替殿下怀了孩子,我巴不得孩子早点儿落地,若是能是个男孩儿就更好了。” 后面的这一番情深意切未免显得有些太假了,在场的人都听得有些倒胃口。 偏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坐在上首的太子竟然露出了几分恍惚的神色,殿下总不至于连这样的话都相信吧! 实际上太子现在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情况下。 看着地上那个女子,他心里总是不自觉地想到了方才江淑华流血不止的样子,因而对赵月蝉此时的辩解觉得有些恶心。 但是看着她那双眼睛,他又忍不住想要朝她靠近,好像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是他想要追逐的那道光。 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将他牢牢地捆在底下的这张椅子上,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驳。 一旁的赵明溪疑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丈夫,又看了看前头跪着的赵月蝉,心里忽然升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而她这些天一直埋在心里的疑惑又一次出现了:太子究竟是看上了赵月蝉哪一点? 而此时一个妇人忽然奔了出来,“殿下,求求您看看我们良娣吧!我们良娣出身低,在这东宫里没有什么依靠,臣妇数次入宫,良娣都只是说如今眼下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替殿下分忧解难,若是能替殿下生下儿子来,才不枉殿下对她的恩宠。 我们良娣才是真正眼里心里只有殿下的人,如今我们良娣遭歹人毒手,殿下,您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您不能叫她流血又流泪呀!谁都知道她没有靠山,没有人脉,也没有人护着,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今日的事情,若是就此揭过,往后我们良娣哪里还能有命活下来?” 这个人冲出来得太急,这一番话也不知道在心里排练了多久,噼里啪啦一通,好像没有任何停顿就倒了出来。 一直等她说完了,众人才发现,原来竟然是齐家的大太太。 然后才紧接着想起来,这齐家可不就是江良娣从前那养母的娘家么? 一直以为江良娣成了谢家的养女之后,就没有什么靠山了,没想到这个假外家倒是还记得给她出来撑腰。 再一看那边谢家的人,仍旧老神在在的同旁人一样看戏,显然是早就已经不将这江良娣当成谢家的人了。 而齐大太太这个时候站出来自然也有她的私心。 原本他们家本来就是想借着江淑华在太子跟前的地位重新站起来,哪里知道有些手段使得太过激进,反倒得罪了太子妃。 这入宫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而因为齐氏和谢颂华的事儿,又与谢家交恶。 谢云苍成了首辅之后,齐大老爷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起来,加上本来就没有多少真正的本事,很快就被挤了下去。 又连着办坏了两件事儿,导致这官职一贬再贬,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 若不是因为有江淑华的这层关系在,今日她都进不来这个小年宴。 所以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她都得站出来。 江淑华只要没死,将来就还有机会,而且看眼下太子的反应,也不像是对江淑华没有感情的样子。 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只要能跟江淑华扯上关系,难道还要担心回头升不上去么? 所以她也就飞快地将腹稿打好了,然后抢在谢家人前头奔了出来。 果然这一号,还是有用的,很快就将太子从自己的思绪中嚎了出来。 第822章:恐怕还另有隐情 “接着说!” 这话却不是对齐大太太说的,而是对那搜查的侍卫。 侍卫今日将东宫后院搜了个彻彻底底,本来就十分恐惧。 而最后的结果竟然落在赵侧妃的屋子里,越发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离脖子有了三尺远了。 这会儿听到太子话,却也只能眼一闭,头一横,接着将自己如何查到的细节披露了出来。 又再三言明,只在赵侧妃的房里发现了这个。 而后太医便走出来作证,言明侍卫说的都是真的,不单是真的,而且还拿出了赵月蝉派遣宫女分批次去太医院取药的记录。 这些记录都有些零散,各种药都有,但是这几服药放在一起,从里头都能挑出同样一种东西,那就是前头说过的褚柳子。 褚柳子原本就是毒药,就是正常人服用,也容易中毒,更不要说是孕妇了。 因而太医院对这一味药管理也十分严格,不但诊病开药过程繁琐,而且若是超过了一定的剂量,还会登记在册,而且记录在十分显眼的地方,并上报东厂和锦衣卫。 而赵月蝉这样的行为,显然是在钻这个空子,非但如此,太医院还有太医供出来,赵月蝉利用这段时间管理东宫机会,要求他们所有人都要听从她的吩咐。 所谓的药方根本就没有诊断记录,都是后来填写上去的。 因而甚至还有给宫女看病,留下了看男症的记录。 上头的时间名字都完完全全对得上,不管是任何一个人过来,都不会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性。 赵月蝉张着嘴,越发觉得难以置信。 她伸手指着那几个太医,冷声道:“你们可知道随便诬陷是什么罪名?而且你们还是这么多人串供!你们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是谁? 是谁指使的你们要这样陷害我,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们说的事儿,我根本就完全没有听说过。” 说完之后她忽然想起来,方才太医说,都是她宫里的宫女自己去的太医院,而且每一个记录都十分清楚明了。 她立时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来,转而盯着自己的宫女道:“你们都给我站出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去了没去?看了没看?” 她是侧妃,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场合,至多不过就是带一二个宫女。 可谁让她是今晚这场小年宴的策划者,现场到底难免会有许多需要随时补救的事儿。 且她本来就有些显摆的心思在,自然多多益善,将能带出来的都带了出来,那个排场看起来比赵明溪还要大。 偏生就是因为这样,此时都不用四处去逮人了,她大部分的宫女都在。 被自己的主子如此逼问,几个宫女都瑟瑟发抖,缩成了一团,却是拼命摇头,一个字儿都没有解释。 这个情形落在其他人的眼里,不就正好证明了赵月蝉下毒确有其事么? 赵月蝉这个时候才是真的慌了,她连忙去看太子,然后跌跌撞撞跑过去,一直跑到了太子的脚边。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没有站稳,她竟跌倒了下去,然后就扶住了太子的膝盖。 “殿下,您快帮帮我,您是最清楚我最了解我的,我心里只有殿下,绝对不会做伤害殿下的事情。” 太子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心里就莫名变得十分柔软,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又觉得心疼得厉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口道:“赵侧妃性子单纯,并不是能做出这种恶毒之事的人,这中间,恐怕还另有隐情。” 这话一出,当场哗然。 不光是东宫这些女子,就是前朝的大臣,都没有想到,太子摆了这么大的架势,还以为会展现出他一直都没怎么有的魄力,结果竟然三言两语的就听信了这么个女子的话。 而太子在这一声声似有若无的嘲讽声中,忽然又清醒了些。 齐大太太适时开口,哭喊道:“殿下,不管如何,眼下既然查到了赵侧妃的身上,哪怕是为了给赵侧妃一个清白,这件事情也必须要有个说法才是。 难不成凭着赵侧妃这么两句话就能轻飘飘地带过么?别人家臣妇不敢说,作为江良娣的娘家人,我们齐家头一个不服。” 齐大太太如此卖力,在场的命妇都有些意外。 赵家人也不由有些着急,赵二太太今日不大舒服,没有过来,要不然这个时候恐怕早就已经冲上去了。 而赵大太太的目光只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这样的情形下,赵家是不好插手的。 不然就有外戚干政之嫌,这事儿说起来还到不了政事儿那一步,可是江淑华肚子里到底是皇家的血脉。 所以她只能看着女儿的脸色,希望能从女儿那边的到一点儿指示。 然而赵明溪今晚上十分沉默,沉默得几乎忘记了她自己的身份,好像只是一个看客似的。 赵大太太是赵明溪的生母,多少也知道女儿的性子。 既然没有表示,那就是叫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实际上,在赵大太太看来,为了一个愚蠢的赵月蝉,也确实不应该出头。 这样的姑娘留在家里也就罢了,二房竟然还非要放出去,结果就一步步闹成了现在这样。 太子被齐大太太的话又一次惊醒,脑子里也又一次想到了江淑华的凄惨模样。 他闭了闭眼睛,用力将赵月蝉的手,从自己的膝盖上拿开,极力让声音冷下来,“他们说的没错,孤再怎么了解你也没有用,今日这件事情,不能随便轻易地带过,孤必须要给大家一个车交代,你先到一边去,让他们先将东西理出来。” 赵月蝉那种压抑在心底的慌乱感越发重了起来,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她似乎有可能把控不住太子的感觉。 难道……难道那个药竟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失灵了? 赵月蝉立刻又将手放上了他的膝盖,抬着头盯着他的脸期期艾艾道:“殿下,我不要走,我不要旁边等着,我就要在殿下旁边,我只相信殿下,我只愿意跟殿下待在一起。” 太子又一次看到她的眼睛,心里便生出了许多的不舍。 他不能让眼前这个女子如此委屈才是,她的眼泪,像是砸在了自己的心上,让他生出了些许的疼痛感。 对了,这是他最爱的女子,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护着眼前的女子的周全才是。 太子心里这么想着,面对着赵月蝉的眼睛,便伸手握住了她的两条胳膊,然后轻轻地将她扶起来,“好,孤的心里是相信你的,既然你说不想离开孤的身边,那就待在孤旁边,咱们一起看看,到底是谁要害你,还要害江良……” 说起江淑华,太子的脑子里忽然刺痛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我怎么觉得太子表哥你看起来,好像又跌不大对劲?” 众人都胆战心惊,谁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会导向什么结果,所以,屋子里很安静。 这一安静,就显得忽然出现的女声有些过于响亮。 第823章:何出此言? 众人转过脸,看到的就是慧敏郡主。 因为她的出声,原本挡在她前头的人立刻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她那张如仙女般的容颜也露了出来。 而在她旁边坐着的,自然就是华阳夫人。 自打慧敏郡主守了寡之后,靖宁长公主就从京城离开了,而慧敏郡主反倒回了京城。 只是因为寡妇的身份,不好抛头露面,大部分的时候都深居简出,其中就与华阳夫人的关系十分要好,没事儿时,便会来宫里陪着华阳夫人一起。 对于慧敏,太子是有一些异样的情愫在的,所以在看到慧敏的那一瞬间,他心里陡然间清醒了一些。 “表妹何出此言?” 慧敏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一双美目落在太子的脸上,然后又转向了赵月蝉,随即便嗤笑道:“太子表哥,您好像一直以来,并不大喜欢赵侧妃吧? 那年元宵节的事情,让你不得不娶了她,带她进了东宫,可是我记得你还找我哥哥喝过酒,说是很烦此事。 哥哥嘴碎,与我关系要好,还说殿下对赵月蝉的感官十分差,既没脑子,又没脸蛋,还是个赵家女,凭空占了你一个侧妃之位。” 慧敏郡主的身份特殊,从前就是宫里的公主也比不过她的威风。 虽然说随着裕丰帝的式微,她这份郡主的荣耀也有些无法维持,可到底在京中纵横驰骋了这么多年的人。 身上那股子骄傲的气势一摆出来,谁也不能忽视。 而面对此时高高坐在主位上的太子,也只有她如此说话,才不会叫人觉得有些不敬。 就是太子,闻言也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 哪怕她是将自己当年背后言语别人的事儿说出来。 赵月蝉却是脸色十分难看,当初元宵节的事儿,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那会儿她也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够进东宫。 可是这会儿被慧敏这么一说,好像是自己使了手段进东宫,而且遭到了太子百般嫌弃似的。 实际上她心里也清楚,太子百般嫌弃她这事儿,还真不是慧敏的胡编乱造。 若是没有那钟情丹,太子到现在也仍旧是那般嫌弃自己。 可是这事儿,知道是一回事儿,当众说出来又是另一个情况了。 尤其是当着这满朝文武的面儿,赵月蝉如何能受得了这种羞辱。 当即便冷声道:“在这样的场合下,郡主还是不要胡言乱语的好,殿下岂是那种背后嚼舌根的人,说不得是郡主你自己与小郡王在背后议论人,这会儿故意说出来,想要博人眼球吧!” 慧敏不过是实话实说,她与赵月蝉没有什么接触,也不大喜欢这个人,但是不管怎么说,赵月蝉也没有碍着她什么,所以不喜欢也不会怎么样。 可是慧敏郡主这个人吧! 自小享受着超出常人的特权,何曾有人这般与她说过话? 除了那么几个不怕死的。 赵月蝉算是个什么东西,她也敢在自己面前拿张作乔? 心里这么想着,慧敏便直接老实不客气道:“连太子表哥都没有否认,你着什么急。” 赵月蝉立刻哑口无言,只好转向太子,“殿下,郡主虽然性子直,可是这说话也太过于无所顾忌了,竟然将您……” 她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因为她忽然发现,太子的目光正落在慧敏的脸上,甚至嘴角还带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赵月蝉心里越发慌了,她立刻跟着转向慧敏郡主,目光中怨毒。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钟情丹?” 慧敏的下一句话直接摧毁了赵月蝉的心理防线,她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慧敏郡主吸引了,因而没有多少人看着赵月蝉。 但是坐在太子旁边的赵明溪却是一直在注意着她。 眼下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心里便有了数,恐怕慧敏真的拿到了赵月蝉的把柄。 只是这“钟情丹”,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可是这个名字,总能叫人联想到一些什么。 “我好想隐隐有听说过。”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忽然开口,只是语气十分不自信,“好像是一种见不得光的药,听说是在黑市流通的,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到底是在哪里听到的,我也想不起来。” 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外命妇,看样子,丈夫的贫瘠也不是很高,至少赵月蝉不认识。 而她的话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有人开始议论起来,“钟情丹,这个名儿听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该不会是从那等地方出来的吧!” 在场的这些妇人都是正经的官家太太,绝大多数出身世家大族,对于外头的东西哪里有多少了解。 可是仕宦家族里头的零零碎碎,大到铺子良田的价钱,小道针头线脑的行情,实际上都是清楚的。 可这东西她们没有听说过,少不得便会往那下三滥的方向去想。 慧敏郡主没有给大家太多猜测的时间,“这东西,若非我哥哥不小心中过一次,我也不会知道它的存在。” “哦?”有了方才的议论声,此时大殿上的气氛便松动了些许,有那大胆的立刻问起来,“小郡王竟然中了药?什么时候的事儿?如何都没有听说过?” “是啊!这药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中了药,恐怕很危险吧!” “该不会是那等烟花之地的女子弄出来的下作手段吧!这种事情咱们京城倒是经常发生过的,没有办法,总有些人想要往上爬。” “……” 你一眼我一语的,顿时吵嚷了起来,却没有人制止此事的场面。 因为太子这会儿又听赵月蝉说话去了。 只是这个时候的赵月蝉连身子都在发抖,嘴巴开开合合说了许多动听的情话,实际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是一旁的赵明溪抬手压了压,然后看向慧敏郡主,“郡主,这事儿关系到殿下的身体,你方才说看着殿下有些不对劲,可是发现了什么?” 众人这才齐齐住口,差点儿耽误了正事儿。 而太子也在这忽然变化的氛围中缓过了神,离开了赵月蝉的视线。 赵月蝉越发害怕了,她抓着太子的手掌,半点儿不敢松开,嘴里还在一遍遍地叫着两个人之间才会使用的爱称。 慧敏却已经毫不留情面地将话说出了口,“兄长当初中药是在那青楼里,也不知道是被谁偷偷地下了药。 那药的症状十分诡异,以至于最开始我们都没有发现哥哥实际上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还以为他忽然转了性子,竟然忽然对某一个人十分迷恋。 迷恋到只要一看到那人,就情不自禁地靠上去,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个人。 平日里看不见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如何,只是一定不能见着那人。” “嘶……”立刻就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可怕的东西存在?” “那这样一来,是不是在家里的妻子,都可以给自己的丈夫来上一颗?” “那些个女子,也真是会想法子,竟然连这样的招儿都能想得出来。” “也容易发现的吧!比如原本对该女子并不感兴趣的人,忽然就转了性儿……” 这话是东宫的一个侍妾说出来的,盖因在听到慧敏郡主说起来的时候,她们这些东宫的摆设,立刻就能想到一个人身上去。 不但是那几个侍妾,就是叶瑾兮赵明溪的目光都落在了赵月蝉的身上。 第824章:痛打落水狗 东宫是今晚上的主人,虽然众人对那奇怪的药十分感兴趣,可是注意多少还在上头的人身上。 此时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向一处,便很难让人不多想了。 更何况,赵侧妃的骤然获宠,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就是在京城的这些贵妇圈里,大家也都津津乐道,认为赵家着实厉害,原本选进去了一个样样优秀的太子妃就十分荣耀了。 哪里知道阴差阳错送进去的女儿,竟然也成了宠妃,将来等太子登基了,这天下都有一半是姓赵的。 原本众人的语气里多是羡慕,而现在却多了几分不敢深思的毛骨悚然。 最感觉到背后发凉的人,自然是坐在最上头的那个男人。 赵月蝉的手还搭在他的膝盖上,另一只手还拉着他的手指。 太子立刻像是被一只毒蜘蛛粘上了似的,当即便飞快地将她的手推开了,目光却没有敢往这边看过来。 从方才慧敏郡主的话里听起来,他不能看这个女人。 同时太子的心里也十分茫然,有些怀疑,又有些害怕,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兴奋感,似乎心跳也变得更快了。 “那……郡主说的这个钟情丹,可有什么证据表明它确实存在,或者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人知道,一个人有没有中这个东西。” 赵明溪说话的时候,目光自赵月蝉的身上扫过。 别人大约不清楚,可她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这个堂妹是如何得宠的。 着实有些叫人猝不及防,且显得有些有些草率得如同儿戏。 那原本是她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会儿在慧敏郡主站出来之后,一切好像忽然间就有了充分的解释。 别人或许还在持怀疑的态度,她这个赵月蝉的堂姐,却是打从心底里相信了。 慧敏郡主顶着赵月蝉怨毒的眼神,嗤笑了一声,“我兄长吃了那么大的亏,我们家如何会不计较? 只不过碍于面子,才没有闹出来而已,但是对于这个所谓的钟情丹,可是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我母亲还能人异士去炮制了类似的东西,就是想要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这话的意思就是,长公主府不但对这个东西十分了解,而且或许还有办法医治? 赵明溪看了一眼那边已经瘫成了一滩水似的的堂妹,咬了咬牙,冷声问道:“那郡主方才说殿下看着似乎不对劲,意思是……” “殿下方才的样子,着实像极了当初兄长中了药的情形,尤其是看着赵侧妃的眼神……” 她拖长了声音,轻蔑地扫了一眼赵月蝉,才接着道:“简直和我兄长当初看着那个贼子一模一样呢!” 赵月蝉脑子里“嗡”地一下,那根弦陡然间就断了。 她骤然起身,却忍不住踉跄了一下,然后指着慧敏道:“慧敏郡主,我劝你莫要仗着陛下对你的宠爱,如此血口喷人! 你可知道你如此攀诬,是犯的什么罪?还有你说的那个东西,在场何曾有哪一个人听说过?分明就是你一个人在这里胡说八道。” 她大约是想表现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奈何旁人看着,只觉得她色厉内荏,山穷水尽。 自打身上的那种恶心的东西全部都被清除之后,慧敏郡主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调养身子,因而也许久没有在人前露面。 这一次,还是太子亲自将帖子送到她的手里,她这才跟着华阳夫人一起来了。 谁知竟看到这么一场好戏。 她从来就是个喜欢看别人狼狈的性子,这会儿赵月蝉在她眼里,就像是一只掉到了水里,不断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落水狗。 刚好手里有根棒子,这不接着一棒子下去,岂不是太无趣了一些? “我这个人呢!最讨厌别人说我仗势欺人,”她慢悠悠地招了招手,“这就去公主府,将咱们家那几个大师请过来。” 眼看赵月蝉要开口,她又伸手压了压,“你且别急,这几个都是在太医院的名册上挂号的人,第一,本郡主没有兴致提前布置好什么事儿,就是为了叫你今日吃瘪,就连今日这场小年宴,且本郡主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这一点,太子表哥一清二楚。 第二,本郡主与你无冤无仇,也不稀得故意陷害你,你算什么人,太子表哥房里有几个人,本郡主从来也没有兴趣知道。” 她那脸上明晃晃地就写着“看戏”两个字,由不得人不信服,且她这些年在上京的言行,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赵月蝉的话头被堵死,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人呼吸困难,好像快要渴死似的。 她再一次跌坐在地,却在看到那双绣龙纹的鹿皮靴时,心里又生气了丁点儿希望。 然后手还没有碰到太子的脚,就听到慧敏笑着道:“依我看,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这位赵侧妃还是先隔离开来吧! 那玩意儿的厉害之处,我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哪怕太子哥哥意志力再强,也难逃那玩意儿的药力。 且这东西,入腹越久,对身体的伤害越重,眼下虽然已经有些晚了,但是好赖,能隔开一刻是一刻吧!” 赵明溪还没有开口,华阳夫人便立刻道:“快!没听到么?还不赶紧将那个贱妇拖下去,万一再勾起殿下的症状来。” 皇室之中,华阳夫人的辈分比任何人都高,这个时候发号施令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在此时就直接对赵月蝉定罪,多少显得有些武断了。 赵大太太这个时候却不能继续装死了,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夫人,眼下情况还不明朗,赵侧妃依旧是殿下的侧妃,您这样的称呼,似乎有所不妥吧!” 华阳夫人冷笑了一声,“我还没有问你们赵家的罪呢!你们倒是已经想给你们家的女儿开脱了?” 不过她看到说话的人是赵大太太,看在赵明溪的面子上,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强硬的话,随手挥了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下去。” 两边的偏殿,一边江淑华还晕在那里。 里头挤挤挨挨都是伺候的人以及随时看诊的太医。 另一边却放着云婉娘的尸体。 两个上了年纪的宫女略一犹豫还是往放着尸体的屋子走了去。 太子也没有出言阻止,可见是对的。 赵明溪看了一眼旁边的丈夫,看着他紧绷的脸,只觉得疲惫至极。 眼下宫里的事情紧急,没多久,去了长公主府的人过来了。 果真是太医院的熟人,从前也在太医院呆过,后来因为一些缘故出宫去了。 这些都是宫里允许的,也说明他们自有一些本事。 其中两个带着一个小盒子直接来了太子面前,又给太子扎了针取了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血滴进了一个琉璃瓶。 原本瓶子里粉色的粉末,忽然像是活了过来似的,动个不停。 那两个人立刻跪了下去,“殿下,您确实身中钟情丹。” 第825章:尘埃落定 这句话就是尘埃落定 在场不管知道不知道这个钟情丹的人眼下都确认了这一点。 太子手里的一串十八子都快要被捏碎了,他目光冷冷地看向赵月蝉所在的偏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个贱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几个人拿过来的那盒粉末的气味几次,这会儿太子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许多,再想到此前自己对赵月蝉的宠爱,只觉得像是一个笑话似的。 到底还是有与赵家交好的人,这会儿眼见着赵家人不好说话,哪怕是这会儿高高在上坐着的太子妃也不好说什么,便小心翼翼地出来道:“虽然殿下中了药,但是也未必就一定是赵侧妃下的吧? 赵家侍奉皇室多年,先皇后和太子妃娘娘都是十分稳妥的性子,赵侧妃虽然年轻,但是自小在家中长辈的教导之下,应该知晓轻重,大约……未必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这话说出来大概她自己都不信,若真是那等有教养的人,当初又是怎么入的东宫?且不说是不是三皇子的陷害,但凡一个闺中注意言行的女子,也不会给到别人这样的空子。 更不用说,最近这段时间她受宠的程度大家有目共睹,不光是东宫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拜她那个张扬的性子所赐,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赵家更是亲眼见识了一番她回娘家时候的做派。 太子越想越气,连带看着旁边的赵明溪都十分不顺眼,“这件事情你完全不知情?” 赵明溪今晚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拎过来的木偶,站在这里看着一出出的大戏。 还是在东宫上演的大戏。 打从她嫁给太子之后,这东宫里的一切事物,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只有今天晚上,她像是一个局外人。 而此时太子的一句话将她拖入了今天的这个局,却让她感觉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殿下,你说什么?” 太子见她那个样子,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多疑。 赵明溪则是干脆从椅子上下来了,直接跪在了地上,“殿下,这件事情,对于臣妾来说有什么好处? 月儿这段时间所作所为都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她更是多次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炫耀殿下对她的独宠,虽不敢直接对着我说什么,但是暗地里的挤兑也并不少,这些随便叫一个东宫的姐妹来,都能说出一两句。 我若是参与了她的这场惊天阴谋当中,臣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句句的质问让太子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现在很不爽,看着谁都不爽,听到才姓赵的都烦。 可是他最爱的母亲也姓赵,导致他没有办法像对其他人那样,直接对一个家族下什么手段。 而眼下看着地上这个人,竟然还敢在这个时候质问自己,就越发的恼怒了。 不过他好歹还有一些理智在,不管怎么样,赵明溪说得有道理。 她确确实实没有参与这件事情的动机,甚至于,自己对赵月蝉的宠爱,还会实实在在地损害她的利益。 原本还以为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眼下既然知道了是那个女人的手段,就能清楚明了地看到那个女人的野心了。 她怎么可能就是想要得到他的真心,一个女人最大的野心不就是那个位子么? 那么现在坐在太子妃位子上的赵明溪,分明就是个眼中钉。 想到这里,又看到她那样跪在地上,想到赵明溪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太子到底是压抑下了自己的愤怒,冷声道:“孤不过就是这么问了一句,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你是太子妃,越是要紧的场合,越要稳住自己。 而且你别忘了,你虽然是赵家女,但是如今的你,更是我萧家妇,所以,你也要想想清楚,这个时候你的立场是什么。” 赵明溪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她和太子之间已经完了。 原本就不多的夫妻情分今天算是葬送了个干净。 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大概自己这个太子妃还能当得下去,但除去这一胎,还想生个孩子什么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由朝那边的偏殿看过去。 对于赵月蝉她此时的心情竟然有些复杂。 按道理,赵月蝉这样愚蠢的行为直接害了自己也害了赵家,她应该恨她。 但是同时,赵月蝉姓赵,她无论如何,也该有所表现,哪怕是落两滴眼泪。 可是赵明溪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为这件事情而哭。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这么讨厌这个强行要插进她生活里的堂妹了。 自作孽不可活! 她在心里如是想。 然后就看到方才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从偏殿里走了出来,证实了所有人的猜测,“确实是赵侧妃给殿下下的药。” 虽然说大家都已经认定了这一点,但是这个钟情丹到底是头一回出现在众人的认知里。 于是便有人提出了疑问,“敢问大师,这钟情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那赵侧妃给殿下下了这个药之后,还能从她那边检测到是她下的呢? 她既然给殿下下这个药,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为何不早早地毁掉证据,以免此时被查出来。” 这话算是问到了众人的心坎儿上,所有人都很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不但能知道中毒的人,还能查到下毒的人。 慧敏郡主脸上的笑容多少显得有些得意,她笑吟吟地看着那些人道:“既然大家这么想知道,不如请几位大师给大家说说清楚这个钟情丹是怎么一回事儿。” 得了太子的首肯之后,几位大师也不藏着掖着。 只是等众人听到那钟情丹的原理之后,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甚至有些喉咙浅的妇人已经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太子原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这会儿听明白了,一张脸已然铁青,“你们的意思是说,孤的身体里现在有很多你们方才说的那种什么虫子?” 其中一位大师闻言站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方才取了殿下的指尖血,就已经引起了那么大的反应,可见殿下不但身体里有这种虫,而且恐怕还不少。” “嘶!” 人群里顿时爆发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哪怕是再坚强胆大的人,听到这话,只要稍微一想想,就会立刻头皮发麻。 就是一旁的赵明溪也忍不住有些犯恶心。 太子终于将手里的那串十八子扔了出去,“来人呐!给我将那个姓赵的……” 说到一半,到底还是想起了自己的母后,以及一旁的发妻,给了一点儿体面,“将那个赵月蝉扔进慎刑司!” 这话又引起了众人的惊呼。 慎刑司一半是关押犯事儿宫女的地方,何曾有过嫔妃被关到那里去? 不过眼见着太子如今的样子,这样的做法,似乎也称不上太过分。 太子也懒得再管赵月蝉,而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他看向慧敏郡主,“你方才说这药有解?” 第826章:毒给解了? 慧敏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有解的,不然我兄长这会儿哪里还有命在。” 见太子不解,她便又解释道:“方才我也说了,这药虽然是叫钟情丹,但实际上只是将受药的人的身体当成了蛊虫的培养皿。 虽然各种蛊虫的症状不一样,但是既然成了药物的受体,那就没有别的路了,若是不加干预,不紧急治疗,最后就只有一种情况,被体内的蛊虫薅干精气,而在这个过程中,犹豫这些蛊虫的蚕食,受体的各种器官及身体的各个部位也难免会出现病变。” 看到一个曾经什么都不了解,只顾着吃喝享乐的美人,如今对这件事情头头是道,可见长公主府对此事确实颇有研究。 只不过太子并不知道,慧敏会了解的这么清楚,并不是因为小郡王,而是因为她自己。 这些大师也不是靖宁长公主聘请的,而是她用了母亲的名义豢养在府里的。 小郡王身上的钟情丹是误打误撞发现,然后顺利解毒的。 而她身上的却是来自于那个神秘人。 到现在慧敏都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但是她的身体却是在服用了那人给的解药之后好了。 而她也开始关注这方面的事情,她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而且她还有一些别的打算,她最害怕的那个把柄没有了,裕丰帝又快不行了,如何她就不能再勇敢些,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真正想要追求的人? 当然这都是慧敏郡主心里的想法,也都是后话了。 太子在听说有解药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但是在听说自己体内的虫子大概已经开始侵蚀自己的身体时,又觉得全身发冷。 仔细想想,似乎自己最近却是感觉到一些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自己这里也有问题,那里也有问题。 不过这会儿他都顾不上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他身上的毒给解了。 他看向慧敏,慧敏郡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表哥放心,既然我能带着这几位大师出现,自然是想要为太子表哥分忧解劳的。 只不过这种东西培养起来困难,但是要研制解药同样不容易,而要将已经受了药的人治好,则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需要漫长的时间治疗和调养,眼下只能给太子表哥服用压制的解药,然后再根据眼下的情况,慢慢调整。” 其中一位大师拿出药来,便有小太监立刻想要过去接过来。 却被一旁的老太监制止了,老太监面色为难地看着太子道:“殿下这东西毕竟是要进您的嘴的,如此恐怕不合规矩。” 太子与皇帝的待遇相似,尤其是在这方面上,任何进口的东西都需要有人事先尝过。 但是这药…… 太子闻言便冷夏一张脸道:“你倒是告诉孤,眼下如何叫你们试药?你们找人吞了下去,孤上哪儿去找第二颗解药?你们这吞下去,立刻变成了毒药,是算你们的,还是算药的?” 慧敏听到他这话不由笑了,然后便道:“公公这话还是不要说了,我这药可真没有多的,眼下这里这么多大人一双双眼睛看着,难道我还能对太子表哥做出什么事儿来不成?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太子表哥恢复一些,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难道我还能逃出大启躲起来? 说起来,若非是我与表哥自小的情谊,今日我也不敢站出来,少不得要叫人盯上我,我也不得担上责任。” 相比于此时让太子恨之入骨的赵月蝉,以及旁边让他迁怒了的赵明溪,此时的慧敏郡主在太子眼里看来,怎么看怎么可爱,这一番话说得怎么听都好听。 因而便冷声呵斥道:“没听到郡主说么?难道你们也又参与到那毒妇的计划里,想要一起害死孤不成?” 老太监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连忙退开了。 那一颗药终于顺利地到了太子的嘴里,在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咽了下去。 谁都不敢出声。 哪怕是谢云苍这会儿也安静得站在角落里。 谁能想到来参加宫里的这个什么小年宴,竟然会目睹这么一场大戏。 皇家的戏岂是那么好看的? 谢云苍不算太长的宦海沉浮里却也明白,此时的“帝王”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一个不甚,就是脑袋搬家的后果。 对于上位者来说,难道还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不成? 不过就是一桩无头冤案罢了。 因而在众人感觉十分漫长的等待之下,太子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原本带着一点儿淡淡的灰青色,现在慢慢地潮红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太子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可是眼下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太子哥哥,后面还要接着持续治疗,您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太子身体未必彻底恢复了,但是情绪却回到了原来的水平。 想起赵月蝉他只觉得恶心,不知道是不是想要验证这药到底有没有用,他又开口道:“将那个毒妇给孤带进来。” 才刚刚进了慎刑司,吓掉了一半魂儿的赵月蝉浑浑噩噩间又被拖回了大殿。 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连撑起自己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十分狼狈地趴在地上。 在她这个地方往前看,所有人的脸似乎都很模糊。 那个这段时间给了她无上荣光的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楚。 而他旁边那个她嫉恨了这么多年的人,也仍旧那般端庄,头上的步摇熠熠生辉,却半丝儿都没有晃动。 还有许多其他人。 一个个的花枝招展,都是东宫的那些女子,都是那些甚至都不敢正眼看自己的人。 此时她们都还好好地站着,她却趴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赵月蝉不知道,她的脑子已经不大会转动了,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和太子的联系,她感觉不到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更感觉不到他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所以,这个慧敏郡主真的将太子中的毒给解了! 赵月蝉身体里的寒意一层层地涌上来,像是外头的鹅毛大雪是的,一堆一堆地将她淹没了。 不,还有赵家。 她是赵家的姑娘,不管怎么样,太子也应该会顾念到先皇后的脸面,不至于要她性命吧? 别的都可以接受,横竖只要赵家还在,只要赵家还有人,总有一天能捞她出去的。 她总不能死吧! 直到这个时候,赵月蝉才发现自己是如何怕死,死原来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 这么怕死的她,当时怎么会那么大胆,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 赵月蝉想不清楚,她最后的目光落在赵明溪的身上。 赵明溪这个伪君子,从来都只喜欢在人前表现出温婉大方的样子,在娘家表现得如何为着娘家着想的模样。 那既然这样,眼下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替自己说话,一定要想办法将自己解救出来。 不然,赵家岂不是要蒙羞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太子确定自己对她再也没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之后,杀心暴起。 第827章:何必落井下石 他终于懒得再看那个狼狈而丑陋的女人一眼,而是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关到孤外书房旁的偏室里去。” 赵月蝉原本已经绝望的心,在听到这句话陡然间活了过来。 果然! 果然太子还是会念着先皇后的情分,不会真的直接杀了自己。 甚至都不会再关到慎刑司去,方才那么一会儿,她就在那个慎刑司里看到了自己此生最恐惧的画面,那些暗沉的积垢了的血迹,简直是活生生的噩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没有留意到赵明溪脸上复杂的神色。 没有人知道,太子其实有一些特殊的癖好。 那是从前在裕丰帝跟前压抑太久养成的,每当他被压抑得恨极时,便会将一些让他恨之入骨的人关进他书房旁边的偏室。 那哪里是什么偏室,分明就是一间刑房。 听说那间刑房是按照东厂的刑房来建的,里头的设备也是跟着昭狱和东厂牢狱里的东西打的。 太子建那间刑房,并不是为了逼问什么。 这一点,甚至还和东厂和锦衣卫有区别,他只是单纯地享受那种凌虐的快感。 若不是有一次见太子被打击得太狠,她着实心里放心不下,找来找去,误闯进那个地方,连她都不会知道太子还有这种隐秘而变虐的癖好。 赵月蝉显然也是不知道的,所以此时竟然还有些庆幸。 同样不知道的还有其他人,太子的这个惩罚,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便是网开一面的意思。 这也就越发叫人坚定地认为太子对赵家的包容是没有什么底线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便有人多少不服。 首先冲在前头的自然是东宫里那些被赵月蝉压迫过太多次的女子,不趁人病,要人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因而便又太子的侍妾列举了种种被赵月蝉欺负的事儿,包括但不限于打骂,羞辱,苛扣利钱…… 甚至还有侍妾被罚跪在碎瓷片上两个时辰,一双膝盖彻底废了,以至于今晚上的小年宴都无法参加。 这也是参加今晚小年宴的朝臣及命妇听说了这赵月蝉如此真实生动又令人恐怖的一面。 不少人的目光便落在了赵家大太太的身上。 英国公夫人则是满脸担忧地看着叶瑾兮,自家的孩子自己知道,叶瑾兮在人群中,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个闷葫芦的存在。 更不要说眼下嫁入东宫并非她本愿,可她身份高位份高。 在这宫里女人的斗争中,位份高就是原罪。 直到这个时候,英国公夫人才知道东宫后院的环境如此恶劣,少不得会担心叶瑾兮。 然而她发现今晚上自家侄女儿似乎有些不大在状态。 方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她似乎都没有怎么太在意过。 纵然在得知真相的时候,有些惊讶,可那惊讶也被她忧虑的双眼很快就驱赶走了。 谨兮心里有心事儿,这是英国公夫人心里立刻跳出来的一句话。 这孩子是自己养大的,什么样的表情,代表了什么样的心情,她一清二楚。 因而顾不得规矩,借着众人的掩护,她还是挤到了叶瑾兮的旁边,“谨兮……” 才刚开口,叶瑾兮就直接朝上头的太子开了口,甚至都没有听到她换她的声音。 “殿下!” 沉闷的大殿里,忽然响起一道明亮的女声,立刻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叶瑾兮思索了一下,才调整了脸上的表情,装出了三分的柔弱,“今晚上的事情着实太过于骇人听闻。 赵侧妃竟如此大胆,对着殿下都敢下药,实际上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东宫的姐妹一直在她的淫威之下。 偶尔也会有一些她赏赐下来的汤汤水水,或者因为什么缘故,被叫去与她一同聊天,一同吃下去的东西……” 她说着,似乎越发胆怯起来了,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道:“妾胆子一向小,着实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 眼下这么多的太医在这里,能不能请殿下发个恩裳,让众位太医都替我们姐妹看一看,万一……真的遇到什么情况,也好及时医治才是。” 这话引起来一片赞同声,不光是那些胆战心惊的东宫女子,还有她们的家人。 虽然不是人人都又亲人在现场,可到底也有不少。 因而当即便有不少人附和此事。 英国公夫人越发紧张起来,生怕是侄女儿身体已经觉得哪里不舒服,此时回想才想起来,所以提的这一茬。 当即便急得不行,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理智忽然闪现,便狐疑地看向了叶瑾兮。 在众人纷纷附和的时候,她终于挤到了侄女儿的旁边,不解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即便是觉得有问题,也该在回去之后再慢慢检查。 如何就急在这一个晚上了,即便你心里害怕,我也可以将你带回家,经过了今晚上的事情,你受了惊吓,想要回家去住一个晚上,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是殿下也不会阻拦的。 出了宫,到了家里,你想要怎么看,伯母不会给你想办法,何必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没错,这个时候叶瑾兮站出来说这件事情,就是在落井下石。 在场但凡有一个人检查出有问题,那这个事儿都会落到赵月蝉的身上。 英国公夫人不是小白花,她也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的,更别提当年他们家的事儿还闹得满京城都知道。 简单的一个分析之后,就知道侄女儿恐怕是真的与赵月蝉有私仇。 “伯母不知道你和那个赵月蝉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孩子,赵月蝉的背后是赵家,他们赵家的太子妃还好好地坐在那里呢! 你是东宫的人,这一辈子是没有办法从这里逃脱的,你还要看着那个太子妃的脸色过日子,眼下这样冒进,到底是为了什么?” 英国公夫人的声音又快又急,偏生又怕别人听到,声音压得极低。 这样快速的压抑着的言语,让叶瑾兮生出一时烦闷之心。 但是她知道,她心里烦闷的另有其事,而不是眼下自己跟前关心自己的伯母。 所以,她略想了想之后,只好抓住伯母的手,有些无奈道:“是我太心急了,那赵月蝉前段时间着实有些太过分了,侄女儿也是心里一时气不过。” 听到她这么说,英国公夫人哪里还生得出怪罪的心,只觉得自家孩子命苦,偏生落到了这样的环境里。 所以口风立刻就转了,“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赵家了不起,我们叶家也不是吃素了,还有伯母和伯父在呢! 那个赵月蝉也是自作自受,都怪她自己如此大胆,竟然敢做那样的事情。” 说话间,赵明溪已经吩咐了太医上前来给她们这些人看诊。 英国公夫人顿时紧张地盯着那根搭在叶瑾兮手腕上的手指,手里的帕子都捏紧了。 可千万不要真的有什么事儿啊! 第828章:真的出事了 还好,过了一会儿之后,那太医脸上微微露出两分轻松的神色来,“不用担心,叶侧妃的身子尚好,只是有些郁结于心,平日里若是得闲,便该多走走,不要将所有事情闷在心里头,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番话让英国公夫人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终于笑着道:“嗐,别的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你们兄妹几个身体好,我们这些长辈也就彻底放心了。” 这边叶瑾兮没有事儿人,其他人却并非如此,有两个位份低的女子被查出来叫人下了绝子药。 看她们两个人的样子,很显然对此时一无所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宛若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两个人同时昏倒在地。 被选入宫,又不得宠,位份还低,若是没有生儿养女的能力,那就是直接被判了死刑。 这两个人如何能不绝望。 看着她们两个人的样子,赵明溪的脸上也十分难看。 这段时间她就不该彻底放手。 眼下这件事情,或许今日还不会显现什么,但是将来对赵家的影响是深远的。 就不说赵氏子弟将来的仕途会比现在困难许多。 恐怕自己就算是生下了嫡长子,也容易遭到太子的嫌弃。 想到这里,她就灰了些心。 她又想到了从前先皇后对她说的话,希望她不要忘记了自己还是赵家女,只要皇后的位子一直是赵家女坐着,赵家就能一直保持着荣华富贵下去。 可她只是个太子妃而已。 历史上,太子即位之后,太子妃并没有被封后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若她不是皇后,那么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算是皇子,那哪里来的嫡出一说? 就在这个时候,东宫的一干女子都检查完了,除了那两个被下了绝子药的之外,另外也有几个不同轻重被下了其他药的,只是从性质上来说,没有那两个叫人绝望。 太子的脸色难看得如锅底似的。 他心里想着,历史上大概还没有哪一位储君,会如他这样难堪,将自己后院里的大小事情全部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眼下中些人朝臣命妇看着一个个胆战心惊的样子,像是害怕极了。 可等他们回了家,必然会对今天晚上的事情指指点点,他几乎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太子心里的怒火几乎要将眼前的这座宫殿燃烧殆尽,要将这里头的每一个人都烧光。 赵月蝉该是,赵家人该死,装死的太子妃也该死,还有那个忽然叫太医给所有人看病的叶瑾兮也该死! 除此之外,他的心里就只有疲倦,疲倦到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再进行最后的收场。 他就坐在那个地方,一语不发的样子,让底下的人都有些惶恐,不知道如何应对。 到底还是与他做了多年夫妻的赵明溪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让自己现在的紧张化解掉一些,然后才轻声道:“殿下,时候不早了,也该……” “太子妃娘娘的脸色看起来好像还格外苍白一些,那丧心病狂的人,不会也对娘娘下了手吧!” 叶瑾兮再一次开口,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一旁的英国公夫人顿时被吓了一个激灵,她转脸看向自己的侄女儿,方才不是说一时间太气了,才脱口而出的吗?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叶瑾兮却根本没有看她,而是担忧地看着赵明溪,“娘娘可有觉得何处不适?您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可千万莫要伤着胎儿才是。” 赵大太太闻言一个哆嗦,也顾不上装死,立刻道:“对对对,太医,快快快,先替太子妃看看,看看可有什么情况没有。” 说完又忍不住骂起了赵月蝉,觉得这二房的姑娘着实是没有礼义廉耻,实在可恨,就看赵月蝉那个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得早就已经嫉妒她姐姐,想要谋取她姐姐的位置! 赵明溪原本对于今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彻底麻木了。 如此一场闹剧,权当是在看戏好了,且看他们能闹出个什么样的结果来。 可当叶瑾兮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总觉得有些发慌。 她不由看向那边的叶瑾兮,但是叶瑾兮却并没有看她,只是盯着自己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瞧。 然后赵明溪便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声音。 她跟着母亲的言语,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赵月蝉的野心在自己面前从来就没有藏得很好过。 赵明溪的心里一清二楚。 那么她会对自己的肚子下手吗? 她不能肯定。 那便看看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太医已经围过来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关乎到太子的血脉,看不看,其实也不由得她说了算。 赵明溪感觉自己飘飘忽忽的,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太医带着寒意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的时候,她被那寒意一激,才猛然清醒了一些。 一旁的太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个样子,倒是看不出半点儿夫妻间的温情。 自此之后,那种东西估计也就不复存在了,装都装不出来。 罢了,她如今只管将这一胎养好,其他的……便罢了吧!也不是她能掌控的东西,多想也无益。 “这……”她手腕上太医的手指忽然颤抖起来,赵明溪回过神,看他的样子,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哪里还有方才思来想去的心绪,“太医,我这是怎么了吗?” 然而那太医像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似的,连忙垂下头跪在了地上,“秉殿下,下官见识浅薄,怕误诊了脉象,还请允许另外几位太医同下官共同会诊。” 这里的变故,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赵大太太顾不上君臣之礼,紧张之下便直接跑了过来,守在了女儿身边,“不怕,不会有事儿的,你这一向都好好的,若是有什么事儿,早就已经有反应了。” 赵明溪却不那么认为,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这胎不大对劲儿。 除了最开始的一些妊娠症状,后面几乎与常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她心里害怕,没敢叫人知道罢了。 婉娘是知道的。 难道…… 赵月蝉真的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对自己做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这边想不明白,那边太子直接一挥手,“都来看看。” 赵大太太也不好再围在女儿旁边了,只是紧张地站在一旁。 然后赵明溪就被几个太医围在了中间,轮流给她诊脉。 赵明溪清楚地看到了他们脸上的迟疑与震惊,甚至两个胆小些的太医额头上都出一层薄汗。 她的一颗心也就跟着慢慢地沉入谷底,真的出事儿了。 太子等得不耐烦了,今日的事情对他而言着实太过煎熬,因而语气也就十分不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一帮人都诊不出来吗?孤的孩子到底有没有事儿?” 几个太医被如此一吓,齐齐跪倒在地,领头的太医声音颤抖着道:“回殿下,太子妃……太子妃她根本没有怀孕呐!” 第829章: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这话说出来,大殿里再一次静谧若空室。 赵明溪的脸色骤然白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我的孩子怎么了?” 为首的是如今的太医院院使,听到太子妃这话,只是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便又连忙跪好了,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一旁的赵大太太,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一阵儿才缓过来,然而还是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的意思是,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 太子的目光自母女俩身上转过,终于亲自开口问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孩子已经胎死腹中,还是说早前已经滑胎,亦或者……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怀孕?” 后面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赵明溪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赵大太太不能相信,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可是赵明溪自己心里清楚,她这段时间一直不对劲。 或者说是太对劲了,对劲得完全没有任何怀孕的反应。 不! 应该说,是从怀孕之后,她怀孕的症状便越来越少,直到现在除了自己的小日子一直没有来,便与正常的妇人没有任何两样。 太医院院使这个时候吓得胡子都在颤抖,却不得说出自己得出来的结论,“会殿下,太子妃没有身孕,只是有些气血不滞,以至于行经不调。” 太子的目光再一次转向赵明溪,“太子妃,你怎么说?” 赵明溪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规规矩矩地跪好了。 她仰头看着你坐在上头的太子,“殿下,臣妾并不知情,臣妾偶感不适,这才请的太医替臣妾诊脉,这才得知是喜脉,这事儿……殿下是知道的。 哪怕当时殿下并不在场,可也是几个太医共同会诊的,太医院的医案里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不可能拿这样的事儿来糊弄殿下。” 说到这里,赵明溪心里一阵阵地发寒,咬了咬牙接着道:“若是臣妾真的有假孕争宠的心,可这肚子没有就是没有,甚至因为怀孕了,臣妾都不能再伺候殿下,如此一来,十月怀胎之后,我要往哪里去弄一个孩子来?” “这可就不好说了,”坐在角落里的华阳夫人忽然开腔,“前朝还有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你身为东宫太子妃,安排些接应的人手,抱进来一个婴孩,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赵明溪猛然转脸看向那个正在说话的人,她目光锐利,像是想要看穿此时华阳夫人忽然开口说话的意图何在。 华阳夫人完全无惧她此时骇人的眼神,只是淡淡道:“太子妃还是好好想想自己手里有什么证据吧!若你果真存了狸猫换太子的心思,这可是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 感觉到太子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赵明溪也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她咬着唇替自己辩解道:“殿下,太医院每一位太医出诊,都会有详细的记录,脉案、时间、用药,诊断一清二楚。 殿下若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尽可以派人去将医案取来,好还臣妾一个清白。” 好好的一个小年宴,眼下竟然成了审案的公堂。 而且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来。 这赵家的姐妹…… 有人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又将目光落向那边发言完了之后便一直垂着头的叶瑾兮。 看来这东宫的后院比之于当年裕丰帝也不遑多让。 那个赵侧妃还情有可原,嫁入东宫之后的所作所为,在场的人大多有所耳闻。 可太子妃闹出这假孕争宠的事儿,就显得有些叫人难以相信了。 毕竟太子妃嫁给太子已有多年,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反倒在不少朝廷命妇之中赢得了不错的口碑。 这样的人,会在如此时候闹出这样的昏着,着实叫人难以相信。 而赵明溪眼下请求太子查太医院的医案,自然是为了自证清白。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怎么说,她身为太子妃的威严都算是尽数扫地了。 太子自然没有不允许的道理,而这边闹出去的事情,也早就已经传到了太医院那边,早早便有人将这几个月以来对东宫看诊的医案尽数带了过来。 而当找到当初给赵明溪诊出喜脉的那一页时,却发现竟然被人撕掉了。 不但如此,而后每一次替赵明溪诊治的都不见了。 赵明溪立刻转向太子,“殿下,这是有人肆意陷害!臣妾根本就不知道臣妾未曾有孕,是有人在太医院安插了人手,想要让臣妾自己相信自己有孕,而后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她话音才落,就听到华阳夫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如何就不能是你自己故意假装自己有孕,然后买通了太医院上下瞒着呢?” 赵明溪顾不上一向对位老妇人的尊敬了,她冷声道:“华阳夫人凭什么如此笃定就一定是我假孕?我已经是太子妃,这么多年来也自认没有犯过什么错。 只要我一如既往继续老老实实地坐在我这个位子上,不管谁替殿下生下长子,都得叫我一声嫡母,理论上,那都是我的孩子。” 华阳夫人闻言一呻,转向太子道:“太子殿下,还望莫要计较老身说错了话,年纪大了,说话的时候就有些不防神,没有考虑到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情绪。 主要是这么大一把年纪,什么样的风风雨雨都见识过一些,所以面对许多事情下意识地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太子虽然也不大喜欢华阳夫人,可华阳夫人对裕丰帝有恩,他不敢得罪。 哪怕日后裕丰帝驾崩,他顺理成章即位,大约也不敢对这位华阳夫人如何,光是一个“孝”字就能压在自己的头上。 因而听到她这话,他心里哪怕再恼怒,也连忙放缓了语气,“夫人多虑了,母后已然仙逝,父皇又一直卧病在床,能得夫人指点,是孤莫大的荣幸。” 华阳夫人听到这话便笑了,似乎心情不错,她看也不看赵明溪一眼,便自顾自地对太子道:“我这个人年纪大了说话讨人嫌,可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父皇甚至也勉强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今晚上好好的小年宴竟成了这样,我都替你心疼,别人觉得太子妃赵家如何如何厉害,在我这里,算不得什么。 所以,我也就能说一些别人不敢提的事儿,殿下这会儿心里应当苦恼太子妃假孕这事儿如何处理吧?” 太子脸上现出两分羞赧,却还是点头道:“实不相瞒,确实如此。” 赵明溪不是赵月蝉,太子妃和侧妃虽然都是妃,可实际上地位相差极大。 赵月蝉可以随便处置了,可太子妃却不能如此。 更何况,眼下假孕的事情还未板上钉钉,更应该小心谨慎,不然非但会影响赵明溪的威信,同样也容易闹得东宫名誉扫地。 第830章:你就是这么当主母的? 纵然闹到这一步,东宫也没有什么名誉在,可太子到底还是顾念着自己的体面。 他终于再看了赵明溪一眼,然后才问华阳夫人,“那依夫人看,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自然是要查!”华阳夫人半点儿不谦虚,“纵然是太子妃,可这事儿牵涉甚大,眼下朝中的文武百官也都在,正好做个见证。 殿下也该叫这些人都知道,殿下你自来勇敢果决。” 最后这句话对于太子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力。 从来就听到别人说自己唯唯诺诺,平庸无才。 眼看着都到了这个时候,确实是展现自己魄力的时候了。 所以太子点头道:“孤心中与夫人想到一块儿去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眼下太子妃既然牵扯到这样的事情当中,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孤都应该立刻查明真相。” 赵明溪只觉得自己嘴里像是含了一颗千金重的橄榄,麻木的感觉从腮帮子一直传到大脑,让她几乎没有办法正常思考,但是她还是听懂了太子的话。 那落在她心上,像是一把钉子似的,深深地扎进皮肉里。 “殿下预备怎么查?” 在这偌大的宫殿里,面对着这么多的人,她的声音像是一滴水掉入大海,根本就听不到半点儿声响。 可是太子听到了,虽然他并没有转脸看过来。 “若是假孕,必然又一系列的安排,什么时候报信出去,什么时候让太医过来,什么时候需要伪装出什么样的症状。 切这样的东西若是有的话,应当也十分害怕会落到别人的手里,要找,也只需要在太子妃的屋子里找。” 平日里果真没有什么能力的太子竟然能这般头头是道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赵明溪只觉得讽刺得很,犹记得当初刚刚嫁给他的时候,甚至她还替他写过文章,写过折子,为的就是能在皇帝跟前留下印象,毕竟太子着实没有什么能叫人记住的点儿。 这样一个庸碌之才,竟然能有脑子在对自己的这件事情上如此逻辑清晰的下达命令。 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却不知道是在笑太子还是在笑自己。 一旁的赵大太太却是胆战心惊,她靠在女儿旁边,压低了声音道:“明儿,你莫要吓为娘,你……难道你真的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儿?” 赵明溪听到母亲在耳边的絮絮叨叨,无非是指着她形势不周,有欠考量如何如何。 你看,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信任自己。 那如此看来,太子的不信任,似乎也就情有可原了。 婉娘! 若是婉娘在,绝对不可能会认为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见女儿不说话,赵大太太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因而气得不由伸手拍打女儿的胳膊,“你这个孩子,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这种事情,一个不好,就是重罪加身,不但是你自己的前程尽毁,就是家里,还有你父兄都会因为你而受到牵连。 就算你生不出儿子又有什么关系,有咱们赵家在,又先皇后娘娘的情分,难道谁还能夺了你的皇后之位么?! 你……你何必要这样铤而走险,从前在家里,难道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赵明溪被母亲念念叨叨得有些心烦,许久才骤然转过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大太太,“娘,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赵大太太被她这个眼神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这才想起来,女儿早就已经不是自己当初还在膝下的那个女儿了,她是太子妃,是下一任的皇后。 实际上她早就已经失去了如此教育女儿的资格,因而当下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赵明溪眼睛里闪过一抹讥讽,“你身为赵家主母,此前发现赵月蝉的事儿,不想着如何解决,只管站干岸,看好戏。 眼下我这里出了事儿,你才着急起来,如何就不想想,为何一个晚上,我和赵月蝉会同时出事儿。 不好好想想叶瑾兮在东宫从来都是一个影子似的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忽然跳出来,不去思考英国公府与咱们家的关系,不去想最近朝中的局势变化,不去想您最近与各府后院往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竟然就想着在我跟前宣泄你的情绪,这就是你当了这么多年赵家主母学来的东西?” 赵大太太目瞪口呆。 赵明溪却是一晚上被压抑够了,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根本不给母亲反驳的机会。 “更何况,你如何就不想想,赵月蝉那样的人,她能有什么人脉,就连小郡王中了都那般费波折才能医治好的毒,她是从哪里来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就连来了东宫,哪怕手里拿了点儿权利,用的也都还是赵家给的那些人。 她若是想要拿到这样的东西,会通过什么人,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就她那个脑子,怎么可能会知道这样的手段,又究竟是被什么人利用了。” 赵大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发现她竟然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女儿说得没一句都是真的。 她真的没有想到,不是她不去想,而是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往这上头起过念头。 赵明溪看着她这副样子,脸上的讥讽之色越浓,“你若是没有什么事儿,就安安静静地往一边去,且看着你女儿是如何被钉死在人家早就已经安排好的罪名上的吧!” 说完这句话,赵明溪直接闭上了眼睛,像是根本不想再看自己的母亲一眼。 赵大太太却是觉得自己浑身冰冷,看着女儿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的神色,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一切都朝着深渊划过去。 而另一边的英国公夫人的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她心里想的却是完全另一番情境。 她紧张地悄悄握紧了侄女儿的手,声音里含了几分颤抖之意,“谨兮,你告诉伯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要针对赵家人?太子妃和赵侧妃对你做了什么吗?你在宫里遇到事,为何不与家里说?” 说到后面,英国公夫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显然是的叶瑾兮在宫里的生活感到心疼。 叶瑾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终于抬眼看向一旁的伯母,眼睛里却含了泪水,“伯母,我没有。” 英国公夫人看着她,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叶瑾兮被握着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握紧了,心里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走到今日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此时回头再看过去,自己这一步步地被江淑华推着,成了她的帮凶和马前卒,而今不但自己深陷其中。 更是将整个英国公府拖下了水,若早知如此,早些时候由着她去又能如何? 再看旁边将自己视若己出的伯母,叶瑾兮心里只有一种感觉——悔恨。 恨自己的懦弱和自私。 在她深深的自责中,前去赵明溪宫里的人回来了。 第831章:是否真心实意?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结果,对于任何人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意外。 除了少部分没有接触过类似事情的人之外,所有人都清楚,眼下的这一切,都是针对东宫后院里的人布置的一张大网。 而这张网里面,不但有滑胎的江淑华,还有给太子下了药的赵月蝉,更有如今已经被诊断为假孕的太子妃赵明溪。 所以,当赵明溪的宫里翻出来抑制自己小日子的药物,贿赂太医院的记录,没有人有任何的意外。 就是赵明溪自己本人,也觉得似乎理当如此。 自己怀孕之后,多少有些得意,所以对于宫里的人事,也有些疏于管理。 这些东西能混进去一点儿都不奇怪。 她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只是如今想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太子不会相信,朝臣不会相信,甚至她自己都找不到可以相信的理由。 所以当太子那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落下来的时候。 赵明溪显得有些过分冷静,她抬眼看向那个坐在上面的男子,用平日里从来没有使用过的语气问道:“殿下,当初您娶我的时候,可曾是内心欢喜的?” 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太子此时已经出于暴走的边缘,整个今天晚上的闹剧,都在向全世界宣示着他是如何的昏庸,如何被身边的一群女子耍得团团转。 所以这会儿听到赵明溪的话,他只觉得可笑,当即便冷笑道:“当初孤是听了母后的话才娶你的,母后说你性子爽利,为人大方,光明磊落,是个当家主母的料子。 所以孤才向父皇请求赐婚,娶了你当太子妃,当时的孤,自然是心生欢喜的,可若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孤就算是一辈子不娶,也绝不会娶你过门。 当然,若是母后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也绝不会让孤娶你,如何,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了,眼下这一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明溪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只是浅浅笑了笑,“殿下,若你当初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娶我,可有真心实意地想要了解我,并真真正正地信任我?” 太子没有心思再去回答她这愚蠢的问题。 太子妃凄然一笑,接着道:“若是殿下真的肯用心了解了解我,肯真正将我当成妻子一般信任,就会知道,眼下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也绝不屑去做,更不会如此愚蠢!” 说着她站了起来,目光仍旧那般落在太子的脸上,“殿下,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小时候有一半的时间,实在姑姑跟前度过的,我的所言所行,大部分都来自于姑母的教导。” 这话让太子的心思稍有触动,对于太子来说,所有人都抵不过他的母妃,在这个深宫之中,坐在这个岌岌可危的东宫之位上,他能相信能依赖的人就只有母妃而已。 所以,当赵明溪提到赵皇后的时候,太子没有办法不心软。 因而他转过了脸,再一次看向这个让他失望的女子。 赵明溪又笑了笑,“殿下,若是姑母在的话,她绝对不会后悔让您娶了我,她只会想办法替我洗刷身上的冤屈。 只是可惜了,母后已经不在了,算起来,我成了儿媳妇之后,也没有真正伺候她几年,如此想来,到底有些不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起了先皇后,太子脸上冷凝的表情有所松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开口,“虽……” 但是只说出一个字儿,就立刻睁大了眼睛,周围的人也不由纷纷起身,齐齐吸气,惊骇地看向那边的赵明溪。 谁也没有看清,她是什么时候动的念头。 只是当她跑起来的时候,却带着毅然决然的勇气和无畏。 “嘭!”一声巨响,赵明溪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 好像将整个大殿都撞得震动了起来。 大殿里有一瞬间的凝固,不是空气,是时间。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收不住,齐齐惊骇地看着那个额头都撞塌陷了一块儿的女子。 一旁的赵大太太一声惊呼堵在嗓子眼儿里,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娘娘!”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这一句,赵大太太才终于回魂,哀嚎了一声,“明儿!” 这才堪堪一起帮着托住身子瘫软下来的赵明溪。 太子站在自己的座位前,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边的人群,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 一旁的太医连忙赶了过去,赵大太太也被人拉开了,整个大殿里乱糟糟的。 叶瑾兮仍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却如同一条脱水的鱼似的大口大口地呼吸,根本就没有办法顺畅地得到氧气。 一旁的英国公夫人脸色惨白,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走了过去帮忙。 然而赵明溪这一撞带了十分的决绝。 一个存了死志的人是救不回来的,更何况,赵明溪的脑袋都撞歪了半边,直接扭到了喉骨,几乎是顷刻毙命。 大殿里立刻传来呜呜地哭泣声。 声音越来越大,也感染了越来越多的人。 太子只觉得心里烦躁,直接挥手不叫众人哭,然而他才发现没有人听他的,好像每一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他挥了挥手,终于有人看向了他,然而看着他的那张脸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太子拼命地挥动着双手,让所有人都不要哭。 可是众人的脸色仍旧没有变化,还有几个太医,也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太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朵竟然听不见声音了,整个世界一片清净。 是那种喧闹到了极点的清净,他听不见任何人说话,但是似乎…… 他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跟前第一幕僚的脸,看到了他着急地说着什么,嘴巴开开合合之间,太子看懂了他的唇形,原来不过是在叫他而已。 叫他做什么,这里这么吵,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吗? 让这些人都闭嘴,全部都闭嘴! 还有这个屋子里,太可怕了,太乱了,全部都收走,全部收走! 他这么想着,忽然发现今晚上是小年宴,这大殿里里外外都带着红色的喜庆的色彩。 那些帐幔的颜色十分鲜艳,红的像血,想赵明溪方才头上涌出来的似的。 不对,赵明溪头上的血好像是黑的。 应该是太红了,所以红的发黑。 太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似乎听到了一点儿声音,那声音挤挤挨挨地,直接往他的脑子里钻,像是想从他的脑子里钻出点儿什么东西来似的。 疼,太疼了! 脑子里的疼,是来自脑髓深处的疼。 终于眼前的颜色真的变得红红黑黑了,而且红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铺天盖地的,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给笼罩起来似的。 然后他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听不见了,甚至…… 还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太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寝殿里,旁边看着他的就是自己最信任的那个幕僚。 “殿下,您终于醒了!” 太子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太子妃呢?” 第832章:她是赵明溪啊! 幕僚脸上的神色一僵,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以告,“娘娘已经驾鹤仙去了,殿下伤心过度,以致昏迷,已经足足三日了。” 太子闻言面色一僵,“你说什么?三日了?赵明溪呢?赵明溪哪里去了?” 幕僚怔怔地看着太子,脸上神色复杂,说不出话来。 不过太子也没有要等他的回答,直接推开他就跑了出去。 东宫大太监连忙带着人着急忙慌地拿着衣服跟在后头跑,“殿下,殿下先将衣服穿上要紧啊!娘娘已经不在了,殿下才越发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太子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后面人的声音,一路只管往赵明溪的寝宫里跑。 等跑得近了,却又不敢在往前了,已经隔得这么远,他还是闻到了味道,是纸钱的味道。 是谁这么大胆? 宫里不允许烧纸钱的规矩也不知道了么? 他想到这一点,好像忽然就有了进去的理由,当即又加快了脚步。 赵明溪宫里的人见到是他过来,都吓了一大跳,纷纷跪倒下去。 太子冷着一张脸,一路往里头,很快就到了内庭,一眼便看到了灵堂,已经挂起了白幡,还有两个小宫女,正跪在火盆前往里头添纸钱。 听到动静,小宫女连忙往后面看,便也都发现了是太子来了,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起跪倒。 赵明溪的死十分不体面,不但不体面,甚至身上还带着罪名。 眼下太子还没有给她定罪,谁也不知道这位下一任的帝王心里是如何想的。 可当时在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听到了太子说的话,大家也都是认为太子对太子妃已经没有了半分夫妻之情。 所以才会在大殿之上当众给太子妃难堪,完全没有任何的回护之意。 更不要说,太子妃最后触柱而亡,本来就是因为对太子的失望。 这是一桩公事,但也是太子的私事。 没有任何人敢置喙,就连原本或许还有一点儿立场开口说些什么的赵家,这个时候都选择了装死。 毕竟赵家二女做出来的事儿,太子若真诚心追究,抄家没族也并非没有先例。 这个时候看到太子过来,哪怕心里再哀痛太子妃的仙逝,众宫人也都心下惴惴,不敢乱吭一声,所有人都跪伏在地。 而太子则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然后一脚踹飞了火盆,冷声道:“谁跟你们说的宫里可以私设灵堂了?谁跟你们说了可以胡乱烧纸了? 来人啊!这里所有人都给孤压入慎刑司!一个都不许放过!都给孤狠狠地审,一个个地都审清楚!” 整个宫里顿时一片哀嚎,太子的命令一下,众人动作迅速,这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赵明溪的这个寝宫立刻恢复了安静。 而跟过来的众人也不敢上前,太医已经说得很清楚,太子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忽然晕倒,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和失聪。 眼下这才刚刚醒过来,谁敢上前再去添新的刺激?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只敢远远地跟在后面,甚至不敢走出来,叫太子看到他们的身影。 太子便如此一步步地往灵堂的身处走去,在前面的一番布置之后,便露出了一口杉木棺材。 到如今还没有给赵明溪定罪,所以哪怕是证据确凿,也没有人敢将太子妃当成庶人看待。 可这事儿没有落定,谁也不确定到底太子心里是如何想的,因而又不能按照太子妃的规格去办。 最后只模棱两可地照着宫里死了一般嫔妃的规格,配了眼下这些东西。 太子的手落在棺材板上,冰冷冰冷的漆面,像是一下子烫着了他的手。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赵明溪看着自己问出那句话的样子。 她问他到底有没有真真正正地将她当成妻子过。 实际上太子觉得是没有的。 因为他心里并不如何喜欢赵明溪,她太一本正经了,太像是一个当家主母了,所以,根本就不像是个妻子,不像是那个能依偎在自己身边的人。 但是他是太子,他不是一般人,所以他不能找个一般的女子当妻子,那么赵明溪便是很好的选择。 更何况,母后也这么认为。 太子心里想着,所以就答应了母亲的安排。 事实上,如他心里所想,自己娶进门的这个妻子,果然不错,什么事儿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加上自小就常常往宫里来,所以对宫里的事情也十分熟悉,而两个人也自小就认识,熟悉的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什么小癖好,什么时候什么样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个太子妃将东宫打理得不错,至少,他从父皇跟前战战兢兢地回来,这个地方能让自己放松。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会这样与赵明溪一直走下去。 虽然她还是不够漂亮,不够温柔,不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完美。 可这个念头从来就没有变过。 直到现在…… 直到那天…… 赵明溪! 怎么会忽然就死了? 他信不信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是赵明溪,她什么都会,如果她是被冤枉的,她有的是法子来给自己证明,因为她是赵明溪啊,这个宫里头,就没有事情能难道她。 就算不是被冤枉的又怎么样?这是东宫,她也多的是手段,能将这件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 从前那么多不光彩的事情,她不是也全部完完整整地替自己遮掩过去了么? 怎么到了她自己的手里,就这般不会了? 赵明溪,还是那个赵明溪么? 太子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好孤独。 这种孤独的感觉,就像是,原本他的胸腔里装着一颗心,那颗心是分成两半的,眼下忽然有人拿走了一半,剩下了一个空落落的黑洞,那里什么都没有,剩下的那一半,忽然间就找不到依靠了。 “赵明溪,你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大了?再大的委屈,咱们也都受过,你怎么就听不得我两句不好听的话了?” 太子忽然觉得腮帮子上有些凉,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掉眼泪了。 他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起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蒲团上。 他想起当初有一年,裕丰帝的饮食中,被发现有人投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的凶手竟然落在了他们夫妻的身上。 裕丰帝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个人就被投入了小黑屋。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赵明溪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没有人给他们送来炭盆,也没有人给他们送来棉被。 两个世上最尊贵也最落魄的人就那样挤在一起取暖。 他记得当初赵明溪的话,“殿下,没事儿的,事情不是咱们做的,就不是咱们做的,总能查清楚的,臣妾有办法。” 她那个时候一点儿不委屈,眼睛里还亮闪闪的,好像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哪怕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实际上并不得陛下的喜欢,甚至都未必能正常地活下去。” 太子的眼泪落在了地上,竟慢慢地凝结成了冰,是了,眼下不知赵明溪的罪名,这些人连地龙都不给这里烧了。 “赵明溪啊!你看看,什么叫人走茶凉,你真的甘心吗?” 第833章:为什么不相信呢? 直到这个时候,太子才终于反应过来,赵明溪触柱之前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竟然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将你真的当成过妻子,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我的太子妃会是别人。 哪怕我常常对不同的女人有兴趣,常常会被别人的美色吸引,可是……” 他苦笑了一声,“可是那些人都只能是妾而已,随便给个什么位份就好了,随我高兴,也随你愿意。都不过是玩物而已。” “你那么骄傲,怎么会将她们放在心上?她们是我的人,可她们何曾不是你的人?” 太子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怕酸痛,便揉了揉眼睛,“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哭过了,哭得太多的话,会被人笑话,说我这个储君太过于软弱。 只有你!只有你啊赵明溪,你是见我哭过最多次的人,你说过你不会笑话我,所以我在你面前才从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这个人,怎么忽然就这么冲动?那么多次了,那么多次,咱们都死里逃生了,咱们都安然无恙了,命多保贵啊,这是你说的,现在你自己把这话不作数了呢?难道你的命突然就不值钱了吗? 还是如今,就连在你眼里,我一样都变得不堪了?你也觉得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被女人捏在手心里耍得团团转是么?” 他说着说着忽然哭了出来。 “赵明溪,你是母后选定了给我的,当初成亲的时候,你明明说好了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好我,不离不弃。 现在是你违约了,你竟然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你忘了当时说的一切了,你全都不管了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子一个人坐在原地,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好像好像这个天,永远也不会晴朗,而那个人,躺在里面,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眼看自己一眼。 “赵明溪啊,你是我的皇后啊,我早就已经允诺给了你这一点,眼下是是你让我没有办法兑现承诺的,以后……”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狠话,可顿了半晌,却只剩了一声长叹,“以后,谁陪我来看这大好的江山?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与母后都要这样对我? 这偌大的宫里,就剩了我一个人,你们都直接放手不管了,根本就不管我了。 那我获得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治国理事……多难啊!我该去问谁?我该相信谁?” 他终于大哭了起来。“你这是对我的不负责任,我以后要怎么办? 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很蠢,都觉得我这个太子无。,我自己心里全都知道。 我也知道他们都没有说错,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已经不是太子了,也早就已经被老三拉下了水,这一切本该是你陪着我一起的,你现在让我去找谁呢?” 天色越来越暗。终于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 只有外面的雪光透进来,微微微微朦胧的白。 门外几个伺候的宫人根本不敢进来,只敢在一旁暗暗的着急。殿下再这样坐下去,身体也该吃不消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了。 “哎哟,长郡主您可来了,快去劝劝殿下吧!殿下再这么做下去,真要受不了了。” 这里的郡主,并不是慧敏郡主。 而是在这个东宫中好像已经被遗忘,很长一段时间的郡主。 她是赵明溪的女儿,也是太子的长女。 曾经她也非常受宠爱,可惜在东宫一直没有长子的压力下,以及皇子之间的争夺之下,这些宠爱便渐渐地消失了。 而郡主在一天的长大之中,也看懂了父亲眼中的无奈。 母亲隔着教育她,没事不要出来瞎晃悠,身为一个女儿,就好好学学贞静贤淑,不要在父皇跟前讨嫌。 长郡主非常乖巧听话,一般情况下,甚至都不会在太子的面前出现。 如今的一二年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受人宠爱,她是被母亲捧在掌心里的孩子。 只是因为父亲已经甚少来到母亲的宫里。所以并不知道他常常相伴于母亲身旁。 长郡主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成熟,虽然到如今她也不过八岁。 她在听到宫人的话之后,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便迈着就是迈着小小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进灵堂。 “父亲。”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让太子回过神来。 他这才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声音,竟然是他许久不见的女儿。 “筠安,你怎么来了?” 他只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他犹豫了一会儿,朝那个小小的身影伸出了双手。 长郡主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去,乖巧的依偎进了父亲的怀里。 这个已然有些陌生了的怀里。 “父亲,听说您在这里待了许久了。”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气,却又透露着不大符合年龄的成熟。 听得太子心里一阵酸楚。 “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父亲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长郡主微微垂下眼睫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想着怎么回答这个话题。 “母亲说筠安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同从前一样胡闹,需要跟着嬷嬷好好地学东西了,所以平日里出来得少。” 就连这样安慰的话语都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与谨慎。 太子越发心疼。 这才发现女孩的手十分冰冷。 “你怎么穿得这样少?是伺候你的嬷嬷不周到吗?” “没有。”长郡主轻轻的摇了摇头。“嬷嬷是母后精心挑选的,一直以来都十分尽心尽力,只是我出来得急忘了加披风了。” 她这么说太子才发现她确实没有穿披风,不由嗔怪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怎么这样不注意?这还叫没有伺候不好。” 长郡主便又沉默了,抿了抿唇才再一次开口道:“嬷嬷知道我心急,所以才顾不上。” 太子看着她,这才注意到女儿较他上次见到已经长开了不少,眉眼间竟十分像她母亲。 尤其是那抿唇的样子,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和赵明熙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心又忍不住刺痛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口问道:“筠安,你怪父亲吗?” 长郡主没有说话。 实际上她知道他该怎么说,刚才来的时候嬷嬷已经教过她了。 可是她发现他说不出口。 她的心里有怨,很深很深的怨念。 若不是父亲,母亲怎么会躺在这样冰冷的棺材里?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她们还坐在一起说起将来的日子,母亲给她看亲手给弟弟缝制的小衣。 明明是所有人都说母亲怀了个弟弟。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不相信。 她知道父亲不喜欢她。因为她是个女孩。 可这并不是母亲的错,母亲也曾说过,父亲并没有真的责怪她。 那么为什么这一次父亲就不相信母亲不愿意支持母亲了呢? 小年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长郡主不是很清楚。 但她知道父亲被骗了,他更知道的是母亲一定也被骗了。 她想知道更多,可她纵然是长郡主手里却没有任何的权利。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八岁的女孩。 所以她还是开口了,“怪的。” 太子微微一愣,脸上有些错愕的神色,但却随即收紧了手臂将女孩搂在了怀里。 眼泪一颗一颗落进女孩的脖子里,太子哽咽道:“对不起呀,对不起。” 长郡主没有哭,她只是轻声问道:“父亲你相信母亲吗?你相信我吗?” 太子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他无法回答,而是他说不出口。 “父亲,我知道一些事。” 第834章:黄雀 太子有些错愕,他缓缓地将女儿从怀里推出来,认真看着她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筠安,你是个郡主,你母亲如今虽然不在了,但是父亲会好好照顾你。 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开心的女子,会替你打点好一切,会请最优秀的人来教导你。” 长郡主侧脸看着自己肩膀上父亲的手,转而睁着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他,像是要看到他的眼睛深处去似的, 太子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面对女儿的眼睛。 “为什么?”长郡主轻声的问。 太子回避了她的眼神,没有回答。 于是长郡主又问了一次,“为什么,父亲?” 这是不对的,筠安郡主心里想。 她是太子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那一小撮人中的一个。 但也因为她是太子的女儿,所以他很早就知道了一些常人不能知道的事情。 也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那么简单。 比如赵侧妃。 她是她的姨母,是她母亲的妹妹,她天天围着母妃的旁边,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就与母亲如何亲厚。 她会在母亲伤心的时候,带着父亲嫣然的离开。 她会在母亲看不见的时候,偷偷塞钱给母亲的宫女。 这些事情她告诉过母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让他不要再过问。 长郡主不清楚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小孩子,应该能过上干干净净美好的生活。 而不应该在宫里这趟烂泥里面打滚。 为什么母亲不愿意让自己帮助他?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受父亲的宠爱,所以帮不上忙吗? 长郡主不清楚,但是她很伤心。 母亲的离世对于筠安郡主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可她从小在母亲的教养中长大,她知道很多事情,靠眼泪是靠不住的。 当自己正在痛苦当中的时候,就要及时离开这个痛苦的漩涡,找到痛苦的根源,并且将它解决。 所以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努力的寻找所有能解决这个问题的线索。 她找到了曾经在宫里伺候他母亲的人,那些人已经在慎行司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可她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她知道有些人在自己母亲的宫里动了手脚,而这些人还有一些是她母亲十分信任与亲近的人。 筠安郡主觉得十分寒冷,可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害怕,只能一往无前的向前走,如同她母亲以往面对的每一次一样。 可是他没有想到父亲的选择会和母亲一样,他们选择让她离开,选择不让他参与。 她忍不住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次。 太子看着眼前的女儿,看着这张和妻子相似的脸。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筠安,这些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往后你只要负责做一个开开心心的小郡主就好了,等父亲以后登记即位,你就是公主。” 长郡主再一次抿唇,来了这个地方这么久,终于说出了一句孩子气的话,“可是父亲,我想要母亲,我想要我那个名声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母亲。” 太子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儿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能完成女儿这个要求。 他终于站了起来。脸色不似方才那般沉郁,“好了,筠安你再待下去,就该着凉了。 你母亲一向心疼你,还是让你的嬷嬷带你回去添加衣裳吧!这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不过你也放心,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查到,但你母亲终究是我的太子妃,我会让你不好好处理后事。” 说完他不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转身走进了风雪中。 太子一走,这宫里的地灯便一个一个亮了起来,屋子里的灯也一排一排的被点起。 盖因太子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太子妃依然是太子妃。 哪怕姓赵,哪怕发生了那样不体面的事情。 礼部很快得到了消息,开始按照太子妃的仪制筹办赵明溪的后事。 而赵家人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因为小年夜的事情影响到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虽然赵明溪没有为太子生下男孩。可是有一个长郡主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听说长郡主陪着太子在灵堂坐了好几个时辰,想来日后这位长郡主也会是太子的掌上明珠,那么赵家还有希望。 但是太子还是病倒了。 太医说是伤心过度,也不知道裕丰帝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扮演成了慈父的角色。 竟然忽然派来了两位自己的御用太医,过来给太子看诊。 这两位太医是除了国师之外裕丰帝最信任的人,一向只在乾元宫看诊。 哪怕是太子,也没有办法让这两位太爷为自己看病。 这让众人一心间大为吃惊。 第一,说明裕丰帝并没有到众人所猜测的病入膏肓的程度。 第二,说明裕丰帝也并没有对太子失望,甚至还会希望太子即位。 于是太子妃的人选又成了大家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大年三十除夕之夜。 叶侧妃死了。 死得莫名其妙,十分突然。 甚至前一刻她还在赵明溪的寝宫里给赵明溪磕头。 等到需要后宫众人一起磕头的时候,便寻他不见,才在她的宫里发现了她的尸体,还是温热的,乃是上吊自尽。 跟着她的宫女,哭的不成人样。 期期艾艾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险些哭昏过去。 原本在宫里头,十分避讳宫人的自杀。 哪怕是身为妃嫔,其性命也属于皇室,不可自行了断。 可是前面太子妃已经当众触柱而亡,此时叶侧妃的投缳自尽,似乎已经显得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 可她此时自尽的原因,却很让人怀疑。 毕竟当时小年夜,是她提出来,要让太医给太子妃看诊。 也是他她出来,要让太医院去拿一案。 这一切的一切显得过于巧合。 没有人不怀疑她,包括英国公府的人。 岂不见那日英国宫夫人,简直如同丢了魂一般离宫。 而一向与自己伯母十分亲近的叶侧妃,甚至对此一眼都没有多看。 没有人相信她的清白,可是没有人能找得到证据,哪怕是太子与她长谈过一回之后,也只是脸色阴沉的离开。 有人说叶瑾兮的手段太过厉害,所以没有人能查到她犯罪的证据。 也有人觉得她得不偿失,毕竟赵家两个女子离心后离去,她也不能上位。 盖因太子不喜欢她,十分不喜欢。 如此看来因祸得福的人反倒是江淑华。 江淑华虽然失去了一个儿子,可如今他是太子唯一宠爱的女子。 也是除了叶瑾兮之外位分最高的人。 而如今叶瑾兮一死,她已然成了东宫后院之主。 只不过这样的得意不能流于表面,必须要好好隐藏起来。 所以江淑华十分低调。 在太子妃的葬礼上哭得十分伤心。 加上她又刚刚流产,这个时候显得十分虚弱。 就是太子也看不下去,主动将他送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殿下,你怪我吗?”眼看着太子要离开,江淑华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脸上带着悲伤的神色。 第835章:变天了 太子看着眼前的女子没有说话。 “你问的是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小年宴的事儿?” 江淑华沉默了一会儿,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点了点头,“是。” 她说着泪如雨下,“我没有想到我会滑胎,更没有想到会因为我的滑胎而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 “可是殿下,”她眼中含着眼泪看着面前的男子,“我相信娘娘是清白的,她没有道理这么做。 娘娘从来都是将殿下您放在第一位,我相信不管是我,或者东宫的任何一个人生下了儿子,娘娘都一定会抱过去亲自抚养,好好教育长大成人。 其实我心里也认为,若我剩下儿子,最好能交给娘娘来抚养。 想想我当初是如何入的宫,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就连我都这么想,娘娘又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她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原本就没有恢复的脸色,看起来越发苍白,“殿下,您为何不查了呢?娘娘需要您给他一个清白,哪怕眼下恢复了太子妃的仪制,被泼在身上的脏水却一直都在,您真的忍心吗?” 太子看着她没有回答,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殿下,娘娘她是无辜的,她那样爱惜自己名声的人,怎么愿意带着这样的脏水离开?” 她抓起太子的手,将她放在自己的胸口,“娘娘心里最信任的人就是殿下您,娘娘最在乎的也是殿下您,你如果都不给娘娘清白的话,这世上还有谁能给娘娘洗干净她身上的污名?” 太子终于回过了神,他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好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明月跟在江淑华身旁,有些不解。 “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眼下大家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并不想追查太子妃娘娘身上的事情。 如今咱们这个东宫里就您最受宠,也是您最有希望成为太子妃,为何您要去跟殿下说这个事儿? 若是不甚惹得太子不开心是一回事,万一那个叶侧妃憋不住跟殿下坦白了,可如何是好?” 江淑华冷笑道:“你以为叶瑾兮会那么蠢吗?她现在坦白就是将整个英国公府推入火坑。 我手里她的证据越捏越多,想要拉我下水,先看她自己能不能活命吧。” 想到这里,江淑华脸上有些得意的神色露了出来。 明月不太理解,因而问道:“那叶侧妃就真的什么也不会做吗?” “她呀……”江淑华思考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如果她真的足够聪明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自行了断。” 这话她说出来轻飘飘的,好像原本就应该如此。 听在明月的耳朵里,生生挤出来一阵寒意。 “她真的会自行了断吗?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对她损失最小的一条路。”江淑华满意的看着面前宫女惨白的脸,头稍稍往前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在我跟前好好听话,也是一条最好的路。” 明月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眼下是江苏华跟前最得力最幸运的人。 但她跟着江淑华的时间并不长,西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这个宫里突然没有了这号人物。 可是当初他明明那么得主子的喜欢。 明月觉得自己不能再深想下去。 越想越觉得身上发冷。 “主子放心,奴婢这一辈子都跟着您,主子叫奴婢往东,奴婢绝不往西,更何况主子还是奴婢的救命恩人。” 没错,是江淑华救了她。 将她从慎行司里救了出来。 这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恩情,也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挣脱的桎梏。 从她接受了江淑华对她的恩赐之后,她就逃离不开这个女子。 知道的事情越多,自己的命越薄。 这是明月在入宫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了的道理,也是她的姐姐用生命告诉她的道理。 “主子,那等这件事情彻底过去之后,您是不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里面的意思两个人之间都听得明白。 江淑华脸上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像并不如何在意,“这世上的东西总是要有挑战才有意思。 我刚刚完成了一场最难最大也最有意思的挑战,眼下突然觉得好像有些无聊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幽怨的夜幕里,眼神有些说不清的怅惘,“怎么那个人偏生就不在京里呢?若是让她看到我这一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倒是要看看这辈子到底谁站得更高。” 明月不知道她嘴里说的他是谁,但是总觉得那个人恐怕活不长了。 她从来没有在主子的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语气,来说一个人。 明月不大敢说话,但是这个时候空气安静的有些可怕。 因而她沉默了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主子,那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江淑华叹了口气,然后笑着道:“自然是该过年了。 今年宫里的天,好像是血色的,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这个时候快要过年了。 叶瑾兮的死便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东宫大部分的人都去了叶瑾兮的宫里看望。 哪怕大家都怀疑她与小年宴事情有关。 可既然太子没有对她定罪,那她还是这个宫里位分最高的人。 江淑华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自动的让开了一条路。 谁都知道以后这东宫的天是她江淑华的天。 谁能想到有赵家这样的外家,还有前面赵皇后的提携,最终这东宫的女主人竟然会姓江。 江淑华看到叶瑾兮可怕的死状,确实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像是站不住似的。然后才终于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咱们宫里的人一个个都要这样离开?” 她声音里含了悲怆之音,像是当真十分伤感,甚至让旁边与叶瑾兮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听着也跟着心情低落下去。 虽然死在了除夕之夜,但是太子好像打算将这件事情彻底的盖过,所以叶瑾汐得到的也是礼部的处理后事。 他同样是以侧妃的名义下葬。 英国公府也来的人祭奠,只不过来的只有英国公夫人一人而已。 大年初一。 宫外的人流仍旧熙熙攘攘,好像什么也没有办法阻止老百姓开开心心的过个年。 江氏夫妻亦是如此。 江母拿出包好的汤圆,幽幽地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窈娘在那边能不能好好过个年?听说打仗打得越发厉害了。 可千万别打到大同去。我们家窈娘什么都不会,连跑都不比别人跑的慢,万一真要打仗了可怎么是好哟!” 江父连忙“呸”了两声,“你这大过年的说什么傻话?咱们家窈娘福大命大,是谁都可以比的? 从前被咱们夫妻俩在那山窝窝里养着,不都被他爹找回来了吗?这就是大富大贵的命。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事的。” 江母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点头的到:“是是是,你说的是刚刚都是我说错了话不当真的,不当真的。” 说话间有人敲门。 江父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几分警惕的神色,江母亦如是。 盖因这所房子是谢颂华临走之前给他们重新找的,除了少数的几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住在这里,平日里更没有人来敲门。 江母给了江父一个眼神,江父便走到了门口朝外望去。顿时愣在了原地。 第836章:蹭饭来的 江母见他不说话,不由越发担心起来。“老头子怎么回事?是谁来了?” 江父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又看了看门缝外面的人,到底没敢擅自开门。 而是走到了妻子旁边,压低了声音道:“是那一位。” 江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白了他一眼,“有话你不会好好说吗?那一位是哪一位?” “就是……就是窈娘他那个爹。” 江母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也跟着吓了一跳,“这大过年的,他跑到咱们这里来做什么嘞?这窈娘又不在,还能跟咱们说话不成?” 江父哪里知道怎么回答妻子,他也觉得紧张的很。 虽然自己的女儿也管这个人叫爹,可这毕竟是当朝首辅,也就是别人说的这天底下最大的官。 “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江母想了想道:“这大过年的也没有让客人停在门外的道理,去,就是叫他进来我也不怕他。 咱们两个又没做什么坏事,怕他一个当大官的干啥?再说了,窈娘不是说了吗?不管怎么样,咱俩都是她的父母,就算有什么事窈娘也能跟他理论理论。”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没有什么底气。 江父又看了妻子一眼,觉得她这样的话,听起来十分没有说服力。 可他又觉得妻子说得也不错,这大过年的哪里有把别人关在门外的道理? 所以他还是上前把门打开了。 眼看着谢云苍一身锦缎走了进来,夫妻两个都有些紧张,垂手站在一旁。 “大过年的,打扰了。” 谢云苍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有礼貌,一点儿也没有当朝最大官的架子。 江氏夫妻也不由松了口气,江父便干巴巴地说了一声,“不客气。” 江母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到底是有几分理智,“请问您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云苍正在打量着他们夫妻俩住的小房子。 与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应该是谢颂华能做出来的事情。 “哦,过来看看。” 江氏夫妻对视了一眼,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他一个当大官的,跑到他们家里来看什么? 谢云苍便笑着道:“这大过年的也该走走亲戚,可是我这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家去好,正好在这边路过,就想着过来看看你们。” 说着也不等人招呼自己就往屋里去了。 江父江母哪里见过这样随便的客人? 当即也顾不上其他,两个人赶紧跟着就进去了。 “谢大人您……您……”姜母犹豫了半晌,最后说出一句,“您喝茶吗?” 这句话谢云苍听着是不是似乎十分高兴,“那就打扰了。” 江湖撇了撇嘴,嘀咕道:“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江母果真沏了一杯茶出来,这是谢颂华送来的,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茶叶,但是喝着挺香,江父喜欢便留下来了。 江母觉得这样不好,女儿是王妃,那物质条件自然与他们不同。 可若是习惯了女儿这样的孝顺,不就违背了他们最开始的初衷吗? 但拒绝得多了,又怕女儿心里难受,因而也就没有过分推辞。 谢云苍喝了一口,笑着道:“还好颂华这丫头没有太过分,让你们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还不给口好茶,简直就是不孝了。” 江父听不得这样的话,立刻冷着脸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女儿是最孝顺的,我们夫妻两个本来就是农民,住那些高宅大院的,我们也住不惯,这就是我们自己要求的房子。” 看他如此维护谢颂华的样子,谢云苍脸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浅笑。 他甚少听到这样质朴的言语,而在这质朴之中的温情,是他很久都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了。 小年宴上的事情,对于整个京城的达官贵族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谢云苍回到自己的宅邸之后,竟不知道如何面对全家人。 老夫人自然也听说了,可是看着儿子整日忧愁的脸,终究没有问出口。 只是好赖这一次的事情,他们家没有参与在其中。 江淑华似乎也没有做出什么事,一个滑胎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谢云苍却感觉到一种打从心底里的疲惫。 他看着自己深居简出的妻子,如今已经苍老的面颊,哪怕夫妻两个住在一起,一个时辰过去也说不了两句话。 相看两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儿子去了地方上,倒是做出了几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孩子们愿意亲近百姓,了解稼穑,本身就是一件好事儿。 女儿远在大同,在战争的最前线,他就算是担心,也无能为力。 至于另外两个。 一个养女入了东宫,几乎就是再没有机会见面。 另外一个亲生女儿把自己的命搭进了权力的漩涡。 谢云苍突然发现,哪怕自己实现了他原本的人生抱负,真的成了内阁的首辅,也一样充满了无力。 譬如在如今的朝政上,如太子这样的君主,他都不知道如何去负责。 从地方财政税收,边关军政布防,再到层层官吏勾连…… 每一样,他都觉得疲惫不堪,太子对于每一件事情头一件关注的便是事情牵扯到的官员,每个人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势力。 说到底,这么多年的太子当着,他只学会了一点儿权力之争。 至于君王之道…… 于此时的太子来说,似乎有些遥远。 而如今裕丰帝在,又好像不在。 太子在,亦像是不在。 整个朝堂如同一滩浑水,可这浑水之下又是种种的派系勾连。 他曾经立志当一名纯臣,可如今他却不知道当一名纯臣,最后又是谁的臣。 所以在这样的除夕之夜,在大家认为的团圆之夜。他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今日已经是除夕,街上虽然热闹,但已经有些铺子关门了。偶尔能听到鞭炮的声音。 但似乎较之于往年,也多了几份寂寞的味道。 妹妹谢文鸢已经搬了出去,主要还是不放心孩子。 倒是没有想到林若曦能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如今在京中竟然占据了一席之地。 妹妹搬过去与女儿同住,倒也是好事。 或许能少听一些闲言碎语。 谢家这些下人的碎嘴整治了多少次也没有用,从前谢颂华就说过,他也见识过这些吓人的威力,可到如今也没有办法改变。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原本想去看看妹妹。 谁知竟走到了这里。 “你们晚上吃什么呀?”谢云苍笑眯眯的问。 他这个样子让江父十分不爽,“难不成谢大人家里还没有一口饭吃吗?” 江母吓了一跳,立刻白了丈夫一眼,“你在胡说什么呢?” 说完又连忙转向谢云苍,“谢大人您别介意,我家这口子就是不会说话。” 谢云苍笑着道:“我还真想来你们家蹭口饭呢!” 这话说出来江氏夫妻两个人都愣住了。 谢云苍便笑道:“颂华丫头之前就与我说过你们家的年夜饭,她喜欢估计味道也不会差,我们家的厨子只会做那几样,年年都是一样的口味,所以今天想过来尝尝鲜。” 江父便冷声冷气道:“我早就已经问过了,这京城多的是除夕夜还开店的酒楼,谢大人又不差银子,挑家合自己口味的,吃多少顿都没有关系。” 江母连忙用手肘顶着丈夫一下,然后转向谢云苍,笑吟吟道:“谢大人您坐,吃年夜饭嘛!就该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我们夫妻两个也冷冷清清,您来的正好咱们就一起喝个酒?” 第837章:又是一年除夕 江父显然还有些老大不乐意,但是江母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对谢云苍留下来吃饭表现得极为热情。 并在江父一点不情愿的情况下,将他推出了房家门,让他赶紧去再多买几个菜。 谢云苍便在他们的院子里转悠,看看他们养的鸡鸭,看看他们种的蔬菜。 只不过如今已经是隆冬时节,地里出了几个萝卜和几个还没有来得及收已经冻坏了的大白菜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江母在屋子里热火朝天的做饭,炊烟袅袅升起,在这个京城里竟然有了几分旷远的味道,好像某一年路过农舍田庄时的味道。 谢云苍连日以来沉闷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了不少。 他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一直不肯叫自己爹,而是以父亲称之,大概在她的心里,这一对夫妻才是他真正心里最亲密的父母吧。 原本他以为他会很介意,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竟觉得甚为正常。 多一些人爱自己的女儿,爱自己的孩子,总归是上天给他的善意。 江父虽然满心不情愿,却还是将熟菜买了回来。 然后冷声冷气道:“这里可不是你们家里。我们这里没有伺候的人,你既然要在这里吃饭,总不能白站在那里等着吃吧!那里就是水井,打盆水抹一抹桌椅,谢大人还是会的吧?” 江母气得要拿锤头锤丈夫的头。 也不看看那一位是谁?那可是当朝首辅。 是女儿的现在的父亲,得罪了他对女儿有什么好处?对咱们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母连忙追了出来,想着把盆夺回去,谁知道谢云苍竟然真的就拿着木盆和抹布去了井边。 “唉哟哟谢大人谢大人,这可使不得呀!”江母有些着急,“这些东西也费不了两个功夫,还是待会我来吧,您坐坐在那里喝茶就好了。” 谢云苍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跟你们相比,我果真是个废物,但这就是抹个桌子而已,我也不至于就不会。” 说着,他挥了挥手,“就让我好歹试一下吧,万一将来有哪一天落魄了,这些个活计一样都不会,岂不是让人笑话。” 见他态度坚决且并不像不乐意的样子,江母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行吧,既然谢大人觉得有趣,那我们就也不多打扰了。” 江父满怀不满道:“这有什么?不就是抹个桌子嘛!我又没让他做什么重活累活脏活。你倒也是倒心疼起别的男人来了。” 江母背着他,突然突如其来的醋意激得哭笑不得,“好好烧你的火去,话那么多。” 远在千里之外的谢松华如何也想不到,此时自己正带着人一起准备年夜饭的同时,她的三位父母亲竟然聚在一起。 果然如之前所说,萧钰没有办法回来陪她过除夕,谢颂华倒也不觉得如何难过,毕竟早就有心理准备,此外她的肚子也藏不住了。 眼下只能希望边疆一切平安,而她要准备快点带着孩子离开,至少在孩子出生之前不能再回到这里。 独活终于来了,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谢颂华和她却好像已经相识已久。 除了最开始的一点点生疏之外,提起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之后,很快就互相引以为知己。 相对于卓院使来说,独活似乎对谢颂华提出的一些现代医学上的观点更为认可,接受度也更高。 甚至还有一些狂热的情绪在,除夕之夜大家一起吃完饭之后,她便立刻钻进了自己的医药房,开始着手研究谢颂华所说的输液。 而这个不幸被实验的对象正是蓝田。 眼看着蓝田哭丧着脸,从她的房间里出来,谢琼华干脆端了一碗饺子,站在外面等着。 蓝田以为自己看错了,盯着她的脸吃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谢琼华另一只手拿出了筷子,然后当着他的面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真香啊。” 蓝田顿时被气的要死,“谁还没有吃过饺子?谢琼华你给我等着。” 谢琼华端着那碗饺子,大摇大摆的走了,“我等你干啥?我还得去外面买烟花呢。” 这烟花自然也是气蓝天的,这个时候哪有什么烟花在买?大同已经穷了下来。 米面粮油的价格全部都已经涨起来了,这也是早就已经能预料到的。 所以官府早在战争之初就各处抽粮,可这种事情最多只能抵得到一时。只要战争不结束,缺粮的局面早晚有一天会到。 谢颂华算着手里的账本,悠悠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河面上的冰什么时候能化。 翠柳忙道:“今儿是除夕夜,这些事情王妃您就暂且别想吧!肚子里的小殿下都该着急了。” 谢颂华闻言,不由将手覆上了小腹。也跟着笑道:“哪里就知道过年了。” “小孩盼过年,这孩子哪怕在肚子里,估计也在盼着过年呢!王妃想点开心的事情,这肚子里的小公子,自然也就开心了。” 翠柳这话倒是没错。 胎教未必有用,但是孕妈妈的好心情肯定是对孩子有益处的。 她果然将手里的账册放下来了,然后便问起了后院的蔡夫人。 蔡夫人这几日心情非常不好。 纵然之前家里已经有消息过来,说是蔡大人会在除夕的时候离开大同,并不在蔡府。 可是蔡夫人并不相信,她总觉得全家人都在享福,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受苦,而且全家享的福都是她带来的。 看着手里的一碗饺子和桌上的一碗大白米饭并一个荤菜,两个素菜,蔡夫人心里恼火极了。 从小到大,她何曾过过这样寒酸的年? 可是赌气了,一会儿心里又忍不住想吃。 不得不说,这一顿已经是他来到王府之后见过最好的伙食了。 同院子里的婆子走了进来,手里还得拿着牙签剔牙。 见着她桌上的饭菜。自顾自点评道:“王妃对你可是真的还可以哦!这么好的饭菜,比我多了一个菜呢。哎,你怎么还不吃?” 那婆子说着便凑了过来,“你是不是没胃口啊?这几天看你吃饭好像都没有什么胃口的样子,若你实在吃不下,不然我替你?” 她说这话的样子,眼睛一直看着桌上的饭菜,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蔡夫人吓了一跳,立刻恼火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的,你哪儿没吃饭?” 婆子又撇了撇嘴,终于站直了身子,冷笑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吧?一看就是没有干过什么粗活的。 看来从前的主人对你不错,但是我也得告诉你,竟然进了我们王府。就得守着我们王府的规矩。 你说这些东西都看不上?多的是有人吃不起的,你告诉我一声,我替你送给别人,可千万不要浪费了,如今世道艰难,咱们府里最讨厌浪费粮食。” 蔡夫人这才知道,原来王府并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看来是谢颂华故意这么做的,虽然心里十分恼怒这些底下人对自己的态度,可这到底也省了自己的难堪。 “谁说我不吃了,我只是刚才喝了一口冷风,想缓一会儿而已。”蔡夫人说着,连忙护住了桌上的吃食,“大过年的,你不在自己屋里呆着出来晃啥的呢?” 第838章:缘分呐! 婆子一向有些瞧不起蔡夫人,这一点从平时的相处中就能看得出来。 因而这会儿被蔡夫人下了逐客令也不多留,仍旧剔着牙出去了,嘴里还咕咕噜噜了几句,蔡夫人没有听清,但想了也不是什么好话。 知道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蔡夫人觉得自己的胃口好了不少,一口饺子下去竟觉得比自己原来厨子包得还好。 荤菜素菜也炒得十分有滋有味,这样的天气里能得到一口新鲜的蔬菜,也还是不错的待遇了。 才短短几天,她竟然就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在的现实。 当谢颂华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还有一些愕然。 “原本想着他好歹是个官家诰命,一直以来跟蔡大人之间夫妻关系又还算不错,娘家也算对蔡大人有恩。所以我才没有做的太过分。 倒是没有想到,她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眼下竟在咱们府上,彻底的住了下来。” 小青也忍不住笑,“这谁能想得到呢?还以为她会冒险做出点什么,到现在也没见她偷溜出去过一次。” 谢颂华原本是想看看蔡夫人后面还能挖出点什么来,或者利用他这个性子,往外透露点什么。 谁知道这位蔡夫人也是个奇人,竟然真将眼下的一切都已经忍了下来。 “那王妃我们还要做点什么吗?”小青问道。 谢颂华想了想,问起另一件事情来,“蔡大人把那笔钱全部买去拿去买漕粮了?” 小青点头,“确实如此,只是眼下运河上的冰都还冻着,这漕粮一时半会儿也运不过来,听说蔡大人正着急上火呢!” “蔡夫人虽然着实可恶了些,也给城里带来了不少的损失,可蔡大人却着实称得上是一位不错的父母官,这么大一笔家财拿出去给百姓买粮,即便是平时在京中那些口碑不错的青天大老爷们,也未必做得出来。 再加上这笔钱说来说去还是蔡夫人的私房钱,纵然来头有些不正,可咱们也没有处置他人私产的权利,这便当是他为蔡夫人将功折罪了吧。” “王妃是说不再追究她了?”小青说着连忙摇头道,“蔡大人是蔡大人,蔡夫人是蔡夫人。 若是将她这样放出去,回头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王妃可不能心软。 宫里头已经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太子如今的态度有些让人琢磨不清,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翠柳在一旁点头,“是啊,王妃。大同的情况就连咱们都不清楚,蔡夫人实在是个祸患。 城里到处的细作都有,眼下蔡夫人丢了那么大一笔钱,还不知道会如何记恨我们,到时候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就难以挽回了。” 谢颂华笑着道:“你们都想哪儿去了?难不成以为我会直接放过她?” 看她们俩的神色就知道是真的误会了自己。 谢颂华笑道:“我只是想看在蔡大人的面子上,给她一次机会,过完年没两天咱们就要离开,到时候难保不会有人生事儿,端看蔡夫人怎么选择了。” 她如此说。两个丫鬟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翠柳笑着点头道:“如此也好,如果她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咱们也不至于把一个原来就有机会改过自新的人一棒子打死了。” 说到这里,谢颂华问起小青准备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青笑着道:“都差不多了,只是地方有些偏,不过独活大夫说了,这个地方最好,温度适宜,而且清静。” “王爷那边呢?” 小青笑着回,“王妃放心,有独活大夫跟着,王爷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更何况说的是王妃想趁机调养身体,王爷心里巴不得呢。” “那还不是因为有我在。”谢琼华忽然从后面幽幽地冒出头来,然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宸王妃我可是扮演够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还得看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啊姐姐?”谢颂华无奈地笑看着她,然后又眨巴眨巴眼睛道,“再说了,我看姐姐你不是还乐在其中吗?” 这一点谢琼华倒是没有反驳,偶尔看着那么多人跪拜自己,谢琼华觉得自己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只不过这种话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说出口。 “可是宸王妃到底不是我呀!难道我还要一直顶着你的身份过下去不成?”谢琼华不满地叹了口气,“你倒是给我个期限好不好?” 谢颂华没有理他,转而笑着道:“不过蓝田可得托付给你了。” 正从旁边丫鬟手里拿了一颗果子的谢琼华一愣,手里的果子都掉在地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个人我不好带着走,不然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了。”谢颂华无奈摊手,“你如今也学了医,更是接触了一点蛊毒之术,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蓝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蛊,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经历过多少东西,也不知道他如今的体内终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顾锦圆连他的脉搏都摸不清楚,着实高深莫测。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蓝田在王府的时候那么容易与外界接触到的缘故。 同样他现在在宸王府,跟他有关的那些人也能清楚的知道。 大同宸王府,还是没有人敢闯的。 可若是离开了这里,一来让人怀疑为什么蓝田会离开,进而怀疑留在王府的人不是谢颂华本身。 二来蓝田一旦离开王府,外面的人必定蠢蠢欲动。 到时候麻烦才是真的要来。 谢琼华如何没有想到这一点? 只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是谢松华竟然真的会将蓝田留下来。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跟这个家伙八字不合!” 谢琼华眼看着没有办法改变,脸上的生气都少了些许。 “哦,忘了跟你说了姐姐,蓝田这个人八字是假的,他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八字,所以也就没有你所谓八字不合的说法,我觉得……”她像是在仔细思索着某这可能,“你们其实可以好好的相处一下。” 谢颂华这话,听着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谢琼华被气得要死,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日子很快就到了启程的那一日,蔡夫人站在角落里,看着马车离开。 便悄悄打听道:“王妃这是要出门吗?她要去哪儿?” 那婆子没好气的看了蔡夫人一眼,“你不是一向不关心王府里的事情吗?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蔡夫人原本也是不关心的。可是她发现,她似乎还有出去的可能。 因为她发现府里的这些人,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王府,可平日里也常出门,而且那看门的包括府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只当她是普通仆妇。 且这里府里人人都说王妃性子和软,对谁都不错,只要好好表现,好处并不少。 也说不得自己真的表现好,她就将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了呢? 因而也顾不得此时婆子的态度不大好,蔡夫人讪讪笑道:“我从前的主子虽然对我好。可哪里有王妃的排场大?我这不是看着有些眼热吗?万一我得了王妃的青眼呢?” 那婆子便认真看了蔡夫人一眼,也不知道想了什么,眼神有些复杂,不过随机就笑着道:“你这话就对了,在哪儿干活儿不是一样的呢?碰着个脾气底细好的主子,就偷着乐吧! 实话告诉你,王妃这不是出远门,是趁着这个机会……” 她稍微卖了个关子,然后才小声道:“找门道去了。” 第839章:赚钱的行当 蔡夫人吓了一大跳,“什么门道?” 那婆子闻言便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又见蔡夫人一脸好奇的样子,便起了卖弄之心,“咱王妃又不是那等生意人,以王爷的身份地位,自然也用不着咱们王妃去钻营什么。” 蔡夫人暗暗撇了撇嘴,不正是因为这个,她才好奇么。 腹诽归腹诽,但她还是再一次问道:“那咱们王妃还能是去找什么门道啊?” 婆子同她一起往回走,见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是赚钱啊!” 这一下蔡夫人着实是吓了一跳,“赚钱?王妃还不够有钱啊!她还要赚什么钱?” 婆子便向是看一个傻子似的笑看着她道:“这天底下还有人嫌钱多的?再说了,置产置业本来就是为了花银子的,那我们王爷王妃的钱多的花不完,总得做点什么事儿吧?” 置产置业!蔡夫人一下子听到了事情的重点,这种事情她本来就十分在意。 因而即刻引起了她的注意,“咱们这个地方都快打过来了,还置什么产业?” “你知道什么?我们王妃既然肯买,那就说明这场战快打完了。这个时候到处都是贱卖的田地,不趁着这个时候买,还趁着什么时候?若不是我手里没钱,我都要跟着去买。” 说着脸上露出了几分鬼祟的表情,“你是不知道,府里已经有不少大管事偷偷拿着钱出去了。” 说完,在蔡夫人错愕的眼神里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来,“这就是在王府做事的好处了,单是这么一条消息就不知道能赚多少钱,你从前那个主人家能有这么大的体面?” 蔡夫人立即冷热心热了起来,也顾不得心里的不舒服。 从前在京城,她也知道,不少大户人家都有内部消息,比如朝廷每年的预算,打算在什么方面拨款。 有这些风向,那些人家顺着这个去捣腾,自然比常人家来钱快。 她连忙笑着道:“这天底下有哪几个能比得上王府的?我从前也就是一时没想开,哪里知道在王府还有这样的好处?好姐姐,你带带我吧。” 如方才婆子说的,谁还会嫌钱多了咬手不成? 此前那一笔钱被收走了,她还不知道是如何处置的,几次想问都没敢问出口。 就自己丈夫那个脾性,眼下连她人都没捞出去,谁能知道那笔钱是不是都进了宸王府的口袋。 她都不知道等她回了蔡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面对着她。 赚钱是自然想赚钱,同时她心里也有另外的隐秘心思。 谢家这个乡下来的王妃,那回将自己的东西尽数收走,对自己的那一套说辞振振有词,好似她忽然就成了大启的卖国贼似的。 眼下看来,她果然也不过尔尔,真正发国难财的分明是她才对。 趁着眼下打仗,周边的土地价格低廉,趁机低价收割,又利用自己的身份,提前知道内幕,回头等局势稳定再高价抛出。 若叫她拿到切实的证据,她如何也要想办法把之前的那口气给报了! 当然,趁着这个时候一起捞一笔也是极重要的。 但这婆子着实是有些看不起她,便一脸嫌弃道:“我自己还得想办法托人带!你要我带你,我怎么带?再说了,这买田买地可是不少银子的,你有那么多钱吗?” 蔡夫人连忙道:“你可别小看了人,这样吧!你先去打听清楚,若成,我给你辛苦费,按比例给你如何?我呀!就是想赚点银子防防老。” 婆子听说有利钱,立刻来了兴致,“你给我几个点呢?若是你这个人上道的话,倒也没什么妨碍,我带你一起倒也不是不可以。” 蔡夫人越发觉得这王府不如自己此前所想的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从前王府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儿,眼下这谢家的乡巴佬一来,连这宸王府的下人都变得这般势利起来,可见是那个宸王妃给带的。 心里瞧不起谢颂华,但是面子上还是要恭敬着,她连忙陪笑道:“好姐姐,你就可怜可怜我,要不然,你说,我若是能接受,咱们就成,若是接受不了,说实话,我也只是个底下人,这将来的日子还要想着呢!” 那婆子便上上下下地将蔡夫人打量了一遍,终于点头道:“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在咱们俩好赖也住了一段时间的份儿上,我去替你打听打听,至于这利钱……” 她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像是做慈善似的表情来,“我就收你一分利吧!你投一两银子,我收你十个钱,你看怎么样?” 说完像是生怕蔡夫人觉得贵了,又冷声冷气道:“我这已经十分公道了,你若是不肯,那便罢了,这府里还有许多不知道这消息的呢!” 蔡夫人如何不肯,这底下的人不知道,她好歹做过这么多年的知府夫人,这田地买卖,她比常人清楚。 从前就趁着仗打起来,老百姓惊慌失措卖田卖地的时候干过这样的勾当。 只不过那时候自家丈夫都在极力稳住这边的田价,稳住百姓的信心,所以即便买,也买不了多少,田地的价格变化也不会很大。 可就算是那样,也很有些赚头了。 更不要提眼下这一次仗打的规模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大,经过上次自己携重金离开的事情发生了之后,大同百姓的信心恐怕接近崩溃。 就算是这段时间自家那个知府丈夫以及王府多方奔走,让这件事情平稳度过了,那田价也一定是暴跌了的。 如此拿钱出去,一出一进,可就直接翻番不止了。 这婆子要她这点利算什么! “姐姐多心了,自我来后你一直多方关照我,我心里如何能不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人?你既然愿意帮我,我心里只有感激的份儿,这钱拿给你喝茶也是应该的。” 婆子听了这样的奉承,脸上的神色便好看了许多,懒洋洋道:“我若不是看你一向是个体面人儿,我也不会想着带你一把!不过你倒是得要先给我交个底,你能给多少钱?这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 还得跑通上头的关系呢!到时候等你赚了钱,就知道感激我了。” 蔡夫人一时拿不准自己能拿出多少钱来,不过这倒是给了她另一个思路,她看着婆子面露难色,似乎有口难言的样子。 婆子顿时一脸嫌弃,“该不会你方才都是在跟我吹牛吧?你若是拿不出钱,跟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且大家都是偷摸着去做的,说句实在话,那可都是担着风险的,算了,你若是没有多少钱,也别掺和了。” 蔡夫人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袖,“好姐姐,不瞒你说,我倒不是没有钱,而是……我的钱都不在府里,这我得出去一趟,若能叫我出去,少说二百两总是有的。” 婆子眼睛一亮,“你方才说多少?” 第840章:回就回 蔡夫人知道她这是心动了,心下不由紧张起来,脸上却露出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又伸出了两根手指,“二百两,或许还能更多一些。” 婆子便上上下下地将蔡夫人打量了几眼,神色有些复杂,“看来你从前的主子对你也算不错啊!你一个人,竟然能存下二百两的身家!” 这话蔡夫人不好接,只好讪笑着,这二百两银子,婆子帮她投出去,单她就能拿二两银子的辛苦费,这对于任何一个仆妇来说,都不是什么小数目。 所以她坚信婆子不会拒绝。 果然,那婆子只是酸了一会儿之后便冷声道:“你可莫要吹牛,若你真能拿得出来,我便替你报上去,好歹咱们也有交情在,我是诚心想帮你。” 蔡夫人连连点头,“姐姐你肯这样拉扯我,难道我还会坑你不成?只不过我方才也说了,现在就是有个问题,我这……钱都在外头,出不去,岂不也是白搭?” 那婆子便嗤笑道:“我说你这个人啊!说你是个体面人吧!说话做事又畏手畏脚的,你从前到底是谁府上做事的?怎么这么点儿规矩也不懂?” 说完又语重心长像是教导小辈似的,“这龙有龙道,鼠有鼠道,咱们做奴才的难道就不是人么? 但凡都是人,自然也有自己的交情人脉,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事儿,难道主子们都能管得过来? 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将府里的事儿都应付过去,大面儿上不出事儿也就是了。 就比如这出入府门的事儿,虽然上头有规定,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眼下你既然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去,上头打个招呼也就出去了,都不必惊动大管家,这个道理难道你也不知道?” 竟真的借着这个机会得了出门的法子,蔡夫人一时心里激动异常。 可又不得不死死地忍着,连连点头道:“姐姐说的在理,只是此前我心里总想着这到底是王府,不比别的地方,可能比之宫里头也差不离了,所以就没往那上头想过。” “嗐!你这就迂了,那不管是王府还是宫里,底下做事的都是人,这人总有七情六欲,总有自己的想法吧!那一板一眼的,那还能叫人么?” 婆子颇有一种比蔡夫人见多识广的优越感,此时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蔡夫人自然只在一旁点头应声,没有半点儿否定。 心里却越发看不上谢颂华了。 也不知道那京城谢阁老的府上是不是也是如此,这底下人看管竟如此不严密。 如府上这般底下的小婆子都敢将规矩视若无物…… 想到这里,她不由想到此前听丈夫偶然说起过,这大同城里有许多各房的眼线。 王府的守卫如此不严密…… 她心里越想越深,一时间不由就想得有些左了,身上也渐渐发冷起来。 一旁的婆子叫了她好几句,她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啊?姐姐方才说什么?” “你想什么呢!这般入神?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出去能拿到钱?我来替你联络一下,让守门的管事给个方便。” 说着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藏住了,“不过这事儿说到底也是违背府里的规矩的,那些人都担着风险,也没有白叫别人提心吊胆的道理,少不得要给两个钱请大家吃茶喝酒,这你可同意?” 像是生怕她不高兴似的,便又正色道:“这也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我告诉你,你可莫要舍不得这两个钱,这回你做得好看些,大家认你这个人,往后行事也就方便了。” 蔡夫人心里撇嘴,但对于这话却是认同的,她点头笑着道:“这还用姐姐说,我也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你只管帮我联络去,我预备明儿下午就出府,姐姐替我问问可方便不方便,至于大家的辛苦费,你放心,绝不会少了一分,也不会叫人觉得姐姐你不懂事儿,给介绍这么个不靠谱的过去。” 这话就说得上道了,婆子这才高兴起来。 商量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小院儿前,那婆子便挥手道:“你且忙活你的去,有什么盘算的也先盘算好,我这头就替你跑腿去。” 蔡夫人笑着点头,回了屋子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原来要出这里竟然这么容易,早知道就不该跟那婆子甩脸色。 不过或许这也是好处。 这么长时间她一直规规矩矩的,谢家那乡巴佬如今才能这么信任她,认为她做不出什么事儿来。 不然若是从前她就积极与这些仆妇走得近,保不齐谢颂华就会起疑。 蔡夫人张开一直紧紧握拳的手掌,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竟紧张至此。 她忍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若明日真的能顺利出府,她要不要就此混入人群离开这个鬼地方?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但是没多久,蔡夫人便冷静了下来。 不成! 大同就这么大,如今四周城门都戒严了,自己溜出去,少不得会被发现。 且眼下她着实身无分文,出去反倒是死路一条,也不可能一路走到京城去。 那便只有去蔡府。 去了蔡府那便不得不面对自家丈夫,丈夫那个榆木脑袋,恐怕当天晚上就能将自己重新送回来,如此被谢颂华知道了,岂不是更糟糕。 那就只能让家里的儿媳妇悄悄地不告诉丈夫了。 可这也难,谢颂华如今虽然不怎么管她,但不代表她就将自己彻底地给忘记了,若是婆子发现她没有回来,少不得也要报上去。 别人不了解自己,丈夫是最知道她的,也要不了多久就该知道自己藏在府里了。 别处的宅院偏生又被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卖掉了。 客栈什么的也不安全。 思索来思索去,蔡夫人才发现,她竟然不能离开这个王府。 就算这个时候出去了,也少不得还是要回来。 她沉默地坐在桌子前,思索了半晌之后,将牙一咬,“回就回!” 这个谢颂华将自己害到这个程度,她如何也得报个仇,要不了她的性命也得坏了她的名声。 更何况,也不算是她来坏谢颂华的名声,谁让谢颂华本身就立身不正? 这一次所谓的赚钱的法子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蔡夫人打定了主意,虽然心里诸多不爽,可到底没有再踌躇了。 果然第二日,她便又看到了谢颂华的马车出去了,同昨日一样。 看来这女人的胃口倒是不小,也不知道到底想买多少田地,恐怕从京城调了不少银子回来。 婆子同时也找到了她,“好了好了,已经替你说通了,午时初刻,你从西边的角门出去,有人替你留好了门,不过先说好,两个时辰内你得回来,时间长了,我也瞒不住,万一问起来,大家一起倒霉的!” 蔡夫人轻轻点头,眼神中露出几分狠厉,却随即又笑着道:“姐姐你放心,我自然是要回来的,还指着靠府里发点儿财呢!这样的机会我如何肯放过?” 第841章:没认出来 婆子对于自己能促成这么一桩事情,心里十分得意,更何况,有钱拿还体面的事儿,如何能不尽心。 她之所有说有门路,是因为她从前就做过这样的事儿。 至于让蔡夫人出门,那些人都是一些跟她关系极好的姐妹,早就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的利益瓜葛在了,实在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蔡夫人这一趟门出得十分容易。 可不容易的是她在蔡府门口,竟然吃了闭门羹。 那婆子一边剃着牙,桌上吃剩了的烧鸡还在那里摊着,竟然比她在王府吃得还要好。 这让蔡夫人心里十分不舒服,当即便冷着脸道:“都是死人么?看到我来,还这般尸模狗样!” 那婆子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是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想起来。 转脸一看,见是个穿着下人衣服的婆子,便立刻皱了眉道:“什么地方来的婆子,来我们府上打秋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意闯的么? 没事儿赶紧滚蛋,不要在这里杵着了,不然待会儿主子回来看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这婆子还算脾气好的,若是碰到府里那些跟着夫人出去的,不打一顿都不解气。 蔡夫人见她那两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即一脚踹向那桌子,半碗烧鸡便倒在了地上。 婆子吓了一跳,转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蔡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是谁!”蔡夫人恨不能上前去将这个婆子打两个嘴巴子。 然后她才发现,这婆子并不如何面熟,竟是换了人了。 这个时候若她真上前打人了,眼下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万一真的跟她打起来,失了体面的是她自己。 因而少不得努力忍下心里的不痛快,只瞪着一双眼睛对着那婆子。 婆子这下也被气得不轻,当即便大着嗓门开始吆喝人,“好声好气地让你离开,你还不肯听,既然如此,你也莫要怪我了,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知府大人的府邸也容得了你一个疯婆子来撒野。” “我懒得跟你废话,叫梁有才家的过来!” 婆子原本笃定蔡夫人是神志不清前来闹事儿的,这会儿听到她竟然直接说出了府里管事大娘子的名号,一时间倒有些摸不准了。 “你从哪里听到的我们梁大娘的名号?可不要想着用这么点儿微末技俩就能骗的我们将你放进去。” 蔡夫人已经懒得跟这个蠢货多说什么了,她径自走到一旁的桌子旁边坐下,冷着脸道:“把她叫出来,不就知道我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么?若我真是闹事儿的,你们直接把我拉去见你们老爷不就好了?” 方才那般威风的样子,婆子不觉得她真与府上有关系,可这会儿见她这样老神在在的样子,婆子反倒有些拿不准了。 便咬了咬牙道:“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见我们梁大娘,我这就去问问看,也是我好心,若是梁大娘没空,那也就怨不得我了,你早些滚!” 说是这么说,脚下已经往外头去了,叫了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在这里守着。 没多久,就听到外头脚步声起。 一向在自己跟前还算得脸的梁有才媳妇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见你妥当才让你在这门上看着,也算是个有油水又轻省的地儿,你竟然连这点儿事儿都做不好了吗? 什么人要见我,你就巴巴儿地过来喊人,咱们知府府里都是这般闲人了么?” 婆子闻言便一直在一旁说好话,“大娘也知道我这个人是个上不得台盘的,人家那般理所当然的,我这不就是心里害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了么?!万一给耽误了大娘的事儿,岂不是小的的过错。” 梁有才媳妇便冷哼了一声道:“你也就是这点儿好了,不会自作主张,不过我可告诉你,下回遇到这样的事儿,招子放亮些,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太太不在府上,老爷又焦头烂额的,外头还在打仗,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府上呢! 那婆子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家派过来的,你拿不准就一律不放就是了。” 蔡夫人越听面色越冷,倒是不知道平日里在自己跟前那般卑躬屈膝的梁有才媳妇在这些婆子跟前竟这般派头。 因而在看到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自然十分不好看。 那婆子陪着梁有才媳妇一进来,便指着蔡夫人道:“也是我们梁大娘有时间,算是你有福气,诺!人给你请过来了,还不赶紧上来请安问好?这点儿规矩都没有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到旁边自己口中的“梁大娘”此时的神色,因而在看到蔡夫人仍旧那般傲然坐着的样子便十分不满。 蔡夫人嗤笑了一声,“你也不问问,我给她请安问好,她敢不敢受。” 婆子闻言便要上前去理论,谁知道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旁边“噗通”一声响,梁有才媳妇竟然直接跪了下去。 婆子顿时惊得差点儿叫出声来,“梁……梁大娘……你……” 梁有才媳妇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连忙朝着蔡夫人叩首,脸上露出又欢喜又害怕的神色来,“夫人,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怎么这副样子!奴婢实在不知道,竟还以为……” 说着就开始自扇耳光起来,“奴婢失礼,奴婢有罪,还请夫人赎罪!” 婆子这才知道这会儿找上门来的人竟然是他们府上的知府夫人,再认真一看,可不就是么! 虽然此前并没有近距离看清过,可是若换一身衣裳,可不就是日日能远远地看上一两回的夫人么! 她可真真是眼睛瞎了,当即也连忙跟着跪了下来,陪着梁有才家的一起自扇耳光,“哎哟哟,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连夫人都没有认出来,实在该是,但是婆子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没有那个狗脸,能常常看到夫人,一时间也就没有认出来。” 蔡夫人这段时间在王府吃了不少的苦,而且很快还要回去,因而面对着这两个以下犯上的东西,便心里尤其不爽,眼瞧着两个人的脸都肿起来了也不叫停,就那般静静地看着。 其他人哪里还敢再看,都纷纷跪了下来。 一直等蔡夫人的心情好些了,她才淡淡地开口道:“罢了,你们也是该长长记性了,我在府上的时候是怎么要求的,如今这大过年的,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以你们方才的意思,若是你梁有才家的没空,我这是连自己家门都进不了了是吧?” 梁有才家的心里不由发苦,却哪里敢说一个反驳的字儿,连连叩首请罪。 额头那般砰砰响地嗑在地上,听得人心里发闷,蔡夫人便摆了摆手,“我也懒得与你们计较那么多,如今府里是谁在管事儿?让她出来见我!” 第842章:没钱了 梁有才媳妇连忙道:“如今是大少奶奶在管着府里的事儿呢!不过大少奶奶今日回娘家去了,所以这会儿不再府里,夫人要不然还是先往里头去坐坐吧!” 蔡夫人今日过来,就没有打算留下来,待会儿还是要回王府的,所以根本就不想进去。 看着自己那舒适习惯了的住处,心里越发堵得慌。 她不过就是来拿个钱,另外吩咐一些事情而已,所以便摇了摇头,“就不进去了,我还有事儿。” 想想儿媳妇这个时候竟然在娘家,心里又有些不满,“按道理来说,正月初二就该回门了,怎么今日又回去了?如今是我不在府里,就一心只顾着娘家了是吧?” 梁有才媳妇哪里敢在这里挑拨主子的是非,连忙道:“大少奶奶倒是一直在府里忙着,只是听说亲家太太这两日身子有些不好,这才回去了。” 蔡夫人却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亲家太太身体不好,难道她的身体就好了么? 这段时间她在王府里可是吃尽了苦头,没闻着她府上一股子的药味儿么? 都是在王府干活儿的时候染上的。 这会儿儿媳妇倒是着急忙慌地去孝顺别人去了,怎么就不见她多打听打听自己的事儿。 明明知道自己在王府里,也不知道多送点儿东西过去。 不过这话她不好对这几个奴才说,实在有失体面。 “你们老爷呢?” 这才是最关键的,蔡夫人是真的怕碰到丈夫。 就丈夫那个榆木脑袋,说不得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不如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梁有才媳妇连忙道:“老爷这段时间都在忙,自打除夕到现在,就没有怎么回过府。” 提到丈夫,蔡夫人越发心烦,随即便道:“派两个人去你们大少奶奶的娘家,让她快些回来,不要吵得人尽皆知,悄悄儿地告诉她,我有事儿找她。” 梁有才媳妇跟着蔡夫人这么久,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已经派人出去叫去了。 蔡府大少奶奶是大同人,娘家不过是个小官,平日里回娘家也方便。 只是从前婆婆在,最是讲究京中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的,所以一直以来,也不敢如何往娘家跑。 这几日对于她来说,倒是难得的放松,公婆都不在,丈夫也在外地。 哪里知道忽然说是婆婆回来了,当即不敢又半点儿耽搁,急急忙忙地就赶了回来。 待看到自己婆婆一副粗使婆子打扮坐在那里的样子吓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婆母怎么做这样的打扮,什么时候回来的,媳妇没有及时去迎接,着实不孝。” 蔡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倒也不必,我看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的日子倒是好过的很。” 大少奶奶吓得不轻,连忙请罪。 “得了,将这些人都叫下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大少奶奶连连点头,然后又想到婆婆一向重规矩,连忙道:“这里冷得很,母亲看上去也有些累了,不如先进去着人伺候着换一身衣服,母亲再慢慢吩咐。” 提到这个蔡夫人越发不高兴了,“怎么?如今我要怎么做事还要你来吩咐了不成?” 大少奶奶立刻不敢吭声了,“母亲误会,儿媳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说着赶紧让屋子里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然后才垂手站在一旁,低声道:“母亲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说。” “给我三百两银子,现在就要!” 大少奶奶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蔡夫人。 “怎么?如今管家了,手指缝就紧了?三百两银子拿不出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叫人去拿!” 实际上大少奶奶这会儿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打从上次婆母的事情之后,公公发了好大的火,不但将婆母那一笔钱全部拿去买粮了,还找了两个账房,将府里上上下下的账全部都盘了一遍,愣生生捋出了一笔现钱,一并搭了进去,大约是想抹除婆母行为带来的影响。 那是长辈的考量,且又没有分家,理论上家里的财产公公可以直接处置。 所以大少奶奶一声都不敢吭,结果就是自己在接手了府里的事情之后,发现府里根本就拿不出两个钱,也就是刚刚好可以维持运转罢了。 这会儿见婆母张嘴就要三百两,手里实在有些困难,少不得吩咐自己的丫鬟赶紧去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 蔡夫人哪里知道这些,见儿媳妇回来了便又问起自己离开之后的事儿。 当得知蔡大人竟然将自己的钱全部拿去买粮了时,她陡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儿媳妇,“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婆母有这样的反应,在大少奶奶的意料之中,“公公做的事儿,儿媳妇不敢过问,但是此前儿媳已经确认过了,那笔钱确实全部都投出去了。” “你……”蔡夫人只觉得自己胸口的一口气都快要上不来了,指着儿媳妇破口大骂,“我娶你进门是做什么用的?你那个脑子是用来当摆设的么? 我这么辛辛苦苦攒下这些家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以为这些钱我还能带进棺材里不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将来铺路。 你公爹就是个脑子糊的,除了当官他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没有我,这个家早就已经完了,你一个活人在家里,竟然能让他这么败家!” 被婆母训得抬不起头来,大少奶奶一声不敢吭,更不敢说如今府里已经没有钱了。 蔡夫人着实狠狠地骂了好一阵儿,才终于累了,然后用力摆了摆手,“等他回来,我定要好好吵一场!现在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这笔钱无论如何都要给我追回来。 你现在去给我找几个得用的人,我有事儿要吩咐。” 眼见着儿媳妇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蔡夫人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吗?去给我找几个人来!” 然后又赶紧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这个不中用的,吩咐你做什么都不知道,去把王嬷嬷叫过来。” 谁知大少奶奶却是一脸紧张道:“王嬷嬷已经被送走了。” “什么?” 蔡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送走了?送去哪儿了?” “是……是父亲找人送走的,说是王嬷嬷在咱们府上已经伺候多年了,劳苦功高,如今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也该到了荣养的时候,所以就叫了人过来,将王嬷嬷送回了京城。” 直到这个时候蔡夫人才猛然反应过来,丈夫这不是犯轴了,这根本就是怨上她了。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重点,“那你给我将柳姨娘叫过来!” 果然,她看到儿媳妇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了。 心里“咯噔”一下,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怎么?她也不在府上,也被送走了?” 大少奶奶咬着牙,忍着婆母怨毒的目光,喃喃道:“父亲那边缺少人照顾,所以……将柳姨娘带过去了。” 第843章:不满 这一下蔡夫人明白了,自己一点儿都没有猜错,丈夫果然就那个狐狸精带走了。 那是他的青梅竹马,当初因为靠着自己,丈夫才在官场上站稳了脚跟,因而当初的青梅竹马就只能成为一个妾室。 忌惮他们二人年轻时候的情谊,蔡夫人没少针对那位柳姨娘。 可那柳氏也不是个蠢的,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乖巧,不管是伺候她还是行为举止,没有半点儿能挑的出错的。 最要紧的是,她也算是个狠人,直接自己一碗药喝了下去,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 蔡夫人自知将蔡大人的青梅竹马逼到了这个份上,也着实有些过分,因而后面也就渐渐地停了那些手段。 这位柳姨娘便在府里留了下来,虽然有些碍眼,有些膈应,但想着既然没有威胁,也就不在意了。 更何况,蔡大人也不是沉溺于女色的人,也清楚自己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妻子的缘故,所以与那柳姨娘并没有如何亲密。 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蔡家的内宅能一直安稳的缘故。 而到了现在,蔡夫人才明白,原来丈夫对这位青梅竹马一直都有心有意。 所以才会在自己吃苦受累的时候,却带着他那青梅竹马一起双宿双飞去了。 眼看着婆婆难看的脸色,大少奶奶的心情也紧张得不行,“母亲,如今父亲着实有些忙碌,柳姨娘到底是跟了父亲许久的老人了,母亲又不在府里,所以……” 蔡夫人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她和自己丈夫之间的关系,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丈夫此举是为了什么,她更是心里如明镜似的。 但是在儿媳妇跟前她不可能会表现出什么,那不是显得她自己没有用么? 所以她极力稳住了心神,好一会儿才故作淡定道:“不过就是个狐媚子罢了,年纪大了,也还是个狐媚子。 你们老爷别的本事没有,这当官的本事还是有的,既然在忙着前头的事儿,就不可能会让人在这种私事上说他。”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找回颜面,还是自我安慰,大少奶奶连忙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给了婆婆一点儿颜面。 蔡夫人便又问道:“既然这样,你们老爷就没有说过什么时候接我回来的话?” 这话叫大少奶奶如何接? 蔡大人非但没有说过,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说这是最好的安排。 事情已经到这个样子了,蔡夫人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看着儿媳妇如此,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阵地发寒。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笑道:“罢了,估摸着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事儿,我方才吩咐的事情你可办得好?” 大少奶奶刚刚嫁进来的时候,没少在婆婆跟前站规矩,如今过去了几年,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打从骨子里对婆婆的害怕还在。 闻言立刻点头道:“母亲放心,儿媳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那就去吧!我还有事儿,也不能在这里多留,你别磨磨唧唧了。” 大少奶奶闻言,再一次惊愕,“母亲还要走么?” 怎么会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蔡夫人在心里十分恼怒地想着,随即冷冷道:“王府那边也离不得我,当我如今还和从前一样呢!” 大少奶奶便又不敢说话了。 当即跟婆母告罪了一声,然后立刻吩咐了下去。 没多久,一包银子就拿了过来,然后又期期艾艾道:“这人还得一会儿,母亲可赶时间?” 当然赶时间,在这里耗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那边会不会被发现。 大少奶奶也紧张,不知道眼下想到婆婆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更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回头又要受到惩罚。 不过她算了算时间,便赶紧让人去传膳。 如今因为府里财政情况大不如前,所以一般的膳食也比之于从前差了许多。 但此时面前坐着的人是自己的婆婆,是府里的女主人,大少奶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让人尽可能地做了一桌丰盛的端了过来。 蔡夫人一见,差点儿落下泪来。 这么长时间了,她几乎都已经忘了府里厨子做的冰糖肘子的味道了。 只不过眼下儿媳妇还在面前,她少不得还要矜持一些,想了想便道:“我也不愿意进去了,你往我屋子里去,也不要惊动了其他人,给我把我那件雪狐毛的大氅拿过来。” 那是她京中母亲送过来给她当四十岁寿辰礼的,最是珍贵,平日里连自己最亲近的丫鬟都不大让碰。 大少奶奶知道婆母的这个习惯,自然也不敢让底下人去,当即便起身道:“儿媳亲自过去包。” 等她一走,蔡夫人便将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也都赶了下去,眼下屋子里没有外人了,她这才终于拿起了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实在难以想象,有一天她竟然会对这一桌子吃的忍不住。 吃到这些熟悉的味道她才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在王府的这些人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可偏偏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得不回到王府里去。 只恨不能用两个食盒打包一些走。 大少奶奶回来看到桌上那一片狼藉的样子也有些惊讶,原本她还打算和婆母一道用膳的。 不过她也不敢说什么,连忙将那包衣裳给了蔡夫人,又带了几个人过来,“这是按照母亲要求找出来的,母亲是想要叫他们做什么?” 蔡夫人吃饱了,心情也就好了许多,当即便挥手让儿媳退了下去,这才细细地吩咐起那几个人来。 这几个都是府里十分能干的,不但办事儿利落,而且在外头跑起来也十分玲珑。 从前就是蔡夫人十分看重的人,这会儿得了主子的吩咐,哪里有不应的。 将一切都交代好了之后,蔡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宸王府。 好在同院子的婆子还在,只是见她来得这么晚,不免抱怨了两句,“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出去,我身上担着责任的。 只是出了笼子的鸟儿了,我还真怕你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到时候我才真要吃瓜落。” 方才还在自己府里那些婆子跟前耀武扬威的,这会儿回到王府竟然立刻就被一个婆子训斥了,蔡夫人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因而脸上便有些难看。 婆子立刻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王府,与别处不同。 别处的规矩松散也是有的,但是王府若是真的查到了,少不得要被赶出去的。” 这话终于将才蔡夫人从自己的情绪中拔了出来,她连忙讨好地笑道:“姐姐哪里的话,我只是有些担心咱们的生意。” 听到她说起这个,婆子立刻来了精神,拍着胸脯打包票,“我既然能跟你开这个口,断然就没有骗你的意思,不过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的钱拿回来了没有?我可是连后头的人都帮你打通了关系,你若是只是嘴上响,往后我也就不带你了。” 第844章:念头 蔡夫人拿出自己的银子给她看,成功地堵住了婆子的嘴,也顺利地打进了宸王府的下人圈。 在哪儿都一样,什么身份也都一样,拜高踩低是常态。 她在王府虽然没有什么根基,可是她有钱,就这一点,就能结识不少的人。 所以,没有多久,蔡夫人在王府里的行动范围就大了许多。 从前她稍微往正院儿那边走两步,就会被人拦下来,冷着脸告诉她那个地方不是她能去的。 而这会儿眼看着站在二门前的人,她一把瓜子递过去,“到王府这么久了,连王府正经的样子都没有见到过,我就是随处走走,见见世面,小兄弟行个方便。” 随即便十分畅通无阻地四处走动了。 倒是不敢真的往谢颂华的院子靠近,但是路过的时候,也忍不住是往里头看几眼,希望能看到那个人。 蔡夫人也不知道筹集想要看到什么,但是总觉得会有某种机会隐藏在那个院子里。 所以她时不时地就会往这边转悠,连这里的几个婆子都认识了她。 闲的没事儿的时候,她便会带上点儿点心往这些婆子跟前来磨牙。 “王妃这段时间好像懒了许多哦!之前还常常往后面那院子里跑,听说也是一天到晚地在忙碌。这几日都没有怎么出门。” 一个婆子一边吃着蜜饯,一边像是在卖弄自己消息灵通似的,随口说起来。 另一个婆子便道:“怎么没有出门,不是天天都会出去一趟么?” 闻言先头那婆子便不由有些好奇,“对哦,虽然不如何在府里走动,但是最近好像确实是常常往外头去,不是说了,城里的那些东西都已经料理好了么? 这还经常跑出去做什么?要我说,还不如安安生生地待在王府里好,毕竟身上还带着王妃的身份,若是一个不好,给王爷带来影响。 没看到咱们知府夫人么?说起来也不算是做了多么离谱的错事儿,害怕打仗打过来,把钱带走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结果好家伙,听说朝中一堆人参蔡大人的,就是太子殿下都发了火,说是知府这个位子暂且放在咱们蔡大人身上呢!” 这个消息蔡夫人倒是真没有听说过,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竟然真的影响到了丈夫的仕途。 因而吃瓜子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有些紧张地问道:“是不是真的啊!咱们这里离京城那么远,消息还能传得过来?” 刚开始那婆子便笑着道:“你也不看看咱们这是在哪儿,咱们这是王府,京里的消息还能瞒得过我们吗? 可不要忘了,王妃的父亲可是当朝首辅呢!不过倒也不用如何担心,毕竟这里还有王爷,京里还有谢首辅,只要咱们蔡大人得了王爷的心,这官就丢不了。” 蔡夫人便忽然想起丈夫带着那柳姨娘四处走动的事情来。 纵然她做错了,可也是为了家里考虑,为了孩子们考虑,他竟然能就这样将自己丢在这王府里做下人不说。 还真的带着那个贱人招摇过市,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 既然这样…… 蔡夫人咬了咬牙,她还要替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蔡夫人便开始细细地盘算起来。 她将桌上自己带过来的吃食往前推了推,“我是个没有什么体面的,不如两位姐姐,日日都能见着王妃。 实不相瞒,我心里也着实有些想法,希望还能更进一步,在咱们大同,除了王府,哪里还有更好的地方叫我们这些人做什么营生呢! 若是能得了王妃的青眼,说不得回头往京城里去,也一并将我带了过去,那我可就真真是见了世面了。” 两个婆子闻言,不由相视一笑,然后同时笑了出来,“你这个人也着实有趣,不过我们也不笑话你。 毕竟听说你也没有来府里多久,自然不知道咱们府里的情况,整个王府,如咱们这样的人,得有一二百。 别说叫王妃看上你带你走了,想让王妃有点儿脸熟你的脸都十分困难,你语气想办法走王妃的路子,倒不如想想走府里管事们的路子,说不得还能混个小管事当当。” 这分明就是好处没给够,蔡夫人如何能不知道这一点,当即便从怀里拿出了几个钱来,“实不相瞒,我是有个妹妹在京城,也是给大户人家当仆人的,她也没有个儿子,我也没有后。 眼下我们都被困在后院儿,也不是个体面人儿,再没有说还能求什么恩典出去见亲人的。 所以想着若是能跟着王妃去京城,好赖我们姐妹还能见上几面,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当真是见一次少一次……” 说着她不由红了眼睛,语气里有些哽咽起来。 都是在伺候人的,都是这样的出身,蔡夫人的话立刻便打动了两个婆子。 她们脸上都露出同情的神色来。 其中一个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么个缘故,那我倒是可以理解了,不过这事儿也不大好说,你倒是可以试试,说不定还真有鱼跃龙门的那一天。” 另一个婆子也点头,随即便又道:“不过我倒是要劝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这毕竟是王府,王妃的身份与咱们天堑之隔。 说不定你在她面前路过百八十回,她也未必能看得见你,横竖顺其自然吧!” “两位姐姐放心,我也不是那等鲁莽的人,即便是想要做什么,自然也是规规矩矩的,断不敢作甚么叫王妃厌恶的事情。 只是希望两位姐姐能给我帮帮忙,制造制造机会,让我有多一些的机会渐渐王妃,这样哪怕最后没成,我心里也无憾了。”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拗不过心里的那点儿同情以及桌上多出来的一堆钱。 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笑着道:“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只要没有人追究也算不得什么,我们姐妹两个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 既然你将我们当个人儿,求到了我们的头上,大家都是一样的,岂有不帮一把的道理。” 说着又说了几句吉利话,什么若是有朝一日被王妃赏识,一定不要忘了她们云云。 这些都是大家熟知的套路了,蔡夫人自然也是满口的感激。 三个人相谈甚欢,干脆开了一小坛子酒,说着说着,就差拜把子认姐妹了。 蔡夫人摇摇晃晃地回自己的小院儿,跟两个人作别离开,等转过了一条小路,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醉态,眼神底下一片清明。 一趟蔡府之旅,让她气得晚上都不能睡着觉,只觉得自己一番心思都喂了狗。 这么多年,丈夫借着自己娘家才爬上去的位子,竟然半点儿不感激自己的好,如今还想着抬举那个贱人。 既然这样,她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尤其是当她知道那三百两银子还是凑的媳妇的私房钱时,越发气不过。 不就是想着攀上了宸王,所以不将她娘家放在眼里么? 既然这样,那她就看看,宸王这棵树是不是倒不了,若是倒下了,攀附着这棵树的藤能不能活! 第845章:不可能放弃 宸王的厉害,蔡夫人心里一清二楚,要对付那么一个人,别说她这辈子了,就是再投胎一次,也不可能做得到。 可是谁让宸王娶了那么个王妃呢!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能有什么本事,对付起一个谢颂华,她还是有把握的。 这样一个女子,又贪婪又短视,只要她能近距离地观察,一定能找到她的弱点。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眼下心心念念想要观察的宸王妃,甚至已经离开了大同。 如此前小青所说,独活给她找的地方着实不错。 眼下这边还是冬天,可这一处的气候竟然显得温暖得多。 “这后山翻过去,有好几眼温泉呢!连带着这里也比旁的地方更暖和些。” 翠柳一面收拾顾锦圆的东西,一面笑着道:“等天气好些了,咱们倒是可以一起去泡汤,奴婢还从来没有泡过呢!听独活大夫说,这种温汤对咱们女子来说是极好的,也不知道泡了之后能有什么样的效果。” “独活大夫说的断然是不会有错的,”小青就是独活的忠实拥趸,闻言立刻道,“她这一次过来,王妃的身子我也就放心多了。” 谢颂华正在窗边看医书,闻言便不由哭笑不得,“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大夫。” 独活刚好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来,便笑着接口道:“这么看来,是心里吃味儿了?” 她说着便拉过了谢颂华的手,随便搭上了她的脉搏,神色却不大好看,“你前两年寒气入体,虽然说已经被逼出大半,但是到底伤了些根基,这胎儿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从明日开始,你每日就绕着这个院子走上几圈,也算是强身健体了,另外就是寒凉的东西不要吃。” 谢颂华对于这方面的东西了解得远没有独活深,但是对她话里的意思还是十分清楚的,闻言也不由严肃了起来,“我都听你的。” 独活见她一板一眼的样子,不由笑着勾了一下她的下巴,“怎么忽然就这么乖了,看来还得是王爷,也是看着肚子里王爷孩子的份儿上才这般听我的吧!” 她一向喜欢调侃,谢颂华也习惯了,不予计较,转而从一旁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册子来,“这是目前各处药材收集及运输的记录,还有一些正在采买,少不得要多麻烦你帮着看看了,别人我也不大放心。” 若只是看账册的话,自然不至于要独活来,可是这药材不比其他,尤其是最近。 谢颂华发现有人在暗中破坏药材的收购。 针对每一样药材,对方可能会出什么样的手段,就要从这些数据里面来分析了。 每一种药材的产地,储存方式都不一样,用于各方面的病症也有极大的区别,别人就算是对着这个东西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独活收起方才脸上的笑容,面色凝重地接了过去,看了一半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看着谢颂华道:“你还是没有放弃那个念头?” 谢颂华诚实地看着她摇头道:“不可能放弃,这种东西,若是用不上那是最好,可要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就是救命的本事。 眼下不光是我自己的性命,还有王爷,还有跟着王爷的千千万万的将士,更何况,你在南疆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 南疆那帮人的心思可不光是大启这么简单,大荣也埋了他们不少的探子,眼下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而且目前看来,估计最迟明年初夏,南疆就要动了,到时候,京中又是怎么个动静,谁也说不好。” 独活看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眉头浅浅地皱了起来。 谢颂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无奈道:“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可既然来了,想来,上天自然有它的用意在,我也不会嫌他。” “这是自然!”独活叹了口气,“王爷已近而立,寻常人家,如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快参加童生试了。” 谢颂华不由惊讶地抬眼看向独活,“怎么觉得你这语气老气横秋的?” 独活听到她这话,脸上却是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来。 谢颂华虽然跟她不大熟,但是总觉得她这个笑容里另有深意,不由多看了两眼,“什么意思?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小青正好端了药进来,却没有给谢颂华而是捧到了独活的面前,“独活大夫,您先给看看。” 一旁的谢颂华不由含着点儿酸意道:“你来了之后,这丫头倒是对你更尊敬些,如今可是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忘记了?” 小青还没有开口,独活便笑着道:“你这倒也不用怪她,毕竟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小时候我还带过她一阵儿呢!” 谢颂华自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调侃而已,但是听到这话不由微微一怔,“带过她?” 独活脸上那种神秘莫测的笑容便又出来了,“你猜猜我多大年纪?” “啊?”谢颂华不由微微愣住了,她从来就习惯了,对女性的年龄保持该有的礼貌。 实际上打从她第一眼看到独活,就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女子。 至于年纪…… 独活看上去也就刚刚花信而已。 但是这会儿她这么问,就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还要方才她说的话,她带过小青。 小青比自己还大几岁,总不能独活才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带一个小不点儿吧? 小青抿嘴一笑,拿着托盘坐到了一旁。 谢颂华这才发现小青看向独活的眼神里,绝不仅仅是单纯的对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的崇拜和尊敬。 “你……” 谢颂华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既然您这么说,那估计我也猜不着,要不然,还是你告诉我吧!” 独活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得多了几分重量似的,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而又是莞尔一笑,然后才转向谢颂华道:“其实我一开始,是跟在娘娘身边的。” “娘娘?”谢颂华挑了挑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娘娘”指的是谁。 “就是王爷的生母,”直到这会儿,独活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和她容貌不大相符的慈爱的表情,“也就是太祖皇帝的珍妃。” 谢颂华微微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头一回有人跟她说起萧钰的母亲。 谢颂华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问萧钰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她下意识地就觉得那是一段尘封的历史,也是很久很久以前,早就已经被人可以掩盖的东西。 至于那位太祖皇帝,以及珍妃…… 似乎没有人与她说过。 萧钰是遗腹子,也就是说,他出声的时候,太祖皇帝就已经不在了,至于那位珍妃…… 谢颂华忽然感觉有些发冷,皇位都已经传下去了,她一个弱女子,竟然带着先帝唯一的血脉,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也是她潜意识里不敢去问相关事情的真正原因。 可是眼下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告诉她,她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所以,谢颂华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珍……母妃她……” 第846章:不学也罢 说着她又住了嘴,她发现她竟然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方式来称呼那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 独活一眼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道:“就这样称呼没错,娘娘若是知道了,必定也是高兴的。” 她思索了一下又道:“当然,若是你能称呼她一声‘母亲’的话,我想娘娘是更高兴的,毕竟她是在过世之后才被追封为妃的,在此之前她不过是太祖皇帝的珍嫔而已。” 独活是这位珍妃娘娘跟前的人,可是在独活的嘴里,她听着,似乎并没有多少丫鬟对主子的那种应有的恭敬,尤其是……在珍妃都早已经仙逝的情况下。 好像是看穿了顾锦圆心里所想,独活笑着道:“娘娘就是这样的人,她不是你们大启的什么贵女,我跟着她也是从前的一番机缘巧合,并不是娘娘家的家仆。 原本我与娘娘是姐妹相称的,但是后来她决定入宫,我不可能跟着她进去,所以就以宫女的身份和她一同去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 随即谢颂华又觉得而有些疑惑,若是如此,为何感觉萧钰对独活并没有太多的尊敬,按道理来说,独活既然与珍妃是姐妹相称。 那至少在萧钰面前,独活应该也算是个姨母之类的长辈才是。 她自然而然地就问出了口,“那……王爷是一直知道的?” “知道,也不知道,”独活的回答又有些玄妙起来,“王爷知道我一直跟在娘娘身边,也知道我是被娘娘派到他身边的,但是在此之前的事儿,他并不知道。” 这里头必然又是一段故事,谢颂华此时心里充满了对那位珍妃的好奇,因而也不过多地发散思维。 只拣着重要的问,“那姑姑这会儿告诉我是……”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谢颂华自然也要改变态度。 从小青那里得知的情况,以及独活将她所有的东西毫无保留地留给了她,谢颂华内心里对她是十分信任的。 独活显然有些意外她如此迅速地转变态度,错愕了一瞬之后,便笑着道:“若是娘娘知道你是个这样的性子,估计也会很高兴。” 大概是提起了从前的事情,独活的脸上多了两分惆怅,随即才道:“实际上,如今我已经年近四十了。” 这个答案着实让谢颂华吃了一惊。 一旁的小青显然早就已经有些心理准备,然而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瞪大了眼睛。 两个人上上下下地将独活的脸仔细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才一起摇了摇头,显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谢颂华立刻便想到了蓝田,“那你这和蓝田……” “不一样!”独活笑着摆手,“虽然看上去很神奇,实际上也确实挺神奇,可我这个,也不是什么不可复制的法子,若是足够幸运,又或者上天真的有意,也是能再试一次的,至于那个姓蓝的小子……” 提到蓝田,独活脸上带了几分不屑,“阴私手段,不学也罢!” 谢颂华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脱口而出,“所以,姑姑你本来就是南疆人?!” 独活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谢颂华随即想到了更多,“难道……珍妃娘娘她……她也是?” 独活轻轻点头,“所以,你知道为何,南疆就只能我去,别人去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谢颂华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好像有什么一幅画卷缓缓地在她面前展开。 独活也没有隐瞒更多,“南疆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那里没有春夏秋冬,万物蓬勃生长,不管是植物、动物、亦或者那些五彩斑斓的菌子,都是一年四季都有的。 那个地方的神奇之处还在于,那里是一个天然的隐蔽场,因为那里的树林里都带着厚厚的瘴气,瘴气里面生长着许多别处根本见都没有见过的毒虫异兽,别说外面的人了,就是南疆人,也有许多是不认识的。 所以南疆的生活环境既很好,又很坏,好处是似乎这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地方,四季如春,不用遭受严寒酷暑。 坏处是南疆人自己都需要十分小心地生活,才不至于什么时候忽然就死于某种毒物。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南疆人似乎天生就对于用毒很有一些天赋,大家中毒,也用毒,甚至发展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厉害,而后便演变除了毒蛊。” 谢颂华没有去过南疆,但是这两年她一直都在研究毒蛊,所以对于独活说的事儿,完全可以理解。 “听说当年太祖皇帝就曾征战南疆,而且是几次出兵,最后才将南疆的自主权拿在了手里。” “不过是大启的美化罢了。” 独活对此似乎颇有些不屑一顾,她笑着道:“南疆那个地方,里头的人难出来,外头的人也难进去。 太祖皇帝确实是一代英杰,在打仗这件事情上同样十分英勇无双,可若说要征战南疆,说实话……还是差了些火候。” 小青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独活,谢颂华也不敢随意插嘴,难得能够听到过去的事儿。 独活显然是想要将从前的事情全部告诉她,所以也没有卖关子。 “不过,有一句话叫,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南疆也一样,南疆的王权一直都在争夺中产生,只是大面上还是和你们大启一样,立嫡立长,或者遵照遗诏,不同的是,在南疆,圣女也可以继位。” “圣女?!”谢颂华忽然听到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称呼,不由自主地反问了一句。 独活点头道:“也就是你们这里所说的公主,不过我们那儿叫圣女,且我们所谓的立嫡立长基本上就是个说法而已。 历任君主,并没有谁是真的遵照立嫡立长这个规矩来挑选继任者的。” “那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神的指示。” “啊?”陡然听到一个这么玄乎的方式,着实有些出乎谢颂华的预料,“这……该不会是灵教吧?” 谁知,独活竟露出一个她真聪明的表情来。 谢颂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还真是啊!” 毕竟在她的观点里,这个什么灵教简直和邪教差不多了。 若是撇开那个装神弄鬼的国师的话,她还不至于如此反感,毕竟在后世也有佛教和道教。 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寄托希望的一个象征罢了。 可是在这个时代生活得久了,她越发觉得那个灵教很有问题,总觉得似乎许多事情都与他们能扯上关系。 最要命的是,国师竟然能够左右一个国家的朝局,甚至拿捏君主的生死。 独活看她的样子,不由笑着道:“不然你以为灵教是从什么时候传进大启的。” “你是说……”谢颂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灵教是……珍妃娘娘传进来的,那……那她该不会正好是那会儿南疆的圣女吧?” 独活脸上的欣赏越发明显了,“果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第847章:万一真的有呢? 这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吗? 谢颂华只是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她总觉得而眼下她好像要揭开一个什么秘密了。 这让她有些不大敢面对。 独活笑着道:“当初娘娘在南疆皇室遭遇了不少人的暗算,老君主年纪已经大了,除了娘娘并没有其他的孩子,但是王叔们的势力却十分强大,若是要跟他们争的话,娘娘的胜算实在不大。 但是若就此拱手相让,娘娘也十分不舍,毕竟她是看着君主如何殚精竭虑地带着南疆的子民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 其实听到了这里,谢颂华已经大致地猜到了后面的事儿。 果不其然,独活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候,正是太祖皇帝意气风发四处征战之时,大启的疆域也越来越大,四周的各个小国都没纳入了大启的版图之内。 这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帝王,南疆这样的地方,不可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不管是不是圣女继位,与大启的一场大账也再所难免。 所以圣女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决定与太祖皇帝联手,但是南疆只是对大启称臣,并不纳入大启的版图。 交换的条件便是娘娘入宫,做太祖皇帝的妃子,她会竭尽全力帮助太祖皇帝,将南疆拿下,让南疆臣服于大启。 但是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娘娘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必须要回到南疆,成为南疆的王。” 谢颂华倒是能够理解珍妃当时的想法了,“如此一来,不管是对南疆来说,还是对大启来说,如此一位南疆国王,都是两国和平的关键。 实际上真正得利的人是两国的百姓以及早就已经征战多年的大启将士。” 独活轻轻点头道:“没错,果然王妃最能体谅娘娘当时的心情,只是谁也没有办法与天相抗,有些东西早就已经注定了,不是人力能够更改的。 谁知道后来就出了事儿,具体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时大王叔联合了灵教的教主,有了血祭之法,硬生生给南疆和大启都改了命。 娘娘虽然有所察觉,但是已经晚了,根本就没有来得及阻止,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听到这里,谢颂华不由皱紧了眉,总觉得事情往她不能理解的方向去了,“等一下,什么叫改了命?什么一发不可收拾,姑姑能不能说得清楚明白些?” 独活看着面前的女子,语气里带了几分惋惜,“你不在那个时代,不知道那个时候大启的辉煌。 与如此是截然不同的,别说大荣了,就是没有被打残的大荣,也不敢有如今的气势。 那会儿,大启是所向披靡的,你以为这仅仅是太祖皇帝的威名么?你可知道,太祖皇帝有六个成年的儿子,而且个个骁勇善战,在那南征北伐的日子里,太祖皇帝和他的六个儿子,一起缔造了大启的神话。” 谢颂华目瞪口呆,当初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她清楚地知道,原主谢颂华的脑子里对于当代的基本历史是不清楚的,所以她特意恶狠狠地补了补课。 可是并没有从有关的史料里看到这些。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隐约有提到过,太祖及其子如何骁勇…… 并没有详细地说明有几个儿子,如何征战四方,难道…… “那……那六位皇子……” 独活看着面前年轻女子的脸,忽而笑着问道:“王妃是不是从来都不相信灵教,似乎也……” 她的视线从谢颂华的屋子里扫过,“也从来没有看到过王妃对灵教的一点儿信仰的痕迹。” 谢颂华诚恳地点头道:“我对这些东西都不大相信,也不光是灵教而已。” 独活朝她眨了眨眼,“可以跟我说说是为什么么?” 谢颂华耸了耸肩道:“大概我更相信,人的一切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吧!” “那若是发现身边有一些自己解释不清楚的诡异的事情呢?” 谢颂华毫不犹豫道:“一切不能解释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人类对未知的探索目前还不够深罢了。” 她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似乎说得太满了。 说起来,她穿越不就是一个位置的事情么? 虽然她一直觉得或许是和某种自己不知道的量子磁场有关。 时空穿梭或许可以运用有关虫洞的理论来解释。 但是她穿到了一个原本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存在的人身上又怎么就解释? 她解释不了。 所以只能跟自己说,大概是因为哪怕是在后世,科学也还没有发展到能解释一切的程度。 因此她才没有想到任何合理的原由。 但随即她便想到了玉如琢。 玉如琢出现在自己的指环中,难道还是可以用这套理论? 这些问题并不是没有出现在谢颂华的脑子里过,只是她下意识地就将这些想不清楚的事儿抛到了一旁。 眼下忽然被独活这相关的话题牵扯出来,她才感觉到自己内心里的一丝惶恐。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她活过将近三十年的前世,那个世界的法则和这个世界是不是一样还十分不好说。 万一真的有呢? 万一真的有一些不能以常理推论的力量在呢? 独活似乎是看穿了她言语中的犹豫,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指着她手上的那个指环道:“王妃似乎很喜欢这个指环,从来也没有见你摘下来过。” 这话让谢颂华的心里惊涛拍岸,她极力压抑住自己此时心里紧张的情绪,干干地笑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揉了揉手指上的指环,“是一位故人相赠,所以……就一直带着了,也算是个念想吧!” 独活脸上的笑容像是能看穿一切似的,但是她并没有再说什么。 而是转过了话题,“我不知道那一场血祭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是那一次,我们南疆的大教主死了,同时死的,还有太祖皇帝的六个儿子。 南疆因此也就成了一块大启吃不到嘴里的肥肉,至于你们大启人写的那些书上的内容,都不过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毕竟,不管我们南疆如何势弱,失去了大部分战力的大启,也没有办法再多踏进去一步。 同时我们南疆的人,也没有心思往外迁徙,你们大启的记载上,想要怎么编撰的,都没有关系。” 谢颂华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有些发干,她下意识地端起了旁边的茶杯,也顾不上那里头的茶水都已经冷了,喝了两大口之后,才终于问出来那个自己很想知道的问题,“太祖皇帝的那六个儿子,也就是王爷的六个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独活摇了摇头,谢颂华以为是她不清楚里头的内情,谁知她说出来的话却是,“不是六个,那六个只是在你们大启十分有名罢了,太祖皇帝一生有许多女人,同样他也有许多孩子,实际上,除了那两个能征善战的皇子之外,其他尚未成年的皇子,也无一例外,全部在一年之内殒命。” 第848章:绝后 若不是此时正是青天白日,谢颂华简直以为自己此时是在梦里,眼前独活是那种恐怖的梦境里的讲述者。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就连一向都有些叽叽喳喳吵闹的小青都显得十分安静。 过了许久,谢颂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血祭大阵,直接让太祖皇帝绝了后?” “你这个说法,比较准确,”独活轻轻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遗憾之色,“我见过那几位皇子,着实都是人中俊杰。 想来不管是哪一位帝王,都会希望自己能够多生几个这样的儿子,所以,若是没有那件事情,别说南疆了,恐怕大荣也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只不过,事情没有什么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灵教才进入大启。” “这件事情,太祖皇帝不知道?” 谢颂华觉得有些说不通,这个时代人可不都是她,所谓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样的圣人之语,都只有一部分人相信。 对于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家里但凡有一件相对来说重要一点儿的事情来说,都会拿出香烛来拜拜。 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就算是太祖皇帝,就算他再如何骄傲,也不可能不往这方面想。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还会让那灵教进入大启来传教? 独活替她解释了心里的疑惑,“这只是灵教进入大启的时间,并不是在大启发扬光大的时候,实际上,太祖皇帝对于灵教的进入,态度十分强硬。 那个时候,他受绝后的影响,已经变得十分暴戾,同时多年征战在他身上留下的旧伤也开始复发。 此时的太祖皇帝就如同一只发怒的雄狮,对于所有灵教出现的影子,都给予最大的压力,可以说,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视灵教为邪教,只除了一个人例外。” “谁?” 实际上谢颂华这会儿已经隐隐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只是她有些不敢确定,所以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景帝!” 果然如此。 “做出这么大的事儿,南疆也并不是没有代价,血祭大阵本来就是欺骗上苍的一种秘法,原本就是在跟恶魔做交换。 所以,南疆也因此而陷入了混乱,便有人趁着这个机会逃出了南疆,进而暗中散步太祖皇帝绝后的秘密。 虽然因为太祖皇帝的血腥手腕,这样的流言并没有大范围光明正大地传播,可是想要知道的人总有他的法子。 例如那位景帝,他本来就是太祖皇帝的亲兄弟,而且一直以来表现得如同一个仁人君子,这样的人,最是容易得到人信任的,哪怕是暴戾的君王,也下意识地会相信这样的人。” “所以……景帝也使出了法子,与灵教的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最后才坐到了那个位子上?” 独活点了点头,又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这都是我后面推测的,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如此。 景帝是后来的皇帝,所有的史官都在替他做事,我只是从他后来对宫廷里头的清洗猜测出了这一点。 不过就算是猜错了,我估计也差不太多,毕竟,他登基之后的第三年,便开始相信灵教,并且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后来还将灵教奉为国教。” 对于这种宗教之类的事情,谢颂华没有多少了解,前世她就不相信。 来了这里之后,更是觉得这就是一种封建迷信。 眼下她也不在意显得自己是不是太没有见识,所以她直接开口问道:“景帝将灵教奉为国教,你们南疆在这里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怎么还会认为灵教是我南疆皇室手里的棋子?” 这个反问将谢颂华问蒙了。 “你想过没有,从前的南疆也只是灵教的一个信徒而已,只不过如今这灵教的信徒增加了一个,那就是你们大启。 在这样的关系下,又哪里来的南疆从这里获得好处呢?” 竟是这样。 谢颂华想起自己在这里看到的事情,因为有国师在,大启的人对于灵教很是信奉,相对于后世对佛教的信奉,可要虔诚多了。 一般人家,一年总要有两三次全家一起去教观里上香祈福,这都是去送钱的。 更不要说那些大户人家,哪怕主人家不好亲自出面,也会派遣自己的心腹代为致意。 大户人家的钱就更好赚了。 而后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总要请那些灵教的灵师帮忙做一做法事,红事白事,都是如此。 如此又是一个进项。 原本顾锦圆想的是,南疆利用灵教这个大杀器,默默地侵入到大启的民众之中,如此一来,不但能够将大启的民众自上而下的洗脑,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赚取大启百姓大笔的银钱。 可如今从独活的嘴里听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那么问题来了,灵教获得的那么一大笔钱都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直接让谢颂华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怎么?觉得害怕了?” 独活的声音忽然想起,将她吓了一跳,但是她认真地点头道:“确实如此。” 随即她想起一个更加重要的事情来,“姑姑,你先是跟我说了南疆的蛊毒,又说起了灵教,难道这二者之间……” 独活轻轻点头,“你果然能想到这上头。” 可是这个答案让谢颂华十分不解,“蛊毒的事儿我都能理解,甚至我还能大致地说出这里头的原理,可是你说的这个灵教……” “不对!”独活打断了她的话,“你仔细想想,你真的能说得清楚关于蛊毒的原理吗?别的我不说,就说你屋子里的那个蓝田,你什么时候弄明白过他身上的事儿。” “那只不过……那只不过……” 那只不过是因为她学习这个东西的时间还短,还有好些南疆才有的蛊毒她并不清楚而已。 可是看着独活那双沉静的眼睛,她发现自己的话说不出来了。 难不成,这二者之间真的有联系? 简直就像是一个上古时期的传说。 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会有那种难以解释的超自然的力量。 独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想来你一时半会儿也有些接受不了,不过这没有关系,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那咱们就慢慢地理解。 横竖时间总在这里,我如今没有别的所求,只希望王爷平安,这是娘娘最后留给我的任务。” “王爷……”谢颂华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王爷……也是太祖皇帝的儿子。” 独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来,然后轻轻点头道:“是啊!王爷也是太祖皇帝的儿子,当初的那场血祭大阵,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启动的,也不知道其中又是被谁动了手脚,让王爷得以保存。 更没有人知道,那大阵到底结束了没有,到底王爷,有没有逃过这一劫。” 第849章:可不可信? 谢颂华有些浑浑噩噩,她像是有些听不懂独活的话,又像是将她每一个字都听到耳朵里去了。 只是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消化。 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似的,“姑姑,你是说……王爷可能……还在那个什么诅咒当中?” 独活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点头,“你这个词儿确实更为准确,这种东西,可不就是一个诅咒么! 只是我也不知道,王爷到底有没有逃过那个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谢颂华的错觉,她感觉独活的目光似乎在她手上的指环上停留了一下。 但是当她认真看过去的时候,又见她看的是自己衣襟上的绣花。 “这是你那个丫鬟给你做的衣裳吧?” 大概是想要缓和现在的气氛,谢颂华也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点头道:“是啊!幸好还有个翠柳不然我们这里,倒是没有一个会针线功夫的,回头连衣裳破了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话题忽然扯开,外头的天空好像都变得更亮了一些,独活笑着道:“我方才说的那件事情,实际上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东西……不要轻易去碰。 若是你真的将那些东西运用于战场,不光是人命的问题,还有可能会损伤你本身的气运。 你如今已经有了孩子,身上带了另一个人的性命,越发要谨慎一些才行。” 顾锦圆也随即看向自己的肚子,咬了咬牙道:“多谢姑姑替我想着,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答复你。 实际上,若是可以,我也不希望会走到那一步。“ 她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独活自然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罢了罢了,我还是往后山去找找药材,这个地方有好几眼温汤,周围的环境与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大约能找到些珍稀的东西。” 谢颂华便想要站起来送她,却被她按了回去,“你现在就好生养着,最好不要出门,再着了寒气,是咱们两个人受罪。” 想到自己的身子,谢颂华果然又连忙坐了下来,“那姑姑早些回来。” 小青也想跟着出去,又有些不敢。 谢颂华连忙将她打发了,“这里又不是没有别人,还有好些暗卫在呢!更何况姑姑在外头也有布置,你就跟着去吧!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小青果然高兴,蹦蹦跳跳地就跟着出去了。 在独活的面前,小青的性子变得开朗了许多,也活泼了许多。 等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了,翠柳才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地问道:“王妃,方才独活大夫说的话您真的相信吗?” 这话问得谢颂华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在今日之前,她心里对独活实际上十分信任。 可是今天她说的这些话,着实太过于匪夷所思,而且所包含的信息量也太大了,让谢颂华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 她不由抬起头来看向翠柳,“那你觉得可不可信呢?” 翠柳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主子竟然会将这个问题抛回给自己。 不过她倒是冷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奴婢只是觉得这些事儿闻所未闻,而且独活大夫说的那个什么血祭大阵,听着就有些叫人瘆得慌……” 她的目光落在谢颂华的肚子上,“不管怎么说,如今王妃您还怀着孩子,这样的话,倒是不好多跟您说的,若是奴婢的娘在这里,一定会说这样说话十分不吉利。” 翠柳这角度倒是有些刁钻,谢颂华的心情却是好了不少,她伸了个懒腰,“罢了,咱们这般猜测,猜测来猜测去估计也得不到一个正经答案,罢了,先将这些都放到一旁,你扶着我出去走走吧! 眼下外头太阳起来了,披个大氅出去也不会冷到,倒是一直坐在这里,我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大舒服。” 翠柳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奴婢也觉得是,眼下这里又安全,风景又好,空气又好,着实是该出去散散心,日日闷在屋子里,人都要闷坏了。” 这个时候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这一片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从院墙上头往外看,可以看到远处的雪山顶。 谢颂华的心情果然好多了,她朝京城的方向看过去,“也不知道我爹娘怎么样了,新找的那个地方生活起来倒是方便许多,可我就怕东宫里那个起什么坏心思,若是叫她找上了,怕是麻烦不断。” 翠柳宽慰道:“虽然是换了地方,但是二老身边还有暗卫呢!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他们又不是傻子,自然会给咱们传消息过来的,您就不要多想了。” 说着又笑着道:“再说了,如今那一位还忙着在宫里建立自己的人脉呢!太子妃和赵侧妃都没了,东宫眼下就是她的天下,可是她到底根基不稳,齐家又是个扶不上墙的,咱们府上,老爷又不是个拎不清的,估计她这会儿巴不得跟江家老爷太太撇清关系,省的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坏了她的好事儿。” 谢颂华一想,这还真是江淑华的风格,便笑着道:“你倒是将她的心思拿捏得准。” 正如翠柳所想,此时的江淑华确实没有心思去管什么江氏夫妻。 如今东宫后院儿虽然没有人真的说什么,但是所有的事情还是拢到了她这里。 是太子亲自将东宫内务的对牌拿过来的,“这后院儿的事儿,孤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理会,既然暂时没有人能做这件事情,少不得还要请你多费点儿心了。 如今这里里外外,孤看过去,就只有你一个人还堪当信任,你可不要也同她们一样……” 后面的话,太子没有说下去,但是江淑华听明白了,太子这是真的对她们那几个人失望了。 江淑华脸上露出几分愁苦之色,并没有推辞掉那对牌,只是心疼道:“殿下,不管怎么样,妾总会陪在您身边,只是……妾心里最挂念的还是殿下您的身子,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殿下越发消瘦了,妾看着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太子如今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似的,别说宠幸这后院的女子了,就是前朝的事情,他也懒得搭理。 好在这个时候距离元宵节还有一段时间,尚且能够松快松快,外头那些事儿也到不了他面前。 不过在这繁忙的情况之下,还有一件事情,是太子乐此不疲,真正还费着心思的。 只是这样的事情隐秘,除了跟着太子的贴身太监,没有其他人知道。 太子每日里只是在书房里消磨时光,偶尔作画,画的都是赵明溪,偶尔便是看看长郡主。 其他的时候,他只去一个地方,那就是书房旁边的偏院儿。 一般来说,他到了偏院之后,首先会在门口拎上一一坛子酒,那也是他让宫人早早地就准备在那儿的,然后才慢慢地往里头走,推开大门,走到里头的柜子前,触动机关,走进出现在地面上的洞口。 第850章:后悔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就只有一个。 太子穿得也不是他平日里穿着的太子的服饰,而是一身深青色的撒曳,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这样穿。 只是穿着这身衣服的太子,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噩梦。 比如此时被困在此处的赵月蝉。 这偏院的地底下就是一间暗室,没有任何窗户,也没有任何光线,就是那个洞口,也传不进一点儿光线进来。 但是当太子的手在台阶旁边的墙壁上一按,暗室四面墙壁上覆盖着的一层薄布就自动地往两边撤开了,露出里面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出来。 看着十分奢华,但同时也十分诡异。 因为这样强烈的光线之下,这个暗室几乎纤毫毕现,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地上的一切,包括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粘稠的血液。 而此时暗室的另一端,一个“人”被挂在墙壁之上。 实际上那边已经看不出是个人了。 四肢虽然被禁锢着,但是那四肢扭曲的形状,正常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得出来。 太子从墙壁上拿下了一根布满了倒刺的长鞭,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了那人的面前,“死了?” 极轻极淡的两个字从他的嘴里飘出来,与平日里太子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像是从地狱里某个恶鬼的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对于被绑在墙上的人来说,这就是恶鬼。 铁链的声音响动,那“人”艰难地抬起头,当她看到面前的太子时,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的脸瞬间抽动起来,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 “不……” 可是随着她的挣扎,四肢传来的剧痛让她无法又忍不住哀嚎。 “殿下,殿下……” 那人的声音极度嘶哑,在夜明珠的照射下,似乎能看得清她脖子上有几道深深的伤疤。 太子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着手里的长鞭,“如何?今日觉得一切可都还好?赵月蝉!” 赵月蝉已经被关在这里将近十天了,自从小年宴之后,她就被带来了这里,原本她还有些高兴,毕竟不用去慎刑司,她以为这是太子对她的顾念,以为是这几个月来两个人之间的温存并非全然是因为那个药。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相对于这里来说,慎刑司可能原本是她可以去的天堂。 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子这样的一面,甚至可以说,她就没有想到过这世上还有这般恶魔似的人。 除了自小就在恐怖故事中出现的东厂和锦衣卫,她根本就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第三个同那两个地方一样可怕的所在。 如今她的眼睛已经不怎么能看得见了,可她稍微抬起脸,便似乎还是能看得清那上面一排排的刑具。 那些让她不寒而栗的东西。 而这些,她已经试过多遍了。 她听到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神经上,她听到自己发出暗哑的声音,“殿下……” “闭嘴!”太子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赵月婵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便是扯动伤口传来的剧烈的疼痛。 她已经不知道这种痛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觉。 阴影压了下来,赵月蝉非常用力地抬起头,只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人抬起了手,然后他手里鞭子靠近手柄的地方便抵在了她的下巴上。 鞭子上尖利的钢刺扎进了她的皮肉里,她竟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畅快,好像这微不足道的疼痛感,将她身上剧烈的疼痛都冲淡了似的。 “你还活着!”太子的声音从上头落下来,带着漠视一切的味道,可偏生里头又藏着浓浓的蔑视,“真是该死。” 赵月蝉轻轻摇头,蓬乱的头发上满是血污,她的身上还穿着小年宴时的那件衣服,茜素红的宫装,只是此时这一身衣服上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只是粗粗地挂在她的身上。 她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是一直待在这个环境里的缘故,但是她能感觉得到,能感觉得到血污黏在身上,一层接着一层,慢慢地变干,然后又添了新的上去。 “殿下,您饶了我吧!”赵月蝉这句话几乎是没有过脑子就说出来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求饶有什么用。 可她眼下只想说点儿什么,或者,说点儿什么能让眼前这个人心情好一些,他能放弃对自己的折磨。 但这只是幻象罢了,太子看着她那张脸,像是在看一件什么稀罕物似的,“原来,你的嘴唇,竟跟她挺相似,我一直没觉得你们姐妹竟有相似之相。” 到了这里,赵月蝉如何不知道眼下这个人发疯的真正原因。 她虽然难以相信,太子竟然会因为赵明溪这样发疯。 毕竟在她入东宫之后,并没有发觉太子对赵明溪真有多深的感情。 可是如今事实证明着一切,最开始的几天,他几乎是一边咒骂着她一边磋磨她,而那些咒骂的话语,都与赵明溪有关。 因而听到这句话之后,赵月蝉像是看到了救赎的曙光,“殿下,我是太子妃的妹妹啊!姐姐一向都很疼我的,我做错了事儿,我去给她磕头道歉,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殿下看在姐姐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从此以后,我潜心修行为姐姐祈福,这辈子再不踏出大门一步,我为姐姐供奉一生,用来忏悔,殿下……” “可是你怎么配呢?”太子低低地问出一句,然后在赵月蝉反应过来之前,手起鞭落,一鞭子抽在赵月蝉的脸上,然后好不在意地扬鞭,鞭子上的倒刺直接从她的脸上剜下了一块皮肉来。 “啊……”赵月蝉忍不住失声尖叫,可是她的嗓子早在进来的第一日就被弄哑了,所以只看得到她张着嘴巴,间歇性地发出一两声短促的声音,如暗夜里的老鸦。 “你不配有任何一丁点的地方与她相似,既然这张脸上有,那就先毁掉。” 太子冷冰冰地说着,然后一鞭又一鞭地抽在她的脸上。 到后面只听得到锁链的响声,证明着被锁在墙上的人还活着,而太子则在一声声的鞭声中畅快大笑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月蝉整张脸都已经彻底毁了,他才乏力似的停了下来。 锁链声还在继续,赵月蝉快要失去意识,身体却还在不停地抽搐着。 她完了! 残存的理智在告诉她,可她好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不可能和赵明溪一样,她也是赵家的女儿,她也如此美貌! 明明太子不喜欢赵明溪,为何现在却要为了她而如此报复在自己身上? 然后她就感觉到太子靠了过来,用压抑着的有些令人可怖的声音响起,“告诉孤,是谁?是谁教了你这个法子? 是谁指使你做的这一切?那药连孤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明明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癫狂,可是赵明溪却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压抑着的渴望。 第851章:万蚁噬骨 赵月蝉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灵魂都在颤抖,那是因为恐惧。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疯狂,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现在面临的是什么。 可是…… 她无法给出答案,是母亲给她联络的那个人,是母亲给她找来的药。 可是她只有母亲了,这个世上只有母亲还在乎她…… 赵月蝉一直在不住地颤抖着,她垂下了眼,根本不敢再看面前的人。 “不说?” 太子的声音极轻,那声音像是直接落在她的耳膜上,如同一把利剑似的劈开她的脑壳。 明明听着语气没有半点儿吓人,可就是让人打从心底里的恐惧。 赵月蝉不知道这句话之后,意味着什么事儿在等着她。 她感觉自己心里的那根弦快要断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赵月蝉睁开已经疲惫不堪的眼睛,费了极大的劲儿,才看清了自己面前的琉璃瓶,朦胧中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里头蠕动。 “你不是喜欢玩虫子么?”太子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孤忽然发现,你这个想法似乎不错,孤竟也挺感兴趣。” 赵月蝉脑子已经快要糊掉了,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然后她便看到太子将那琉璃瓶的盖子打开了,里头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那瓶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挤了出来。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瓶口的东西忽然奋力飞起,直接朝她扑了过来。 赵月蝉的思绪已经迟钝,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瓶口。 但是很快,她就尖叫起来,当然这尖叫也只是她意识里的尖叫,实际上她发出来的声音仍旧是那般嘶哑,如同一只濒死的野兽。 她从未想过原来在自己以为的极限之后,竟然还会有更加明显的痛觉。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词,万蚁噬骨! 那一点点极细极细的痛觉,像是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头皮里,疼得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锁链在哗哗作响,赵月蝉整个人像是被谁洗锅了一遍似的,她终于忍不住沙哑着喉咙尖叫着求饶。 “我说,我说,我全部都说!”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脑子里的东西像是长了脚,自动地就从她的喉咙里跑了出来。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脑子深处一句一句地爬出来的似的。 良久,太子才终于冷笑了一声,却是转身就走。 眼看着她那般挣扎的样子,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狰狞来,“你就受着吧!东厂最新研究出来的东西,据说熬个十天,这些小物,能让你干干净净的,剩下一具完整的骨架。” 欣赏着那张早就已经血肉模糊的脸,太子扔下一句“这是你该受的”就狞笑着扬长而去。 剩下的就只有这地牢里那沙哑的嘶吼声。 当暗门扣上,一切便都如同无事发生。 宫里依旧冷冷清清,太子一路闲庭漫步,身后远远地坠着两个小太监,谁也不敢上前。 跟着伺候久了,都知道殿下从那间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心情是最糟糕的,谁这个时候凑上去都是找死。 轮值的侍卫们,远远地就开始跪下来行礼。 这座宫城,越来越像他的宫城了。 一路走到慎刑司,负责慎刑司事务的大太监早听到了消息跪在了门口,顾不上地上雪厚,一直等到太子到了面前,都没敢动一下。 “怎么?今天死了几个?” 大雪天里,太监的头上已经是一层接着一层的细汗了,战战兢兢地跪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躲不过,只好磕头道:“殿下饶命,这几个着实是不经折腾,今儿……全没了。” 果然,这话一出来,太子身上戾气全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太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你就是这么当差的!” 太监被踹翻在了地上,又飞快地爬起来跪好,磕头不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太子却没有理会他,径自往里面走。 太监吓坏了,一边弓着身子追上去一边道:“殿下里头腌臜,殿下千金之躯,不能进去啊!” 一面说又一面吩咐人将那几个人的尸首抬出来。 慎刑司的大院儿里,早就已经有玲珑的宫人将火把点了起来,又有人去太医院传太医。 等那一句句尸首整整齐齐地摊放在了地上时,轮值的太医也一路跌跌撞撞地被拽了过来。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服毒而死。 此时距离小年宴已经过去十天了,而这些人却能在今日服毒而亡。 太子怒极反笑,“好一个赵家!果真是好手段!” 在场没有任何人敢吭声。 这涉及到宫廷秘事,他们自打入宫的第一日起就知道最要紧的是什么,这个时候只恨不能自己没有在场才好。 等太子离开这里的时候,江淑华也收到了消息。 明月脸都还是白的,看着窗边下棋的女子好半晌也没敢吭声。 “怎么了?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江淑华幽幽地落下了一颗子,抬眸看了自己跟前这个大宫女一眼,“不是早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如今你既然在我跟前最为得用,就不必如此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明月又看了江淑华一眼,确定主子这会儿心情似乎不错,这才敢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口,“主子,这……殿下会对赵家如何吗?” “不会!”江淑华半点儿没有隐瞒,“那毕竟是太子妃的娘家,就凭太子妃如今风光大葬的架势,殿下也不会在她脸上抹黑。” “那……” “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再落下一子,江淑华将对面人的死棋捡了起来,“虽然眼下不会对赵家做什么,但是不代表不会对赵家人做什么,这恩怨一层接着一层,就咱们太子妃与殿下之间的那点儿情谊,也经不起消磨太多次的。” 这话说得明月似懂非懂,但是看主子老神在在的样子,直觉里就觉得江淑华说的不会错。 “谢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过来吗?” 提到这个,江淑华倒是着实有几分气了。 谢家那群贱骨头,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如此认不清情势。 昨日乾元宫里有叫了几个太医过去,那个老不死的说不定就撑不住了,眼看着东宫都成了她的天下。 到时候坐上那个宝座,也不是没有机会。 可是谢家到这个时候还认不清形式,她特意下了帖子过去,竟然都没有一点儿动静,就着实叫她气恼了。 实际上谢家倒也不似她想的那般油盐不进,就比如谢老夫人这会儿就十分苦恼。 最后只能恨声将那帖子摔在了桌上,“真真是要命,怎么这东宫里的人都一个个如此不成器?竟让她得了头筹!” 底下的安氏也满脸忧心,“母亲,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江淑华……咱们这是不是算得罪透了啊!” 第852章:不让她坐上去不就好了 谢老夫人闻言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不会说话就莫要开口!” 安氏闻言便撇了撇嘴,果真不敢开口了。 余氏则忧心忡忡道:“大嫂这话虽然不中听,可说得也没错,江淑华的性子着实不好说,一向是睚眦必报的,之前在府里就闹出那么多的事儿来。 若是真的登上了那个位子,以她在殿下跟前得宠的势头,恐怕往后咱们家真的不好做了。” 老夫人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要不然也不至于此时烦躁成这样。 “这也是老天爷故意要为难咱们谢家,当初那么多人围着,好端端的生个孩子就能抱错了呢!那个江家也是!夫妻两个怎么就如此不小心……” 但是这些话埋怨再多又有什么用,谢老夫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也就住口不再说了。 “真是恨不能咱们家再出个有用些的姑娘,送进宫里去跟她斗上一斗。” 正好走进来的谢思华闻言脚步一顿,差点儿在门槛上绊了一跤,闻言立刻道:“祖母你可不要吓我,你若是存了这个念头,我立刻往大同找三姐姐去。” 余氏便瞪了女儿一眼,“你瞎说什么呢!没见着你祖母正烦着呢?” 一旁跟着一起过来的谢温华却是毫不在意道:“既然怕她登上那个位子,不让她坐上去不就好了。” 他这样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看得安氏就来气。 女儿竟然因为自己逼迫太过,直接一走了之,还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安氏是又急又气,偏生鞭长莫及半点儿办法都没有。 因而一腔怒火也就全部都撒在了儿子的身上,“你给我省点儿心吧!自己的事儿都弄不明白,还想过问宫里的事儿呢!没看到你祖母都在烦着呢么!” 谢温华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母亲一顿臭骂,良儿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先把嘴巴闭上比较好。 谢老夫人却将这话听了进去,她看了长孙半晌,几次想要开口,最终都沉默了。 屋子里几个人都只看到她满脸官司的样子,还只当她是在烦江淑华那帖子的事儿,个个儿都不敢开口,谁也不知道拿这事儿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着实没有什么好开解老夫人的话,一个个的也就只能先各自退下了。 “扶玉。” 家里的主子们在一起陪着老夫人,申妈妈便在后头和张妈妈一起,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安哥儿。 这会儿听到老夫人喊自己,连忙放下东西进去了。 “谁在后头呢!” “安哥儿。” 申妈妈回了一句,看了一眼老夫人的表情,连忙道:“我让她带哥儿回去。” “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谢老夫人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脸上分明写满了心事。 一旁的申妈妈站着没有吭声,只是在静静地等着。 她跟着老夫人这么多年,深知自己这位主子的习惯,每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多半是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谢老夫人才开口道:“今年过年京中似乎不比往年热闹了。” 申妈妈点头笑着道:“这也没法子,宫里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谁还敢大张旗鼓?” 裕丰帝的身体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底细,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有。 只要裕丰帝的病没有确切的消息,东宫多少都有些人心惶惶,上头不稳,底下的人就更稳不住了。 而朝堂上以及京中各家大户,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出来点眼? 申妈妈不知道谢老夫人这会儿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因而仍旧安静地等在一旁。 又过了好一会儿,谢老夫人才喃喃道:“从前年轻的时候,只觉得过年吵吵嚷嚷,那好些人家来来往往,人情往来就够人头疼的,更不要说还有这算日子避日子,如今年纪大了,冷清了下来,倒又觉得寒浸浸的,好似身边都没有个活人似的。” 申妈妈闻言连忙道:“老夫人怎么忽然就说起这话来了?两位太太每日里都会过来陪着老夫人说说话,几个哥儿姐儿也一向乖巧,虽说三位老爷近来忙……” 话还没说完,老夫人便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谁要听他们奉承。” 说着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到底是上了年纪了,从前说说笑笑的人,哪怕同在京里,也难得见上一面。” 申妈妈一愣,随即细细地想了一回,这才明白了谢老夫人的意思。 “当初与老夫人年轻时一起走动的姑娘奶奶们,如今都成了各门各户里的老封君,家中子侄孝顺的,哪里会让她们在外头奔波,只是如此一来,倒是难免寂寞。” 见谢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对了,申妈妈略一犹豫,便笑着道:“老夫人一向是知足常乐的,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孤寂,想来其他人也未必不是如此。 既然这样,倒不如咱们下个帖子,请老夫人从前的好友一起来聚聚?想来若是有意,他们家中的孩子们也必不会反对的。” 谢老夫人闻言便来了兴致,连忙坐直了身子,随即又笑着摆手道:“不像话不像话,这传出去,非要说我年纪大了花花心思起来,还是不要给他们这个说嘴的机会。” 明明就是乐意的,申妈妈如何能不知道,当即便笑着道:“这有什么,老夫人您自然不好安排,底下太太们想来能有妥善的法子,这事儿还得交给三太太去办。” 见她说起果真可行的样子,谢老夫人才像是真正欢喜起来。 “将他们一起叫过来是可以,但是切记,莫要闹出那般大阵仗,没得叫大家都知道了,回头请了谁没有请谁,又是好一通官司。” 申妈妈如何能不知道这个,笑吟吟道:“跟着老夫人这么多年了,好赖这样的事儿还是能信得过我的吧!” 见老夫人果然允许了,申妈妈这才笑着退了下去,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安排这件事情。 才走到后罩房里,就看到张妈妈在那里打瞌睡,安哥儿就坐在不远处的木马上玩布老虎。 “诶,你这个人!方才还夸你将安哥儿带得好,你这而就快睡着了,孩子才多大?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这条老命够赔不够?” 张妈妈听到申妈妈的声音,连忙站了起来,面露愧意道:“也不知怎地就睡过去了,多谢老姐姐提醒,我这就带哥儿往屋子里去。” 安哥儿笑嘻嘻地过来牵张妈妈的手,然后乖巧地跟申妈妈作别,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才一进去,张妈妈便将安哥儿安置在了一旁加了栏杆的小床上,然后翻出了纸笔,将方才自己听到的事儿细细的记录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老夫人好好的怎么就想见从前年轻时的那些好友,可张妈妈直觉里觉得这或许是一件大事儿。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好了,贴身藏在了怀里,这才扬声喊小丫鬟进来伺候,“我去替安哥儿买只拨浪鼓回来,你且好生看着。” 第853章:怎么绕不开她? 如今府里哥儿姐儿,一个个的都不在府里头,安哥儿如今养在寿安堂里,就是谢老夫人的宝儿。 之前还不如何,这一年来,倒是越发上心了。 加上张姨娘早就已经不在了,齐氏也已经久不于人前露面,对于老夫人来说,这个孩子就是最可以放心宠爱的。 有老夫人的宠爱,安哥儿还能少了什么玩意儿? 张妈妈这个借口多少显得有些粗糙。 但是也正是因为安哥儿得宠,众人对张妈妈也都客客气气的,这是安哥儿生母留给安哥儿唯一的人,将来在哥儿面前必然是说得上话的。 自然没有人会去深究她一个老婆子的动机,不过就是找个借口出去逛逛,这府里多的是这样的。 张妈妈却也没有立刻就直奔目的地,一路上走走停停。 如今在府里来往的多了,许多仆妇也与她有些交情。 接着哥儿,她也算是能在老夫人跟前说上一句半句的话。 眼下府里虽然是大太太和三太太在当家,可这两位不比当初的二太太。 说是手握掌家大权,可府里真正要紧的事儿,还得是老夫人拿主意。 因而一个能在老夫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这个时候就显得尤其需要好好结交。 张妈妈一会儿与这个婆子说说话,一会儿跟那个媳妇子抱怨两句,又或者被人拉着去评了一回礼,这才晃晃悠悠地出现了偏门口。 梅姑姑见着她同样热情得很,“难得看到你出来,凭你有什么要紧事儿,也得先在我这儿喝口茶再去! 不然要叫我说出来,那你这就是如今飞了高枝儿了,在我们这群人跟前拿大了,你坐是不坐?”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妈妈哪里还好推辞,只能哭笑不得地跟着坐了下来。 旁边瞧着的婆子也都纷纷打趣起来。 不过大家也是有眼力见儿的,知道两个人关系不错,一起喝茶便各自找理由散了。 张妈妈瞅着无人瞧见,这才将袖子里的信塞了过去,“甭管有没有用,横竖算是对得起三姑娘了。” 梅姑姑不动声色地收了,也不接这茬儿,只笑着道:“你喝着觉得怎么样?要拿老夫人院子里的比,那我自然是比不上的,不过这也是我难得得来的。 是我前儿立了个功,大太太赏的,所以说这人啊!不管是做什么事儿,都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是最信这个的。” 听到这话,张妈妈便拍了一下她的手,笑着道:“我还能不信你?” 梅姑姑了然一笑,借着喝茶的功夫,轻声道:“担心三姑娘的不止你一个。” 又挨蹭了好一会儿,张妈妈才终于得以脱身,悠悠地出了府门,往外头逛去了。 如梅姑姑所说,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惦记罢了。 两个人都受了三姑娘的恩情,如她们一样的人府里还有许多。 张妈妈也不知道对于三姑娘来说,府里这些微末的小事儿,到底需不需要知道,她不过是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做一遍罢了。 毕竟如今三姑娘的身份不一般,京中的诡异气氛,那些贩夫走卒可能不知道,但是如他们这样在深宅内院里当仆妇的,反倒知道得更多。 宸王是朝廷尖尖上的那几个人之一,若是有什么变动,难保不会受影响。 对于张妈妈来说,宸王什么的都不重要,与她没有关系。 可三姑娘不一样,若是没有三姑娘,自己和哥儿也活不下来。 她只是略尽自己的一点儿绵力罢了,若是能帮得上忙最好,即便是没有帮上,她心里也能舒坦些。 回来的时候,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带了不少东西,申妈妈当即就知道了。 面对来告状的小丫鬟,她只是皱眉道:“她是哥儿跟前的老妈妈,在你们这些人当中是一等体面的。 如果不是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儿,老夫人也不会想着要将她换掉,再说,若不是她,哥儿如今还不知道怎么着,这等无伤大雅的事儿,也值得你来说一趟? 不过就是往外去喝了回酒,逛了会儿街,即便今儿偷懒耍滑一些,又有什么要紧?” 那小丫鬟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唯唯点头。 申妈妈烦躁地挥手让她退了下去,心里却想着老夫人今日的想法。 这事儿得要安排,而且还要好好儿的安排。 想到这里,她干脆往余氏那里去了。 余氏的日常很简单,她对府里的中馈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是应老夫人的要求才挂个名儿,平日里也都是安氏做决定,她不过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这会儿申妈妈过来找她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我是个不中用的,若是母亲想要些什么,妈妈还是去找大嫂的好。” 申妈妈知道余氏的性子,最是怕麻烦的,可眼下这事儿也就只能找她。 果然,听到申妈妈的来意之后,余氏陷入了沉思。 她倒是没有去深想老夫人忽然起了这个念头的缘故是什么,而想着这件事情如何才能促成。 “听说方家老太太年前上京了?” 余氏忽然开口问道。 申妈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方家老太太是谁,当即便一拍大腿笑着道:“如何就将她老人家给忘记了?” 余氏笑着道:“方大人是江南大儒,方家老太太当初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女,我出生晚,都听说过这一桩佳话。 想来母亲与方家老太太应该也有些交情,既然人家如今已经入京,约出来或者往那边家里去一趟,也都是使得的。” 申妈妈立刻派人去打听,到了晚间便给谢老夫人回话,“果然还是三太太想起来的,当初虽然乱着,但是京城的聚会是从来不少的,老夫人您与方家老太太倒也时常遇到。” 岂料谢老夫人闻言便有些老大不高兴,“怎么兜来兜去还是兜到她身上了?怎地,这太阳没有了她还不转了不成?” 听到这话,申妈妈才猛然想起来,似乎当初年轻的时候,自家老夫人和那一位并不大对付的样子。 于是她便在一旁不敢再多说话了。 谢老夫人倒是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岂是那等小气的人?从前怄气也不过都是些小事儿,如今都是儿孙满堂的人了,眼下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那边让人去问问看看吧!” 申妈妈见她果然没有情绪,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奴婢这就让人去问问。” 才要走,就听到谢老夫人含着几分酸溜溜的语气道:“如今她那孙女儿成了皇子妃,我也不差,我儿还是当朝首辅呢! 诶,不对,我孙女儿也是王妃,而且还是她孙女儿的婶娘,这么一说,我的辈分也应该比她高一些才是。” 申妈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谢老夫人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比方才好看了许多。 像是一直与人怄气的人,终于扳回一城。 申妈妈不由好笑,她还是头一回在自己主子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第854章:多年未见 实际上能让谢老夫人到如今还惦记着身份地位的人,此时也在京中四处走动。 方老太太站在正阳门下,笑着对一旁的老伴儿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么多年没来京城,总觉得这城墙似乎矮了些。” 方从文闻言跟着老妻看了一眼,便咕哝道:“那是因为你心里时时刻刻地念着,无形中,就将这京城的一切都美化了。 好像京城的一切都比旁的地方要好,就连这城墙,也比旁的地方要高出许多,眼下回来了,再一看,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可不就觉得矮了么?” 方老太太这才收回视线,转向老伴,见他只闷着头吃碗里的馄饨的样子,不由失笑。 “既然不想让我来京城,又何必巴巴儿地写那封信回去?这么多年,我早就在南边儿住惯了,你不让我来,我也没想过要上京。” 方从文便皱着眉犹豫了一下才道:“说是这么说,但你心里还不是念叨着?也不知道是谁跟孩子们说,这辈子最怀念儿时的时候。” 方老太太不由失笑。“这人年纪大了,容易怀念从前,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你难道不怀念你年轻的时候?难道还甘愿如此这般老了,走也走不动,吃也吃不好?” 方从文闻言便不说话了。 方老太太等了一会儿,便又笑他,“多少年的陈年飞醋了,你也不嫌寒碜,想想人家骨头都已经在土里头化了,你还惦记着,这世上,恐怕最惦记他的人反倒是你了。” 听到这话,方从文老脸一红,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认识的人,这才不悦道:“你在胡说什么!说的又是谁,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别往我身上胡乱栽赃。” “哼,这么多年了,这点儿小心思藏都藏不住,我还能看不出来,当年不过就是长辈一句口头之约,我连他的面儿都没有见过机会,那表哥也是随着我堂妹叫的,就你一整个的醋缸。 若是真想嫁他,后来怎么又选了你呢?虽然是他背弃在先,你可曾见过我为此黯然神伤的?” 方从文心里如何能不清楚,只是当初那人的家世容貌都比自己优秀太多,多少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 这会儿被老妻点破自己心里的那一点儿想法,越发窘迫不堪,干脆道:“这都一大把年纪了,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顾忌着些,若是叫人听见了,还不知道如何嘲笑你我!” 方老太太被他气笑了,干脆背过身去,懒得跟他多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婆子笑着走了过来,“这位是方老太太吧!多少年没有见过了,方才远远的还有些不大敢认,看到旁边的方大人,这才确定。” 方老太太着实多年没有在京城了,一时瞧着只觉得眼前的人看着眼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 又见对方的谈吐举止,穿着打扮,便猜到大约是从前某位故人跟前伺候的,或许当初也曾在一处玩耍过,一时间心里便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等听到她报出自己的名字,方老太太才恍然大悟,“我说瞧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你,扶玉! 我在南边儿就听说了你们家的事儿,着实是精彩,你们老夫人现下可好?应当是在府里当老封君了,我们这些人当中,也就她最有福气了。” 方老太太是由衷地赞叹,又道:“当初那好些人在一处玩儿,如今走的走,散的散,拢共也没有几个了,倒是我失礼了,这来了京城,也没有去个帖子,这么多年没见了,也该好生叙个旧才是。” 申妈妈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意思,正好选在这么个热闹的地方,如此大张旗鼓地打招呼,落在人眼里,也就是一场偶遇罢了。 因而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就直接相邀,毕竟她只不过是个仆妇,自然是客客气气了一番,然后才回到府里替老夫人拟帖子。 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帖子还没有送出去,方家的帖子就送了过来。 还带着一封给谢老夫人的信。 谢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在一众贵女当众虽然也算是佼佼者,但着实不算拔尖儿。 相反,方老太太则是走到哪儿都是视线的焦点,少女之间那点儿较量的心思,也就让谢老夫人计较到了现在。 只是眼下看着对方措辞客气温和的语气,又着实被对方夸赞了一番之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这个人,还是这样虚伪。” 然后才看起方老太太送过来的帖子,最终轻轻点头道:“既然她起了这个兴致,那就依她吧!毕竟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南边儿那个小地方窝着,好容易来了京城,总得让她快活一回。” 方老太太做事儿则直接了许多,那日见到申妈妈之后,便立刻动了心思,下帖子请从前一起玩过的姐妹们相聚。 也不必在谁府里,直接安排在了京郊的山中的别院儿里,这会儿正是赏雪赏梅的好时候。 谢老夫人欣然应允,其他人也自然没有不愿意凑热闹的。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外头的事儿基本上都交给了儿女去操心,一个个的都到了自己最自在的年纪,却也到了最要体面的时候。 平日里谁家这个宴会那个花会酒会的,因为自持身份都不大会参加。 这会儿得了这个机会,又都是曾经熟悉的人,谁还没有兴致? 只不过如此一来,各府里难免都有些兵荒马乱,一个个的都紧张家里的老祖宗出去会有点儿什么意外。 等到了正日子那日,安氏忙前忙后,余氏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如此孝顺的模样,看在老夫人的眼里,也觉得十分受用,便心情大好地出了门。 别苑是四皇子的,特意让出来给方老太太请这一帮少时的好姐妹。 在京中的这些人,纵然平日里有机会见面,可真正见着的时候也少,所以这会儿一见面便都热闹起来。 方老太太看到谢老夫人过来,只是站在中庭看着她们笑。 纵然已经花白了头发,脸上的皱纹也一道一道无法忽视,可是她就那样站在那里,谢老夫人便能想起她年轻时候的风姿。 原本心里那点儿不大舒服的情绪瞬间不见了,她竟因为方老太太的一个笑容,而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好久不见了,我如今可是要叫你一句谢老夫人?”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还是她当初的语气。 谢老夫人也毫不示弱,“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可得要按着辈分来了,说起来,我家三丫头还是你家大姑娘的婶娘呢!咱们这……” 她拖长了声音,屋子里其他人闻言便都笑了起来,方老太太也忍不住嗔道:“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当真开启了染坊!我也懒得与你多说,快来就坐吧!真当这里大家都在等你这个首辅的娘不成?” 谢老夫人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心里也终于有了底,这样的气氛,有些事儿说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第855章:埋汰 因着不让晚辈在跟前,所以大家也都便宜了许多,不必在乎在晚辈面前失了长辈的体面。 倒是难得的随性了一回。 虽然是果酒,谢老夫人也不由多喝了两口。 又跟几个老姐妹说起最近的事儿。 都是在府里颐养天年的老封君了,好些已经不大关注外头的事情,但是也有一些个对家中晚辈不甚放心了,还有许多的消息。 谢老夫人挑了个头,只是笑呵呵地听着其他人的议论。 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倒是方老太太看了她好几次,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同样笑吟吟地看着大家乐呵。 到了这把年纪,最关心的,要么是身子康健,一会儿说起那个地方的灵师灵验,一会儿又说起那个大夫的医术精湛。 要么,便是操心底下的孩子们的终身大事儿,眼下都有了这样的机会,岂有不互相联络的道理。 便有人来问起谢家两位公子的终身。 “家里一文一武,着实好福气,这样好的两个儿郎,怎么你们家还如此稳如泰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家大郎,今年都二十有三了吧?底下的妹妹们都已经嫁得差不多了,怎么两个哥哥还这般磨磨蹭蹭的?” 另外又有人笑着道:“莫不是要求太高了?嫌我们这些老姐妹家里的姑娘上不得台盘?” 这就是谢老夫人一向不大喜欢出去的缘故,如今眼看着家道在孩子们的努力下起来了,许多事情孩子们有自己的安排,不好为外道。 但是今日听到旁人如此调侃,她倒是一点儿没有挂脸,反倒无奈笑道:“你们以为我当真如此稳坐钓鱼台呢? 还不是这些孩子们不省心,别人不知道,在座的姐妹们如何能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家老大是个什么性子? 当年个个儿都说他有读书的天赋,就是他父亲也都替他想好了将来的路,结果怎么着?非要说不想当官,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磋磨在家里。 这整天里里外外的就知道喝酒看书吃吃喝喝,谁家的孩子这般叫人没办法的?” 说起谢长清,在座的这些人还真一个个都十分遗憾,大部分人家里都有跟谢长清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当初谢长清可是他们这些人的孩子们的竞争对手的。 可谁知道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竟然直接宣布不走仕途,这让多少人遗憾,也让多少人心中暗自快意。 谢老夫人这便又说起谢温华,“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我们家老大生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省心的? 这也不用我多说,自小在京城那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罢了!老大自小就那般费心培养,这孩子也不说多聪明吧!但是脑子着实还不错,就是老大都说,读书是能读得出来的。 结果,你们看看,哪里有半刻是坐得住的,那书都能给他读成梅菜干,最后一声不吭,跟那帮武将混到一起去了。” 这上位者吐自己家里的苦水,而且吐得如此真情实感,在场的人谁不愿意听? 便有那性子玲珑的笑着道:“说明你们家哥儿就是这块料,瞧瞧这如今不是好好的?谁家能说一个不字?咱们这些人家的孩子倒是听话,倒是乖乖的读书上进,可这功名哪里是那么好考的? 就算是考上了功名,要像你们家哥儿这样,小小年纪,就得了个五品的官身在身上的,那得是多大的造化!” 谢老夫人摆了摆手,接着吐苦水,“别人家我不知道,但是姐妹们你们是知道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即便孩子读书不成器,也不算什么,像个法子,总能谋个差事,安安生生地过好自个儿的日子也就是了。 可是这武将这样打打杀杀的,这不是让咱们这帮人一直提心掉进不得安心么?就说我们家这老大,那可是我的长孙,小时候我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眼下好了,一连几个月都见不着面,天天跟那些刀枪剑戟打交道,我这心里着实长长紧张得睡不着觉哦!” 这话倒是能引起其他人的共鸣,都是几代人的世家大族了,谁当真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拿着性命去拼功名? 倒不如好好地躺在祖宗挣来的功劳簿上,安安生生地过这一辈子就是了。 听到其他人附和的声音,谢老夫人这才说起谢温华的婚事,“这孩子自小就不是个听话的主儿,瞧瞧他母亲给他这事儿急成了啥样儿,愣是不松口。 一天到晚的就想着怎么敷衍我们,要不然就是说忽然有什么任务,干脆不回家,连面都见不到,还谈什么说亲。” “这哪里有孩子到了年纪还不成家的,你们家这长公子可是心里有什么想法?或者是说不得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家,只是不好和你们提吧?” 这个可能性,谢老夫人是着实没有想过,毕竟以谢温华那皮猴子一样的性子,也确实很难让人将他跟姑娘家联系到一处。 这会儿听到旁人这么说,倒是让她心里留了意,“难说得很,说不得根本就真的不想成家。” 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操心也没有用,我是已经放弃了我那个大孙子的事儿了,不是我能说得清楚的。” “你你们家二公子呢?算算时间,也没用多久就该回京了吧!以谢阁老的地位,回头也不知道会去哪个衙门。” 谢琅华却着实是谢老夫人的一块心病,谢温华还有个安氏在操心,可是齐氏如今的样子…… 谢老夫人皱紧了眉,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个孙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跟他父亲说明白了,说是京中大家都在,不差他一个年轻的孙子,所以打算在外头跑十年呢! 而且还非要往那山沟沟里去,他父亲也被他气得厉害,不知道他这话真不真,但是就他说出来这些,我哪里还敢张罗他的婚事,十年,人家姑娘嫁进来,难道是来独守空房守活寡的不成? 要不然就跟着他去那些穷乡僻壤里吃苦受罪?” 谢老夫人摆了摆手,无奈道:“我知道老姐妹几个都是替我们家考虑,但是我这两个孙子从选女婿的角度上来说,着实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罢了罢了!” 说起自己的孙子这般不客气,而且是当众说的,也不怕影响到将来孩子们说亲,可见并没有说谎,因而众人也只能悻悻点头,还能怎么办呢? 终归从她的话里来看,谢家这对兄弟着实不大适合用来给自家姑娘说亲。 脱离了这个话题之后,说话的气氛也热络起来,谢老夫人便开始打听起其他的事儿。 这样一场聚会倒是安排得十分和乐。 只不过到底都是上了年纪的,说说笑笑自己开心,家里的小辈儿们可都紧张着,一个个的老早就打发了家下人的接。 等众人纷纷离开,最后便剩下了发起的方老太太和刻意留到最后的谢老夫人。 “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但我记得你可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有兴致说这么多话了?”方老太太半点儿不藏着掖着,直接就开口问到最重要的事儿上头。 第856章:多嘴 谢老夫人看了一眼旁边这个昔日京城第一大才女一眼,然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仍旧走了进去。 方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淡淡一笑,这才跟在她后面进去了。 “从前你就仗着自己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跟其他人不大热络,似乎我们这些后来起来的人家的都不配与你来往似的。”方老太太一边走进来,一边笑着道,“如今年纪大了,反倒转性了不成? 且不要说你自己在姑娘家时候的地位,就是如今,我们今日这许多人也比不上你一个,着实让我想不明白,你这般热络是为了什么!” 方老太太说着话已经坐到了她对面,底下人已经捧上来了新茶,她喝了一口,才认真地看着一旁捧着茶碗慢悠悠品着的人。 “所以说你这人就是这么讨厌,别人说你是才女,你还真就要将这个位子给坐实了似的,平日里心里不揣摩揣摩别人心里想法,难道就憋着难受了不成?” 听她这话,似乎里头有另外的原由,方老太太挑了挑眉,好一会儿才道:“可别叫我做个一辈子的糊涂鬼,你好生说说,可是我当年哪里得罪了你?” 这一下倒是谢老夫人有些惊讶了,“难不成你已经全然忘记了你当初做过的事情了?” 方老太太大惊,连忙道:“我一向认为我与你虽然不算十分亲厚,但是关系也算不错,到底是何时的事儿,难倒是我不留神说错了什么?” “你如今倒是装作衣服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来了,”谢老夫人不悦开口,“难不成你是全然忘记了当初是你在外头说我与他的事儿的?”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谢家老太爷,方老太太着实有些震惊,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当初你对谢公子的样子,谁都能看得出来,我也没有与旁人说,不过就是……”说到这里,方老太太才猛然想起来,“难不成是我当初那一句郎才女貌?” 当日方老太太是看出了谢老夫人对谢老太爷的情谊,又恰逢那一日宴会,在雪雾蒙蒙的林子里,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碰到了一处,一群人走过来,就他们俩走在了中间。 方老太太当时一是嘴快,便说了那么一句,哪里知道就叫后面跟过来的长辈听到了,于是便促成了两个人的亲事。 方老太太一直觉得自己此举没有任何不妥,那一句“郎才女貌”也是实打实的真心夸赞。 虽然当时在场人挺多,可她不过就是嘀咕了一句。 更何况…… 这不是促成了他们的好事儿么? 谢老夫人分明是看穿了她心里所想,不悦道:“当初安郡王还给我送过东西呢!我自己心里都没有想好到底选谁!” 方老太太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谢老夫人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我都还没有想好到底是根儿安郡王好,还是跟我家那个,你倒好,随口一句,就直接将我的婚事定了。” “这可抱怨不得我,当初我可是看到你在他面前扭扭捏捏的,而且我也答应了你,绝对不往外说,后来我也做到了。” “你知道个屁!”想想自己多年前的遗憾,谢老夫人干脆也不忍着自己的脾气了,直接骂出了脏话,“我在安郡王面前也是这样的。” 看着方老太太目瞪口呆的样子,谢老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两个人都作古了,也没甚好说的了,只是眼下碰到了你,我不说你一句,着实心里那口气难解。” 方老太太哭笑不得,最终只能赔礼作揖道:“罢罢罢,是我是我,是我一是嘴快,没有让你充分想明白自己的心思,最后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谢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才道:“怎么如今又想到来京里了?你家那老头子年纪可不小了,眼下虽然进了内阁,但是还在我儿子之下,你也不觉得丢人,今日竟然还请这么多人一起,真还当自己有当年的风采呢!” 谢老夫人如此刻薄的一面,别说其他人,就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申妈妈都见得少。 但是眼下看到自家主子在方老太太跟前露出这样的性情来,她又觉得高兴,这似乎才是最开始那个因为优渥的家世而无忧无虑的主子。 方老太太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对于谢老夫人这样刻薄的话,并不在意,反倒笑着道:“我倒是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这般有趣的人,从前与你接触得少了,说起来,你也不要怪我说话戳人心窝子。 我来京城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心里想着我大概也我没有多少年好活,我家那个既然被叫到了京城,眼下大姑娘又嫁进了皇室,将来还不知道如何。 老头子能不能回南方,什么时候回,着实说不准,既然没有两年了,总该好生在一块儿才是,从前总有那么多的杂事儿要处理,眼下年纪大了,家里都有媳妇操持,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听到她这话,谢老夫人才认认真真地看了方老太太几眼,然后才悠悠地叹了口气,“看来你在南边儿的这些年过得是真的不错。” “实际上比京城好多了,”方老太太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来,“江南好,风景好,人也好,不似在京城,再简单的事情,遇到了也要在心里结结实实地绕上几个弯,才能弄清楚里头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她说着,这才笑着道:“既然你今日对我这么坦诚,我也就不跟你绕着弯子说了,今儿这事儿,你是有什么想法? 咱们都是这么多年前就认识的人了,彼此知根知底,你既然要见我,那必然是信得过我的,我未必能帮得上忙,但也不必担心我会出去说些什么。” 听到这一句,谢老夫人便又冷哼了一声,“就你那张嘴!” 方老太太顿时无话可说了。 谢老夫人却是自己先笑了,“得了,之所以找上你,还得是因为你曾经闹出来的那个什么所谓第一才女的名头。 都第一才女了,这脑子总不能比我差!第二,也是因为如今你的身份,你如今虽然不如我,当然你方才也说自己淡泊名利了,可既然来了,总不能逃开那些东西,所以,还是要找到你。”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地消失了,然后叹了口气道:“以你的性子,不管去哪里,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就去了,既然如此,你此番来京城,大约也清楚我家里的事儿,知道我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如今在东宫,而且还混得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我也不瞒你,我此次闹出这么迂回的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这个孽障来的。” 这大概是真的出乎了方老太太的意料,所以她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才变得严肃起来,“愿闻其详。” 第857章:叫人害怕 等谢老夫人将江淑华在谢家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之后,方老太太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你糊涂了!”方老太太毫不客气地评论道,“说起来,你也是已过花甲的年纪了,打小也是一双眼睛看着的。 但凡后宅出现这样不安分的,就该重视起来,孩子年轻,又是前院儿里的,如何能清楚细致地知道这后院儿里的事儿? 既是抱错了,就该第一时间换回来才是,这么多年亲骨肉似的疼着爱着,难道还有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么? 至于自家那个,即便是被养废了,大不了就当家里没有这一个,一辈子安生地养着就是了。” 谢老夫人被说了自己的短处,脸上也有些难看,却也不得不点头道:“何曾不知道,这回心软是大错了,只是一来二去的,也是没有了法子了。” 方老太太还想说从发现抱错了,到江淑华入宫,这中间明明有许多机会,可看着谢老夫人的脸色,到底将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给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道:“你也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大约也是因为涉及到孩子们,难免心软些,这会儿又闹出这一出,如今是怎么个打算?” 谢老夫人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目光所及,也不过就是手上的那碗茶。 方老太太也不逼问,同样静静地陪在一旁。 实际上这个时候她心里已经猜到了一点儿,只是现在还不敢确定而已。 她虽然入京没有多久,可是孙女儿成了皇子妃,纵然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可身份也仍旧在那里。 方老太太的出身不差,自小的生活环境,让她比旁人更多了两分敏锐,这敏锐的触觉让她不得不对京城里的风吹草动,多两分警惕。 这便是她另一个入京的原因。 孙子孙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眼下着实是有些放不下心。 尤其是在孙子又被调去了京郊大营之后。 因而这会儿她虽然对谢老夫人有些同情,却并不打算先将这层纸戳破。 谢老夫人在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忽然笑着道:“虽然说从前都是一处长大的,但是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大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变化,有些姐妹,就是性子都同从前不一样了。” 方老太太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每个人都是会变得,有的人所有事情顺顺利利的,这心境自然就豁达些。 有些人日子总是磕磕绊绊,别说性子,就是容貌上都会有所体会,这天生各种各样的人,自然不是人人一个模子。” 谢老夫人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的不错,所以说,从前哪怕十分合得来,说话也说得到一块儿去的人,如今也难保还同从前一样默契了。 同样的,从前关系或者没有那么好,或者不是很能合拍的,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反倒说话投机了起来。” 方老太太闻言挑眉笑道:“若你不说明白,我便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谢老夫人倒是没有否认,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不过也是因为如此,我始终觉得今日的聚会多少还是差了点儿意思。” 说着她嫌恶地摆了摆手,“这大半日的功夫,明明是想好好与姐妹们叙叙旧,倒是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应酬了。” “你既然不喜,那下回咱们便商议一下邀请的名单就是了,务必要让你这个首辅之母各方面满意才行。” “好是好!”谢老夫人半点儿不觉得自己被如此称呼有什么不对,反倒感慨了一句,“就是如此一来,少不得要落人埋怨了,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随便往外头说两句,又不知道有多少的是非。” 方老太太目光微闪,随即才笑着道:“这倒是容易,名单谨慎些,若是能与咱们说到一处去,想来也不是那等张狂的人,至于地方,也容易,我家那口子虽然人不在京城,但是早些年,还着实在京城买了些地方,哪一处都是清净的,到时候我悄悄儿的请姐妹们过来,还是同年轻的时候一样,岂不甚好?” 谢老夫人看向方老太太的笑容就真挚了许多,良久才点头笑道:“我就说,还是得姐姐知道我的性子。” 两个人总算是将今日的事情敲定了。 等回去的路上,申妈妈终于开口问道:“老夫人,您这是打算……” 事关重大,就是申妈妈也不敢直接说出来,而是缓缓伸出了四根手指。 谢老夫人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声道:“你知道就好,这事儿若是走漏了一点儿风声,连我也保不住你。” 这句话实际上也不过就是白吩咐了一句,申妈妈跟着谢老夫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两个人什么都经历过,甚至还一起面对过生死的考验。 若是对申妈妈都不放心的话,这世上也就没有谢老夫人信任的人了。 申妈妈得了主子确切的答案之后,整个人都跟着紧张起来,她再一次将声音压低了,“可是老夫人,就为了一个江淑华,会不会……” 谢老夫人冷笑了一声,“连你都以为我小题大做了?” 申妈妈有些惶恐,却还是诚实点头。 谢老夫人不由笑了,“我如今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就是你笑话我也没有关系,但是说实话,最大的原因还真在她身上。 我这辈子见过的人有许多,如她这般大胆的,我见过,如她这样行事不择手段的人,我也见过。 但是如此不择手段,又心狠手辣的人,我却是见得不多,其他人也就罢了,我,包括你们二老爷,几个少爷,这些都罢了,人到了失望的时候,什么样的感情都可以丢开。 但是你看看你们二太太,四十不到的人,如今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提起二太太,申妈妈同样面色戚戚。 谢老夫人便接着道:“你以为她仅仅是因为被关在那个院子里不得出来的缘故?你们二老爷虽然说不让她出来,但是好吃好喝的,可是一直在供着的,你们二少爷回回回来,也都是头一个去看她。 说到底,就是心里那一块儿地方空着了!” 申妈妈明白这个意思,“老夫人说的是江淑华。” 谢老夫人点头,“疼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放在手心里宝贝似的,明明不是自己的骨血,却为了她跟整个家里的人对着来,她自以为感天动地的母女情深,结果不过就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看看人家宫里头那个,如此风光无限,可有一句半句问起她不曾?别的不说,她能下那个帖子来压迫咱们家,如何就不能派个人过来探望齐氏? 就是如此,也能叫我们这些人着实心惊胆战一阵子了吧!” 申妈妈点头道:“二太太到底是有些识人不清了。” “这固然不错,可是你想想江淑华这个人,才是最叫人害怕的,连齐氏她都能如此冷血,那么其他人呢?” 第858章:大逆不道的点评 申妈妈想到那时候江淑华被关起来时,看着众人的眼神,生生打了个寒颤。 然后她便又听到谢老夫人接着道:“这样的人,她的眼里就只有她自己,她看不到别人为她的付出,哪怕他人对她十分好,只要有一日她发现了半分的不好,那么从前所有的好便都通通抹杀了,反而还会因此而生出仇怨来。 哪怕那半分的不好也是她自己的心里所想,这样的人,偏执、自私又冷血,你说我能不怕么?” 申妈妈听到老夫人这一番话也觉得着实可怕得很,但是想想江淑华到底不过是一介女流,如今虽然在宫里头十分得太子的宠爱,但是若说因为她这么一个女子,而对整个谢家不利…… “你觉得咱们这位太子如何?” 似乎是看穿了她心里所想,谢老夫人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申妈妈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可是议论当朝太子,光是这一样,她就算是犯了律法了。 谢老夫人笑着道:“得了,这里也就咱们主仆二人,有什么不能说得,若是在我跟前都不能说,你还打算类似的话,在梦里说啊?” 申妈妈闻言不由笑了,“老夫人你知道的,我一向胆子小,别说殿下了,就是宫里的娘娘,就是那一位,奴婢都不大敢随意胡说的。” 谢老夫人也确实知道自己跟前的这个人一向谨慎,要不然也不能安然到现在。 因而她便自顾自地道:“太子不会是个明君,昏庸或许还不能一言以蔽之,但是明君这大概是没有希望了。 从前一个三皇子就能叫他这个既占嫡又占长还占了太子名号的人几次三番落於下风,虽然又陛下的缘故在,但其本身也着实太无能了一些。 好容易三皇子走了,原该是他大展身手,收复民心的时候,结果他做了什么,第一件事情就是清洗朝堂上的血液。 他也不想想,三皇子都没有了,这些人就算是不服他又能如何?难道还真的等六皇子七皇子成长?陛下那个身子能熬得到么?这些人他们敢赌么?” 对于这些朝堂上的大事儿,申妈妈虽然不十分了解,可到底跟主子一起久了,听着主子念叨得多了,也能清楚其中大概的关系。 闻言便点头道:“或许是从前先皇后娘娘在,许多事情都替殿下安排得太好了,以至于如今娘娘走了,殿下就无所适从起来。” 谢老夫人闻言便嗤笑了一声,“这些东西,按道理长到十几岁就应该能明白过来的,偏生他没有,只能说明那些所谓的帝王之术,他根本就没有好生学习过。” 这样的话,申妈妈自然不敢接口,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听。 谢老夫人便又接着道:“再说后面的事儿,小年宴这件事情虽然扑朔迷离,应该是有几方势力下场了。 纵然没有查出来最后的凶手是谁,可那赵侧妃做出来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就如此,赵家就该获罪,可是你看看如今的局面。 那赵家仍旧以外戚自居,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先太子妃,一个活着不被珍惜的发妻,死了却被拿出来当做情深的佐证,不过就是他的自我感动罢了,非但自己感动得无法正常行事,还要旁人夸赞他的情深。 实际上如此不但不会让人觉得他这个太子重情重义,只会叫人觉得拎不清。 再说了,小年宴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真的有那么难查么?他是如今整个的大启的实际统治者,到了这个地位,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判断出那个人是谁。 提到这个,申妈妈脑中灵光一闪,“老夫人您说的是……” “你且看看谁最受益?” 申妈妈心道果然如此,却还是不大敢确定,“可是……叶侧妃不是畏罪自戕了么?或者……” “叶侧妃?”谢老夫人轻笑了一声,“叶侧妃何曾想过入宫?当初那圣旨下下来的时候,英国公夫人可是入宫去求过情的,希望能收回成命,英国公夫人又不是草包,这样的事儿,敢随便去求?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丫头是她一手养大的,为了丫头去的,所以,叶家那姑娘根本就不想入宫。 更不要说她入了宫之后,半点儿没有受宠,太子旁的本事没有,利用女子身后外戚的本事倒是学得不错,要不然也不会想出那样招儿来拉拢咱们家。 以他的性子,哪怕不喜欢叶家那女娃,也会看在英国公府的面子上与她亲近,可是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英国公府那姑娘仍旧无宠,所以这只能说明,叶家那孩子,根本就不想卷入东宫后宫的那些纷争里。” 申妈妈听糊涂了,“可既然这样,怎么小年宴的事情……” “这宫里头啊!”谢老夫人叹了口气,“说是一口大染缸是真的完全错不了的,你忘了那个谁了?那会儿多好的一个姑娘,入了宫成了什么样了。” 申妈妈这才想起来,谢老夫人说的是许多年前的一个故人,只不过那故人过世太早,就连她都已经记不住了。 “这入了宫啊!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谢老夫人叹了口气,“江淑华这个人别的本事未必见得厉害,但是这利己的事儿,必然是做得炉火纯青的,谁知道她在后面动了什么手脚呢?” 申妈妈越听越觉得身上发寒,看着谢老夫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可是老夫人……四皇子他……” 谢老夫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显得很是苦恼,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跟着自己多年的老仆道:“扶玉啊,我也是没有办法,如今这样的情形,除了四皇子,还有谁呢? 六皇子韬光养晦了一辈子,结果把自己给养废了,这才哪到哪,就这么着急忙慌地将自己个暴露了。 七皇子倒是心思多一些,可惜了,一直跟在三皇子的后面,别的本事没有学到,故作深沉倒是如出一辙。 再加上此前太子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看看这整个朝堂之上,实际上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在跟随他的。 相对来说,只有四皇子还踏实一些,这些年虽然一直默默做事,不出彩,可是也从来没有犯过大错。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他一直被打压着,却并没有意志沉沦,而且一件是接着一件事儿,做得低调又圆满,矮个子里头拔高个儿,不说别的,就是从这选储君的角度上来说,选他也比另外几个好多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但是申妈妈已经被今天的对话震惊了太多次,这会儿着实已经变得波澜不惊,并没有任何觉得不适。 谢老夫人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给申妈妈听,还只是自己在随意地嘀咕,“而且你难道没有发现,实际上,这朝堂里头也隐藏了许多四皇子的拥趸么?” 第859章:太没脸了 看到申妈妈受到惊吓的样子,谢老夫人慈爱地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样的事儿不吓你了,你也一把年纪了,万一将你吓出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呢?” 申妈妈哭笑不得,“奴婢还要伺候您老一辈子呢!您老没有长命百岁之前,奴婢我可不能有什么好歹。” 年纪大了的人通常都听不得这样的话,谢老夫人也是一样,闻言眼睛里变了些许的泪光。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到底都是自己身上下来的人,没有到闭眼的那一日,哪里真的就能完全放心。” 申妈妈自知说错了话,却不敢再胡乱说什么了。 连忙笑着转移话题,“老夫人且不要想这些了,还是告诉老奴接下来要做什么吧!今儿瞧着方老太太的意思,大约是和老夫人您想到一处去了。 原本奴婢还觉着她老人家看着活得那般通透,未必愿意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头,今儿才知不然,还是老夫人您看人更准一些。” “这倒是不必奉承我,你之所以看不出来,是因为你不是与我们一样的人,我们出生的时候,大启都还没有呢!更是亲眼看着太祖皇帝将这大启的江山打下来,看着它一点点地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多少人的鲜血换得后世子孙的荣禄与太平,没有人比我们更珍惜现在的生活,你以为她在南边儿真的能那般自在? 若是真的追求那般隐士的生活,又怎么会巴巴儿地将孙子孙女儿送来京城?我们这样的人啊!那颗心是不会死的,只是想要达到的高度不一样而已。” 申妈妈似懂非懂,但这样的事儿,以她这样的身份也不用知道得太多。 她只要知道该怎么去做就是了。 “应该要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再一次下帖子来,这一次你记好都请了哪些人,然后悄悄儿地让人出去查探清楚,看看这些人背后家里的子侄都是在那个衙门,平日里与什么人来往比较多。 且如果我猜得没有错的话,这样的聚会接下来不会只有一次,所以你每一次都要心里有数,回头我需要细细梳理一下。” 申妈妈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表态道:“老夫人放心,这样的事儿,奴婢心里都是有数的,绝对不会给您弄错了。” 说完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几位老爷那儿……” 这事儿倒是戳中了谢老夫人的心事。 今日的事情是她自己一意孤行下的决断,但是并不代表三个儿子就会同意。 她想了想,轻声道:“晚间的时候,让你们三老爷来一趟,至于你们二老爷,暂时瞒着他,;另外就是打听一下你们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若是没有准信儿,便往营里递个消息,就说是我说的,想要叫他回来看看,说是我好久没有见着他人了。” 申妈妈一一答应着,老夫人便又补充了一句,“别叫你们大太太提前知道,不然以她的性子,说不得回头家里又多了一堆的亲戚朋友来做客。” 说到这个,申妈妈也不由笑了,“大太太这也是没法子了,就如同今日人家说的,咱们大少爷如今都二十有三了,又是如此年轻有为,这还没有成家,不说做长辈的心里着急,外头人也容易有闲话。 岂不见,英国公府的小公爷,这都已经成亲了,就因为撇下了新娘子去了外头,那些原本都已经停下来的谣言又起来了。” 谢老夫人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虽然说他与琅哥儿两个一文一武,可到底他才是这个家里的嫡长孙。 你们二老爷是个有本事的,琅哥儿也像着他爹,将来的成就未必就一定在他父亲之下,只有你们大老爷可惜了,这个家里,我还是得要偏向些大房一些。 等将来我两只眼睛一闭,他们兄弟三个分家,这长房能不能起来,就看温哥儿的了,眼下朝局不明朗,想来这一二年间就会有变动。 这温哥儿的婚事就十分要紧了,我必须要替他好好打算一番,倒是不如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说。” 申妈妈也没有想到谢老夫人竟然是打了这个主意,怪不得明明那么疼大少爷,竟然在他的终身大事儿上反倒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她连忙笑着道:“大少爷一向最听老夫人您的话,只要是您想好的,想来大少爷都能明白。” 谢老夫人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笑容,整张脸看上去都有些严肃的样子,她也没有接过申妈妈这茬儿,而是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如同谢老夫人和方老太太所预料的那样,这一次的聚会不可能瞒得住。 毕竟一个是当朝首辅府里的老夫人,一位是四皇子妃的母家,就这两个人的身份拿出来,就已经叫人动容了,更不用说,这一次还请了好些大家大户人家的老封君。 因而没两天,这事儿就传开来了。 齐老太太也特意入宫了一趟,对着江淑华大吐苦水,“你说说,你这祖母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事儿,竟然不叫我? 怎么说咱们两家也是亲家,如今你又在东宫得宠,说不定等开了年,便要替侧妃了,等将来殿下登基,你这……” 齐氏虽然奉承得厉害,但是到底还是有一些分寸,便没有将话说得太透,可是话语里头的挑拨离间却是半点儿没有减弱。 “我是不知道这个谢家是打算做什么,可是你外祖父正因为前些时候得罪了殿下,落了不是,也不再有资格在内阁。 可是这京中的关系本来就是人情关系,我眼下正是不知道如何与旁人建立关系的时候,按道理来说,怎么着也该看着你的面子上,两家和和睦睦一起过起来才是,这般撇下我,着实叫我没脸,说到底也是叫你没脸。” 江淑华慢条斯理地拨着茶碗里的浮叶,闻言淡淡地笑道:“要我说,外祖母你就不要去讨这样的嫌,别的不说,你拿我说事儿,着实是说错了。 我认您是外祖母这固然没错,可是人家谢家却并不认我是孙女儿,且不见谢家人见了我,还认认真真地称一声‘江良娣’呢! 人家就没有觉得我谢,如此又如何会因为我而将谢齐两家联系到一起?所以,您若是真的心里不舒服,倒不如找找二太太,问问她如今这谢家老夫人是怎么回事。” 齐老太太怎么都没有想到今日过来,竟然会在江淑华这里吃了这么个软钉子。 因而讷讷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淑华便打了个哈欠道:“外祖母可还有什么事儿?如今这宫里的事儿都是我在管,着实没有什么时间在这里闲磕牙。” 这竟是下逐客令了,齐老太太心里十分恼火,却不敢多说什么,反而只能舔着脸笑道:“竟是耽误你的事儿了,实际上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儿,不过就是过来看看你。” 等齐老夫人走了,江淑华才拉下脸来,“什么东西,如今竟真的好意思过来我这面前冲长辈!” 明月连忙安慰道:“齐家老太太一向如此不知分寸,主子可千万莫要真的气着了。” 江淑华冷哼了一声,随即想起来,“不过你倒是去查查清楚,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860章:是你们都该死 等得知齐老太太口中的聚会竟然真的存在时,江淑华陷入了沉思,又拿着那张帖子看了半晌。 “后面可还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了,”明月摇头,“听说谢老夫人回去觉得十分疲惫,便称病了几日,府上的几位太太还在跟前侍疾。” 说着忽然又想起来,“倒是几位在聚会上与谢老夫人攀谈的老夫人又下帖子请,谢府一概以谢老夫人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 江淑华冷笑道:“什么请,不过是想着与谢家联姻罢了,我这位祖母也真的是,还想要捞着什么好的,也不想想,如今京里这一个个的,要不然就是被我那好伯母给吓到了的,要么就是一些上不得台盘的。 谢温华是她最心疼的孙子,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给他找个姑娘家就娶了?” “主子的意思是,谢老夫人这一回是亲自去替谢家大公子相看人家去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家那大哥是嫁不出去的大姑娘似的,”江淑华嗤笑了一声,然后点了点那帖子上的名单,“这还不明显么?不过就是个五品而已,倒是搞出了选妃的阵仗了。” 说到这里,她又恨恨道:“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明明我已经将梯子摆在了他们的面前了,还一个个地在我跟前冲硬气。 如今这京城,但凡我真的看上了,让殿下帮着指个婚,难道还有谁能拒绝,真正要舍近求远,怪得了谁。” 明月便想到了江淑华给谢家去的帖子,想了想才道:“谢家是多少年的书香世家,想来骨气硬一些也是应该的。 如若不然,主子便派奴婢往谢家走一趟便是了,毕竟那里是主子的娘家,主子派奴婢过去,也完全说得通。” “你可莫要乱出瞎主意,谢家的事儿,我自有分寸,而且我的目标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谢家再如何百年兴旺的大家族又如何,难道如今我还用得着看他们的脸色不成? 只不过我只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必须要想个法子出一出才行,眼下他们骨头硬一些没有关系,只看看他们将来是不是还如此硬气。 到时候我要看看那个人是如何被他们这些谢家人逼着来我面前道歉的,我一定要叫所有人知道,我才是应该被选择的那一个!” 从前明月不知道主子嘴里的那个人是谁,如今跟着的时间久了,她也终于慢慢反应过来。 原来自始至终,活在主子嘴里的那个“她”就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如今的宸王妃,也是曾经与主子在京城里闹出许多话题的谢家三姑娘,若是更准确地来说,曾经的谢家四姑娘。 因为那个时候,谢家的三姑娘是自己面前这位太子的江良娣。 有的人大概是打从一出生就注定是对手,注定了没有办法和平共处,就比如眼下的江淑华和谢颂华。 这两个人在一处出生,然后命运线就被纠缠在了一起。 明月知道自己的命运都被捏在了江淑华的手里,她的将来如何,下场如何,都在眼前这个人的一念之间。 想要活得更长,活的更好,她就只有讨好眼前的这个人,将这个人所有的一切想法都落在自己的心里。 她得替江淑华想好一切,她自己想好了的,或者没有想好的东西。 “主子,除了谢家,不是还有一个江家么?” 听到这话,江淑华的脸色陡然间难看了起来,她转脸瞪着明月,“我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我是从哪儿出生的。” 明月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当即便跪了下去,“主子赎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奴婢着实是在替主子您着想才想到了这一点。” “想到了什么?想到了让我去江家证明自己么?江家不过就是个农户,他们就算是选择了我又如何,难道我更适合当一个农家女不成?” 明月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晌才哆嗦着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面对着江淑华像是要吃人一样的表情,她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主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想说,虽然谢家人不在乎您,但是江家人,江家人也有在乎的,奴婢早就已经听说,江家夫妻就在京城,而且一直是宸王妃在养着。 说明虽然他们的身份低微,根本不配和主子放在一起提,可是对于宸王妃来说,这一对夫妻还十分重要,或许……或许……主子有用得上他们的一天。” 江淑华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愤怒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然后她看着面前的女子,一点点的,面色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平静。 平静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丝儿表情。 明月颤抖的心也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只是她还是不敢确定,不敢确定自己说出来的话到底有没有说到主子的心上。 这个话题就不该挑起来,若是惹的主子不快,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失踪的下场。 所以,以后还是要更谨慎一些,有些不该触碰的禁忌的话题,一定不能触碰,一定要慢慢来,稳一些,再稳一些。 心里正这么想着,上头站着的江淑华却忽然笑了起来,“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明月啊明月,你真的是……叫我刮目相看呢!” 明明她是在笑,实在夸赞自己,可是明月却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变得急促起来。 “是啊!他们是我的父母,可是他们也是她的父母,若是我不在乎他们,他们是不是生了我一场又有什么重要?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那个人吗?难道不是这两个人对那个人来说十分重要的吗?” 江淑华越想越觉得好笑,然后她真的大笑起来,而且笑得越来越开怀,“不错不错,你终于还是比那个一人更懂我,站起来,我且还有事情吩咐你去做呢!跪什么,你这下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明月终于站了起来,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只是那笑容着实克制,像是根本不敢张开嘴似的。 江淑华却是实打实地开心,“去查,不管动用什么手段,一定要给我查出那一对夫妻的下落,不过,不要叫任何人发现是我在找他们。” 明月神色一凛,立刻行了一礼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 等明月出去了,江淑华才慢慢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拿起一旁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她的脸上明明还带着笑容,可是眼睛里的寒意却像是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给冻住似的。 “怪不得我,”她喃喃地开口,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我给了你们机会的,是你们自己不珍惜,若是你们肯帮帮我,以我的能力,怎么可能会不帮你们养老呢? 谁让你们也选她?明明我才是你们亲生的女儿,明明我才是,可是你们心里也只有她而已!” 江淑华咬紧了牙,额头上青筋爆出,她骤然厉声道:“是你们都该死!” 第861章: 江淑华的人开始查江氏夫妻的下落时,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君莫醉。 欢喜姑姑听到这个消息,一点儿兴致都没有,只是淡淡道:“那两个人之间的恩怨,迟早是要闹出来的,不是在此时也会是在下一次。” 底下人便没有再提,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谁知道在要走出去的时候,欢喜姑姑忽然又开了口,“慢着。” 那人闻言立刻住了脚步,就在一旁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欢喜姑姑轻声道:“罢了,到底也有些不一样的情分,那便尽一尽这人情吧!这个消息传到大同去。” “那是否要叫那边知道消息来源?” 欢喜姑姑一挑眉,笑着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既然是我费了人力物力知道的,且带过去的,自然要叫人知道。” 底下人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答应了一声。 欢喜姑姑便又道:“这事儿派个人去就行,只要别误了,倒是另一件事情,务必要尽快查清楚,那个什么圣女到底是何处来的,身份是什么,不弄清楚这两点,我着实心里不安。” “灵虚观已经有人进去了,只是时日尚短,不敢太大动作,怕暴露了,功亏一篑。” 欢喜姑姑随意点了点头,“知道了,具体的事情,你让底下的人看着办。” 等人终于走了,欢喜姑姑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靠在美人榻上,怔怔地想事情。 第861章:想不通 江淑华的人开始查江氏夫妻的下落时,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君莫醉。 欢喜姑姑听到这个消息,一点儿兴致都没有,只是淡淡道:“那两个人之间的恩怨,迟早是要闹出来的,不是在此时也会是在下一次。” 底下人便没有再提,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谁知道在要走出去的时候,欢喜姑姑忽然又开了口,“慢着。” 那人闻言立刻住了脚步,就在一旁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欢喜姑姑轻声道:“罢了,到底也有些不一样的情分,那便尽一尽这人情吧!这个消息传到大同去。” “那是否要叫那边知道消息来源?” 欢喜姑姑一挑眉,笑着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既然是我费了人力物力知道的,且带过去的,自然要叫人知道。” 底下人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答应了一声。 欢喜姑姑便又道:“这事儿派个人去就行,只要别误了,倒是另一件事情,务必要尽快查清楚,那个什么圣女到底是何处来的,身份是什么,不弄清楚这两点,我着实心里不安。” “灵虚观已经有人进去了,只是时日尚短,不敢太大动作,怕暴露了,功亏一篑。” 欢喜姑姑随意点了点头,“知道了,具体的事情,你让底下的人看着办。” 等人终于走了,欢喜姑姑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靠在美人榻上,怔怔地想事情。 实际上,不用等欢喜姑姑的消息送到,谢颂华就已经得到了回报。 离开京城,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氏夫妻。 正是因为如此,才一开始就将两夫妻转移了,另寻了一个僻静的所在。 而且还悄悄地将地址告诉了谢云苍。 锦衣卫自不必说,连日里都有人在暗处盯着。 除夕那日谢云苍出现在夫妻俩院子里,还同夫妻俩一起吃了个饭的事儿,她也都知道,知道得比谢家人还要早。 如今这江淑华有动静,而且还是针对着江氏夫妻而来,她又如何能不知? “她心里想要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也算是全部得到了,怎么还如此不知餍足?难不成与我争个高下真的有那么重要?” 独活和她一道理药材,闻言笑着道:“我这一生行医,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如今对于那些普通的病人,不过一搭脉就能知道他们的身体出了什么样的问题。 可就算如此,我也永远无法得知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哪怕许多人在我看病的时候,会与我诉说自己的生活与烦恼。 然而在下一次遇到类似的情景,我发现每个人的想法还是不一样,可见,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 你这个与你缘分莫逆的姐姐心里的所想,你我不知道,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她一定是一个偏执的人。 若非如此,她不可能走得到这一步。” 谢颂华想到了如今还被关在院子里的齐氏,不知道齐氏是否知道如今江淑华的境遇,若是知道,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或许,我与她,终究还是要面对面一次。” 一旁的小青闻言便轻声问道:“那江家老爷太太那里……” “长姐那边昨日不是来了消息么?”谢颂华看向对面的独活,“你看可行?” 独活笑着道:“好歹你旁边还有一个我,还有半个蓝田,怎么着也不能真叫你那父母出什么意外。” 谢颂华这才放下心来,“就按原来定下的方案去吧!我父母那儿我早前就已经与他们说过了,不会有事儿的。” 见她都这般自信,小青也就不再紧张。 到了夜里,翠柳却见她怔怔地坐在窗边,似乎在想事儿。 如今月份越发大了,谢颂华的肚子也变得明显了许多。 “白日里的事儿,奴婢听说了,王妃嘴上不说,心里是不是还在担心江家老爷太太呢?” 谢颂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在江淑华的心里是如何定义亲情的,可是我知道我那养父母,纵然他们与江淑华之间没有感情,可是以他们的性子,若是知道江淑华预备拿他们对付我,想来心里也不会好受。” 翠柳见她没有睡意,便干脆取了件披风盖到她肩膀上,“江家老爷太太都是顶善良的人,这辈子注定是有福报的,王妃且宽心。” 谢颂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点头道:“我都知道,而且这个时候也不允许我过分担心。” 虽然来了这里,时不时地泡泡药浴,脉象已经稳健了许多,可到底从前的亏空还在,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看开些。 只是孕中人体的激素有所变动,很多情绪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前两日萧钰对大荣发起了进攻,这是自打去年开战以来,他第一次改防守为进攻,而且在粮草如此不充足的情况下。 哪怕谢颂华知道他一向是个谋定而后动的性子,也难免担心。 这样的担心还不能表现出来,不然牵扯得自己身旁的人都跟着紧张,所有人的情绪都会受影响。 正是因为如此,她这会儿才会难以自持地焦虑。 “对了,你不是说张妈妈写了信来?” 翠柳见她提起别的事儿,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有点儿什么事儿转移注意力总是好的。 “是!张妈妈这个人也是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王妃镇日里无聊,总是写些府里的趣事儿过来。” 谢颂华笑着道:“人家这是惦记我呢!只是我也一直没有空回信,连她的信都少有时间去好好看看的。” 翠柳连忙去翻张妈妈特意写来的那封信,好一会儿才翻到,一面递过来一面笑着道:“大约又是安少爷学了什么新鲜词儿了,这样大的孩子,最是好玩的时候。” 谢颂华这会儿还确实想要听些趣事儿分分神,岂料当看到信的内容之后,神色却严肃了起来。 一旁翠柳的笑容还在脸上,见她神色有异,笑意都来不及收,“可是有什么事儿了?” 谢颂华没有回答,而是仔仔细细地将信又读了几遍。 然后转脸道:“把黄指挥最近送来的几封信找出来给我瞧瞧。” 待将那几封信关于京中动向的信全部看了一遍之后,谢颂华再对照着张妈妈的来信,终于看出了端倪。 翠柳在一旁不敢说话,生怕打搅了她的思绪。 好一会儿,她才看到顾锦圆轻轻点头着喃喃道:“想不到连祖母都已经开始坐不住了,这个江淑华,还真不能小看了她。” 翠柳见她神色放松了些许,这才敢开口紧张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了?” 谢颂华回过神来,却是忽而展颜一笑,“没事儿……也不对,应该说,至少不是什么坏事儿。” “啊?”翠柳一时没法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脸上便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暂且不告诉你,替我研墨,我要写信。” “写给老夫人?” 翠柳连忙去拿东西,岂料却听到谢颂华含着笑意的声音道:“不,写给小公爷。” 第862章:鸡贼 萧钰忽然对大荣发起反击的消息长了脚似的在大启疯狂传开了,所有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 那可是萧钰,那可是宸王殿下,既然王爷要打,那必然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如今衙门已经开了,内阁上下顿时吵作一团,天天为着边境的战事做各种决策,然后被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挠。 就比如眼下征粮的事儿,内阁六个人,便有三个人反对从江浙一带调粮。 “去年的端午汛,江浙一带十成淹了六成,原本存粮就十分紧张,这会儿春苗还没有栽下去,百姓手里都没有粮,这万一若是在来一场桃花汛,这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到时候边关王爷还撑着没事儿,内里又要乱了。” “笑话,去年的端午汛,十八个堤口冲垮了十个,这里头有你们工部多少事儿,殿下不追究了,难道你们就真的当这事儿揭过去了? 再说了,去年下半年内阁可是给你们批了一大笔银子去修建渡槽和堤坝的,若是今年的桃花汛还能出意外,你们工部该拿什么脸面去面对江浙的百姓?” “我们这不过是在为百姓考虑罢了,再说了,就算没有洪水,万一干旱呢?前年的干旱你们可没有忘记吧!到时候焦头烂额的是户部,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 “什么为了百姓,还不是为了你的家乡!” “……” 听着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个没完,谢云苍忍不住捏了捏眉头,露出几分烦躁的表情来。 “阁老,这事儿您怎么看?” 谢云苍抬起头,发现问他的人是方从文,论资排辈,他是最后一个入内阁的,也是排在最后面的,但是方从文与谢家老太爷关系不错,严格说起来,还算是自己的长辈。 谢云苍自然不会在他面前托大,只是如今说的是关系到天下苍生的事儿,谢云苍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管什么关系礼节。 “将所有人的意见归拢成册,我上报给殿下。” 听到这话,众人都停止了争吵,惊讶地看向他。 谢云苍身为内阁首辅,本来就肩负着决策的职责,听他这个意思,竟然是打算当个传声筒? 然后他们便听到谢云苍道:“每个人将自己的看法写下来,记得署名,本阁亲自拿到东宫去面见殿下。” 方才在中间争吵的一人便忍不住道:“谢阁老,您就这样带着大家的想法去,就不怕殿下问责?” 谢云苍淡淡抬眸看向他,“怕便不做么?既然是我去,被问责的也是我,你们怕什么?”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倏然冷了下来,“方才各位同僚的话,我都听在耳朵里的,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想来殿下也会如此觉得,还请诸位不要藏拙,有什么想法就都写出来吧!” 方从文很快就明白了谢云苍的意思,心里虽然有些惊讶,但同时又有些激动。 等散了朝,便约谢云苍一道去逛字画街。 谢云苍看着他,“方大人,如今朝事如此紧张,你我二人身为内阁成员,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闲逛,这会不会显得有些不误正事?” 方从文却呵呵一笑,“这叫张弛有度,一日紧似一日,你便也如此一直紧绷着,又能撑到何时? 想想你父亲,你再看看我,虽然我不如他许多,可我到底也入了阁,哪怕晚了许多年,最重要的是,我还活着!” 谢云苍听他说起先父,又是用这样的语气,不由皱紧了眉头,露出几分鲜少在人前露出的情绪来。 方从文却哈哈大笑地拍了拍谢云苍的肩膀,“这就是了嘛!你才多大年纪,一天到晚的皱着眉头,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愁,走走走,今儿你看上什么好东西,都由我来买单。” 在谢云苍挑眉的同时,他又立刻补了一句,“但是不能超过一百两,这是我的私房钱,就只有这么多而已。” 谢云苍不由被他给逗笑了,果然心情好了不少,“那我可得可着这个价钱去挑。” 两个人说话的地方就在内各衙门外头的丹陛旁,这一番对话自然也瞒不过有心人的耳朵。 太子站在鲤鱼池旁,看着这样严寒天气仍旧游曳于水底的那些锦鲤,淡淡道:“知道了。” “那……谢阁老呈过来的那道折子……” 太子看了一眼底下的小太监,然后将手里的鱼食直接往水里一抛,“明日未时,让他来东宫见我。” 这个时候,谢云苍果然已经跟着方从文去了京城最富有圣名的字画街。 当看到其中一家字画铺子已经将自己早年间写的几幅斗方挂了出来,不由汗颜。 方从文却像是十分感兴趣似的,还对着其中两幅指点江山了几句。 一路走一路逛,也问过几幅,但是两个人都认为开价太过,大半日下来,竟然一无所获,倒是走累了一双脚,少不得在路旁的茶楼坐下了歇脚。 “方大人,你这该不会是故意借机叫我出来走动,劳我筋骨吧?” 方从文哈哈大笑,拎起茶壶给对面的人斟了一杯茶,“这大冷的天儿里,走一走出出汗,总是好事儿嘛!你女儿是当大夫的,你不会连这点儿养生的道理都不懂吧?” 谢云苍只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喝了一口茶,果然觉得通体舒泰,便只是浅笑着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方从文说了几句关于字画的事儿之后,这才开口道:“你觉得王爷这回能有几分把握?” 谢云苍的目光自竹简制成的菜单上转到对面方从文的脸上,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与家中侄儿已经在沙盘上演示过多回房,实在不知道王爷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方从文捻了捻手指,似乎在犹豫着有些话要不要开口。 谢云苍便像是没有看到的似的,径自点了一碟卤花生,一叠糟鹅掌,然后将竹简递给对面的人,“你看看你要吃些什么,没有买成你说的送给我的字画,请我喝这一顿茶总是可以的。” 方从文一见便摇头道:“你这个人,真是半点儿不懂享受,哪里有喝茶配这咸点点。” “对不住,不爱吃甜点。” 方从文便又摇了摇头,然后一通乱点,要了一桌子的好看又甜腻的茶点。 两个人各自吃了自己点的东西之后,方从文才道:“王爷这是在给京城机会呢!” 谢云苍吃花生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方从文便嘿嘿一笑,“当年你父亲那般难说话,倒是想不到生了你这么个爽快的性子。” 谢云苍这才抬眼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晚辈这不是好说话,而是无奈的选择,只是这一步……到底还是走出来了,希望家父在天之灵,莫要责怪我行事莽撞。” “不莽撞不莽撞,这不都是为了天下么?”方从文笑得越发鸡贼了。 第861章:不一样 谢云苍被他这话噎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无可奈何,“方世叔就全无私心?” 方从文美滋滋地将一块点心送入口中,优哉游哉地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私心?当年你父亲与我一同赴考,正阳门下我就说过,我这辈子要么不做官,要么,做官就做我想做的事儿。” 提及先父,谢云苍眼底流露出几分怀念,良久才回过神来,看着对面的人道:“那么斗胆问一句,方世叔想做的事是什么事?” 方从文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细细品尝着嘴里点心的味道,目光落在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然后才叹了口气笑道:“这样繁华的景象,也就只有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才能看得到了。” 谢云苍闻言也跟着看过去,虽然如今边关还在打仗,来往的百姓比之于寻常,到底多了几分匆忙,可沿街的吆喝,稚童的打闹,讨价还价之声,又如何不是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谢云苍收回目光,便也叹了口气,“打仗打来打去,最终苦的还是百姓啊!” 方从文却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这让谢首辅有些诧异。 方从文便看着他惊诧的眉眼道:“茂才啊!你已经很久没有下去过啦!” 这样的言语对于一名当朝首辅,对于一个帝国权利中枢中的人来说,无异是一种贬斥。 谢云苍脸上一红,随即拱手,“方世叔说的是。” “我从余杭来的,那原本是我大启数得上的富庶之地,自打离开朝堂,这么多年,我和你婶娘两个人带着儿女在江南,手里又有一点儿祖上的薄产,那日子着实算得上是神仙一样。” 大概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方从文脸上露出几分怀念。 但是……好日子是需要维系的,自打裕丰五年起,今上一共上过几次朝? 纵使内阁能人辈出,可是司礼监、内阁再加上各处地方上的政务系统,来回牵制,互相倾轧,那些所谓的政令,又有多少落得到百姓的头上。 多少是真的为了百姓在考虑,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党争?” 他说到这里,脸上到底露出了几分愤懑之色,“如此怠政,便是给派系之争提供了温床,导致朝堂之上人人想着抱团,每一个进入朝堂的年轻试子,首先想的是要拜在谁的门下,而不是带着年轻人一腔的朝气而来。” 谢云苍的面色严肃起来,看着面前这个似乎总是显得有些玩世不恭的长辈生出了敬意。 怪不得从前父亲在的时候,提起这位方先生,语气里总是带着几分赞赏与推崇。 大概是觉得自己情绪太过于激动了,方从文静默了一下,随即摆手,“罢!先喝茶!” 谢云苍沉吟了一下,随即端起茶碗朝对面的人示意,“方世叔大义。” 方从文却轻嗤了一声摇头道:“我算什么大义?若是为了大义,我便活不到现在,当初就应该死谏在朝堂之上。 不过我这个人呢!惜命得很,当初那个架势我清楚得很,就算我豁出这条性命,也没法规劝那个人,所以我干脆就跑了,跑到天高皇帝远,谁也逮不到我的地方,过了这么些年快活日子。” 方从文说得潇洒,可是眼底到底多了几分落寞。 当初一样的青春年少,一样的满腔抱负,说是怕死不负责任,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如今重回仕途,可到底已经年过花甲,两鬓成霜,说不遗憾,又怎么可能呢? 谢云苍叹了口气,看着对面的人,想了想还是问道:“那方世叔眼下可是比从前大胆了些?” 方从文自嘲一笑,“不是比从前大胆,而是本来惜的这条命,已经造得差不多,倒是不值得那般顾惜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外头的人潮上,“若是上天保佑,或许还能有机会,回去南方,看看江南的小桥流水,草长鸢飞。” 这一次,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转而笑看着谢云苍道:“你父亲曾说过,论才学,你不及你大哥,论风雅,你不及你三弟,但是论做官,他们两个都不如你,而你的为官之道,唯谨慎二字,如此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一次你是真的想好了吗?” “若非没有想好,又如何会与方世叔一同来此?”谢云苍细细地咀嚼着一粒花生,“父亲当年的话,未必是在夸赞我,说到底我也不过是胆小而已,只是我比之于方世叔,还多了两分虚荣。” 方从文听到这句话,不由微微一笑,然后朝他举起茶杯,“如此见你勇敢一次,倒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同时将茶碗里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往外行去。 看着门楣上谢家老太爷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谢云苍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一直觉得父亲为官十分谨慎小心,也是他自小就十分尊崇与认同的为官方式。 现在看来,父亲未必就真的一辈子都甘愿在这样的官场环境中打滚,不过是勉力而为罢了。 谢云苍叹了口气,他一生求谨慎,希望能够承袭父亲的遗志,带着谢家更进一步,至少,要让谢家保持父亲在时的荣光。 而如今…… 但是…… 后悔吗? 谢云苍用力握紧了拳头,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或许,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支持他这样的做法。 等回到家里,才发现谢老夫人竟然不在。 虽然所筹谋的事情不好与母亲说明,可这会儿她他切切实实想要与母亲说说话,似乎与母亲的沟通,能让他触摸到一点儿关于父亲的想法。 “母亲已经好些年不怎么出去了,最近倒似乎出去的频繁了许多。” 谢长清闻言一边吃东西,一边轻声“嗯”了一声,然后才慢悠悠道:“大约是最近京城的气氛有些太压抑了,老人家也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谢云苍闻言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举手做投降状,“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母亲最近也不大与我们说话,心里如何想的,我可真不知道。” 看着兄长这样,谢云苍又想起今日方从文说的话来,他忽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大哥,最近可有想起父亲?” 谢长清想着答应了友人的一幅字还没有写,这会儿便急着想要敢去书房,一时间没有听清他说的话,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来,“你说什么?” 谢云苍看着此时相比于心事重重的自己,明显简单随性得多的兄长,忽而便笑了,“没什么,只是想到从前在父亲跟前,大哥总是护着我的事儿。” 说完他便转身往自己的书房里去了。 留下满脸疑惑的谢长清。 护着他? 是么? 怎么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一直是他这个做弟弟的护着他? 二弟一直以来都是最有出息的那个,父亲都引以为傲的孩子,怎么可能还会轮到他护着二弟? 谢长清觉得今日的弟弟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但是他思索了半晌却没有什么头绪,只摇了摇头仍旧往自己的书房里去了。 第862章:幸福的定义 最近京城的局势紧张,慎思馆自从上次歇馆之后,便再也没开起来。 谢长清这一向倒是清闲起来,原本还能与京中一众好友聚会,如今因为这紧张的局势都不大好出门。 万一一个不甚就有可能被扣上一顶大帽子。 尤其是如今谢云苍已经是当朝首辅,作为首辅的兄长,也不得不谨言慎行。 因而这些天便闷得有些厉害。 但是闷的也不止他一个,安氏则是快要愁白了头发,连带这往日里十分有兴趣的中馈之事都没有什么兴致了。 “你也知道回来,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在哪里鬼混。” 谢长清一进书房,就听到安氏这么一句抱怨的话,吓得他赶紧退出去,看清了这里确实是自己的书房,不由恼道:“你这妇人好生无礼,平日里在自己院子里也就罢了,今日怎么撒泼还撒到我书房里来了?” 说着便对着正中间挂着的圣人相拜了拜,“圣人见谅,家中悍妻不懂规矩,还望没有惊扰到圣人。” 安氏越发气得厉害,当即便红了眼圈儿,“我成日里担忧这个担忧那个,儿子操心不完,还要操心姑娘,你倒好,日日就想着喝酒会友,半点儿不替我考虑,眼下还这样作践我,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到底图什么!” 谢长清看着妻子眼角已经明显了许多的皱纹,倒是难得没有如以往那样插科打诨囫囵过去,反倒是叹了口气,然后看着妻子道:“罢了罢了!来都来了,要不然先喝杯茶?” 安氏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谢长清便自顾自地坐到了茶桌后面,开始烧水排盏。 “好了,这么多年了,这个脾气怎么还是不改?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两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难道他们还不知道考虑自己的事情?” 听到这句,安氏更来气了,“你也知道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你儿子这么大一把年纪,人家的孩子都满街跑了,他还在这里闹着不肯成亲,你还好意思说? 你姑娘就更不用说了!二十多岁的姑娘家,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愿意要,我好容易找着几家,她还挑起别人来了,好了,如今这个名声在京城是更差了!将来可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谢长清看了他好一会儿,等她哭完了,才温声道:“你且想想,当初若是三丫头没有给琼儿看好那个病,你是怎么想的?” 安氏一怔,诧异地看向丈夫。 谢长清便道:“你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她嫁入什么好人家,想着就让她陪在身边,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娘家的人家,不是吗?” “那能一样吗?当初那是没有办法,哪一个女儿家不要嫁人的?不嫁人如何生孩子?来这世上一遭,连个后都没有,说出去都叫人觉得凄凉。” 安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这一辈子一门心思都在两个孩子身上,从前是因为女儿没有前程,便总想着能多攒点儿钱,多给女儿攒点儿傍身的银子,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女儿也不至于在世上无处容身。 而今,好容易女儿已经正常了,却还不如当初一门心思想着攒钱的时候那般纯粹从容。 谢长清道:“这世上哪里有必然的好,就比如说琼儿,你说如今她可以嫁人生子了,觉得得要嫁个人家,留个骨血在世上才是好。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琼儿这个性子,以及如今她这个名声,什么样的人家才是真心愿意娶她的? 她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在你我跟前一辈子尽孝,你如今非要逼着她去嫁人,去嫁给那些个内心里根本看不上她的人,是你你愿意吗? 难道就为了生两个孩子,要一辈子忍受身边人的轻视?如此还不如被外头人叫一句老姑娘,好歹在家里自己还是自在的。” 丈夫从来没有好好跟自己说过两个孩子终身的事儿,安氏一直以为谢长清那是不关心,哪里知道丈夫竟然是抱着反对的意见。 这让她不禁柳眉倒竖,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你就是诚心与我过不去是不是?你这哪里是为了他们好,你这分明就是在讨好他们,就是故意顺着他们的意思,合着这个家里就我一个坏人!” 谢长清没有如平时那般故作不耐烦,反倒是平静而认真地看着她。 “你仔细想想,你到底是希望女儿自己觉得幸福,还是希望,女儿能如你所想的那样,获得你认为的幸福。” 他这样认真的模样让安氏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看着丈夫的眼睛,她发现她这会儿竟然没有办法直接对着对方闹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怔怔道:“可是……可是过了这两年,就算是后悔,也晚了呀!” “人这一辈子,哪里有人从来没有后悔过?琼儿不是小姑娘,相反,她比一般的姑娘家心智都要成熟,你总要学着放手才是。 还是说你真的对温哥儿一点儿把握都没有?认定他将来不会护着妹妹,不会给琼儿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这怎么可能?”安氏矢口否认道,“我的儿子我知道,别的我不敢说,温哥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他妹子的。” “既然如此,你再仔细想想我方才说的话。” 安氏也不知道今日的丈夫是怎么了,更不知道是为什么,今日面对丈夫的时候,她竟比平日里都冷静了许多。 过了好久她才有些怯怯地抬眼看向丈夫,“你……你说的是真的?这样对琼儿来说真的好吗?” “只要你不觉得琼儿年纪大了还没有嫁人很丢脸。” “我那都是气话,我有什么好丢脸的,我儿子这才多大年纪,就是实打实的五品官身,正正经经地给我请了诰命,整个京城看看,能笑话我的也没有几个。” 提起这个,安氏立刻又来了劲儿,当即便抬高了嗓子。 谢长清不由失笑,壶水沸腾,他提起茶壶给妻子面前的茶盏里注入滚水,茶香立刻弥漫开来。 谢长清笑着道:“至于儿子的婚事,你放心,他比琼儿还有成算,说不得什么时候,自己就给你带了个媳妇回来。 眼下局势不稳,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这个时候,宁可静莫要动,所以,你只管安心地等着就行。” 安氏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下意识地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茶水自喉舌滑落,整个人竟也觉得平和了许多。 她轻轻点头道:“罢了,外头的事情,我到底也看不大清,你这么说,想来也有你的道理,我且听你的就是了,这段时间且不管他。” 见终于将妻子说通,谢长清长舒了一口气,“正是如此,你看看你这些天愁的,样子都憔悴了几分,听说昨日买了一堆胭脂来?可试过了没有?” 提起这个,安氏立刻反应过来,当即起身,“瞧我这着急上火的,都忘了这一茬了,懒得跟你磨牙,我且回去了。” 第863章:有怨报怨 等走出去了好一段,安氏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今儿过来不是来找谢长清算账的么? 怎么被他说着说着,就变成急匆匆去试胭脂了? 胭脂何曾变得那么重要了? 但是回过头去找他说儿女的事儿,似乎又有些没有必要。 安氏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丈夫今日说的话也有道理。 她站在原地出神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胭脂比较重要,上次是那谁家的太太说自己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来着? 果然这管家的事儿,就是磨人,晚些时候还得要去老夫人跟前卖卖惨,好歹也要在老夫人手里捞点儿东西出来才行。 往后若是女儿真的不嫁人了,这傍身的银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想到女儿,不免又想到如今还仍旧在大同的谢颂华。 虽然都说这三丫头是个命好的,如今也确实是成了宸王妃,谢家上上下下都很有体面,就是她,作为宸王妃的大伯母,也比从前叫人尊敬些。 可是一想到女儿竟然因为她而去了大同,心里就不免埋怨。 “从前她没有回来,那一位虽然虚伪得很,可跟咱们琼儿也不相干,如今换了这个好的,倒是勾得琼儿一日比一日心野了起来。” 一旁听到安氏如此说的婆子笑着道:“大太太这话就不对了,三姑娘是个有出息的,你可不要忘了大姑娘的身子还是她给医好的,虽说如今愁大姑娘的婚事,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咱们总得感激人家。” 安氏听到这话,便又没话说了。 良久才点头道:“这倒是真的。” 然后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如你所说,咱们也算是得了人家的益,只是偏生我琼儿怎么就没能嫁个好人家。” 这话题竟然又转回来了,婆子不由失笑,便宽慰道:“虽说三姑娘嫁了好人家,可是也不见得亲娘都能受益,您且看看那一位,心里不就舒服多了么?” 安氏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齐氏。 这个两三年前还在府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如今竟然叫人想起来都有些困难了。 她忽然来了兴致,“走!往颐和堂去。” 婆子不由后悔,连忙劝道:“好太太,何苦去招惹她?如今不过是个没人理会的木头罢了!” “怎么不能去招惹了?”安氏却是真的来了兴致,“难道还瞧不得?我的这位弟妹,从前可没少看我笑话,光是因为温哥儿和琼儿,都不知道明里暗里笑话了我多少回。 如今好容易我比她出息了,怎么就不能去看看她的笑话了?” 这也是只有安氏,才能这般理所应当地将这种不体面的事儿摆在嘴边,婆子好半晌只好点头道:“既然太太想去,那便去吧!” 一面说着,一面朝身后的小丫鬟打眼色,小丫鬟会意,趁着安氏没有注意,退出了人群。 安氏便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颐和堂去了。 府里她已经当家许久了,加上又有老夫人的支持,谢云苍又从没有说过什么,这人心也就慢慢地收拢了。 这会儿就算是看着她往颐和堂去,也没有人敢暗地里做什么动作,只有几个人露出好奇且诧异的神色来。 那小丫鬟很快就折返回来,趁着安氏在和旁人说话的时候,悄声禀告道:“老爷说了,咱们太太压抑了这么多年,想去叙叙旧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得到谢长清这样的答案,婆子这才放下心来。 颐和堂的人看到是大太太过来,都是十分惊诧,想要进去通报又有些不敢。 安氏虽然不是那等刻薄的人,可是从前为难过她的颐和堂的人,在她那儿也捞不着什么好。 不至于缺衣少食,但是也只是保持最低水准的供给罢了。 人有的时候也如动物一样,是能被驯养的,比如此时颐和堂的丫鬟婆子们对安氏,就比从前恭敬多了。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选择默默行礼。 梁妈妈正好拿着药碗掀帘子走出来,看到安氏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里头,然后才笑着道:“大太太怎么来了?” 安氏挑眉笑着道:“许久没有见二弟妹了,怎么?我来不得?” 梁妈妈脸上的笑容有些许的尴尬,闻言却并没有移开位子,“二太太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与我们太太是嫡亲的妯娌,您能来看我们太太是您有心了,只是这会儿我们太太刚喝了药,就要睡下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碗往前递了递。 安氏却露出一脸愁苦的表情来,“哎呀,怎么就生病了?二弟妹如今的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 梁妈妈连连点头,“是啊!到底是上了年纪了。” 这好好的人,就是天天闷在这屋子里,也要闷出病来了。 偏生谢云苍不开口,齐氏就是想出去也不好出去,更何况,如今这府里个个儿将她当个傻子似的看,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就在梁妈妈以为安氏不会再坚持的时候,安氏却话头一转,“也是我的疏忽,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没有来好好看看二弟妹。 今日既然来了,哪里有就这么回去的道理?当初我家哥儿打破了怀王世子的头,我生生给吓病了,都病成了那样,二弟妹也不嫌弃我,还亲自过去问候,我这会儿不进去看一眼,心里着实不安心。” 谢温华自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大大小小不知道给家里惹了多少祸事。 那年也不知道如何就跟怀王世子打起来了,还将人家的头给打破了,怀王可是裕丰帝唯一一个在世的兄弟。 这样的皇亲如何是谢家能惹的? 安氏可不就被吓病了,请了好些大夫过来,才终于能够安枕,谁知道才有了睡意,齐氏便浩浩荡荡地来了。 好一番宽慰,看着像是在夸谢温华,实际上字字句句还是在说谢温华的鲁莽,气得安氏那药都全部吐光了。 后宅里这种手段层出不穷,安氏也是在齐氏这里见识了最多。 只不过她是个不大记仇的性子,很多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有人提醒,大概一辈子也难得能想起来几回。 不巧,这一次梁妈妈倒是正正好,让她想起了那件事情,因而哪里还有不报仇的道理。 梁妈妈还要再拦,安氏便将老夫人给搬了出来,“梁妈妈你是知道的,我是小门户出身,从前你们太太也常说我不懂规矩,就是母亲也认同这一点。 这会儿虽然我已经掌家理事好一阵儿,可是到底还是做得不怎么好,这会儿眼看着有和睦妯娌的机会,你却要这般拦着,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您老看我在老夫人跟前吃挂落,还没有看够?”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梁妈妈思来想去,竟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拒绝的借口。 这时,里头传来了齐氏的声音,“是谁在外头?听着像是大嫂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第864章:十年不晚 闻言梁妈妈微微一怔,旁人不知道这大太太的性子,她们还能不知道么? 明明身子就不大好,何必这个时候还要听大太太那些不好听的话。 但是都已经当着人这么说了,梁妈妈自然没有了再阻拦的理由。 安氏便如同一只瞧着尾巴的大公鸡,趾高气昂地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去了。 梁妈妈曾经是齐氏跟前第一得意的人,平日里府里的下人也有以她为尊的意思,如今看着,头上不过就是两根素银簪子,身上的衣裳也是极普通的下人服饰。 倒不是说梁妈妈如今跟齐氏一起直接落魄了,大概是主人如今情形惨淡,她自然也不可能穿金戴银。 等进了门,看到一身素衣的齐氏时,安氏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齐氏,哪怕当初江淑华的事儿闹出来,她也未曾露出过这样的颓然之色。 想起前几日旁人说她看着憔悴了的事儿。 安氏看着齐氏的样子,却一眼注意到她头顶的白发。 齐氏靠坐在罗汉床上,面前是一本经书。 原本还以为是灵教的什么法典,谁知竟是一本佛经。 “哟!二弟妹怎么忽然信佛了?从前不是最信灵师的么?说起来,二弟妹也着实与灵教有些渊源。” 这话便是指两个抱错的姑娘了。 上来就戳人肺管子,确实是安氏能做得出来的事儿,齐氏面色冷淡了下去,“不过是随便看看罢了,哪里有什么信不信的,人还是要信自己才是。” 安氏笑着点头道:“我也说是,比如咱们家两个哥儿,我家温哥儿就不说了,靠着自己的本事,得了千户,如今也算是正经的五品官身了,这可不就是信自己么?” 若是在别人面前,安氏说起谢温华还没有这般得意,毕竟自己儿子是个大龄青年,虽然事业不错,但是这终身大事没有着落,怎么都显得不够圆满。 不过在齐氏的面前就无所畏惧了,毕竟琅哥儿如今不也还是单身汉一个么? 因而她好一番得意之后,看到齐氏有些恹恹的神色便又转到了谢琅华的身上,“就说咱们家琅哥儿,也着实是个好孩子,这科举的事儿,那真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尤其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自小锦衣玉食,哪里有多少人真的肯下狠功夫去读书的?可是咱们琅哥儿愣是考取了功名。 这可是完完全全是靠自己,别人我不知道,我心里是着实佩服得厉害,更厉害的还是眼下,明明父亲都是当朝首辅了,却还为了自己那远大的理想,去往外头的穷乡僻壤里当那一方的父母官,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不信旁的,只信自己呢!” 谢琅华如此选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免嗤之以鼻,属于是傻子行为。 毕竟自己老爹是当朝首辅,眼看着前路一片锦绣,这样的选择不是浪费自己的年华是什么? 齐氏这样看重脸面的人,自然对这种事情看不过去,更重要的是,儿子这样的选择,便是打定主意不管自己在这个家里的死活。 这也是齐氏最为恼恨的事情之一。 原本听说安氏来了,齐氏不过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的苦闷,想着到底有个新鲜面孔,这才松了口。 眼下已经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了,因而便淡淡道:“大嫂如今的生活也算是有滋有味儿了,我这个地方着实无趣得紧,今日你能过来瞧我,我已经很是感激,时候不早了,便先回去吧!” 安氏正说得起劲儿呢!哪里愿意这个时候打住,更何况,齐氏的这个语气,着实让她十分不爽,她当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还敢这样命令自己?! 安氏干脆结结实实地往椅子后面靠了靠,笑着道:“二弟妹也真是的,虽然我如今事情多得很,但是也没有忙到那个程度。 咱们妯娌如今见一面也不容易,这么多年,算来算去,我还是能与二弟妹合得来,三弟妹镇日里吟风弄月的,我着实与她没甚话说。 二弟妹,母亲可是说过我了,说我不及你良多,如今你也闲了,我好容易来一趟,不过就是想与你说说话,也自你这里熏陶熏陶,说不得回头就让母亲也看重我了呢?” 齐氏听她这话,气得要死,偏生上回大夫来还特意叮嘱了,不管是什么事儿,不要随意动怒,不然这身体要越发不好了。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淡淡道:“从前大嫂或许还要在我这儿学习点儿什么,如今大嫂已经能能挡一面了,还有什么好学习的? 更何况,我镇日里在这里,根本就出不去,外头是什么情形都不知道,想要帮大嫂也不知道怎么帮,大嫂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出去走走看看。” 安氏一听这话,眼睛却立时亮了,“说了半日,原来二弟妹是想出去啊!你早说嘛!实际上我自己心里也想着,二弟也着实有些太心狠了,凭是什么大错,这么多年的夫妻,也该消气了,难不成还一直让你在这里面不成?” 听到关于自己出去的事儿,齐氏不由抬眼看向安氏,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眼底到底还是露出了两分渴望。 谁知道安氏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叹了口气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弟妹没有出去,大概是不知道外头的大事儿了。 你也是可惜了,江淑华同咱们家的关系都不好,独独你这个母亲,可是真心真意的,如今东宫一个太子妃两个太子侧妃都没了,眼看着就是她一家独大,说不得日后还能登上那个位子,唉……”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着实是有些可惜。” 齐氏的手已经悄悄地在身前捏成了拳,胸口也传来一阵一阵的闷疼。 偏生安氏今日就是特意来让她不自在的,所以转而便故意问道:“对了,说起这个,倒是忘了问了,江良娣最近可有想办法联系二弟妹? 听说前段时间,齐家老太太入宫可频繁了,她既然认其家老太太这外祖母,对你这个母亲自然还是同从前一样。 就是不知道二弟会不会将她的信拦在外头,二弟妹,你看,要不要我去门房问问,说不得是被拦下来了。” 齐氏听到这话,眼睛倏尔亮了,带着几分希冀地看着安氏。 梁妈妈重新走了进来,刚好听到这话,当即便要拦下安氏接下来的话,然而安氏却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哦,不对,如今门房的事儿都在我这里管着,每日里那边的人都会将信先送到我这里,东宫倒是送过几次帖子来。” 齐氏眼底的希冀又亮了几分,她看着安氏的脸,谁知安氏却是无可奈何一笑,轻轻摇头道:“不过,倒是我没有一封是递来颐和堂的,都是邀请咱们老夫人往东宫去坐坐的,也不知道是漏了还是如何。” 第865章:耀武扬威 实际上安氏也没有想到齐氏竟然会如此失望。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没有看穿江淑华的为人。 若是真的有心,怎么可能不会想办法回来看自己的娘一眼。 见她眼里的希望瞬间破灭,安氏都有些不忍心起来。 好半晌才道:“你不会真的看不明白吧?江淑华此人,眼里就只有她自己,管你从前如何爱护她,照顾她,在她看来,那都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只要你有一点儿对她不好,甚至称不上不好,只是叫她心里不舒坦了,那便是百分百的背叛,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梁妈妈原本见安氏说出的话让齐氏难受,便想开口赶人。 然而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却又改变了主意。 别人不知道,就是常常过来的老爷也不知道。 齐氏如今看着像是心如死灰了,可实际上心里最惦记的还是那个人,平日里趁着没有人注意,问的最多的也是那个人。 梁妈妈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自己主子怎么就是不懂? 那个江淑华,何曾将自己真的当成了太太的女儿? 一切都只是利用罢了。 她看着如今越发消瘦的太太,心底竟下意识地将希望寄托在了安氏的身上。 到底也这么多年了,梁妈妈深知,大太太虽然性格不好,说话也不好听,有的时候还容易被人哄骗,可要说她真是什么坏人倒也称不上。 今日这一口气,她算是出了,想来这会儿或许还能说上两句真心话来劝劝齐氏。 可谁知齐氏竟像是被人起底了心底的伤疤,情绪瞬间就上来了。 她冷笑地看着安氏道:“怎么?这是想着到我跟前来耀武扬威来了?我说姓安的,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会儿她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虽然还是穿着那身素衣,脸色也仍旧不好,可是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安氏一愣,像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齐氏却又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就算如今落魄了,就算眼下成了这副样子,也轮不到你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你以为你是谁?破落户家的姑娘罢了。 你儿子就算是封侯拜相,又与你有什么相干,到底你也不过就是个拖后腿的,你且看看你那一双儿女,可曾真正的重视过你,真正地将你放在眼里过?真是不知所谓。” 看着眼前的齐氏,安氏当初那被羞辱的感觉又来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到如今,她难道还会被安氏欺负不成? “二弟妹说哪儿去了?我如何能在你面前说什么,不过是见你如今一个人被关着寂寞,好心过来看看你罢了。 要说出息,虽然说我家温哥儿如今是有了那么些许的出息,但是这在你女儿的面前,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毕竟身为宸王妃,那着实算得上是超一品的诰命,就是咱们家老夫人见着,按道理来说也是要行礼的。 不过也是可惜了了,二弟妹你身为王妃的生母,倒是没有什么机会见一见。” 不等齐氏开口,她便又笑着道:“我也比不得二弟妹,名门大户出身,虽然说齐家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比我娘家那自然是好太多了。 只不过这人都是往前看的,谁还往后看呢?想想,我娘家如今到底也会以我这个外嫁的姑娘为荣吧!好歹我也算是混到了个诰命,好歹我那儿子也还算有出息。 就是不知道你那高门大户的齐家,这会儿还会不会以你这个首辅夫人为荣。” 她越说越起劲儿,语气里那种阴阳怪气,简直能把人给气死,偏生她自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随即又恍然大悟一般,“哦,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似乎齐家也很久都没有人来咱们府上了呢! 上一回年节,齐家大太太倒是来了,不过就是看了咱们老夫人两眼就回去了,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也不大乐意接近旁人,尤其是那种一看就是破落户的亲戚。” “你……” 齐氏自然有她自己的骄傲,在谢家三妯娌当中,她的出身是最高的,平日里也不如何将两个妯娌放在眼里。 哪怕如今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哪怕两个妯娌如今比她来说,日子过得要舒坦的多,可在她的心里,她仍旧是最体面的那个。 而安氏这会儿攻击的就是她的出身,就是她的娘家,这叫她如何不气。 偏生安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痛点,接着狠狠踩上一脚,“哦,对了,你是不是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当时我就在场,老夫人倒是好心提醒了你那大嫂一句,说是你最近身子不大舒服,在颐和堂这里养着呢!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说着笑得越发过分了,“你那大嫂直说你如今养病需要静养,她不好来打搅,等你病好了再来。” 齐氏确实不知道齐家来过人,来过几次她也同样不清楚。 原本她还一直以为是谢云苍不让其他人来看她,没想到齐家人竟然有机会都不来看她,这是什么意思? 安氏悠悠然站起身,不如感慨地摇了摇头,“我说二弟妹啊!你这一辈子,着实是太好强了,认定了一件事情,从来都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 就比如你这出身,你怎么就没有想过,咱们做女人的,在这个世道里,这嫁了人,就是另一个人了。 你就算是不认,可在世人眼里看来,你的丈夫儿子,才是你的身份象征。” 眼看着齐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安氏终于收起了方才的刻薄,淡淡道:“另外一个就是你这看人的眼光分明就有问题。 可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错,谁都有走眼的时候,可若你明明知道是错的,却还一直坚持着错下去,那么说实话,就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 齐氏狠狠地看着她,终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氏彻底畅快了,这么多年被这个人压着的那一头总算是被今日这一口气出了个干净。 “好了,既然二弟妹看着还好,我心里也就放心了,这便回去了。” 说完又笑着对梁妈妈道:“颐和堂若是有什么缺的,梁妈妈只管跟我开口,我这平日里事情多,一时间顾不上也是有的。 不过你也放心,我不是那等喜欢故意苛扣底下人来立威的,所以只管派小丫鬟去就是了。” 最后这句话分明是在说从前齐氏管家的做派,梁妈妈跟了齐氏这么多年,如何听不出来。 偏生为了以后自家太太的生活,还不得不忍了,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脸色没那么难看,生硬道:“多谢大太太体恤。” 安氏摆了摆手,这才如来的时候一样,趾高气扬地走了。 齐氏一张脸惨白得像是没有一点儿血色,两只手抓着底下的垫子一声不吭,一直到外头传来小丫鬟送别安氏的声音,这才轻咳了一声,随即便直接突出了一大口血来。 第866章:为了那一口气 梁妈妈吓了一大跳,连忙抢上前去,一把扶住了齐氏,“太太,太太您没事儿吧!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谁知她才要跑开,就被齐氏死死地扣住了手腕。 梁妈妈惊讶地看向她,却见齐氏咬着牙瞪着眼睛看着她,“你若是想我死,你这就去!” 梁妈妈顿时不敢言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家主子。 “方才那贱人在我跟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表这番忠心?这会儿倒是着急忙慌起来了,怕不是真的担心我身体会如何,是担心我若是死了,你没地儿去吧?” 梁妈妈连忙道:“太太这是说得哪里话?奴婢……奴婢方才只是不好开口罢了,毕竟如今府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大太太在管着,终究咱们还是要在她手底下过日子。” 齐氏越发恨得厉害,“原来是嫌我落魄了,怕得罪了人,既然如此,你到不如只说,如今在这个府里我虽然说话没有什么分量,但是真要安排两个人,也不是全无办法……” “太太!”梁妈妈一听,连忙跪了下来,“奴婢自小就跟着您,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过二心,如今到了这个境地,奴婢就只希望您能好好的,旁的在没有多想过。” 眼看着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梁妈妈也不隐藏了,哭着道:“太太心里最得用的未必是奴婢,可是对于奴婢来说,这一辈子就只有太太您一个主子,奴婢自然只是盼着太太您好,如今您这个样子,旁人或许不清楚,太太您自己也未必看得全,可是奴婢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的。 说到底,到如今太太的心里还放不下,不过是这么多年来一腔心血白去了罢了。” “住嘴!”方才才被安氏戳了肺管子,这会儿梁妈妈又说出这样的话来,齐氏那里受得住,当即劈手就拿了一旁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朝着她砸了过去。 哪里知道梁妈妈竟然不避不让,结结实实地受了。 这一下齐氏心里含了十分的怒气,着实下了死力气,茶碗砸到梁妈妈的头上,反弹落地,碎成了几片。 梁妈妈的额头上也缓缓地流下血来。 然而梁妈妈却仍旧跪着不动,但是那一双看着自己主子的眼睛里,却带着怜悯。 “姑娘,奴婢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叫过您了,但是在奴婢心里,您还是同当年那个姑娘一样。 当初谢老夫人来咱们家,其实奴婢是看出来了,那会儿她老人家看上的竟然是那个庶出的,别说姑娘你,就是咱们老太太,也着实怄气。 您实际上也未见的真的就对老爷有多动心,只不过是争一口气罢了,就为了这么一口气,就这样嫁了进来。” 这么多年的事情了,甚至于齐氏都已经忘记了。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身边这个一向看起来最为老实的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将这事儿翻出来,当即气得脸色惨白,显得越发难看了,她颤抖着手指着她,“不许说!” 但是梁妈妈这会儿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听她的似的,仍旧不停地接着往下说,“更不要说后来那通房的事儿,哪一家那一户的夫妻之间没有点儿什么龃龉的,为了个房里人吵架的更是寻常。 那通房的事儿,您好好与老爷说一说,真心赔个不是,诚恳认错也就是了,可是您还是憋着这么一口气,认定自己没有错,认定是老爷负了您,这夫妻之间,竟隔阂陌生到这个程度,要说夫妻感情……” “你给我住嘴!”齐氏气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头脑里一阵阵的眩晕。 眼看着梁妈妈真的不打算停下来的样子,她再一次拿起桌上的茶盘往她那边扔过去。 但是方才那一下,已经费劲了她的力气,这一回,终究失了准头,不过堪堪落出去半丈远。 外头几个伺候的小丫鬟都神色紧张起来。 如今这颐和堂里的差越发难当了,不但没有半点儿油水可捞,时不时地还要担心会不会被人针对。 而屋子里的哪一位更是难以伺候,性格古怪,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为难人。 也就只有一个梁妈妈,这么多年的老仆人了,这才能够安然伺候在前。 可若是梁妈妈都吃了挂落,她一怒之下走了的话,她们这些人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毕竟以梁妈妈这么多年在跟前伺候的资历,在这把年纪提出要离府,想来以谢家的门楣也不会强留。 因而众人的情绪都紧张起来,生怕这场祸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然而屋子里跪在齐氏面前的梁妈妈却显得十分淡定,甚至淡定的有些可怕。 额头上的血留下来,从她的眉骨划过,一直蔓延到她的下巴,她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似的。 “奴婢实际上一直都是个不大中用的,从前您就不大喜欢我,可是对于奴婢来说,您就是奴婢这辈子的天。 除了伺候好您,奴婢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儿是必须要做好的,这么多年,太太您吩咐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奴婢一直在想,就这样什么事儿都不多想想,就只是听您的吩咐,这真的就是最好的仆从么?” 齐氏气得瑟瑟发抖,感觉胸口闷疼闷疼的,不得不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喘着气看着地上的人。 听到这话她咬紧了牙冷笑道:“是,原来你都是一直在装相从前我不大喜欢你,你便记到了现在,所以到如今要同外人一样来这般欺侮我,恨不能让我死在你面前才好。” 这样严重的话,别说梁妈妈,想来任何一个底下人,都未能在自己拆主子口中听到。 虽然梁妈妈今日打算好了,不管不顾也要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然而听到齐氏这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 她连忙俯下身子,认认真真磕了个头,在地砖上留下一道血印。 “太太,您要怎么罚奴婢,怎么责备奴婢,奴婢都没有二话,今日却是是奴婢忤逆了您,可是太太,您是不是忘了,奴婢甚至都不是老太太送到您跟前的,奴婢是老太爷当年调给您的。” 齐氏愣了一下,随着梁妈妈的话,想起了自己已经过世多年的父亲。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好像心底里某一根弦,忽然间就被触动了一下。 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确实与现在的自己不大一样。 那是…… 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 齐氏怔怔地想着从前的旧事时,梁妈妈再一次开了口,“奴婢承老太爷的嘱托,这辈子都好好照顾太太您,这一点,奴婢到死都不会忘记。” 她终于再一次抬眼,这一次她目光诚挚地看着对面的妇人,“太太,奴婢必须要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您仔细想想,对于从前三姑娘的事儿,您的心里真的没有底吗?还是说……”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才终于接着开口道:“这又是一次为了那一口气呢?” 第867章:破防 原本对于梁妈妈今日这般忤逆的行为,齐氏气得发疯,她甚至已经开始想着要如何跟谢云苍要求,将这个人送走。 这简直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简直就是自己跟前的丧门星。 恐怕早就已经跟府里的什么人勾结在了一起,恨不能早点儿将自己气死。 可是听到梁妈妈的话之后,听到她说起自己的父亲之后,齐氏心里有一个一直被深深埋藏的身影好像忽然又出现在了脑海里。 梁妈妈在齐氏跟前其实算不上是最得宠的那一个。 比如从前的孙妈妈,实际上才是齐氏最为信任的人,哪怕后来孙妈妈犯了事儿,这府里已经查无此人了,可齐氏对于梁妈妈的倚重仍旧不能与当初的孙妈妈相提并论。 但是如梁妈妈所说,于她而言,伺候齐氏就是她这一辈子一定要做好的一件事情。 所以她这个时候能清楚地察觉到齐氏情绪上的变化,能清楚地知道齐氏这会儿实际上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因而她趁热打铁道:“十五年的感情,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放得下来的,更何况一直以来,她对于您来说,都尤其不一样。” 说到江淑华,梁妈妈心里也是感慨良多,她顿了顿才接着道:“但是太太,错了就是错了,哪怕您心里不想承认。 可人总有冷静的时候,总有理智的时候,当您冷静下来,理智回来的时候,难道真的看不出问题吗? 实际上,您是不想承认失败,不想承认自己这么多年这么疼爱的一个孩子,并不是您的亲骨肉,并没有同您一样,那般全心全意地将您放在心里。 甚至于,您还一直看错了她的本性,看错了她的人品,您只是不愿意承认您看走了眼,更不愿意承认,您对另外一位的偏见,对另外一位的不公平罢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对面看着她的齐氏脸上却带上几分恨意。 梁妈妈并不怕这样的恨意,她甚至带着一种迎难而上的勇气,回视着齐氏,“可是太太,这么多年了,为了那么一口气,您已经错了很多次了,甚至为此搭上了自己的大半生。 您是不是该停下脚步,好好回头看看,好好看看您自己,看看您心里真正的想法以及仔细想想您能做出的真正的判断?” 若是以往,齐氏听到这话必然已经忍不住要对梁妈妈发怒了。 可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会儿她着实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力气,还是因为心里真的已经有所松动,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对面自己如今唯一信任的仆人。 梁妈妈的眼圈儿终于红了,她的语气有些哽咽,“太太,奴婢是家里穷,没有办法被卖出来的,老太爷买我的时候,是在任上。 奴婢那会儿小,可是奴婢记得老太爷说的话,他说他家里有一个和奴婢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儿,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身边需要一个人来照顾,问奴婢愿不愿意。 奴婢哪里有什么不愿意的,能将自己卖出去,然后往家里送去银子,就是奴婢最大的价值了。 所以奴婢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了,那时候奴婢心里就法事,一定要好好伺候老太爷口中的那个女儿,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奴婢的爹,就没有吃药的钱了。” 她说着艰难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奴婢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具体是哪个村子的人,奴婢的爹娘又长得什么样子,可是奴婢却清楚地记得那日老太爷与奴婢说这番话时候的样子。” 听到她说到这里,齐氏铁青着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她先是呼吸变得粗重了一些,然后微微抬起了下巴,用力眨了眨眼。 可是这样的行为并没有帮助她将已经到了眼眶的眼泪给逼回去,反倒让几颗豆大的泪珠子滑落了下来。 梁妈妈微微松了口气,语气却仍旧如方才一样,似乎是染上了几分岁月的沉重感,“对于老太爷来说,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不大要紧张,只有小女儿,性子倔强,恐怕最后终究是要吃亏的。 奴婢跟随老太爷回京的一路上,都听着老太爷的话,让奴婢尽量多顺着您,适当地规劝规劝,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可惜的是,老太爷终究所托非人,奴婢并不是一个擅长规劝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叫太太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可到如今,奴婢还是希望,好歹能再努力一次,能再多跟您说几句,或许……您就真的听进去了,真的想明白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关于齐家老太爷的这一番话,打动了齐氏的心,梁妈妈的话说完之后,齐氏的眼泪顿时绷不住了。 最开始只是静静地滑落,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最终她终于哭出了声,虽然声音很小,像是猫叫似的,但到底是有声儿了。 梁妈妈松了一口气,终于啊! 自己主子这种倔性子,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一套固有的逻辑里面,根本不给其他人撬动的机会。 所以他们这样的人都习惯将自己的心门紧紧地锁住,如同最顽强的大军固守城门一般,保护者自己认定的死理。 只有当她的心防开始松动,才有可能将她那套错误的认知击碎,逼迫她不得不面对真正的现实。 而哭出来,就是开始对现实接纳的第一步。 梁妈妈仍旧跪在地上,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外头的几个小丫鬟一直在静静地听着里头的动静,梁妈妈在说话的声音她们一直听得到,只是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而已。 而后她们听到里头哭泣的声音,还以为是梁妈妈遭受了训斥,心下不由越发惶惶难安。 而到后面那哭泣声越来越大,这才猛然发现哭的人竟然是齐氏,这让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在经过短暂的交流之后,众人一直决定,赶紧干各自的活儿去。 齐氏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 哭到最后整个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头脑也一阵阵的发晕。 梁妈妈这才赶紧起身,伺候着她洗了脸,又端了温热的茶喂了下去,见她整个人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又赶紧将人安置躺下了,这才终于退出了门。 外头的小丫鬟看到她那般凄惨的样子,都吓了一大跳,一个个的拿药的拿药,伺候的伺候。 梁妈妈谢过她们的好意,顺便告诉她们自己并不会离开,安抚了她们这些小丫鬟的心,这才将自己的伤口处理了,又喝了碗药,这才发现自己也有些眩晕。 虽然放心不下齐氏,却到底不敢硬抗,在床上躺下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心里挂心着齐氏的情况,又赶紧起身往正屋里去了。 谁知齐氏已经起来了,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虽然还是很差,但是状态却似乎有了极大的改变。 最重要的是,这会儿她竟然坐在起居室的书案前。 “我写了封信,你替我送出去,是给琅哥儿的。” 第868章:醒悟 梁妈妈脸上惊讶的表情更甚,拿着那封信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太太……终于肯跟哥儿说话了?” 齐氏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缓慢地靠在了椅子里头,良久才悠悠然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不过是在争一口气罢了,”齐氏的目光自梁妈妈的肩头穿过,落在外头的虚空,似乎是想要透过这虚空看到某一处的某个人,“也如你所说,我并不是真的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原本看着齐氏哭泣,甚至看到她绝望的样子,梁妈妈的心里都未曾觉得如何难受。 但是这会儿齐氏忽然露出醒悟的样子来,梁妈妈却觉得自己的心口痛得厉害。 她上前一步,走到齐氏面前,“太太,其实现实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你只要想想,不管怎么样,那个人她到底不是你生的。 人的本性,到底是从何而来,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可她生来如此,与太太你没有关系,只是从前的十五年,您并不知道她不是你的女儿。 你只是尽了一个母亲能尽的最大的心意,如此又有什么错?眼下就当是大梦一场,如今全然醒过来了而已。” 齐氏看着面前的梁妈妈,忽而凄然一笑,“你啊!这话说起来容易,真要如此想,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儿。” 梁妈妈再一次往前,一直走到了齐氏的身边,眼底的眼泪也滚落了下来,“太太,难,能比现在难么?” 大概是将心里的那个念头说了出来,齐氏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同时也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空虚之感。 她扶着梁妈妈的手起身,慢慢地往卧房走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顺风顺水,从前做姑娘家,得意惯了,只是婚事上有些不如意,可到底这谢家也不差,不过就是生了一点儿龃龉罢了。 而后虽然与夫婿感情不睦,却也算不上大问题,毕竟我有儿女傍身,我还是这个府里地位最高的太太,是当家的主母。 以次子媳的身份当家,何等威风,那个安氏……” 说到今日过来耀武扬威的人,齐氏嗤笑了一声,“她算什么?说起来,在我眼里,她给我提鞋都不配的。” 这话着实有些不好听,但是梁妈妈却没有反驳。 盖因在她看来,齐氏的心里确确实实就是这么想的,并没有说错什么。 虽然她并不认为这是对的。 “至于谢茂才后院的那些个莺莺燕燕,除掉了最有野心的那一个,其他的都不算事儿,你看看如今,纵然没有我管着,那一个个的,不也都成了一个个木雕?” 梁妈妈扶着她在床边坐下,温声道:“不管怎么说,您还是齐家的姑太太,还是谢家二房的太太,老爷不敢真的对您如何,底下的人也不敢真的如何作践您,太太您如此聪明,一定清楚这事儿。” 齐氏轻轻点头,“要不然我也不会犟到现在。” 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想要将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给吐干净。 “她如今在东宫当真很得意么?” 问完了之后,发现梁妈妈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便笑着道:“说吧!也就是你当真忍得住如此瞒着,这么长时间,别人不知道,这府里又从来没有限制过你的自由,你还能不知道? 加上从前在齐家,你也不是没有交好的朋友,难道还打听不出来这个么?” 梁妈妈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口道:“既然太太果真想要知道,奴婢也只能将自己听说的告诉您了。” 说着便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齐氏。 “说起来,咱们这位姑娘,能耐是一回事,运气也着实有些太好了,这小年宴的事情之后,竟然就只剩了她一个。” 梁妈妈说完,便发现齐氏瞥了她一眼,眼底似有讥诮之意。 “太太,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齐氏笑着道:“不是你说错了,而是你就是你,所以你看不到其他的。 若是今日在我跟前的是孙舞儿,绝对不会同你这样说起她的事儿。” 孙舞儿便是自小陪着齐氏一起长大的贴身大丫鬟,后来跟着来了谢家,成了管家大娘子,再后来…… 再后来就在张姨娘的事儿上栽了跟头,再也没有消息了。 梁妈妈一直不如孙妈妈在齐氏跟前得宠,因而听到这话也不恼,笑着道:“奴婢一向比较笨,太太就不要嘲笑奴婢了。” 梁妈妈轻轻摇头,“不是说你笨,而是你不清楚她,自小就是个有心计的,从前我还不知道,院子里好些事儿都是她做的。 只是我没有发现,孙舞儿倒是一眼看出了端倪,我这个人虽然性子犟,可要说真有些什么细致的手段,那是没有的,我就不是那么聪明的人。” 听到齐氏如此评价自己,梁妈妈显然很是惊讶,倒是让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你也不必如此,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比谁都清楚,所以……” 她又笑了笑,“我确实不是那等聪明的性子,不然当初那个通房的事儿,也不会那么快就被谢茂才发现了,而且还半点儿不知道遮掩。 但是孙舞儿比我细致,心思也比我细腻,眼光更是比我毒辣,她能一眼看出她的手段,看出她的心计,更能很快就与她一起,将我们这个颐和堂治理得服服帖帖。” 后面的这个她,自然是指江淑华了。 别人可以称她为江良娣,称她为江淑华,甚至称她为那个谢家的养女。 可是齐氏却没有办法。 到底是真心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如今虽然真的想通了,却也没有办法瞬间切换身份。 可是这些年来的许多事情,仔细想想,到底觉得有些遗憾,有些心酸,因而也只能用一个“她”字来代替。 梁妈妈听到这话,心里有些发寒。 她知道江淑华从前总是帮着齐氏做一些事情,那些事情里头甚至包含料理谢云苍的那些姬妾们。 可是梁妈妈不知道的是江淑华竟然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能谋划这些。 如齐氏所说,齐氏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实际上,她也不是。 甚至当初齐家老太爷选她来齐氏跟前伺候,便是有些欣赏她的本分和老实。 所以对于江淑华如此早慧,如此心机,她只觉得有些可怕。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齐氏的手。 齐氏半靠在迎枕上,手上微微用力,算是回应了她。 “你不用紧张,我如今是真的放下了,绝对不会再想其他,”齐氏的表情却越见严肃起来,“我说方才那话,是想告诉你,我虽不十分了解她,却也有七八分的了解。 凭着这七八分的了解,就能猜到很多事情了,比如你方才说的那个小年宴。” 梁妈妈略思索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了,“太太的意思是,小年宴上的事儿,竟然是她做的么?” 齐氏轻轻颔首,“八九不离十的,也只是到现在我跳出了原本给自己圈死的那块地儿,才猛然反映过来,恐怕,我确实是想错了。” 第869章:是个怎样的人 梁妈妈原本以为齐氏这会儿只是有些灰心罢了。 这会儿听到这话,才惊觉主子这会儿并不是在抱怨什么,也不是在剖析过去,而是她想到了以后。 再联想到方才齐氏让她送信去给谢琅华,梁妈妈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太太是担心什么么?” “知女莫若母,虽然我或许算不上是她的生母,可养了这么多年的养母,那也是母,如今我不再如从前一样,心心念念着从前的事儿,再想看穿她的想法就不难了。” 梁妈妈收起方才的情绪,安静地坐在了脚踏上,认真地看着齐氏。 “从前她在府里府外,不管是什么人家,提起她,那都是溢美之词,毕竟这么多年,到处走动,请了那么多人帮着传,到底将那贤淑的名声打出去了。 在府里头,就算是面对着丫鬟仆妇,她也都表现得特别好说话。 可是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屋子里的丫鬟,哪一个没有挨过她的打。 这么说起来,实际上我身为当家主母,管着府里上下人等的生杀大权,都未曾有她打人打得多。 只不过从前我心疼着她,宠爱着她,想着她一日日地辛苦,不但要帮着我处理府里的事情,还有帮着我在老夫人在谢茂才跟前尽孝,替我挣来好听的名声,光是这些,就足够让我感动,足够让我觉得她十分委屈,打些个下人出出气再正常不过了。” 江淑华经常惩罚下人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对于颐和堂的人来说,大家谁都见过的。 只不过颐和堂的人嘴巴都紧,知道这样的事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外传,因而其他人并不知道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齐氏竟然会有一日提起。 齐氏便接着道:“所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和善的性子,从来不是真的那般体恤下人,感念其他人。 更何况,我比谁都清楚,她最是要强,别说京中那些与她差不多的贵女了,就说在谢家。 她已经是谢家最有出息,最负盛名的姑娘,可是面对她的那些姐妹,她从来也没有放松过,但凡三房那丫头带了什么新鲜首饰,穿了什么新鲜花样,第二日她的屋子里是必然要有的,而且还一定不能比别人的差。 当初为了别人一句谢家六姑娘好相貌,她就气得让人偷偷在人家的胭脂里下东西,要不是那丫头皮肤敏感,头一日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还不知道后面会如何。” 这事儿梁妈妈哪怕是在颐和堂,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不由大吃了一惊,惊道:“太太!这样的事儿您既然知道,怎么也不阻止?若是六姑娘就此脸坏了,那……” 齐氏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阻止?我那会儿只觉得余氏会装相,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装什么才女,心里着实看不惯,她女儿竟然被人说比我的女儿好看,那个谢思华也是个骨头轻的,还在我女儿面前耀武扬威。 我心里都恨不能她那张脸出事儿,所以后来她哭着过来跟我认错的时候,我只觉得心疼,只恨自己没有将她生的好看些,如何还能想到其他。” 梁妈妈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齐氏的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齐氏大约也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也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有些可笑,如今想起来,我也确实是有些可笑的。 所以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不光是在她的身上,就是在琅哥儿身上,我也一样,我总是逼着他看书,逼着他上进,逼着他跟别人比,好让我能比得过别人。” “太太,这不是您逼得,咱们哥儿本来就上进,看看整个京城,能与咱们家哥儿相比的又有几个? 哥儿是个孝顺孩子,自己就想着要让您风风光光的,再加上天生就聪明,这才一路考上去,得了如今的官身。” 齐氏轻轻摇头,“琅哥儿那儿,我自是有话要说,可是这也是后来的事儿,说回她身上,实际上,我更清楚的是她性子里的自私。 你以为长房那温哥儿为什么后来不喜欢她了?别的不说,安氏这个人全身上下,根本没有半点儿可取之处。 但是她生的这个儿子,实际上才是真正的一块宝,对谁都好,对谁都一腔赤诚,你看看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兄弟姐妹,谁跟他关系不好?就是咱们那个庶出的,从来带回来的礼物,姐姐妹妹也不会落了她一个。” 梁妈妈轻轻点头道:“大少爷着实是个难得的实心人。” “可就是这样的实心人却对她独独不一样,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说出来着实有些可笑,竟是因为那一年女儿节,他给她和荼儿送了一样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隐约记得,那一次荼儿得的东西图案比她的寓意更好,也更好看。 从此她就不大乐意与长房那个玩儿了,偏生长房那个又是个心大的,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情绪,反倒与其他姐妹关系照样很好。 如此竟然叫她心里生了仇怨,竟然觉得长房那个就是在故意针对她,后来还做了几件事儿,只是可惜,长房那个虽然心有些大,但并不是那般迟钝的,都给他躲过去了,两个人也就因为这个缘故,关系直接冷了下去。” 梁妈妈如何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番过节,不由感叹道:“这也太过于小心眼儿了。” 齐氏苦笑道:“在她这里,但凡是对她有一点儿不好的,从前的一切便都可以抹除,就比如此时的我。 甚至于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有那一点没有做好,让她对我如此埋怨,直接将我们过去那么多年的母女情分给抹杀了。” 梁妈妈神色复杂,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好半天才憋了一句,“太太,这不关您的事儿,都是……都是她自己想不开罢了。” 齐氏轻轻摇头,“我既然能在今日将这些事儿全部与你说,那就说明,我是真的已经放下了,真的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可是你想想,如她这样的性子,如她这样的机灵劲儿,小年宴上的事儿,如何可能与她没有关系? 叶家的那个姑娘,我见过几次,也与她说过几回话,别的我不敢说,掺和到太子和赵家的事情当中,这种不明智的行为,她不会做的,既然做了,那就一定是有个什么缘故,而最后获利的人是她,所以,一切便都清楚明了了。” 梁妈妈轻轻点头,“还是太太想得清楚,如此看来便没有错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切,她是如何做到的。” 齐氏却轻笑了一声,“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横竖她终将达成自己的目的,只是……” 她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远处的虚空,“既然我决定了清醒,有些事儿,就不得不面对,升米恩斗米仇,除了一个我,剩下的恐怕就要去我的琅哥儿身上找了。” 第870章:歪打正着 梁妈妈吓了一大跳,“太太,您……您是说……” 齐氏无奈地笑了笑,“这几乎是一定的。” 梁妈妈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齐氏便再一次叹气道:“要说这世上曾经谁对她最好,那么除了我,就是琅哥儿了。 可是后来谢颂华回来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也已经很清楚了,琅哥儿比我清醒,也比我果决,他很快就认清了她的本性,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谢颂华。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她不会如此接受的,在她看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个最合理的结局? 想来对她来说,最完美的结局,是琅哥儿跪在她面前承认错误,承认自己选择错了,所以……” “太太!”梁妈妈跟着齐氏这么多年,最喜欢的孩子就是谢琅华,因而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有些吓傻了似的,“太太,您必须要想想办法,咱们哥儿……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想到江淑华在小年宴上的手段,梁妈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会的!哥儿那么聪明,应该不会被她如何的,更何况,如今咱们哥儿都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眼下是不能,若是她坐上了那个位子呢?” 齐氏的一句话让梁妈妈再一次震惊,“不会吧!” “这谁说得准!”齐氏眼圈儿慢慢地红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也该由我来处理这样的事儿。” 她说着便指了一下门口的方向,“所以方才的那封信,一定要尽快送到琅哥儿的手里,我的儿子,我自己心里清楚,虽然说相比于我,他理智许多,可打从骨子里还是他们谢家人的种。 真正遇到感情上的事儿,没有办法分得那么清楚的,她又是个有心计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梁妈妈这是真的惊诧了,她看着面前自己的主子,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齐氏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只能无奈道:“方才也与你说了,我不是真的不清楚,只是不愿意相信。 保持着对她的那份信任与疼爱,是我的执著,同样,对琅哥儿的失望,如何又不是一种执著了?” 梁妈妈连连点头道:“太太放心,奴婢必定不会给您误事儿,咱们哥儿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她说着又忍不住叹道:“若是哥儿知道太太如今的态度,想必心里也能松一口气。 众人都说咱们哥儿傻,放着大好的前程不顾,去博取那么个名声,要去外头那些偏院贫穷的地方当什么父母官,实际上,哥儿这是不想面对家里的事儿。 也是为了日后做打算,如今京中如此波云诡谲的,咱们老爷是首辅,遇到什么事儿,到底首当其冲。 可躲到外面去,自然自在了一些,但是心里又怎么能自在得了?那会儿走的时候,在咱们院子前跪足了一个时辰才走,想来心里也是希望太太能想通消气吧!” 这件事情齐氏自然是知道的,可当时在她看来,谢琅华这就是在利用自己的身体逼迫她,想让她同所有人一样,不再承认江淑华。 同时也是利用自己的前程做赌注,期望齐氏能看在他的份儿上,在两个女儿之间做出抉择。 同样一件事情,心境不同,看到的结果就不一样。 此时再想起当时儿子跪在门口的样子,齐氏也难免觉得心痛,哪怕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当时的自己,着实太过于执拗了一些。 哪怕自己把江淑华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疼了那么多年,可儿子也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 当初若不是儿子,自己也难在谢家老夫人面前站稳脚跟。 梁妈妈见她神色落寞,便又宽慰地笑道:“如今好了,只要太太想清楚了,往后便都是好日子,一家人的心是齐的,日子才能往好了走,老爷知道了,只怕心里也会高兴的。” 对于谢云苍,齐氏心里是不作任何指望的,在她看来,这个丈夫有和没有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丈夫的荣耀能惠及到她的身上,可如今她都已经不出门了,还有什么惠不惠及的? 再说了,当年的那一根刺,这么多年慢慢地磨着,别人不知道,当事的两个人如何能不了解? 如今随着时间过去得越发久了,有些东西也就磨穿了。 对于齐氏来说,这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她的人生已经是这样了。 梁妈妈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儿,自己劝不转,更何况,今日已经有了极大的收获,算是拨开云雾了。 所以她也就不再赘言,赶紧熬了药服侍齐氏睡下,然后才拿着那封信出了门。 却没有去门房那里投递,而是趁着四下无人,直接去了梦坡居。 只是让人觉得怪异的是,身为二太太跟前头一等得力的人,在梦坡居里竟如入无人之境。 即便有一两个丫鬟小厮看到她,也如同没有看见似的。 梁妈妈一路直接到了谢云苍平日里小憩的后院,然后把信交给了谢云苍最为信任的长随,“快快地寄出去,也算是太太的一点儿心意。” 等谢云苍下了衙,那封信自然而然地就到了他的手里。 听说是齐氏寄给谢琅华的,他不免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紧张。 如今家里的情况不比从前,但是让他稍感安慰的是儿子还女儿都不在京城,若是真的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也不至于一起栽进去。 其中对于儿子他最是寄予厚望。 毕竟女儿的安慰厉害到底是和宸王绑在一起的。 儿子却是初入官场,并没有参与到任何派系斗争中,手里头干干净净,也不至于会被人如何攻讦。 最重要的是,去年抢在冬天修筑的工事,竟然帮助县境大部分地方抵挡了流民的冲击,这对于他的政绩来说,必然要记上一笔。 这种从百姓当中得到的政绩,便是他为官威望积累的开始。 而这样的威望,对于他而言,更是一种重要的保护。 因而谢云苍这会儿生怕家里那个不醒事儿的夫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当他打开信看到里头的内容时,面色不由古怪起来。 谢长清正好这会儿走了过来,看到他的脸色不由疑惑,“你这是怎么了?我前几日还说你如今倒是越来越学的那些老古板了,遇到什么事儿,都看不到你脸上有点儿什么变化,今儿便来打我的脸了?” 谢云苍回过神,却是苦笑了一下,“说实话,大哥越发喜欢打趣我了。” 对于自己这个兄长,谢云苍实际上一直非常敬重,也是他内心里一直最为信任的人,因而齐氏的这封信,他根本就没有想着隐瞒对方,而是直接递了过去,“大哥瞧瞧这个。” 谢云苍疑惑地接了,待看清里头的内容时,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如何?” 谢长清便看了弟弟一眼,然后憋了好一会儿才道:“难不成这是歪打正着了?” 第871章:一家人 这话谢云苍没有听懂,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 谢长清叹了口气,便将今日安氏去颐和堂大闹一场的事儿说了出来,然后又苦笑道:“我这会儿过来原是想要跟你说一声,来找你说一声抱歉的,你也知道你大嫂的性子,唉!我是说不住她的。” 谢云苍将那封信拿了回来,重新叠好放进了信封,然后递给了一旁的长随,“盖我的私印,走官驿送出去。” 如今世道太乱,去年好几个地方天灾,加上又是战乱,地方上好些地方都爆发了民乱,路途上十分不太平。 民驿送信的效率极低,就是那些走镖的镖行,水涨船高的同时,也不敢仗着手艺走快镖。 但到底朝廷还在运行,官府还在。 民乱是民乱,到底还没有到造反的地步,所以,官驿相对来说还能保证一些。 谢长清就在一旁看着他吩咐,良久才笑着道:“我以为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不会再相信她,这样的信虽然不是什么坏事儿,可谁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谢云苍朝屋子里比了比手,请兄长进去。 落座之后才叹了口气道:“自然是不大信任的,往后若是她还与琅哥儿信件往来,我难免要做几回小人,小心地盯着才行。” “那你这……” “可她到底是琅哥儿的母亲,纵然她行事叫人不放心,可我也没有办法剥夺她与儿子的联系,这样违背人伦的事儿,我也做不出来。” 谢长清看着弟弟的脸,好半晌才摇了摇头道:“你这个性子啊!还真如父亲所说的。” “什么?” 谢云苍这是第二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父亲对自己的评价了,上一次是在方从文的嘴里,听到的是关于父亲对他们兄弟三人的评价。 方从文的一番评价,让他下定了决心做一件事情,且这些天都在为这件事情布局。 只是虽然如此说,到底心里有些没底,到底还是不敢确定自己此举是对是错。 因而这会儿听到兄长的话,他心中不免生出期待。 谢长清看着他,忽而噗嗤一笑,“倒是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茂才你这个样子了,像极了当初在学堂里,做好了文章等着先生夸赞的样子。” 听到这话,谢云苍不免老脸一红,“论才学,愚弟不及大哥良多,年少时,与大哥一处,先生都只能看到大哥而看不到我的,所以心里难免会生出许多的期盼来。” 提起年少时候的事情,兄弟俩都生出了许多的感慨,最终却同时抬起头来,相视一笑。 “我与你不同,论做文章或许我确实有几分才情,但是做官,未免过于不羁,也害怕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当初的选择虽然是有些迫不得已的成分在,但是更多的是父亲一开始就看出了我的性情,与我一起做出的选择。 但是你不一样,我们兄弟三人,父亲一开始就认为你是最有可能振兴门楣的那个人,只是父亲也与我说,你这个人看上去老成持重,但是内心终究有一块地方过于柔软,又有一些只有自己能理解的坚持。 你甚至不知道,父亲缠绵病榻之上时,还与我说过,若有一日你得以入阁,不叫我做个甩手掌柜。” 谢云苍微微一震,惊讶地抬眼看向谢长清,“所以……我被选入阁的那一年,大哥你开设了慎思馆?” 谢长清浅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我一直没有明白父亲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可是对于我来说,若真要参与到政事里去,开学堂是最快的方式。” 谢云苍心口有些堵得慌,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倒是没有想到,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还被大哥和父亲担心着。” “这可不是担心,”谢长清摆了摆手,“这是身为家人的责任,因为有你在朝堂上顶着,我才能在京城做我的潇洒闲散人,三弟同样也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他清贵的礼部堂官。 家里的内眷出去能从从容容,这些都是因为有你顶着,很多东西,不说便看不见,但是却不代表不存在,这一点,做兄长的难道不明白吗?” 虽然说相对于谢云苍来说,谢长清和谢非梧两个人都表现得很是感性,但是这样感性的话,却也是头一回说。 谢云苍觉得有些许的不适应,但是更多的却是感动。 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道:“大哥总是不忘教导我。” 说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又道:“不过大嫂的言行,还是希望大哥能规劝一些,齐氏如今虽然被我让人管着,可到底她是孩子们的母亲,也是我的妻子,我……” “是是是!”谢长清连忙点头,“安氏那个妇人就是如此,做事没有一点儿章法,想起什么来就做什么,回去我一定说她,这种事情也确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看他的样子,谢云苍就知道,恐怕说不出什么效果。 再想想从前齐氏对安氏的态度和行为,谢云苍又觉得似乎也不能做太多的要求。 谢长清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严肃了起来,“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情想与你聊一聊。” 兄长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便是又真的正经事儿了,谢云苍也收敛了情绪,认真看着兄长点头道:“但说无妨。” “这几日我闲来无事,便约了几个好友四处散心赏景,倒是听说了一些事儿,也不知道旁人如何议论,我确实有些不安。” 谢长清虽然一直是以无所事事的形象家里家外溜达,可他生性豁达,遇到什么事儿,不用旁人说什么,自己就能想得开,更何况,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事儿,真的会叫他忧心。 因而在听到兄长说他不安的时候,谢云苍着实有些震惊,“不知大哥是听说了什么事儿。” “这也是偶然听说的,有几个朋友,家中有人是太子近侍,听闻最近太子似乎……行踪有些诡异。” 谢云苍挑了挑眉,虽然还没听到兄长说其中具体的情由,可是听到行踪诡异四个字,就知道这事儿不是空穴来风。 他身份我内阁首辅,按道理来说,每日里朝中的大小事务,都要从他的手里过,但最终的决策权应该是窝在皇帝的手里。 如今太子监国,便应该是由太子做最后的决策。 司礼监韩翦一向与东宫的关系也不近,太子即位,司礼监势必要换人,这个时候不将大权揽过去,更待何时? 可是没有,自打元宵节开衙之后,谢云苍就很少能见到太子。 有些什么事儿,竟然还是由韩翦来与内阁商议。 纵然这位裕丰帝最为宠信的大太监对于这些朝堂之事并不如何热衷,也甚少与内阁对着干。 但于情于理,眼下这样的情况,都显得有些怪异。 看到谢云苍的表情,谢长清轻轻地叹了口气,“消息也只是消息,具体是不是还需要你想办法求证,我只是听说,太子最近常常往宫外的灵霄观里去。” 第872章:不问苍生问鬼神 果然,谢云苍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住了,“你说什么?” 对于弟弟出现这样的表情,谢长清半点儿不意外,“不问苍生问鬼神,遇到这样的君主,是百姓的不幸,也是朝臣的不幸。 一个裕丰帝在位十几年,已经让整个大启陷入了如今这样半瘫痪的状态,若是再来一个新帝……” 谢长清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意思很明显。 若是再来一个这样迷信鬼神的皇帝,大启……国将不国。 虽然如今整个大启,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天下,都对灵教十分崇拜及信任,但是对于任何一个理智的、清醒的政客来说,那些都是虚的。 天下所有的事情,国计民生的大计,只能出自于人的手里,只能来自于人的大脑。 然而不管是一个国家,还是一套朝廷班子,其核心都在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任何的政令要得以顺畅的通行,那么龙椅上的那个人,必须要是清醒的,且对这样的政令是认可的,不然无论如何,那都不可能推行得下去。 谢云苍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难看的厉害。 谢长清便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这样的事情,对于你来说,更看重些也更要紧些。 而且,这到底也只是个消息而已,具体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清楚,你手里的人多,能人志士更是不是我能比的,这件事情,还是尽早求证一下吧!” “不必了,”谢云苍忽然冷笑了一声,淡淡地开口,“有什么好求证的。” 谢长清才站起来打算离开,闻言不由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弟弟,“你说什么?” 谢云苍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看着兄长打量的好奇的眼神,他连忙摇头道:“我如今还在处理四处的民乱已经大同的战事,对于这一点,着实顾不上。 若他真的如此拎不清,作为朝臣,我又能做什么?与其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去求证他在做什么,倒不如花心思,好好想想真正要紧的事儿。 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这会儿,他不管事儿,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反倒有利。” 谢长清看了他两眼,终于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事情到底是你在做,自然你最了解,横竖依着你就是了。” 可是等谢长清走了,谢云苍脸上的表情就彻底地垮了下来。 原本一直算不得坚定的心绪,立刻就彻底地平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淡薄。 实际上方才那话确确实实只是在敷衍谢长清,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好与兄长说,可做总是要做的。 “来人呐!” 方才送信出去的长随已经回来了,听到里头他的声音立刻便走了进来,“老爷有什么要吩咐的。” “去!让人盯着点儿凌霄观,若是发现太子的身影……” 他顿了顿,长随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来报?” 谁知谢云苍却将手一摆,“不必,仔细地记录下来就行。” 长随不明白为何主子会是这个意思,但是他自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赶紧退下去安排了。 外头的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谢长清便坐在昏暗中。 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屋子里没有掌灯,他像是要与这黑暗融为一体。 直到长随回转身来,看到他如此坐着,吓了一大跳,连忙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何如今竟一个个地懒怠成了这样,都是小的的错,平日里太过于纵着他们了。” 谢云苍回国了神,淡淡道:“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过错,是我不让他们随意进出我的屋子的。” 自打发现自己身边最为信任,亦师亦友的云先生,竟然是太子的眼线之后,谢云苍在自己的书房里都少了几分信任。 整个屋子里,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不让进。 这会儿长随不在,负责洒扫的人也不敢轻易请示,以至于出现了让他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的情况。 “这样也挺好。” 谢云苍说着,自己站了起来,一直走到了门口,看着外头已经变成了暗紫色的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长随不知道主子为什么叹气,也不知道这叹气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后面。 而此时另一个人却也同样幽幽地叹了口气,同样坐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 只是如此一口气叹出来,却让坐在他对面的太子整个人的精神都紧张了起来。 “国师,可是孤有什么异样?” 灵虚观的某处屋子里,只有一盏摇曳的灯幽幽地点在窗台上。 哪怕是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远,可是坐在这里,太子仍旧看不清楚国师这张与年龄大概十分不符的面容上细致的表情。 同裕丰帝一样,打从第一眼见到国师的真面目,太子就相信了面前这个人,而且是无比的信任。 因而他这会儿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信仰看着对面的人。 国师没有立刻开口,似乎是闭着眼睛在掐算什么。 “殿下,我早就说过了,您不该来。” 这话重重地落在太子的心上,让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两分颓色。 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国师您这话不对,孤虽然是太子,虽然如今您侍奉着父皇,可是孤也是信徒,是灵教虔诚的信徒。 您是上天放在人家的使者,原本就应该渡我们走过苦难,只是孤在这天下身份到底特殊,少不得要国师您亲自出面罢了。” 国师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忽然一笑,“殿下倒是比陛下年轻的时候,更多了两分圆融。” 虽然词算不得是个好词儿,可是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在夸奖。 太子顿时喜出望外,“国师,您非凡人,孤很快就要掌管这个天下,孤需要您这样的能人。 既然您能屈尊降贵地辅佐我父皇这么多年,应当没有道理会拒绝孤才是。” 天色越发昏暗了,国师没有回答太子的话,他的目光落在那盏灯上,然后透过那盏灯,又看向了更远的夜空。 “殿下,于我们这样挑出凡尘的人来说,有些事情,沾惹上了,就有因果,未必是好事儿。 至于当初入宫,也算是因果的一种而已,如今既然能有选择,方外之人,自然应当跳出红尘。” 这个意思竟然是不愿意继续帮助他的意思。 来了这么多次,终于见到了这个神秘的人,太子以为一切已经搞定了,今日便是他尘埃落定的一日。 谁知这会儿竟然听到了这个答案。 这对于太子来说,自然是不满意的,因而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也顾不上这样似乎有些无礼。 “不过……”就在太子想要发火的时候,对面的国师忽然又开口了,“所谓因果,这世上的所有一切事情,都是一样,所以……今日殿下出现在我这里,同样也是一种因果。” “所以……”太子认真地看着他,“国师的意思是?” 第873章:吃饭 “既然有因果,那便有契机,”国师似乎是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殿下的契机,也不是殿下命定的那个人,不过……有个人是。” 原本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太子便隐隐地生出了几分怒气。 可他方才的话也不尽然是欺瞒之语,他确确实实对灵教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也确确实实地打从心底里敬畏这个教派。 所以,哪怕这会儿对国师十分不满,太子也不敢有真正的丝毫的不敬,甚至于,他还主动对国师行了一礼,“在国师您面前,孤只是一个寻常的弟子,今日出现在这里,便是来接受您的教化。 只是不知道方才国师您说的契机到底是什么意思,孤到底是凡尘俗世中的尘埃,对于天机,天生没有慧根,不能参悟。” 国师闻言“呵呵”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太子竟然从这笑声中,听出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再一次抬头去找国师那张过于年轻的脸。 然而天色越发暗沉了下来,那唯一的一盏灯,似乎也变得昏暗了,他已经完全看不清国师的脸,只看到一个隐隐的白影。 国师已经起身往后头去了。 太子连忙跟了过去,竟是一路往后院走。 整个凌霄观这个时候看起来都变得十分不一样。 似乎是…… 太暗了。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察觉到这里的问题。 然后他四周一看,果不其然,这里就没有一处正经亮着灯的。 长长的巷道,像是宫墙之中的永道。 想想国师在宫里住了那么多年,这凌霄观某些部分参考了宫里头的样式,似乎也算正常。 因而他也就不多问,只是安静地跟在国师的后面往里头走。 既然国师没有说什么,那便说明他这样跟着,是被允许的。 而此时外头的京城大街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到处都不太平,可作为天子脚下的皇城,如何也不会乱到哪里去。 京城的百姓仍旧如平日里一样生活,最多不过是多了几分担忧,行事之间更谨慎了一些而已。 然而这并不能影响饕客对于美食的追求。 方从文来到京城之后,最喜欢做的就只有两件事情,头一件便是与有才华的年轻人交谈,另一件,就是这吃东西了。 休沐日自不必说,基本上都是约着三两好友找美食去了。 可就算是平日里要上衙的时候,晚上大部分情况下他也在家坐不住,总觉得家里的厨子手艺不行,想方设法都要往外头跑一趟。 前几日听人说这个地方的炙牛肉是从前朝传下来的手艺,哪里还肯错过。 到点儿就称外头有事儿,将老妻撇下,独自过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家酒楼竟然就在灵霄观旁。 伙计将他迎上楼,他还笑嘻嘻地开玩笑,“你们这是仗着咱们灵教不禁杀生,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吧! 只恐怕你这牛肉的香味儿都能飘到观里去,就是不知道观里的小师父,会不会被你这边的香味吸引过来,要吃上两口?” 方从文穿着一身寻常粗布直裰,身上没有半点儿纹饰,更没有分毫象征自己身份的东西。 这是他一贯的理念,真正好吃的东西一定在民间,只有融入到民间,才能真正品尝到民间的美味。 所以他的朋友们时常说他出来一趟,总要将自己拾掇一番。 别人是拾掇得好看雅致,他是拾掇得像个普通人。 伙计见他一脸慈爱的笑容,也就没有半点儿防备心,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因而便瞧瞧地道:“就算是观里的小师父,那也普通爹妈生的,我们这里的味道可不是我在吹牛,确确实实是咱们京城的独一份儿,这个味道别说观里的小师父了,恐怕就是观主闻着,都想要来两口。” 方从文便故意笑着道:“到底是想,还是真的来了?” 伙计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小的开玩笑呢!观主可是方外之人,听说可以七日不吃饭,一日三餐喝点儿露水就够了,多省事儿。” 方从文闻言便疑惑道:“那这样的话,岂不是连解手都不用了?” 一句话就把伙计问住了,只好笑着道:“这位爷可真会开玩笑,小的也就只是这么一说,玷污老神仙的话,小的可不敢说。” 在世人的眼里,掌管着凌霄观的国师,可不就是个老神仙么? 此前方从文在别处吃饭,还听到过那些说书的说起国师,在他们那些人的口里,国师就该是个白衣飘飘,须发皆白的老头儿。 “不过爷您是个风趣的,小的倒是不妨直接告诉您,老神仙吃不吃咱们家的牛肉小的不清楚,但是观里的小师父实在是喜欢得紧,常常会打发那观里洒扫的人出来悄悄地带两份回去。” 方从文便露出了一幅仿然大悟的样子来,然后伸手点了点旁边的伙计,“还是你激灵,不过这事儿,确实不好多说出去。” 两个人一路走到二楼,眼看着方从文还要上去,伙计连忙提醒道:“这位爷,若是嫌吵闹可以坐在二楼的包厢,但若是觉着人多吃着香,那便可以在一楼的大堂里用膳。 只是小的要与你说明白,这三楼是上不得的,上头一共也没有几个包间,都是大人物早就已经定下来的,属于是私人包间,每个月拿银子养着地儿呢!” 这伙计倒是个实在人,说着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认真负责,是真正地在给方从文解惑。 方从文笑着点头道:“你这孩子实心眼儿,没关系,上去吧!我已经跟人约好了。” 伙计看着他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他头上簪着的铜簪子,顿时犹豫起来,好一会儿才道:“老人家,你就不要逗我了,小的在这里上工,已经比外头许多人好了,隔壁的三个儿子还没有我一个人挣得多呢!若是我这会儿人带着您上去了……” 他顿了顿,便低下了头,像是季度不好意思,“若是被老板知道了,恐怕我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现在外头乱的很,想要做点儿什么生意也着实困难,我家里不能没有我这份……” “你这孩子!”方从文便笑了笑,然后将他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我这一大把年纪,还能为难你一个小孩子不成? 我老头子真的与人约了,上头第三间房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客人了?” 伙计显然没有想到他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才点头道:“是!” “里头是不是已经有三位客人了?其中一位留着长胡子,另外两个看上去年纪大一些?” 伙计的眼睛顿时亮了,“对对对,您怎么知道的?” 方从文却已经从他旁边绕过去,直接登楼梯了,“我都说了我要上去吃饭,难不成还能是骗你不成?” 说着在伙计的目瞪口呆中,又吩咐了一句道:“我不爱喝碧螺春,待会儿给我上壶黄山毛尖。” 伙计这才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赶紧退下去了。 第874章:福气 凌霄观占地本就极广,当初光是修建就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里头的布置,更是让工部出的设计图。 如此地界,想要在城中的繁华之地,便是宫里头,也难办到。 正是因为如此,这挨着凌霄观而开的酒楼,也显得有些偏僻。 虽然一道炙牛肉能让许多食客慕名而来,但是相对于城里那些火爆的酒楼,这里便显得清净多了。 尤其是三楼上的包间,就那么几个人租得起,时常过来的就更少了。 今日方从文过来,便只有这一间包间里头亮着灯。 还没有进去,就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念叨着的便是他。 “早就说过不要等我,你们这般执意要等也就罢了,现下等了竟然还要怪起我来。” 显然里头都是关系十分熟稔的人,说话才会如此随意。 “方先生,您可总算是来了,早前就与你说了这一家的炙牛肉你一定会爱上,倒像是我在骗你似的。” 里头一个留着一把漂亮胡子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 他便是新上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小九卿之一。 但是看得出来,他虽然语气上带着调侃的味道,实际上却对方从文十分尊崇,这几句话又透着点儿亲昵之意。 方从文笑着道:“打小就知道我这个人最爱书法与美食,从前在南边儿,大大小小的餐馆酒楼都被我给吃遍了。 如今你倒是学着拿这个来诱惑我。” 方从文一边说着,一边和另外两个人打招呼。 看样子,与另外两个人同样关系不错,只是不及这左都御史这般亲密罢了。 “从前在南边儿求学,我可是厚着脸皮往先生家里去了多少回了,苦思冥想希望先生能收下我做学生。 奈何先生早年立誓,一生只收那么几个,到底还是我没有那个福气,不过能得到先生的指点,又算是我的幸运了。” 说到这里,另外那两个人才说起来,“当年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方兄不是拿不到状元,而是根本就不想拿状元。” 提到当年的事儿,方从文一张老脸也不由红了,连忙摆手道:“当初年少无知罢了,你们就不要再提,若是这会儿的心境在那个时候,必然不会那般年少轻狂。” 但是这话却激起了左都御史的好奇之心,“这是怎么说的?我竟从来不知道这一茬儿。” “听说是某个人觉得探花郎的名字更好听,也为了某位姑娘的芳心,特意请了陛下点了他做探花,本来那殿试的卷子,陛下御笔已经批了魁首了。” 听到他人这般说,左都御史才猛然想起来,“原来方先生与师母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动人的过往,哈哈哈哈,果然是有情致的人。” 方从文赶紧拿起了筷子,坐下来直接夹了两筷子才菜在碗里,“今儿还是不是来吃饭的?放着这么一大桌子的菜你们不吃,还去说那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那两个年长的便都笑了起来,然后一同举杯,“咱们三也算是同科的同学,这会儿难得聚在一起,倒是要先喝上一杯才是。” 方从文便也随意地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嘴里却嚷嚷着道:“你们这些人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珍惜眼前的食物,这些东西都要趁热吃的。 你们这样咕噜咕噜一口酒下去,哪里还品尝得出这些菜原本的味道?” 这么一说,其他三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一起点头笑道:“是是是,都是我们这些人不懂风雅,不懂得这些美食的独到之处!” 三个人说着也都放下了酒杯,拿起筷子吃起菜来。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才终于开口道:“师兄,你对这美食如此眷恋,却还放下了那闲散的日子不过了,跑来了京城,愚弟佩服。” 方从文脸上的表情慢慢地严肃了起来,他细细地将嘴里的食物咀嚼咽下,然后才轻呷了一口酒。 “真正佩服的是我,你们两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情,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心里一清二楚。 如今却因为我的一句话,都往京城来了,就已经足够说明你们的志向,咱们都是过了花甲的年纪了,说起这个,我倒是不如你们良多。” 那两人连忙摆手,“若是这么说,倒是将我们这几年的交情没当回事儿了。” 直到这个时候,左都御史才知道,原来三个人竟然是同门。 而在此之前,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甚至只知道他们是同科考上的进士。 这会儿,左都御史看着方从文的眼神里便带了几分郑重。 方从文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左都御史,“临沅啊!今儿找你过来,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都察院左都御史姓郑,名临沅。 方从文算是他的半个老师,所以两个人之间的称呼也与别个不同。 方从文与他说话的时候,便如同家中十分亲近的长辈似的。 “先生虽然没有说,但是晚辈也猜到了,去年苏杭的大水,实际上确实都算不得是天灾而是人祸。 及至此时,案子的来龙去脉已经查的差不多了,而且卷宗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想来先生今儿叫我过来,便是与这件事情相关吧!” 这样一个大案,上上下下不知道涉及到多少人,又牵扯到多少顶乌纱帽。 都察院监察百官,这样的案子最后必定落在他这里,就是大理寺都抢不走。 这会儿见到另外两个人与方从文的关系,竟然比自己与他还要亲近,他很快乔家联想到了这件事情上面。 果然,方从文点了点头,“当年,我就说你聪明,如今看来,当初没能收你为学生,倒是我的损失了。” 郑临沅连忙道:“先生所言诧异,虽然未曾正式行拜师礼,但是在学生心里,先生的指点,终身受用,先生便是学生一辈子的老师。” “好!”方从文忽然大声道,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那么,我便吩咐你去做一件事情。 但是我首先要告诉你的是,这件事情,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也不许叫任何人知道,哪怕那个人是当朝太子!” 郑临沅既然出现在这里,实际上心里头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最近朝堂上不太平,还有谁能比他这个监察百官的督察御史察觉得更早呢?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更猜到了方从文要他做什么。 “先生放心,只要先生吩咐一句,学生万死不辞。” “倒也不用你万死,你只要知道,我一生行事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同样,我让你去做的事儿,也必定不会叫你愧疚于心。” 有这句话,郑临沅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四个人重新落座,这一次方从文郑重地斟了一杯酒,朝郑临沅道:“今日这一杯,算我敬你的。” 郑临沅没有推辞,而是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能得老师如此信任,亦是学生的福气。” 第875章:好友 今日过来,说是吃炙牛肉,实际上还是在谈事情。 最重要的事情谈完了,郑临沅也就回去了。 菜过五味,便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另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便站了起来,“方兄,你从前就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最有注意,也最随性的人。 我们这一辈子,困于官场多年,从来也未曾如你那般恣意潇洒过,既然今日你愿意带着我们,我们这一把老骨头,也不怕陪你一遭。 只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要说一句,我希望你的心里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从文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一直走到门外的走廊上。 这里有一排栏杆,站在这里,能看到周围一片风景,算是这一带最高的地方了。 “你过来瞅瞅!” 方从文忽然开口。 另外两个人闻言便都走了过去。 “你看到那个没有?” 两个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旁凌霄观的门口,一辆马车缓缓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人不解,“凌霄观是陛下兴建的,如今那位国师又住在里头,便是时常有达官贵人拜访,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方从文摇了摇头,慢慢地踱步进来,“可若是那个人是太子呢?” 两个人俱是面色一变,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明白了老友的意思。 两个人这会儿便同时拱手道:“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我们那边不会有一点儿问题。 只是希望不管怎么样,方兄还是保重好自己,到底一把年纪的人了,许多事情万万不可冲动。” 这说的就是他年少时的几次冲动的行为了。 等他们两个人走了,方从文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想起了某位故人。 一位已经离世了的故人。 原来他们才是被剩下的人。 只不过,虽然是被剩下的,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吧! 方从文喃喃自语着,然后端起手里的酒杯,朝着虚空遥遥一递,“敬你,也敬我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我可能要赢你了。” 他说着,似乎自己觉得有些好笑,又摇了摇头,终于慢慢地下楼离开了。 如今因为战事还在继续,为了不耽搁四处情报的往来,城门倒是按时关闭,只是安排了足够的人手来往传递信件及东西。 城里的宵禁已经成了摆设,那些个管理宵禁事务的人一个个忙得跟陀螺似的,哪里还有空去管这些。 横竖只要城门守好了,不至于进出乱了秩序,就一点儿事儿没有了。 所以,方从文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这个地方虽然已经冷清了一大半,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在门口来来往往,看着十分热闹的样子。 他到底年纪有些大了,才不过喝了那么几杯酒,脚步就有些踉跄起来。 等在门口马车里的老管事一见,不由就念叨了起来,“我说老爷,您这都多大年纪了? 从前咱们在南边儿,您倒还知控制着些,怎么如今到了京城,就管不住自己了呢?等回了府里,叫老太太见着了,恐怕明日又是一顿好骂。” 提起自己的老妻,哪怕这会儿已经有些微醺,方从文还是有些紧张,“去去去,给我那碗醒酒汤来,再拿两块醒酒石,可不敢叫她知道,不然明日真没好日子过了。” 因着他是从三楼下来的,老管家的马车就停在酒楼门口。 来来去去的人听到他们主仆的对话,不由都笑了。 如此一把年纪的人,还这样害怕老婆,不管是什么人听着都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叫人觉得温馨。 堪堪擦着他们而过的马车里,慧敏郡主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在一旁的是她新换的丫鬟。 打从身上的那种东西没有了之后,不管是长公主府,还是她自己的府里,上上下的所有人都被她打发了。 贴身伺候的自然是不用说,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那些稍微知道一些的,也都被毒哑,挑断了手脚筋远远地发卖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她根本就没怎么见过的,她也觉得看着心烦。 既然已经完全改变了命运,那自己身边自然也要有新气象,所以干脆便将所有人都换掉了。 此时跟着她的丫鬟生着一张圆圆的脸,看着就很讨喜。 而且还是个爱说话的性子。 慧敏郡主的性子变了许多,人不再如从前那般骄傲不讲理,更少了几分刁蛮之气。 可同时,也变得沉默了起来,平日里的话并不多,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如今选身边伺候的人竟然会选择那些个喜欢絮絮叨叨的。 就比如眼前这个,不过是听到外头那两句对话,就忍不住笑道:“那个老太爷着实有些好玩儿,也不知道他们家的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叫自己夫君如此畏惧,一定手段了得,要奴婢说呀!这男子太有本事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与其找一个那般有本事儿的,然后什么事儿都要他做主的,倒不如找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然后事事都愿意听自己的男子。 如此一来,这一生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只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行。” 慧敏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将丫鬟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不由收了起来,有些怯怯地看着她问道:“郡主,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慧敏郡主心里确实是因为她这话,想起了一些事儿。 可是看着丫鬟的眼神,她又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没有,只是我没有听过你这样的话。” 丫鬟是从外头买来的,对于京城的事儿,根本就不知道多少,闻言便自顾自道:“郡主您的性子这么好,越是这样。 若是找一个脾气厉害的,或者手段强硬的,一定会被欺负,郡主您生的又好看,性子又软和,就应该找一个一辈子愿意将您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男子,那样的话……” 丫鬟说到一半,才发现慧敏又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一下,小丫鬟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只好勉强笑着道:“郡主,奴婢就是这么一说,将来郡主的郡马,自然还是要郡主自己喜欢才是。” 慧敏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但是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她淡淡道:“虽然你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就被我选了过来,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不学规矩,如这样的话,以后少说,不但是在我面前少说,就是在外头,也不要随意说起对方重要话题。” 丫鬟连忙点头,脸上露出胆怯的表情来,“是,奴婢记住了,奴婢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慧敏看她那样小心的样子,心里那种烦躁的感觉越发强烈了,眼底便闪过了一丝厌恶,然后挥了挥手道:“开车门吧!” 他们到了这里已经好一会儿了,但是慧敏没有说下车,便没有人敢动。 这会儿听到她说话,几个人立刻围着伺候了过来。 慧敏踩着一个下人的背下了马车,然后抬眼看着面前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轻轻笑了一声,这里还是皇帝舅舅亲笔提的呢! 第876章:尊重 没错,慧敏来了凌霄观,这个对她来说,理应十分陌生的地方。 可她觉得她不应该陌生,她是皇帝舅舅最喜欢的孩子。 旁人不能进乾元宫,她却是可以随意过去的。 若不是如今太子把持着内宫的守卫,就是现在,她也可以随随便便就去见裕丰帝。 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慧敏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既然太子不让她见,她自然不能随意开口。 那是在挑战储君的权威。 如她这样的皇亲国戚,所谓的风光与荣华都是有时限的。 皇位一代代地传下去,他们这样的人,便离皇权中心越来越远。 很快太子就要即位了,到那个时候,她就只能看着太子的脸色行事。 这个时候必要的练习讨好与服从十分重要。 不过,或许,现在相较于她的母亲,她有了新的路子。 果然,慧敏一进去,便立刻有激灵的灵师冲到后面通报去了。 慧敏是见过国师的,而且不止一次,毕竟她在裕丰帝跟前这点儿体面还是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等她走到中庭的时候,国师就已经迎了出来。 身上穿着道袍,那是用贡缎缝制的,头上的那顶冠也是来自宫里的手艺。 慧敏不是别人,她虽然处处都不好,可是她却是个不信鬼神的。 在裕丰帝跟前装一装样子还行,若是真叫她相信,不大可能。 因而对于面前的国师,慧敏心里并没有任何的敬畏之意,相对来说,她只是觉得好奇。 因而在灯光下,她仔仔细细地将国师打量了一遍,然后便直接问出了口,“我其实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会老不会变?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国师您,我好像才的五岁,如今十几年过去了,皇帝舅舅都老得不成样子了,可是你看着还是如此,你用了什么法子?” 国师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像是开玩笑似的,“郡主可是对驻容养颜之事敢兴趣? 从前陛下就问过我这方面的事儿,我也研究出了好些好东西,只是后来陛下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那些东西便没有拿出来。 若是郡主想要,我这便叫人给你取过来。” 哪怕眼前的人是慧敏郡主,哪怕她曾经在宫里比公主还要受宠。 但是在国师的面前,她仍旧像是个普通人似的。 国师与她说话,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的敬辞,也没有任何的谦辞。 实际上,从慧敏的观察来看,他在皇帝跟前似乎也是如此。 所以慧敏也不大介意,她只是淡淡地道:“本郡主天生丽质难自弃,你说的那些东西就是抹再多在脸上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难道抹着就真的能不老么?如你这样的?” 国师的脸上仍旧带着方才的那种笑容,甚至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笑着道:“这大概是有些难。” 慧敏轻轻地摇头道:“那就是了,既然不能那不要也罢,见过了如此其妙的东西,哪里还看得上那些凡尘俗物?” 她的手指着国师的脸,显然也并没有多少尊敬之意。 国师也不再绕弯子,“那是在想不到郡主今日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儿。” “国师这话好生奇怪,难道太子哥哥能来,我就不能来了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这个国师的位子也是皇帝舅舅封的,而且你不可以再侍奉太子哥哥。 那么就可以说明在你的眼里,最重要最要紧的人还是皇帝舅舅,既然如此,难道你不知道我是皇帝舅舅最疼爱的人? 难道你不知道实际上,我比太子哥哥更重要,你更应该好好招待才是,我这么说对不对?” 国师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笑着道:“郡主一向聪慧。” “既然这样,那便请国师带我进去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也不得不跟郡主说一声抱歉,这会儿着实有些不方便。” 这话慧敏便不大乐意听了,她挑了挑眉,“国师可最好是能有正当的理由,不然我这心里着实会不舒服。” “今晚我要去一趟灵霄宫,具体的事情,我不能与郡主细说,这是老早就与陛下说好了的。 不过圣女仍旧在凌霄观里,前些时候,徒儿还与我说起过,对于郡主的风姿十分欣赏,今日可不就是正好碰到你过来了么?” 那个什么圣女,慧敏郡主自然是听说过的,而且还好奇了好一阵儿。 只不过如今她的好奇心有限的很,所以一阵儿也就过去了。 这会儿更是没有任何兴致,她淡淡地摆了摆手,“既然国师今日不方便,那我也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了,等下回国师有空了我再来吧!” “郡主莫要生气,你方才说的是对的,我这一世只能侍奉陛下,若是殿下登基,我也不可能再侍奉在殿下作用,不过……我那徒儿可以。 且殿下已经见过了我那徒儿,我想郡主是聪明人,大概是心里已经有了些什么样的想法。” 也就是说,这所谓的圣女,就是下一任的国师? 想到这里,慧敏也就不再矫情,十分利落地转身,“好吧!既然你们那个什么圣女想要见我,她又是你的徒弟,那边是看在国师的面子上,我也得见上一面才是。” 国师笑着点头,却是让另一个灵师带着她往里头在。 自己则一路出了凌霄观,直接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慧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他,谁知一转身就不见了他人影,不由疑惑道:“他走路这么快的吗?” 一旁的小灵师则是一脸崇拜的表情,“我们观主已经通玄,自然不能以常理推之。” 还不知道这又是使了什么手段,慧敏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到底没有再问什么,跟着一旁的小灵师,直接往里头去了。 同外头这样昏暗的环境不一样,一直走到最后的一个院子里时,里头似乎十分明亮。 等慧敏郡主在里头打量了半晌之后才发现,不是这里太亮,而是对比方才这一路走过来昏暗的环境,这个地方才显得明亮罢了。 “郡主请上座!”一个小灵师走了过来,请慧敏做到里头去。 慧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里头的净室,忽而笑着道:“你们观主这是收了个什么徒弟? 怎么看这一点儿仙风道骨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一身的俗世之气。” 小灵师大概入凌霄观没有太久,慧敏郡主不过就是这么随便的两句话,立刻就叫他脸色发白起来。 慧敏郡主便不再说他什么,果真跟着他进去了。 然而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这哪里是一点儿俗世凡尘之气。 简直处处都是凡尘。 准确的来说,此时她所处的地方,不像是什么灵教圣女的修身之所,更像是一个满心幻象的少女的闺房。 看着不远处的竟然还放着一张妆台,妆台上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正常。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一道女子的声音:“是郡主到了么?” 第877章:天造地设 慧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把声音太好听了。 甚至听着感觉像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犹如清泉在石头上轻轻撞击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就转身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然而并没有看到有人影。 这样装神弄鬼的作风她很不喜欢,因而便直接皱眉道:“是什么人?既然要见本郡主,也该拿出你自己的诚意来? 当本郡主一天到晚的没什么事儿吗?若诚意不够,本郡主这会儿便走了。” “郡主果然是传闻中的架子大。” 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了,这会儿带了点儿笑意,而声音的来源却又换了一个方向。 就在慧敏觉得不耐烦,甚至不愿意与对方多说一句话的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人。 脸上带着面纱,额头上点着一道闪闪发光的花钿,是她没有见过的款式。 除此之外,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世上的珍品,至少在慧敏看来,都是些市场上有价无市的东西。 果然,这凌霄观还是有钱,而且这些钱都是来自于她的那位好舅舅。 慧敏觉得很不值得,却也无可奈何,这天下到底不是她的天下,很多事情也不是她能说的算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环境,还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手段,慧敏从这个角度看那女子,只觉得她那一双眼睛,在她眉间那枚花钿的映衬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冶之气。 “你是谁?”慧敏不是别人,对着这世上的任何一人,她也可以如此不管不顾,不用在意语气态度地问出口, 对面的女子似乎也早就已经料到了她这个态度,眉眼间不见任何的恼怒之色,而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坐到了慧敏的对面。 “我是谁,对于郡主来说,真的重要吗?”她施施然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慧敏倒了一杯茶,“郡主只要知道,我是凌霄观的圣女便可以了。” 慧敏淡淡地道:“你错了,我今日过来,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而是你的那位师父说,是你想要见我。” 大概还是态度太过于强硬,让那位圣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笑着道:“说的没错,到底郡主在京中都是名人,纵然我得师父的青眼,收为了徒弟,且成了圣女,可心里难免还是会对郡主生出几分向往之情来。” “废话真多!”慧敏原本想要直接起来就走。 但是想想如今太子对凌霄观的信任,将来若是太子继位,眼前的这个女子,还真不好的罪死了。 因而她耐着性子仍旧坐着,只是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淡漠,“好了,现在我人也在这里了,你若是有什么话,就请直接说吧!” “郡主如今可是不知道将来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慧敏郡主闻言便抬眼看向她,“你似乎知道得还挺多。” 相对于平日里附和着她的那些信徒,眼前的慧敏郡主态度着实算不上好。 但是这位圣女就像是没有任何脾气似的,眉眼间仍旧带着那般淡淡的笑容,然后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慧敏倒是有些好奇,她脸上带着面纱,将打算怎么喝茶。 然而她只是将那茶杯放在距离鼻子不远的地方轻轻闻了闻,随即便笑着道:“这是新茶,师父爱喝雪顶,这茶香里头便带着一股子清冷的味道,郡主尝尝?” “我什么样的茶没有喝过?”慧敏不信什么灵教,对于眼前的这位圣女自然没有什么信仰的感觉,只是觉得对方装腔作势。 不管如何称呼为圣女,说到底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这天底下的普通人,论排场,谁能比得过皇室? 国师的排场再大,那也是皇帝舅舅给的,那也是皇家的排场。 而她身上带着萧家的血脉,她本来就是半个皇室中人。 所以此时这位圣女在自己面前显摆什么茶香,她只觉得可笑。 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但是这位圣女没有。 对于慧敏郡主如此恶劣的态度,她眼神间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那笑意更浓了一些。 “郡主说的是,你是皇帝陛下疼爱的外甥女,在陛下的爱护之下,这一世的恩宠是享受不完的。” “不要废话了,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你耗在这里,我在皇帝舅舅那里见过国师多次。 所以对国师,我心里尚且有几分尊敬,方才也说了,就是因为国师的话,我这才坐在这里。” 圣女轻轻点头,然后将那茶杯也轻轻放下了,“眼下这上等的雪顶,郡主并不放在眼里,那是因为郡主您见多了,也见惯了。 可是民间有一句话叫做……由奢入俭难,等陛下西去,太子殿下继位,郡主如此看不起雪顶的姿态,又能持续多久?” 这话就戳到了慧敏的心,她看着面前故作神秘的女子好一会儿,才终于冷哼了一声,“得了,我都坐了这么久了,也懒得听你绕弯子,直接说吧!你们是怎么想的?” “郡主可知道……从前殿下向先皇后娘娘提起过,希望能娶郡主为妻?” 慧敏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她看着面前的人,像是在怀疑她的话,又像是在怀疑她的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圣女笑了,大约是笑了,她的眼角出现了几条细细的笑纹,“这里是凌霄观,对于郡主在这里听到的每一句话,我都没有任何的欺瞒。” 由不得慧敏不怀疑这个消息,她与太子之间的年龄相差足足六七岁。 而他一早就被立为了太子,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量,皇室也必定会在他年纪合适的时候给他选妃,敲定太子妃的人选。 而那个时候,她甚至还不到十岁。 对于一个尚且还是孩子的人,太子会起这样的念头? 大概是看出了慧敏心里的想法,圣女轻声道:“正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赵皇后当初连提都未曾向陛下提起过。 毕竟长公主与陛下关系不错,陛下对郡主你又是视如己出,若是这话说出来,,恐怕反倒招来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反感,这个逻辑,郡主应该能理解吧!” 身为一国的太子,自然要品性端正,可是小小年级就惦记自己的表妹,还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孩子,怎么说,都让人觉得有品行不端之嫌。 慧敏自然能听懂这话的意思。 哪怕是人如今的她听到这话,都觉得心里有些犯恶心。 圣女便又接着道:“当初若是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是荒唐了些,但是现在……” 她顿了顿,看着面前的女子道:“现在,难道不是一切都刚刚好?” 慧敏的脸色骤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坐在她对面的圣女却笑着道:“说明这就是上苍给郡主和殿下选定的缘分,郡主的郡马已经过身,太子妃也没了,岂不闻天造地设这个词儿?” 第878章:下定决心 她是这么说,可是慧敏仍旧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她与太子的关系称不上很好,但是也绝不算坏。 很早以前,她记得母亲说过,不要掺和到宫里头那两个表哥的事情当中去。 因为还没有到那一步。 她是皇帝的妹妹,在皇帝尚且年富力强的时候,就着急忙慌地站队,那是自己在找死。 所以她不管跟三皇子还是太子,关系都只是保持得不远不近。 相对来说,她似乎还更喜欢太子一些。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而是三皇子着实有些太过于粘着她了。 每一次入宫,若是碰上了,三皇子必然是好一通的黏糊,这样的感觉是慧敏不喜欢的。 所以,多少有些木讷的太子,反倒被衬托的老实得多。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看着老老实实的表哥,内心里竟然对自己存了那么多龌龊的想法。 “郡主,此一时彼一时,凭着殿下对您从前的心思,加上如今东宫多个位置空缺,若是郡主这个时候能放下身段,整个东宫,还有谁是你的敌手? 等那一日到了,你就是那个御座旁边的人,就凭着这一点,长公主府没有道理不再风光个多少年。 更不用说,凭着郡主的美貌,征服太子殿下分明就是手到擒来,这样的情况下,继承人,难道不能是从长公主府里出么?” 她一句接着一句,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快不慢,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像是要说到人心底里去似的。 慧敏最近本来就有些焦虑于将来的事儿。 她听到了一点儿风声,从前自己那个父亲做的事儿,好些都被翻出来了,苏杭的事儿,这一次到底能闹到多大,谁也说不好。 慧敏没有把握,不知道长公主府,母亲以及自己和兄长,会不会因为这一次的事儿,而遭殃。 所以,圣女此时的这些话,确确实实诱惑到了她。 至于方才一直觉得恶心的情绪,在那么几句话的诱惑之下,立刻消失于无形。 那算什么? 她分明见识过更恶心的东西,也见识过更让人觉得无法直视的东西。 都是为了将来,为了自己一家人。 她心里这么想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对面的圣女在收拾桌上的茶具了。 两杯茶一口都没有喝过,她素手轻抬,慢慢悠悠姿态闲散地收着,竟然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柔弱的美感。 “这是要赶人么?” “郡主说笑了,”圣女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我在这里,不过是替郡主解惑一二,既然郡主如今心里已经有了选择,自然该赶紧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难道还要在我这里虚耗么?” 原本对这个人那么不屑一顾,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慧敏郡主下意识地就问出了一句,“你是真的觉得能成?” 圣女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抬眼看着她笑着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完全有把握的事儿,端看郡主的选择了,是选择全力以赴,还是藏着掖着,只能说,事在人为!” 这一句话,彻底触动了慧敏。 这第一步,自然是要先去确认这个劳什子圣女说的消息,看一看,是不是真的当年太子做过那般荒唐的事儿。 至于后面…… 不过就是个男人么! 难道她还能搞定不了? 这么想着,慧敏便起了身。 圣女也跟着起来了,脸上仍旧是那样的笑意,像是打算送她出门。 一直走到门口,慧敏的脚步忽然一顿,“对了……” 就在圣女疑惑的时候,她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脸上的面纱掀了起来。 当她看到面纱下面的面容时,脸上惊讶的表情顿时藏不住了,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圣女。 而忽然被窥破真容的圣女却显得无比淡定,她只是随手将面纱重新盖了下来,仍旧笑着道:“这晚上黑的很,要不然叫两个人送公主过去吧! 我平日里不大出门,便不能远送了。” 而慧敏郡主仍旧站在门口隔着面纱看着她的脸,“怎么会是你?” 圣女竖起一根手指,隔着面纱放在唇边,眼睛眨了眨,“今日郡主见到我,那自然是缘分使然。 准确地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缘分,你说是吗?郡主?” 是个屁! 慧敏郡主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但是她没有说出口。 到这一刻,她似乎对那个国师的本事,越发好奇了。 等慧敏出来的时候,外头的车马已经十分稀少了。 见到她过来,守在马车旁边的丫鬟赶紧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马车。 丫鬟已经换了一个了。 方才来的时候,慧敏不过就是一个眼神,原本伺候她的那个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虽然喜欢话多的,但是话太多的也不行。 慧敏行事相对来说,比从前细致了许多。 所以回到自己家里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安排人去调查当年的事儿。 这也不难,既然能传到凌霄观,传到了那两个人的耳朵里,便说明这件事情并非完全保密。 凭着她在宫里的能耐,想要查清楚也很容易。 只是到底慧敏还是没有想到,竟然容易到这个地步。 当天晚上便送来了消息,那位凌霄观的宫女说的没错。 而送来消息的人,倒是让慧敏有些惊讶,竟然是韩翦的手下。 她与韩翦关系一向不好,打从心眼里觉得这人不是个好人。 可偏生舅舅信任他,就是想要换掉,也无能为力。 然而这是慧敏郡主最感谢韩翦的一次,毕竟如果不是他,不是他的东厂,别的地方都不可能会有如此迅速的反应。 只是如此一来,她心里不免又有些嘀咕。 若是韩翦知道,是不是意味着皇帝舅舅也知道? 那自己若是在这个是时候进东宫…… 会不会让皇帝舅舅心里觉得不妥当? 但是这个念头也只是刚刚升起,就被慧敏给摁了下去。 不该有任何相关的念头。 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更何况,从现在的情况看来,皇帝舅舅应该活不了多久了,他既然不能再庇护自己,她自然要自己想办法考虑自己的后路。 当一件事情下定了决心要去做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容易起来。 对于慧敏来说,吸引一个男人的注意,让一个男人希望将自己娶进家门,实际上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哪怕这个人是太子,是见过了许多美人的太子。 她对于这种事儿,有全然的信心。 第二日入宫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经过上一次小年宴的事儿,太子对她的信任远超以往,就算是东宫,她也可以随意出入。 当然,除了太子,眼下这个东宫,还真没有谁有那个本事和地位能够阻拦她。 “表妹怎么来了?” 太子刚刚从书房的偏院出来,身上还带着点儿血腥气,见到慧敏不免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 慧敏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脸上的表情有些娇羞,“最近都没有见到表哥了,有些担心你的身子,听说最近朝堂上事情繁多?” 第879章:找太子的 太子愣了一下,随即才尴尬地点了点头道:“是啊!” 什么繁多不繁多的,朝堂上的事儿,不是有那帮子朝臣来解决么? 都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了,那些事儿处理起来还不是得心用手,难道还真的一定需要他这个太子来忙活不成? 不过慧敏这么说,他自然也就只有这样应下,“是!是有些忙!” 慧敏闻言便有些紧张道:“那我这会儿来找表哥,可是打扰你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似的娇羞,一双好看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他,像极了从前躲在裕丰帝背后的样子。 太子觉得自己的心跳蓦然漏了一拍,当即便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到表哥这里来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慧敏这才抿唇笑着道:“也不是故意过来吵表哥的,这是我前两日家里的厨子发明的一道新的点心,我尝着味儿不错,连着吃了两日。 忽然想到表哥如今跟前也没有一个可心的用心照顾的人,便干脆让厨子今日又做了些,特意给表哥带过来,你……这会儿可有空尝一尝?” 凭慧敏的性子如何不好,可这张脸在这里,第一美人的称号并不是浪得虚名。 此时面对着这张脸,太子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立刻便道:“如何没空?表妹都亲自过来了,就算是没空,这会儿也得有空。” 太子说着,一双眼睛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慧敏的身上。 这才发现,今日慧敏的穿着甚是考究。 虽然外头笼着披风,但是里头的衣服却系着紧紧的腰带,她本来就生得苗条,如此一来,更显得那纤腰若束,偏生又在披风里头若隐若现。 从前慧敏在裕丰帝跟前那般得宠,哪怕自己是太子,也甚少与自己多有接触,大部分的时候,两个人见了面也只是互相行个礼罢了。 曾经还有一段时间传闻老三想要娶慧敏。 那会儿他便觉得可惜,如此佳人,竟然要给老三当王妃。 结果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最后慧敏是谁也没嫁,去了南边儿去了。 太子心里念叨着这个表妹已经很多年了。 当初那个念头刚刚生起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若不是母亲及时提醒,他可能真的会因此而犯错。 但是将念头掩下了,不代表它就没有存在过。 但凡存在过了,那就一定会有痕迹。 偶尔被人轻轻一拨弄,那点儿心思就会重新显露。 就如此此时,看着面前的慧敏,太子就遏制不住地心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来。 “表哥……” 正在魂游太虚,忽然听到慧敏的声音,太子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然一直停留在她的腰上。 这样失礼的事儿,竟然在此刻发生了,太子连忙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一时间想别的事情去了,竟想住了。” 慧敏从后面丫鬟的手里接过食盒,笑着道:“知道表哥事儿多,可既然方才说了我这不算打扰,便好歹给我点儿时间,我陪表哥用一点儿?” 太子连忙点头道:“也好,表妹去那边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换身衣裳。” 等太子走了,慧敏背后的丫鬟才轻声叹道:“殿下在郡主面前都不自称‘孤’呢!果真殿下与郡主您的关系匪浅。” 慧敏只是微微一笑,想到方才太子看她的眼神,她明明应该感到高兴的,毕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如今这一切就是在向着她选择的方向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难以遏制地生出了几分恶心的感觉。 要忍住! 她对自己说。 太子说的地方是在院子里的一处凉亭里,只是此时的凉亭已经放下了厚厚的帘子只留了一面,里头又点上了熏笼,很是温暖。 “表哥也真是的,自家兄妹之间还这般客套,好好的,竟要去换一身衣裳。” 慧敏说着,自己走进了凉亭,然后慢悠悠地将那些点心摆了出来。 什么自家厨子做的点心,不过是一大早让人去街上排队买的罢了。 见面的接口而已,没有人会当真。 有宫人十分迅速地捧上了茶来。 慧敏便立刻想起了在凌霄观听那圣女说起的雪顶。 她说得没错,不管怎么样,如今这条路,是最好的一条路。 她这么想着,便喝了一口。 竟也是雪顶。 如那位圣女所说,确实带着一股别的茶没有的清冷味儿。 这样的茶,有什么喝头。 慧敏轻轻皱眉,然后便将那盏茶放在了一边。 而另一头,江淑华最近有些紧张。 这个紧张是在她小年宴之后,彻底掌了东宫的权之后,头一回生出来的。 而后她才蓦然发现,太子已经不来后院多日了。 若是从前,这样的事儿,她必然早就已经发现了。 可如今她手里的事儿多得不知凡几,加上刚刚得到这样的权利的兴奋,让她早就已经将放在太子身上的那片心转移了。 等发现的时候,一圈打听下来,才反应过来,太子竟然像是对她们这些人都没有了兴趣似的。 虽然说,对于如今的江淑华,有没有太子的宠爱都是一样的,横竖也生不出个儿子。 她没有别人也同样没有。 可这也不代表她就能完全放心,毕竟天下的女人可不止东宫后院这么多。 因而再等了两日,确定没有太子的任何消息,且也没有半点儿传自己的意思,她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正想着让人去打听一下,看看什么时候适合去太子的书房。 就听到底下人回报,说是慧敏郡主来了。 江淑华下意识地皱眉道:“混账东西,来了人竟然不知道要先禀告吗?” 来传话的小太监立时跪倒在地,显得有些紧张,又有一些委屈,“回良娣的话,慧敏郡主位份高,咱们这些奴才,着实不敢拦人啊! 更何况,她与殿下是表兄妹关系,平日里也挺好的,这会儿来找殿下,自然只能跟殿下通报。” 听到这里,江淑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来找殿下的?难道都没有说要来后院看一看吗?” 家里来客人,若是有女客,一般都是如后院见女眷。 前院都是男人们的地方。 此处虽然是在宫里,慧敏郡主和太子殿下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能按照民间的讲究来。 可来访的女客不入后院与女眷见面,多少显得有几分不尊重的意思。 但,这又如何? 那可是慧敏郡主,而江淑华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太子的一个妾,准确的来说,还是一个上不得什么台面的妾。 这样的认知,让江淑华气得脸色煞白,当即便咬紧了牙齿道:“也着实是我失礼了,既然郡主来了咱们东宫,岂有不出去迎一迎的道理?” 明月连忙道:“主子,郡主是来找殿下的,您这若是贸然过去……” “那不是正好么?我也正好要去见殿下来着。” 第880章:危机 江淑华一但确定了一件事情,根本就没有人能将她劝得回来,这一点明月比谁都清楚。 因而在看到那小太监还想要开口的样子,连忙悄悄对他摆了摆手。 转而急匆匆地去给江淑华取了披风跟在后面,“主子您慢着些,外头还冷的厉害。” 江淑华肚子里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子,脚下的步子是越走越快。 但是到了太子的书房地界,又重新慢了下来,还原地深呼吸了几次,这才露出一个温婉大方的笑容来,“仔细看看,我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明月连忙上前来替她检查,然后摇头道:“没有了,一切都很完美。” 如今的江淑华已经完全换了一个路数,从前在太子的面前,她是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遇到事情,最多的便是那种无辜又柔弱的笑容。 而现在,她是整个东宫后院说一不二的女主人,行事做派自然与从前不一样。 就是在穿衣打扮上,也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同样在这东宫里说一不二的人。 而太子似乎也很是满意她这一点,并没有提出过任何的不满和异议。 确定自己的一切都是稳妥的,江淑华这才施施然走进太子的书房院子,一抬眼就看到里头坐着的慧敏郡主。 女子的心思最容易看穿的便是女子。 更何况,江淑华本来就是个中翘楚,一眼看过去,只从穿衣打扮上,她就立刻明白了慧敏打得什么主意。 如今可真是有些好笑了,这个传说中的大启第一美人,今日竟然也想着来东宫分一杯羹了? 若是真的叫她入了宫,哪里还有自己存在的余地? 压下心头的怒火,江淑华脸上漾出了一个笑容来,“哟!郡主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既然都来了,怎么也不叫底下人进去通传一声?我这心里着实有些想念着郡主了。” 对于这样的虚情假意,慧敏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所以闻言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江淑华便接着表演,“郡主今日过来,可是找殿下有什么要紧事儿么?怎么还带了这么多点心来? 瞧着这些点心个个儿都可爱,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带的,该不会是郡主给我带的吧?” 这一次慧敏直接翻了个白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本郡主来东宫,还得跟你说一声不成?” 江淑华这段时间,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在外头的那些诰命面前,都赚足了威风。 何曾听到过这样难听的话。 她自然知道慧敏向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只是她仍旧没有想到,眼下到了这样的情况下,慧敏仍旧这般看不起自己,不但看不起自己,而且还一点儿不避讳地将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出来。 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慧敏接着淡淡地道:“我今儿不想看到你,也没有想过要与你见面,所以你就不要来我面前找不自在了。 表哥马上就要过来了,我们俩有事儿要谈,怎么?江良娣还要杵在这儿?” 站在凉亭外头的明月瑟瑟发抖,她跟着江淑华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哪怕是从前的赵侧妃,说起话来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那几句尖酸刻薄而已。 而她的尖酸刻薄里,终究是带了几分忌惮。 面前的慧敏郡主则完全不一样,她脸上那样淡淡的神色看起来就像是根本没有将江淑华放在眼里,而且是不屑于放在眼里。 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应该都能算是一种侮辱。 以明月对江淑华的了解,她很难想象得到江淑华会做出怎样的反击。 就在她紧张到不能自已的时候,太子回来了。 但是看到太子那一身明显是认真打扮过的样子,江淑华的心里一阵阵地发紧。 “咦?淑儿,你怎么在这儿?” 江淑华还没有开口,慧敏就直接道:“大约是听到宫人说我过来了,以为我会去后院看她。 不过我今日过来只是看表哥的,对其他人没有什么兴致,所以……” 她浅浅一笑,那张脸顿时生动起来,像是周围骤然开满了鲜花。 太子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当即便笑着道:“淑儿你且回去吧!今儿慧敏是有事儿来找孤。” 那一桌子花花绿绿的点心,能是来谈事儿的? 太子不了解这其中的猫腻,难道她还能看不出来么? 可是太子已经开了口,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当即便点头道:“既然这样,妾身就先回去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来,指着桌上的点心笑着道:“郡主好偏心,这些点心一看就很好吃,这一次也就罢了,恐怕是分不过来,下一次,郡主可要记着我们些。” 慧敏根本不想打理江淑华,可是在太子面前,也不得不表现一番,淡淡地笑着道:“知道了,下回不会短了你的。” 江淑华这才恨恨离开。 太子看了她的背影两眼,便转身进了凉亭,带着两分歉意地笑着道:“江良娣的性子就是这样,最近东宫的事儿都是她在管,想必也有些累了,生怕照顾不周,你莫要被她扰了兴致。” 慧敏笑着摇头,然后亲手给太子斟了一杯茶,“我今日是来跟表哥说话的,与他人何干?只要看着表哥,我心里就十分高兴了,自然不至于被坏了兴致。” 这样好听的话,太子也不知道听过了多少,可是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又是不一样的味道,此时他只是这样看着慧敏,就觉得自己像是要醉过去了。 “表妹若是能一直这样在意我就好了。” 慧敏给他夹点心的手一顿,随即便含笑看着他道:“看来,表哥这是嫌我从前太懒了啊!” 这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软软的鼻音里,是从前不曾有过的亲昵。 太子心下一动,不由自主就握住了她拿筷子的手,“表妹可莫要误会。” 这是一种试探,成年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试探,往往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举动。 就比如此刻。 慧敏并没有将手抽开,甚至脸上都没有半点儿惊慌失措,只有眉眼间现出了些淡淡的娇羞之意。 一个女子如此神态代表了什么,太子并非初通人事的毛头小子。 甚至于,他完全能称得上是花丛老手,东宫的女人来来回回那么多就不说了,就是宫里头那些个有心思的宫女,都会在想法子在他来往经过的路上,制造点儿偶遇之类。 对于慧敏这样的神情,他看过了太多。 只不过,同样的神色,在别人的脸上,让他看着觉得兴致缺缺,甚至有些反感,可在慧敏的脸色,则全然不一样。 就像是忽然间在他面前打开了一道充满着灿烂光华的大门似的。 太子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慧敏却立刻将手抽了回去,这才露出了点儿惊慌的神色,“表哥,您每日里忙得厉害,我就不再打扰了。” 第881章:并非没有办法 太子正感觉到了一些趣味,想着如何更进一步,更确定一点儿慧敏的心思,哪里料到她这就要走? 自然满口挽留,然而慧敏却是打定了主意,虽然语气温柔,态度却很坚定。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从小到大,太子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优越感。 因而对于这样的人,太子自然也不会拿出他对其他人的身份上的压制,因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马车,直接出了宫门去了。 而另一边,江淑华带着明月站在某处角落里,眼睛里都是幽幽的怨恨。 太子站在高处看着慧敏离开的马车,而她就站在角落里,看着目送别人的太子。 如此一幅画面,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诡异。 明月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虽然不是很能明白现在的这个状态,但是她也下意识地就觉得此时对于自己主子而言,大约是有些棘手的事儿出现了。 “主子……” 一直到太子回转身,江淑华才回过神,然后便沉默着一路往里头走。 明月不敢吭声,一直等到江淑华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这才敢开口。 江淑华回过神来,看到她的脸色,不由冷笑了一声,“你都看到了?这就是男人,这个世界上,对于男人而言,任何一个女人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方才他那副样子,与当初太子妃过世的时候,可像是同一个人?” 那人可是太子,明月如何敢评价,哪怕此时是江淑华先提起,哪怕这个时候周围并没有第三个人在。 好在江淑华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子,见她不肯说,也不逼迫,只是自嘲似的笑道:“所以,你可要记住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要再说什么太子对我不一样的蠢话了。” “是!”到底也伺候了这么久,明月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只能顺着江淑华说话,只是看着她烦躁的样子,明月也难免会担心。 纵然如今江淑华的情绪已经比从前稳定得多了,可是据从前在跟前伺候过的人来说,他们的这位主子,可是做过打断人腿的事儿。 明月并非没有吃过苦,可就是因为吃过苦头,才知道在这个宫里头,想要一个人的性命实在是太容易了。 因而她害怕,时时刻刻都在害怕。 江淑华心情好的时候,她害怕。 江淑华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更害怕。 而如此时窒息般的沉默,她更是害怕得差点儿瑟瑟发抖,但是她不能,因为那样,她会死得更惨。 作为一个宫女,作为身边最得力的宫女,这个时候她应该要想办法替主子分忧。 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明月才道:“主子也不要过于担心,可别忘了,咱们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的郡主,可是嫁过人的。” 江淑华一愣,立刻转脸看向明月。 见主子的脸色果然好转了些,明月也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接着道:“以如今殿下的地位,即便是枉顾朝中那些大臣们的反对,执意要娶郡主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就算如此,就算郡主的身份高贵,但她一个寡妇,再嫁入东宫,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既然如此,即便殿下真的要迎她入宫,也必须要想个办法,将她的身份掩盖过去,毕竟郡主曾经成亲的事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听到这里,江淑华脸色骤然沉了,“那如此一来,岂不是更中了那贱人的意?她一个寡妇嫁到东宫来,纵然有她的身份以及从前和殿下的情分加持,可到底没办法爬上去。 但若是换一个身份,直接找朝中的某位臣子,给她捏造一个高贵些的身份,那还能有我的地儿吗?” 江淑华一句话直接将明月的话给堵死了,她完全不知道还能找得出什么样的理由来反驳她。 只支支吾吾道:“大概也没有哪一位大人愿意吧!若真的想要捏造一个那么高的身份,就只有朝中那几位大人罢了,奴婢也不大懂,主子您是知道的,您想想,谁最有可能?”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淑华,太子虽然如今已然是一言堂,但是这也不代表他就真的没有任何掣肘,想要如何就如何。 她必须要想想法子,想法子直接打消太子的念头。 必须要想到一个身份足够高,足够能打消太子这样念头的人。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着急了,江淑华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想不到。 最重要的是,她纵然手上有些人手,也有些财力,但是对上那些朝堂上的老政客,她根本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没有人会在乎她一个东宫后院里的小小良娣。 她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萧钰的身影来。 若是…… 一想到萧钰,她就想到了谢颂华,整个人的情绪立刻就下来了,她怎么会想到谢颂华。 她与谢颂华根本就势不两立,她的丈夫,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若是谢颂华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恐怕还恨不能大声笑出来。 越想越暴躁。 眼看着江淑华整个人都像是要发疯似的,明月吓得快要哭了,急中生智,忽然道:“主子,还有办法!” 江淑华一双眼睛阴沉地看着她,“你最好是提点而有用的事儿,不然的话,这个院子你也别待了。”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 从前只是听说江淑华会对自己身边的人十分苛责,虽然她能感觉得到,可是因为一身老练的伺候人的本事,到底在江淑华面前一直都还不错。 因而这会儿见她这个样子,明月下意识地就有些发抖。 但是声音却十分平稳,“主子您想,如今的慧敏郡主,还有什么? 陛下一直藏在深宫里,别说郡主了,就是朝堂上下那些重要的文武大臣,也都见不到一面,甚至……” 她本想说太子也见不到,但想想这似乎是敏感话题,便不敢多说了。 转而又道:“没有了陛下的宠爱,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郡主而已。 另外就是她那张脸,可是这世上别人没见过美女,殿下还能没见过么?再美的女子,也不过就是一时的新鲜。 除开这两样,郡主可着实算不得一个有魅力的人,殿下难道就一定看不出来吗?此时没有看出来,难道一直也看不出来?” 江淑华闻言若有所思,然后才命令道:“接着说下去。” “主子再想想,从前慧敏郡主以她那样的条件,莫名其妙嫁了那么一个名不见经传发的人,如今虽说守了寡,可是以她的身份,在上京找一个合适的大家子弟,也并不难。 怎么忽然就往东宫来了,总不能是一直对殿下一往情深,如今才又机会再续前缘吧?” “哼!”江淑华冷笑了一声,“这谁看不出来?如今这东宫摆着这么一个位子在等着她来,她还不就是跟苍蝇见了蜜似的么?” 花说出来,她自己愣了一下,“你是说……” 明月见她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便轻轻点了点头。 第882章:坐收其成? 江淑华因为明月的话,而陷入了沉思。 如明月所说,并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更何况,如今她实际上掌握着东宫。 那个女人想要进来,也得看她同意不同意。 坐收其成,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想到这里,江淑华的神色显然放松了不少,看着明月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欣赏,“不错,到底是我调教出来的,如今想事情也比从前进步多了,也全面多了。” 明月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又连忙道:“都是因为跟着主子,才又这样的进步,只要主子一直将奴婢带在身边,往后奴婢出去了,也能独当一面了。” 江淑华笑着道:“这是自然的,只要你做得好,我会让你一辈子在我身边。” 明月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僵。 她已经二十了,按照规矩,再过五年她就能出宫了。 这个吃人的地方,才进来,她就面对着身边人的死亡。 哪怕如今在这个地方她已经如鱼得水,可无时无刻她不在担忧和恐惧中。 所以她最最盼望的是能够在这剩下的五年里,好好表现,保全自己的这条小命,若是能攒点儿家底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离开这里,到外面去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这样的念头她曾经跟江淑华表达过,那个时候的江淑华还感慨了一句,似乎是有羡慕之意。 怎么现在…… 江淑华侧脸看到她脸上那一瞬间的变化,便笑着道:“你怎么了?难不成我将你留在身边,你还不高兴了?” 明月哪里敢应,连忙道:“主子说的哪里的话,若是能一直留在主子身边,那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将来主子坐上了那个位子,奴婢的家人都要以奴婢为荣的。” 这话似乎是取悦了江淑华,她抬眼看着外头的天空,似乎是在畅想着未来,随即淡淡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到外面去过你说的想要过的日子。 但是你想想,外面有什么好?每个人都为了那么碎银几两汲汲营营,一辈子在忙碌着,永远赚不完的钱,永远做不完的活儿。 多累呀!你跟着我,只要有我一口吃的,难道还能饿着你?这宫里头什么都好,外头哪一件能比得上? 就说你身上的这身衣裳,放到外头,县太爷的女儿都穿不起,这是普通生活里能有的吗?你啊! 一向聪明,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忽然犯糊涂了。” 明月有口难言,只觉得舌根底下有些苦涩,那涩涩的味道,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也不忘挤出一个笑容来,用充满了真诚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女子,“主子说得对,从前我那都是些愚蠢念头。 奴婢何尝不知道宫里头的好,对比这外头,这宫里头就跟天上神仙住的地方似的,人人都想成仙,奴婢这是有莫大的福气,才能得主子这般提携呢! 说到底,奴婢也就是担心外头的两老,从前是因为家里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入了宫,这些年,奴婢省吃俭用,到底也攒了些钱出去。 如今家里有田有地,父亲的病也至少了,一家人如今的盼头就是希望我能回去,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所以才一直抱着这个念头来着。” 她原本是想用这一点来感动江淑华,又或者说,以这一点来拒绝她。 毕竟,谁都知道说百善孝为先,不管是什么人,断然没有阻止另一个人回去尽孝的道理。 可是她忘了,对于江淑华来说,最刺心的事儿,就是听到关于父母儿女的事儿。 因而她那张原本还带着笑容的脸便慢慢地冷了下来,“你倒真是个孝顺的孩子,都入宫了,竟然还惦记着爹娘。” 明月一时没有听出这话里头的情绪,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奴婢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有哥哥有弟弟,甚至还有妹妹,怎么你父母偏生就将你卖进了宫呢?” 明月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江淑华道:“一只手伸出来,手指还有长短呢!那样艰难的时候,将你推出来,你就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要说钱,外头那些卖儿卖女的最清楚,将小的卖出去,可比将大的送进宫赚钱的多。 要说方便,那就更说不通了,这入宫也不是人人都能入的,一层层地筛选,检查,来来回回事儿可多了。 至于说到往后回去,纵然不是宫里人,也至少该打听打听那些将孩子送进宫的人家,多问几家看看,这入了宫的女儿,回去的到底多不多。” 一句接着一句,说的明月脸色越来越白。 江淑华看到她这个样子,似乎才觉得满意了一些,“所以我说你啊!不要太过于自我感动了。 说到底你就是你父母推出来的一枚棋子,而你自己也甘愿做这一枚棋子,你想想你在宫里头挣命似的挣到的钱,小心翼翼地省吃俭用地拿出去给你家里人。 他们不过就是口头上的两句关心,又或者加上一些根本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来换取你更用心地攒钱,下一回更死心塌地地给钱。 然后他们就拿着这个钱在外头置田置地,给你的兄弟娶媳妇,给你的姐妹做嫁妆。 至于你……” 江淑华冷笑了一声,“你仔细想想,等你二十五岁出宫,你还能做什么?外头正经的男子会要你么?要么就是鳏夫,要么就是病残娶不上媳妇的。 这样的人,你嫁么?你不嫁,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若是他们要你嫁呢?即便你父母真的心疼你,不逼你,你不嫁便罢了,那你往后在家里做什么呢?做老姑娘? 你父母在还好,当你父母老了,你的兄弟当家做主,你的嫂子弟妹能容你?你身上剩下的钱,够你花销多久? 到时候,你少不得又要找人家出嫁,年纪都一大把了,生不出自己的孩子,你嫁过去给别人养孩子么?” 明月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只想到了自己年满出宫,然后和嫁人团聚,至于将来的日子,父母和兄弟应该早就已经替她想好了。 毕竟她一直都有跟他们提起将来回去的事儿。 可是这会儿江淑华却给她看到了另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 而最可怕的是,她几次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够反驳的强有力的言辞。 见别人难过了,江淑华则畅快了,她施施然起身,轻轻拍了拍明月的肩膀,然后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道:“所以明月,想想清楚,你若是跟着我,你一辈子都是我这院子里,或者说我将来的院子里的第一等宫女,将来的掌宫姑姑。 这不比你将来出宫面对那样的事情要好得多?也幸福得多?” 明月轻轻地发抖,良久才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江淑华进内室的背影,“主子,是想要奴婢做什么?” 第883章:相依为命 江淑华似乎是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好玩儿,我能要你做什么,我只不过是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罢了,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么? 在这样的深宫里头,能得到一个自己完全信任的左膀右臂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你来得晚,并不知道,从前我身边有个不错的丫鬟,是我那养母给我的,叫西竹,真真是不错的,处处替我着想,我心里是真的感激她不说,更希望我俩能一直在这宫里相互扶持。 毕竟殿下那是靠不住的,家中的亲人多年不见,所谓的亲情又有几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身边的人,你说是不是?” 她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柔,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阴郁之气。 明月微微抬头,便看到她的目光正落到后窗的某一处,神色间很是伤感的样子。 江淑华便接着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宫里那么多明枪暗箭我们都躲过来了,结果她竟然要弃我而去,为了她那个什么表哥。” 江淑华说着轻轻摇了摇头,“这男人,哪里来的什么情真意切,不过是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罢了。 西竹跟在我身边,算得上是风光无限了,她那表哥对她自然是千好万好,一封封信里头都是甜言蜜语。 可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将我一个人抛在这宫里出去之后,那所谓的表哥又有多少的深情在? 我前些时候还派人出去打听了她的情况,哪里知道,连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听说是他那表哥带着她走了,当然,不光是带着她,还有他表哥之前娶的两个妾以及一双儿女。” 明月微微张着嘴,显然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这么个消息。 对于西竹,她自然是知道的。 能在江淑华身边伺候的好,如何能不做功课。 那么江淑华此前的那个最得力的丫鬟,自然就是她需要好好调查的对象了。 她只是听说,西竹自己想要出宫,江淑华不肯,两个人最后竟然闹了一场,最后还是让西竹走了。 只是没有想到,西竹离开之后竟然那么凄惨。 明月心里不由想到了自己。 原本她对于到了二十五岁离宫,和家人在一起生活的态度坚定。 可前面江淑华的那一番话,让她心里不由自主就埋下了一点儿怀疑的种子。 眼下听到西竹的下场之后,她更是难免将自己代入进去。 江淑华一眼就看出了她心里的摇摆,当即便笑着道:“所以啊!明月,如今咱们俩才是最亲近的人。” 明月怯怯地抬眼看向她。 然后便又听到江淑华的声音道:“你可记得原来那个薛阁老?” 明月虽然已经跟在江淑华身边有一段时间,但是这对于宫里的漫长岁月来说,着实还是太短了。 她大概能弄清楚东宫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弄清楚她们各自背后的家庭。 可是江淑华说的那些前朝官员的事儿,她想要了如指掌,还是太难了一些。 好在江淑华也不需要她全盘的了解,她只是笑着道:“不知道也无妨,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位薛阁老有个堂弟,官职倒是不高,不过就是个六品的闲散官儿,但是你可知道他的夫人是谁?” 这话说得更是叫明月两眼一抹黑了,在主子面前,也不敢撒谎,只好摇头。 江淑华便笑着道:“他的夫人名字叫樱桃。” 见明月疑惑,她接着解释,“是原来赵皇后跟前的掌宫姑姑。” “啊?” 明月显然很意外,这意外不是装出来的。 江淑华很满意她的意外,“她是赵皇后跟前的红人,赵皇后当时又得盛宠,不过是在一次狩猎之中,那樱桃与当时刚刚进入官场的薛大人结识了。 而后便由赵皇后做主,将樱桃许配给了那位薛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月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江淑华却理所当然道:“纵然是伺候人的,可那也是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人的,同旁人怎么能一样呢? 别说其他人觉得天作之合,就是陛下,也同样觉得这样的安排十分不错,薛家也没有半点儿委屈之色。 据说那位叫樱桃的宫女嫁进薛家之后,十分得婆母的喜欢,后面还生了三个儿子,如今年纪大了,倒是在那薛家的旁支做老太君呢!” 说到这里,明月哪里还能不明白江淑华的意思? 她连忙跪了下去,然后朝江淑华磕了几个头,“奴婢往后一心一意跟着主子,只希望主子能心想事成,坐上那个位子。” 江淑华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瓷瓶来,“明月,你是我除了西竹之外最信任的一个人了! 只是没有办法,你来的比西竹晚,我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便赐给你吧!” 明月惊骇地抬头,看着江淑华纤长手指间的瓷瓶,脸色骤然间就变了,哪里还敢伸手去接。 江淑华却笑着道:“瞧你,怎么怕成了这样?我既然都说了信任你,还打算将来什么事儿都带着你,又怎么可能会害你?这里头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明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几次想要伸手都失败了。 江淑华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灿烂,“你呀!看看你,真的不用怕!这里头的东西,我也不骗你,是毒药不错。 可是不至于会死人,准确地说,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就不会死人,这药呢!是我专门找人配的,你吃下去之后,只要每个月都来我这里拿解药,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这一点儿我能跟你保证。” 话说到这里,明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是她不听话,或者是办砸了事儿,那就是没有解药了? 她终于恐惧起来,“主子,奴婢……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从今日起,奴婢哪儿都不去了,只在您身边陪着,主子让奴婢去做什么,奴婢就去做什么,一定不敢有半点儿怠慢。” 江淑华笑着轻轻点头,然后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赞赏道:“果然是我看上的人,这般表态,我就很喜欢。” 明月闻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乞求的意思。 然而江淑华却又再一次将那药往前递了些,“既然你都这么忠心了,这药还有什么好怕的?它伤害不到你的呀!你说是不是?”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看着明月的眼神里却像是淬了寒冰似的,那里头的寒意,让明月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寒颤。 “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月也明白,今日她躲不过去。 不管是不是真的自愿,这药都要落到她肚子里。 至于这药日后会不会要了她的命,她不知道,她也不能去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只要想,就是痛苦。 眼看着她果真乖乖地将药给咽了,江淑华脸上的笑容才终于真挚起来。 “真乖,从此以后,咱们就相依为命了。” 第884章:泼天的福气 这话听上去多少有些温情的味道,好像忽然间就将她们两个人单独圈在了一个世界里。 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冷意。 明月不知道今日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慧敏郡主来东宫,让主子起了危机感。 怎么事情到了最后,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等她走出江淑华屋子的大门时,她才猛然惊觉。 并不是莫名其妙到了自己的身上,而是江淑华实际上早就替自己准备好了那个药。 除了给她,这里还有谁能需要她那一颗药呢? 这就是被她信任的结果? 明月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自嘲地笑笑。 可是好半晌她都没能笑出来。 眼泪却是无声地滑落。 自从入宫之后,经历过了许多事情,又无助,又绝望,还有恐惧。 可是她从来没有如此赶到过孤独。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清楚明白,江淑华前面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让她打消出宫的念头,都是故意往不好的方向引导她。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江淑华成功了。 她心里终究还是产生了怀疑的种子。 这几年来,家里的信越来越少,偶尔来信,更多的也是抱怨生活的艰难。 明明已经买了田地,却又开始抱怨田地打理起来太难太累,家里父母吃不消。 那谁来关心她能不能吃得消? 谁来关心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所以,父母兄弟姐妹真的都已经将她抛弃了吗?真的只是将她当成往家里拿钱的工具了吗? 若是没有了宫外的那个家,她还有什么? 还有眼前这座冷冰冰的皇城么? 还有这里头每一个都心怀诡计的人么? 实际上,在今日之前,她只是觉得江淑华有野心,敢想敢做,很多时候还不择手段。 可她并没有觉得在江淑华身边伺候如何危险,只要她将自己分内的事情都做好,只要她做的让主子满意。 实际上这几年也并不难混过去。 甚至于在江淑华偶尔流露脆弱的时候,自己陪在她身边都能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那种需要感,有时候也会给她一种错觉,这里是需要她的。 主子是需要她,而且将她放在心上的。 直到今日,这薄薄的一层纱被揭开,阴暗不堪,无法面对! 明月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那个药的缘故,还是她真的觉得这个地方令人作呕。 她终于选择走出了这座院子,她需要一个地方清净清净。 今夜竟然有明月,对了,二月半了。 夜风吹着有些寒凉,但是再过一个月,这宫里头的树木就该发新芽了,新的一年的春天又要来到这座皇宫了。 明月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大概是此前的情绪太过于紧张,此时骤然闻到外头这清新又带着寒意的空气,让她的头脑有些发胀。 但是涌到喉咙的那种恶心的感觉终于散了些。 或许…… 她也不是一定就会死。 或许,按个药有解药呢? 又或许,她能一直保持不出错。 想到这里,明月沉重的心情终于松散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一路往前走,她想这个时候的花园子景色应当不错。 既然注定在这座皇宫出不去,既然注定要一直生活在这里,倒是不如好好享受这里的美景。 如此想着,她仍旧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花园里去。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药起了效用,又或者是今日的心情太过于激荡,她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隐约间看到花园的亭子里站了一个人,是一个男人。 当脑子里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过了身。 明月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能在宫里的男人还能是谁? 她下意识地下跪行礼,哪里知道自己才微微一低头,就觉得自己立时天旋地转,直接一头栽在了地上。 完了! 她心里想着,太子的性子阴晴不定,还不知道他此时心情是好是坏。 若正好遇到他心情不好,自己这条小命眼看着就要保不住了。 明月极力想要重新爬起来跪好,可身上实在瘫软得厉害。 就在她紧张无比的时候,那头传来了脚步声,没一会儿,她就在朦胧微弱的光线下看到了太子的那张脸,出现在她面前的正上方。 “东宫以及许多年没有人用这样的蠢法子来勾引孤了。” 明月连忙摇头,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想要爬起来,却半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不,不是,殿下……” 谁知她话说到一半,太子却忽然笑了,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在她脸上划过,“不过,你运气好,今日这一招,孤倒是愿意吃上一口。” 明月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太子便已经起身,然后朝她笑了笑,“抬过去吧!” 后面这句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在明月仍旧发蒙的情况下,就有几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立时笑道:“哟,这不是明月姐姐么?一向看你在良娣跟前十分老实,倒是没有想到,明月姐姐也有一颗向上爬的心。 不过明月姐姐的运气是真的好,如此殿下竟然愿意给姐姐着点儿福气,将来若是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今日的缘分。” 明月很想解释什么,可是面对这一群太监,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解释。 还能说什么呢? 难道说她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就好端端地来了太子这里呢? 最要紧的是,她需要解释的人不是这几个太监,而是江淑华。 今日的事情才刚过,就发生了眼下的事情,江淑华会怎么想? 她才刚刚吃了那颗药。 明月整个人都害怕极了,可是眼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救她,就是太子都不能。 她就这样被人抬走了,很快又有专门的人过来伺候她洗漱,从头到尾洗的干干净净。 晕头转向的同时,也渐渐地清醒。 她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 得罪了太子也是立刻就死,得罪了江淑华…… 至少,是明天死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才终于来到了太子的寝宫,哪怕要死,晚一刻也是好的。 她知道眼前这位储君的性子,并没有任何的可能能与他说什么情,诉什么苦。 这位太子殿下不知道天下疾苦,也不知道她们这样的底层的人可能会面对的所有事情。 明月更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她忽然得了这个旁人眼里看来,泼天的福气,甚至与她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是当时太子需要一个女人,自己正好在那个时候撞了过去,正好也入了太子的眼,就这样而已。 她更更更清楚的是,若是此时连伺候都没有伺候好的话,等待她的下场,不会比明日在江淑华那里好过。 这么想着,明月只觉得凄苦,又只能咬着牙,极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她进太子寝宫的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第885章:并不在意 太子喜欢女人,从来不缺女人,也不会委屈自己不碰女人。 东宫里的每一个他都是欣然接受的,只不过事情之后,就丢在了脑后。 明月跟着江淑华,曾经将东宫里所有的女子都盘算了一遍,如何能不清楚这一点。 所以她知道,她与太子不过就是他的一时兴起,只要她中规中矩地表现,不要惹得太子不悦,只要能让他满足了,今夜就算是大功告成,至于明日的事情…… 明日再去考虑吧! 只是没有想到,太子竟然对她十分满意,竟直接留了她一整夜,让她想要悄悄地回去,假装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她不得不第一时间就面对江淑华,因为她是被太子寝宫里的人送回来的。 江淑华就站在屋檐底下,手里捧着一碗茶,看到她回来,却是先笑了,“哟!这倒是让人没有想到的喜事儿,你怎么也不打发个人过来告诉我一声?这让我措手不及。” 旁边还有太子跟前的几个太监在,闻言便笑着道:“还是良娣会调教人,卢宝林昨晚上伺候殿下伺候得非常好,这不,特意让奴才们送了赏过来呢!” 连明月都没有想到这一出,她只是感觉到太子似乎对她还算满意,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还给了她位份,而且还派了人过来,专门给她送赏。 她不由紧张地看向江淑华,江淑华却笑着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既然是殿下赏的,你好生受赏就是了,这是大喜事儿,你有这样的造化,就是我的脸上也都光彩得很。” 这话如何能是真心话,明月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吓得发颤,却不敢有一点儿异样表现出来。 等到太子的人都走了,这才跟着江淑华进了屋子,然后“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江淑华的面前,“主子,主子您听奴婢解释,奴婢不是故意的,昨晚上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就遇到了殿下,更没有想到后面的事儿。 主子,您是知道奴婢的,奴婢此前一心就想着等到了年纪放出宫去,怎么可能会使发这样的手段? 就算是昨日接受了主子的教诲,心里也只想着要跟主子一道,为了主子的大业而好好伺候着,如何能有这样该死的念头。” 那碗茶还在江淑华的手里,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茶碗盖,良久才笑着道:“你看看你,都跟着我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你方才这一句就不对,什么叫做这样该死的念头? 难不成伺候殿下还委屈了你不成?这宫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希望有这样的好事儿落在自己的头上? 就不说其他人的念头了,就说这件事情本身,被太子看上难道不是一件极有福气的事儿?你如此说着,岂不是叫殿下寒心? 毕竟如你这样的待遇,才不过侍奉了一回,就给了你位份,还赐了东西的,着实不多。” 明月越发紧张了,连忙叩头不已,“主子可千万莫要说这样的话了,再说下去,奴婢已经没有存身之地了,主子明鉴,奴婢心里就只有伺候主子这一件事情,绝对不敢生出任何二心。” 说着她猛然想起昨晚上吃的那个药来,“更何况,更何况主子最是清楚的,奴婢这辈子就只有忠于主子这一条路,绝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的。” 她越是这么说,江淑华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灿烂,一直等她快要急哭了,江淑华才伸手将她扶起来,“你呀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说的话呢?我能有什么好生气的? 什么话我都与你说,昨晚上我也说了,你就是我在这个宫里,甚至于说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信任的人,你说的话难道我还能不相信么? 再说了,你觉得对我来说,殿下靠得住么?靠不住的!”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真诚了几分,却让明月看着有些迷茫。 “这东宫里这么多的人,往后还有更多的人,比我年轻的,比我漂亮的,还有比我家世好的,比我能耐高的,这一个个的,我恐怕数都数不过来,既然这样,多一个你,又有什么关系? 更不要说咱们这样的关系,你在殿下身边我还放心些不是么?从今往后,你就好好地做你这个卢宝林,也不要一口一个主子地叫我,更不要一口一个奴婢地称呼自己。 你往后叫我姐姐就好了,我就称你为妹妹,咱们一样都是伺候殿下的人,本来就该以姐妹相称。” 明月最开始还以为她是故意在说反话,只等着下一刻翻脸,自己要吃挂落。 直到这会儿听到江淑华这句话,她才终于明白过来,江淑华是真的不介意她伺候了太子,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昨晚上那颗药吃了下去,她就没有了背叛江淑华的可能。 既然如此,自己是太子的卢宝林还是江淑华跟前的明月丫鬟,实际上都是一样的,她还是一样只能听命于她,只能替她做她想要让自己做的事儿。 甚至于,如今自己的这个身份,或许对于江淑华来说,还更有用一些。 从她的神色中,江淑华知道她已经明白过来了,便笑着道:“这就是了,将你的那些担心和紧张都收起来。 我已经让人重新给你安排屋子了,你现在就可以去好好装饰一下,到底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能再同之前那般寒酸了。 另外,若是喜欢什么样的人在你跟前伺候,你也只管跟我说,都由我来安排,等你将所有的事儿都安顿好了,还有时间再来我这里跟我聊聊天也是可以的。” 明月看着她的脸,眼神里透着的竟然都是极为真诚的神色。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却又有些明白,终于施施然给江淑华行了一礼,“奴婢永远不会忘记主子对奴婢的栽培及提携。” 这话听着似乎有些不对,但是江淑华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只是笑着点头道:“你要记住,我才是最希望你好的那个人。” 第886章:身份转变 明月自然叠声谢过。 不谢过又能如何? 事已至此,她说什么都没有任何用处,眼前的路,不是江淑华安排的,但接下来的,仍旧由江淑华来操控。 明月知道,从今往后,她没有一天的日子将是自己的。 从前看到身边那些同为宫女的人,因为犯了错而被责罚,或者不得主子的喜欢,而处处受苦,那会儿她便觉得那是这在深宫中生活最最可怜之处。 而直到这会儿,她才猛然惊觉。 最可怜的是她如今这个样子,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生活,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想法。 她只能按照别人的要求过着接下来的每一日。 从江淑华的屋子里退出去,此前那些叫她明月姐姐的宫女太监们,都在廊檐底下拿好奇与探究的目光看她。 大概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明月不愿意去想,可是那些窃窃私语却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脑子,让她不得不面对。 是了。 在所有人眼里,她只能是一个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的人。 走到小院儿门口,就有两个宫女怯怯地走了过来,齐齐对她行礼,“卢宝林,奴婢们是分配过来伺候您的,您的居所已经定了,只是眼下还在收拾,宝林可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带过去?吩咐奴婢两个就好了。” 明月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个姑娘,都还很年轻的样子,脸上甚至都还有一丝未脱的稚气,同从前的自己何其相像。 可她们这毕恭毕敬的语气和神色,又何其陌生。 这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没什么要收拾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竟然无师自通地就带上了两分上位者的口气,“床头底下有一只箱子,带过去即可。” 两个宫女其中一个立刻乖觉地去了,另一个则伺候着她往她新的住所去。 江良娣从前进宫的时候,也是宝林出身。 当初那件不光彩的事儿,如今在宫里虽然没有什么人敢乱传言,可并不代表没有人知道。 实际上,应该说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人会傻的去将这事儿说出来。 卢宝林…… 明月感觉自己的舌尖有些发涩发苦,不知道等下个月父母听到这个称呼,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们会高兴于自己在东宫得了这么个位份么? 还是说…… 会心疼自己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宫了? 明月心烦意乱,只觉得心中苦涩难言,到底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是她的卧室还没有收拾好,她只能坐在刚刚收拾出来的起居室里。 宝林的位份不高,整个小院儿里也不过就是两三个小太监和两个宫女在伺候着。 两个宫女还是因为说她是从江淑华跟前出来的,江淑华心疼她,特意多调派了一个宫女。 此时她如此哭着,难免就叫其他人都暗中打量着。 “哟!”忽然一道含笑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只见一个穿着浅紫色宫装的女子款款而来,“这不是才封的卢妹妹么?妹妹这等好福气,怎么这会儿倒是哭上了? 难不成因为你得了殿下的青眼,咱们江良娣竟然责怪你不成?” 说着她抬眼打量了一下明月此时住的地方,“啧啧”出声道:“要说这江良娣也着实有些小气,你伺候了她那么长时间,也算是尽心尽力,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你有了好前程,她作为旧主,只应该替你高兴才是,怎么如此待你? 这院儿算是咱们东宫里头最偏最小的一个了吧?唉!你也莫要伤心,既然殿下喜欢你,终究你也能升上去。” 这个人明月认识,好几次在路上遇到过了,不是什么善茬儿,家里地位不高,但是人却刻薄的很。 可骗骗家里又有个当御史的叔叔,加上她也只是嘴巴坏,倒是在东宫多年了,不过没有什么宠爱就是。 明月收拾好了情绪,这才淡淡道:“姐姐误会了,我哭并非是江良娣待我不好,这段时间良娣忙得很,今日还特意抽出空来分理我的事儿,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至于住处,旁人不知道,我却是一清二楚,如今东宫姐妹众多,地方只有这么大,其他的地方,要不然就是年久失修了,已经住不得人,要不然就是犯了忌讳。” 她方才的哭相已经彻底的收了,落落大方地拿帕子擦了眼泪,才又笑着道:“眼下这一间,我已经十分满意,哪里还有其他的要求。” 那女子却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显然不大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卢妹妹跟着江良娣这么久,性子沉稳谨慎倒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在我面前呢!你倒是不必如此紧张,我这个人一向单纯的很。 你也知道,如今殿下并不怎么来后院,就是来了,也甚少往我们姐妹屋子里去,我这就是无聊了,眼看着你这住进来之后,离我那儿最近,过来与你说说话。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我还能逼着你承认不成?不过倒是说回来,你既然不是因为这个哭泣,那又是为了什么? 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说不定我也能给你提供点儿什么帮助,毕竟我在东宫的时间比你要长那么一点点。” 明月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淡淡道:“那就多谢姐姐了,我不过就是有些想家罢了,如今既然成了大家的姐妹,再想回家,就没有可能了,不过如姐姐所说,既然能封得宝林,也是我的福气,从此以后,我与蒋姐姐你是一样的人,也该互相扶持一二才是。” 蒋宝林听到这话,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入宫也足足八年,基本上是在太子妃嫁进来之后的第二年就选入了东宫。 可是到如今,太子估计连她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要说这宫里她最看不上谁,除了江淑华没有第二个。 最可气的就是,那个江淑华以那样不光彩的手段进了东宫,如今竟然在东宫里横着走了,这让她如何能忍? 但是不忍又能如何?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淑华如今掌握着东宫内务大权,她也只能将心里的那份厌恶吞下去。 倒是没有想到,江淑华自己跟前出了个内鬼。 原本以为卢明月这事儿能狠狠地打击到江淑华,便想着看看能不能撬一撬,眼看着殿下就要登基了,若是这个时候还不能有所动静的话,恐怕到时候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才人。 那这一辈子,可就真的牢牢地困在这个宫里暗无天日了。 谁想这个明月,竟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都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想着维护江淑华。 维护吧! 就看看她什么时候遭江淑华的秧,对于这样的反叛者,以江淑华那个性子,怎么可能会饶得了。 如她这样想法的人,东宫里比比皆是,所以不过半天的功夫,卢明月的院子里来来回回就迎来送往了好几拨的客人。 她心里有些疲于应付,却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说辞,不给其他人落半点儿口实。 只希望江淑华能看到她的努力。 第887章:郡主的选择 明月的努力,江淑华知道不知道不重要。 但是却传到了慧敏的耳朵里。 当她听说太子竟然又宠信了一个宫女的时候,她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殿下临幸了一个宫女?还封了宝林?” 来回话的丫鬟不敢撒谎,规规矩矩一五一十地将东宫发生的事儿说了。 慧敏听完简直快要被气炸了,她转头看向赵嬷嬷,“嬷嬷,你听到没有?!” 赵嬷嬷显然也有些意外,但看到自家郡主这话的反应便又笑了,“郡主不用这么着急,此事儿有什么好急的? 男人就是这个样子,哪里有真正满足的时候?有了玫瑰还想要百合,有了百合又看到了牡丹。 但是郡主你想想,凭他是什么样的女子,如何能与郡主您相比?更何况,还只是一个丫鬟而已。说到底,都只是玩物而已。 郡主如今要做的,就是让殿下主动提起迎你入宫,并且替你打算好入宫的方式和身份。 等您真的到了东宫,什么女人便都黯然失色了,殿下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如此,是不是便不用担心了?” 慧敏郡主没有说话,赵嬷嬷这样的话并不能安慰到她。 对于她来说,这个世上所有的东西都要最好的。 从前,萧钰在她眼里便是那个最好,可是萧钰不属于她,也终于永不可能属于她。 她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得到她年少时就想要得到的男人。 但是太子也不错,至少这个人将来会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与太子在一起,站上那个位子,这同样是这世上最好的。 这是她做出了巨大让步之后的妥协。 于她而言,选择太子,那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可哪怕对方是太子,对于自己这样的选择也该捧着供着。 从前也就罢了,眼下既然已经明确了自己这样的心思之后,他不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讨她欢心么? 这个时候宠幸一个宫女是什么意思? 是不想让自己对他放心么? 赵嬷嬷知道自己这位小主人的性子,也正是因为如此,长公主人不在京城,在确定了女儿的想法之后,也第一时间将她派了过来。 就是为了让她看着慧敏,不叫慧敏被子的性子和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为。 “郡主,您只要知道,您这回入宫,不是去做什么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您去是为了那个位子去的。 要做到这一点,眼界就不能拘泥于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所谓的唯一和无双,这样只能让你的心胸变得狭窄,您想想从前的太子妃。” “您该不会还想让我学那个废物吧?”慧敏闻言一挑眉头,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的味道,“赵明溪那个蠢货,长得不好,脑子还不好,明明知道自己被陷害了,竟然只想到了以死明志,啧啧…… 这样的女人,干脆都死掉算了,与我相比,她经历的那些委屈算得了什么?” 赵嬷嬷连忙道:“郡主说的是,从前那样艰难的事儿,咱们都已经挺过来了,如今更是要自己守住自己的心才是。” 这句话终究还是劝住了慧敏,她点了点头道:“你这话倒很是,不过我还是有些疑惑。” “郡主请说。” 慧敏歪着头看着赵嬷嬷,“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我娘她真的赞同我这样的选择?她就没有说什么?” 赵嬷嬷一愣,随即便笑着道:“郡主一向是最有想法的人,自小到大,您仔细想想,公主什么时候真的对您管束太紧过? 对于公主来说,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您与小郡王能平安顺利。” 慧敏看着她的脸,心里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笑着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既然这样,我就听嬷嬷的,让人盯着点儿东宫,我还是得先看看,我这位表哥到底对我有几分意思。” 刚开始听说太子竟然很早就想过要娶她为妃的事儿,慧敏只觉得恶心。 可是眼下她的心态已经截然发生了变化,她竟然真的有了兴致,对那个男人。 或者说,对于坐在那个位子上的男人。 赵嬷嬷笑着道:“这不用郡主叮嘱,宫里头咱们的人并不少,要知道殿下的行踪倒是不难。” 慧敏轻轻地应了一声,她一直受宠,对于皇宫就如同自己家里似的,因而对于这句话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反倒叮嘱道:“等来日我若是真的入了宫,少不得宫里还要多安排些人手,我可不愿意同那一帮蠢女人,整日里撕扯来撕扯去。” 赵嬷嬷连忙下去安排,等回来时候,却有些犹豫道:“郡主与殿下如今关系日好,不知道是否与四皇子有过来往?” “四皇子?”慧敏闻言愣了一下,看她的神色,竟然一时间没有想到那四皇子是谁。 在赵嬷嬷的视线盯着下,她才反应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才笑着道:“你说萧既昀啊?我好端端的跟他来往作什么?检查他的功课么?” 这轻蔑的语气显然是已经习惯了,眼看着赵嬷嬷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慧敏笑着道:“我知道他最近办成了几件事儿,朝中也有人提起他,就是太子表哥也夸了他好几次。 嬷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等太子殿下继位了,这位坐了这么长时间冷板凳的皇子,可能会有点儿用处了。 但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嬷嬷你觉得太子表哥会让他强大到在朝堂上举足轻重么? 将来我即便生下了儿子,也有的是朝堂上的人脉,这些年我娘可没少在各家各府上使劲儿,但是至于萧既昀,我没有那个闲工夫!” 赵嬷嬷见她并非没有注意到,也就放下了心,“既然郡主心里都有成算,那老奴也就放心了,过段时间,等郡主您入了宫,小郡王也会从南边儿回来。 经历了上次的事儿,小郡王如今可乖觉多了,到时候您与小郡王兄妹俩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咱们长公主府的门第才能算是牢牢地撑起来了。” 慧敏却没有接这话的茬儿,只是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那张脸,似乎有些遗憾,“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药虽然没了是好事儿,可是我这脸上的皮肤似乎松弛了一些。” “郡主这是在杞人忧天呢!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郡主容貌更出色的女子么?眼下最要紧的到不是您的这张脸了,毕竟已经无可挑剔,最要紧的是,下一次入宫,郡主预备如何行事?老奴先去替您安排。” 慧敏终于转脸,看了一眼这个在自己府上奉献了许多年的老仆人,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赵嬷嬷吓了一跳。 “我打算往舅舅那里去看看。” “啊?”赵嬷嬷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惊讶挂在了脸上,“郡主怎么会胀栓就想到要去见陛下?这……” 第888章:舅舅 慧敏脸上的笑容却显得理所应当,“自然该去见见舅舅的,虽然说如今舅舅精神不大好,但是若事情真的成了,我这从外甥女儿转换到儿媳妇的身份,总要叫他先知道吧? 也不枉疼了我这么多年,赵嬷嬷你说是不是?舅舅可是这世上,除了我娘最疼我的人了。” 赵嬷嬷连忙摇头道:“郡主,这事儿可不能任性,如今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谁也不知道。 眼下若就这样贸贸然前去将这事儿说了,万一陛下听了然后有个什么好歹,那咱们这罪过可就大了。” “嬷嬷你这担心也有些太过于没有由头了,我何曾是那种半点儿分寸也没有的人?既然打算去见舅舅,又怎么会不顾及到他的身体?你放心吧!我知道见到了舅舅该怎么说。” 赵嬷嬷眼看着劝她不动,也有些着急,可是着急也没有用。 当即便想着要不然先去给长公主写信好了。 眼看着她匆匆忙忙离开的脚步,慧敏嗤笑了一声。 吓成这样? 生怕这事儿成不了是么? 慧敏心里清楚,虽然长公主府看上去没有站队,但是当初,母亲分明对三皇子更慈和一些。 至于后面有没有偷偷给三皇子什么支持,慧敏不清楚。 可是三皇子势败之后,长公主便十分低调了下去,后面舅舅病重,身为舅舅的妹妹,竟然直接回了南方。 这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说到底,那是担心遭到太子的报复。 所以这会儿得知了自己这边的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地就将赵嬷嬷给安排了过来,真的是来帮自己的,还是顺带着监视自己,这个话还真不好说。 慧敏不是傻子,相反,很多时候,她甚至有些敏感得过分。 当初自己中了那种药,母亲有几分是真的担心她,又或者说,究竟是怕她的身子出问题,还是担心事情闹出去之后,会让整个长公主府蒙羞? 如今这事儿已经不可考了,但终究她挺过来了。 不过这一次入东宫的事儿,母亲倒是半点儿没有隐瞒,或者根本就瞒不住,这不就是希望能一手促成此事么? 甚至连自己入宫之后,将自己那个好哥哥安排来京城的事儿都商量好了,不就是希望到时候借着自己在东宫的力量,给长公主府助力么? 慧敏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很想说,不管如何,她也是亲生的女儿,怎么因为那个败类父亲的过错,就要如此利用她呢? 与之相对比的,她甚至觉得那位深宫里躺着的舅舅,对自己还更真心一些。 她是真的想去见裕丰帝,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只是如今裕丰帝着实已经病得很厉害了。 此前他只是消瘦,精神却不错。 却不曾想,如今身子不但消瘦,而且还瘦得越来越厉害,曾经那个万众之上的帝王,几乎受成了人干,偏生精神也不行了。 慧敏实际上并没有把握能见到裕丰帝,毕竟就是太子也见不到他一面。 可她竟然真的被允许入内探视了。 当看到那个太监比手请她进去的时候,慧敏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睛。 果然,舅舅待她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当她看到裕丰帝的那一刹那,却吓得直接后退了两步,然后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床上的人连呼吸似乎都变的困难了,韩翦就陪在旁边,轻声地与他说些什么。 然后慧敏便听到裕丰帝几乎全是气声的声音,“是慧敏来了?” 纵然已经变了许多,但是还是能听得出来,确确实实是裕丰帝的声音。 自小到大听得多了的舅舅的声音,慧敏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落。 她终于克服了恐惧,慢慢地往前面走过去,“舅舅,是我,是我来了。” 当她看到裕丰帝那个几乎已经成了骷髅头的一样的脑袋,眼泪彻底地花了她的视线,她跪在脚踏上,哭得伤心,“舅舅,你怎么……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裕丰帝睁开那双浑浊的双眼,好半晌才找到慧敏的位置,却是笑了笑道:“舅舅大概是快死了。” 他这说的是实话,慧敏心里一清二楚,甚至于整个天下都一清二楚。 这朝堂之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那一日,等着这个老人咽气,等着将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切拿出来见见天日。 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真看到了这样的裕丰帝,慧敏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接受。 裕丰帝似乎是感觉到她在哭,用力扯了扯嘴角道:“慧敏也会哭了,我还以为你只会委屈的时候,才会哭鼻子呢!” 意料之外的,裕丰帝到了这个田地,竟然说话还甚是流畅。 慧敏惊讶地抬眼,然后在面对着对方的面容时,又再一次爆哭,“舅舅,你别这样,慧敏会害怕!太医呢?那些个太医呢? 他们一个个的不是很厉害么?舅舅怎么会这么瘦?仓库了那么多东西,难道就不能补一补么?” 站在一旁,一直如同一根木头桩子似的韩翦忽然开了口,“都在外殿候着。” 慧敏闻言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更知道的是,就算是那些太医日日守在床边裕丰帝也是算着日子在离开这个世界了。 “朕已经看开了,”裕丰帝那双眼睛落在慧敏的脸上,“要不然,你今日怎么能进得来呢?” 慧敏呆呆地睁着眼睛看他,随即便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裕丰帝的病,大概是很早之前就有了结果,不知道诊断结果到底是谁给的,但至少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人。 可裕丰帝不愿意接受,不愿意承认,所以,干脆将自己关在这里乾元宫里,然后让所有人能找来的人替他医治,用各种各样的法子。 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不是血亲,是不是最为信任的臣子,他都不肯见,是不肯叫人知道他的真实情形。 而如今,他终于放弃了,所以他见了慧敏。 他是用一种平和的心态见的这个曾经自己最为宠爱的外甥女儿的。 慧敏的眼泪立刻便掉得更凶了。 原来事实和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两回事儿。 所以她这个时候竟然觉得无法接受。 “既然你今日来了,既然见着了,”裕丰帝看着那个仍旧跪在脚踏上哭泣的小姑娘,脸上竟然难得出现一丝笑意,“做舅舅的总要替你做最后一件事儿才算疼了你一场。” 慧敏连连摇头,她从小就对这位有着无上权力的舅舅予取予求,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就是一种理所当然,被宠爱着的理所当然。 可是这会儿听到老人的话,她却只觉得害怕,好像只要他说出来,一切就都结束了似的。 裕丰帝却笑着道:“这可不是我们慧敏的性子,舅舅一向都依着你的,你不是一直喜欢萧钰那小子么?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许多事情舅舅也看开了,实际上,也未尝不可,毕竟你都已经是寡妇之身。” 第889章:杀两个人 慧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裕丰帝,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舅舅……你……” “我可以下一道旨,赐你为他的平妻,横竖我也是最后一回了,萧如琢再如何闹腾也不顶用,最要紧的是,这道圣旨,他违抗不得。” 自然是违抗不得的,那就相当于是裕丰帝的临终遗言了。 若是萧钰不想犯忌讳,不想从此一无所有,自然就只能乖乖听从。 慧敏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砸,她知道舅舅爱护她,可是她没有想到会爱护道这一步。 当初自己喜欢萧钰的事儿,只有母亲知道,她曾经数次哀求母亲替她去与舅舅说一说,促成她与萧钰的事儿。 可是母亲直接拒绝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下,她如何的哀求,母亲都没有松口,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或许…… 或许老早的时候,她自己开口,舅舅或许能松口呢? 那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慧敏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的是,眼下的一切都晚了。 当裕丰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动吗? 那一瞬间她是心动的。 毕竟那是她那么多年时的醒来睡着时候的梦,是她不敢触碰,却又小心翼翼守护者的梦。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哪怕知道这个时候坦白是一种十分愚蠢且过分的选择,可是对着床上那个人的那双眼睛,她却觉得她必须要对他坦诚。 所以慧敏含着哭腔,一字一句道:“舅舅……我……我打算入东宫了。” 让她意外的是,床上的裕丰帝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慧敏。 慧敏却哭得越发厉害了,“对不起舅舅,我……” “唉!”裕丰帝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你真的想好了吗?宫里……对于女子来说,不是好的归宿。” 这句话让慧敏哭得越发厉害了,她忍不住抽噎着,根本就不能再说出哪一句话来。 裕丰帝也不着急,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慧敏的哭声终于停止了一些,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想好了,我……我眼下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裕丰帝又沉默了,但是视线一直落在自己外甥女的脸上,“朕……疼你自来比女儿还要疼些。” 慧敏才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再一次滚落。 “朕的那些女儿,算不得享了福的公主,但你却实实在在是个享了福的郡主,但是……疼你总不能疼到一半就不疼了。” 床上的裕丰帝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平平常常的老人,他视线转向韩翦,“找个好点儿的身份吧!好歹赵家的太子妃也薨了两个月了。” 慧敏郡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惊讶地抬眼看着裕丰帝,嘴巴微微地张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裕丰帝却是轻轻一笑:“你娘的主意吧?” 慧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裕丰帝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摇头道:“这倒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 “是不是你自己的想法都一样,我只能告诉你,这条路并不好走,至少比你想象的要难很多,将来也许会后悔。 只是……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朕也不能再拒绝你,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那个。” 慧敏只觉得胸口酸的厉害,眼睛却因为方才的爆哭有些火辣辣的疼。 裕丰帝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好像最后的那点儿精气神也给叹没了。 “罢了,朕的大限将至,也操心不了那么多的事儿了。” 慧敏听着越发觉得悲从中来,连忙道:“舅舅,您别这样想,您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这天下都是你的,一定还有厉害的神医没有被找到,现在就去张发榜书,说不定……” 话还没有说完,裕丰帝便摆了摆手,阻止她接着说下去。 看他的样子,显然有话要说。 韩翦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立刻转身离开,然后四处的暗影里,像是藏着的许多人影,慢慢地消失了。 整个大殿彻底安静了下来。 是那种灰尘落地都不存在了一样的安静。 若是平常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场景,慧敏说不得会害怕。 可是此时躺在床上的人是她最亲近的舅舅,她只觉得心里酸楚得厉害。 “太子……是不是往凌霄观去了?” 慧敏没有想到裕丰帝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竟然是为了问这么一件事情。 太子去凌霄观的事儿纵然隐秘,可是这世上想要知道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眼下韩翦还伺候在裕丰帝的旁边,没道理东宫不知道这样的消息。 心里这么想着,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舅舅根本就不是在问她,而是告诉她,他要说的事儿。 “是!” 她轻轻点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最近似乎去的频繁。” 说着她立刻又补充道:“不过舅舅应该知道,国师不会侍奉于他左右,这是当初国师入宫的时候就与舅舅您约定好的。” 裕丰帝点头,然后脸上露出了几分怅惘的神色,似乎是在追忆什么,又像是在后悔什么。 总之他的神色很复杂,看着却让人有些紧张。 慧敏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而也不敢随意开口,就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 “有件事情,朕做错了,而且一错很多年,甚至于在最近这段时间想明白之前,都没有深深地去思考过。” 这会儿的裕丰帝看着明显比方才要虚弱,说话的时候,有些话语还会出现听不清的情形。 慧敏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就是再重要的事儿,也不及您的身子重要,我知道舅舅这会儿想过我说,是因为信任我。 您放心,从今日开始,我便在这里侍疾,我哪儿都不去,舅舅什么时候有精力说了,什么时候再告诉我可好?” 裕丰帝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慧敏,来不及了,就是朕也没有想到,最后的这一番话竟然是留给你的。 但是又不得不说,这世上除了你也没有几个能信得过的人了。” 慧敏的眼泪又出来了,含盐分的眼泪漫过眼眶,疼得厉害。 裕丰帝沉吟了一会儿,才终于缓缓开口,“慧敏,这件事情不容易办,但你若是太子妃,便还有机会。 你就当是舅舅最后还要再利用你一次,你记着,等封太子妃的旨意下去之后,你只管同你从前那样生活,凭着我的遗诏,没有人敢动你。 等大家都习惯了你的做派之后,你不要忘了我的要求,牢牢地记在心里,寻找时机!” 慧敏泪眼朦胧地点头,“好!舅舅您说,我都记着,我全部都记着呢!” “杀两个人!”裕丰帝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凶光,着看竟有了几分他刚刚登基时的神采。 慧敏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是……要杀谁?” 第890章:你果真不知道吗? 等慧敏出来时候,已经很晚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太子竟然等在了乾元宫的门口。 是外院的门口。 看到她出来,便立刻让人将披风送了过去,又亲自捧着个手炉走了过来,“虽然这段时间已经好多了,但是夜里到底还有些寒凉,表妹是女儿家,最是受不得寒。 孤知道表妹与父皇的关系同旁人不一样,既然进去了,少不得有许多话要说,所以这才特意吩咐了人将这些东西都预备着。” 慧敏哭过了,从她两只肿得核桃似的眼睛上十分容易确定这一点。 太子却也没有急着问什么,嘘寒问暖,问的全是慧敏自己的事儿。 若非方才听到的话冲击力太过,这会儿慧敏一定会深受感动。 最不济,也会考虑到自己的目的而有所反应。 可一路沉默地走过了,一直走得很远了,她才终于慢慢地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抬眼就看到太子关切的眼。 “表妹看着很是疲倦的样子,宫里头你住的地方孤还让人保留着,今晚上就不要回去,孤叫几个宫女伺候你洗漱歇下吧!” 慧敏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内宫都是表哥在打理,慧敏也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如此行为,到底惹人闲话。” 这话竟是有些拒绝之意,太子不由微微蹙眉,但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神色。 “表妹说得也有道理,纵然是皇宫大内,于表妹名声有碍终究是不妥,既然表妹执意回去,那孤便送你回去吧?” 这么会儿功夫,足够慧敏回过神了,她那双眼泪洗过的眼睛,这会儿再层层叠叠的灯光之下,显得尤为清亮。 那清亮的眼神里带了几分笑意,看着就叫人忍不住心动,“这样,不会太过于麻烦表哥么?”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子立刻笑着道,“既然都叫我表哥,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你一个姑娘家如此深夜回去,若是出了点儿什么事儿?孤如何面对父皇?” 如此你来我往了一段,终究太子还是坐上了慧敏的马车。 看她面容疲倦地靠在垫子上休息的样子,太子也轻轻地叹了口气,“表妹今日见到父皇,看着可觉得怎么样? 说起来也着实有些叫人笑话,纵然我是父皇的儿子,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却一直不被允许入内去看他,着实……有些叫人伤心,又无可奈何。” 见慧敏抬眸看他,太子立刻又改过话头道:“倒不是为了别的,为人子女的,终究免不了担心父亲的情况,偏生父皇多心,总也不叫我知道,我这……” 到了这会儿,他已经换了一个状态,说话的时候,也不再自称为“孤”,显然是为了拉进与慧敏之间的距离。 而慧敏也很吃这一套,闻言眼睛便红了,又哭了好一会儿,在太子的宽慰下才渐渐地止了哭,“若表哥你担心父皇的对你的态度,倒是大可不必,舅舅就是这样的人,一切都看眼缘。 你瞧瞧他这众多的子女,何曾见过哪一个?舅舅是困于方内的方外之人,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凡尘俗世离得越远越好,而我,不过是个例外,哪里知道自小就得了舅舅的好呢?” 她手里拿着帕子小心地擦着眼睛,但是眉眼间的真挚却清楚明白,太子闻言大喜过望,脸上却不露声色,反倒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也知道,我因为父皇不叫我进去探望他,而心里百般生疑着实不对,可一直压着那些担心的心思,难免多想。 不过这会儿见着表妹,我心里倒是好受多了,既如此,表妹也莫要欺瞒,倒是仔细和我说说父皇的情况如何了? 我一直觉得太医院的那几个并未有什么真本事,最好还是找几个民间厉害的过来,说不定就看好了呢?” 慧敏才刚刚收了点儿阵势的眼泪立刻又汹涌而出,一面哭一面摇头道:“用不上了。” 这句话轻飘飘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可是落在太子的耳朵里,却不啻于天籁纶音。 年纪大的太子很可悲,更可悲的是,年纪还是在太子之位上熬出来的。 对于太子来说,他从被册立为太子的那一天开始,便开始无时无刻地不再期待着这一天。 而这一天竟然被裕丰帝整得如同能延长到无限长似的。 如今他能管到宫里的每一寸角落,却唯独那乾元宫,根本就像是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似的。 这会儿慧敏却给他带来了这个盼望已久的消息。 而他脸上还带着惊愕的神色又拿捏着几分说不出的悲痛。 慧敏也跟着他一起悲伤起来,一面哭一面道:“我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舅舅,且今日并非是我胡搅蛮缠进去的,根本就是舅舅想让我进去,他……他不过就是想要看看我!” 这话说出来就叫人听着悲伤,太子却是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手上却十分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要放弃,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机会。” “没有了。”慧敏再一次说出绝望的答案,“舅舅便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见我,所以……” 她终于抬眼,看向面前的太子,“表哥,大概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坐上那个位子了,你高兴吗?” 如此直愣愣地问到脸上,就是太子此时也没有防备,一时间竟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毕竟这于他而言,简直就像是梦想成真。 不过好在慧敏并不介意没有听到他情真意切的表态,反倒看着他有些担心地问道:“表哥,舅舅若是过世了,这世上就少了一个真心实意那么疼我的人了。 你……往后,你还会对我好吗?实际上,我算不得什么有用的人,而且名声还一直不怎么好。” 太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状态,颇有些不悦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既然都说了,你我是一家人,就看在父皇那般疼宠你的份儿上,你便如同我的亲妹妹似的。 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还会对你不好?这天底下,什么地方你去不得,什么人你不能得罪?” 慧敏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太子道:“表哥,你是没有亲妹妹的,所以……你对我是如何同亲妹妹一样?” 在太子被问住了的时候,她便又垂下眸子,看上去有些委屈的样子,轻声道:“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是殿下的亲妹妹,即便殿下想给我这份体面,我却也未必愿意接受。” 太子连忙道:“表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我面前,你不用那般小心紧张,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只管告诉我就行了,我定然不会叫表妹失望。” 慧敏这才慢慢抬眼看他,声音越发轻柔了,“表哥,我心里是如何想的,你果真不知道么?” 最后那个字的尾音高高地扬起,如同一只小奶猫肉乎乎的垫子踩在了人的心巴上。 第891章:不该是这样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哪里还需要说更多。 太子看着面前的美人,纵然在花丛中流连这么多年,也忍不住心跳微微加速。 这美貌的人,做什么事儿都是好看的,哪怕这会儿手段显得有些过于急进了,然而却还是勾得人心痒痒。 太子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痒,声音也都跟着暗哑了下来,“我一向都听表妹的,从前听,往后也会听。” 慧敏脸上便露出了两分娇羞,看着太子的眼神带上了些欲语还休的韵致。 太子如何能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这自然是美事儿一桩。 这会儿等着美人挑开来,又有别样的情致在。 所以一向没有什么耐心的太子却在这个时候显得耐心十足。 谁知慧敏才要开口,马车忽然停了,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郡主,到了。” 旖旎的氛围骤然被打断,太子脸上顿时浮现出两分懊恼来。 慧敏却是狡黠一笑,“多谢表哥今晚上送我回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原本要开口的,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等丫鬟扶着她下了马车,面对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那该说不该说的话,更是说不出口了。 不单是原本应该抓住机会说出来的话,还有些原本应该问的问题。 然而事已至此,太子也没有办法,横竖,来日方长。 倒是该好好将那些人召集起来,将今晚上得到的消息合计合计。 同样赵嬷嬷也立刻跟着慧敏进了屋,脸上堆满了笑容,“郡主今晚上做得好,这男人家,凭是是不是帝王之家的,都是一个样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哪怕眼下殿下已经知道了郡主心里的想法,也不能叫他轻易得了手,不然,哪怕是个天仙,回头也要扔到一旁去。” 慧敏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什么,闻言忽而转脸看着赵嬷嬷笑着道:“嬷嬷这一辈子没有嫁人,但是对于这男女之间的事儿,倒是比一般的人要玲珑不少。” 赵嬷嬷闻言脸上的表情蓦然僵住了。 如她这样的女子,纵然在主子跟前混得再好,却也难得有个好出路。 不是谁都如那殷家的四太太一样。 当初她在太后跟前确实是极为得脸。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太后便离不得她,这都离不得了,哪里还能放她出宫? 等终于自己主子得了那个位子,一人之下了,自己也生生错过了年华。 纵然与外人说起来,如何风光无限,可这辈子没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子女,终究是憾事。 当初太后想着弥补自己,所以才将她送来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如何能不知道赵嬷嬷心里的苦,因而这么多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相关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嬷嬷自己也都快要淡忘了。 谁知有朝一日,竟然在慧敏郡主的嘴里听到了。 看到她脸上落寞又气恼的神色,慧敏郡主像是才反应过来,只能笑了笑道:“嬷嬷知道的,我自小就有些口无遮拦,说的你心里不舒服的地方,你多担待些。” 赵嬷嬷能说什么,难道还真要去费心解释一番。 只能笑着道:“郡主说的哪里话。” 实际上从前慧敏与赵嬷嬷的关系不错,从小到大,若是自己犯了什么错,怕母亲责怪的时候,就只要找找赵嬷嬷,她帮着说两句,母亲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于苛责。 可是这段时间,她却看着赵嬷嬷觉得心里着实厌烦得很,尤其是发现她那一双眼睛像是黏在自己和太子那件事儿上头似的时,更是觉得无法忍受。 因而这会儿也是故意说这样的话,好让她能离自己远一些。 哪里知道,赵嬷嬷到底是宫里头出来的,情绪来得快,隐藏的也快。 随即便又笑吟吟了,“不过郡主可想好了,何时与太子将这层窗户纸挑破?若是陛下什么时候不在了,到时候这天底下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个位子,咱们若再要有什么动作,就难免打眼了。” 慧敏压下心里的腻烦,淡淡道:“这种事情,哪里急得来。” “话是这么说,可……” “嬷嬷,舅舅他一直对我很好,这你是知道的。” 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转了话题,赵嬷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诧异地点了下头,“自然,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嬷嬷,说到舅舅的病,说到他时日无多的话,不管是出自谁的口中,我听着心里都不大舒服。” 赵嬷嬷这才知道慧敏郡主是在指责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赵嬷嬷脸上一时间有些挂不住,一连两次叫慧敏郡主下了面子,这对于赵嬷嬷来说,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但好赖还有几分理智在,尴尬了一会儿才笑着道:“是,老奴如今年纪大了,说话就有些不防头,好在这是在郡主跟前,若是一个不小心传到外头去了,那才是要命的事儿。 今儿郡主如此提醒了老奴一句,也算是叫老奴记得长长心了。” 这话听着好听,可是如她这样的身份说出来,便有了几分赌气的意思。 原本正常的情况下,这会儿慧敏就该解释两句,将方才的事儿掩过去,谁知她竟然轻轻地点了下头,似乎就如此将这件事情带过去了。 赵嬷嬷当即便觉得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何曾想过,眼前的小主人此时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全然发生了变化。 赵嬷嬷心头也难免生出了两分不满,毕竟,她虽然是以仆人的名义生活在长公主府。 但当初太后娘娘可是说得清楚明白,让自己来长公主府上颐养天年的。 只不过她没有儿女,到底闲不住,这才常常帮着长公主出谋划策,时间长了,也就取得了长公主的信任,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对于小郡王和慧敏郡主来说,在赵嬷嬷的眼里,她应该是他们的长辈才是。 连他们的母亲都对自己恭敬有加,这两个小孩子又如何能对自己无礼? 可是眼下的情况说明了一切,慧敏郡主确实对她无礼,而且还无礼得很明显。 赵嬷嬷气闷之余,便生出了不愿意再多费心的想法来,当即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听到她远去的脚步声,慧敏才轻声嗤笑了一声,“多被称呼了几句‘嬷嬷’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一旁的丫鬟哪里敢搭话,自己这位主子性情难料,说不得什么时候因为一个什么奇怪的理由就被换掉了。 被慧敏郡主换掉的人,那可不是回到牙行那么简单的事儿。 原本郡主想要一个能说话解闷儿的,结果上一个竟然是因为话太多而被带走的。 听说,舌头都没了。 想到这里,丫鬟打了个寒颤,越发谨言慎行了。 “怎么了?冷?” 慧敏冷不丁地开口,吓了丫鬟一条,连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就是……” 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词儿来,慧敏笑着道:“怕成这样,也难为在我这里伺候了这么久,既然这样……” 第892章:传出去了 话还没有说完,那丫鬟就跪了下去,连忙叩头不已,“郡主,奴婢没有怕,奴婢就怕离开郡主身边。 虽然奴婢手脚不算灵便,但是请郡主看在奴婢对郡主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将奴婢送走。” 慧敏看到她如此声泪俱下的样子,那原本的念头竟真的打消了,看着地上的人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你怎么就吓成了这样? 算了,快起来吧!多大点儿事儿,既然你说你对我忠心耿耿,那我倒是问问你,你愿不愿意随我一道入宫呢?” 眼看着丫鬟又要跪了,慧敏连忙伸手拦下她,“用不着,实际上我并不喜欢别人对我跪来跪去的,没有一个真正打从心底里想要跪我,你们跪得再响又有什么意思。” 后面这话成功地让那丫鬟不敢再跪了,只用真诚的声音道:“奴婢愿意,能被选到郡主身边伺候,是奴婢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只要郡主不嫌弃,郡主让奴婢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奴婢这辈子就只听郡主的话,绝对不敢有二心。” 这话似乎是取悦了慧敏,她歪着头看了那丫鬟好半晌,这才笑着开口道:“你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奴婢莲心。” “嗯,名字尚可,倒也不用改了,”慧敏随手扒拉着首饰盒里的戒指,随即淡淡道:“不过要留在我身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你光有忠心是不够的,我也不喜欢养个蠢货在自己的身边,这样吧!交给你一件事儿,你替我办好了,我就带你入宫,不然的话……便直接往庄子上去吧!” 莲心被她后面那句话吓得面无血色。 这个庄子可不是普通的那种田庄。 府里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慧敏郡主有一处庄子,专门用来关押那些不听话的底下人,里头什么都有,横竖进去了别想囫囵个儿地出来。 总要少些什么。 所以莲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差点儿没将自己的心给掏出来了,“郡主您只管吩咐,奴婢必然全力以赴。” “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儿,”慧敏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笑了,“只是让你替我找些人,将来我要入了宫,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一套班子才行。 如今那里乌烟瘴气的,我可是半点儿不想用宫里的那些人,所以,还是我自己带人过去比较好。” 至于宫里头那些规矩,在她面前什么都不算。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儿,莲心听了松了一口气,但仍旧十分谨慎,“郡主信任奴婢,愿意让奴婢去选,奴婢诚惶诚恐,只是……奴婢不知道郡主心里头可有一个大致的想法? 想要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技能,或者对于出身以及外貌之类的有什么要求。” 说完发现自己好像提得太多了,又连忙道:“奴婢只是希望能替郡主找到合意的人,绝对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慧敏对于她这样的话却并没有反感,“具体的我还没有想好,既然你觉得方便,那便明日告诉你吧!不过……” 她说着拖长了尾音,忽然笑着道:“有一点硬性要求。” “奴婢听着。” 慧敏便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来,“不要与那赵嬷嬷有关系的,一个都不许。” “是!” 方才发生的事儿就在莲心的眼皮子底下,她自然看得出来慧敏郡主对赵嬷嬷并没有那么恭敬。 大概是有些私底下的恩怨,但这不是她需要去管的,她只要听郡主的意思去办事就行了。 等莲心果真乖乖地听了吩咐下去办事儿之后,慧敏便又将自己从兄长那里薅来的暗卫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这才放心地往床上睡去了。 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睡得着。 裕丰帝的话会回绕在耳边,她是有任务在身的。 除却裕丰帝今日对她的态度,这样的一项任务落在她的肩膀上,也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还切切实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谢颂华…… 她喃喃地叫出一个名字。 若是当年,她没有犹豫,靠着一腔孤勇,真的去舅舅面前说了,凭着他对自己的爱护,再努努力,说不定真的能求下赐婚的圣旨来。 若真是那样,哪里还有谢颂华什么事儿。 她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宸王妃。 钰哥哥啊! 真的是这辈子得不到的人呢! 可是……越是得不到的,实际上心里越是难以放下。 既然这样…… 那那个得到了他的人,又凭什么心安理得? 等着! 等着她入宫,等着她将舅舅给的一切都拿捏住了,这个女人,是必须要死的。 想到这里,慧敏忽然又高兴起来,只是到时候不知道钰哥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真的如同外人说的那样,对他那个妻子很是上心么? 慧敏是不相信的,她得亲眼看到那一幕发生,那才是最有趣的事儿不是么? 主持慧敏没有想到,明明是一次悄无声息地会面,裕丰帝已经强弩之末的消息却如同长了脚似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而且还以极快的速度朝外头蔓延。 对于这样的结果,别说慧敏,就是太子也措手不及且十分惊讶。 第二日他便急匆匆地来了慧敏的府上。 待听到他说完事情的全部经过之后,慧敏也愣住了,随即便道:“我昨日从宫里出来,便是表哥一路护送的我。 这路上有没有出问题,表哥你是一清二楚的,然后便是回府了,这府里的所有人,表哥都可以让人带走,随意审问。 若真是我院子里出来内鬼,打死都算轻的,表妹我绝对替他们求情。” 太子见她脸上没有半点儿异常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会审问表妹府上的人。 只不过此时干系重大,孤心里着实有些不安心,而这样的消息,旁人有心要往外头传递,不过三五日的功夫,整个大启就会知道了。 大启内外已经不是秘密的情况下,大荣那边岂会得不到消息?历来皇位传递的时候,最是容易出问题。 大荣学习我大启文化这么多年,这里里外外还不知道有多少是他们的细作,他们在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之后,又岂会不做一番部署与安排?” 慧敏这才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表哥的意思是……边关会出乱子?” 大概是真的挂心战事,太子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慧敏脸上惨白的脸色,自然也不会联想到慧敏对萧钰的那份感情,他皱着眉好一会儿才烦躁道:“罢了,既然表妹这里得不到什么线索,那想来问题还是出在宫里,我这便回去叫人好好查查看看。” 慧敏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烦躁不安,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查那些做什么?最要紧的难道不适应对大荣接下来的大规模进宫么? 第893章:是不是还喜欢? 等太子一走,昨日晚上的那个暗卫便出现在了慧敏的旁边,毕恭毕敬地递过来一封信。 慧敏郡主看了看,火漆还是完好无损的,这么看来,昨晚上的消息确实不是赵嬷嬷泄露出去的。 但是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慧敏的脸骤然就黑了下来,随即冷笑道:“这可真是一条家养的好狗!” 暗卫没有得到下一步指令,又仍旧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莲心恰好走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却一句都不敢多问,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 只是没有想到慧敏郡主竟然会将那封信拿给她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主子给的,不想看也得看,莲心哪怕心里含着十分的恐惧,却也不得不将那信打开了。 这才发现竟然是赵嬷嬷写给长公主的信。 这个时候拿着它,莲心感觉手指都有些发烫,一颗心砰砰地跳着,“这……” “你觉得赵嬷嬷其人如何?” 赵嬷嬷是府里资格最老的人,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那几乎就是第二个主子。 更不要说,就是长公主都对赵嬷嬷尊敬有加。 曾经也听说过,在小郡王和郡主的面前,赵嬷嬷都是可以充作长辈的。 眼下听慧敏问起她的评价,她不由惶恐,她一个小丫鬟还能如何评价? 虽然这会儿主子看上去对赵嬷嬷十分不满,但若赵嬷嬷当真是小郡王和郡主的长辈的话,这种不满又会持续多久? 说不得回头,她又是郡主府里的老太君,自己说错了话,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犹豫了好半晌,她才轻声道:“赵嬷嬷劳苦功高,平日里对我们这些小丫鬟们也要求严格,想来……” “劳苦功高?”慧敏嗤笑了一声,“劳苦,那是为了当初的太后,可不是为了我,最多也只能算对我母亲有一些,在我面前可未曾见到她有半分劳苦,只有喋喋不休和自视甚高罢了。” 莲心顿时一句话都不敢说。 慧敏便接着道:“你记住了,在我这里,就只有两种仆人,听话的,和不听话的。 或者,用另一种判定方法,那就是忠心的,很不忠心的,这个忠心,指的是对我忠心,对我母亲,对我兄长,那都不是对我,你可明白了?” 莲心立刻点头道:“郡主放心,奴婢心里眼里就只有郡主一个人,绝对忠心与郡主。” “好了,你再找两个人好好地看着那赵嬷嬷,一定要让她舒舒服服的,但是又不能太舒坦了,找点儿事给她做,一些她感兴趣的。 叫她分不出什么神来想我的事儿,我一天到晚的够烦心的了,还要听她的叨叨。” 等莲心退了下去,慧敏才终于将所有的心事都放下了,得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她心里如此想着。 既然答应了舅舅将那件事情担起来,就得先有所准备。 首先就是那个凌霄观,那个所谓的圣女…… 想到那人的面孔,慧敏觉得有些好笑,但笑着笑着,脸上的神色却认真了起来。 还是要注意一些。 她心里如此想着。 等到了第二日,便起了一个大早,直接往凌霄观里去了。 莲心跟着她旁边上了马车。 “那姓赵的老婆子,今儿早上倒是起得晚了。” “赵嬷嬷从前有个不错的姐妹,一同在宫里当差,只是那姐妹出宫的早,后面还嫁人生子了。 昨晚上,赵嬷嬷得了对方的死讯,哭了好长时间,所以,今儿早上便起不来了。” 莲心说着话的时候,虽然没有抬头,但是注意力却始终落在慧敏的身上。 慧敏知道她的意思,淡淡地道:“这样就很好,横竖也是别人的死活,她最多就是难过一下子罢了,且收收心就行了。” 这就是褒扬了,莲心这才放下心来。 凌霄观的人似乎早就已经得了吩咐,知道她会来。 所以一见到她,便将她往里头迎接,“圣女等了很久了。” “几天了?” 慧敏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那小灵师闻言便笑了笑,“郡主说笑了,我们圣女今儿早上才说郡主今日会过来。” 又开始装神弄鬼了。 慧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可看上去比前段时间来的时候,已经少了好些轻蔑之意。 果然,还是那个院子,还是那个脸上覆着面纱的女子,看到她过来,眼睛里露出了笑意。 “郡主安好。” “你可是圣女,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你膝下跪拜,你竟对我问好,不觉得跌了身份么?” “即便真的有身份,那也是日后的事儿,在此之前,如何也不能失了礼数。” 话是这么说,怎么不见她对自己行大礼? 这样你来我往的虚假话术,谁也不当真,慧敏也不过就是白问一句,然后便提着裙子入屋,还是在上次的那个位子上坐下了。 这位圣女仍旧如同上一次一样,给她斟了一杯茶。 慧敏端起来闻了一下,淡淡道:“还是雪顶。” “比不得郡主的府上,什么都能是最新鲜的,这样的茶,我也不敢随便糟蹋了。” 慧敏的目光便落在了屋子里的梳妆台上,笑着道:“从前我就听说你甚是喜欢打扮……” 说着又连忙纠正补充道:“我说的是,你还在俗家的时候。” 紧接着又问道:“你们也是称俗家的吧?” 虽然带着面纱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慧敏还是感觉到她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心下便有些作恶后的快感。 “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于我们而言,都是一样的。” 圣女的声音似乎是特意拿捏着,说话的时候轻轻柔柔,若不是已经知道了,根本就听不出她原本的声音。 慧敏盯着她的眼睛,挑了挑眉道:“所以,从前喜欢什么东西,当了圣女之后,还是能继续喜欢的?” “郡主应当不是我们灵教中人吧!”圣女轻轻一笑,“我们灵教不讲那些虚妄的教义,对于灵教的所有子弟来说,个人的任何喜好都是值得被尊重的,完全区别于别的宗教。” 慧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道:“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是大致上是听懂了的,那么……” 她忽然拖长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不明意味的笑容道:“对于曾经喜欢的人呢?你这当了圣女之后,是不是还是喜欢着?” 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了,哪怕是圣女,哪怕已经修炼很长的时间,这个时候,也难免有些错愕。 那份错愕哪怕在一层面纱之下,也照样十分明显地让人感觉到了。 慧敏郡主不等她回答,便哈哈大笑起来,“我这问得是不是太过于露骨了?完全就是我的好奇而已,你若是不方便回答,不回答即可,我只是想到,似乎国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对那个女子动情。” 圣女轻轻一笑,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我会努力追随师父的脚步。” “哦!”慧敏随口应了一句,显然并不如何在意,“我要入东宫了。” 第894章:够用就行了 对于慧敏的这句话,圣女倒是显得意料之中的样子,她随手提起那只茶壶,给慧敏的杯子里续上热水,笑着道:“郡主本来就是命定的贵人,有这样的命运,是上天的安排。” “我想也是这样,”慧敏半点儿不客气也不谦虚,“我自小就知道,我的命必然与旁人的不一样。 对于这世上的任何女子,我都不允许她超过我,所以,我要做就做那个第一,这世上女子第一,还能是谁呢?” 圣女看着她笑着举杯,“那就提前恭祝郡主达成心愿了。” 慧敏郡主却没有端茶杯,而是仍旧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不不不,哪怕我入了东宫,哪怕我真的成了太子妃,甚至将来成了皇后,我也不是那个天下第一的女子了。” 她说得那样认真,对面圣女手里茶杯里的水微微泛起了涟漪,叫人看着有些淡淡的压抑。 而屋子里就在这个时候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对方,这个时候竟然谁也不开口了。 沉默…… 一直沉默着…… 终究还是慧敏先破功,她笑了出来,“看来你修炼得还远远不够啊!我不过就是这么说了一句,看你吓得。” 圣女这会儿笑不出来,只是轻轻地将那只茶杯放回了桌子上,“看来是我误会了郡主的意思。” 谁让她前面说她要当这个世上的第一的女人。 随即又说不是。 很难让她不联想到自己这个圣女的身份。 如今天下大多数人都信灵教,这样的情况下,她这个圣女将来继承师父的衣钵,自然也就继承了天下百姓对她的敬仰和爱戴。 那么,对于慧敏这样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来说,是不是就意味着挡了她的路。 慧敏从前不认识她这个圣女,可她却认识这个在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启都赫赫有名的慧敏郡主。 以她的性子,似乎将来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圣女不得不承认,如慧敏所说,她修炼得还不够,若是师父坐在这里,绝对不会因为对面的人那么几句话就乱了方寸。 “你怕什么!”慧敏笑着道,“我舅舅才是这天底下第一的男子,你可看到你师父夺了他的光彩? 做你的圣女就是了,不过……我今儿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即便是做圣女,也得是那个听话的圣女。 女人相对于男人来说,还是太好骗了一些,心思也更没原则一些,因而,我今日是过来提醒你的。 过去的物件儿可以喜欢,但是过去的人,改了收的心,你可得收回来了,如此,我才能容得下你,不然……将来的事儿,很难说呀!” 说完这句话,慧敏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看着对方错愕的眼神,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像是露出了几分怜悯的神色,“你呀!还是太年轻了,你那位师父也太着急了。 若你是自小被培养的,我或许还真的会害怕,但是你修炼得太迟了,学到的东西也太浅显了。 你那个师父现在不肯见我,你告诉他,总有一日,我还是会见到他的,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到时候我会好好问候他。” 然后杀了他! 慧敏在心里补充了这么一句。 等她离开之后,屋子后面的门里走进来一个人,不是那位容颜不变的国师还能是谁? 在自己的师父面前,圣女显得十分乖巧,立刻从蒲团上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师父!” 国师摆了摆手,然后径自将方才慧敏用过的那只茶盏扔到了一旁的废物箱里,自己重新取了一只。 对面的圣女很快便替他斟上了一杯茶,又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对面。 “师父方才一直在后面吗?” 国师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呷了一口茶,但是这已经是答案了。 圣女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不安来,“方才,徒儿的表现是不是太差了?” 国师终于抬眸看一眼自己的徒弟一眼,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位慧敏郡主虽然没有什么脑子,但是大多数的时候,用评判的眼光去看一个人的时,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错,也算是她的一项技能了。” 这个意思就是说,方才慧敏对她的评价是对的。 这让圣女越发惶恐了,连坐着都有些不大自在的样子。 “不过你也不用在意,如今的大启与当初我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你用不着那么厉害,堪堪够用就行了。” 话虽然说的不明不白,但是对面的圣女却一清二楚,她用那双期盼的眼睛看着对面自己的师父,“师父,您之前说的……真的可行吗?你……真的会带徒儿一起去吗?” “既然选择了你,自然有带你的理由,在此之前,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到时候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同时,你想要的都会降临。” 圣女的眼睛里露出希冀的光来,好像对面的这个人就是她的所有天地一般。 “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圣女连忙点头,“师父放心,您的吩咐,徒儿半点儿不敢耽搁,每天都是早早地就完成了的。” “那就好。” 国师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手指开始飞快地掐诀,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良久他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快了,很快就到你的时代了。” 这样充满着激情的一句话,他却是用如此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的,听着多少有几份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她对面的圣女,眼睛里却充满了希冀的光,大概在她看来,眼前的男人说的一切都是足够可以信任的。 “师父!到时候,殿下真的会来吗?” “会!” 国师的回答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地方。 而圣女却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慧敏郡主……太子殿下原本就对她是……” “你说的那种东西,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眼看着自己的徒弟眼睛里露出迷茫的神色,国师便多解释了一句,“你脑子里想象到的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根本就不存在,至少,在帝王之家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一定会来,而且……今日就会来。” 在圣女看来,自己眼前的这位自己的师父,从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以来,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空话。 因而他此时说的话,于圣女而言,就是一颗定心丸。 “好了!”国师终于起身,脸上带着点儿难得一见的笑意,“你即将有你的新朋友,我也该去看看我的老朋友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圣女如何还能不知道,此时自己师父嘴里的老朋友,实际上指的就是那个已经行将就木的帝王。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灵教的礼,国师便在她的目光中走出了凌霄观,登上马车前往皇宫。 然而却有一个人,出人意料地等在了他在宫中的必经之路上。 “江良娣,好久不见。”看到来人,国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如同对待任何一个信徒一样。 第895章:命运 正是江淑华等在乾元宫前方的路上,她看到那个被万人敬仰着的男子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实际上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见她。 毕竟那个人是国师,这世上,想要见他的人成千上万,可就算是身份再高的人,若他不想见,也是见不到的。 她跟着太子这么长时间了,自然也知道,从前的太子同样见不到这位国师。 这让她很是意外,又同时心里生出了几分希望。 “国师……何时见过我?” “你的命还是我给你批的,你说我如何没有见过你?” 这话说得江淑华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她看着面前的人,惊讶道:“你说什么?你说我的命……可当时你明明是指着我娘的肚子……” “所有人的命运,冥冥中自有天定,谢颂华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谢府,当初是有人违背天命,让你父亲发现了在清水镇的她。 否则按照原本既定的程序,你就是谢茂才唯一的嫡女,也终究获得你无上荣光的人生。” 江淑华的眼眶骤然湿润了,她甚至有些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可对方的话,却一字不落地落在她的耳朵里。 “国师……说的可是真的?” “我从不说谎话,”对面的人看上去分外坦诚,“不过,眼下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还请江良娣好好接受,且,这世上许多事情,也存在着不可说。 或者,良娣的命运便是其中的一种不可说。” 江淑华哪里听得进这话,她连忙上前一步,急切道:“既然国师您说我原本就是天凤命格,那……按道理来说,也不可能如此被随意篡改吧? 您告诉我,是不是很多东西都是注定的,哪怕有人想要从中捣乱,但是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他就该属于我?” 江淑华此时的神情看上去多少有些狰狞,而然在她对面的国师却十分平静。 他甚至平静地摇了摇头,“江良娣,事情不能强求,许多强求来的事儿,最终也会受到反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国师说的是……” 然而当她问到具体的,那国师却又只是笑笑,并不开口解答了。 “国师……” 眼看着对方要走,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的江淑华如何能接受,当即又连忙上前一步,拦在了国师的面前。 “国师可知道,慧敏郡主要入东宫了?” 这件事情是最近导致江淑华寝食难安的一件事儿。 原本那日慧敏出现在东宫,就已经叫她十分紧张以及戒备。 可谁知道,殿下竟然送她回府了。 深更半夜,两个人单独一辆马车,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实际上也足以说明一些事情。 江淑华没有与慧敏郡主一拼的底气,这无关于其他,主要是那个人在年少时给自己的压迫感太重了。 她不是谢颂华,她不是刚来京城,不是刚刚面对那群贵女。 将淑华是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比谁都清楚慧敏郡主对于那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只要那个人出现,哪怕是人群中最亮眼的贵女也会黯然失色。 更不要说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永远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个人,所以江淑华对于慧敏郡主没有半点儿胜算。 她甚至将自己代入到太子,也清楚地太子会选择慧敏郡主,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优势? 只要慧敏郡主入了东宫,凭她一个小小的良娣,还能有什么指望? 若是东宫一直没有太子妃,凭着她现在对东宫的实际掌控,太子说什么也会给她一个不错的位份。 至少是四妃之一。 靠着四妃之一的位份想要爬到那个位子上并不难,毕竟在她之上并没有任何人。 虽说空降一位皇后的事儿历史上并不是没有。 但是那个人不可能是慧敏郡主,因为那实在是太招人耳目了。 可是若是想要凭着一个良娣,爬到太子妃,那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这几天,她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能够阻止慧敏入宫。 天天念叨着,这才见到了国师。 若是有国师出面,告诉太子,自己才是那个最适合的太子妃,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么? 国师闻言果然没有半点儿惊讶之色,他淡淡道:“有所耳闻。” “可是国师方才不是说,我的命运都是你给批的吗?慧敏郡主若是入宫……” “江良娣,虽然说命数可以计算,但是从来没有说百分百准确的说法,这其中有所谬误,或者在命运的轮转之下,有谁的命运发生了一丁点儿小小的偏差,乃至于这散落天下各处的棋子都跟着改变了人生轨迹,这种事情,也并非没有。” 他说着,语气中便多了两分悲悯之意,“就比如说谢颂华的出现,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不该影响到你们的命运。 可她就是出现了,而且因为她的出现,许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这一点,任凭是什么人出现,都没有办法再将它掰扯回去。” 江淑华的脸上露出几分恐慌的神色,“国师您的意思是……因为谢颂华,我……我……” 后面的话她没有接着往下说。 国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说完这一次他不再停留,直接往乾元宫去了。 江淑华还想去追,但是当国师不想见她的时候,她就算再如何奋力去追,也不可能追得上。 很快,这条涌动就安静了下来,就连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宫人也不见了身影。 江淑华一个人站在这甬道的中央,前面看不到来人,后面也无往者。 她心里只念着一个名字。 谢颂华! 原来,她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 原来,自己的命运从来都没有错过,什么抱错,什么掉包…… 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她原本就是那个命定之人。 只不过是谢颂华的出现而已,只不过是因为谢颂华的出现。 江淑华不知不觉中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而长长的指甲透过布料,嵌进了她的肉里。 忽然,有一点儿冰凉的冷意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下。 她一抬头,才发现天上竟然下雨了。 这雨很快就下大了,甬道里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尽数淹没在了大雨之中。 明月艰难地撑着伞走了过来,当看到她的时候,立刻吓得不轻,“主子,您怎么在这里站着?这下大雨了,再站在这里,要淋坏了可怎么好?” 江淑华却依旧不为所动,一直到明月拉扯着她的衣袖,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她才回过神。 当看到旁边的人时,江淑华脸上露出几分瞧着有些怪异的笑容来,“明月?” “是!主子,您快回去吧!” “不对!你不是明月,如今的你该是卢宝林了。” 明月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被这样看着,心里难免发慌,当即便要认错,却又听到江淑华发出有些渗人的笑声来,“所以,你的命运也因此被改变了。” 第896章:刺探? 明月始终没有明白江淑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好歹还是将她给拉回了东宫。 眼看着周围的宫女来来回回伺候着,她也十分熟稔地上手。 好在江淑华并没有拒绝她的伺候。 这对于明月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儿。 这段时间东宫所有人都在观望她与江淑华的关系,也有人明里暗里的使绊子。 江淑华既没有相帮,也没有借此羞辱她,所以也就让人摸不准,江淑华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如今东宫到底是江淑华做主,纵然只是一个良娣的位份,却也不好得罪了。 明月在这样的氛围里生活着,却十分压抑,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人使上什么手段。 而此时江淑华对她的不拒绝,那就是一种态度,她可以安然地在东宫生活下去了,当然,前提是,药不能停。 外头的雨下得越来越大,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等屋子里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就只剩了她们两个,明月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虽然如今奴婢做错了事儿,不能再在主子跟前伺候,但是奴婢对主子的心还是一样的,主子若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奴婢分忧解难的,只管开口。” 江淑华终于渐渐地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神情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笑着道:“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如今你已经是殿下的宝林,在我跟前不要再自称奴婢,也不必称呼我为主子。” 明月连忙道:“在人前的时候,自然不敢如此称呼,以免有人以此为借口攻讦主子,但是眼下只有咱们两个人,奴婢只管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来就是。” 不得不说,好听的话,听在耳朵里,还是叫人心情舒畅,江淑华果然高兴了一些,轻声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到如今,身边陪着的,只得你一个。” 明月连忙笑着道:“这是奴婢的福分,只是不知道主子今儿是为了什么烦恼?可有奴婢帮得上忙的?” “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江淑华轻轻叹了口气,“于咱们而言,是一样的事儿。” “还是为了郡主入宫的事儿么?” 这事儿东宫里其他人不知道,明月却是在江淑华跟前的时候碰上这事儿的,所以若要说和谁谈起,还真就只有一个卢明月。 “怎么?难道你就不担心?” 明月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子莫要再开奴婢的玩笑了,殿下对奴婢也就是一时兴起而已,那一夜过后,早就已经丢在了脑后,连奴婢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如今东宫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笑话奴婢,不过,奴婢的心思原本也不在殿下的身上,奴婢只在意主子过的高兴不高兴。” “身份变了,说起话来倒是越发惹得喜欢了,还说不是为了殿下练得这样的口才?” 眼见着明月要明志,江淑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就连国师都那么说了,那么看来,这郡主入宫的事儿是没法阻止了。” 明月看着她眉眼间露出沉思的神色,便半点儿不敢打扰,只在一旁默默地等候着。 “诶,对了,你记得从前……” 说到一半忽然又顿住了,因为她猛然想起来,那个时候陪着自己的人是西竹,眼前这个明月,那时候尚且没有来到自己的身边。 “主子?” 等了半晌没有等到下一句,明月不由疑惑。 江淑华却摆了摆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情又好了不少,“果真还是要你在跟前站站,那两个新上来的,没一个如你这般机敏,行事说话都是一脸蠢相。” “只要主子喜欢,奴婢往后可以天天过来陪着主子。” 江淑华笑了笑不置可否,却是问起了另一件事儿,“殿下前面的书房里缺两个使唤的,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也不敢随意安排,让你过去可好?” 明月一愣,一时间拿不准这是试探还是真心。 江淑华如何不知道她此时心里所想,便笑着道:“放心吧!跟你争风吃醋,我还没有那个闲工夫。” “奴婢只管听主子的吩咐行事。” “那好,那就你去吧!不过,除了替殿下办事儿之外,我还有一件事同样要你去办。” 明月心里一个“咯噔”,这竟然是要她去太子的外书房里刺探情报的? 那可是太子的书房! 里头许多事情都是国家机密,她还要不要命了? 一个闹不好,可是诛九族的事儿。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除了答应没有其他任何路可以走。 明月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含笑说道:“主子只管吩咐。” “听说最近边关很是热闹,咱们宸王毕竟是咱们大启的战神,我虽然是个内宫妇人,可到底也少不得担心外头的情况。 所以,你若是听闻了有关的事儿,不妨过来告诉我一声。” 明月脑子里转得飞快,第一个反应就是谢颂华,那个和自己主子抱错了的谢家嫡女。 她嘴里的反应却没有慢半分,当即便笑着道:“若是奴婢能接触到的话,一定给主子将消息带过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也要记住了,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你可不要用力过猛,倒是显得我一个内宅女子对这样的事儿感兴趣。 那可是关乎到咱们整个大启安危的事儿,到时候哪怕是殿下相信我,想要袒护我,恐怕也护不住我的安全。 所以,你记住了,只要随意些就行,看到了就看到了,能告诉我就告诉我一声,千万记得,不要落笔在纸面上。” 意思就是不要留下任何的证据。 明月连忙点头笑着道:“主子这是心疼奴婢呢!怕奴婢一不小心涉险了。” 江淑华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其他的事儿。 谢颂华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她派去的人始终找不到她的下落? 大同的那座宸王府虽然进不去,可是如此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显然也不大正常。 纵然谢颂华不爱出门,也断然没有这么长时间都不出门的道理。 至于那个在外头走动的人,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不是谢琼华还能是谁? 谢家可真是胆子大的很,将一个谢颂华塞去宸王府还不够,难道还要效仿娥皇女英不成? 姐妹两个共侍一夫? 也亏他们想得出来,那位谢首辅如今连面子都不要了? 不过想一想也能知道,这必定又是她那位好伯母想出来的,旁的不见她积极,这种事儿,就生怕自己落了后。 但是也不看看,那宸王萧钰是什么人,一个谢颂华走了狗屎运,入了他的眼,就谢琼华那个脾气,若不是因为对方在前线忙活,估计早就已经丢回京城了。 对于自己曾经的几个姐妹,江淑华半点儿好感都没有,巴不得她们一个个的都过得落魄。 只不过眼下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她要找出谢颂华! 第897章:浪费 而这个时候在找谢颂华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三月桃花开始开放的时候,谢颂华的肚子已经隆起不少了,翠柳给她改了两次衣服,后面干脆就在腰身那里收了几节线,只等她穿紧了,在放一些。 看着小青拿过来的信件,翠柳颇有些不满,“管京城是什么样儿的,我们王爷打了大胜仗,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亏待了咱们王府。 到时候咱们回去,王妃肚子里的小公子,就直接封小郡王才好呢!” 谢颂华正在看着手里的信,闻言笑着道:“哪里有那么容易,虽然这一场仗确实得来不易,如今整个战场的形势也一片大好。 但是这打仗的事儿,说不准的,这一回王爷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人能真正地知道,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独活正好走了进来,听到这话十分赞同地点头道:“你这话说得不错,从前我们娘娘就是这个态度,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能往好了去想,然后依据此做出计划,如此一来,多半是要坏事儿的。” 对于萧钰的母亲,谢颂华着实有些好奇。 可是经过上次的聊天之后,她有些害怕与独活说起当年的事儿,也不知道算不上算是一种怯懦。 好在独活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自那之后果然没有再提起过。 “这回是怎么回事?” 对于京城的动态,顾锦圆从黄子澄和百越那里都清楚。 独活之于萧钰来说,就和百越黄子澄差不多。 因而这些消息她也不瞒着。 “我祖母最近与京中不少的老太太恢复了往来,看上去,她们这些人重新走动,关系还不错。” 这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没有想到,我父亲竟然会去了一趟登州。” “登州卫?” 顾锦圆点头,独活却皱了眉头,“这个时候过去……会不会……” “别人或许会想到,但是那个人是我父亲,又不一定了,毕竟登州这个地方本来就与我父亲有些渊源,而他一直以来的那个性子,还真难以让人往那个方向去想。” 独活闻言看着顾锦圆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思量。 “姑姑不要这样看我,”虽然不再谈及从前的事儿,可是顾锦圆对独活的称呼却下意识地变了,不是因为别的,只算是对萧钰的母亲一种敬重,“这事儿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若真要说是什么理由的话,只能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 “正是王妃说的这个理儿,”翠柳轻声附和,“这世上的事儿,说复杂也复杂,但是说简单也简单,一个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若是行事只想到自己,终究一败涂地。 就如同我们王爷,虽然大家都敬仰他,恐惧他,可是在战场上,他可没有半点儿藏私,这一路上打过来,还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 自从来了大同,见识了真正的战争,翠柳简直将萧钰看做了救世的主。 她本来就出身贫寒,那段时间一直在城里帮忙收留那些失去了居所的难民。 心里便清楚地知道,若想要解救那些人,就只有将仗打赢,将大荣人赶走。 而萧钰就是那个能做到这件事儿的人。 谢颂华已经习惯了她下意识的宣传了,只是听到翠柳说起萧钰受伤的事儿,到底心里有些紧张。 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只是以书信的方式往来。 信是先送到宸王府然后才转送过来的。 这么长时间没见,原本的纸短情长也就变成了闲话家常。 可是听着他说起在战场上的小事儿,谢颂华也觉得安心。 只是如此一来,若是有那么一两封信晚了些,她就难免会紧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了身体激素的影响还是如何。 终归无法如同从前那般平静。 一旁的独活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当即便道:“眼下他面对着明晃晃的刀剑你担心是正常的。 可若是将来回到了京城,回到了朝堂,他还要面对那些看不见的刀林剑雨,你又要怎么办呢?” 顾锦圆心里一个咯噔,却是勉强笑着道:“这种事儿,我如何能知道?” 她轻轻地摇头叹息,“如今才知道书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小青些微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便笑着插话问道。 “悔教夫婿觅封侯。” 翠柳当即便笑了,“我觉得这话就不对,至少是用在王妃和王爷身上不对,王爷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会放下大启的百姓,独自安逸的。 以王爷的地位,即便是陛下不放,安排点儿伤在身上,着实不是一件难事儿,若是身上有伤,无法参战,陛下也不可能强求,不然传出去,那成什么了? 所以,在咱们王府,不是王妃教王爷觅封侯,而是王爷自己担着这天下的责任呢!” 这不就粉丝效应就出来了。 翠柳那般沉稳冷静的性子,这个时候竟然也变得这么狂热了,若是在后世,这妥妥的就是一个死忠粉。 还是能在网上跟别人大掐三百回合的那种。 “翠柳这话说的没错,”独活将话题接过去,“王爷自小就是这个性子,哪怕从来和太祖皇帝见过一面,可是骨子里好像就继承了太祖皇帝的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 当初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可不是一开始就抱着当皇帝的决心,而是因为被异族人欺压得太狠,想要拯救同自己一样的大启子民罢了。” 听到她这话,谢颂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这我倒是知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姑姑不是我们大启人,竟然也能感同身受于这件事情。” 独活一愣,脸上便露出了几分不自在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向了谢颂华,“王妃,有些话,就是我不说,你其实心里也清楚,难道你是真的打算一直这样逃避下去吗?” 这话对于小青和翠柳来说,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方才几个人还在讨论萧钰的事儿,怎么忽然就到了王妃的身上。 而且看独活姑姑的表情,还如此严肃的样子,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她们不知道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翠柳朝小青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到底相处了这么久,心领神会,齐齐站了起来。 “前头的事儿还没有叮嘱完,我先出去一趟。” “奴婢煮了葛布,这会儿也该去看看火候了,若是一个不小心烧干了,那可真就白干了。” 说着两个人也不等谢颂华的同意,就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了独活和谢颂华两个人。 谢颂华从笸箩里拿出翠柳做到一半的小衣服,笑着道:“这个翠柳,小孩子家家的见风就长,这小衣服做得这么细致做什么,着实浪费得很。” “若是王妃不下定决心的话,现在所有一切的努力和坚持,在将来而言,都将是一种浪费。” 第898章:你在怀疑我? 谢颂华拿着那衣服的手微微一顿,心里莫名地就生出了几分烦躁来,语气也难免不好了,“姑姑为何不能让王爷自己选? 人生是他的,谁把他生下来,生在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环境,一出生就面临着什么,这些东西王爷他没得选,这个世界没有给他选择。 但是那件事情,凭什么不能他自己做决定呢?姑姑你认为的对他好,难道就真的是对他好吗?” 这段时间独活觉得已经给了许多的时间让谢颂华去想清楚。 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谢颂华想了这么久之后,竟然是想出了这么个结果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一刻如我眼下这般清楚,”谢颂华看着她的眼睛,说得十分认真,“我不是姑姑,我不是他的母亲,背后更没有所谓的利益团体,我只是他的妻子。 我的母家是如何考虑的我不管我也管不着,我的兄弟姐妹们是如何选择的,同样由不得我去说三道四。 那么同样的,我的夫君要做什么样的选择,凭什么由我来定? 独活彻底地呆住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颂华认真地看着她,“那么姑姑,你又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初娘娘将王爷托付给你的时候,跟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她与你说的就是如今你自己心里所想的吗?” 独活有些被气到了,她的身子忍不住的轻轻地颤抖着。 “你在怀疑我?” “不!”谢颂华否认得十分干脆,“姑姑在王爷跟前这么多年,而且这么多年来,姑姑都如此得王爷的信任,足以见得姑姑对王爷的这一片心,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 更何况,姑姑对王爷的一番心意,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来质疑。” 听到这一番话,独活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她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很少因为一些外人的事儿,情绪波动了。 可是方才谢颂华的一番话,着实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纵然此时缓和了一些,但是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既然如此,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否定我的想法。 我知道我刚开始说出来,你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儿对于你来说,着实有些惊世骇俗,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眼看着你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深闺小姐,对于战场对于朝堂,你也有自己的认知。 这样的情况下,我着实不理解,你究竟为何会说出方才的那一番话来!” 谢颂华想了想,温声道:“姑姑,你喜不喜欢别人替你做决定?” 独活冷笑道:“若是有人有那个能耐,而且都是为了我好,那又有何不可。” “但是这个世上没有人愿意做一个傀儡,即便姑姑可以说只此一件事儿,可这事儿太大了,这不是说下一顿吃什么饭,明儿穿什么衣服这样的小事儿。 且不说成王败寇这样的话,即便是如同姑姑所想的,真的能成了那件事儿,那么将来的日子呢? 在那个孤寂的位子上,一辈子被困在方寸之间,这样的生活,王爷真的想要吗?” 谢颂华自觉自己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然而独活完全不能接受她的想法,她甚至已经有些躁怒,“那你为何不去试着问一问?我不好问出口,难道你也不好问出口么?” 谢颂华听了这话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并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可就是那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独活忍不住站了起来,“你……” “姑姑,你陪伴和王爷的时间更长,你比我更了解他,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觉得他会接受吗? 你觉得他愿意吗? 谢颂华实际上从来都不敢自称自己如何了解萧钰。 萧钰的身上有太多常人没有过的经历,想要共情于他,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儿。 她原本就不是学心理学的人,只能大致地揣测一二。 在两个人的舒适区里,能够合拍,就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若要追求更多,属实是有些贪心。 可是对于这件事情,她心里却自有一番说不出的笃定,不管是面对此时的独活,还是说有朝一日,她会面对其他人,她都能如此笃定地说出口。 萧钰他不愿意。 而正如她前面所言,就算他愿意,那也该是他来表达。 而不是她和旁人一起强加给他,哪怕独活说因为她有这个能力。 独活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不轻,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最终只能冷声道:“我希望你能一直这般笃定,若是将来……你可不要后悔!” 谢颂华总觉得她这话里有话,当她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独活却已经起身直接往外走了,显然是不想与她多说什么话。 翠柳这才走了进来,脸上有些担心道:“王妃跟独活姑姑说什么呢?怎么看着她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谢颂华回想起上一次跟独活之间的对话,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说这些人,怎么活得时间越长,反倒越拧巴呢?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左右为难和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翠柳不知道自家主子是在说什么,但是听到她这话却是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在世上再长寿的人也不过是活个百来岁。 年轻的时候,努努力,攒攒钱,等年纪大的时候,能多享受一日就多享受一日,看看从前年轻的时候没有见过的风景,尝尝没有吃过的美食。 这苦日子也过了,好日子也过了,穷的时候奋斗过,富的时候享受过,这一辈子才不算白过吧! 至于子孙后代,那自然有他们自己去考量去,想那么多,这一辈子才是真的要累死,这世上这么多种死法,累死,可就太不值当了!” 说完发现谢颂华正拿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吓了她一大跳,“王妃,奴婢可没有什么文化,这些时日,被王妃您惯着,在您面前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若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您可大人不记小人过。” 谢颂华闻言不由笑了,“你这丫头,怎么如今倒是有些碧桃的意思了?从前可不是这般活泼的。 我哪里是说你说错了,说你没有什么文化,相反,我发现,我们家的翠柳才是最有文化的那一个,这样有思想深度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再过一段时间,你历练出来了,都可以去外头开班授课,让人叫一声先生了。” 翠柳不由脸红起来,“王妃还是好生养胎吧!如此喜欢打趣别人,将来生下的小公子也这般口舌不饶人可怎么好?” 听到她这么说,谢颂华不由疑惑,“说起来,为何你们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肚子里的可能是个小姑娘?好似你们都笃定,我怀着的一定是个小子似的。” 自打她怀孕以来,好像都是如此,从来没有一个人认为过她的肚子里,可能是个女儿。 第899章:为什么这么笃定? 翠柳也被她给问得愣住了,“这……奴婢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至于其他人……哪里有人会对着个孕妇说肚子里是个女儿的? 对了!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 谢颂华闻言便微微松了口气,但也只是一时的而已。 实际上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规矩,打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 但凡有个妇人怀了身孕,那么在众人的祝福中,她肚子里的都得是个小子。 这实际上是正常的现象。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一直跟独活待在一起的缘故,她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 应该不会的。 她轻轻地摇头,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她可是坚定的新时代马克思主义青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过是因为她那个时代的科学发展还不够而已。 一切都能够解释,连时间的流速都可以变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对! 就是这样! 翠柳见她的脸色忽然间难看了起来,一时间有些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惊到了她。 “没事儿!”谢颂华回过神来,看到自己丫鬟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好笑,“我只是……想要一个女儿罢了。” 翠柳显然很是惊讶,“王妃想要女儿?” 对于自己的贴身丫鬟,谢颂华不喜欢带着防备的心,只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才是她最放松的时候。 她轻轻地点头道:“是啊!我想要一个小姑娘,小时候绵绵软软的多可爱啊!长大了一点儿还可以打扮她,再大一点儿,就可以跟她聊聊天说说心事,如同朋友那样。” 翠柳随着她的话跟着想象,不由也跟着点头道:“姑娘家确实会比小子更温柔一些,也更容易得人喜欢些。” 谁知谢颂华转而又皱眉苦恼道:“只是你们这儿,姑娘家长大了就必须要嫁人,而且嫁了人之后,还不能轻易回娘家,这一点,着实讨厌得很!” 听她这么说,翠柳不由笑了,知道自己王妃这个时候是情绪上来了。 “不管是小郡王还是小郡主,都是王爷和王妃的宝贝,也是我们这一群人的小主子,有王爷和王妃这样的人品,生下来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将来都一定是人中龙凤。难不成王妃还担心这一点?” 翠柳这话固然叫人觉得安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愁绪。 而且这愁绪越来越重,随着外头光线的落下,随着夜色的浓重,就像是成了一块压在心里头的石头。 到了夜里,她感觉自己连笑都不想笑了。 翠柳和小青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只默默地用眼神交流。 等两个人伺候完了谢颂华睡下,小青才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总不能是因为跟姑姑说了一番话就成了这个样子吧? 姑姑说了什么让王妃不高兴的了吗?” 小青虽然与独活的关系不错,但是说到底她还是谢颂华的丫鬟,在这两个人之间,她自然是站在谢颂华这一边的,所以问出口的时候,下意识地就表明了立场。 翠柳却是轻轻摇头,“当时你我都不在,我如何能知道? 不过姑姑走之后,王妃的兴致确实不大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姑姑之间的什么对话,但是我感觉又不仅仅像是如此。” “那是因为什么?” 翠柳没有办法回答小青这个话,认真说起来,她伺候谢颂华的时间也不算太长,只是因为谢颂华的信任,所以一直在跟前。 对于自己主子的情绪,多少比别人更能把控一些。 可是平日里那些揣摩的手段在这个时候好像都失去了作用,她完全没有想明白谢颂华是为何不高兴。 思来想去只能道:“早前王妃就跟我说过,她怀孕之后,可能情绪会不大稳定,叫我多担待点儿,可能现在就是吧!” 小青闻言一挑眉头,“王妃竟然还会跟你说这样的话?” 他们是主仆关系,不关主子是有什么样的情绪,仆人还能说不伺候了不成? 竟让还叫翠柳多担待,这对于小青来说,着实有些吃惊。 翠柳便笑着道:“你也不是头一天在王妃跟前伺候了,虽然说是主仆,但是我们与王妃之间什么时候那般清晰地界定过?” 小青却没有翠柳那般深刻的感受。 她不是仆妇出身,最开始她承担的是暗卫的工作,虽然说也算是伺候人,但到底不是近身伺候,也不是伺候人的日常。 更没有经历过翠柳那样,上岗之前的所谓的培训。 而来到谢颂华跟前,确实感觉她与自己料想中的不大一样。 这自然是好事儿,对于她这样自由惯了的人来说。 不过…… 当这会儿她听到翠柳说起来,她才知道,实际上她确实还是不够了解谢颂华。 “罢了,咱们俩都想不通就不要想了,”翠柳笑着道,“说不定明日天一亮,王妃的情绪就好了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便又同时一笑,各自回屋去了。 而实际上谢颂华的情绪没有那么快好转。 如今正在孕期,她晚上容易犯困,每次都是一到床上去就睡着了。 可是今天晚上,她纵然睡着了,纵然已经进入了梦乡,却还是不得安稳。 整个人都像是有些不安,梦里她来了一处虚空的世界,周围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什么也看不清,甚至看不清此时的天地之间到底是黑还是白。 她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是闭着的。 这是哪儿? 谢颂华轻轻地问自己,因为记忆里,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熟悉。 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来过。 但是仔细追索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却又在记忆里挖不出一点儿东西。 我是在做梦吧? 如此一想,好像整个世界豁然开朗。 她忽然间意识到了一种可能,她是在自己的意识里。 不算是在做梦,但是也和做梦差不多。 但是…… 为什么呢?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能这个思路是对的,她如此思索下去,整个人的思路竟然变得十分清晰起来。 谢颂华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说明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引发的。 她坐了下来。 大概是坐了下来,这也是她意识里的行为。 她大概是坐着的吧! 对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儿。 还是与独活姑姑的交流,他们谈论的是萧钰的事儿,更细致深入一些,说的事情还是与当年的事儿有关。 和萧钰的母亲有关,也就是那个南疆的圣女。 她的死是代表了什么吗? 还是说,她留下了什么需要传承的东西? 想到这里,谢颂华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忽然有些尖锐的疼痛感,好像有人拿针扎了一下她的太阳穴。 这种疼,让她的思绪又变得混乱起来。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浑然一道清莹的东西注入到她的脑海里,让那原本有些狂躁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 谢颂华心有所感,立刻摸上了一个东西。 第900章:梦 果然,她摸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那个指环。 而在摸到那莹润的手感的时候,她便已经清醒了,看到的只有隐约中的米色的帐顶。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一点儿都不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相反,她在内心里这会儿十分笃定,这件事情一定是人为。 纵然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者,可是在目睹了那么多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之后,她深信,在这个时空里,或许有那么一撮人,真的掌握了自己在后世的科学体系都没有接触过的玄妙的法门。 这只是科学的一个分支,只是被世俗的迷信色彩包装过了而已。 谢颂华如此给自己解释,而她的大脑似乎很乐意接受这样的解释。 同从前的习惯一样,她习惯在屋子里点一盏小夜灯,不要太明亮,会影响睡眠。 但是又可以让她半夜醒过来的时候,能看清屋子里的东西。 说起来,这似乎…… 还是因为玉如琢而形成的习惯。 当时因为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边,所以下意识地觉得,和一个男人在一个屋子里呆着,点上一盏灯,似乎更敞亮些。 而如今…… 就在这个时候,谢颂华摩挲着指环的手猛然一顿,她倏尔坐起。 肚子上传来压迫感,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怀孕了,方才起得太急,挤到肚子了。 等缓过了一口气,她才着急地去看自己的左手。 然后用三根手指捏着那只指环转了转。 真的! 这只指环可以动了,但是…… 又不能完全的动,而像是松动了一些。 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转动,那指环只能转那么小小的一点儿幅度,想要这样一点点地将它从手指上移下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 可是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独活说的那件事情,确实和这个指环有关。 而指环曾经是玉如琢待在里面。 玉如琢…… 他到底是谁? 他如今在哪儿。 实际上,自从与萧钰成婚之后,谢颂华想起玉如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及至后来,指环已经成了自己生活中的日常,也就没有了引起她注意的能力,她也就不会因此而想起他来。 曾经动过的找他的念头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这一次,玉如琢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她的心头,竟然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玉如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玉如琢似乎就在她的身边。 但是这只是感觉而已。 没有半点儿反应。 谢颂华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才慢慢释怀。 对了,曾经遇到什么事儿,她都习惯去问他。 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陪她度过那段最无助最害怕的岁月的人,所以在她的心里,已经将他的名字与可靠安心产生了联结。 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或许她的大脑第一反应,还是会冒出来这个名字。 就如同此时此刻。 谢颂华轻轻地笑了,像是握住一个宝藏似的用右手握住了左手的拳头。 不管你在不在,至少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在。 既然这样,当初那么多的事情,咱们都能安然度过,没道理现在我就办不到不是? 我可是你教出来的徒弟。 如同小青所言,果然第二日起来,谢颂华的心情就恢复了。 不但早膳的胃口不错,而且还真的早起打了一段五禽戏。 这也是他们王妃最让他们惊讶的地方。 在小青和翠柳的眼里,王妃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清醒的人。 有些事儿,如果有必要去做的话,王妃一般来说,都不会犹豫。 可是在这怀孕的事儿上,却是有些…… 比如说,明明知道规律作息、规律饮食、规律运动对孩子好。 可是她却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大夫,该偷的懒一点儿不落。 该偷吃的辣椒,也是半点儿没有少吃。 就是睡觉这回事儿,都有些变样了,甚至不如怀孕以前。 对于这样的王妃,两个丫鬟只能说,大概这就是怀孕了的女人吧!不能以常理论之。 而她在三个月之后挑剔的口味则是让厨房里的几个厨娘愁白了头,不光厨娘愁,陪着吃饭的两个丫鬟也愁。 所以这个时候看到她安安心心地将早膳用完了,而且用得还十分不错的情况下,两个人也算彻底放了心。 “王妃,昨晚睡得怎么样?” 小青陪在一旁散步,这也是王妃早前列出来的孕期该做的事儿。 只是一直被搁置着,倒是难得今日王妃愿意践行,她自然得要好好陪着。 “不错啊!十分美妙。” 就在谢颂华回答小青的话的时候,那边翠柳却是大吃一惊的语气开口,“姑姑!你怎么了?” 主仆二人转身,看到独活那苍白中泛着点儿青色的脸色也吓了一跳。 小青当即便赶了过去,“姑姑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独活已经在饭桌旁坐下了,闻言笑着道:“你这话问得稀奇,我自己可不就是大夫么?” 谢颂华也放弃了散步,跟着一道进去了,“话是这么说,但是姑姑今日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自己感觉怎么样?或者……” 她顿了顿,“是昨晚上没有睡好?” 独活点了点头,有些郁闷道:“原本昨晚上看医书看得有些晚,瞧着外头夜风舒服,便顺带歇息往外走走,谁知一个不留神,滑到塘子里去了。” 她说着伸出自己的手腕,“瞧,还青了这一块儿。” “就是姑姑院子前头的那口塘啊!”小青皱眉道,“当时说什么养莲花,我就说不要养,干脆叫人来填了去。” “也就是昨晚上没有留神,这算什么,下回知道了,晚上不出去就是了。”独活一句话便轻飘飘地将这件事情带过了,小青自然也不会再坚持。 喝了两口粥,独活的神色看着像是恢复了一些,抬眼看到谢颂华正手托腮地看着她,不由挑眉,“怎么了?” 谢颂华笑着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的碗里,“今日是个好日子,方才她们两个人高兴于我的胃口恢复了不少。 这会儿又该高兴姑姑你的胃口也不错了,今儿厨房下做早膳的厨娘可以领赏了。” 翠柳笑着道:“这可不得领赏,平日里姑姑也吃得少,这会儿胃口好,说明很快就要恢复了,姑姑还年轻得很,现在也进了三月了,虽是落水,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些怪怪的,但是只有独活一个人这么觉得罢了,其他人仍旧笑吟吟地说着其他的事儿。 “对了,今儿早上送来的信,只顾着看王妃用膳去了,竟给忘记了。” 小青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来。 是黄子澄送过来的,今儿早上到这里,那算起来,京城那边已经是五六日前的事儿了。 只是当谢颂华看到那信里的内容时,脸上的表情看着就有些奇怪。 “怎么了王妃?”翠柳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是这样的表情?” 第901章:像极了 谢颂华回过神来,将那封信直接递给了翠柳,“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翠柳疑惑地接了过去,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也吓了一跳,不由道:“这……慧敏郡主竟然要入东宫?她不是已经嫁人了么?入东宫为太子侍妾,竟然还能是寡妇再嫁?” 谢颂华笑着摇了摇头,“他们那一群人,做出什么样的事儿都不用觉得奇怪,我只是疑惑,慧敏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转了念头。 当初嫁给那个人,倒是能理解,毕竟情势所迫,可是如今她优哉游哉地过着郡主的日子不好么? 且我也知道,她对王爷的心思从来都没有淡下去过,既然这样,好端端的怎么就跟东宫搅和到一起了呢?” 翠柳将那封信重新叠好收在专门的匣子里,笑着道:“这种事情,咱们如何能知道?那些人心里想法,和王妃您肯定是不同的,说不得是为了荣华富贵呢?毕竟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太子继位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了。” “荣华富贵……”谢颂华喃喃地重复着翠柳的话,随即便点头道,“那就只能是这个缘故了。 所以,哪怕是从小就生活在富足环境中的人,对于富有环境的失去,也是害怕的。” “这是自然,”翠柳自然而然接口,“不是有句话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么?这好日子过惯了,有一日那好日子没了,谁能受得了呢?” 谢颂华却是想起当初慧敏那般疯狂的样子来,为了萧钰,她简直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而如今,竟然也会为了身份地位而放弃。 也不能算是放弃吧!毕竟不管怎么样,要站在萧钰身边,自己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阻碍。 “让他们乱吧!”翠柳如今与谢颂华说话随意多了,许多事情也都随口而说,并不担心会被人传出去误解。 毕竟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东宫里有一个江良娣,如今再去一个慧敏郡主……” 翠柳想了想,忽然笑着道:“我怎么觉得这个样子,有点儿像……” 她停了半晌都没有说出来,谢颂华不由疑惑地看着她,“像什么?” 被她这一问,翠柳才猛然反应过来,“像是从前王妃养的那些虫子,放在一个地方,由着他们互相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王妃你要的。 如今这两个人放在东宫的后院儿里,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不定,真的能杀出一个王妃你要的呢!” 顾锦圆不由失笑,看来翠柳的思想是真的被自己扭转了不少。 一个是东宫太子的良娣,一个是当今陛下的外甥女儿,翠柳如今也敢如此随意开口编排了,而且编排的还是自己养的那些虫子。 而且,仔细想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这两个人确实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或许,京城里如今胶着的局面,还真要她们撕出一道口子来。 说话间,她已经打开了下一封信,这一次,她看完之后,眉头却皱了起来。 翠柳也不由收起了笑容,紧张地看着她问道:“王妃怎么了?这一封是府里寄过来的,总不会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吧?” 对于翠柳,府里的任何事情,谢颂华依旧不会隐瞒,所以她也同样将信递给了她。 “倒是想不到,太太还有想通的一日。” 翠柳快速地看完信上的内容,却是摇了摇头道:“这可未必,太太这性子,着实执拗得很,这会儿如此想着,回头又未见得。 当初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明明对王妃你的态度不一样了,奴婢还要为她也会如同对待的那一位一样的疼您呢! 谁知道还没两天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大约在太太的心里……” 话说到这里,猛然住了嘴,虽然她想说的话是实话,可是很多时候,往往是实话最为伤人。 而主子毕竟是齐氏的女儿,纵然主子一向对这一点没有多少真正的在意,可是这世上,哪里会有一个女儿真的不想要母亲的关怀呢? 翠柳没有癖好向别人的伤口撒盐,更何况对面的人还是她的主子。 谢颂华果然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看到翠柳紧张的样子,不由失笑。 “你这是什么反应,别人也就罢了,你打从一开始就跟着我,难道还不知道我?她好与不好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她变还是不变,我和她的关系也不会改变。 我是在想二哥的事儿,二哥到底与我不一样,他是从小在齐氏跟前长大的,他受到过齐氏对他的疼爱……” 谢颂华想着,便想起了当初谢琅华去参加秋闱时候的事儿。 那会儿她才刚来不久,对于许多事情都有些不清不楚。 可是有一件事情,她还是看得分明的,齐氏对谢琅华,至少是那会儿对谢琅华是真真正正的母子之情。 所以谢琅华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的出身,是他得到的爱,得到的关怀。 不幸的是,后来的这一切都变了味儿。 她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没有什么所谓的失去。 可是谢琅华是真正正正地拥有过那份感情,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偏执的母亲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份给收走。 “二小姐是担心太太利用二少爷做什么事儿?” 谢颂华烦躁地叹了口气,“二哥和她是亲母子,以二哥的性子,只要齐氏肯悔过,他自然而然地希望将从前的一切都抹除,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这事儿真的会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发生?这是谁也没有办法预料的事儿。” 谢颂华想起来那张脸,轻轻摇头道:“面对着其他人或许还好,可是那个江淑华就好像是齐氏的软肋和命脉,只要与她有关的事儿,她总是无法放下。 甚至我有时候都怀疑,这世上的任何事情,只要江淑华在齐氏面前撒撒娇,齐氏就算明明知道做不到,是不是也会替她去试一试。” “那……王妃打算怎么办?”翠柳也跟着忧心起来,“连咱们都知道慧敏郡主要入宫,那一位肯定也知道。 面对慧敏郡主,如果我是她,我也会一点儿底气都没有,所以……对于那一位来说,谢家对她尤其重要了。 太太若是因为这一次的缘故而被放出来,加上有二少爷在,说不定就出去走动了,那在遇到那一位的可能性可不小……” 翠柳想到当初谢家的种种混乱,不由打了个寒颤,“不会吧!” 谢颂华想到了江氏夫妻跟前的人送来的报告,直到现在,江淑华依旧没有放弃对江氏夫妻的寻找。 虽然不知道她找江氏夫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可是谢颂华却能感觉到这个人对于某一件事情执著起来的时候,实际上未必比齐氏的性格软弱。 谢颂华又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也不要跟着瞎胡思乱想了,倒是有件事儿需要交给你去办。” 第902章:自由 自打来了这里之后,翠柳除了每日里伺候谢颂华的饮食起居,几乎都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可以做。 小青倒也罢了,还要经常进出带回往来信件。 独活也有自己的事儿,只有翠柳,好像一点儿正经的任务都没有。 虽然她的性子比较内敛,但是不代表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生活的节奏。 这会儿听到谢颂华的话,竟显得有些兴奋起来,“主子只管吩咐,奴婢这就去。” “倒也没有那么急,我记得当初你在府上与许多人的关系都还不错?” 翠柳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王妃,听说怀孕记忆力会变差,但是没有听说过会这么差的啊!咱们院子里各处关系不错的人,不是橙儿吗?怎么就轮到我头上了?” 谢颂华顿时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我知道我知道,故意这么说的,不过我吩咐你去做的事儿,倒也不需要你有多少的好朋友,关键性的那么一两个存在着就行了。” 等翠柳听说让她去找林若曦跟前的大丫鬟丝绦时,当即便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来,“王妃叫奴婢去找丝绦姐姐做什么?您若是想要跟表姑娘联系,直接让人将信送过去不就好了?” 翠柳并不大理解,但是还是点头道:“好,王妃要知道什么,或者要奴婢做什么。” 实际上谢颂华还真不要翠柳帮着做什么,只是带句话而已。 丝绦接到信的时候也很意外,只好拿着信去找自家姑娘。 彼时林若曦正和高盈一起研究一副前朝的古画。 “这个地方我觉得用界线法最好,此处的质感明显与旁处不同,用界线法相对来说显得粗糙,又不是一般的绣品上会用的,反倒显得朴而不拙,雅致而不矫情。” 林若曦想了想,便笑着点头道:“盈盈你可真是绣技上的天才,从前多少好光阴都给你浪费掉了。” 谢文鸢正好端着甜品进来,闻言便嗔道:“你在胡诌什么。” 林若曦才猛然惊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高盈却笑着道:“你说的倒是没错,从前那么大把大把的时间,还可以遍请大江南北绣技出众的师父,竟愣是给我浪费了机会,如今才来学,跟着那些小姑娘们比进度,真是羞也羞死人了。” 她话是这么说,但是脸上的笑容里可没有半点儿惭愧的意思,反倒带着一种蓬勃向上的朝气。 谢文鸢想起了女儿的话,知道高盈是因为谢颂华的关系才来的这里,心底顿时一片柔软。 女儿家就是应该如此。 这世道对于女子来说,何其艰难,在遇到能够拉别人一把的机会,不要吝啬自己的力气,或许就是给了他人一个重生的机会。 眼看着女儿与高盈的关系越来越好,俨然已经是异性姐妹,谢文鸢心里又更是欢喜。 自己一个帝师府出来的姑娘,最终眼看着自己的女儿竟然打开门做生意。 最开始她心里确实别扭,只是因为侄女儿经常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让她没有开口反对。 可心里的那份别扭和不自在,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直到她看到女儿脸上洋溢的笑容,看到女儿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忽然间就明白过来了。 还有什么比孩子觉得幸福更重要的事儿呢? 谁说女儿家最好的命运就是一辈子坐在绣房里,由着别人各种伺候? 实际上,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最好的命运永远都该是自己在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儿。 就比如眼下,她最开心的事儿,便是能与女儿陪在一起,看着外头的大千世界里,来来往往鲜活的众生相。 这是她前面大半辈子都没有过的闲暇时光,也是她前面那些年,都没有闻过的自由的空气。 而女儿这样明灭的笑容,也是她从前在林家从来的都没有看到过的。 至于如今女儿已经沦为商户女,为上流人家看不上眼,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谢家从来都是在那些上流人家之中,她看多了那些人的嘴脸,包着一层体面的皮,骨子里还是那般势利。 又有什么意思。 她已经想好了,若是能有人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能发现女儿的优点,看到女儿的聪慧与大气,那成家也无妨,她这个丈母娘,就在他们家隔壁住着。 横竖她攒的私房钱,也够自己请人照顾自己一辈子了。 若是遇不到,那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就是日后母女俩一起养老。 横竖有谢家这个舅家在,也没有人敢欺负了她们去。 大概是心情放松的缘故,如今的谢文鸢看着比此前在谢家的时候,气色还好。 最要紧的是,全身上下的那股子精气神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如何?” 谢文鸢看着她们两个端着碗吃东西的样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同时眼睛里又带着期待,像是等待着大人夸奖的小孩儿似的。 林若曦和高盈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儿。 “娘!你是不是忘了放糖了?” 林若曦笑着又吃了一口,随口问道。 谢文鸢一愣,连忙看向高盈,“没有味道吗?” “味道倒是挺香的,”高盈笑着点头道,“就是没甚甜味儿。” 竟然忘记放糖了,谢文鸢不由暗自气恼,“罢了罢了,锅里还有呢!这两碗你们别吃了,我去给锅里的加点儿糖,再重新给你们送过来。” 等她走了,林若曦和高盈又是相对而笑。 谢文鸢到了厨房下,自己尝了一口,才知道她们两个人这是合起伙来骗她的。 她想起方才两个人那一笑。 也不由跟着笑了,这才多久,就这么有默契了吗? 此前谢文鸢在,丝绦一直没有进来,眼见着太太走了,这才拿着信有些犹豫道:“小姐,你这会儿有没有空替奴婢看看,这翠柳是什么意思啊?” 听到翠柳的名字,林若曦和高盈都是一愣。 高盈便拿起一条素帕子道:“我去隔壁屋子里研究研究方才咱们说的,你先处理好这头的事儿,再来找我。” 林若曦知道她这是避嫌,也不说什么,笑着点头。 等看到翠柳的信里竟然是让翠柳帮忙留意翠缕的情况。 这信看得林若曦也是一脸懵,“翠缕?” 她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是从前四姐姐的那个丫鬟么?” 丝绦笑着道:“姑娘你如今可真是将从前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除了那个,哪里还能来一个翠缕?” 这话说得林若曦不好意思地笑了,“最近的事儿多,这不是忙活着么!” 随即她才想起来,“好好的留意翠缕做什么?我记得三姐姐屋子里的丫鬟,除了橙儿和橘儿一向都不怎么出门的。 怎么翠柳竟吩咐你做这样的事儿?真是稀奇得很。” 丝绦思来想去,忽然问道:“会不会……正是因为稀奇,所以有些问题?毕竟如今翠柳和王妃在大同呢!谢家的一个小丫鬟与她什么相干?” 第903章:实在是无趣得很 这话倒是提醒了林若曦,“对啊!如今翠柳和三姐姐好好的在大同,她更应该关心的是三姐姐的身体如何,那边宸王府里的丫鬟老实不老实吧!一个这什么翠缕,我都快忘记了的丫鬟……” 她一面喃喃地说着,一面脑子飞快地转着。 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你先别急,这事儿我知道了,忙你的去,打发个人,看看六妹妹什么时候有空,叫她来我们这里喝茶。” 如今整个谢家只剩了谢琼华和谢思华两个人还没有出嫁。 从前热热闹闹的姐妹们,如今倒是寥落起来。 谢思华也比从前稳重了许多,平日里说话行事也少了几分尖酸刻薄。 可大概是因为前头几个的命运都不怎么好的缘故,余氏对女儿尤其看重。 明明已经快要过议亲的年纪了,却一直都没有挑到合适的。 偏生余氏认为的合适又与旁人不一样,只在乎一个对女儿好不好,其他的咋不打在乎。 可是这好不好,哪里是能用眼睛看得出来的。 更何况,以谢思华如今的出身,父亲是三品侍郎,伯父是当朝首辅,还有一个堂姐是王妃。 如此人家,一般人怎么能高攀得上? 就算是余氏看上了,对方也难免诚惶诚恐,估计那个姿态表现出来,都恨不能将谢思华给供起来,要多好能有多好。 可这样的人,余氏又如何能放心,万一成亲后变了脸可怎么办呢? 也有那些心机深沉的,知道了余氏的想法之后,想尽办法投其所好,可是这样的好,到底是演出来的,总不能去找个戏子嫁过去。 而真正的大户人家,不大在乎家世的,两家门当户对的,又岂会是没有一点儿脾气的? 那些身边的莺莺燕燕就不说了,两个人相处起来,未必会谦让着妻子。 这样的男人,余氏自然也看不上。 也不知道从前是在哪里看到过,说是一般父母感情特别不好的人,长大后大概也难以在婚姻中得到幸福。 而父母的感情若是太过于完美的孩子,同样也难得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因为有参照组在那里,碰到不如自己父母那般合适的,心里总难免会有遗憾。 大概谢思华就是这种。 也是因为父母的感情十分好,所以她也才养成了这样无拘无束的性子,毕竟父母不会以外头那些要求去束缚她。 就比如眼下,林若曦的帖子才送过去,她下午就直接过来了。 而且一来就大喇喇地往客位上一座,“既然这巴巴儿地将我请过来,没有什么好茶,我可立马走人,管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求我,我都不会答应的。” 林若曦哭笑不得,“我说六妹妹这张嘴,不是说已经改了许多么?怎么一到我这儿,就又与旁人夸赞的不一样了呢?” 谢思华闻言便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叹了一口气,收起方才的那番姿态,端起茶盏随意喝了一口。 “如今这日子过得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府里那一个个的,气氛压抑得很,我娘又说如今我要相看人家也不能同从前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整个府里走来走去,能叫我痛痛快快地说一场的人,竟然找不到半个,好不容易来了你这儿,还不能摆摆我的大小姐架子?” 她说得如此理所应当,好像就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 谢文鸢正好走进来,闻言便笑着道:“说说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姑姑允许的,这都已经出了谢府了,那些规矩什么的,暂时抛到一旁去,别听你姐姐打趣你,如今你姐姐也是随意惯了的。” 听到姑姑这话,谢思华立刻眼前一亮,“果真么?”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林若曦将面前的放着零嘴的食盒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如今可劲儿吃东西,我娘都不管了,也不是因为别的,横竖她也不管我嫁不嫁人了,胖一些或许还好看一些。” 谢思华眼睛里不由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真不知道姑姑竟然是如此神仙的母亲。” 谢文鸢被她夸得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一句什么话,当即便无奈笑着道:“你这孩子,虽然说可以随意说话,但是也好歹稍微注意一些,这菩萨的事儿,岂是能胡说的?” 谢思华不以为意,“无妨,横竖信菩萨的人不是我,是二伯母呢!” 提到自己那位二嫂,谢文鸢便觉得兴致缺缺了。 又看他们姐妹两个人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找了个借口起身走了。 林若曦这才道:“好了好了,你若是喜欢过来,我给你一沓帖子,你什么时候想过来,什么时候填个日期就是了。” 谢思华看着面前的少女,有些惊讶,“我说林姐姐,你如今可真是变了许多呀!我从前总觉得你和荼儿是一样的,装模作样的,装到了骨子里,就是为了讨好长辈们,如今看来,你倒是将这层面具给摘下来了。” 想到从前的自己,林若曦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实际上如同谢思华所说,从前的自己确实是装出来的,从南边儿一路北上,来到外祖母的家里。 虽然母亲说过外祖母家里人人都好相处,可她也清楚,自己来京城有一半儿的目的是为了能够相看一个不错的人家。 抱着这样的目的,那自然就要以京城那些贵女的要求来要求自己。 所以她一直都表现得很好。 直到发生了父亲的事儿,她才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着,收起自己所有的个性,简直是一种压迫。 最开始得到这样想法的,是在谢颂华那里。 只是没有想到,从前和三姐姐说的那些话,会在她的心里慢慢生根发芽,促使她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 眼下难以见到谢颂华,不然她真要好好谢谢她。 谢思华看她沉默,便轻哼了一声,“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在想谢颂华对不对?” 林若曦惊讶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我如何不知道?咱们这些人当中,就她是个真正的异类,看上去好像是个乡巴佬出身的农村丫头,但是实际上总有一些和常人不大一样的念头,我对这些可是一清二楚的。” 看着她明明还稚嫩的脸庞上,非要故意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总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裳的既视感。 林若曦不由笑着道:“是是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六妹妹你的一双慧眼里,所有人的情况你都看得一清二楚,对吧?” “罢了罢了!”谢思华摆了摆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瞎扯了半天,你倒是不如直接告诉我,今日找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我还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那是直接掉进了钱眼儿里,但是我要先说好,想要掏我的钱,没门儿,那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嫁妆。” 第904章:最讨厌与她说话 这一下,林若曦是真的绷不住了,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谢思华惊叫了一声,连忙跳了起来,一脸的恼怒,“林姐姐,这是我新上身的衣裳,还是说来你这里,特意换的,你这……” 林若曦被水呛到了鼻子里,正拿帕子捂着嘴,另一只手连忙摆了摆,好半晌才终于顺了下去,却还是止不住笑,只能扶着椅背道:“六妹妹,你不用担心,姐姐我对你的私房钱真的没有什么兴趣。” 谢思华却还在气恼自己的新衣裳沾上了林若曦喷出来的茶水,一脸不高兴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了的料子……” “随便选!”林若曦立刻大手一挥,朝着自己的店面门头道,“只要是姐姐我铺子里的,六妹妹你看上了就直接带走,你看可好?” 谢思华闻言倒是真的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然后点头道:“真不错,刚才进来还没有觉得,只是觉得这些花色都太过于普通了,根本就衬不出我的气质。 不过眼下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再这样认真地看过去,这就发现了不同之处了,简直就……个个儿都好啊!” 林若曦看着她陶醉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一分不好的预感。 谢思华脸上的笑容陡然灿烂起来,“林姐姐方才说只要我看上了,都能带走?” 林若曦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立刻就要加上什么条件,但是已经晚了。 谢思华将手一挥,“果然还是林姐姐大气,实不相瞒,我发现姐姐的品味真的提升了不少,这铺子里所有的我都很喜欢,而且我觉得也都很适合我。” 林若曦面对着自己的这个表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高兴就好。” 谢思华的嘴炮终于过够瘾了,却还不忘损别人一句,“嗐,这也就是林姐姐你了,若是这会儿跟我说这些话的人是大伯母,你猜她方才会怎么着?” 想到安氏那个性子,林若曦发现自己还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安氏的样子。 “她肯定愿意给我钱,”谢思华笑眯眯地自我解答,“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会一直跟我强调方才那话只是开玩笑的。” 林若曦翻了个白眼,然后再一次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从前三姐姐就说你这张嘴着实可恶,我还没觉得,如今看来,三姐姐说的还是轻了些,你好端端的,非要去得罪个人做什么? 也就是我这里,没有什么人在外头听什么,若是在府里,说不定就隔墙有耳。” 说到这里,林若曦也失去了继续跟她扯事儿的耐心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实际上这会儿找六妹妹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儿,就是跟你打听一个人。 不知道六妹妹可知道翠缕?从前在四妹妹跟前伺候的。” 谢思华闻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就在意料之中,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不大在意。 就在林若曦以为她懒得回答时,谢思华便又淡淡道:“一个小丫鬟而已,你竟然将我请出来问,怎么就没有想到过要单独将我请出来见识见识你如今的这个大生意呢?” 林若曦:…… “不过翠缕那丫鬟也是有点儿意思的。” 听这话里似乎有些东西,林若曦立刻着急问道:“这个丫鬟很特别?” “特别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谢思华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啃着小零嘴儿,“只是野心比较大,而且……没什么忠肝义胆罢了。” 林若曦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自己的表妹,“你说的这些……好像都不是什么褒义词啊!” “我只是说她特别,何曾夸过她好了?”谢思华一副林若曦听不懂话的表情,“你可知道当咱们这些姑娘家的贴身丫鬟……啊也不对,应该说,当咱们这些姑娘家的丫鬟最要紧的是什么?” 意料之中地看到林若曦摇头,谢思华便摆出一副教学的态度来,“最要紧的是守住心,尤其是在娘家的时候。 姑娘们未曾出嫁的时候,身边有兄弟姐妹,若是哪个丫鬟对姑娘的兄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是府里的丑闻,但凡是个明事理的主人,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丫鬟存在,因为这会坏了哥儿的名声。” 听到这里,林若曦就明白了了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翠缕对二哥哥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谢思华笑着道:“这话我可没有说,林姐姐你也莫要乱说。” 林若曦:…… 该说不说,跟这个谢思华沟通起来,真的能叫人气死,大概也就只有谢荼才能忍受她。 怪不得从前三姐姐总说,最不喜欢跟谢思华说话了。 谢思华似乎是真的被闷坏了,在林若曦跟前这般天马行空地胡言乱语了一番之后,明显心情就好了不少。 不等林若曦开口问,就开始噼里啪啦地说开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说她不忠心?这个丫鬟野心大着呢! 一心想要往二哥哥那儿靠,可偏生她这个身份若是这样的事儿被察觉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她走通了江淑华的路子,大约是江淑华答应了她将来让二伯母把她从谢荔那个蠢货跟前调开,然后给她创造机会做成二哥哥的姨娘。 所以这丫头在谢荔跟前看着老老实实的,实际上啊!都在给江淑华做事儿呢!” 她这语气简直就和曾经路过过那些村口,说闲话的老太太们一模一样。 林若曦却也顾不得和谢思华掰扯那些有的没的,她心里只在默默地思索翠柳让找翠缕,并且留意她动向的目的是什么。 眼下很明朗了,这个翠缕不是什么老实人,而且她对谢琅华有意思,还有一点是,她曾经听命于江淑华。 像江淑华这样的人,若是要用人,那必然是有些必然的把握的。 会不会…… 这个翠缕有点儿什么把柄在江淑华的手里? 林若曦被自己这个想法下了一跳。 她忽然问道:“二哥哥要回来了么?” 谢思华还打算继续拿几个人出来嘚吧嘚吧,猛然听到她问起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就回答道:“我又不是那个翠缕,这么关注二哥哥的动向做什么? 要不然,他给我送来一个我娘认为不错的夫婿来,那也是可以的。” 真是白问! 这事儿恐怕还是得去问问舅舅,但是她若是问起这个,又该如何解释呢? “诶,你这么用一说,”谢思华见她沉思,忽然又开口道,“似乎前段时间,二伯母写了封信给二哥哥。” 说完她连忙在唇边竖起了一根手指,“这事儿你可得藏住了,我谁都没有告诉,而且还是从我爹娘低声聊天的时候偷听到的。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想知道什么,但是我已经将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算是够义气了吧!” 林若曦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恐怕,我还得请六妹妹帮个忙。” 第905章:算不得什么 谢思华像是吓了一跳,猛然抬眼看向她,“帮个忙?什么忙?难不难?可不要让我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那是江淑华才能做得出来的,我这个人胆子小……” “好了好了,六妹妹,你今儿也够了吧!咱们还能不能正常地说两句话了?” 谢思华看着对面的堂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行吧!” 林若曦看着谢思华,见她脸上的神色终于恢复正常,这才认真道:“麻烦六妹妹替我留意着这个翠缕。” “为什么?”谢思华想也不想就直接开口问道。 林若曦却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睛喝了一口茶。 谢思华立刻便道:“你这个人好没意思的,想让我替你做事儿,却又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事儿,这我随随便便就答应了你,哪里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不过就是让六妹妹帮忙盯着罢了,不管怎么说,翠缕也是府上的丫鬟,你一个车姑娘家,就算是想要知道她点儿什么,又能怎么样? 更何况,也不过就是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罢了,横竖这事儿算不得难,只是不想叫人察觉了。 想着六妹妹一向机敏,这事儿让你帮忙是在合适不过的。” 谢思华撇了撇嘴,知道她这个样子,便是不肯多说什么了,便一脸不情愿道:“你说得好听,也别想叫我相信你,不过你有一点儿说的也对,这么一件事儿,也就只有我能办得好。 想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这样吧!我替你做事儿,总不能白白儿地出力,什么都没有吧?” 表妹的这张嘴,也着实让林若曦苦笑不得,只得点头笑着道:“好了好了,知道六妹妹能力出众,如此人才怎么能如此白白地忙活呢!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方才六妹妹说要将我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送给你,实不相瞒,我是送不起,但是我们每季出来的成衣款式,只要六妹妹看上的,只管开口,绝无二话,直接给妹妹送去府上如何?” “永久的?” “只要我这铺子一直开下去。”说着又故意笑着道,“我自认为我这为人一向还算是有些信用,六妹妹不会信不过我吧?” 谢思华这才点头道:“罢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不过你方才的说的那什么帖子也别忘了。” 等终于将谢思华送走了,林若曦才松了一口气,随口就抱怨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从前那江淑华那么不喜欢六妹妹了。” 指的是江淑华成为江淑华之前。 那时候她还是谢淑华,府里姐姐妹妹,关系都还不错。 谢琼华自不用说,横竖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两回面。 就算谢琼华说什么,谢淑华也会维持着自己温柔大度的形象,不会与之争论。 其他的姐姐妹妹更是相处融洽。 只有这谢思华,好像真的就是八字不合。 哪怕那会儿谢淑华百般隐忍,从来不将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摆在明面而上,可也常常被气得忍不住。 林若曦从前也来过外祖母家做客,因而每每过来,便都能感觉到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谢淑华甚至直接在她面前说过着实不愿意与谢思华相处。 谢文鸢进来正好听到这话,不由嗔道:“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妹,如何能这样说人家?即便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只管跟她当面说就是了,哪怕她当面时会冷脸,也好过在这背后说。” 林若曦被母亲如此一说,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便撒娇道:“我就是在您跟前抱怨抱怨,到外头了,我何时说过一句不好听的?” 谢文鸢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罢了! “诶?她人呢?” “走啦!”林若曦笑着道,“如今三舅母管得紧,她好不容易得了空跑出来,怎么还愿意待在我这儿混日子,自然是出去逛去了。” “这丫头!”谢文鸢不由笑叹了一句,“怎么觉得你们姐妹如今一个个的都爱往外头跑了?” “因为我们都喜欢自由啊!”林若曦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果然看到母亲责备的眼神,她轻轻吐了吐舌头,“这……不还是在娘您跟前么!” 谢文鸢却是皱着眉道:“其实你说的没错,如今的日子,才是最自由的,咱们娘儿俩在一块儿,没有那些糟心的事儿,比从前所有的日子加在一起还有快活,只是可惜你大哥……” “娘!”林若曦知道母亲一直放不下哥哥,便宽慰道,“哥哥不是来信说,这一次一定能中么!只要她中了举人,甚至还考中了进士,那林家如何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再说了,那人不是已经快没了么!要我说,与其如今担心祖母逼婚,倒是让那人早点儿走的好,到时候三年守孝,也能拖过去一段时间。” 谢文鸢没有想到女儿对林季岩的印象已经这么差了,甚至连一句父亲都不愿意称呼。 愣神之后却是点头道:“说的也没有错,若是他没有想过要算计深哥儿,我也不至于用下这个计策。” 多的她没有再说,里头的深意,只有母女俩清楚。 林若曦也不再进行这个话题,有些事儿,该怎么做就怎么说,不需要有半点儿犹豫。 “对了娘,你觉得江淑华会对外祖母家动手么?” “这……”谢文鸢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您也不知道?” 谢文鸢的脸色却是难看了起来,“不是不知道,最开始我是想着,到底是从小养她大的人家,哪怕后面出了些龃龉,哪怕两厢断了往来,也不该报复才对。 但是想一想那个人是江淑华,我又才反应过来,若是她,那么不报复才是不正常的,这个人……睚眦必报,而且心胸极其狭窄,只看看你二舅母如今的样子就知道了。” 林若曦不由紧张起来,“那……那该怎么办?外祖母他们……” “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呢!你一个小姑娘家操心这么多做什么?”谢文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能想到这些,难道你外祖母和你舅舅们想不到? 他们有自己的法子和路子,咱们孤儿寡母的能做什么?倒是别随意乱动给他们添乱才是。” 林若曦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你外祖母……”谢文鸢话说到一半,忽然就不说了。 林若曦疑惑地看向她,“外祖母怎么了?” 谢文鸢虽然已经搬出来了,但是人在京城,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的母亲?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与老夫人哪怕没有见面,也时常书信往来。 自然也就知道谢老夫人最近人挺忙,最开始觉得母亲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儿。 可是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却又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儿的地方。 第906章:看不上眼 “怎么了?” 被女儿的声音唤回过神,谢文鸢看着女儿笑着摇头道:“没什么人,只是想到你外祖母如今年纪也大了,希望她不要再经历太多的事儿,安安稳稳地过个晚年就好了。” 林若曦也轻轻点头,却又笑着道:“娘你仔细想想就算是将整个京城都盘算一遍,这世上也鲜少能有外祖母那般幸福的老人家。 年少时,便是那般钟鸣鼎食的人家出身,又是被父母娇宠中长大的,后来嫁给外祖父,算起来是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的,三个舅舅包括母亲您在内都是孝顺的。 如这样顺顺利利的人生,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儿了。 人生哪里能那般顺利,这中间有些小插曲,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也正常么!” “你这孩子,你这才多大,就这般老气横秋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四五十岁的人说出来的话呢!” 林若曦笑着吐舌头,“娘又在编排我,我可不要这么快就老了。” “行了!”谢文鸢起身,“你六妹妹既然走了,我也就让厨房下不用特意准备午膳了,我也出去走走,昨儿约了张娘子一块儿听戏,算起来是时候了。” 张娘子是隔了几个人家,做香料生意人家的掌家娘子。 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谢文鸢已经和这条街上的街坊邻居们都熟悉了起来。 若是没有特意打听过,没有人知道她们这间铺子的主人竟然与首辅家有关系,所以众人也都平常心看待。 用母亲的话来说,如此一来,倒是能真心教到几个不错的朋友。 而谢文鸢有了自己的朋友,林若曦的心里也能松一口气。 她看着自己这挂满了华美料子的铺子,只盼望风雨能早点儿过去,如今的日子简直就是她梦里才能够拥有的,她对眼前的一切都十分的珍惜,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 但是这种事情,永远都掌控在别人的手心里。 就像江淑华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想要包袱谢家的想法,所以,不管她的身份地位如何,不管她能不能坐上那个位子,她都会将这个当成一个目标。 只不过不同的位置,想要实现这样的目标难度更不相同罢了。 所以她一直梦想的就是能成为那上头的第一人,让谢家的一众人等都跪在她的脚下。 谢老夫人、安氏、余氏,甚至还有齐氏,对,在她看来,齐氏也有罪过。 她的罪过就是不够坚定,不够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谢云苍对自己那个亲生女儿更好,而没有去替自己争取。 不过,她倒不至于要齐氏的命。 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良知的,这是江淑华对自己的定义,齐氏于她到底有些恩情,能够活到这么大,只有齐氏是认真地全心全意地在养育她。 所以她愿意对齐氏稍微好一些,比如…… 给她养养老,前提是…… 这个人跟前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其他的子女……那都是杂草,都应该被除掉。 谢颂华自不必说,那该是头一个,是她最讨厌的那些人的榜首。 还有谢琅华。 这个两面三刀虚情假意的恶心人。 竟然还真的考取了进士,光宗耀祖是么? 她就要让他做出令祖宗蒙羞的事情来。 江淑华将自己的恨意深深地埋在心底,然后从来不偷懒地养育着这份恨意,一日一日地看着它长成参天大树,看着它成了自己的唯一目的,唯一理由。 但是日子终究还是要过,谢家那些人她没有办法立刻对付,那就只能先将自己眼前能做的事儿做了。 她也没有想到慧敏郡主竟然真的会应约。 她只是试一下而已。 眼看着那个女人越来越近,江淑华心里的敌视感便越来越清晰。 这个女人太好看了,好看到这世上任何一个在乎容貌的人都会对她产生嫉妒之心。 江淑华很希望自己不会,但是她做不到。 人都是视觉动物,两个人在你面前,自然首先注意到的是更好看的那一个,也更容易对那一个留好感。 这样的人进东宫之后,她再难有立足之地。 江淑华如此想着,在慧敏郡主出现在门口前的一瞬间换上了可亲的笑容。 “万万没有想到郡主竟然真的会来,着实蓬荜生辉。” 慧敏随意地打量了一下江淑华屋子的布置,然后随口扔下来一个字,“俗。” 江淑华脸上的笑意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慧敏却已经自顾自地落座,“你也不用惊讶,我这连日来在屋子里着实有些无聊,如今这宫里头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你刚好邀请,我刚好没什么事儿,所以这才过来了。” 江淑华尴尬地笑了笑,到底还是咬牙接着将奉承话说完,“但是不管怎么说,能见到郡主,也是我的荣幸。” 说完话她才走到主位上坐下,与慧敏郡主相对而坐。 “你今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 慧敏郡主说话想来是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一点很多人都清楚,因为她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 这一次也是如此。 江淑华想了想,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如果我没有猜错了话,郡主可是想要入东宫?” 如此直接问到对方的脸上,不管是面对什么人,多少都显得有些没有礼貌。 然而慧敏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她也十分直截了当地点头道:“这事儿如今很多人都知道了,你既然管着东宫的事儿,知道也正常,所以呢?你这会儿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儿害羞的意思,甚至看着江淑华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好整以暇的神情,“该不会是想要劝我不要来吧?觉得自己竞争不过我?” 就算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江淑华从来就不是真正的自然无害,因而听到这话之后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淡淡拆开口道:“郡主家世优越,容貌过人,想来对自己也极为自信,所以从来就没有想过不成功的可能性。 不过郡主说的我竞争不过你,我却是我没有办法承认,确实,不管是家世还是容貌我都避不过郡主,但是有一样,我一定比郡主你强。” 在慧敏郡主眼里,面前的这个人一直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的存在,这样的人,竟然还露出这样有几分骄傲的样子来,着实让人觉得可笑。 但是她并没有真的笑,过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慧敏郡主终究是成熟了一些,她同样用淡淡的语气开口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的有点儿想要听听看看,你究竟还有什么,是本郡主比不过的。” 说着她似乎是觉得好笑,又补了一句,“不过不管是什么,比不过就比不过了,那又怎么样呢? 总不能忽然有一日殿下看上一个耍杂耍的,人家岂不是也能跑到我面前来说殿下喜欢看她耍杂耍而不是看我耍吧?” 第907章:若是他生不出呢? 竟然直接这样当着江淑华的面儿将她比作耍杂耍的女子。 就是江淑华涵养功夫再好,这会儿也有些气恼了。 “若郡主实在觉得在我这儿坐着浪费时间,我倒是也不好过多地耽搁郡主了,郡主有事儿自己忙去吧!” 她生气了,慧敏郡主反倒情绪好了一些,笑着道:“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不过就是这样说了一句,你就这般生气了? 方才我说的也是实话,好吧好吧!老实说我确实有些好奇,你到底是那方面有那样的自信心,认为你竟然能在殿下心里超过我呢?” 江淑华在心里冷笑,就太子那样冷心冷肺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将慧敏郡主放在心里占太多的位置。 只不过比之于眼下的她们这多出来的一分宠爱也着实能够叫人眼红了。 “郡主是不是忘记了,我还有小郡主呢!” 慧敏郡主想了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了,我都忘记了,你还有个女儿。” “多谢郡主夸奖。” 眼见慧敏郡主有些错愕的样子,江淑华笑着解释道:“我已经生了小郡主,但是在郡主眼里,却看不出来我生过孩子,这不是夸奖是什么?” 慧敏郡主闻言便冷哼了一声,“我以为是说甚,原来是说有个孩子,你这也太拿自己的肚子当回事儿了。 这世上会生猴子的人找不出一个,会生孩子的女人还不是多的是么?” 说这话的时候,慧敏的心里有些心虚。 毕竟因为经历了那个药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虚弱了许多。 而秘密请来的大夫也说过,如今她的身子状况,恐怕是不能要孩子,不然自己会很危险。 而且就算是要了孩子,顺利生下来的可能性也很小。 对于这样的说法,江淑华的反应也十分冷静平常,点头道:“郡主说的没错,且这世上多的是想要给殿下生孩子的女人。” 慧敏郡主觉得她在说废话,只是正好这个时候她没有什么事儿,所以可以安静地坐在这里听她一会儿的废话。 “但是郡主有没有想过……”江淑华迟疑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开口,“若是殿下不能生了呢?” 慧敏郡主最开始几乎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她眯了眯自己那双好看的眼睛,这才清醒过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一句什么样的惊世骇俗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淑华看着对方的眼睛,脸上的神色有些惶恐,在慧敏的逼视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只看着自己正扭着手指的手。 “你说清楚点儿,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句,我即刻便去告诉表哥你信不信?” 江淑华吓了一跳,连忙道:“这事儿殿下根本就不知道,事关国体,千万不能随便说出去。” 说完看到那般冷漠的眼神,江淑华咬了咬牙道:“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我也不怕告诉郡主你,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其实没有把握,但是…… 但是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观察过了,殿下确实附和那大夫与我说的症状。” “什么症状?”慧敏立刻问道。 江淑华却是面上蓦然一红,“这事儿,不好自嘴里说出来的。” 说完她盈盈起身,然后自屋子里的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信封来,“原谅我,这东西我不能给郡主拿走,只能如此看着,郡主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我,或者…… 郡主觉得哪些地方有疑虑,也可以来问我。” 弄得如此神秘兮兮的,就是慧敏也都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伸手接过江淑华手里的那张纸,然后细细地阅读下来,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起来。 “这……” 慧敏皱紧了眉看着她,“你说的可是真的?” “上头的内容我不是很确定,但是上头的症状我却是千真万确地肯定,最近的几次和殿下同房,我都观察过了。” 说到同房,慧敏郡主便又上上下下地将江淑华打量了一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小年宴才小产了。 这么快就伺候表哥了?他可真是心疼你啊!” 提到这个,江淑华的脸上也有些难看。 小年宴过后的那段时间,太子来的确实不多,就算是来,也只是坐着喝喝茶说两句话就走。 似乎还是放不下赵明溪。 可是一个月不到,他好像就已经将这种事情上的禁忌给解开了,对于与旁的女子发生关系,心里不会再产生心理压力。 然后便来找了江淑华,按照算法,那个时候她甚至小产都还没有出月子,可是太子根本就不记得这一点。 他想要,难道她还能不给么? 更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代表了自己受宠,她是傻了才会往外推。 而此时被慧敏如此打脸,多少有些难堪。 好半晌她才淡淡道:“大夫说我身体底子不错,所以恢复得好。” 慧敏只是轻笑,但是那笑声里包含了多少的轻蔑与看不上,也就只有坐在她对面的江淑华能听得出来了。 “这事儿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方才说的。”江淑华将那张纸拿回来,仍旧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了信封里,然后又进了室内放好,“郡主为何要入东宫,这事儿哪怕殿下不知道,我知道,郡主自己也是清楚的。 那么,若是真的,郡主来东宫的意义还存在吗?” 慧敏手里端着茶盏,却没有喝茶,手就停留在半空。 几乎毫无瑕疵的脸上,这会儿露出了几分迷茫和疑惑。 江淑华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在一旁。 她相信慧敏能想得清楚这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慧敏才回过神来,却是轻轻地笑了,“我不信你说的,说到底,你与我是站在对立面的,你不希望我入东宫,阻了你的路,所以你说的任何事儿,我都不会相信。” 她说完像是已经没有了什么兴致,便打算离开。 江淑华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将自己隐藏得最深的一个秘密说了出来,结果得到的对方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 “郡主!”江淑华猛然上前一步拦在了她面前,“你与我不一样,我已经在东宫多时了,我走不掉。 我只能陪着殿下一程一程地走下去,将来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可即便是不好的结果,我也必须要认。 可是郡主你不一样,你还有得选,凭着郡主的条件,这世上什么人会拒绝郡主? 若是郡主能够不入东宫,自然也不必要冒险,而且我确定,郡主对殿下并没有男女之情,外头的男子那么多,说不定郡主就能遇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这种事情对于慧敏来说,吸引力并不大,或者说她根本不感兴趣。 江淑华便说出来第三个理由,“第三,那便是若郡主不入宫,我将感激不尽,将来若是情况好,郡主也有了我这么一条人脉,而若是情况不好,郡主也不用跟着倒什么霉不是吗?” 第908章:还有一个人 慧敏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她将她的三个点儿听完,这才淡淡点头道:“我承认你说的都很有道理。 但是还是那句话,我现在信不过你,我必须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然后才能下定夺。” 听说她要查,江淑华着实有些慌张,连忙道:“郡主可要想清楚,这事儿殿下如今还不知道,且这世上没有人知道。 若是郡主如此贸贸然去查,万一暴露了什么,那将是天下大乱的局面。” 这一点江淑华倒是没有危言耸听。 对于一个国君来说,他可以能力不出众,可以平庸,但是绝对不能没有生育能力。 这不光是传承后嗣的事儿,毕竟还有从皇亲中过继的说法。 只是如此一位国君,到底有失体统,而且会给民众以心里暗示,这位国君不能传承,似乎这个国家这个王国便也不能传承下去的感觉。 这种说法虽然有些没有道理,但是它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慧敏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知道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儿,难道我这里还没有那么两个自己能顶用的人么?” 慧敏郡主走了,走的时候同来的时候一样嚣张,一样不讲江淑华放在眼里。 明月悄无声息地从暗处走出来,看着慧敏郡主离开的方向,有些忧心忡忡,“主子,慧敏郡主如此去查,会不会转而就将咱们给查出来了?” 江淑华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就是那样静静地站着,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转身,“查出我们?她若是有那个本事,我就活不到现在了。” “嗯?”明月听着这话不对,“郡主和主子之间以往可是闹过什么不愉快?” 回想起自己和慧敏郡主的种种接触,确确实实是没有一次是开心愉悦的。 江淑华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若一个慧敏郡主都能查到我身上,那么东宫和锦衣卫那些人早就已经将这件事情前前后后全部都摸清楚了。 哪里还轮得到我如此活着?既然到现在殿下都不知道,甚至也没有任何人提到这件事儿,那就说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话说到这里,她脚步忽然一顿,脸上的表情也全然变了。 明月一看她如此,就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主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不!”江淑华说着话,下意识地就扶住了一旁的门框,她咬牙切齿道,“我竟然给忘记了。” “什么?”明月有些害怕她这样的眼神,问她的时候声音也不由地跟着有些颤抖起来。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而且是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全部都知道。” 明月也立刻想起来了。 这事儿江淑华虽然没有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但是那段时间,江淑华着实有些不正常。 而且与宸王妃的接触,更是让她觉得十分诡异。 所以这个时候,江淑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立刻便想起了那段时间。 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道:“是……宸王妃么?” 江淑华猛然转脸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明月顿时暗暗在心里叫苦,她怎么忘记了,江淑华最是多疑,自己如此说,她必定少不得要怀疑自己。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自然没有办法再收回来,只好道:“奴婢只是如此猜测。 此前主子便常常提起宸王妃,对于她恨之入骨,想来必然是有个什么缘故,除了您与她抱错了之外,肯定还有什么,所以……所以奴婢才想到了这里。“ 江淑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听到她说完这句话,这才淡淡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她。 所以,这个人我一定要除掉,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一定要!” 这是江淑华头一回在明月面前明确地表示要对谁下手的事儿,哪怕从前对她如何信任,如何交给她一些阴暗的事情,也极少直接了当地说明白。 明月的心思细腻,很多事情也不用明说,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所以这一向以来,主仆二人还算关系融洽。 而这一次,江淑华如此反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宸王妃恐怕是真的要危险了。 “主子打算怎么做?” “你找个机会出去盘查一下,看看能动用多少人手!” 这也是江淑华交给明月的事儿,也不知道主子是从哪儿来的那么多钱,竟然直接在外头豢养了一群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武林高手,但是也有几个着实是她用重金聘请过来的,这些年也替她做了不少事儿。 虽然见血的情况比较少,但是京城里上上下下的情报可没有少探听。 明月立刻点头道:“听从主子的吩咐。” “也没有别的,”江淑华淡淡道,“第一,还是我上一次给你们派的那个任务,那一对夫妻,无论如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给我挖出来。” 明月立刻应声,“是!” “第二!”江淑华想了想,找个稳妥点儿的人,往谢府去一趟。 “主子说的稳妥是指……” 明月安静地等着江淑华回话,而江淑华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沉默里,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要不然,就找个稳妥的牙婆,替我往谢家走一走。” 明月对于江淑华的目的还是不大了解,可是任务已经明白了,当即便道:“主子放心,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对了!”江淑华忽然又准备出去的她给叫住了。 “主子?” 而这一次,江淑华脸上没有方才那种紧张着急的情绪,落在她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看着明月有些心里发凉。 “殿下昨晚上又去了你那儿是吧?” 明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这本来就是她这会儿出现在江淑华屋子里的原由。 倒是没有想到,江淑华竟然到现在才问起。 可既然问起了,原本准备好的话术自然也就拿得出来了。 “是奴婢的那个宫女,取膳食的路上遇到了殿下,也不知道殿下怎么就有了点儿兴致与她交谈,这才想起了奴婢,奴婢这些时日都没有出过自己的院门,绝对没有……” “好了!”江淑华摆了摆手,笑着道,“如今都是有身份的人了,还这般小里小气的,也不怕叫人笑话,你是殿下的人,殿下去找你这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我是想问你,昨晚上的情况如何?殿下对你可有说什么,或者露出什么留恋的反应?” 说到两个人之间的私密事儿,明月哪怕是在江淑华的面前,多少也还是有些害羞,两边脸颊红得像是烧透了似的,“奴婢也不知道。” “我有事儿分吩咐你呢!这会儿不是扭捏作态的时候。”江淑华蓦然冷冷地开口,立刻将明月那旖旎的气氛给打破了。 “是!主子吩咐就是,奴婢一定照做。”明月立刻站直了,半点儿不敢脸红,十分肯定道。 第909章:都不是东西 江淑华指了指自己放在妆台上的一个箱子,“看到那个没有?” 明月进来就瞧见了,只是如今身份的转变,也不好多问而已,这会儿见问起,便笑着道:“不知道主子又准备了什么。” “给你准备的。”江淑华淡淡地开口,然后斜睨了她一眼笑着道,“还不快去看看,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也就不枉费我一番心思了。” 明月哪里敢推辞,当即毕恭毕敬地过去将那小箱子打开了,待看到里头的东西时,脸上顿时红得如同那被火烧过了似的,当即便将箱子给合上了,“主子……这……” “已经不是没有经过人事的姑娘家了,还这般害羞怎么能行?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若是愿意试呢!你就这样试一试,若是不愿意的话,那就拿回去慢慢研究。 横竖如今你已经是殿下的人了,这人活在世上,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总不能真的就那么糊里糊涂地被别人给比下去吧! 我培养你这么长的时间可没有培养你这般淡泊明志的性子!” 多长时间?明月在心里冷笑,算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年多而已。 当然这话明月半点儿不敢说,纵然已经羞臊得想要自一个地缝里钻下去,却还是不得不红着脸道谢,一点儿不敢露出自己的真是心思,“主子的恩德,奴婢一辈子也不敢忘。” “那倒是当不起!”江淑华摆了摆手,“不过你要好好地记住我说的话,认认真真地伺候殿下,这人呐!只有越往上爬,才能越有地位。 就比如你眼下,实际上心里对我肯定是不满的,甚至还充满了恨意,但是你还不是得这样听我的话?” 见明月想要开口辩解,江淑华直接伸手将她的话头给拦下了,“这是实话,你我二人之间,不用那般矫饰,你是什么样的,我心里清楚。 但是这不妨碍我对你的信任,毕竟咱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特殊的,你说是不是?” 这便是指那种药了,明月心里一清二楚,却不得不撑着笑容,勉强道:“主子如此想,奴婢也没有办法辩解。 但是只有奴婢心里清楚,奴婢对主子永远是忠心耿耿的,没有人比奴婢更希望主子能更好,任何事情,只要主子一句话,奴婢绝无二话,义不容辞就会去做。 眼下主子吩咐的事儿,奴婢虽然觉得有些难度,也不是奴婢擅长的,甚至心底里有些害怕,可既然是主子的话,奴婢就决然没有推脱的道理。” 江淑华静静地看着她这一番剖白,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信任与不信任,她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 “主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奴婢能替主子完成主子布置的任务。” 一直到明月走出了门,江淑华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地收敛起来。 方才明月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太真实了,太过于真挚,以至于让她不敢相信,甚至有些害怕。 她认识刚开始来的明月,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正是因为如此,看到她如今竟然能说出这样话,拿出这样的姿态,才让江淑华的心里生出几分不舒服的感觉来。 但是想想自己给明月吃的那种药,顿时又放松了不少。 凭她成长多少,也不可能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良久,江淑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却怔怔地坐在椅子里想事儿。 有了三皇子此前留给她的人和钱,她许多事情做起来实际上比从前方便多了。 所以,她也慢慢地组建起了自己的情报网,虽然比不上东厂锦衣卫那些地方,但是很多她想要的消息,也足够知道了。 就比如说,齐氏如今在谢家已经比此前好多了。 因为她给谢琅华写了一封信。 江淑华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但是谢云苍给那封信走了官驿,而且用的是他的名义,可见这封信对于齐氏,对于谢家的重要。 一想到齐氏对自己说过的话,江淑华就觉得恶心。 不是说自己才是她唯一的女儿么? 不是说自己才是她最疼爱的孩子么? 怎么?到如今就不是了? 她不过就是被关在颐和园而已!那算是什么惩罚吗? 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甚至都不用再管那么多糟心的事儿。 至于和谢云苍的关系,他们夫妻之间,本来就不和睦,如此牵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想到自己送去谢家的那些帖子,江淑华更是恨透了。 恨透了他们每一个人。 那么多年,好歹是那么多年真正的亲人一般的关系,这些人说丢就丢掉了。 江淑华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东宫里的日子着实是太过于煎熬了,为什么就没有人看到她的困难。 她恨齐氏,明明她够够手指就能改变自己的处境,进而拿到更多的话语权,说不定就能帮助自己走出如今的困境。 那个慧敏郡主真的是全然因为貌美么? 与她那长公主的母亲难道就没有半点儿关系? 再说,谢家比之于赵家差了什么吗? 若是谢家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养女,然后再与自己正常往来,太子就是看在一个首辅的面子上,也会将自己扶上去。 可是这些人都不愿意。 就是齐氏都不愿意…… 想到这里,江淑华的表情蓦然一顿,会不会…… 她忽然间有些紧张起来了。 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 或者……这一次齐氏忽然有所动作,就是为了…… 江淑华的心跳立刻就加快了,怎么就没有可能呢? 必须要找一个人盯着那边,谢家还有她的人,只是被几次清扫之后,剩了没有几个了,而且大部分都说不上话。 想想想,仔细想想,一定还有什么人是她落下了的。 当初那些人一个个地在她的手底下讨饭吃,这会儿竟一个个的都想撇干净不成? 不可能的! 她不可能会让那些人如愿。 心里不断想着,江淑华很快就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很好,除了这个人,还能有更合适的吗?” 第910章:她不奉陪了 如江淑华所想,齐氏如今的日子确实是好过多了。 那日的信寄出去之后,第二日谢云苍便来了颐和堂。 实际上,自打她这被变相的软禁之后,来的最多的人也是谢云苍。 哪怕夫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已经所剩无几,可是这个人似乎还守着所谓夫妻之间的规矩。 初一十五都要过来看看,虽然两个人并不会真的有什么接触,甚至话也没有两句,可他还是会过来走个过场。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除了安氏有意无意的苛扣之外,颐和堂的日子到底没有那么难过。 而这一次,他过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齐氏心里清清楚楚,是因为昨日的那封信。 被梁妈妈的一番话说的,齐氏却是心里明白了很多,也终于直面自己的错误。 可是这不代表她愿意在谢云苍面前服软。 有些心结有些偏执,可以跳过去,可以挑明,可以直接面对。 这其中甚至包括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孩子。 但是这不包括她与谢云苍这些年的恩怨。 这不是一回事儿。 有些方面,心被伤透了,就会留下一个丑陋的伤疤,而这个伤疤再一次又一次地被接着伤害之后,就会对一切都产生了免疫。 它会自我保护,但同时也会自我封闭,谁也不知道那道厚厚的茧下面藏着怎样的皮肉,它还是是否柔软,或者已经成了一块死肉。 谢云苍与她之间的所谓的夫妻感情就是如此。 当初两个人没有爆发太多的矛盾,不过就是在一起粉饰太平,互相配合着将感情演给其他人看。 而后种种事情突出之后,这种戏就没有了任何演绎的必要了,最重要的是,演戏的那两个人真的觉得恶心了。 这就是齐氏心里最真切的感受。 所以这个时候见到谢云苍,她同样不想说话,还是同往常一样,拿着一本经书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 不是假装给某人看,而是真的将对方当成空气,当做不存在。 她不奉陪了。 谢云苍进来之后也没有说话,就是找了把椅子,看着外面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妈妈进来上了茶,想要劝两句,可夫妻两个之间发生的事情,她纵然算不上一清二楚,却也知道个大概,所以深知眼下这样的关系绝非一日之寒,所以他到底还是退下来,将这个空冷死寂的空间留给夫妻两个。 最终还是谢云苍先开的口,“你能写那封信给琅哥儿,我心里很宽慰。” “用不着,”齐氏冷冷地回了一句,“那是我儿子,爹是不是你,无关紧要。” 一句话就能将人的怒火挑起来,但是谢云苍没有,他对于齐氏这样的言语已经习惯了。 因而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委屈,在你的角度看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儿,但是……” “你今日若只是想就这这件事情,过来与我长篇大论,乃至于批判我的话,你可以回去了,我对你的任何批判都没有兴致,也没有配合你说教的喜好。” 这般不留情面,如此没有温度。 谢云苍再一次碰了一鼻子灰,当即便想要起身。 但是想到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还是将那层怒火给压住了,他转向齐氏道:“你既然给琅哥儿写那封信,足以说明你心里还有孩子,你还念着孩子的将来。 我不指望你为了我做什么,为了谢家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替琅哥儿多考虑考虑,哪怕拿出从前你对那江淑华三分之一的用心来。” “我对孩子如何,轮不到你来指责!”这句话终于点燃了齐氏的情绪,她立刻转向谢云苍道,“你终日忙着你的国家大事儿,你何曾管过内院? 你那些姬妾,你那些庶出的孩子们,你的母亲,哪一个不是我在操持,哪怕我做的不好,你谢云苍谢阁老难道又很合格很优秀么?” 谢云苍眉头锁紧,凝成了一个结似的,他看着齐氏,像是有些不能理解似的,“我在与你好好说话。” “那又怎么样?”齐氏立刻反唇相讥,“是我要求你来好好跟我说话吗?你问没问过我想不想与你好好说话? 若你不打算休了我,若你不至于仗着你是个男子就动手打人,那么如今我愿不愿意见你,也不该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 谢云苍一直觉得自己的涵养功夫还不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齐氏,她却总是能三言两语就叫自己的情绪不稳,甚至怒气高涨。 “你……” “不要再说什么你啊我的,我跟你没有关系,除了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那个,你若是想让别人觉得你如今已经是个鳏夫,只管对外宣布我已经病死了。 只是可惜,你是个首辅,你最要面子的,这样违反大启律的事儿你不会做,我齐家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你这儿又是扯到哪儿去了?”谢云苍也不由抬高了声音,“我知道我与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我今日过来说的是儿子的事儿。 我不知道你是为何忽然又发疯似的想到了什么,忽然给琅哥儿去了那么一封信,若你是良心发现,那我谢天谢地。 但是你若是心里有什么主意,甚至又动了什么念头,给东宫那个铺什么路,我告诉你,我不会给你机会。” 提到江淑华,齐氏的心里不由一痛。 到底是扎了这么多年根的情感,拔出固然有勇气就够了,可是后面的伤口到底也血淋淋地摆在那儿。 谢云苍便接着道:“为了那么一个人,你将自己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将咱们家里也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亲生女儿就不说了,就当是你和她没有母女缘分,可是儿子呢?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儿子会选择这条路,为什么对于母亲提的任何亲事,他都不曾回应。” 说完他终于忍不住,也不想再在这里与齐氏对峙,终于离开。 齐氏却有些发蒙,等梁妈妈进来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开口,“琅哥儿的婚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第911章:不行,坐不住了! 梁妈妈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看着自家老爷和太太吵起来,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太太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其实只要您好好想想,应该也能明白的呀!” 齐氏却是脑子一团浆糊。 她被自己束缚太久了,就像是将自己装在了一个茧里,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事儿,只能想到自己愿意去是想的事儿。 而这些事儿经过她自己心底里的一番加工,早就已经变了样子。 就比如说琅哥儿对她的孝顺,对她这位母亲的感情,在她看来甚至都是假的,都是惺惺作态。 都是学的他父亲那一套,想要做给天下人看的,为的是他将来的加官进爵。 如今猛然从茧房里出来,外头的一切都让她头晕目眩,根本就无力去看清全貌。 “当初那些事儿,着实让二公子伤了心了,因而也曾动过自己的亲事自己做主的念头,甚至还想过绕过太太您,让三姑娘和老太太帮着选一选。” 这事儿,齐氏自然知道,而且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哪怕是如今,她仍旧会因为这样的事儿而生气,而愤怒。 梁妈妈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便又接着道:“但是这种事儿落在太太您的身上,您如何能受得了? 二公子不是旁人,他毕竟是您的儿子,旁人都不了解您,二公子却不可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二公子便拒绝说亲了。” “他……”齐氏猛然看向梁妈妈,“他是这么说的?” 梁妈妈面上露出几分不落忍的表情,“这是二公子与奴婢说的,太太一直以来,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一位,这样的事儿说出来您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他这是别有用心,更容易加重太太的病情,所以奴婢一直也没有说过。” 齐氏到底有些动容。 这世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是江淑华,然后便是谢琅华。 如今她终于肯接受现实,面对现实。 那江淑华已经成了不可触碰的伤疤,儿子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最要紧的那一个。 从前是有意将有关儿子的一切都封闭起来,假装看不见,假装不在乎。 可是现在…… 听到梁妈妈这话,齐氏立刻道:“这像是什么样子?都二十的后生了,都还不说亲? 即便现在开始相看,即便以他的家世人品和才学能说到一个不错的姑娘家,即便进度快,那也得到后年才能生孩子。 这……这都比人家慢了多少了?更何况,这样拖着,旁人不说他性子犯轴,反倒要怀疑他本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那些人家里的嘴巴,我还能不知道?真是几条舌头就能要了人的命,说不得就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来,那我儿还不要活了?” 梁妈妈听着她这番话却是差点儿眼泪都出来了,看着齐氏的眼睛里充满了激动。 “太太您……” 齐氏看到她那个样子,才猛然反应过来,也有些不大自在起来,好一会儿才道:“我好歹也是他母亲,纵然他从前做了些错事儿,可我也不能一直跟个孩子计较。” 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大对劲儿,只好又道:“我也总不能一直跟他犟着,更何况,那不是还有大房么? 那个谢温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不好说,可那安氏是什么样的,难道你我还不清楚? 若是从前我倒不怕什么,老大那个皮猴儿似的人,如何能与我儿相比,可如今他切切实实是个五品的官儿,那就不好说了。” 梁妈妈终于放下心来,这才笑着走了过来道:“太太能这样想,能如此替哥儿操心,奴婢心里着实宽慰,想必哥儿心里也该放心了。 这么长时间,太太连哥儿的信都不看,却不知道哥儿后面每一封信都是寄给奴婢的,问的都是太太如今的情况,还特意叮嘱奴婢,若是太太不想听他的事儿,千万不要提起。” 齐氏呼吸猛然一滞,想起那个从小就给自己长脸的孩子,到底也忍不住鼻头泛酸。 可是面对着梁妈妈还是忍不住道:“我就是气,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后面会那样与我对着来呢!我可是他娘,从小最听我的话了,偏生在那些事儿上,只想着跟我唱反调。” 然后像是在找补什么似的,“你记得那一回我让谢颂华跪着吧!他那是怎么做的?竟然跟谢颂华一起跪着! 那是在逼我呢!我可是他娘啊!我疼了他那么多年,他这不是故意往我心里头戳刀子吗? 谢颂华是她亲妹妹,那也不过就是刚刚相处而已,这么多年,真正疼他爱他的人还不是我?” 虽然还是在抱怨,但是这回的情况与此前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梁妈妈喜不自胜,却不忘在这个时候附和齐氏,“是是是,太太说的是,我们哥儿就是这样重情重义的不好。 认定了一件事儿,就拉不回头来,就像是眼下这样,明明知道大家都担心,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跑到那么远的山沟沟里去了。 如今这世道又不太平,奴婢每每在外头听着,都说是各处都有乱党,反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闹起来了。 也不知道哥儿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就算是咱么哥儿治理有方,管辖的地界上一切都太平,但是地方太远了,这就是回家一趟,路上也艰难的很。 那些绿林剪径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哪里管你是什么身份,直接杀了就地一埋了事儿,就是想要追查都追查不到。” 齐氏顿时脸色煞白,看着梁妈妈失声道:“外头这么乱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说完看到梁妈妈有苦难言的表情才猛然反应过来,似乎是她一直不关心外头的事儿。 但是这会儿听到的事儿涉及到儿子的性命,她如何能不紧张,当即便道:“谢茂才呢?他不是首辅么?他什么不知道?眼下这么乱,还不赶紧将他儿子给调回来还等着做什么?” 第912章:出来了 梁妈妈颇有些无奈道:“太太,这话您方才就应该和老爷说的呀!” 齐氏一愣,想到方才谢云苍被自己气走的样子,也有些哑火了,“我哪里知道他如今的脾气竟然这么大。” 这话说的好笑,从前的齐氏也不敢如此与谢云苍说话啊! 不过这样的话,梁妈妈自然也不会去说,好不容易回转的一点儿关系,可不要又挑拨没了。 “要我说,太太,这事儿您还是得去好好跟老爷说说清楚,毕竟老爷是首辅,如今的太子又一直对老爷不是很放心。 加上老爷一向谨慎的性子,恐怕还真不好开口将哥儿给调回来,恐怕洛人口舌,但是这事儿,总还是要解决。 外头的压力就让老爷担着,横竖一定要将哥儿弄回京城来才是正经。” 齐氏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他谢茂才要官声儿,我却只要我的儿子,外头骂也不是骂得我,不行,这事儿我必须要去说。” “太太这样想就对了,什么事儿都比不过咱们哥儿的性命,如今外头着实太乱了,听说南疆又在蠢蠢欲动,朝中已经开始商议派什么人去那边驻守了。” 齐氏越听越坐不住,当即便道:“你……赶紧派个人,将那谢茂才给我叫过来,这事儿现在就必须要解决,让我儿子在那样危险的境地里,如何都不行。” 梁妈妈不由尴尬地笑了,“太太,您这……咱们院子里派谁估计也都见不到老爷吧!奴婢倒是能见,但是方才那事儿,奴婢是在旁边看在眼里的。 奴婢去请,恐怕老爷脸上就有些过不去,别说过来了,恐怕见都不想见我,这来来回回的,倒是怕弄得更糟糕了。” 齐氏如今已经冷静下来了,对于梁妈妈的许多话都听得进去。 仔细想想这话也是,如今的颐和堂已经比不得从前。 跟前的那么多大丫鬟而二等的丫鬟都被驱散了,只有一个梁妈妈放在身边,其他人在梦坡居还真的恐怕连脸都不熟。 而梁妈妈…… 更是如她方才所说,以谢茂才的性子,必定不会见她。 “那……” “要不然太太就干脆再等等,横竖老爷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过来,下回老爷来的时候,太太的态度稍微好一些,不要如现在这般强势,估计这事儿就好说了。” 齐氏却立刻起身道:“哪里还能等到什么初一十五,万一琅哥儿那儿忽然生了什么情况,我要怎么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她说着便干脆往卧房里去。 心里却是无比后悔,自己竟然对谢琅华在哪里,那个地方的基本情况到底如何一无所知,所以这会儿就是想要安慰自己都毫无头绪。 梁妈妈连忙跟了进来,“太太是要做什么?” “你这个人,怎么关键的时候反倒迟钝了?还不赶紧给我找件衣裳,我现在就去梦坡居,这事儿今儿必须了了。” 梁妈妈喜从心起,当即便道:“奴婢来找,太太这么长时间都没怎么走动过,这会儿还是先坐着,心里先不要那么着急,不然待会儿走在路上就容易头晕。” 齐氏一想也确实如此,但是偏偏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好在梁妈妈到底动作利落,飞快地将她稍微打理了一下,虽然看着憔悴,但是好歹也能出去见人了。 只是才走到门口,齐氏的脚步就顿住了。 “怎么了?”梁妈妈心里一紧,有些紧张起来,“太太……可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想到?或者……” 齐氏却是摇了摇头,抬眼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只是太久没有出去,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罢了!” “太太本来就不该一直在里头带着,大夫不也说该多出来走走身体才能更好么?”梁妈妈在一旁扶住她的手,生怕她萌生退意的样子。 齐氏一眼看穿她心里的想法,不由笑了,“放心吧!我说了要去见他,哪里还会打退堂鼓?” 梁妈妈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这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如今天气已经回暖了许多,各方各院儿的仆妇们在外头走动的也多。 这会儿看到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出现过的二太太出现在颐和堂的门外,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一双双眼睛都不住地打量着齐氏。 齐氏微微蹙起眉头,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是淡淡道:“我一向说安氏当不起这个家,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当初我管着的时候,何曾出过这样荒谬的事儿?” 梁妈妈哪里敢反驳,连忙点头道:“太太说的是,大太太到底手里慈和些,对底下的人也就松泛了。” “不成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头这些人的目光,或者是走在这熟悉的路上,齐氏竟似乎是找到了几分从前的感觉,语气也有了几分从前的味道,“说起来还是大门大户的,这若是有亲戚朋友上门,只会笑话咱们家没有规矩。” 这背后说人的事儿,梁妈妈到底不大擅长,只好讪笑道:“那太太便早些立起来,回头老太太也是要倚重太太的。 这个家里,到底还是不能没有了太太您,别的不说,府里的规矩就是头等重要的事儿。” “可罢了!”齐氏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我实在不愿意再去讨人嫌了,他们想要如何随他们去就是了,我何必去当那个恶人? 只要琅哥儿能好好的,其他的人和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哪怕是他的亲事,我也懒得多插手,只要他们不故意害我的琅哥儿,安安生生地替他选一门过得去的,琅哥儿自己又满意的亲事,我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梁妈妈不由惊异,万万想不到如今齐氏对于谢琅华婚事的态度竟然改变了这么多。 还以为她很快就会像从前那般强势。 齐氏似乎是看透了梁妈妈的心思,但是她没有戳穿,只是冷着一张脸接着往梦坡居去。 从颐和堂往梦坡居的距离并不算近,而且还要绕过一圈才能到垂花门。 不知道从前这样设计,是不是也有谢云苍的心思在里头。 不过这些齐氏都已经不在意了,她在意的只是,如此一来,恐怕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去找那谢茂才了。 实际上,这还确实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儿,就比如安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瓜子都掉了,“什么?那个齐氏她出来了?” 传话的婆子连连点头,“不但出来了,而且还往老爷的梦坡居去了。” “不是!凭什么她出来啊?”安氏顿时不爽了,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个齐氏了。 婆子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原本老爷也没说是真的关着她啊!” 第913章:叫人担心 安氏闻言立刻火冒三丈,“那说让她在颐和堂里静养不就是说要关着她的意思么?合着她们二房的规矩,自己随意定的么?” 嚷嚷完之后,发现一旁的婆子一副“您要不要看看您自己在说啥”的表情,这才气馁地坐了下来。 “简直好笑,这个齐氏竟然还能被放出来,难道大家都忘了那个江淑华给家里带来了什么么? 若不是这个齐氏,江淑华有哪样的本事?而且还有颂华丫头,那个江淑华可使了多少次坏了! 现在这放出来了,若是叫东宫里的那个江淑华知道了,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你们大家是真的不害怕,可也不想想我!” 婆子闻言便笑着道:“太太方才也说了,那江淑华最主要还是在祸害王妃,王妃说到底也是二老爷的女儿。 难道二老爷还能不心疼,就不说二老爷了,就是二公子,与王妃的关系也是极好的,他们都是二房的人,眼下这样的事儿,应该是早就已经有了准备的。” “你知道什么!”安氏仍旧不满,几乎将担忧写在了脸上,“那个江淑华着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只记打不记吃的,我们琼儿和温哥儿兄妹两个跟她的关系可不好。 本来我就担心她万一真的有那个好命,做了皇后,我这一双儿女终究还是要被打击报复。 眼下这齐氏出来了,恐怕都用不着等到她当上皇后,这屋子里就有人帮着她祸害咱们自己家里的人。” 婆子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自家太太,最重要的是,太太说的也没有错。 这个齐氏从前做出来的种种事情,由不得人不担心。 就是寿安堂里的老夫人,听说她出了颐和堂都不由皱眉。 “你们二老爷到底是怎么说的?难道就真的让她这么出来了?有些人在某种情况下可是真的能没脸没皮的,万一到时候再拿她二太太的威风来,咱们总不能又说她病了。 更何况,齐家到底还在京城,纵然两家关系不睦,可也不能得罪死了,不然这一家子的老少爷们在官场上脸儿也给丢尽了。” 申嬷嬷端了一碗汤来,闻言便笑着道:“昨儿老夫人还说,由着他们夫妻俩去闹去,怎么今儿又如此担心起来了? 二老爷做事儿一向有分寸在这样的事情上,一定早就已经有所考量,若不是二老爷心里肯了,那二太太也走不出来呀!” 老夫人点头道:“理儿我自然是知道,就是担心这个齐氏上不得台盘,万一那性子又左了,闹心的还是琅哥儿。 可怜年纪轻轻的孩子,就那么一个人远在天边,我这么大一把年纪,想见一面孙儿都见不到。” 说到这里,老夫人又不由悲从心来,“从前那满满一屋子的孩子,咱们这个地方都站不下,现在好了,琼丫头和三丫头一起去了大同,二丫头如今在婆家倒是威风了,却也不如何回谢家,到底是出嫁了的姑娘。 四丫头死了,五丫头守了寡,如今就剩了一个六丫头,一天到晚的也闷在屋子里头,和从前都不大一样了。 四个哥儿,老大就不用说了,反正一直都是没笼头的马儿,如今也不见个人影,老二竟然也学着他大哥,来了个天高任鸟飞,老三如今也去了外头的书院,就剩下了个安哥儿陪着我。” 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 这是老人家心里这段时间一直埋着的忧愁,申嬷嬷比谁都了解,这许多事儿不说出来,也是害怕增加孩子们的负担。 申嬷嬷便笑着宽慰道:“老夫人不妨往好处想一想,说不定这一回二太太是真的改了,说不得转头咱们二公子就回来了。 然后老夫人您再给相看好一门亲事,很快又能给您添上重孙儿了,那不照样又是热热闹闹的么!” 虽然觉得这不大可能,但是申嬷嬷这话到底是让谢老夫人的心情开朗了一会儿。 “这姑娘家,我都不知道在心里相看了多少家了,这段时间才知道,这些小姑娘也都一个个的在定下人家了。 这琅哥儿还不回来,好媳妇一个儿都剩不下给他了!” 申嬷嬷闻言不由笑了,“老夫人这又是在开玩笑了,咱们哥儿如此优秀,这京城多的是想要嫁过来的呢!” 谢老夫人摆了摆手,知道那一对夫妻之间的事儿,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精力管,也着实不大愿意再管了,便干脆放下,转头问道:“如何?后日的事儿联络的怎么样了?” 申妈妈便笑着道:“老夫人下的帖子,还有谁不回来,更何况,如今剩下的,不都是咱们已经确定了的么!” 谢老夫人点头,脸上的表情里出现了几分决绝,“没有办法了,我估摸着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了,有些事情就是该越早准备越好。” 而此时梦坡居里,时隔这么久,竟然迎来了女主人,也着实让一干伺候的人惊掉了下巴。 就是那些在书房里讨论朝政的一干幕僚也不由都透过窗户看着那个似乎已经大变样带妇人。 只是想到如此到底于理不合,又纷纷别开了视线。 谢云苍才刚刚回完了一封信,正交代长随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听到外头通传说是太太过来了。 他甚至还愣了一下,想不到安氏和余氏谁会在单独来他的书房。 等齐氏进门的一刹那,他才想起来,似乎也有可能是他的那位夫人。 谢云苍一抬眼,便与迈过门槛的齐氏四目相对。 齐氏也不由停下了脚步,眼睛里神色有些复杂,到底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过了,这个地方于她而言,陌生又熟悉,还有一种奇怪的似乎是不敢触碰的情绪在里面。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似乎是在暗暗较劲儿似的。 谢云苍一向是不喜欢剑拔弩张的人,所以还是先开了口,“怎么忽然想到要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齐氏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自然,我若是没事儿,又岂会踏足你的书房。” 话音才落,就听到外头梁妈妈不轻不重地轻咳了一声。 第914章:时间的魔力 这一声轻咳提醒了齐氏,这会儿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因而只好又将方才的火气给咽了下去,脸上腾起些许尴尬,然后才迈步走了进来,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虽然我知道你这个地方一向是不大欢迎我,实际上今日之前,我也没有想过要来你这儿讨嫌。” “倒也不用如此说。”谢云苍终于回过神,打发人去沏茶,然后便在书案前坐下了,将面前的公文都放到了一旁。 “不必虚伪,”齐氏下意识地又要唇枪舌剑,可话到了嘴边到底是忍住了,“我也不绕弯子,我今儿过来,是为了琅哥儿的事儿来的。” 谢云苍微微挑眉,便猜测大概是此前自己与她说的那一番话还是起了些许作用。 “你说。” “此前我确实不知道琅哥儿选择如今这条路是因为我的缘故,此前的事儿我就不提了,但是不管怎么说,琅哥儿终究是我儿子。 我这个做母亲的,或许有许多不尽责的地方,可是孩子的终身大事儿,总不能被我给耽搁了。 所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是首辅,朝堂上的事儿,大部分你都能说了算,那么将你儿子调回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我与琅哥儿之间,我自然会去说清楚,横竖,不会再叫孩子为了个蠢念头就离家千里。” 丫鬟正好上了茶来。 齐氏却是直接起身,“茶就不必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你若是真的为了孩子好,就不要顾惜你那点儿官声,若你实在不愿意为了儿子而被人诟病,那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 谢云苍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看她如此急匆匆地要走,也不由叹了口气。 从前他心里对于齐氏,自然是有怨念的。 那是他从年少时就放在心底的人,以及那人给自己怀的孩子。 虽然说不上是什么一生挚爱,可是多年的陪伴,那种感情着实已经很深。 就因为齐氏的嫉妒,她甚至没有做错什么,就一尸两命。 这种经年的遗憾,在时间的沉淀之下,只会变得越来越浓烈。 对于造成这个遗憾的始作俑者,谢云苍也就着实没有办法真的倾心相待。 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更像是一种催化剂,将这些年来的种种,重要的不重要的,所有的恩怨全部都催化了一遍,生成了一棵叫做怨怼的大树。 这大树扎了根,越来越茂盛。 只不过是身为夫妻的责任,让他继续着两个人之间名存实亡的关系而已。 原本将齐氏关起来之后,他也曾畅快过,似乎将自己这么多年的恶气终于出了一口。 好像当年那个遗憾发生的时候的自己,终于心安了一些。 可是时间总是有魔力的,它一步步往前,有些东西又在悄悄轮转。 哪怕是一对怨偶,因为一些主观的活着客观的原因,两个人也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了两个孩子。 哪怕齐氏再有九分的不是,在这个家里她也至少还有一分的好。 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份夫妻关系,两个人的命运线终究是纠缠在一起的,就算是不愿意承认,就算是不想接受,也毫无办法。 而这样的纠缠,就加深了两个人之间的羁绊。 等如今,他竟渐渐地看开了。 再看到齐氏,纵然还是有被气得暴跳如雷的时候,可更多的,竟然是释然。 所以这会儿看到齐氏这样的态度,他竟然一点儿情绪都没有起来,甚至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是如何生出的想笑的感觉。 “既然都来了,好歹也喝一杯茶,哪怕是个客人过来,也没有来了就立刻走的道理。” 齐氏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满脸诧异地看向那边那个所谓自己的丈夫的人。 谢云苍便又笑着道:“这是才上贡的茶,内阁一人分了一点儿,除了母亲和大哥那里,就这里一点点了,老三那儿都没有。” 对于这个态度的谢云苍,齐氏觉得很是陌生,总觉得是有什么问题,当即就要讥讽两句。 却又听到窗户底下梁妈妈的轻咳声。 该说不说,梁妈妈这些提醒对于如今的齐氏来说,还是很有作用的,她到底还是忍下了自己的脾气。 可是就这样直接坐下来,似乎显得自己有些没有骨气,所以想要说两句什么。 但是搜刮了好半晌,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词儿,到底还是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坐下了。 然后就看到谢云苍已经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开始品茶了。 总不能表现得比他还要紧张,齐氏如此想着,便也跟着端起了茶杯。 虽然没有什么心情,但是这茶的好赖还是一口就能喝的出来,头一茬儿上贡的茶,自然不会有不好的。” 她在心里如此想着,然后便在等着谢云苍的下文。 两个人就算是再如何不对付,该有的了解,并不比其他人家的夫妻少。 毕竟,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齐氏是真的想要跟谢云苍好好过日子的。 想到这里,未免觉得有些没有意思,齐氏便干脆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夫人今日能来这里,我心里很是高兴。” 果然,谢云苍先开口了。 也是他一贯说话的语气,但凡有点儿什么重要的事儿,总要先抛出一句总结性的表明心迹型的话。 她在默默地腹诽了一句,有话就说。 但到底没有方才明面上来。 谢云苍将茶杯放下,才接着道:“咱们家,或者说,仅仅是咱们二房,一直都是乱的,后来有几次拨乱反正的机会,但是你我二人都错过了。” 没有明说,但是说的是谢颂华和江淑华报错了的事儿。 所谓的反正,就是将两个人的关系对调回来。 这是齐氏心里一个过不去的坎儿,也是她最深的执念。 谢云苍见她今日过来,便认定这是一个最好的将话都说开的机会。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今日的齐氏,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然没有太大的波动,更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刻就要暴起。 这让谢云苍微微安下心,才好接着往下说。 第915章:尽你我的能力 “这其中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从前我总将一切都苛责于你,到底也是不公平的,所以今日我便在这里,先给你道个歉。” 齐氏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边的男子。 这才蓦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的两鬓竟然也有了白霜。 这个认知让她大为震撼,比他方才说的那句话还要叫她觉得震惊。 毕竟谢云苍的年纪并不大,算起了也不过不惑出头。 最重要的是,在齐氏的眼里看来,谢云苍这个人总是那样强势,那样站在前面。 纵然自己不承认,可是在她身上的所有荣光,都是这个男人挣来的。 他就好像是立在自己前面的一块巨石,给了她一块栖息地,却也给了她极大的压迫感。 而这个人竟然也老了。 谢云苍对于齐氏的反应并不意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么多年不睦的关系,骤然的谦让,确实容易叫人疑惑。 “如今的局面虽然未必如意,可好歹,这个正还是拨过来了,这一点,夫人你是认同的吧?” 江淑华终究还是成了江淑华,哪怕是江良娣,也与谢家没有半点儿关系。 谢颂华到底还是谢家的三姑娘,嫁给了宸王妃,娘家也是谢家,父亲也是谢云苍和齐氏。 对于自己的这个亲生女儿,齐氏的意识里有一种逃避的想法在作怪,就是根本不愿意多想这件事儿。 所以她只是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且认同了他这句话。 “不管其他的人,也不管从前的是是非非,你我终究是夫妻,与那一纸婚书没有多大关系,与你我之间的关系也谈不上什么,可无论如何,你我之间都有两个孩子。 这两个人承袭你我的血脉,将来生儿育女,孩子们的血液里总有你我两人的影子,这一点,你我都不该否认。” 齐氏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谢颂华,而不是自己最关心的儿子。 想到那个倔强的女子,想到两个人之间紧张的关系,她在心底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这又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了,谢云苍心里想,也对于自己想与齐氏说的话,有了极大的信心。 “大半辈子的都已经过去,如今的局势将来如何,谁也说不好,可孩子们还年轻,将来还有许多的路要走。 作为父母,别的不说,至少……也该给他们一点儿安稳的环境,我想,这是对父母最基本的要求吧?尽你我的能力。” 齐氏对于这话听得有些奇怪。 她很讨厌谢云苍与她讲大道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讲不过谢云苍的。 尤其是他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有的时候糊里糊涂,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给绕了进去,然后便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所以这一次,在前面得到了谢云苍道歉的话之后,齐氏谨慎了起来,她仔细地琢磨着对方话里头的意思。 终于明白了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只是想明白之后,她也觉得有些可笑,同时也有些可悲。 因而她干脆直接摊开来了,“你是怕我还与江淑华来往吧?” 谢云苍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夫妻俩就如此安静地平视着对方。 谢云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在齐氏眼里看到讥讽之意,谢云苍并不意外,也没有生气,转而十分平静地解释,“我不知道你如今对江淑华的认知到底是怎样的。 但我想,你今日既然会为了琅哥儿过来,多少说明你的心里已经有了新的判断。 所以我想你多少也应该清楚,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可能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对付他们兄妹。 这种事儿,我只能与你说,只能尽我所能地与你分析清楚,但若你……” 他顿了顿,到底没有直接说出来,“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你有啊!”齐氏挑了挑眉,淡淡地笑着道,“你可以接着说我生了病,需要静养。” 将自己的妇人软禁在屋子里不让出来,这对于谢云苍来说,也是做的最为过分的一件事儿。 若不是齐家自知齐氏理亏,但凡往御史台那边一告,自己的压力也小不了。 因而此时被齐氏说出来,谢云苍到底也露出了两分窘迫,“这件事情,是我不对,但是这是我那时候唯一能做的事儿。 你若心里要怪我,我无话可说,只不过这样的事儿,一次就够了,我也不会再来第二次。” “那我倒是要谢谢你了,”齐氏挑了挑眉,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心里又暗暗气恼,“罢了,我也不是那等没有开阔胸襟的人。 从前执迷不悟,是因为心里在乎,如今……一切都想开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了,再说了,如今看来,一个人在颐和堂里住着,也不真是什么难熬的日子,甚至于我这前面大半辈子,就没有过过这么清净的日子。” 她这会儿倒是说的实话,哪怕在颐和堂的这段日子里她每日心里都是怨念。 可如今回想起来,确实是难得的安静。 或许如今心态变了,对于同一件事情,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执著。 有些东西一放下,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而谢云苍不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心里头却难免生出了几分愧疚。 齐氏倒是看出了他此时的情绪,却也懒得与他多纠缠于过去的事儿,便直接问道:“我就问你,琅哥儿的事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你这个堂堂大启的首辅,到底能不能将我儿子给调回来? 将来要如何我不过问,我只希望我儿能平安,我能睁着眼睛看到他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在齐氏看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当那么大的官儿,不为了自己方便为了什么? 岂料谢云苍的脸上竟然真的露出了几分犯难之意,“眼下,恐怕真的不方便了。” 听到这话,齐氏“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第916章:战事又起 谢云苍面对她这样的反应,也有些无奈,“滇南乱了。” 齐氏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略想了想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担心琅哥儿,可是从他那儿过来,滇南是必经之路,他这个时候回来,更危险。” 谢云苍说的是实话。 齐氏虽然是内宅妇人,可是对于朝政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更何况,当初就是为了躲避战乱,她才在外头生了孩子。 所以对于这方面的事儿,她反倒比别的更敏感些。 谢云苍的这个理由,立刻便说服了她,她颓然地坐了回去,随即又紧张起来,“朝廷派谁去?宸王可能抽身?这乱……得乱到什么时候?” 当年滇南的战事便是宸王萧钰平的,这个时候理所应当应该派他去。 谢云苍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那种无奈的表情再一次出现。 原本这样的政事儿,他不大好与内眷说,尤其他与齐氏的关系又着实一般得很。 但是关系到儿子,加上如今的齐氏好不容易比之于从前好了许多,至少看着如同一个正常人,他也不愿意再一次与她闹出什么争吵来。 干脆就挑挑拣拣地将能说的情况告知,“宸王还被大荣那边拖着,也不知道大荣如今是怎么个意思,竟然是一点儿和谈的意思都没有,连那边的战事都不知道何时能结束。” 齐氏在颐和堂里待得久了,对于外头的事儿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但也大致上有所耳闻。 只是她终日里没有与人有什么往来,这些消息在她这里,也不过就是随风而过罢了,基本上都是过耳不过心,因而直到这会儿谢云苍提起,她才想起来萧钰已经在边关了。 “如此……朝廷岂不是要两线作战?” 谢云苍轻轻点头,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去年前年两年各地报灾的不在少数,本来粮食就欠收,到如今与大荣的战事已经好几个月了,征调的粮食也不少。 若不是运河上的冰化了,恐怕前线都要吃苞米了。如今滇南的战事又起……”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是首辅,这样的事儿,首先便是压在他的肩头,这是他无可逃避的责任。 齐氏很少过问他朝堂的事儿,在她看来,那都是男人家的事儿。 当官,当的是家里的门楣与荣耀。 这似乎是她头一回听到丈夫说起自己在政务上的烦难,虽然十分点到即止。 可她到底还是在这里头窥探到了一丝不易。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忽然生出的情绪,她顿时觉得十分不自在起来。 “外头的事儿我也不懂,既然你说琅哥儿这个时候回来不安全,那便先不要回来,但是……若是战事结束了,这件事情结束了,你必须要答应我,立刻让他回来。” 谢云苍也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淡淡地笑着点头,“这你放心,虽然出去的时间不长,但是琅哥儿切切实实地做了几件事儿,我只要求他能知道些民间疾苦即可,并没有打算让他真的一直当个青天大老爷。” 听到这话齐氏才算放心,她有些在这里坐不住,很不喜欢眼下的这个环境,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瓮声瓮气道:“至于江淑华那边,你也不用提防着我了。 她如何想,打算如何做是她的事儿,如今我只是谢家一个自在闲人,哪怕有心情出去逛逛街会会友,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意思。” 谢云苍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道:“好。” 这倒是让齐氏意外,毕竟她方才提到了出门,“你……让我出去?” “按大启律,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限制你出去的权利,此前是我的不对,我已经向你道个歉了。” 齐氏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这么简单,她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对方没有要反悔的意思,这才站起身来。 “好了,茶也喝了,话也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谢云苍一愣,随即伸手朝门口比了比,“请便。” 见她出来,门口的梁妈妈才算彻底松下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脸上却又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太太如今这样就对了,到底是夫妻,您瞧,老爷对您还是有些顾念的。” 对于这样的话,齐氏自然不会放到心里去,夫妻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清楚。 梁妈妈自然也知道自己这话并没有说到自家太太的心坎儿上,便又笑着道:“不过,太太如今愿意出来走动,这也极好的,这人啊,总要出来透透气,才能有精气神儿。 奴婢瞧着今儿太太的脸色就比昨儿好多了,这会儿看着倒是又像跟从前一样似的。” 这句话戳中了齐氏的心,她蓦然想起了谢云苍鬓边的星星斑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这份伤感并非全然是为了谢云苍,或者,更多的是为了她这些年来的岁月。 是喜是辈,是怨是恨,终究还是通通地过去了。 她,他们,老了。 只不过对于齐氏来说,她老了,尚且可以安安心心地放下一切在家里颐养天年,可是对于谢云苍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还有许许多多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落在他的案头,也落在他的肩头,都是他无可推卸的责任。 “老爷,去滇南的人选,您心里可有数了?” 幕僚瞅准了齐氏已经走了,这才急匆匆地走进来。 这事儿来得急,倒现在也才少部分的人知道,但是事情的紧急程度却不用言明,明儿的朝会,讨论的必然就是这件事儿了。 谢云苍看了看自己的幕僚们,又看了看自己手边的信封,“嗯。” “老爷定的是谁?” 谢云苍这回却没有与自己这些幕僚透露,而是叹了口气道:“如何能由我来决定?明儿到最后的人选,自然还是得殿下来定夺,我们这些做朝臣的,最多只能给出建议罢了。” 第917章:吵成一团 虽是如此说,但是太子近来并不如何关心所谓的朝政。 到底滇南乱了一事,太过重大,这搁置了许久的朝会才再一次召开。 在此之前,文渊阁这边也大致地讨论了一番,只是没有拿出什么统一的意见。 有说眼下滇南紧急,大荣那边可以先缓一缓,先调派宸王去往滇南。 当即便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如今的大荣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刚刚即位的六皇子野心勃勃,分明意图染指大启江山。 双方交战这么久,每一个举动都有可能改变战局,临阵换将,实为大忌。 又有人提议了几个目前镇守各处的将领。 奈何都是做守将还行,却难当大任。 从前几个作战勇猛的将士,在夺嫡斗争以及后面的异己清剿中都陨落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然后朝堂之上便彻底地吵了起来,一个个地说起从前的各大将军。 这里头盘根错节的关系,难免就能牵扯到互相有旧的人身上,你来我往,大家似乎都已经忘了最开始的议题,纷纷互相攻讦起来。 一个说,当初那孟老将军的事儿,还不是拜你刘侍郎所赐? 一个说,姓孟的是咎由自取,这么多年,一直打压副将,若非如此,林小将军,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一个又说,虽然姬总兵有过错,但是也不至于流放,甚至被人戕害致死,不然如今也不至于在面临战事的时候,朝廷无将可用。 刚开始还只是就几个已经过世了或者废了的将军的事儿争吵,到后面就变成了对彼此的攻击。 而坐在最上面的太子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这些攻讦似乎都是在他们这些朝臣当中,可归根结底,这些事儿的最终落脚点,还在他这个太子身上。 当初他与萧既载之间的争斗,便互相打压了一批对方阵营里的人,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萧既载比他更狠。 且他身为储君,许多事情做起来不似对方那么无所顾忌。 而后萧既载的落败,加上裕丰帝的不能理事,他在巨大的悲痛与得意中,手段更为激进。 这才造成了如今,整个朝堂竟无将可派的局面。 那一声声的指责,都不是落在被攻击的人身上,而是打在他的脸上,叫他整个人面色都阴沉了下来。 而在这混乱之中,首辅谢云苍则显得有些置身事外的样子,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头颅微微低垂着。 明明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这个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却像是已经苍老。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作为首辅的他没有开口,便问了起来,“谢阁老,眼下这关键的时候,您倒是说句话啊!” 太子也将目光转向了谢云苍。 看着他这幅样子,太子的心里多少有些愤怒。 谢云苍当然在这个时候可以置身事外,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站队,甚至到现在,也未曾对自己这个太子如何言听计从。 太子常常想,若今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认识萧既载,谢云苍的表现与反应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但是对于这样的臣子,太子的心里又有一种隐秘的莫名的信任,至少他不会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那个人。 因而,含着复杂的心情,太子也朝他问出了口,“谢阁老对此次派去滇南平叛的人选,可有什么想法?” 谢云苍无奈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越发愁苦了,“如各位同僚所言,如今我大启的武将,除了王爷,其余都还未能完全成长起来。 想要独当一面,着实有些底气不足,这是其一,其二,滇南的事儿,到底是反叛,不是外敌入侵,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士气。 年轻的将领,纵然有能力也许能胜任,可战事也终究容易陷入凝滞,而如今户部亏空眼中,地方上也几乎没有什么余粮。 去年的赈灾还没有完全结束,新粮上市更是早得很,各地的情况已经十分紧张,朝廷也急于拿出充分的调遣力,缓解地方政府的压力……” 提出这一系列的困难,谢云苍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了,与他一样的是太子的那张脸。 旁人说的过去的那些事儿,他还可以归咎于此前的派系斗争的延续,但是谢云苍这会儿说出来的问题,一个一个全部都是现下的艰难。 且这些都是他执政以后出现的,或者从某个角度来看,可以说是他的领导能力或者说政务能力不行。 偏生他还没有办法反驳,因为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困难。 憋了半日,他最终只能冷着脸道:“这些困难,孤都知道,眼下孤是问你,对于滇南这事儿,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若是有,直接说就是了,若是没有,那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太子这话说出来,大殿上的朝臣都不约而同地朝上面的人看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这样的话说出口,如何像是一个心中有成算的明主所说的话? 有那么几个对于朝政对于国家大事儿有理想有抱负的朝臣,又不免心灰意冷了一些。 也有一些人对于站在最前面的谢云苍报以同情,面对这样的君王,第一难做的,便是身为内阁首辅的谢云苍了。 倒是谢云苍本人,看上去倒是还算平静,对于太子这一番几乎带着责备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他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如今这样,也只能矮个子里拔高个儿了,如今这一众年轻的将领里,论作战本领,论民间威望,大约也就只有文小将军相对来说好一些。 滇南那群人一直贼心不死,文小将军出身文家……也算勉强能叫对方看出朝廷的决心……” “文家算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在旁边嘀咕了一句。 随即便又有人附和,“或许真的打仗有点儿能力,但是若说威望,着实也太微末了,到底也没有过真正的如何辉煌的战绩,滇南那边,还未必听说过。” 太子对于文小将军这个人,印象不深,但是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至少得要一个能推得出来的人。 方才说了那么多,就没有一个大家都觉得合适的,太子的心里已经相当焦躁。 眼看着谢云苍这样谨慎的人说出一个名字,想来到底比方才说的那些强些,谁知道又有人反对。 他当即便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你们到底要如何?合着这仗不用打了?” 这一说,谁还敢开口,不是明摆着得罪太子么? 只有一个老臣看了看左右,犹豫了一下才建言道:“要不然,让文小将军做副将,再派一个身份贵重的人作为主帅前往?” 第918章:确定人选 这听着倒像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方才众人一时情绪上头,也都没有仔细地去想其他的方案,这会儿经一提醒,才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点头认同。 “殿下,依老臣看,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有人开口,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帮腔。 “文小将军到底也在军中历练了多年,而且曾经跟过王爷,也跟过几位老将军,只是一直没有扬名的机会。 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检验一番,眼下滇南战事,只是有些压不住场子,再选一个合适的人挂着帅印,想来自然马到成功。” 这一下,好像所有的问题立时迎刃而解。 太子也松了一口气,好歹有个具体的方法。 “那依诸位看来,谁适合这个人选?在身份上能压得住?” 这又成了个难题,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将目光落在皇室诸人的身上。 有说六皇子的,有说七皇子的,也有叫四皇子的。 太子都不大满意。 在他看来,众人都肯定文小公子的实力,那么这场仗实际上就没有什么悬念。 那么这种长脸的事儿,如何能叫他们去? 最终他念头一起,“怀王叔如何?” 这话倒是将众人问倒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毕竟怀王是裕丰帝如今还在世的唯一一个兄弟,从身份上来说也足够了。 但是怀王年轻的时候,在一次狩猎中伤了腿脚,因而行动之间便有些跛脚。 纵然不是很明显,但他也因此甚少出现在人前。 且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说举众皆知。 派这么一个人去,身份上自然是够了,但是…… 多少会有些难以叫人信服。 不过众人也看出了太子的意思,谁也没在这个当口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因而人选便敲定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战事的筹备,这是兵部的事儿,谢云苍从前就是分管兵部的,如今身为首辅,更是不可推卸,当即便带着一班人去商议了。 然而还没有确定好最终的方案,晚上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怀王听到消息赶回京城的路上,马车忽然出了问题,竟摔了一跤,如今人都还昏迷着,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怀王妃吓得快要昏死过去,当即便入了宫,将几个太医都请了去。 结果诊断是摔到了脑子,眼下确实难以确定什么时候能苏醒。 滇南的事儿也没法拖着,总不能将一个病人扛着过去。 且若是到了那里,人还是醒不过来,这仗还打不打?总不能主帅连个面儿都不露吧! 于是这人选又没了。 也不知道是谁提议了一句,这种时候,殿下亲征,可能效果最好,对于那些宵小之徒的震慑作用最强。 太子如何能答应这样的事儿,他若是走了,那老六老七还不知道能起什么心思。 要不是前头手段太狠,此时若是再对他们下手,恐引起太大的舆论压力,这俩哪里还能蹦跶。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说出来之后也后悔了,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没有什么补救的道理,因而只能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谢云苍叹了口气,便又站出来道:“如此不妥,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殿下坐镇宫里,各处才能协调调配。 若是殿下离京,许多消息往来,物资运转,便会困难许多,若是遇到紧急的情况,也无法正常快速地传达,反倒有害国本。” 太子松了口气,皱着眉头一脸正气道:“孤也希望能替大启出一份力,希望能去到最前方,去镇压那些反民。 不说别的,来日史书上提及孤,至少还有这么一项功绩,但孤岂能那般自私,为了自己的名声,置百姓、国家于不顾?” 这就是直接的表态了,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该知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所有人立刻纷纷附和,极力劝阻太子不可离京。 太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却还露出很是遗憾的神色来。 “这事儿终究是有些犯难,还是少不得要请诸位想想法子了。” 还能想什么法子,众人就差将宗室这些人的名字都抬出来过一遍了。 但实际上也无需怎么过,毕竟人数并不多。 裕丰帝的时候,一场厮杀,先皇的儿子就留下了俩,一个裕丰帝一个怀王。 而后便是如今太子的手足兄弟,余下的人与皇室血缘关系太远,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所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落在了六皇子和七皇子选哪一个的问题上。 这俩人最近犯的事儿都挺多,当然,这是太子要看到他们犯的,至于究竟是不是确有其事,那实际上并不重要。 “不是还有老四么?”太子思索了许久,终于有些不耐烦。 相对于那两个不省心的,一有时间就喜欢往国子监跑的四弟,在太子眼里的印象可要好多了。 众人都愣了一下。 谢云苍也有些犹豫,“虽说四皇子也是皇子,但是……” 有人接口道:“四皇子于人前名声一直不怎么显,除了此前登州案时曾立下大功,但也未曾如何表彰之外,也不过就是帮着殿下处理了一些小事儿,在政务才能上并不如何出众。” “你们不是都说了,只是要个身份象征么?四弟分明也是父皇的儿子,是我们大启堂堂正正的王爷,如何就不能?” “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四皇子终日里只是爱好读书,连眼睛都有些视物不清,如此……竟去战场,会不会显得有些儿戏?”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不相信,太子却是十分坚定,“在孤看来,四弟只是性子比较低调,平日里遇到什么事儿都不习惯于表现。 所以才叫你们都一个个的看错了,孤却觉得四弟极好,性子敦厚,又心系百姓,当初登州的事儿,若不是他,旁人还真未必能做得好。” 登州之事,太子也有损失,对四皇子还真未必就感激。 可是到了眼下这会儿,不感激不赏识也要感激赏识了。 如此一言堂的局面,谁还会真的一直跟太子唱反调? 更何况,这场战事最重要的落脚点还是在文小公子身上,四皇子虽然是挂着帅印,但说到底,也就是占个名声罢了。 因而没一会儿,众人便都认为四皇子是极好的选择。 太子当即便叫人去将四皇子叫过来,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第919章:偶遇 好在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面对兄长的任命,四皇子虽然显得十分惊讶,甚至有些木讷,可到底还是十分认真地接过了这个任命。 并且表示自己一定尽自己的所能,支持和配合文小公子,打赢这场仗。 这样的态度正是太子需要的,也是朝中文武大臣希望看到的。 于是这个身份贵重的吉祥物就定了下来。 接着便是正常仗的基本布局以及后面的一系列安排了。 这种事情,太子不是内行,也没有多少兴致。 国师今日要与他讲经,这可是从前父皇才有的待遇。 而若是裕丰帝真的驾崩了,国师也就该隐匿于人间了,这事儿再想也没处想去。 大概国师的道行着实高深,太子最近这段时间觉得自己都平静了许多,更有了些大国君主该有的气度。 用国师的话来说,就是气候渐成。 他老人家本来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许……这就代表,是时候了。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根本就不愿意离京的原因,万一错失机会,岂不是这么久都给别人做嫁衣了? 谢云苍带着兵部的一干官员,两天两夜没有睡觉,总算是部署出了两条行军路线,以及两条粮草辎重补给路线。 具体的细节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完善,战场上的事儿,争的就是一个时间,拖一天,都不知道会丢失多少条人命。 因而四皇子匆匆披挂,从京城出发,和前方的文小公子汇合。 已经将近双十年华的长宁长公主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想到他即将要去见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这个皇宫遗忘了她,这个天下似乎也都遗忘了她。 如今的京城不像是从前的京城,如今的朝堂也而不像是从前的朝堂。 她一个大龄公主,竟然没有关心她的婚事。 这么说也不对,实际上偶尔还是有人会提起的,只不过…… 没有人在意罢了。 这样也好,她心里默默地想着,就怕有一天,自己那个好侄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随手就将自己指给了某一个人。 不! 长宁想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 他只是个太子而已,自己是她的长辈,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但是后面呢? 皇兄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她也见不到皇兄的面儿,不知道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大概,这位皇兄也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小妹妹仍旧在宫里吧! 从古至今,能如自己这般没有存在感的公主,大概也没有几个。 前方出行的大军几乎已经看不到影子了,化作了一条黑线,最终这条黑线也不见了。 京城又恢复了平静。 颇有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自然是错的,至少那些茶楼酒馆里,还是能听到不少关于前线来的各种消息。 包括那位文小公子的传奇。 长宁长公主在宫里几乎是一个孤儿,并没有所谓的人脉,更没有几个能靠得住的人。 所以她没有办法从前朝探听到点儿什么。 还不如在这外头的酒馆听到的多。 好在如今宫里头的管理也不是很严格,尤其是慧敏郡主常常要出入宫禁,所以她出来也并不难。 这多出来了几次,长宁倒是多了几分对外头这份烟火气的热爱。 除了去那些能够听到那些零落的消息的地方,偶尔她也在别处随意逛逛。 跟着她的宫女太监,每一次都心惊胆战,还好公主也不算刁蛮,虽然走动,却从不去人少的地方,且到了时辰就回宫。 这就是他们主子的好处了,也是在这个宫里养成了如此的性子。 长宁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看到那女子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正在街头与人谈论丝线的时候,她简直以为自己看错了。 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只听得她正在与对方说起这丝线最近价格浮动的原因,浮动的范围,听了好半日,才发现竟是在与对方讨价还价。 “哎哟,小娘子,做了这么多生意,我们主家就说就你们家是最会讲价的,不过大家都是熟人,你们这边也爽快,还是按照小娘子定的价来吧!只是如此,小人我这回去少不得又要吃一顿排揎了。” “王婶儿可不要骗我,虽说你给我们的价格低了些,但是我们要的量大,而且从来都不隐瞒是从你那儿进的货,这不是也替你们将名声打出去了? 这一笔账是不是也能好好算算?横竖咱们也不是一锤子买卖,这不是一向合作得愉快,只是希望下回大婶儿可莫要再如此计较了,咱们直接爽快些好。” 两个人一番客套说好,那妇人离开,女子也转过身来,待看清面前的人时,也不由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连忙右腿后退一步,就要行大礼。 长宁连忙笑着道:“我这是偷偷儿出来的,你若是如此,岂不是反倒暴露了我的身份?” 高盈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僵住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行礼下去。 还是长宁先笑了,“好了,你起来吧!我难得在外头竟然遇到了熟人,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她说着转脸看着眼前的绣坊,有些惊讶地挑眉道:“这是你开的?” 高盈连忙上前请她进去,“哪里的话,公主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哪里还有这个钱开这么间绣坊?这是我…… 一个朋友开的,如今我在这里帮忙,也算是在这里安身立命了。” 长宁闻言,脚步不由一顿,“安身立命?那……陈大人呢?他到底也是朝廷正经官员,难道竟让你一直在此处不成?传出去,岂不是对他的官声好?” 高盈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心里难免还是泛起一丝苦涩,但很快就一笑带过。 “看来他这果然是又重回官场了,也挺好,到底努力了那么多年,若是真不能再当官了,也着实可惜。” 长宁听着这话越发觉得有些不对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发生了什么?” 第920章:放弃吧 高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对正在屋子里忙碌的女子道:“林妹妹,我有客人到了,那批绣线的价格已经谈妥,晚些时候会过来签合同。” 林若曦回过头来,她并不认得长宁长公主,只是见她身上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不过以高盈以前的身份,认识什么样大小姐都再正常不过,也就不以为意,笑着点头道:“没事儿,你好好跟你朋友叙叙旧,签合同的事儿,我来就好了。” 长宁长公主像是进入了一个新世界一样,好奇地打量着这绣坊的一切,很是新奇的样子。 高盈便也随口给她介绍了几句。 待听闻这绣坊是一对母女开的,长宁更是惊讶,“这民间的女子,到底是比咱们这样的人更自由自在一些。” 说话间,便到了高盈的屋子里。 长宁一打量,便发现了她极大的不同。 品味自然还是极好的,只是从前那种精致的感觉没有了,有的更多的竟然是生活气。 “你这间屋子,进来就叫人觉得想一直待下去。” 高盈亲手给她泡茶,闻言便笑着道:“那我便当这是公主的夸赞了。” 长宁环视了一圈,到底还是好奇道:“你与陈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宫里头,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个聋的,我只知道你家里的事儿之后,大家都疏远了你,也听说陈大人受了点儿影响。 但是那会儿太子着实有些过于敏感,我也有心无力,你知道我在宫里的处境的。” “公主能有这份心就已经很不错了,”高盈连忙道,“树倒猢狲散,原本就是这世上的常有的事儿,我也已经习惯和接受了,至于我和陈润余……” 提起这个人,高盈忽然感觉恍若隔世。 当初那样那样鲜活的喜欢,日夜惦记在心尖儿上的人,好像忽然间就面目模糊起来。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一次开口,长宁长公主就一直安静地等在一旁,没有催促。 这让她心生感激,得以平静地将所有的事儿娓娓道来。 没有任何个人的情感,只是将两个人之间的所有事情,平静的叙述。 末了,高盈笑着道:“从前父母总说,门当户对,我觉得这是他们迂腐,是他们势利,到如今才知道,这是前人多少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 长宁脸上不由浮现怅惘的神色,“可是当初……你那样喜欢他,我还以为,你最终能嫁给他,便是实现了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高盈无奈笑道:“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同公主一样的想法,以为我会很幸福很幸福。 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幸福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可能有的时候,坚持了错误的方向,对它越执著,就会距离所求的所谓幸福越远。” 两个人到底是从小就认识的,长宁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叹息了一口气,“那你现在……” “公主不觉得现在我很好吗?” 长宁一愣,疑惑地看着她。 “如今我不用在乎自己的地位,名声,利益,也不用在乎将来要嫁给谁,能成为几品夫人,更不要担心成亲后可能会面对的所有事情。 我觉得……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你看,我吃的饭,穿的衣,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我自己买的,我用我这双手挣来的。 最要紧的是,眼下我做的这件事情,我做的这份工,我很喜欢,也才发现,原来我在刺绣这一件事情上,实际上是有天赋的。 有的时候我一副大一点儿的作品,甚至可以卖到上百两银子,这种感觉,就是从前我母亲给我一间铺子,我也未曾这般高兴过。” 长宁不是很理解,但是看着她眼底闪着的星星点点的光,她觉得她感受到了。 只是她仍旧不能理解,“所以,你真的将陈大人放下了吗?你们……毕竟曾经是夫妻,我也曾经真切地看到过你对他那般在意。” “公主,这世上,没有哪一个人是真正放不下的,就比如我的父母,若是真论起来,这世上还有比父母更爱我,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人吗? 我没有孩子,所以我不知道对孩子又是怎样的一种羁绊,可是如今我父母他们回了老家,我发现,我甚至常常不会想起他们。 对于我的母亲,我都可以离得开,那么其他人又有什么离不开的?所以,最重要的那个人,始终应该是自己。 自己高兴了,觉得生活得自在了,那就是真的自在,真的满足,若是将对生活的重心放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便是失去了自我。” 长宁看着她,心里被这一番话触动了,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有自我吗? 高盈见她面色有异,这才想起了她的心事。 一时不由有些后悔。 如她们这样的人,所谓的自在,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儿。 若没有重大的打击,怎么可能做得到。 就比如她,若非家里的变故,怎么可能会如现在这般生活。 而长宁长公主与她又有些不同,她是皇室的公主,这一套枷锁锁在她身上,怎么可能摘得掉。 “公主就打算这样一直等下去?” “他也还未成亲啊!”长宁转向她,眼圈儿蓦然红了,“若是他成亲了,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自然该放弃的。 可是他没有,他收到了我的信,通过叶容时的口告诉了我,我便觉得,至少,她大概也是有心的吧?“ “若是有心,为何不提起?”高盈立刻问道,“你的身份摆在这里,这种事情,甚至没有办法自己去争取的,如今文家与东宫的关系,开这个口可并不难啊!” 一句话就戳到了长宁长公主的痛处,她的眼泪漱漱而落,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何他一点儿回应都没有给我,文家人也常进宫,可是没有人来看过我。” 有了与陈留那段感情的经历,高盈对她与那位姓文的将军的事儿,并不看好。 “公主,你等不起,我看,要不然还是放弃吧!” 第921章:主动与被动的区别 长宁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高盈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这话或许不应该说。 可如今她什么都不是,今日能坐到这里,都是因为曾经一起玩过的交情,所以她还是开口道:“放弃吧!有的时候,一些执著的念头,留在回忆里,未必就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因为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执著到了最后,反倒发现自己的坚持,最后是个错误。” 长宁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不能接受高盈的这个说法。 高盈便叹了口气,“以你的身份,不嫁人是不可能的,既然都有勇气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勇气,直接找一个能善待你的人,然后跟陛下或者殿下开口呢?” 长宁终于反驳出声,“不!我不能接受其他人,不能!” “只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罢了。”高盈又叹息了一句,却让长宁长公主彻底崩溃。 她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臂弯里,不住地抽泣着。 尽管现在没有人想起她,或许那个人也懒得在意一个还没有嫁人的姑母。 可是那一日终究会到来,最后的人是那个人的可能性能有多少? 不管是迫于外头的言语,又或者是刚好有什么机会出现,那个人终究还是会将自己嫁出去。 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的婚事,被拿来大做文章。 至于将要嫁的那个人是谁,没有人在乎。 她也就只能被动接受。 这便是高盈说的主动与被动的区别。 可是那一日终究还是没有来,说不定…… 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高盈如何看不出她的想法,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那般执著。 只不过,相对来说,自己比这位公主还要幸运一些。 她还有父母,纵然父母不理解自己,甚至未必能支持自己,可最终还是因为对自己的感情,而替自己筹谋。 她得偿所愿,嫁给了那个她心心念念想嫁的人。 只是站在过来人的立场上,她打从心底里觉得长宁长公主着实没有必要受这样的委屈,经历这种和自己一样的事情。 在高盈眼里,经历过了那段婚事之后,这世上所有的感情,都不值得信任。 至少…… 如眼下长宁长公主和文小公子的,与当初她那般飞蛾扑火的单向感情,又有什么区别。 但同时,看着如此的长宁长公主,高盈未免也想到了之前的自己。 良久,在长宁渐渐安静下来之后,高盈还是开口道:“要不然,你就给自己一个期限。” “期限?” “嗯,你自己设定一个期限,设定一个你能坚持的最后的期限,若是在那之前,他还是没有任何表示,你们俩之前的关系还是路此时这般,那你就放弃。” 长宁惊讶地看着她,“可我……” “不要说你愿意一直等,你没有那个条件,你的处境身不由己,若是你一直等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太子随随便便给你指婚,到那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你喜欢他没有错,但是在此之前,你也是你自己,你也是长宁,你这一辈子也同其他任何人一样,没有区别,你也会走到耄耋之年,公主,人总不能为别人活一生吧?” 长宁有些茫然,可是高盈的话她听懂了。 所以她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无奈道:“这好难啊!” “当然是难的。” 高盈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若不是家里忽遭变故,她也未必会清醒。 若高家还一直有权有势,她甚至还有可能会用其他的手段来逼迫陈留就范。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最后两个人成为一对怨侣。 高盈拍了拍她的手背,“公主你用心去想我说的话,想想你最有可能会面对的结果,那么……就不难了。” 长宁一想到自己将被随便指婚给一个她可能根本就没有见过面的人,就忍不住想要发抖。 她咬了咬牙,终于艰难道:“好!这一次,若他能在滇南凯旋而归,必然会接受朝廷的嘉奖,入京是必然的,如果他仍旧不开口的话,那我就放弃。” 才说完,人就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 高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这样想不就对了吗?你看,你已经迈出去那一步了。” 长宁却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可抬眼间,看到高盈眉眼间的平和,内心忽然间就好像被人轻轻抚过一般。 “阿盈,你现在真的觉得幸福吗?” 高盈回答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幸福。” 长宁笑了笑,她知道高盈说的是真的。 这一次出宫之后,长宁长公主很久都没有再偷偷溜出来过。 高盈也不知道自己对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有没有起作用。 但是这一次碰到长宁,她才猛然想起从前的许多事,许多人。 这才想起来,她与过去的时光,似乎已经割裂很久了。 细算下来,也不过就是半年而已。 怔怔细想间,外头林若曦在喊她,“阿盈,如意坊的钟府来人催了,你那幅和合二仙屏风还要多久?你先把手头其他的事情分配下去,先把这个绣出来。” 高盈回过神来,挑开帘子,就看到林若曦正在一面扒拉算盘珠子,一面记账,竟然还一面与她说话,难为她顾得上。 阳光自旁边的雕窗隔扇透过来落在她的身上,显出几分宁静的味道,偏生那噼里啪啦的算盘响却成了独奏曲。 于是这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味道陡然间扑面而来。 高盈不由一笑,她本来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 林若曦正好抬头,看到她这一笑,不由疑惑,“你笑什么?” “我是这样瞧着,林妹妹着实美得令人心动。” 谁知林若曦闻言却是愤懑地叹了口气,“可别说了,简直要被烦死。” 谢文鸢便从隔壁屋子里走了出来,笑吟吟道:“这有什么好烦的,那来求亲的人多,说明你招人喜欢。” “可我一个都不喜欢!”说这话的时候,林若曦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里竟然有几分谢思华的味道。 原来是为了这回事儿,高盈也不由抿唇而笑。 第922章:看一看又不防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间铺子背后有人的事儿,周遭大家伙儿,心里都是清楚的。 只是有些消息门路广的知道是与首辅家是亲戚,因而那些心思玲珑的,便起了些心思。 一个商女,但凡好一点儿的门户,都算是有资格娶的。 眼看着这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就是一直会下金蛋的鸡,娶到林若曦,这门生意不就成了家里的进项? 最要紧的是,林若曦本来就是个大美人。 做生意哪里有不抛头露面的? 正是花样年纪的少女,不但人聪明,头脑灵活,身上还没有半点儿生意人的铜臭味,反倒带着些文人身上才有的书卷气。 打从这铺子一开张,便难不被人注意到。 就是那些挑剔的有些年纪的女性街坊,在面对她荦荦大端的待人态度,也难免生出几分好感。 谢文鸢也不是那等因为出身就自觉地高人一等的人,因而眼见着女儿如此受人欢迎,只有高兴的劲儿。 哪怕知道女儿都看不上,也不影响自己挑女婿似的快乐。 “不喜欢就慢慢看嘛!这世上男人那么多呢!京城的年轻后生也不少,说不定就有你看对眼的。” 林若曦闻言不由跺脚,“娘,你不是说了,我这出来,便不管我这成亲嫁人的事儿么?” “是不管啊!”谢文鸢认真道,“我又没要求你去相看什么人,更没有接了谁家请的媒婆上门,这还不算履行了我当初与你说的话?” “那你为何跟那些人出去听戏喝茶?” “你这话好生过分了,你娘我操劳了半辈子,这边儿交交朋友,与人家往来往来也不行了?你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给我养老的么?” 林若曦气得两颊通红,最后冷哼了一声,低头接着扒拉算盘珠子去了,“我懒得跟你说。” 谢文鸢却显得很是得意,转脸便对一旁的高盈道:“阿盈啊,我跟你说,今儿我见着那戚家的三公子了,诶,你还真别说,别的我不知道,但是这相貌还真没有吹牛。” 眼看着那么林若曦扒拉算盘珠子的声音越来越响,高盈只好笑着道:“谢姨,你昨儿不是说想做一身杭绸的短袄?昨晚上来了一批料子,我带你去看看,有几样稀罕的,你选了,我让阿圆给你做,这头一茬儿还得先穿在您身上才说得过去嘛!” 谢文鸢知道她这是在给女儿解围,便笑着点头道:“还是阿盈知道孝顺你谢姨,走走走,你帮着我一起看看,你眼光好,倒是给我们老夫人选几匹送过去,我也许久没有回去看看了。” 这倒是真的,自从做了这么个决定之后,谢文鸢虽然与老夫人之间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但是真正回去的次数却不多。 当初做出这个选择,于她而言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可是自己做决定,迈过去了那一步,也就完成了。 但是这不代表谢家人都能接受她这个决定。 谢文鸢不是别人,那是谢老夫人的亲生女儿,是谢家三兄弟的亲姐妹。 这样的身份竟然自甘堕落,选择成为一名商贾,这如何也叫人难以接受。 更何况,在这个什么事儿都论门第的世道上,这事儿若是提起来,对于谢家人来说,脸上也颇有些没有光彩的意思。 谢文鸢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但是心意已决,到底还是搬了出去,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生活着。 只不过,这几日时常听到人谈论起宫里那一位还能活多久的事儿。 不免想起自己的母亲如今年纪也着实大了,如今同在京城,却如此避而不见,等有朝一日想要见却见不到了,大约难免要后悔。 因而,纵然知道自己这回去,必定得不到从前的待遇,可还是想要去看看一看。 余氏倒还好,一向是个温柔娴静的性子。 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面上从来都不会表现出来,见到谢文鸢也仍旧客客气气的,“小姑来了。” 安氏却显得有些阴阳怪气,“哟!小姑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听说小姑和外甥女儿开的那个铺子很是赚钱,平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的,还以为再没有时间来咱们家里坐坐呢!” “大嫂说笑了,”谢文鸢心里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安氏如此言语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儿,“母亲健在,又离得这么近,若是不过来看看,岂不是有违孝道,除非母亲和兄弟们不叫我进门。” 安氏被她这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她如今为了谢温华的前程,平日里行事已经十分注意分寸了,所以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纵然心里十分不舒服,却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小姑子才在开玩笑,谁家兄弟会拦着姐妹不叫来看老子娘的?” 说完两只眼睛往上一翻,便扭着身子往一旁去,“你们这几个,我是是怎么说的?都说了这条路,客人一进来就看的到,一定要注意打扫干净,不要偷懒。 瞧瞧瞧瞧,这些是什么?落叶都看不见啊!还有看看这棵树,都快枯死了,也不会叫人来换吗?” 这分明就是祸及众人,大家伙儿心里也都门儿清,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顶嘴,一个个地低声应着,转而做鸟兽散。 对于安氏那有些指桑骂槐的话,谢文鸢也不放在心里,只管往寿安堂去。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齐氏。 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齐氏如今的打扮看起来比从前可要素净了不少,连带着人都显得老气了几分。 倒是旁边的梁妈妈,一眼就叫人看出来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谢文鸢才意识到,前面那人竟然真的是齐氏。 姑嫂两个人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了,这会儿再见面,竟然感觉有些陌生了似的。 倒是齐氏先开口,“小姑来了?听说你在外头开了铺子,倒是让我意外,许久不见,一切可都还好?” 第923章:被认同的重要性 这话从齐氏的口中问出来,到底是怪异得有些离谱。 谢文鸢却抛不下自己的教养,仍旧客客气气道:“倒还不行,只是忙碌了一些。” 齐氏便随意地点了点头,显然也并没有听到心里去,“去见老夫人么?” “是。” 两个人便随意聊了两句,各自分开了。 纵然如此,谢文鸢还是觉得诡异的可怕。 有心想要找个人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却发现在谢家好像她根本没有什么人可以问得到。 倒是谢老夫人见着她的反应最正常。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哪怕最开始确确实实不大赞成,可不管什么事情如何重要,终究不及女儿本身重要。 大概是想开了,这会儿见着谢文鸢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有些想娘了!”谢文鸢倒是回答得十分直白,“这几日天气又好,也暖和了不少,我们铺子里进了一批不错的杭绸料子,特意带来给你您选一选,看看做几身什么样的衣服才好。” 顾老太太便叫申妈妈拿了过来,随意翻了几页,便指了几个纹样,“我倒罢了,到第一把年纪了,哪里还要那么多好? 倒是你这几个嫂子,既然来了,便让人叫她们也选一选吧!” 眼见着谢文鸢垂下眼,便又补了一句,“就说是我说的。” 加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如今谢家的三位太太显然都对姑太太这样自甘下贱的选择不满,她还拿自己这做生意的事儿到人家面前。 哪怕是所送礼,人家也能选择不接受。 可是老夫人这么一句话,就只说明了一件事儿,老夫人允许了,赞成了,而且还要给她撑腰。 哪怕心理建设做得十分强悍的谢文鸢也不用红了眼睛,“娘……” “何至于!”谢老夫人端起茶碗用了一口茶,“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你姑娘都比你出息些,你还要在我跟前哭哭啼啼不成?” 谢文鸢便立刻收起了情绪,笑着道:“只是我这大一把年纪,竟然还要娘来替我筹划,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倒也不用这般装模作样,”谢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故意道,“你以为旁人见了我,问一句,你那女儿和外孙女儿怎么在街上开了间铺子,你叫我怎么说?” 谢文鸢便有些讪讪的,“到底还是给家里添麻烦了。” “麻烦自然是添了麻烦,但是道歉愧疚倒也不必,”谢老夫人手里摩挲着上次谢文鸢叫人送过来的荷包,脸上的笑意柔和了些,“但是自家人的麻烦便不叫麻烦。 这男儿出去考功名做一番事业,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庇护家人么? 你是他们的妹妹,你一个女儿身,又进不得考场上不了朝堂,难道还指望你来做这些? 他们这一天天的在外头当这个官那个官的,难道还护不住你一个当妹妹的?你就算是去要饭,那也是他们几个人的妹妹。 你父亲临终前,就是放心不下你,还特意叮嘱了他们三个,三个人可是答应的好好的,难不成现在因为你没在那林家了,你身上就没有谢家的血了不成?” 谢文鸢想到过自己今日回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冷脸和难看。 也想到过母亲到底会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可是怎么样都没有想到,这会儿竟然会听到母亲这么一番话。 “娘……” “好了!”谢老夫人将手一摆,“方才呢,那是好听的话,接下来这难听的话,你也得要受着。 你这三个哥哥都不是那等没有良心的,眼下可能会又怕怨你怪你,但是总不至于真的不管你。 可所谓管,也不能说将你所有一切都周周全全的,眼下你如此选择,可有想到若曦丫头的将来。 如果她嫁人生子,又会选择什么样的人,家世门第,你真的完全不在乎了吗?” 这一点,谢文鸢早就已经与女儿有过深刻的探讨,她轻声道:“只要姑娘自己真心愿意,哪怕是嫁个寒门,我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姑娘有自己的想法,又有能力,饿不着自己。” “好!”谢老夫人听到这番话并没有意外,大概是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更清楚她在经历过与林家的纠葛之后,是怎样的一番心思。 “那么,”她便接着道,“你可有想过若曦丫头的孩子们,如此的选择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到那个时候,你都未必还在世,她的孩子将来接触到的是温哥儿他们那一代的孩子,那原本生在一处的血,也都便淡了,你又如何想?” “方才娘你说哥哥们不会放着我不管,我心里着实感动,可是这世上,各人各人的缘法,当年有人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有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见任何事情都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从头开始未必就是不好,因为他前头还有许多的可以走,他也能遇到一些别人遇不到的选择,不到最后那一刻,谁也不能替他说这是好还是不好。” 谢老夫人对于女儿这番反驳的话,并没有生气,反倒像是有几分欣慰似的点了点头,“你如今才算是真正的成长了,你有这样的想法和胸襟,这很好,也说明你当时决定搬出去,做你现在的事情是你自己深思熟虑且义无反顾的选择,那我便没有什么好嘱咐的了。” 谢文鸢到这个时候才算切切实实地松了口气,得到父母的认同和支持,大概是这个世上所有孩子都期待的一件事儿吧1 不论他年纪有多打字,不论他能力有几何。 谢文鸢笑了,笑得毫无负担,显得十分轻松闲适,“既然这样,那我往后可要常常过来。” 谢老太太一脸不耐烦道:“我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唠嗑儿,再说了,我是没有意见的,但如今是你嫂子们当家,她们有没有意见,我可说不好,我也不能次次都维护你,不然叫她们寒了心,不孝顺我了怎么办。” 这话终究是玩笑话,谢文鸢却笑得十分开心,终于才想起来要问:“怎么……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二嫂?” 第924章:尴尬 谢老夫人便笑了一声,“你这话说的稀奇不稀奇,你都叫人家二嫂了,在你娘家碰到你二嫂,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么?” 谢文鸢便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谢老夫人看着女儿的表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几个人啊!就是这一点不好,遇到事儿,总想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儿,我一个老太婆哪里知道?你二哥觉得一直让妻子待在屋子里不出来不大好,这不就让她多出来走动走动么? 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身体又不好,终日里闷着也容易闷出病来。” 谢文鸢便明白了,这是谢云苍的意思。 纵然不大能理解,可自己二哥做事儿从来都不是那种不顾后果的人,既然是他的安排,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倒是谢老夫人忽然问道:“林家那边后面就再没有消息了?” 谢文鸢不知道母亲怎么就说起了林家,可还是老老实实地笑着道:“还能有什么消息?我与林季岩已经没有半点儿关系了,林家还能对我说什么? 不过深哥儿倒是说自己对这一科很有把握,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举办,若是顺利的话,他也能来京城,我们母子倒是能再见了。” “深哥儿如今课业繁忙,不怎么来信吧?” 说起儿子,谢文鸢到底心里存了几分愧疚,更多的却是思念。 便叹了口气道:“倒不是课业繁忙的事儿,这孩子一向孝顺,即便再忙也不会忘记给我写信的。 只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即便是写了信,路上也容易丢,经常是几封信才到一封,我们娘儿俩的信里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即便没丢,也来得慢。” 谢文鸢说着便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混乱什么时候才能好。” 抬眼却看到自己母亲正若有所思,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娘?” 谢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含糊一笑,“倒是有段时间没见深哥儿了,我心里也怪想他的。 琅哥儿也许久没回了,就是你大侄儿,这会儿也走了,谁知滇南的事儿,竟然也被抽调过去了,据说是那文家公子亲自点的名,你大嫂也因为这事儿,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若是方才说了什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事儿谢文鸢还真不知道谢温华出征了,不由大吃一惊,“怎么没有人跟我说一声,我好歹也去送一送。”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道:“都说这一仗必胜的,他们这些世家子都是过去捡功劳的。 可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大侄儿纵然是个机灵的,但到底没有真的去过这样的场面,我这心里着实有些担心得很。 “母亲你忘了,还有二哥在朝堂上呢! 他可是当朝首辅,若说谁最了解这场战事的情况,还有人能比得过他么?若是温哥儿这回去会发生什么事儿,二哥必然会阻止他。 他既然没有开口,那便说明,问题不大,说不得回来就升官儿了,这才多大的年级,已经是五品官身在身上了,等回来带着军功回来,将来要当大将军也说不一定。” 虽然知道这是宽慰之语,可到底还是让谢老夫人心里舒坦了一些,“但愿是如此。” 有了和母亲的这一段对话,谢文鸢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再加上谢温华的事儿,出来的时候,看到安氏在看到自己之后翻白眼,也没有觉得生气。 “大嫂可有看得入眼的料子?我让人给你送来。” 一向喜欢占人便宜的安氏这会儿却是淡淡道:“多谢小姑一番好意了,我最近没甚心情穿着打扮,你倒不如问问你另外两位嫂子。” 余氏笑了笑道:“小姑和外甥女儿的眼光着实不错,眼下京里时兴的样式,你们这里都有,却还有两匹我见都没有见过的,可着实精美非常,少不得厚着脸皮向小姑讨要一二了。” 安氏闻言便“切”了一声,带着丫鬟一副看不惯的样子走了。 余氏只好含着歉意地笑了笑,“你大嫂的性子一向如此,你莫要多想。” “我还能不知道么?” 姑嫂两个说了会儿话,这才分开。 倒是往颐和堂去的时候,谢文鸢有些迟疑。 却没有想到齐氏并不在里头,而是恰巧从外头回来,看到她时便笑着道:“小姑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这么一问,是因为方才让送的册子没有送到她手上? 齐氏便看了一眼院子里自己的丫鬟,待听到丫鬟转回的话之后,便笑着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难为小姑费心想着。 既然过来了,不如进屋一块儿坐会儿聊聊天,咱们姑嫂两个也着实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 谢文鸢一直不大喜欢齐氏,又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这会儿怎么可能会愿意真的进去跟她聊什么天。 齐氏一眼就看了出来,便笑着道:“小姑倒是显得比其他人实诚一些,这不愿意进我的屋子,都挂在脸上的。” 谢文鸢顿时好一阵尴尬,只好道:“不是不愿意进屋与二嫂闲谈,只是这会儿时间不早了,铺子里约了一批货,得我亲自去交接。” 这么随口找的理由,却让人没有办法勉强。 齐氏轻轻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我也留了,小姑自去忙吧!等下回来,记得留点儿时间与我坐坐。 如今我这颐和堂着实冷清得很,难得来个活人,我便忍不住想要将人留下来坐坐,好像这样也能叫我这里添点儿人气似的。” 这样的话题谢文鸢可是半点儿不感兴趣,有些话对方自己说可以,她跟着附和,就显得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因而便随口敷衍了两句,匆匆结束了话题之后转身就走。 才走出去两步,就听到齐氏忽然又在背后道:“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她与小姑的关系最好,看上去才像是一对亲母女,如今小姑可知道她在大同怎么样了?” 第925章:了无意趣 谢文鸢面色一僵,脸上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她转过身淡淡地看着齐氏,“二嫂从来也不在意颂华丫头,怎么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问起了?” 其实同样神色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来,“也就是忽然想起,随口问问罢了。” 谢文鸢随意点了点头,“那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等她身影彻底不见了,梁妈妈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齐氏欲言又止。 齐氏见她这样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梁妈妈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然后过来扶着她进去。 齐氏显得有些不大自在,“大概是上了年纪了,如今在这府里走走,倒是觉得陌生得很。 从前总觉得这里人太多了,一个两个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如今竟一个个的都不见了,就三房那个丫头,现在也不大出来。” 梁妈妈便笑着道:“姑娘们都走了,剩下个六姑娘没了玩伴儿,自然也就不大出来了。” 齐氏便又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道:“四丫头怎么就这样没了呢!” 谢荔……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想起这个名字了。 她生母原本是齐氏跟前的丫鬟,后来抬做了姨娘,也是为了跟其他女子打擂台。 生了个谢荔之后,基本上就没得过宠,每日里也不过就是守在齐氏跟前,指望如此能让母女俩的生活好过一些。 她这般讨好着齐氏,养得谢荔也成了个只知道讨好江淑华的性子。 若江淑华的身份没有发生变化,她或许也确实能讨好了主母,得个好前程。 可谁知道世事如此难料,最后竟然会发生这么多让人猝不及防的事儿。 齐氏想起那些年,不由叹了口气,“虽然我一向看不上她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但好歹多年来,在我跟前也算乖巧。 原本想着,给她找个家风还算清正的偏房嫡子,或者正房庶子,谁知竟是这般命运。” 梁妈妈便又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笑着道:“这世上的事儿,何曾由人说得准的?以老奴看,太太若是觉得没什么事儿,不如打听打听京城有哪些合适的大家小姐。 虽不知咱们哥儿什么时候回来,但是这一回来,事儿可就要立马操办起来的。” “我不是说了么?”齐氏挨着窗边坐下,如今能出去了,再回来,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她出了一会儿神,才接着道,“琅哥儿的亲事我不过问,由着老夫人和他父亲去费心。 合着他们俩总不能害了他,我只管在一旁看着就是了,也省得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这话此前齐氏说过,梁妈妈只当她是赌气,或者是为了让谢云苍将哥儿弄回来,才故意这么说的。 毕竟自家太太的性子,梁妈妈是最了解的,对于自己儿子的婚事怎么可能会这般好说话? 可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齐氏竟还是这般说,可见是真心的了。 “太太这话说的也是,”梁妈妈笑着点头道,“那太太只管在家里等着含饴弄孙了,说话间,说不得就要添小孙子了。” 齐氏却只是淡淡一笑,显得并没有什么兴致的样子。 梁妈妈心里清楚,实际上自家太太如今这是无所适从了。 从前是家里的管家太太,事事要操心,件件要过问,一天到晚没有个闲暇的时候。 后来出了事儿,老爷也将这管家理事的活儿拿走了,可那会儿还有个江淑华。 太太将她当成命根子似的,一门心思都在替她筹划,自然也心里忙碌。 可如今…… 纵然能踏得出去这个门槛,却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娘家…… 经过此前的事儿,谢家和齐家的关系依然不睦。 加上齐氏听闻后来齐家还常常入东宫和江淑华往来,便更清楚,自己不能再和娘家搅和在一起了。 清醒过来,看清了很多事情,包括从前自己与齐家之间的关系。 想到之前她还想过让儿子娶内侄女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以自己娘家的做派,到时候说不定儿子都要给拖下水。 娘家去不得,孩子们也不在。 府里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自己能参与的事儿。 从前在京中往来的那些太太夫人们,她也没有那个脸面再去交往。 若是问起,自己要怎么说? 更何况,这么长的时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恐怕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岂不是就看旁人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么? 更何况,但凡是从前关系不错的,谁不知道她对女儿的疼宠,若是有那些不长眼的问起来,她又要如何作答? 所以,齐氏眼下发现自己能踏出颐和堂之后,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如此一来,整个人都好像蔫了。 失去了所有活力。 梁妈妈便提议道:“今儿瞧着天气好,不如老奴陪太太外头逛去?这许多时间一直吃着府里的饭菜,人都吃腻味儿了,听说京城又开了几家新馆子,咱们尝尝鲜去。” 齐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梁妈妈却又道:“从前总听旁人说起,哪里哪里的菜好吃,太太您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除了旁人家的邀请应酬,极少有自己出去的,整日里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如今好容易得了空,不去岂不是辜负了? 再者,眼看着桃花儿就开了,咱们往别苑里去住住,赏赏花也是极好的,没事儿的人一身轻,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如此潇洒舒服的日子,可不是谁能都能过的上的。” 见她说的有趣,齐氏倒是当真难得的生出了几分心思来。 “还记得那年老太太带着咱们一群人去别苑儿,她们姐妹几个还下去捉桃花鱼呢! 眼下这群年轻人不在,咱们倒是可以去看看。” “可不是!”梁妈妈立刻附和道,“那时候姑娘少爷们年轻,在外头也不大顾着规矩,咱们可不能同他们一样,但是可以让人准备好钓竿,咱们钓鱼去!” 第926章:姐妹想称 齐氏动了念头去别院小住的时候,江淑华也得知了谢府里的动静。 “可有说是为什么?” 明月摇头,“未曾。” 江淑华盯着外头看了一会儿,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疑虑,但是齐氏能出来的消息还是极大的鼓舞了她。 谢家到底还有一个齐氏在。 只是她了解齐氏这个人,看起来十分要强,但是偏生又很爱面子。 关键的时候,想不清楚,不知道上进。 最要紧的是拿到谢家的话语权。 “我让布置下去的人,布置了吗?” “放心吧主子!”明月笑着道,“如今谢府内宅虽然管得严了许多,但是咱们联系的都是多年的老人了,从来都循规蹈矩的,府里也不会多问,如此行事,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江淑华这才放下心来,“那眼下就只能等了,等她那头的动静,看来我还得想办法出个宫。 如今这宫里的事儿都是我在过问,想要走动一下,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每天都有许多人过来回事儿,还有各处的调度。 更何况,裕丰帝的后宫虽然没有什么人,也都是些安静老实的。 但终究都是活的,保不齐今日这个人有点儿什么事儿,明日那个人又忽然怎么了。 这些突发的情况,都要她来拿主意。 她思考了一会儿,目光忽然落在明月身上,“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明月一愣,“主子是说……” “你如今可不是我的跟前的宫女,你是有名有姓的卢宝林,若有一日我身体不适,让你帮着照看一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且这段时间,殿下不是已经见了你两回了么?想来其他人不会不服,殿下也不会不许。” 明月很想拒绝,有些事儿一旦沾了,就有风险。 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儿。 只是在江淑华的面前,哪里有她拒绝的余地。 好半晌之后,还是只能点头答应下来,“主子安排,奴婢只管听就是了。” 江淑华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但是又觉得如今以明月的身份,这般颐指气使稍稍有些过了。 她便又放柔了声音,“你如今伺候着殿下,在咱们这儿也是个正正经经的主子了。 我瞧着殿下对你也算有心,将来还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依我说,倒不如咱们姐妹俩好好合作。 将来这大启后宫,只咱们姐妹俩的天下,岂不快哉?你跟了我也有这么久了,不至于那般信不过我吧?” 明月连忙否认道:“主子这话如何说起?奴婢……” “你看看你,我不是说了么?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你我也只管姐妹相称就行,”说着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哦,对了,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你身上那药? 放心好了,既然都将你当姐妹了,我难道还能不信你吗?这药又不是没有解药。” 这话让明月的眼睛陡然一亮。 但她还没有开口,就听到江淑华笑着道:“但眼下时机不对,最是要紧的时候,只等那一日到了,我必不会再叫你受什么牵制。” 明月嘴角为不可见地抽了抽,只好笑着道谢,“主子必然能心想事成,奴……” 话说到一半,眼见着江淑华脸上的表情,便又转了口,“妹妹到时候一切便都要仰仗姐姐了。” “这就对了!”江淑华脸上的表情略显轻松,“慧敏郡主那儿也没有动静了?” 明月轻轻摇头,“没有了,这几日殿下忙着去凌霄观,只是派人去郡主府上送过几次东西,倒是没有亲自过去。” 江淑华“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些人啊!就真的只能推一下,才能走一步。” 明月在心里思索了一会儿,便有些忧心道:“最近殿下对东宫诸位都不大热络,虽然见过奴……见过我两回,却也只留宿了一回,其余便是在姐姐你这儿留了两回,其他便没了。 倒是对那位郡主十分上心的样子,奴……我实在有些担心,且谁都知道慧敏郡主从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万一……” “没有万一,”江淑华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种十分的自信,“入宫自然是要入宫的。 但是入宫之后,能不能留下来,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事儿我可是已经告诉她了,她若是还是要一头扎进来,那咱们就走着瞧。” 实际上关于太子无法生育的事儿,却是让慧敏犹豫了。 太子到如今也不过就是两个女儿,眼看着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等到了四十岁,岂能不叫人诟病? 眼下是因为朝堂混乱,舅舅虽然无法理事,人却还在,所以谁也顾不到这上头。 万一当真即位了,滇南的战事一平,大荣那边再稳定了,大启,不定也得定。 到时候难道还不会有人提起么? 眼下看来,六皇子七皇子,太子是没有那个勇气和胆量直接干掉的。 这两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到时候若是再起点儿什么心思。 这个皇位,太子能坐得稳么? 到时候她哪怕是贵为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没有后嗣的皇后…… 慧敏郡主着实不敢冲动。 她能嫁第二次,难道还能嫁第三次不成? 且自己是得知了太子有那样的心思之后,才动的这个念头,难道后来的人也能有这样的心思。 不! 老六和老七,本质上还是和三皇子一个阵营的,且三皇子死了之后,太子对这两位的打压可不少。 自己作为太子的人,岂能被善待。 没有人知道,在经历了那几年的毒害之后,她已经没有办法生育孩子了。 但这都不是事儿,只要胆子大一些,什么事儿不能摆平? 她原本想的就是靠着裕丰帝坐稳太子妃的位子,再一举得男,还能生下嫡长子。 可现在得知太子竟不能生育,到时候他弄出个孩子来,岂不还是个祸害? 这种祸害,可是能直接催人命的! “郡主!殿下又叫人送了一对儿百灵鸟过来,纯白的一对儿,瞧着甚是喜人,郡主要不要出来瞧瞧?” 丫鬟含笑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慧敏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 第927章:嫌隙 “这是第几回了?人可来了?” 丫鬟见她并不如何高兴,也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脸上的笑容便慢慢地收敛了下来。 “是殿下跟前的公公送过来的,说是殿下这几日在忙着滇南的战事,平日里抽不开身,让郡主心里莫要介意。” “呵……”慧敏郡主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也拿来糊弄我?” 虽然说没有入宫,也与太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是并不代表慧敏郡主没有留意太子的动向。 更何况,她本身就与凌霄观保持着联系。 “舅舅是有大造化的人,凭他也去学?” 说的是对灵教的信重。 丫鬟不敢吭声,就沉默地站在一旁。 慧敏郡主看着便有些不悦,但这不悦不是身边丫鬟带来的,她这会儿也不想迁怒,只冷声问道:“四皇子都带着人出去快十天了,六皇子和七皇子就没有什么反应?” 丫鬟如何知道这个,对于她这个问题自然讷讷不能言语。 慧敏越发觉得焦躁了,当即便挥了挥手,“下去吧!问清楚了再来回我。” 赵嬷嬷却是随即走了进来,她最近精神头不大好,一茬儿一茬儿的事儿,弄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尤其是最近长公主问起慧敏郡主和太子的事儿,她竟然无可应答,而郡主明显也疏远了她许多。 她这才惊觉是自己的态度太过于强势,让郡主感觉到不快了,这是给自己提醒呢! 赵嬷嬷一进来,脸上便堆满了笑意,“这段时间有些事儿缠住了,倒是有日子没来跟郡主唠唠嗑儿,方才在外头听到有百灵鸟儿的叫声,凑过去一看,哟,着实好俊的一对儿,声音也机灵。” 这是没话找话了,慧敏就坐在那边闲闲地抬了一下眼皮,表情都没如何变化,“嬷嬷若是喜欢,便带回去养吧!我对这些东西一向没有什么耐心的。” 虽然说是才来,但是方才路上已经听到人讨论了,这是太子送给慧敏郡主的,她怎么能拿回去?” 当即便笑着道:“这都是小姑娘家喜欢养的东西,我一个老婆子拿过去做什么!不过郡主这气色看着不错,可见底下这群人伺候得还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慧敏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赵嬷嬷见她这不咸不淡的反应,便觉得十分不自在,但是想到长公主的来信,心里又不免着急。 便又笑着道:“郡主一个人在这里,公主到底难免担心,老婆子我到底年长,看着郡主您长大的,心里总是希望能帮着公主多照看照看你。” “那就劳烦赵嬷嬷了。”慧敏郡主这才笑了笑,说的话却还是十分客气,与从前那种随意截然不同。 赵嬷嬷便问起了正事儿,“如今路上信息不通畅,滇南的战事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公主才知道。 但是她人在外地那么远,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想让郡主帮着打听打听。” 听到这话,慧敏挑了挑眉,略一沉思,便笑着道:“母亲是想要知道什么?既然能给嬷嬷你来信,怎么不直接问我? 就我手底下的那些人,都还是母亲给我选的呢!说起来,这些人也可以直接给母亲汇报的呀!” 果然,问题还是出在这儿。 “郡主这话可就错了,”赵嬷嬷连忙道,“别人不知道,我看着公主长大的,还能不知道公主的心思? 那些个人是公主给您的不错,那是她作为母亲对您的一番拳拳爱护,给了您那自然就是您的人。 都说忠仆不事二主,哪里还有去给公主汇报的道理?也不是公主不来信问您,是公主听闻郡主最近事儿多,知道我老婆子成日里没什么正经事儿,这才问的我。” 话倒是说得好听,慧敏在心里淡淡地讥讽了一句,却没有回答赵嬷嬷的话,而是问起另一桩事儿,“此前母亲不是说要让哥哥上京么?怎么如今又没有动静了?是打算什么时候来?” 赵嬷嬷原本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可眼下见慧敏是这样的一个反应,哪里还敢说? 当即便笑着道:“原本公主是见郡主不愿意去那边儿,想着您一个人在京城,到底不方便,毕竟如今陛下身子也不大好,连个照看您的人都没有,这才想着叫小郡王过来,兄妹俩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实际上,长公主是听闻了滇南战事,心里着实有些气闷。 这样好的机会,说不得就是将儿子推上去的重要节点。 那个四皇子算个什么东西,从前裕丰帝眼睛里都找不出个影子的皇子,威望甚至还比不过自己儿子。 他都能去,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儿子去? 眼下两线作战,滇南这边的事儿,就不能有一点儿闪失,那个老四过去,就是当个吉祥物,还能捞一捞功劳。 可他一个没有用的皇子捞功劳有什么用?将来太子还能让他拿到什么实权职位不成? 但是自己儿子就不一样了,他只是个郡王,太子不用防备他,而且若是女儿真的入了东宫,儿子还能不受重用么? 赵家眼下虽然没有吃挂落,但是和太子的关系到底微妙,岂有自己这亲上加亲的姑母来得可靠? 长公主心里多少有些气恼,这样重要的消息,女儿竟然没有及时传给她。 而从赵嬷嬷的口中,她也知道了最近女儿的怪异之处。 不过就是小姑娘家又犯了轴了,暂且给她一个台阶下,让赵嬷嬷先去探探口风。 而赵嬷嬷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绕到这上头来,慧敏郡主就直接点明了。 一时间难免有些失于应对。 慧敏也不是看不穿她此时的心思,竟是半点儿没有生气,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嬷嬷别紧张啊!我就是这么一问。” 赵嬷嬷连忙笑着道:“郡主说笑了,老奴没有紧张,只是想起公主,有些感慨,已经好些年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公主了。” “嬷嬷这是想回去了?” 一句话就让赵嬷嬷破了功,连忙道:“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罢了。” “嗯!不过母亲说得没错,我一个人在这里也诸多不方便,那便叫哥哥来京吧!” 第928章:转了口风 赵嬷嬷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着慧敏郡主。 明明从前面的情况看,慧敏郡主根本就不愿意长公主插手她与太子之间的事儿。 说到底就是不乐意用自己的婚事去帮衬娘家。 这帮衬娘家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小郡王么? 赵嬷嬷只当她是介意母亲为了哥哥算计她的婚事,所以也不大敢再提这事儿。 哪里知道慧敏郡主这个时候忽然就转了口风。 见赵嬷嬷如此狐疑的样子,慧敏不由笑了,“嬷嬷这是什么反应,上回您不是还一心想让哥哥来京么? 怎么这回换我提出来,你就这般惊讶的样子?可是这样有什么不妥?还是说母亲又有了新的想法?觉得哥哥来京城不好了?” 赵嬷嬷连忙道:“哪里的话!公主一颗心都在你们兄妹身上,如今一个南一个北,顾此失彼总有照顾不到的,心里不知道多着急,这会儿既然郡主想要叫小郡王来,老奴自然也是高兴的。” 慧敏便笑着道:“也是该来了。” 倒不是为了什么照顾她,而是慧敏担心裕丰帝没多久了,不管怎么说,长公主究竟是裕丰帝的妹妹,若是临终前,身边都没有个真正贴心的人,到底也太寂寥了些。” 至于自己那个不大聪明的哥哥,来了之后是不是真的能如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在京城混出个什么样儿来,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如果她真的入了东宫,娘家体面些,对她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是将这样的坎儿迈过去之后,心里反倒平和了许多。 “那……老奴现在就给公主写信?” 慧敏淡淡地“嗯”了一声,“写吧!既然你写,那我也就不管了,你替我向母亲解释一下,最近的事儿实在是多,没时间与她多说什么。 既然哥哥要上京,想来母亲也是要跟着一起来的,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也是一样的。” 连赵嬷嬷自己都没有发现,道这会儿慧敏对她说话已经越来越习惯命令的口吻。 从前那般的尊敬和亲近,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等她走出门去的时候,似乎才忽然察觉到这样的变化,转过头,却知道一个神色淡淡的少女。 郡主似乎变了许多。 赵嬷嬷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一点。 而这样的变化,她甚至都没有及时察觉到。 慧敏郡主忽然在这个时候转过视线,接触到赵嬷嬷脸上疑惑的神色,不由挑了挑眉,“还有什么事儿么?” “没有了。” 就这么一眼,看上去也没有如何重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嬷嬷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并不是那种让人恐惧的冷,而是一种全然的冷漠和陌生。 好像这一刻,慧敏郡主的眼睛里,心里甚至灵魂里,并没有任何人。 等赵嬷嬷走了,屋子里就恢复了安静。 如今的慧敏郡主跟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随意往前凑。 实在是太过于喜怒无常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郡主忽然间就不高兴了,也不知道她会因为什么不高兴。 可是若你刚刚好撞上了她的不高兴,那就基本上等于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好日子到头了。 慧敏自己并不是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她不在乎。 所有这些人都只是蝼蚁而已,蝼蚁的心情为何要在乎。 只是她有些不能接受的是,忽然有一天她竟然也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蝼蚁。 只要舅舅过世了,只要那个继承者不是如舅舅这般的宠爱自己,那么她就……不再享有从前的那一切。 这让慧敏觉得很难受。 大概,这也是一种由奢入俭难吧! 慧敏也怀念从前的自己,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是她无法得到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去肖想的。 哦,不,还是有的,比如萧钰! 那个男人! 她一直在肖想,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也似乎注定不能得到。 萧钰…… 萧钰啊! “钰哥哥……” 慧敏轻声呢喃着出声,语气里有她对于旁人从来没有用过温柔。 可是就连这样温柔的呼唤,她也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因为她甚至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男人了。 钰哥哥,这辈子,我都得不到你了,但是我现在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呢! 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我能感觉到你当时的感觉了。 慧敏轻轻地笑了,也不知道大同那边的战事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他们再见会是在什么时候。 会不会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太子妃,甚至是皇后了呢? 想到那个场景,慧敏忽然间有些期待了起来。 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因为那件事情不能确定的话,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下这么大的决心真的去嫁给太子。 一个没有儿子的太子,一个没有儿子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帝和皇后,下场何其凄惨? 难道她要让萧钰看着她那般凄惨的样子吗? 一想到这里,慧敏就觉得心底都在发颤,绝对不可能! “来人!” 小丫鬟颇有些战战兢兢,虽然服侍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对于这位郡主也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 如此语气,如此神态,显然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 偏生这个时候只能是她进来伺候,可别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眼前的这位郡主了。 慧敏一眼看出了她的紧张,对此不以为意,“我不大喜欢旁人如此模样,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今儿没有处罚人的想法,所以,老老实实地做你的事儿就好了。” “是!” “去将那个人给我请过来。” 小丫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那个人是谁,当即便急匆匆地去了。 她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那个东西。 可结果,竟是事与愿违,第二次了,第二次她将那人找过来。 竟然都是为了太子。 只不过上一次与其说是为了太子,不如说是她太过于寂寞和无聊,眼看着有好戏,不去凑个热闹简直说不过去。 但是这一次…… 她可真真切切是为了自己。 来人没有那么快,对方的架子她是一清二楚的。 对于这一点儿特殊的癖好,慧敏觉得以自己如今的脾性,尚且能够忍受,所以她干脆慢条斯理地对镜梳妆起来。 倒是没有料到这一次,人来的很快。 第929章:求证 结识此人是个意外,但是没有想到后面竟然会有那么重大的发现。 更没有想到,自家兄长的病真的就在他的手里好了。 “今儿到的倒早,怎么不用三催四请了。” 对方是个中年男人,留着八字胡。 可是慧敏丝毫不介意,仍旧穿着自己身上那身家常的衣服,坐在妆镜前慢条斯理的梳妆。 似乎这算不得是什么事儿。 对方显然也很习惯,一双眼睛虽然不怎么老实,却始终没有往不该看的地方看。 实际上,慧敏是真的不大在意,当初那样的事情都发生了,眼下让别人看着她梳妆算什么。 “郡主命格非凡,如今眼看着就要成为贵人了,小人在如何不识抬举,也该知道在这个时候,过来烧一烧热灶。” 慧敏没有转头,只是在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挑眉笑着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半身大的水银镜将身后的人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慧敏很喜欢如此漫不经心的观察。 “小人到底是混迹江湖的,在江湖上混,旁的不要紧,最要紧的就是消息要灵通,不然什么事儿等自己知道的时候,热乎劲儿都过了可不行。” 慧敏嗤笑了一声,对于这种说话不置可否。 “郡主此番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嗯!”终于,将最后一笔画好,慧敏郡主由着一头青丝在脑后散乱着,慵慵懒懒地靠在罗汉床上,“想来这事儿别人不知道,你却未必不清楚。” “郡主尽管吩咐,小人早前就已经说过,能得郡主的青眼赏识,是小人三世修来的福气,若是能替郡主做点儿什么事儿,那着实是小人的荣幸。” “从前一天到晚地听着别人的奉承不觉得如何,眼下过了这几年,我们长公主府的热气儿没了,如你这样的话,倒是听的少了,今儿听着竟觉得耳朵里舒服。” “只要郡主喜欢,那也是我们的造化了。” 慧敏只是笑,好半晌才道:“旁的我也先不问,就问你一句话,你若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那咱们才好接着往下说,若是你在我面前弄鬼,那……咱们的对话也可以直接到此为止了。” “郡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小人对郡主如何,郡主还能不知道,您只管问,只要是小人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看着对方谄媚的样子,慧敏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至少这人还愿意如此谄媚自己。 她笑了笑道:“东宫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一句话就将对方给问懵了,“郡主,这……这可不是说笑的,东宫可是皇宫,这皇宫里的事儿,我们这些跑江湖的哪里敢去瞎打听。” “好了,以后就不要再踏进我这郡主府了,我也懒得与你多说。”慧敏脸上看不出什么怒意,只是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来人……” “诶!别别别!”那人立刻抬手制止道,“郡主,这可真的是犯法的呀!小人只是个跑江湖的,这上头也没有人罩着,郡主问的话,小人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就敢那样痛痛快快地承认了,说不得就是一家人的脑袋了。” “你少来,”慧敏仍旧是那样淡淡的语气,似乎并不如何在乎的样子,“上次你似乎跟我说过你是光杆儿一个,根本就没有父母妻儿,哪里来的一家人。” 那人便讪笑了两声,“郡主的记忆还真是好。” “不用废话了,直接说吧!东宫里的事儿你了解多少?里头是不是有你的人?可曾做过什么?” 这一句接着一句,将男人也有些问懵了,抬眼看向慧敏郡主的眼神露出了几分胆怯的味道。 这个模样倒是将慧敏给逗笑了,认识这么久以来,她还是头一回在此人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说吧!”慧敏换了个方向靠着,脸上带着笑意,“认识谁?” “说起来,也不算是认识,她接触的是我底下的一个徒弟,至于是谁,郡主肯定知道的,如今在东宫还算是有些名气的那一位。”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原本以为江淑华只是谢家的一颗弃子而已,倒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实力。 要知道眼前这个人,包括他背后的一系列的人,她可是费了极大的劲儿才挖出来的,而且还是动用了长公主府的力量。 不然她只会当对方是个普通的跑江湖的臭卖药的。 那江淑华是怎么做到的? 那人一看慧敏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连忙道:“这江良娣啊!别看她出身不高,在京城也没有什么靠山,但是着实是好大的手笔。 郡主也知道,我们这群人在京城里混来混去,为的还不就是钱么?她肯给钱,而且又说话算话,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有了一些往来。” 说完他立刻又摆手道:“但是郡主放心,我这个人可是很有分寸的,纵然对方是东宫的贵人,没有到那一步的相识,我是什么都不会给的,不过就是一些市面上流通的一些药罢了。” 这话倒是让慧敏皱了皱眉,“你就没有给过她一些真正厉害的东西?” 男人仔细想了一会儿,“有倒是有,但是也算不上真正厉害,不过就是一瓶子毒药,我们那边的青头大蜘蛛炼出来的,一些组织严谨的帮派中常常用来驯服有能力但是又不怎么听话的底下人。” 慧敏的眉头便皱紧了,“只有这个?” 江淑华是蠢了才会将这样的东西用在太子身上。 前头已经有一个赵月蝉了,她难道还非要将自己的一条命搭进去不可? 所以,这所谓的药必然是用来来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的。 难道…… 根本就是江淑华在故意误导自己?好让她打消入东宫的念头。 想想那个人的性子,以及她从前做过的事儿,这似乎也并非没有可能…… “有没有问你要过给男人吃的药?” 慧敏郡主这话问出来,男人脸上的表情就有些玩味起来。 “只管回答有没有,心里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不喜欢。” 第930章:如何会坐不稳? 有些女人霸道起来,也是不容许男人多说一句话的。 慧敏就是这样的人。 也相处过几句,当初给小郡王治那身上的蛊毒时,可没少与她打交道。 知道这位是远远超过旁人的大小姐脾气,所以立刻便收回了方才的表情,认真点头道:“这倒是真的没有,也不知道这位江良娣是天生性子谨慎还是如何,那些用在男人身上的药,是真的没有拿过。” 这越发让慧敏开始怀疑江淑华的话是真是假。 可是这事儿终究关系到自己这一辈子接下来的路,她不得不慎重一些。 才要再问什么,外头的丫鬟匆匆进来禀告,“郡主,华阳夫人来了。” 要说如今慧敏还在乎谁,母亲长公主自然算一个,裕丰帝也不必说,除开这两个,也就是一个华阳夫人了。 毕竟这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一位长辈。 而华阳夫人又是极在乎裕丰帝的一个人。 不管她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在乎,还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感情。 横竖慧敏在她身上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而对面的这个男人又给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干脆挥了挥手,“回去吧!有事儿我在找你。” “郡主今儿找我就是为了这么件事儿?” 着实有些太过了吧! 慧敏笑着道:“如何?觉得这样跑一趟,累着你了?” “这倒是不敢,”那人连忙道,“只是小的还一直以为今儿能来给郡主效力呢!” “你若是有这份心,我还能忘了你不成?将来有的是你效力的机会。” 毕竟这也是他发为数不多自己母亲并没有掌控的人脉之一。 说话间华阳夫人就已经进来了,当看到她的闺房里有陌生的男子时,还吓了一大跳。 慧敏却不以为意,直接让人走了,然后才起身往另一边的桌案前坐下,“姨奶奶怎么今儿想着过来坐坐? 正好昨儿人家送来一盒茶叶,我还没有开过封,您是尝惯了好茶叶的人,替我品一品,看看着送我茶叶的人是不是真的对我有那份孝敬的心。” 她这般言笑晏晏的样子,倒是让华阳夫人有些狐疑不定。 但她还是忍不住朝方才那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又看了一眼对面显得有些衣冠不整的慧敏,皱着眉道:“那人是谁?看着也不像是个太监。” 慧敏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着道:“姨奶奶你在想什么?不过是一个我的手下,放心,打死他眼珠子都不敢乱飘的,你就不用替我操那么多的心了。” 虽然这么说让她放心了一些,但是华阳夫人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既然你打算进东宫,有些事儿就该多注意一些。 往后若是真的有人翻这个出来攻讦你,你可如何是好?太子也未必是个能容人的,这些年来在你舅舅跟前装得那般忠厚老实,结果看看这两年他做了什么。” 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华阳夫人敢在这个时候还在自己跟前抱怨太子的不好之处吧! 哪怕是自己的母亲,当初觉得太子如何如何不堪,这会儿也不会在她面前说起了。 无他,担心让她对嫁给太子失去了兴趣。 “放心吧!姨奶奶你也不想想想,若我真的要嫁给他,难道还以我这个慧敏郡主的身份嫁过去? 就是他同意,这天下人也有的说嘴了,谁家的太子妃是个再嫁的寡妇?” 华阳夫人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这话倒是说的不错,我都忘了这一茬儿了,那是打算换个身份?” “身份自然是要换的,”慧敏郡主给她斟了杯茶,这才笑着开口,“我这身份一换,谁还能拿我这会儿当郡主时的事儿来诟病么?” 这话让华阳夫人彻底放下心来,称赞道:“从前我总觉得你不够稳重,遇到什么事儿总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如今竟也会想后头的事儿了。” 聪明是真的不大聪明。 但是再不聪明的人,在遇到变故的时候,总能学到点儿东西。 这是华阳夫人心里真正的想法。 只是面对眼前的少女她不会将这个话说出来罢了。 “你可想好用什么身份了吗?太子可有替你谋划?” 慧敏手中茶盏里的茶水微微一荡,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才开口问道:“姨奶奶你是见过许多事儿的人,要不然您来与我说说,觉得我这嫁给太子,是对是错?” “自然是对的!”华阳夫人毫不犹豫地开口。 “这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为了自己,想想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谁才能够给你,如此一想,你心里还会犹豫吗?” 这样的想法,实际上是与慧敏不谋而合的。 可问题是,这样的谋划如今的前提却出了一点儿问题。 “若是这个位子注定坐不稳呢?” “如何会坐不稳?”华阳夫人立刻反问,然后看着慧敏认真道,“坐不稳你也得坐稳,想想你的条件,想想你从小到大的环境。 男人,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终究逃不过一个‘色’字,只是有的人藏得深,深得有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直到遇到那个能挖开他层层伪装的人,一旦触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更多的则是自己太早就已经认识到这一点,而你我接触到的这样家庭和阶级的男子如何可能会委屈自己? 所以三妻四妾,所以满院子都是女人,留着一群女人在自己的后院里,为了他一个争来斗去你死我活。 真正聪明的女人,心里始终明白,她的对手不是那些其他的女人,而是那个男人。 只要得到了那个男人的心,哪怕没有任何名分,她也终将立于不败之地,慧敏,你是我见过最有可能成为那样的女子的人,只要你愿意。” 慧敏没有想到华阳夫人竟然会给她这么高的评价,下意识地就反问了一句,“我真的可以?” “当然!只要你肯放下心里的那个人。”华阳夫人最后竟然还是补了一句。 第931章:你这是听说了什么 她心里的那个人,旁人不知道,华阳夫人还能不知道么? 当初可是为了她,还特意跑去宸王府找了谢颂华的。 因而面对华阳夫人,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也瞒不过去。 所以她显得很是坦然,“姨奶奶,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说得如此轻松随意,反倒不像是假的了。 只是这样的转变,还是让华阳夫人十分意外,她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人总要长大,也总要对一些东西妥协,这个道理在我很小的时候,您就教过我,可能您自己都忘记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在我的心里扎了根,忽然有一天,我想起了这句话觉得十分有道理,然后就放下了。” 这自然是托词,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如此说出来,就是显得很能让人信服。 华阳夫人果然因此而感到很高兴,“就是应该如此,没有哪一个女人应该被哪一个男人困住,记住,你永远是你自己的主人!” 这样的话,华阳夫人倒是从来没有如此直白地说过。 但是这一次,她如此说,慧敏竟然感觉到了触动。 她看着面前的老人,笑着道:“姨奶奶您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您从前的事儿,眼下听到您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您是不是在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什么。”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经历过什么?”华阳夫人反问了一句,“更何况,我那个时候还是在那样一个环境里,经历着动乱的世道,注定会发生一些安稳时候没有的事儿。 但是那又怎么样?许多人都成了过眼云烟,可是我还在,那我就是胜利者,所有人都只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说得如此豪情万丈,与她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大相称。 慧敏忽然想起裕丰帝对她的态度。 也是,若真的是一个没有任何野心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让一代帝王对她如此尊敬和维护。 只是…… 她的情况到底与华阳夫人所说的又有些不一样。 面对面前的人,慧敏竟是难得地打开了心防。 “其实姨母听错了,我不是对我自己没有信心,我是对太子没有信心。” 华阳夫人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可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她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你这是听说了什么?” 慧敏沉默,没有立刻回答。 华阳夫人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没道理,也就是老六和老七还有些实力,但是那些都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即便还残存了一二暗中的势力,却也太过于单薄。要不然就是还有旁人?” 她嘴里在问,却已经开始自顾自地盘算起来了。 “虽然说最近这段时间,到处都有些不大安生,但那也只是那些贱民不安分与现状,想要借此机会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改变改编命运罢了。 要说他们真的敢反了朝廷,呵呵……” 华阳夫人冷笑了一声,“真当人人都是太祖皇帝呢!就算是太祖皇帝,那也并非是在如此环境中成事儿的。 如今大启虽然已经出了些问题,可远远还没有到彻底乱了的地步,这个时候若是谁真的想反,就纯粹是在找死。” 这样的分析是对的,可是始终都没有说到她心里的那个点儿上。 “六皇子都已经生了第三个儿子了。” 就在华阳夫人还想再一次宽慰她的时候,慧敏却忽然开口道。 “你这都还没有嫁过去就替太子操心起这样的事儿了?何至于这般积极?再说了,眼下这样的情况,谁还能顾得上这个。 等你嫁过去了之后,好好努努力,争取替太子生下嫡长子,那才最好。” 华阳夫人见她能考虑这个,便当时她实际上已经打定主意了,心里也就放下了心来。 “依我说,京城里这些朝廷大员的府上到底有些不大妥当,一来这些人家里到底有几个姑娘,众人都是一个门儿清。 到时候互相打听一下,便什么都出来了,纵然明面儿上不好说什么,私底下也难免讨论。 且这会儿太子也没有完全拿到主动权,另外的那些宗室里头就更不要说了,那是要闹笑话的。 其他便是地方上的,京中这些人不明实际情况,到时候说不得要闹出来,最终的平息就只能是选秀女入宫了。 你这才去就来了一群的竞争者,到底不好。” 她竟然已经开始盘算起慧敏将要利用的身份了。 单看华阳夫人如此热切的反应,慧敏便犹豫自己知道的那件事情到底该不该告诉她。 “所以,我今儿来也是为了这事儿,为了你来的,我想着,要不然你干脆落到我娘家的名下算了。 如今我娘家也没有什么人了,且一直都在老家,并不如何出现在京城,家里的情况到底如何,这边人都不知道底细。 但是身份又摆在那里,我的后辈入宫当太子的太子妃,又有什么不可以?如此一来,你反倒能与我更亲厚些,你瞧着意下如何?” 这话说出口,慧敏原本已经十分想要吐露的事儿,哪里还能说得出口。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华阳夫人竟然是打了这个主意。 对于她来说,这自然是最好的。 她没有子女,这一辈子都未曾成亲,裕丰帝一走,太子对她如何,还真不好说。 最多是怕外人说嘴,给她一个荣养的地方。 但是到底会不会真的上心,却是实在不好说。 宫里拜高踩低的事儿见多了,华阳夫人如何能放心? 所以在听到慧敏将入宫的事儿,立刻便跑了过来。 方才那一番话也不过就是随口一提,实际上早就已经想到了,慧敏会换身份入宫。 想到她今日过来与自己说的话都是设计过的,慧敏就觉得没有意思的很,更觉得整个人生都没有什么意思。 心里的紧张和担忧自然也没有开口的兴趣。 面对着华阳夫人期待的眼神,慧敏脸上的笑容多少显得有些疲倦,“这事儿姨奶奶觉得是由我说了算么?” 第932章:真的也能是假的 华阳夫人一愣,看着她有些不解,“这是你的事儿,旁人还有谁能做你的主不成?” 她说完便发现慧敏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华阳夫人便立刻明白过来了,“你是说太子有自己的想法?” “姨奶奶,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背后的娘家都是太子的外戚,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太子会选一个什么样的身份给我?” 华阳夫人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她的娘家早就已经式微,甚至根本没有人在京城,虽然因为自己的缘故,在地方上也很是得意,可这如何能与京中这些世家大户相比。 慧敏说的没有错,若她是太子,自然也会希望自己太子妃的娘家身份显赫,至少是在政务上能与自己配合的人选。 那么自己的娘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选择的那一个。 人的情绪变化就是这么快,方才还觉得十分亲切的人,因为一个念头,便生出了疏远之意。 甚至这会儿看到华阳夫人脸上的失望时,心里还隐隐地生出了畅快之感。 “不过,太子对姨奶奶一向尊敬有加,不如您将这事儿在殿下跟前提一提,或许他愿意采纳您的建议呢?” 华阳夫人连笑都笑不出来,若是太子能给她这样的体面,她又何至于担心裕丰帝驾崩之后得不到妥善的安置? “你说的也没错,太子也有太子的考量,”最终,华阳夫人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咱们到底是内宅妇人,我倒是忘了今后你的身份是关系到朝政的,如此重要的事儿,如何能由咱们来决定。” 慧敏便幽幽地叹了口气,“此事还没有说定呢!谁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不过今儿姨奶奶您这特意跑过来如此开解了我一番,我心里终究是好过多了。” 华阳夫人看着她的脸,尚且有许多话想说,可是都说不出来,还能说什么? 她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已经落空,此时听到慧敏说什么都觉得兴致缺缺,对于她这番感激的话,更是没有什么感觉。 便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事儿,我自然会第一时间想着你。”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这个语气似乎有冷淡,便又笑着道:“今后你若是出息了,可也不要忘了姨奶奶。” “姨奶奶这话是怎么说的?”慧敏脸上的笑容灿烂,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如今我去宫里,也就只有您那里才能坐坐了。” 到底还是的了一句能听得过去的话,华阳夫人便不再做停留,起身告辞。 慧敏看着她略有些佝偻的背影,这才惊觉,华阳夫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是了,她是舅舅的姨母,甚至都已经过了古稀之年。 这样的年纪,还这样担心,着实有些让人不能理解。 慧敏在心里有的没的随意想着,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方才与华阳夫人的对话。 虽然对于她此次过来的真正目的,着实有些失望,但是她说的一些话,却十分有道理。 甚至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儿。 江淑华与自己说的那件事情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的? 等到了东宫,她再仔细查查这事儿的前后始末就是了。 就算是真的,难道就不能给弄成假的么? 只要知道的人都死光了,那真的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没有人知道的真相便不是真相。 最重要的是,眼下除了这条路,她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小丫鬟再一次进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郡主,厨房下晚膳已经备好,您是现在用吗?” 对于吃东西这件事情,慧敏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致。 好像这世上的山珍海味,全都已经吃过了。 小时候倒是有一段时间偏爱各种各样刁钻的美食,舅舅对她是真的纵容,竟然让人去请了各地有名的厨师过来,轮流给她烹饪。 但凡是喜欢吃的,厨师都能拿到赏赐。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人,大约是很难再对什么美事儿起兴趣。 因为这个缘故,慧敏对于用膳这事儿,也一直都显得兴致缺缺,甚至不大想动手的样子。 府上厨房下的人以及伺候她用膳的人每日里都战战兢兢。 好在如此前慧敏所说,她今日似乎心情确实不错,闻言只是摆了摆手道:“不吃了,今儿有事儿,要出去一趟。” 贴身伺候的丫鬟急匆匆而来,不由抬眼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郡主,这会儿天已经黑了,还要去吗?” 慧敏闻言也跟着看了一眼天上的繁星,笑着道:“自然是要去的,这大晚上才有气氛呀!” 丫鬟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多问,“郡主这会儿要去是哪儿,奴婢这便让人备车。” 虽然如今天气已经回暖,但是晚上还是有些寒凉。 慧敏让丫鬟忙活去了,自己仔仔细细地在衣橱里挑选,最后选了一件掺了金银丝线绣着凤穿牡丹的大红色披风。 一改平日里的漫不经心,这会儿她对于丫鬟给自己梳头的方式有许多的意见和要求。 也直到这个时候,伺候她梳头的丫鬟才意识到自家主子本身就是个打扮的高手,不管是发型的设计与身上衣服的搭配,还是全身上下所有首饰的整体与灵动。 怪不得先前给郡主梳头的丫鬟都已经不知道换了几个了,大概想要得到郡主的赞赏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这倒是让丫鬟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等所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天上的星星倒是闪烁得有些过于明亮。 慧敏上马车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一眼。 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了细微的变化。 一旁的丫鬟还在等着,见状便也跟着抬头看,却只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今天的星星真多、真亮,也是真好看。” 慧敏却是喃喃了一句,“曾经有一个人与我说过,过满则亏,这样漫天的繁星,并不是什么吉利的征兆。” 第933章:她自己的意思 丫鬟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主子忽然就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 还不等问出口,慧敏就已经进了马车。 大概是今晚的星光真的好看,又或者是今日的天气对于平日里来说,着实暖和了许多。 因而这夜里的夜市竟显得有些过于热闹,似乎众人都已经忘记了滇南的战事,忘了大荣还正在与大启交战。 慧敏撩开车帘,目光随意地从周围人群中划过,脸上的表情始终有些不咸不淡的味道。 这些底下人的生活,到底有什么好过的,她不知道,但是她也打从心底里的不想知道。 “郡主,这个时候过来,恐怕要等人呢!上次咱们过来,那伙计问咱们要不要在店里留个位子,咱们没留。 这会儿……要不要直接报郡主的名儿?” 丫鬟说这话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正是凌霄观旁边那一家如今颇有名气的酒楼,以炙牛肉闻名。 她来吃过一次,也就那样而已。 这会儿看到丫鬟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由笑着道:“我确确实实觉得只是一般,着实不值得专门在这里留个号。 更何况,这是我的意思,与你有什么关系?不必如此紧张。” 丫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慧敏竟然会这么好说话,顿时喜出望外。 然后就听到慧敏笑着道:“更何况,我今日不是来吃东西的。” “可是郡主的晚膳都还没有用。” 慧敏根本就不理会自己的这个丫鬟,扶着其他人的手下了马车,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径自往凌霄观而去。 这个时候凌霄观还没有闭观,见到他来,门口负责通报的两个小灵师十分机灵,“郡主这会儿是要见圣女吗?” 慧敏郡主却是随意道:“我对你们的圣女没有兴致,只是今夜心里有些事儿,想要求个结果,所以,想来见见你们师父,他可在?” 那两个小灵师闻言一时语塞,互相看了看对方。 年纪稍大些的胆子也大一些,便端出个笑容来,“郡主也知道的,我们师父寻常不见客。 平日里也就是宫里头有召才会忽然前往,其余时间都有自己的安排,这些我们底下人也不知道。 这会儿师父究竟在不在,我们也不清楚,实在是没法回答郡主。” “那就是在了,”慧敏二话不说就直接往里面去,脸上那样自信的表情,让人根本说不出反对的话,“是你们带我过去呢?还是我自己找?” 面对慧敏郡主,这两个小灵师哪里敢阻拦。 最要紧的是,如今裕丰帝眼看不行了,国师眼下的风光还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相应的凌霄观威信也在逐步下降。 将来如何,暂且还不好说。 同这种皇亲国戚打交道,自然就只能有多低调就保持多低调了。 偏生这又不是个讲规矩的主,这俩人更不敢拦,因而就直接让慧敏郡主闯了进去。 “郡主,郡主您等等,我们这就进去通传一声,若是师父正在修习,这会儿进去打扰了他老人家,我们可就罪过大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着的,慧敏便冷哼了一声,“那就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小灵师连忙点头哈腰说了几句好话,急匆匆地就往里头去了。 到这会儿,慧敏郡主反倒好像不急了,只是慢悠悠地在原地踱步,时不时看看天上的星星。 没多久,就有人回来了。 却不是国师,按道理来说,那位国师也不至于会出来迎接她这么个郡主。 在慧敏的意料之中,来的人是那位圣女。 圣女见到慧敏,仍旧同往日一样,眉眼间带着笑意,却依旧没有行礼,“郡主这会儿造访,着实没有预料到。 这些孩子们不懂事儿,若是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郡主见谅。” 慧敏摆了摆手,随她一起进去,“都是些跑腿的,我哪里有那个功夫和他们计较,不过说起来,你们这凌霄观的门还真难进,就是宫里,我也未曾这般吃过闭门羹。” “郡主说笑了,”圣女连忙道,“郡主是我们的贵客,只是我们灵门中人,到底与俗世有些距离,所以,不大可能如同其他人家那般,一直开门待客。” 对于这样的话,自然有些假的叫人懒得拆穿,所以慧敏也只是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旁的圣女像是没有听到她那声嗤笑似的,转而笑着问道:“郡主怎么会想到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听到这话,慧敏便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实不相瞒,我今儿是来见故人的,不过不是我的故人,而是圣女你的。” 纵然因为面纱的阻隔,慧敏看不到这位圣女脸上的表情,但仍旧能从她的眉眼间看到了一丝不自在。 这就对了。 什么圣女,终究还是凡尘中人。 这一次,她们并没有往圣女那间闺房一般的屋子里去,而是在庭院中闲庭信步。 “要我说,你也不希望那个人上去吧?” 慧敏这个性子,在觉得没有必要绕弯子的时候,往往直白的让人有些不适应。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很快就补了一句,“我说得是江淑华,我想你不大愿意看着她万人之上吧!” 圣女沉默不语,没有表态。 慧敏便笑着道:“咱们已经见过好几次面儿了,你要什么我一清二楚,我要什么你也知道得差不多,所以……没有必要再绕什么圈子了,你说是不是?” “那郡主今日过来……”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需要一个契机,仅此而已。” 圣女笑着摇头,“郡主有自主的机会上去,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忙。” “可是我希望你们帮我这个忙。” 这个话似乎有些绕,但是圣女听懂了。 纵然裕丰帝如今已经不怎么理事,可对于国师的信任却没有改变。 他的想法,国师一清二楚。 只要一道圣旨下来,慧敏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妃,连身世都可以一并解决了。 这就是为什么圣女说慧敏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忙。 而慧敏的这句话,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第934章:有没有神仙 一个受先帝遗诏上位的太子妃和一个天命所归的太子妃,在太子这里,哪一个分量更重,如今对于慧敏来说,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圣女看着慧敏的眼睛,“我想知道郡主所图是什么么?” “自然是这大启皇后的位子!” 慧敏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她,你肯定是当不好这个圣女,甚至于将来的国师的,难道不是吗? 这也是你为什么想要将我推上去的原因,既然咱们利益一致,没有道理不合作。” 如此直白的人,虽然说话经常让自己不适,可优点就是简单直白且清晰明了。 “好!” 圣女点头,“既然郡主已经想好了,我们也着实没有道理不听从郡主的安排。” “若是觉得这样说你们更能接受一些,那也无妨。” 圣女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和眉眼,带着她慢慢地转了出去,“有些时候,时机很重要,但是很显然,郡主总是那个好运气的人,总能遇到刚刚好的时机。” 绕了几道回廊,又出了两个院子,慧敏才发现这凌霄观的后面竟然还有一片杏林。 这么一整片的杏林,每一棵都差不多大小,树枝都成人手腕粗,全部是挖过来栽种下去的。 慧敏从来不知道,国师竟然喜欢杏树,记得从前的灵霄宫门前种的都是柏树来着。 这会儿杏花正开得热闹,粉粉嫩嫩的花瓣随着夜风起舞,在灯光下显得如梦似幻。 慧敏疑惑地看了一眼圣女,对方笑了笑道:“故人自在花深处。” 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还有这一出…… 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慧敏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一直觉得这一帮人就是装神弄鬼的,但是今天晚上…… 他们是如何算定自己会过来的? 又或者,是一直等在这里? 慧敏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地步入这片杏林。 大约是在晚上,这里的一切此时都显得朦胧非常。 很快她的身影就没入在了花影深处。 圣女站在不远处的月洞门处,看着那片树林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便有一个男子转了出来。 今日的国师仍旧穿着一身道袍,只是穿得是他甚少会穿得靛蓝色,在这样的夜色中,整个人都显得严肃了很多,同时也世俗了许多。 加上他那样年轻得不像是真的容貌,若非认识的人,甚至根本就会觉得他是某个世家公子。 “师父,其实徒儿还是没有如何明白,为何偏偏是慧敏郡主?她这个人……性子着实有些太难琢磨了。” 如今的慧敏,有些喜怒无常,而且做什么事儿,似乎都凭着自己的兴趣和喜好。 纵然有利益算计在其中,可是说不得因为一个什么事儿,就会立刻转变立场和想法。 这样的人…… 很难控制。 国师同她一起看着远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嗯?” 这个答案显然是圣女没有意料到的,在她的眼里看来,自己的师父一向算无遗策,怎么会有一天他会说“不知道”这样的字眼儿。 国师瞥了她一眼,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啊,不由笑了,“你觉得我是神仙吗?” 圣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个答案似乎很好笑,国师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些,却也更世俗了一些。 “这世上没有神仙,但是……”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但是有预示,也有直觉。” 越发听不懂了。 圣女自知自己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但是师父说的话,她听从是绝对没有道理的。 师父说的预示和直觉,自然与普通人的不一样,大概这就是师父的推算吧!” 如此,圣女就只担心一个问题,“那师父,我……若是真如您所料,太子立我为国师,而我…… 并没有师父这样的能力,也不能替他答疑解惑,或者修炼丹药,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东西,学就是了。” 在徒弟茫然的眼神中,国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上天选择了你,你就要相信上天的意愿。 所有东西都是可以学的,只有身份不可以,你注定是圣女,生来就是圣女的命格,那这个位置就只能属于你,在上天的指引下,你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按照正常的命运线走的圣女。” 这话显然给了圣女极大的信心,她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师父说的话。” “这是自然,这个世上,你只有相信我的话,你才能按照你原本就应该走的那条路走下去,不然,任何一条,都是死路。” 这些话,之前师父也影影绰绰地跟她说起过,但是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直白。 圣女心里有些激动。 这种被天选的感觉,着实太美好了。 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却获得了同旁人不一样的命运,这种好事儿,谁不喜欢? 而她如今要做的,仅仅是好好学习,养出如师父这般的从容不迫的气度。 因为她是圣女,她代表着上天的意志,她的一言一行,都应该与这个凡尘俗世区分开来。 就如同师父一样。 她心里如此想着,便又悄悄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国师,然后心满意足地在面纱下藏起了笑容。 国师离开之后没有多久,林子里的人就出来了。 太子看着空空荡荡的凌霄观,显得有些茫然,“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 慧敏也一样,疑惑道:“圣女明明就约了我在此处见面,没想到结果见到的竟然是表哥,圣女倒是不见了。” 虽然如此,两个人的脸上并没有焦躁或者不满,显得相当平静。 “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至于身份,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明日我再来找你。” 这大概也是慧敏的特殊对待,在她面前,太子并不会自称“孤”。 而一向十分自我的慧敏,这会儿却显得乖巧无比,对于太子的安排,没有一个字的异议。 但是,事情很快就发展的让人意外起来。 还没有走到郡主府,就看到那边灯火通明,有许多人在来来回回的奔走,显得很是慌乱的样子。 第935章:香消玉殒 “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慧敏皱了皱眉,还没下车,就被太子给拦下了,“我派人去看看,你先别下来。” 如此体贴,慧敏岂会拂了他的好意,当即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没有多久,前去探视的人就回来了,“郡主府里出了点儿事。” 来人说着话,目光便从慧敏的脸上扫过,看上去,有些惶恐和害怕的样子。 “发生了何事?”太子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可有什么人伤亡?” “其他倒没有,”来人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慧敏郡主,然后才咬着牙道,“只是听说今晚上郡主的心情不大好,在池子边散步的时候,不慎落水,所以……” 说到这里,前来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发白了,“没有来得救起,已经香消玉殒了。” 这句话他说得飞快,慧敏有理由相信,此时若不是自己的身份以及职责控制着他,他这会儿肯定已经跑远了。 就是太子这会儿脸上的表情也凝滞了一下,然后有些僵硬地看了一眼慧敏。 慧敏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作灵师打扮的男子静静地走了过来,“殿下,时候不早了,城里马上就要宵禁,您要送文姑娘回府,恐怕得要快着些了。” 这话说得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当事人。 太子立刻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文姑娘……” 就在这个时候,慧敏先反应过来了,笑着道:“殿下,不是您说好要送我回去么?虽然我们文家家风还算宽和,但这会儿时候着实不早了,再去晚了些,怕是家里的长辈要责怪的。” 她脸上的笑容看着有些奇怪的样子,太子愣了一愣,这才猛然惊觉,连忙看向外头的那个灵师。 对方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虽然有些不懂他为什么而笑,可是这样的笑容,又似乎说明了一切。 “好,去文府。” 说出这句话之后,太子并没有看慧敏,而是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他再如何愚钝,到了这会儿哪里还能不明白? 这竟然是国师的安排。 国师竟然会直接替他将这一切安排好。 这段时间以来,他许多的疑惑都从国师那里得到了答案,甚至身上一些不舒服的症状也得到了缓解。 最重要的是…… 他想到了那一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慧敏,终于放下心来。 旁人不可以相信,国师难道还不能相信么? 父皇当年的事儿,他比谁都清楚,若不是国师在,这个皇位早就已经没有了。 文家…… 文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朝中武将凋敝,除了一个宸王,根本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人才。 萧钰自然抛开不说,那是个特殊的存在,将来如何现在还不好说。 那么,文家这个崛起的武将世家,他就必须要精准地把控在手里。 更不要说,文家的女儿嫁给了叶容时。 英国公这块招牌就代表了世代的忠诚,拉拢了文家,就等于拉拢了英国公府。 此前因为叶瑾兮而与英国公府产生的龃龉,也能磨合一些。 最要紧的是,旁人不知道,但是他与文家都清楚慧敏并非文家的女儿,温家想要仗着手里的权利以及后宫的势力对自己的皇权造成什么影响也是绝无可能的事儿。 如此一来,武将这一脉便牢牢地掌握在了他自己的手里。 偏生江淑华不争气,若是能将谢家笼络在手,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慧敏对于这样的安排,也同样意外且还没有适应,不知道这是舅舅的安排,还是国师擅自做主。 文家她不是很了解,从前没有兴趣,后来也没有。 因而自己就这样直接去了文家,对于在他们府上的生活,多多少少有些心里没底。 两个人都在衡量分析着这件事情的利弊,也就都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到了。 太子终于开口,他看向慧敏道:“国师既然如此安排,就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知道你心里会觉得不大自在,但是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接你入宫。” 慧敏点头笑着道:“表哥就放心吧!虽然我确实没有在这样的人家里生活过,可好歹我也见过不少,更何况,眼下这一时的苟且,也是为了将来和表哥的长相厮守,我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 如此懂事的模样倒是和慧敏一贯的形象不大相符,不过附和太子的喜好。 如今他已经是这大启江山实际上的主人,还有什么人需要他小心翼翼地去呵护么? 他想起了赵明溪。 有些意外的是,太子这个时候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若是赵明溪还活着,又该如何。 他蓦然间反应过来,就算是赵明溪活着,他也不会再愿意同从前那样什么都听她的。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做什么事儿都要小心翼翼的太子了。 慧敏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件事情对于太子来说很重要,对于她来说同样如此。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来,就不会再有后悔的余地。 马车缓缓而行,很快就到了文府门口。 早就已经有人等在那里,看到他们的马车,一个婆子立刻冲了过来,“哎呀,五姑娘,太太都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您可总算是回来了,太太都快要吓死了,生怕您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儿。” 这个婆子自然是陌生的,眼见着对方如此聒噪,慧敏下意识地就觉得十分反感,想要呵斥。 但是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下去,转脸看了太子一眼,才笑着道:“不过是有些事儿耽搁了,殿下亲自送我回来的,还能有什么事儿么?婶娘也着实太紧张了。” 那婆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笑着点头道:“老奴也是这么跟太太说的,奈何太太着实太过于紧张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请进来吧!” 太子便看了一眼慧敏,轻轻点了下头,果真如同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似的,“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儿再见!” 第936章:文家五姑娘 慧敏郡主跟着那婆子进了内院,一路走到正屋,大概所有的女眷都在,所有人都用一脸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文老太太立刻从椅子上起了身,“郡……” “叔祖母,您喊我闺名就行了。” 这一句“叔祖母”喊出来,文老太太打算跪下去行礼的动作就顿住了。 也立刻明白了慧敏郡主的意思,连忙笑着道:“你这孩子,多少年没见,还是这般嘴甜,你父母教养得很是不错!” 然后便叫人看茶。 等这一圈儿的女眷都见过了一遍,慧敏才摆了摆手道:“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大家都累了,各自去睡吧!” 这一屋子的伯母婶娘闻言这才笑着各自退下。 屋子里就只剩了文老太太和慧敏两个人。 文老太太这才紧张道:“着实将我吓了一跳,原本凌霄观来人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跟我说笑呢! 直到听说外头果真看到了太子殿下的车驾,老身这才相信竟然是真的,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竟然真的来给我们文家当女儿了。” 这个说法着实有些稀奇有趣,慧敏笑着道:“我也得感谢温家愿意帮着我这一把,咱们啊!这最多便算是互帮互助吧!” 文老太太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 这根本就是个馅儿饼砸在了他们的头上。 他们文家原本是三皇子那一派的,一直都跟着温家混,就是如今自家这有了些出息的孙子,也是三皇子一路提携的。 最后临门一脚,竟然押对了宝,也算是走了大运。 旁人有不齿的,也有羡慕的。 可是只有他们文家人才知道这里头的心酸和惶恐。 虽然说是与太子关系好了,成了太子的人,可是一直以来,太子对文家都不咸不淡的。 只有这一次去滇南派上了自家人,但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如今的武将也就只有自己孙子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 算不得是太子故意给文家机会。 虽然知道有孙子的本事儿,加上此前在三皇子的事儿上,自家出了力气,大约日后不会太差。 可心里终究是有些不上不下靠不住的感觉。 而现在慧敏郡主送过来,着实是给文家的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有了这么一个将来的皇后,带着文这个姓氏,那一切便都稳妥了。 文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完全退不下去,看着慧敏眼睛里竟然真的充满了慈爱,“如今既然来了我们府上,郡主可千万莫要嫌简陋。 也不要太过于客气,但凡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吩咐,虽然未必能达到从前郡主生活的标准,可咱们终归努力去办到就是了。” 慧敏淡淡地笑了,“老太君太过于小心了,我如今既然是文家的女儿,自然一切都按照文家的规矩来,哪里有为了我而破坏规矩的道理?” 这样的态度就更好了。 两个人互相客套了一番,大致地定下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相处规则,便双方十分满意地离场了。 好在到底还是在郡主府里带了个丫鬟出来,不然真正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两个人随着文老太太派出来的嬷嬷一道去住的地方。 才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满脸不高兴地离开了。 见慧敏脸上带着疑问,嬷嬷连忙笑着道:“那是我们府上的六姑娘,这院子原本是她的院子。 五姑娘回来得突然,府上还没有准备好合适的院子,所以只好先委屈一下六姑娘了。” 听到这样的话,嬷嬷原本以为至少能叫慧敏郡主看到文家的用心,怎么也该感谢一下。 谁知慧敏却皱了皱眉,“她是才搬走?那也就是说,里头都还是她用过的东西了?” 嬷嬷一听,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了,连忙笑着道:“实在是时间有些赶,所以这会儿正在换呢! 不过可能全部要换的话,所需时间比较长,要不然郡主看看,有没有什么是可以先将就一下,明日再来换的?” 听到这话,慧敏就显得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两道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似乎十分为难的样子。 好一会儿才道:“这会儿若是要全部换完,大约你们还会当我是在为难你们,但我着实用不惯旁人的东西。 这样吧!别的地方也就罢了,今晚上我睡觉的卧房里,包括卧房外头的起居室,所有的东西都先换了,外头的明儿白天再换掉吧!” 这六姑娘的院子可不小,大大小小的东西更是不知凡几,竟然要一晚上换完里头的东西? 而且外头这么大个地方明儿也要换完? 婆子刚要说为难的话,脑子里便闪过出门时自家老太太的话来,当即便笑着点头道:“多谢五姑娘体谅。” 慧敏根本不想体谅,但是这个时候除了接受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随意点头答应了。 才要进去,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里头的家具,千万不想着要给我用好的,所以换成什么金丝楠木小叶紫檀这种,我喜欢黄花梨,全套的黄花梨就好。” 那嬷嬷咽了口口水,立刻点头道:“这屋子如今是五姑娘在住,自然都要换成五姑娘喜欢的,姑娘放心,这一点老奴必然给您报上去。” 虽然动作已经很快,但是慧敏安枕的时候,仍旧到了下半夜,多少觉得有些疲倦。 而第二日关于慧敏郡主落水身亡的事儿就传开了。 首先便是传到了宫里,报丧的人直接报给了东宫。 江淑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淹死了?” 明月点头道:“是!来禀报的人是这么说的,听说白日里华阳夫人还去看了她,但是回来之后,华阳夫人似乎有些不高兴。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晚上慧敏郡主便落水了,而且发现的时间比较晚,人都已经泡了好长时间了。” 江淑华听着这个消息,怎么都觉得无比怪异,那可是慧敏郡主,她竟然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死了? 明明在此之前,她还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 “不对!”江淑华脸上的笑容才刚刚展开了一点点,她便立刻皱了眉头,一下子站了起来。 第937章:这就不合理 明月在一旁不由疑惑,“怎么了姐姐?” “你不觉得这来得太巧了吗?”江淑华看着她,“眼看着她就要成为太子妃了,甚至很快就能成为大启的一国之母,这个时候,她就这么死了,简直就……” “这……是个意外呀!” 明月虽然也觉得有些离谱,但是常常听人说起一些小故事,说是什么谁谁谁,什么刚考上进士,什么刚娶了媳妇,什么刚刚赚了大钱,然后因为什么什么缘故意外死了…… 似乎总是在提醒听的人不要太过于得意于眼前的顺境。 而这一次,不过刚刚好这个主角是慧敏郡主罢了。 江淑华皱眉看着他,不由冷声道:“你跟在我身边,要替我做事儿,就不能好好动动自己的脑子吗?” 明月一愣,随即便垂下头去。 打从上次说两个人要姐妹相称之后,江淑华对她确实同从前不大一样了,如这般对宫女奴婢说话的语气是再没有过的。 因而这会儿,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习惯。 可见一个人的心态如何重要。 此前,哪怕是被太子封为了卢宝林之后,明月的内心里依旧将自己当成江淑华的丫鬟,内心十分的谦卑。 可是自打江淑华说是做姐妹之后,她看上去竟然就真的和从前的态度十分不一样。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也基本上都是在商量,只不过商量的内容,和主要的事情,都还是江淑华的事儿。 她来决定两个人一起做什么。 对于这一点,明月没有任何意见。 虽然心里仍旧担心害怕面前这个人,虽然仍旧十分不放心,可不管怎么说,如今这种状态到底比之前要好了太多。 更何况,若是能够站起来,谁愿意跪着当奴才呢? 出于这样的心里,在不知不觉中,明月竟然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 所以这会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纵然已经十分克制,但还是叫江淑华看出了端倪。 她连忙笑着道:“你莫要介意,我也是一时间习惯了,咱们如今是姐妹关系,这说话间也就随意些,你若是什么时候觉得我说的不对,也尽管如此说我就是了。 我说了,咱们俩要在这个宫里,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可不是对着你信口胡诌。” 明月连忙摆手道:“姐姐说笑了,我本来就脑子笨,宫里头的事儿,又涉及到方方面面,姐姐愿意教我,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哪里还敢胡言乱语什么。 再说了,也就是我,若是旁人,姐姐必然不会如此开口,这才是没有将我当做外人呢!” 自然不会当成外人,毕竟自己的命都在人家的手里握着,这可不就是最亲密的内人么? 想到这里,明月的心里不由冷笑。 江淑华对于她这样的上道十分满意,便点头笑着道:“就是这个理儿,你跟着我久了,就知道我这个性子了,没事儿。” 对于这样的话,明月听多了心里也着实觉得腻味得很,但是又不想叫她看出来,便连忙扯过话头道:“对了,姐姐,方才你那话儿是什么意思?你想到什么了?” 话题回到正轨上,江淑华也就将方才的情绪收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又变得严肃。 “你可记得我上次与你说过,慧敏郡主若是想要进宫,要么,就低调些,从偏门进来。 如今陛下不理事儿,长公主又不在京中,一般人也不会关注到她这么一个郡主去了哪儿,有什么动静。 即便她离开了京城,众人也不会觉得如何好奇,如他们这样的宗室子弟,这份自由还是有的。” 明月点头。 “将来除非是要做到皇后贵妃这样的,其余后宫嫔妃,也没甚需要如何关注的。 但是…… 若她盯着的是太子妃,乃至将来皇后的位子,那她这么个身份入宫,显然就不合适,不说旁的,就是那群言官,都能一道道的折子将她给压死,世人的唾沫也能叫她脱层皮。” 明月点头道:“我记得,当时姐姐确实与我说过这事儿,姐姐说,慧敏郡主实际上最有可能就是换一个身份……” 说到这里,明月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江淑华道:“所以,姐姐的意思是,这慧敏郡主根本就是假死,真正的目的就是换个身份入宫?”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江淑华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多少有些咬牙切齿,原本她以为她那一番话之后,纵然慧敏郡主查不出这话的真假,也该因此而打退堂鼓吧! 且后来从太子对慧敏郡主示好,对方的反应也看得出来,那话对慧敏郡主确确实实地是产生了一些作用的。 可为什么,最后又变成了这样,她竟然真的要入东宫来跟自己抢那个位子! 这对于江淑华来说,简直就是个巨大的打击。 她好不容易拼掉了前头的三个女人,竟然又来一个更厉害的。 一旁的明月有些紧张,同时也担心不已。 江淑华若是能顺顺利利地爬上去,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江淑华失败,恐怕她才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个。 “姐姐,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无可转圜了,我想,我们应该想想其他的事情了。” 明月的话提醒了江淑华,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这话是对的。 慧敏已经得了新的身份,入宫这事儿几乎已经铁板钉钉,总不能那个已经淹死了的慧敏郡主忽然又诈尸了吧? “好!”江淑华冷笑了一声,“我就让她看看,真正的后宫是什么样的,慧敏郡主又如何?终究还是个人不是么? 只要是人,她就不是神,不是神,也就会生老病死,我总能拿到她的弱点。” 纵然身上扛着巨大的压力,但是江淑华终究又仍旧回到了那个斗志满满的江淑华。 同样关注慧敏郡主的可不止她一个。 当华阳夫人听说慧敏失足落水身亡的时候,同样第一反应是震惊,可她比江淑华反应快。 几乎是立刻,她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不由苦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去!看看京城谁家新来的老家的小姐。” 第938章:我根本不怕 华阳夫人是老人了,见过许多事儿,也经历了许多事儿。 因而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甚至都不用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等了没多久,就知道文家有个五姑娘最近上京来了。 这都不用如何费心打听。 慧敏郡主既然要用这个身份入宫,那么首先这个身份就得要存在,不是存在于文家的族谱家谱上,而是出现在京城众人的眼里心里。 这位文家五姑娘据说在老家的时候,教养极其严格,都是按照前朝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的。 所以虽然入了京,却对京城的繁华与热闹半点儿不感兴趣,只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孝顺长辈,每日里的消遣就是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切切实实是个难得的才女。 又有一些见过她的人说,这不但才情出众,性情温婉,就是这相貌也着实叫人无可挑剔。 都有人直接用仙女来比这位五姑娘的美貌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自然引得不少世家公子趋之若鹜,只是可惜,美人十分规行矩步,别说这些外男,就是文家十岁以上的兄弟,也几乎见不到她一面。 华阳夫人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脑海里是慧敏郡主的那张脸,怎么都感觉十分不合适。 “看着她自小那般骄傲任性,如今这些人传出来的词儿堆在她身上,总觉得像是看着她穿了一身不合适的衣裳似的。” 华阳夫人这话听不出褒贬,一旁的老嬷嬷却道:“不管是什么身份,也不该忘了夫人您对她的恩德。 自小您就护着她,别说她只是个郡主,就是宫里头的公主皇子,您都没有这么疼宠过,这一次,竟然就如此拒绝了您,您大度,老奴的心里却始终有些不是滋味儿。” 华阳夫人大度? 若是大度,又岂会生出那么多的事儿来? 她轻笑了一声,然后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这世道变了,咱们这些老人,如何还能与这些年轻人想到一处去? 我只希望这好歹让我安安生生到百年,不过看着他们这般胡闹的样子,怕是难得很。” 那老嬷嬷看着华阳夫人,欲言又止。 “你这老货,跟着我多少年了,等哪一天,不知道是你还是我先闭眼呢!这会儿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你我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讲究那么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老嬷嬷闻言便笑了,脸上深深的丘壑因此看起来更加曲折了,“夫人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奴婢是一定要在夫人后面的。 夫人后面的事儿,还得要奴婢来操持呢!旁人我都不放心,不过夫人您也别怕寂寞,老奴必定忙完了您身后的事儿就来陪着您。” 华阳夫人便轻啐了她一口,“都这把年纪了,还说这样肉麻的话,谁先走那不是咱们决定的,那是老天爷决定的。” “奴婢想说的就是这个,如今咱们年纪也大了,将来的事儿又着实难说,难道夫人就真的这样撂开手不成?当初,您可是答应了那一位的。” 华阳夫人听到这里,脸上便有些难看。 她甚至用力地瞪了一旁的老奴一眼,然后便沉默了。 沉默了许久才冷声道:“我想你活到现在到未必是为了伺候我照顾我,怕不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来提醒我的吧?” 那老嬷嬷连忙道:“夫人这话可就着实冤枉了奴婢了,这么多年,夫人让奴婢去做什么,奴婢便去做什么,就是去年让奴婢出去替您寻那样东西,奴婢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只是奴婢到底也有奴婢的使命,有些事儿,有奴婢在,未必能成事儿,可是若是没有奴婢在,却是一定成不了事儿的,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呀!” 华阳夫人的目光在一次落在她的脸上,与方才那般温馨的对话不一样,这一次华阳夫人的语气十分冰冷,冷得像是与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认识似的。 “我以为我会害怕么?什么东西!”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她还要怎么样?要不是她,我会如此孤家寡人一辈子? 我早就已经睥睨天下了,就是因为她,我才一辈子只是个什么华阳夫人,夫人?谁的夫人?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与谁成过亲,做过谁的夫人!” 外头伺候的宫女听到这里头忽然闹出来的动静,生怕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毕竟华阳夫人如今年纪大了,老人家的事儿一向说不好,说不定就因为一个什么缘故,忽然就没了。 他们这些宫女都是命贱的人,说不定就糊里糊涂地赔上了自己的这条命。 只是当她们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屋子里的两个人时,便都明白过来,这里什么事儿都没有,又赶紧飞快地退了下去。 华阳夫人眼看着老嬷嬷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方才那一份情绪也撑不下去了,便又怏怏地坐了下来。 老嬷嬷这才安慰道:“夫人,有些事儿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这么多年来,您为了逃避,做了多少费心神的活计? 甚至还动过那样的念头,可是这事儿不是最终证明,还是得要您去做么?当然,您也可以选择现在就结束,但是您会这么选吗?”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那么选!” 说这话的时候在,她的声音又提高了,但是对面的那位老嬷嬷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没有一点儿变化。 “我不怕!”华阳夫人再一次喃喃道,“我永远不会害怕她!” 后面这话就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显然不是说给对方听的,而是在告诉自己,似乎是想要给自己一点儿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心似的。 终于华阳夫人冷静了下来,她看着对面的人道:“我仍旧不愿意服输,对她也一样,所以我还会继续等,甚至继续做一些事儿,你等着吧!” 说完不等老嬷嬷开口,便直接问道:“滇南那边有人么?” 第939章:定了 对于她这忽然转变了话题,老嬷嬷也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似乎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有!”她的语气很肯定,然后便又笑着道:“若是夫人需要,我们可以每日让人传消息过来。” 华阳夫人看着她,脸色有些难看,“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只觉得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所有心思都白费了。” 老嬷嬷还是笑,甚至笑容里还带着两分对亲昵朋友的那种随意。 “夫人知道明明不是这样,方才我与夫人说的您觉得肉麻的那一段话也是我的心里话,这一点,您也一清二楚。 对于我来说,这一辈子太长了,长得恨不能当一天来过,因为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无趣了,又没有任何的目标。 可是我仍旧愿意为了夫人您多活几日,只要您需要我。” 话的意思都差不多,只是眼下换了一种说法,华阳夫人竟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不是感动于面前这个人,而是那样的一种感觉。 对于一个活了太久的人来说,陪伴比普通人实际上更为重要。 因为经历了太多年岁的轮转,身边的人也慢慢地凋零,有些是远离,有些是死亡,也有些人,似乎一直都近在咫尺,可是随即一个转身,便永远都不见了。 对于华阳夫人来说,这种落寞寂寥没有人在左右的感觉更为明显。 因为她始终未曾成亲,她没有自己真正的血脉,她也没有那么一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保持亲密关系的人。 她有的时候想要跟人聊聊过去与当年,可身边已经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知道那些当年。 就连裕丰帝,那个对她来说,很多重要的岁月里都出现的晚辈,这个时候竟然也要消失了。 所以这会儿,老嬷嬷的话,就直接击中了她的内心。 她说的那些话,自然不大中听,也不是她愿意回想的事情,可那到底是当年,是她记忆中难以磨灭的一部分。 “到底是为了什么!” 华阳夫人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口气,“若是知道这一辈子,我会过的如此孤独,或许当初我就不会那么选。” “夫人又开始钻牛角尖了,我记得她曾经说过一句话,当下的选择,实际上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说的什么话你都奉如圭臬,”华阳夫人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你么?你也少拿这样的话来框我,我不会相信。” 老嬷嬷便笑着不再开口。 屋子里一下子就恢复了宁静,到底还是华阳夫人忍不住了,“你当时为什么没有那么选?” “夫人,您太高看我了,我没有那个本事。” 华阳夫人便不再言语了,她转而起身,“我去看看陛下去,又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再瘦下去,恐怕真的不行了。” 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朝堂上的人都这么想,太子更是如此想着。 所以他得尽快,若是裕丰帝驾崩了,他身为太子,虽然只要守孝二十七日。 但实际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选秀女入宫。 到时候要将慧敏弄进宫当皇后,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了,毕竟那么多人都盯着。 他必须要敢在裕丰帝驾崩之前,将慧敏的事儿妥善安排好。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盼着裕丰帝晚一些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想要娶一个人总要有一些浪漫些的理由。 更何况是一个从来都没有来过京城的人。 所以,很快太子便和文家五姑娘有了一场浪漫且叫人津津乐道的相遇。 原因是太子对裕丰帝的健康情况心急如焚,最终没有办法,选择违背裕丰帝的心愿,去了京郊的佛寺祈福。 哪里就知道遇上了来寺庙给长辈祈福的文家五姑娘。 恰好天降大雨,两个人的车驾在半路上都被泥泞阻住了。 雨势太大,驾车的车夫哪怕是老手也不敢再这样的风雨里赶路,于是两个人只好一同往唯一的山洞里避雨。 如此两个人畅谈一夜,太子被文家五姑娘的气度和才情折服,第二日便前往乾元宫询问陛下的意见。 最终陛下在床前,口述圣喻,册封文家五姑娘为太子妃。 这个消息一出来,有人觉得震惊,有人觉得失望,也有人觉得遗憾,但是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这个文家五姑娘好像才是刚刚冒出来的,名声陡然而起,盖过了京中许多闺秀的名声也就罢了。 这竟然还能与太子发生这样的关系,一跃而上就成了太子妃了! 不过也有人回头想过去,才反应了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偶遇,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 不过倒是没有人有那般厉害,立刻将这事儿往慧敏郡主身上去想。 而是有不少人认为,这一次太子是笃定滇南的战事能够获胜,对于文小公子很是看重,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 因而如此一来,文家就成了太子的外戚。 这对于如今朝堂上,武将凋敝,怕拿捏不住的太子来说,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内宅妇人会将这件事情如此翻来覆去地盘算,然后遇到熟人一起,就会互相唠唠这事儿最后的结果。 可对与朝堂上的众人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得要重新评估文家在太子,也就是将来的皇帝心里的分量,因而选择不一样的态度去看待文家。 各种各样想法的不少,深思熟虑的更不知凡几。 只有安氏准确地抓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太子对滇南战场很有信息! “滇南的战事赢了,那文小公子自不用说,估计是天下扬名了,说不得太子看在这个新太子妃的份上,还能给个大将军的封号。 这一点,我也不羡慕,毕竟人家是真真切切地在外头打拼了这么多年,文家也着实狠得下心。 可是我们温哥儿也是去了战场的,且还是文小公子点名让去的,那说明他也受人家的重视,怎么着这一次回来,身上的官品也该往前进一进了吧?” 第940章:盘算 谢长清被自己妻子今儿一大早各种喋喋不休的算计吵得脑仁儿疼,“这事儿我如何能知道,我又不是太子,更不是那吏部尚书。 不然我也拿着一支朱笔,直接在你儿子的名字上打个圈儿,然后写个大将军的封号得了。” 安氏顿时火冒三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你儿子,那是咱们长房,乃至咱们谢家的希望。 你这个人不是一天到晚的就将什么家族什么荣誉挂在嘴上的么?怎么这个时候就像是个没嘴的葫芦了?” 对于妻子的胡搅蛮缠,谢长清只觉得累得慌,但是自己媳妇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也就是嘴上习惯性地不停叨叨,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孩子。 谢长清无法责备她,安慰之类的,恐怕反倒让她多想。 便笑着道:“我可没有说错啊!我只是个闲散人,不过就是身上有个读书人的功名罢了,这朝堂上的事儿,难道还能由我左右不成?” 这说的是实话,但是安氏不要听实话,所以她立刻“呸”了一声。 从前那是我不知道,也不大了解你们谢家人,可是你也不能当我傻吧!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呢! 你跟你两个弟弟根本就是一样的,看着人不在朝堂,但是朝里的事儿你哪一件不知道? 而且,我算是发现了,你说是要当个闲散人,一天到晚的也就是这里一榔头哪里一棒槌,可是你这悠悠荡荡的,真的只是在玩乐么? 你别说你那些名单是假的!我可没有见过谁出去玩儿,还要算计着一起吃饭的人的名单。” 这话倒着实让谢长清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看着自己的夫人,随即笑着道:“看来,倒是我一直以来看错了夫人了。” “哼!”安氏老实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少给我来这些有的没的,你给我说请出来,这一次儿子再往前进一步,有戏没戏?” 谢长清不由皱眉,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为难,“你这……你这让我怎么说……我是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也得知道!”安氏一面不满丈夫的不作为,一面又有些紧张自己做得不够,“前儿那郎大人的太太邀请我去个茶会,说是文家的三太太也去。 你说我要不要这个时候去打听打听,看看那三太太喜欢什么,听说那位文家五姑娘……啊不,如今是太子妃,一向跟这位三太太亲厚,若是能与对方扯上关系,说不得也能让她替儿子在太子妃面前说说话。 那太子妃和太子殿下是因为巧遇的情况才有了如今的缘分,可见太子殿下对这位太子妃的满意,只要有她在殿下跟前美言两句。 到时候大殿之上论功行赏,怎么也该有咱们儿子一杯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谢长清简直被自己妻子这一系列的话给绕晕了,来来回回一堆,到最后竟然就是为了这个。 “你不觉得你直接去打听打听太子的喜好,然后去讨好太子更快一些?” 在安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加了一句,“又或者,干脆去打听打听那文家五姑娘的喜好,然后借着你儿子的名头,去见人家一面,说不定人家也想与你结个善缘呢!” 方才想要反驳谢长清,毕竟那什么讨好太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可是后面这话似乎有些道理。 “也是啊!对了,你可问了三弟,好日子定在什么时候了吗?是从文家出阁么?我得看看我有没有机会见上人家一面,这事儿可耽误不得。” 见她竟然真的认认真真在筹划,谢长清不由扶额,有的时候他是真的不大懂自己夫人的脑回路。 “唉!罢了罢了,我觉得你还是安安生生坐在家里吧!人家文家还在担心他们家小子在战场上有什么事儿,你倒是已经算计上了人家孩子打仗得来的功劳! 可别东西送出去,不但没有得到别人的欢喜,反而叫对方提心吊胆,进而怨怼上你了,到时候在殿下跟前一句半句地说出去,便将你儿子排除在外了。” 安氏吓了一跳,当即就要反驳,可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又觉得丈夫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那该怎么办?” 谢长清从旁边的垫子下抽出了一卷书,才刚刚打开来一页,一个字儿都还没有再看进去,便又听到自己妻子来了这么一句。 “你不觉得你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孝顺长辈,将家里的事儿打理清楚比什么都强么?” 安氏见丈夫又开始看书了,便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人真的是没救了,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不是反对你将家族放在第一位,什么你们谢家的列祖列宗什么的,可逆好歹是个父亲,你总要替孩子们考虑一二吧! 眼下这么重要的时刻,你还记得看这劳什子书,我真的对你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不想多说还耽搁了自己大半天的时间,谢长清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可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这一开口,恐怕还得再来个大半天。 确定丈夫这里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安氏便只能将目光求助于自己的婆母了。 虽然婆母不喜欢自己,在寿安堂里也常常给自己脸色看,可不管怎么说,婆母的眼界见识,终究还是比自己长远一些。 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好建议。 心里这么想着,安氏也不耽搁,兴冲冲地就往寿安堂里跑。 走到一半,就看到二房的马车出去了。 她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二弟这几日不在府里,二房这是谁要出门?” 看马车的样子,就知道不是那几个妾室。 一旁的婆子跟着一起看了一眼,便笑着道:“太太事情多,这些天又担心公子的安危,就给忘记了,这事儿不是前几日报备过了吗? 二太太今日里有些心烦气躁,想去别院小住几日,老夫人已经应允了,还与夫人说过了的。” 第941章:出府 安氏自然早就已经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那个齐氏刚出来的那几日,她还有点儿兴趣,毕竟妯娌两个人没有明争,暗斗却也是斗了好几年的。 当然,那个时候都是以安氏落败为结局。 可惜的是,这一次出来的齐氏,却像是和从前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于安氏的所有招惹,都像是看不见似的。 最多就是烦躁的时候,讽刺两句。 固然每一次都能刺中安氏的痛处,可到底也没有真的起什么冲突。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谢家老夫人还是谢云苍,都没有提起过要她将这个管家权交出去。 不但没有提起,就是连这种意思都没有透露出来一丁点儿。 安氏自认为自己还是这个谢家内宅的主母,自然也就不将如今孤家寡人的齐氏放在眼里了。 再加上滇南的战事因为如今路上通信不畅,她根本就不知道儿子如今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一天到晚都提心吊胆的,哪里还有功夫去关心那么个妯娌。 这会儿听到婆子提起,才猛然想起来。 不由撇嘴道:“她倒是逍遥自在了,一天到晚的不是躺着挺尸,就是东游西逛,如今竟然还浪到外头去了。 进了谢家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单独去过那个别院,一天到晚的忙得要死要活,从前每一次去,好看是好看,却还要顾着伺候老夫人。” 这话就纯粹是抱怨了,从前每一次去,管事的都是齐氏,若是要说谁最累,那也得是齐氏才对。 不过这样的话,安氏乐意说,旁边的人自然也要知道如何奉承。 “太太是能者多劳,从前虽然不是您当家,但是您心里也知道最要紧的是孝顺,是老夫人觉得舒服。 您这些事儿,大家都放在眼里的,如今看看整个京城谁不在夸太太您孝顺又能干?” 这话戳到了齐氏的心巴上,如今在京城她的名声可着实不差。 最重要的自然是儿子的缘故,可如今自己是谢家内宅的当事人,也着实算得上是一个原因。 这些个大户人家,内宅谁管事,那谁就是真正的当家主母。 如今外头的迎来送往都走她手里过,这让齐氏如何能不骄傲。 心情自然也就好了不少,“对了,让账房的人看着点儿,如今可比不得从前,外头什么东西都贵了许多,连米价都贵了三成。 田地里的收成又不好,纵然咱们家眼下还没有到那一步,却也得要提前先预备起来,万一今年再来个什么事儿,行情又不知道会到什么程度。 你们二太太这一次出门,可不要如从前那样摆谱了,纯纯都是浪费,当家才知道这柴米油盐贵啊!” 说到底,还是不想让齐氏太过于舒坦。 这也是正常,想必就是齐氏自己的都清楚这一点。 至于那些库房和账房里的,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谁能不知道大太太和二太太之间的龃龉? 从前二太太威风的时候,可没有少在暗地里对大太太的事儿使绊子。 所以,眼下眼看着齐氏没有了翻身的可能,又怎么会不借着这个机会讨好安氏? 毕竟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眼下都是看着安氏的眼色吃饭的。 梁妈妈心里便有些不痛快,这马车固然还是从前齐氏出门的马车,可是马车里头的东西都换过了。 就是帘子都只是看上去一样,却是换成了便宜的潞绸,就更不要说这里头凳子上的料子了。 就是马车里头的一套茶具都给换了。 梁妈妈一向脾气不错,从来都是她劝着齐氏不要太过于在乎这些事儿。 这会儿都有些情绪上脸。 只是没有想到,相对于冷静的人竟然是齐氏。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齐氏笑着道,“这些东西又不是不能用,你看看外头这些人,这个时辰,都还在外头做事呢!” 这会儿马车已经出了城门,马车外头都是大片的良田,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但是这里的人都还完全没有起身要回去的意思,一个个的都忙碌着地里的活儿。 看着他们长时间那样弯着腰的样子,梁妈妈也不由感叹道:“这世上,最辛苦的还是这些种田的人。” “所以,你说我如今这样,相对于他们来说,岂不是算得上是过上的神仙似的日子? 这套虽然不如从前我用的那套雨过天晴的官窑的好,可也品相不差,拿到外头可以换二三两银子了,对于这些人来说,可能是几个月的嚼用了。” 梁妈妈不由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齐氏,许久才笑着道:“是奴婢多虑了,如今看来,太太算是真的变了。” 齐氏也有些不好意思,“从前总是想着争,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跟姐妹们争,后来出嫁了跟他的那些女人们争,在府里头跟妯娌们争。 争来争去,争得自己面目全非。 前些时候,我游荡在府里的各个角落,看着那些我曾经让人栽种的东西,看着那些我曾经费心安排的一切,心里却觉得陌生的很,似乎……这些从来都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 明明,都是我曾经费过许多心血的,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我费那么多的心思,主要还是因为我想要叫他看到,叫老夫人看到,我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赞赏,能让底下的人因而来崇敬我。” 梁妈妈想到从前自家太太主持修的园子,点头道:“连设计的人都是太太您费了许多劲儿请来的,后来弄好了之后,老夫人和老爷也确实很满意。 那么多人来咱们的慎思馆上课,都夸景致极好。” 齐氏点头又摇头,“可是与我有什么相干呢?除了巡查,我几乎很少进那个园子,平日里其他人没事儿往园子里去逛逛。 你们三夫人喜欢花茶,也时常进去采采花,你们大太太喜欢各处凑热闹,园子里也少不了她的身影,只有我,我其实是很少去的。” 梁妈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齐氏却指了指外头,“可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竟然生出了一种真切的感觉。” 第942章:种因得果 这话梁妈妈不是很理解,她看了看外头那些干农活儿的人,又看了看齐氏,笑着道:“太太可莫要骗奴婢。 奴婢小时候家里才是真真切切的农民,奴婢小时候也是真的下过田的,可是这会儿看到他们做的这些事儿,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都不知道他们这会儿是在做什么。” 齐氏却笑着摇头,“不是说这个,那时候你们老爷说我可以随意出去的时候,我那一瞬间是高兴的,总觉得关了这么久,我终于能自由了。 但是实际上,等出来了之后,才感觉到,其实那个家里根本就已经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地。 我走到哪里,要不然就是被人像是在打量着一件稀奇的东西似的打量着,要不然就是被直接无视。 说的直白点儿,在那里,每一个人就只是等于她的身份和权利罢了,哪怕理论上来说,那是一个家。 而当我失去了我的身份,我的权利,我失去了丈夫的信任和爱重,失去了管家的权力之后,我就不是我了,至少不是我原本以为的我。 而我又没有在那个地方找到新的我的位子,因而哪怕周围都是人,哪怕我哪里都可以去,结果却是,发现自己其实好像哪里都去不得。” 这话说得有些艰涩,可是梁妈妈陪伴她这么长时间,尤其是在颐和堂不见外人的那段时间。 她在听了这段话之后,便明白了齐氏的心情。 “所以太太这个时候,感觉到自己了?” 齐氏点头,对于她这样的说法,很是认同,“不错,你看那些人我不认识,我也不可能与他们有什么交流。 可是我看着他们在那里劳作,我知道他们是在种田,是为了秋日里的粮食,我看到了天上的日头,照在这路上的野花野草上头,我就感觉到了真切,是生命一样的真切。 这些像是没有生命的植物在这样的路边上肆意的生长,吸收着它们需要的阳光和水,不必担心有人来修剪它们。 而那些地里的农人,只管做好自己手里头的事情就好了,那些种下去的庄稼不会去看他们的身份选择长得好或者不好。 他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真切的,都在等待着时间给他们的回报,这种感觉真的好极了。” 梁妈妈看着对面的妇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齐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看到她这样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于奇怪了,你听不懂?” “太太说的我确实听不懂,但是我看着这样的太太,听着您这样说话,心里却觉得很舒服,很喜欢,同时……也让我觉得很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受情绪影响,一向十分在意规矩的梁妈妈这会儿都忘记了自称“奴婢”,而齐氏也好像是没有发现似的,只是笑着道:“那咱们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吧! 想来琅哥儿也没有那么快回来,如今我也就只是挂心他一个人了。” “那也好,横竖老夫人也说了,让您只管住,不用担心家里头。干脆咱们就给哥儿去封信,让他往后的信都往这里寄吧!” 谁知齐氏却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么麻烦,你们老爷别的我信不过,人品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若是有琅哥儿给我的信,他会让人送过来的,这里与京城的联系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横竖多等一天就是了。 若是让琅哥儿知道我这搬到了别院,怕是心里反倒会多想些什么,他一个人在外头就已经足够艰难了,还要让他挂心家里,连事儿也做不好。 且如今世道到底是不太平,这孩子又心实,我总是担心他会因为什么想法,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来。 咱们家就算是权势再大,对地方上也鞭长莫及,只能让人留意着照顾一二,想要全局把控,那是不可能的。” 说话间,马车终于到了别院。 如原本所想,这个时候别院的桃花已经开了,远远地就看到粉色的一片,叫人心旷神怡。 别院里的人早就已经得了消息,算着时间在门口等着。 倒是没有如齐氏原本所想的那样,一朝天子一朝臣,见着自己过来,同从前的态度有多大的变化。 那些个仆妇见到梁妈妈也一样的十分客气。 因为没有其他人在,更没有长辈,此次齐氏过来,可不就是这主人么? 一来便直接去了膳厅,厨房里也是掐着时间做饭的,上的都是齐氏爱吃的。 看着菜色,就知道是府里头已经打过招呼了,大概是每日里的饭菜都是有定数的。 不过这里的人也算是用心,端上来的菜色都做得十分好看。 梁妈妈给了几个人打赏的银子,这才亲自伺候着齐氏用膳,“这里的人都是太太从前提上来的,心里都感念着太太的好呢! 您瞧瞧这些,一看都是用了心的,所以太太往后就只管在这里安生住下,等什么时候事情结束了,咱们在看着时间回去。” 梁妈妈不说,齐氏都忘记这回事儿了,仔细想想,还真是,似乎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自己调派的。 “这个别院太太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因为知道老夫人喜欢桃花,还让人种了那一大片,可惜最多的时候,也就一年来过两回,倒是可惜了当初的心思。” 齐氏不由笑着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如今这不就用上了?现在可是我一个人在这里赏花呢!又没有人打扰,更不需要伺候什么! 等到了秋天,这里还有桃儿可以收,我记得我当时可是特意叮嘱底下的人选的品种。” “是是是!这儿的桃好着呢!每年都有出的,还往府里送去,只是太太也顾不上尝,都各院儿送去了,底下的人再分一分,落到您跟前面的也就没有几个了,加上您也不是很爱吃这些瓜儿果儿的,自然也就没有记住了。” 齐氏听着梁妈妈唠叨着这些事儿,觉得很是有趣,最有趣的是有一种从前种因如今得果的感觉。 “可见上天待我不薄,眼见着我费了许多心思,不好叫我一日都没有享受到,干脆便让我安安静静地享受个够。”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想要完全没有人打扰,还是有些困难。 第943章:应酬 只是没有想到打扰会来得那么快。 周围这些也都是旁人家的别院,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在。 一般都是家里没有什么事儿的时候,出来换个地方透透气,如同从前的谢家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桃花盛开,似乎是当年齐氏安排人在这里种了一片桃林之后,着实美不胜收,因而附近的几户人家也都有样学样,将周围圈起来的田地也都种上了。 但是大家都是一样在京城里忙碌着的人,平时也不怎么能碰得上。 所以,齐氏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拜访。 结果每两日,就有都察院副都御使的夫人上门。 竟也是在这别院里住着,不过就是小住。 进门就是客,齐氏也不好说闭门不见,便也闲聊了几句。 对外只说自己这两年的身体不大好,所以一直也没有如何在外头走动。 家里长辈怜惜她从前那般劳心劳力,特意让她在这样的清净地方养养。 对于谢府里头的事情,虽然有心人打听出了一些,但是也有许多人是不知道的。 这副都御使的夫人也不是那等没有什么脑子的,对于齐氏的难言之隐是一句都没有提过,每回过来不过就是说说着附近的风物,或者说说什么雅趣之事。 齐氏也不是小门户出身,从前在娘家的时候,也是一个认认真真小心教养长大的姑娘家,对于这些东西自然拿手,说着也还算是有些话题。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京郊春日里的景色太好,竟有好几户人家在这个时候都在这别院住着。 只是人多了,许多事情就杂了。 纵然不十分明显,但是齐氏也听得出来,这过来的可不都是像那个副都御使夫人一样,只是过来闲聊风月,当然那副都御使的夫人也未必真的只是找她闲聊这些内容,或许人家是还没有到说正事儿的时机。 那些个沉不住气的,很快便暴露出来了,分明是想要从她的口中打听一些朝中的事情,不管怎么说,谢云苍到底还是首辅,这朝中真正要紧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 而齐氏是他的妻子,多少也总有一点儿口风能漏出来。 只是可惜了,打听这些事儿的人是真的不知道如今谢家的情况,不知道她与谢云苍之间的关系。 所以最后也只是白费力。 纵然没有打听到什么,可是这些人却又觉得能与首辅的夫人多往来几次,也着实算得上是一件划算的事儿,毕竟只要费点儿口水。 齐氏本来就是来这里散散心,不想理会那些俗物的,因此这一时间被扰得有些不胜其烦。 后来干脆就自称身体不适,不再见客了。 如此一来,便也有些人家心里觉得不平衡,觉得这齐氏着实有些拿大,竟在众人面前摆她首辅夫人的谱了。 妇人家里头难免也会有些嘴碎的,回了京之后,说话间也就带了出来,因而也就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谢云苍的妻子齐氏这个时候在京郊养病。 很长时间没有在京城贵妇圈走动,又一直没有对外说过什么。 那些个不知内情的,便以为齐氏是得了什么病,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外头的养病,所以没有在京城。 如那些刻薄的人所说的,到底是首辅的夫人,这一“病”少不得就会引来探病的人。 竟还有人专门从京城赶过去上门探望。 梁妈妈哭笑不得,心里感叹,纵然太太与老爷关系不睦,可是这身份还是摆在这里。 但同时又烦恼这些人如此不听劝。 后来没有办法,干脆便找了个京中有名的大喇叭,“钟太太你可莫要往心里去,我们太太这身体着实有些难。 就是宫里的太医都说了,得要静养,我们三姑娘也替我们太太看过了,才叫搬到这里来住的。 最要紧的就是一个静字儿,您是不知道,我们府里头,孩子们都不要到我们太太跟前来请安的,都是在院子外头行个礼就走。 至于老夫人那里,更是说的明白,只管叫我们太太好好养着,愿意出去走两步,就出去走两步,若是觉得心里烦闷,只管按照心里的想法来。 您看,就是我们老夫人都如此,生怕打扰了我们夫人养病,如今也是因为病情有所加重,所以老人家心疼,才特意送来了这里,如今这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出去,镇日里许多人来人往的,吵得我们太太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 在这样下去,岂不是又得要换地方?那可真是辜负了我们老太太的一番心意了。” 果然,有了大喇叭的宣传,这来探望的人都收敛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不少人来,但是大多数在开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只是过来表个心意,进门就算了,莫要打扰了夫人休息,等夫人身体好了,咱们姐妹再聚也是一样的。” 连姓名都还不知道是谁,到底是谁家的太太也还没有弄清楚,就已经姐妹称呼上了。 齐氏很是满意,梁妈妈也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每日里与那些钱来了的夫人太太们解释一堆也是累得慌。 不过这样的好处就是,将从前的事儿翻篇了。 就算是一些知道内情的人,如今见谢家是这么个说法,难道还会跳出来说什么不成?那不是故意要跟谢家为难? 说起来,谢家在京城也没有什么关系特别不好的人家,想来也不会有人拼着要与谢家交恶的想法,也要在后头胡乱咧咧什么。 但是这种应付之词,只能对付一般的人,有些人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的。 比如齐家。 当梁妈妈打开门,看到齐家老太太的时候,当即便愣住了,“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齐老太太看上去苍老了好几岁,实在是自己那个儿子不争气,满心以为来京城之后,齐家能够步步高升,结果……眼下竟然还降了职。 虽然心里对自己这个女儿很不满意,但是谢家的地位摆在那里,齐老太太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傲慢,淡淡地点了点头,“来看看我们姑娘。” 第944章:没规矩了 这个姑娘自然指得就是齐氏了。 梁妈妈一时间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处理。 齐家和谢家的关系因为此前江淑华的事儿,着实有些起了矛盾。 齐家也算是识趣,后面就没有上过门了。 一年三节,谢家也理会了,齐家也就知道,谢家这是想要断交的意思。 两家虽然对外没有说什么,可是私底下的往来着实有些少。 也就是上次齐家三姑娘出阁,谢家打发了人去送了个礼,就是坐下来吃酒的人都是谢家的大管家。 多少没有让齐家脸面上太过于难看,但是得罪自然是真真正正地得罪了。 因而在齐氏出来之后,齐氏也没有想过要去找娘家。 齐家自然同样没有脸面上门来找。 只是没有想到,齐家老太太会带着齐家大太太往别院里来。 这里并没有其他谢家人在,齐氏不可能会将自己生母拒之门外。 而这会儿见了,回头传到谢家去,又会如何说自己太太? 梁妈妈想到这里,心底一个激灵,连忙道:“老太太来的不大巧了,我们太太刚刚吃了药睡下了,大夫说如今太太的身体很是不好,还是要静养。” 齐老太太闻言一个眼刀就飞了过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从哪儿来的?” 直接就是这么一句不留情面的话扔过来,梁妈妈都愣住了。 跟在齐老太太后面的齐家大太太便冷笑着道:“当年若不是公爹,梁妈妈你都不知道被卖到什么下贱的地方去了。 因为有公爹的善心,你如今才能在小姑子跟前过着这么体面的生活,虽说如今你是齐家的仆人,但是总不能忘了我们齐家的恩德吧? 这会儿竟然跟老太太说这样的话,是真的将自己当外人了呀!” 齐家大太太这话说得着实有些过了,可是齐家老太太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梁妈妈脸上不由有些发烫。 “还不赶紧让开,”不等她想出新的说辞,齐老太太便又冷哼了一声,“既然你们太太病了,我自然更应该过来看看她。 难不成这世上还有那个女儿,在看到自己亲娘之后,病情还会加重么?那得是多不孝顺的女儿?你这是在故意给你们太太的名声抹黑么?” 都说成这样了,梁妈妈哪里还有什么话能说? 只能讪讪地站在一旁。 齐家大太太便将她往旁边推了一把,“蠢货,什么时候干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知道在这儿碍眼呢!” 齐氏见梁妈妈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不知道这今日来的是什么人,竟然要这般周旋。 才想要打发人过去看看,就看到外头浩浩荡荡地进来一群人。 最前头的那个不是她母亲还能是谁? “娘……” 齐老太太一眼就看到齐氏坐在桌边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道是做什么,便狠狠地瞪了梁妈妈一眼。 这会儿过来,发现她这好女儿竟然是在画前面桌子上养着的一盆兰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真是我生的好女儿,我在外头听说你如今病得得要在外头养病了,还以为你如何如何艰难。 这一大早地就从京城赶过来,心里将那谢家骂了个臭死,觉得是他们家亏待了你,如今竟然还将你扔到这样的荒郊野地里自生自灭。 哪里知道你竟然还好好地在这里画什么花草,竟是半点儿也顾不上往娘家去送一封信,好叫我心里也放心些,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齐氏这一见到自己的母亲,得来的就是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也是有些晕乎了。 齐老太太显然是真的生气,像是没有看到齐氏的表情似的,指着梁妈妈接着道:“还有这个老货,是你派出去堵门的吧? 眼看着是我来了,竟然还信口开河,说你如今正在卧床静养,见不得人,如何?我也是外人了?更何况,你这是在卧床吗?我看你倒是逍遥自在得很,是什么人教你这样不孝的?你爹么?” 见她提起自己的父亲,齐氏不由鼻头一酸,便先服了软,“娘您先别生气,梁妈妈也是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最近这段时间来的人太多了,我这身子骨也确实是撑不住,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带着目的来的,我哪里有那个精神去应付。 所以就与她说,不管来的人是谁,只管疑虑称我卧床养病不宜见客,她这些年跟着我也是有些糊涂了,竟对您也说这样的话。” 齐老太太见她好歹还知道换一个态度,脸色也就好看了不少,但是仍旧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直接走到齐氏的对面坐了下来,“倒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当过当家主母的人,自己跟前的仆妇如何训练难道如今也不会了?” 齐氏不欲与自己的母亲争执,只好勉强笑着道:“是是是,都是女儿的不是,竟叫母亲还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替我操心。” 齐大太太便在一旁帮腔道:“谁不知道咱们家老太太心里最心疼的就是小姑你,早前就听说你在谢家受了委屈,想要去理论,可是你们家的老夫人你也是知道的,眼里哪里有个人? 你那丈夫又是当朝的首辅,我们齐家哪里压得过他们,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委屈,这会儿听说你在别院,老太太可是无论如何也要过来看看你心里才放心呢!” 这还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了。 从前是没有仔细去揣摩过,如今心里清明了,看许多事情就都能看到原本的本质了。 就比如这个时候,听到自己大嫂的这一番话,齐氏觉得心里毫无波动,没有一点点会因为这话而感动的迹象。 齐老太太便冷哼了一声,“你哪里还能看得到我这一片心,都是为了你。” 齐氏淡淡地笑了,并没有接这句话,而是转脸对梁妈妈道:“好了,方才都说你如今越发没有眼力劲儿了,怎么这会儿还站在那里? 去,将我带过来的茶拿出来,那是你们老太太爱喝的老君眉,今儿来了倒是正好。” 谁料齐老太太却是直接将梁妈妈呵斥着叫下来,“且慢,这底下的仆妇,不好好管管是不行的,你这个性子便有些太过于宽松了。” 第945章:逞威风 齐氏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似的,“娘你的意思是……” 齐老太太便轻咳了一声,“这事儿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梁妈妈虽然年纪有这么大了,可这样仆妇也是最喜欢倚老卖老,觉得自己伺候了这么多年,该到了摆谱的时候了,做起事情来便不经心。” 齐氏微微眯了眯眼睛,“所以……” 齐老太太便斜乜了梁妈妈一眼,“你是我们齐家出来的,当初是我们老太爷买了你来我家伺候我们姑娘,你说,如今我还能不能管你一管?” 梁妈妈也有些难以置信,听齐家老太太的意思,这是要罚她? 她已经如此一把年纪了,来了齐家之后,就一直跟在齐氏身边。 齐氏打小受宠,她纵然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但是在齐氏跟前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到了谢家就更不用说,当家主母跟前的心腹,一般出去见人,都是笑脸相迎的。 何况,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此老大一把年纪了,在那里都是有资历的婆子。 一般正经人家,除非是真犯了什么大错,才会对这样的老仆人进行惩罚。 再退一步,不管她从前是如何去的齐家,她都已经跟着齐氏嫁到了谢家。 齐氏是谢家的太太,她自然也就是谢家的仆妇。 这齐家老太太又如何有资格将手伸到谢家来管教起她来? 虽然是如此说,可在当下这样的情形里,就算是为了齐氏的体面,她也不可能跟齐老太太硬刚。 只得先行认错,“老太太说的哪里话,奴婢是伺候主子的,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自然该罚。” 齐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便淡淡道:“你原本是有资历的老人,不该当众罚你,看你们太太这些时日在谢家过得如何,我这个当娘的心里不成不清楚,只是种种难处,管不到他们家里去。 可你是我们齐家带过去的人,竟也没有能护着你们主子,这便很不应该! 也不要你如何,你就往外头院子里站着吧!也叫这里其他人都看看,不护着主子的仆妇,在我们这里,就是资历再老,也顾不得体面了。” 梁妈妈脸色有些发白。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平日里出来进去,讲究的就是一个体面。 老太太这样做,不啻于当众掌掴,往后在那些小丫鬟跟前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怎么?不是说可以罚么?合着也只是在我面前说好听的话呢?这便不乐意了?” 齐老太太声音又抬高了几分,“眼下我还给你些许薄面,让你自己出去,等我让人将你丢出去,可就什么体面都没有了。” “娘!”齐氏站在那里,听着齐老太太的话,终于开了口。 然而不等她接着说什么,齐老太太便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如今因为江良娣的事儿,在你夫家很是抬不起头,连性子也绵软了许多。 对付这样不中用的仆妇都下不去狠手,如今我来了,必然不会叫你再受这些人的委屈,你不好动手,我来! 横竖家里又不是没有人了,没了这个,还有更好使的给你送过来。” 她说的大义凛然,可是这些话落在齐氏的耳朵里,却觉得一阵阵地发冷。 眼看着齐老太太果真要叫人将梁妈妈带出去,她咬了咬牙,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母亲这是不敢去谢家替我说什么话,所以这会儿跑到这里来在我跟前摆长辈的谱了?” 一句话出来,屋子里的空气都有些凝滞。 梁妈妈也同样震惊地看向齐氏,有些难以置信。 方才被齐老太太那一番话说着,她心里是着实委屈得很。 也明白,自家太太大约不会是这样想的。 可对方不是别人,那是太太的亲生母亲,自小太太就听母亲的话,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下人罢了。 她有想到齐氏大约会出言维护她,或许会说些好话。 可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的言辞会如此不留情面。 就是齐老太太本身也被这话给惊到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你说什么?” 纵然齐氏自小就不是那种十分乖巧懂事的脾性,可对齐老太太,对自己的母亲却一直十分恭敬。 就是后来成了谢家妇,身价随着谢家而水涨船高,对待娘家人虽然有些时候难免心高气傲些,但是对齐老太太却是一直孝顺听话的。 这一句简直就像是戳在齐家老太太脸上说的,让她错愕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这话说出来之后的齐氏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整个人竟然都显得轻松了不少。 她径自坐下,轻轻地将案上的那幅画拿开,放到一旁晾干。 这才淡淡地开口道:“方才母亲你自己也说了,我在谢家的那些事儿,你不是不知道,既然知道,怎么不见娘家去谢家替我主张去? 我那堂堂三品朝臣的哥哥都不敢去谢家替我说话,母亲如今竟要责怪我这仆妇没有护好我? 她拿什么护我,抽我屋里的门栓跟谢茂才干仗去不成?且那么多日我需要母亲需要娘家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如今我自己都能走出那个家门了,你们倒是火急火燎地上门了,一来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听说我病了,也不问问我是哪里不舒服,可要紧不要紧。 首先顾着的是你们的体面,是我这婆子拦了你们,所以要拿我这婆子是问,母亲,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她问出这句话之后,才缓缓抬眼看向上方的齐老太太,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从前看到母亲时的亲切情绪。 两只眼睛里的神色看起来都淡淡的,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 齐老太太一时间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她自己如何不是心虚的?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一进来先发制人,壮壮自己的声势。 眼下被女儿戳穿,她脸上也不由有些讪讪的,“姑娘,你家里的情况,咱们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不是为娘的不去替你说话,而是……” 第942章:好笑的场面 齐氏闻言便轻笑了一声,“而是不敢得罪谢家,也不想让人知道齐家与谢家的关系交恶吧?” 齐老太太脸上的尴尬之色更甚,然后便在齐氏对面坐下了,“你也知道如今家里的情况。 你们大哥是地方上待惯了,来了这京城,许多事情不熟悉,这来了京城之后,处处不如意。 你父亲又不在,从前许多人脉,在离京的这几年也断得差不多了,交好的人家要不然就不在京城了,要不然就是关系已经极淡了。 而后又遭到了贬斥,若非因为你是那谢茂才的夫人,这京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咱们。 这些人你还不知道的,从来都是拜高踩底,墙倒众人推的,你这让为娘如何去替你伸张些什么? 我也不是没有去过谢家,你那婆母着实可恶,如今分明就是看不上你娘家,我去了,也不见有个什么好脸色,甚至还对我阴阳怪气一番。 说起来,两家是姻亲,本来就是平起平坐的,难道我还要奉承着她不成?这样的气,难道你愿意看这你娘受?” 齐老太太见说了之后,也未曾见齐氏的脸上有什么动容的神色,一时又尴尬住了。 “丫头,你不会真的打从心底里怪娘吧?”齐老太太说着掏出帕子来按了按眼角,眼圈儿立时便红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家里还有那么一大家子,我总要替他们考虑。” 梁妈妈已经很有眼力见儿地去泡了茶来,齐氏便端起一盏茶放在了齐老太太面前,“我不怪您。” 她说得认真,语气也十分平和。 齐老太太愣了一下,抬眼看到她脸上那般平静的表情,竟有些犹豫,“真的?” “真的。” 虽然她是这么说,齐老太太也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反倒感觉更不踏实了。 “那……” “都说一只手伸出来,十指还有长短,我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母亲为了家里兄弟和侄子们考虑,如此选择是再正常不过了,”齐氏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儿怨怪,“只是,母亲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今儿怎么又忽然跑到这里来?难道是还有什么事儿?” 这样直接问到脸上,让齐老太太十分不适应。 一旁的齐家大太太连忙道:“小姑也莫要太敏感了,母亲虽然没有办法跟谢家如何理论,但是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担心,这听说你出来了,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你。” 齐老太太立刻接口道:“是是是,你现在觉得如何了?看着倒是消瘦了许多,前两日宫里头的彭太医来府里替我看了看脉,我觉着他医术还不错,不然明日让你哥哥拿着帖子请他老人家过来给你看看? 你这个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冷清了些,眼下跟前也没有几个能尽心伺候的,许多地方都不像样。”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齐氏身上的衣服上,显然是觉得如今的齐氏看着不像是一个首辅夫人。 齐氏只是淡淡地笑着,并没有接话。 齐老太太便看了自己儿媳一眼,才接着往下道:“要不然让你侄女儿过来陪你住住?小丫头人也机灵,平日里你们姑侄在一起,坐着也热闹些。” “母亲进来的时候,梁妈妈不是说了么?”其实温声道,“我如今需要静养,跟前不带那么多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齐老太太便和齐大太太对视了一眼。 齐大太太的脸色便难免有些不好看。 纵然小姑有她的理由,可是在齐大太太看来,这就是故意拿张作乔。 什么静养,这里既然已经有这么多的仆妇在,怎么多添一个小丫头,难道就吵着她了么? 从前也不见她有那么多的名堂。 到底齐老太太还是担心会得罪了女儿,便笑着点头道:“你说得也要道理,这么看来,你这病也是看过太医的吧? 咱们只管听太医的就是了,我和你嫂子主要还是担心你的身体,如今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人关心你,说到底还是自己家里人最要紧。” 说着又开始淌眼抹泪起来。 齐氏对于眼前这样的母亲,并没有觉得心生感动,反倒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来。 从前怎么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母亲如此会演戏过。 齐老太太这样演得卖力,可是观众并不买账,哭泣的声音也就渐渐地小了下来。 好一会儿也不见齐氏宽慰,只好自己先停了下来,讪讪地笑着道:“这人年纪大了,就是容易伤感,你莫要觉得好笑。” 齐老太太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是不得不承认,一个母亲在哭得那般情真意切,而对面的女儿,就差没有再拿出一张宣纸来作画了。 场面看着确实是有些可笑。 齐老太太今日过来之前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会儿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间不由有些哑然。 齐大太太看了一眼婆母,想到她们今日过来的目的,便接过了话头,带着两分奉承的笑意问道:“那小姑如今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总不能一直就这样住在这里吧?别的不说,你如今可是真真正正的首辅夫人,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女子能有你这般尊贵了。” 提到这个,齐老太太的脸上露出几分与有荣焉的笑容来,她不由自主地点头叹道:“是啊是啊!你父亲若是在世,这会儿指不定多高兴呢! 不是我说,就是你的兄弟们都不如你出息,这么多的孩子,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出人头地了。” “所以,说了这么多,母亲和大嫂今日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 齐氏当真有些不大耐烦了,今日的见面半点儿亲人之间的温情都没有见到,看到的只是相互之间的算计而已。 齐老太太面色僵了僵,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长子媳。 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该不该说出来。 齐大太太却是直接使了个眼色,让她开口。 最终齐老太太也只好张了嘴,“论理儿,这会儿才见面,这些话也不大好开口,但是如今……世道不如从前,我这心里也着实不上不下的,你到底是我女儿,不是什么外人,跟你说也方便些。” 第943章:真是好算计 对于齐老太太这样的言语,齐氏仍旧是那般不为所动的样子,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点儿变动。 这样的态度让婆媳两个心里有些没底。 齐老太太和齐大太太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齐老太太便皱眉道:“姑娘,好歹我也是你母亲,难得跟你张一回口,你若是这样……” 齐氏这一次倒是开口了,在齐老太太开口之前。 “母亲,不是我愿意,而是如今的我,什么都承诺不了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何而来,而你说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只是如今我在谢家不过就是个透明的人,别说谢茂才,就是谢长清他们兄弟,包括我们家大郎,都不怎么将我放在眼里。 齐家虽然落魄了,可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踩一脚的人家,您要对我张口的事儿,那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我这做出任何的应承,似乎都有些说大话的嫌疑,所以干脆就不开口,等一等看看母亲您到底是想要跟我说什么。” 齐大太太终于坐不住了,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收敛了下去。 “小姑说这个话,就着实叫我这个做嫂嫂的寒心了,我们都知道你如今的艰难,也知道你在夫家受了委屈。 可是咱们做女子的,难道真的就嫁了人之后与娘家就没有关系了吗?娘家兴旺,女子在夫家才能挺直腰杆来,如今谢家人如此对你,难道与齐家的落魄没有关系吗? 若是咱们齐家也同从前一样,那个谢茂才敢这么对你么?让你帮着娘家一把,又不是要你如何,实际上这分明就是你好我也好的事儿。 如今母亲亲自过来求你,你却做出这副样子来,不管是谁看着,都难免寒心!” 说到最后竟然还生出了几分气愤的感觉来。 齐氏抬眼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头又咽了下去。 “那你们便说说吧!我看看是什么事儿,要让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地跑这一趟。” 原本是想好好开口,哪里知道这九转十八绕的竟然整出这么个氛围来。 齐老太太不由有些怨媳妇多嘴,说话又不好听。 “实际上是为了你侄儿的事儿,你那三侄子你是知道的,打小就不爱读书,去学堂跟要命似的。” 齐氏轻轻点头,“嗯,我知道,当初母亲还想将他送来慎思馆,我也特意去求了大伯,可是他连慎思馆的入门考都考不过,所以后面就没有来了。” 这个事儿说起来又是一件叫人丢丑的事儿,齐大太太脸上讪讪的,“哎呀,这三郎他就不是块儿读书的料。 这不是咱们一家子都是读书人么,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哪里有孩子长大了不读书的?所以当初才起了那样的念头。” 话头说开了,后面的话就好说了,齐老太太连连点头道:“所以说,这孩子没有天分的事儿也别逼着。 如今你是不知道,后来磨着他父亲要去练武,竟还真的练得有模有样的,请了个从前在营里指导的教头教他,都说他这天分非同一般,这孩子天生就是走武术的路子的。” 听到这里,齐氏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了。 果不其然,就听到齐老大太道:“但是你也知道,咱们家往上数三代,那都是读书的人家,哪里有这武将的门路呢? 还是前些时候别人提点了一句,这不是巧了?你们家大郎也不是个读书的,如今竟然成了千户。 而且这一回还跟着文小公子去了滇南战场,小时候他们两个人还一块儿玩过的,这俩人看起来,简直就是一母双生的两个人!” 齐老太太这边说得有劲儿,一旁的齐大太太只顾着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么说!” 齐氏只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 从前父亲在的时候,齐家虽然算不上京城顶级的名门,可以是数得着的人家。 提起齐家,多少人都是心生佩服的。 可是如今看看自己母亲和嫂子的样子…… 用日薄西山四个字来形容都不注意说清楚眼下的情况。 齐老太太见她没有开口打断,便笑着接着往下说,“我自然知道,你们家大郎如今是个香饽饽,但是怎么说咱们两家也有亲戚的情分在。 女婿既然如今已经原谅你了,自然也愿意给你些体面,不如你去说说看看,看看能不能叫你们家大郎带着我们三郎一起。 别的都不求,只要能混个百夫长在身上就好了,你也知道,这孩子如今也不小了,跟你们家大郎差不多年纪。 可不就是因为这身上没有半点儿功名,又不是块读书的料子,所以这一向也没有人来说亲,有些透露出意思的人家,又着实条件太差,与咱们家不般配。” “是啊是啊!”齐大太太连忙补充,“这人都是网上走的,这也是你的侄儿,若是他好了将来咱们家也就好了,小姑你在谢家走动,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更何况,若是三郎能跟你们家小将军在一块儿,两家的关系也能缓和缓和,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儿,小姑没有道理会拒绝的吧?” 说完,婆媳两个人两双眼睛都盯着她。 齐氏看着她们,真真是将什么都算计好了。 哪里光是一个孩子的事儿,若真如他们所愿了,齐三郎交给谢温华,到时候轻不得重不得。 谢温华如今的路是他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谢家也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虽然她从前总是有些看不上谢温华,但是她也不是半点儿道理都不懂,这孩子走的这条路,岂是那么好走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连谢家这样的人家都没有办法避免,齐家还能叫她那三侄子能安安稳稳公子爷似的就将这条路给走出来了? 到时候若是有个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责任谁来承担? 谢温华还是自己? 到时候别说两家缓和关系了,恐怕还能斗成敌人。 齐氏轻笑了一声,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个忙,我帮不上。” 第944章:逐客 一句话就叫齐氏婆媳俩的脸色都垮了下来。 齐大太太当即便毫不客气道:“是帮不上还是小姑不愿意帮?感情这心里还是生我们的气呢?” 实际上到这会儿,齐氏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此前一直说她病着大半是托词,可是在屋子里闷了那么长时间,加上心里一直想着事儿,身体到底还是差了许多。 出来静养也不完全是借口,如今还早晚的药煎着呢! 这一向梁妈妈照顾得妥妥当当,一直也都挺好的。 今日被这婆媳俩如此烦了好一阵儿,已经竟有些不舒服了,而且还要一直培坐在这里。 方才就想要让梁妈妈送客的,只是母亲的话到底还没有开口,总要等她说完。 这会儿拒绝之后,没有想到这齐大太太就直接变了脸色。 一旁的齐老太太也觉得她这话说得太过了,可心里同样也是不满的,因而并没有开口阻止。 齐氏看了看她们婆媳,然后在椅子上挪了挪位子,让自己坐着舒服了一些。 “战场上刀枪无眼,这种事儿你们真的舍得送孩子过去?” 齐大太太闻言立刻道:“不然为何要让你帮着找你们大郎问问看呢?既然你们大郎都已经有了如此地位,随便挪个位子出来应该不难吧! 就算是在军营里,也不是谁都要往前头去的,总还有些文书工作可以做一做吧!” 说着发现齐氏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两分讥讽之意,脸上也不由讪讪的,“虽然三郎读书不行,可是普通的文书工作还是能胜任的。” 说完见齐氏还是那样的反应,又补充道:“军中的文书肯定也是要有些武艺在身上的吧?三郎这不是正正好?” 齐氏都给她这说法逗笑了,“大嫂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这是在说什么?” 齐大太太便有些尴尬地开不了口了,只好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婆母。 齐老太太原本还觉得儿媳妇说话不知分寸,有些生气。 可是看到女儿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从前你父亲总夸你,说你懂礼数,知规矩,难道这就是你的礼数和规矩? 对面坐着的是你的大嫂,是你大哥的妻子,你就这个态度?” 见齐氏被她说的脸色不好看,她便接着道:“就说三郎的事儿,难道三郎不是你的侄儿?你们两身上还有一样的血脉呢!你身为姑姑,难道不该替他着想着想? 如今看着你们家的大郎威风了,便觉得我们三郎上不得台盘还是如何? 再说了,这样的事儿,我们也没说要你一定要做到,你总要去问问看看吧!我看你们家大郎也不是那等不顾亲戚情面的人,说不定你一开口,人家就直接应下了呢?” 齐大太太立刻接口道:“就是说,别到时候人家实际上十分乐意,却是卡在了亲姑姑这里了。” 齐氏就算是再好的脾气,在这个时候也着实被气得不轻。 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因而便冷笑着道:“好好好,我是恶人,我这样的恶人本来也不值得母亲和大嫂专程过来探望。 如三郎这样天赋异禀的人,是大启求都求不来的人才,实际上何需要来问过我?谢家的大门何曾对母亲和大嫂关上过?你们若是上门,凭着谢家的教养和规矩,也断不会将你们关在门外不见的。 如今正好是我那大嫂当家,你们直接去与人家母亲说不是更好?而且大嫂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来,也说明她本身性子就十分不错,你们直接去吧!省得阻在了我这里。” 说完也不看对面婆媳俩的脸色,直接站了起来,然后冷声道:“你还站着做什么?没看到到我吃药的时间了吗?送客!” 这话自然是对着梁妈妈说的。 齐氏几乎没有给他们婆媳什么反应的时间,就直接往后堂去了。 齐老太太想要站起来挽留一二都没有机会。 而梁妈妈已经沐着一张脸过来了,“老太太,大太太,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太太的身子骨着实不大好,坐了这么久,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若不是您二位,她早就已经进去了。 所以,二位还是先请回吧!” 这一次梁妈妈的言辞十分客气,语气也很温柔,但是这话里头的意思却很坚决。 客气便是最强硬的态度。 齐老太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才齐氏进去的地方,那门帘都还在摆动着,终究只能恨恨地叹了口气。 齐大太太却还是不死心,可同时又被齐氏的态度给气到了,转脸对齐老太太道:“母亲,你看看小姑的态度,这都是您给惯出来的,有哪家的小姑对上门的娘家人这样的态度的?” 齐老太太心情糟透了,尤其是在儿媳妇的面前被女儿如此慢待,因而对儿媳妇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还在这做什么?人家都让我们回去了!方才你说的还不够多吗?” 这话竟然有些怪罪她的意思,齐大太太心里觉得委屈。 明明一切都是齐氏的不对,怎么婆母还怪上了自己。 可是儿子的前程重要,还是要看婆母的脸色,说不定婆母手里还有什么人脉! 所以齐大太太也不敢在开口说什么,只闷着头跟着婆母往外走。 梁妈妈一直送到门口,然后便转身进去。 齐老太太觉得眼看着女儿不舒服,如此一走了之,到底有些难看,便想着再关切两句齐氏的病情,也算是挽回一二。 谁知道一转脸,就发现梁妈妈竟然撇下他们婆媳两个人自己进去了。 一时间又气了个仰倒。 齐大太太如何能没有看出婆母的意图,扶着她上了马车之后,便嘀咕了起来,“要我说,小姑这里怕是行不通了,至少咱们过来是没有用的,母亲,咱们还是要领想想办法呀!” 齐老太太的心情坏的不得了,看着她脸上便没有好颜色,“我永不找你来提醒。” “不是,母亲,我是说,咱们是不是得要换个思路?” 齐老太太却是有些烦躁起来,“那是你的儿子,我管不着,你要想什么法子,自己想去吧!” 齐大太太连忙道:“母亲怎么忘了,这法子是现成的呀!” 第945章:利益一致 齐老太太对于这个蠢透了的儿媳妇已经没有了半点儿好脸色。 只是对方说的是孙子的事儿,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冷声道:“什么现成的法子还能等着你去发现?” 齐大太太讪讪道:“母亲就莫要笑话儿媳妇了,儿媳算是看出来了,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儿,小姑这个人如今对咱们是半点儿感情也没有。 不过想想也是,那宸王妃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一向不也没有见她放在心上过么?” 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提起谢颂华,齐老太太不悦道:“你有话就说话,没有就闭上嘴巴,我也不嫌你是个哑巴!” 齐大太太眼神一顿,只好讪笑道:“婆母这话说的……我只是想说,只怕在小姑的眼里看来,只有那么几个人才是真正在意的,咱们虽然是娘家人,虽然是血脉至亲,但到底还是隔了一层。” 这话齐老太太不爱听,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如何就隔了一层了? 齐大太太没有发现婆母此时的不满,她心里还在想着其他的事儿。 “母亲,如今老爷的事儿,上头已经不大好说了,谢家又是这样的态度,咱们也就只有……” 后面的话没有说,顾老太太也清楚。 三郎的事儿很重要。 不光是对于孙子个人来说,还有齐家的未来。 这一次滇南的事儿,已经暴露了不少问题。 如今朝中没有什么得力的武将,四海之内又不怎么太平,正是朝廷要人的时候。 走武官的路子,更容易出头。 最要紧的是,太子登基,少不得要培养一批自己的嫡系出来。 武官这边更是不能少的,若是能做到太子,不,应该说是新帝的心腹,那齐家的崛起,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儿么? “你光会说,你娘家大哥原本不是个千户么?好端端的竟然喝酒赌博,生生地将自己的差事给丢了!” 说到这个,齐大太太脸上就不大好看了。 她娘家比不得齐家,原本就是高嫁,父亲过世之后,娘家更是落魄了,也就只有个哥哥身上有个千户的衔,能让她在齐家挺起腰板来。 谁知道这个哥哥也不争气,竟然因为喝酒闹事儿,最后被人捅了上去,这千户也就丢了。 如今还跟那些个破落户一起在底下挣扎着,别说拉着她的三郎一把了,还时不时地来她跟前哭诉。 齐老太太也知道儿媳妇家里的情况,方才那话也不过就是一时的气愤之语。 说完之后便冷声冷气道:“你方才想说什么?想到什么法子,大家一起参谋参谋就是了。” “母亲,我是想着,您这已经许久没有去东宫了吧?” 提到东宫,齐老太太便有些生气,“去什么去?因为你们老爷的事儿,连带着淑华丫头都不愿意与我们府上来往了。 我是不是她外祖母还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眼下难道你是看不出来?她那分明是不想再认我们这一门亲,你竟还有脸提。” 齐大太太不由有些委屈道:“母亲,这可也怪不得我呀!再说了,我们老爷那不也是为了咱们家么? 只不过是手段有些冒进了,没有调查清楚就与旁人搅和到了一起,这才受了点儿连累。 实际上这事儿也不难,不过都是殿下一句话的事儿,只要咱们能在殿下跟前留个好印象,老爷也未必升不上去。” 眼见着自家婆母仍旧气恼的样子,齐大太太又补充道:“不管怎么说,老爷也是母亲您的儿子,难道您就愿意看着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如此混下去么? 从前与他一起的那些人,如今可一个个的都成什么得意的样子了,就说谢家那谢茂才,以前还跟我们老爷姑舅两个哥俩好呢! 如今竟是半点儿也看不上咱们家的样子,就这副模样,您能忍么?再说,公爹过世之前,最盼望的事儿,就是咱们家能够兴旺起来,好歹也有个体面的招牌。” 提到先夫,齐老太太脸上的愤懑退下去了些,变成了一副抹不去的惆怅之色,“我也知道,可是我到底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我能如何?你们父亲的想法我如何不知道? 我也怕我等将来我百年之后,都没有脸面去地底下见他,好好的一个家,交到我的手上,就成了这副样子。” “所以母亲,咱们得要想办法呀!如今小姑这里,分明是不将咱们当一家人看了,可是这世上总有小姑在乎的人,咱们说不动,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人能说得动了吗?” 这话让齐老太太脸上的神色顿了顿,疑惑道:“你说的是琅哥儿……” 话还没有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你说的是……江良娣?” “母亲你可算是想到了,这世上,除了江良娣还有谁能让小姑豁出去的?说到底,如今小姑成了这副样子,让谢家上下的人都不待见,还不是为了东宫的那一位? 虽然我心里也不大理解,不知道小姑为何对这么个养女这样上心,可是不得不说,在小姑心里,谁都比不过那一位。” 见齐老太太沉思,齐大太太便又接着道:“再说了,那江良娣为何与咱们疏远了?说到底还不是觉得咱们齐家如今攀不上她那根枝子么? 咱们攀不上,谢家总能攀得上吧?如今那文家的五姑娘一入宫,江良娣此前在东宫得意的局面算是被打破了,如今难道她还能那么如意? 文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如今的文家小公子还在滇南挂帅呢!若是没有娘家给的底气,她拿什么跟文家五姑娘,哦不对,如今应该说是太子妃。 她拿什么跟太子妃争呢?先头赵家的那一位能被她斗倒,说到底,那多少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在,这一次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而如今咱们与江良娣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要与谢家捆绑在一起,只要咱们能在中间牵线搭桥,叫江良娣仍旧与谢家来往,她对咱们这个外家,无论如何也得认不是?” 第946章: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话有点儿说动了齐老夫人,只是她又有些犹豫,“可是你小姑……” 齐大太太看着她,并不担心齐老夫人不会被自己的言语说动。 “你小姑就是因为这个江良娣而被夫家厌弃的,万一这谢家人这般冥顽不灵,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你小姑陷入更加为难的境地里?” 说“为难”是好听的说法,对于齐氏来说,当初被关在颐和堂的事儿,岂是为难两个字就能说得过去的? “母亲!”齐大太太连忙道,“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在想这个?您难道没有看出来吗?谢家虽然有些油盐不进,可并不是那等真正心狠的人。 你瞧瞧此前那个江良娣做出来的事儿,想想小姑做出来的事儿,但就算是这样的罪过,谢家也并没有真的对她如何。 不过就是关了一段时间而已,甚至在外头都还言语上护着,好吃好喝地供着,如今事情差不多过去了,又仍旧放了出来,还叫往别院去散心。 所以……您要想想清楚啊!这谢家不会真的对小姑如何的,可是咱们家确实切切实实快要不行了。 这人走下坡路,就跟那往山下滚球似的,会越走越快的呀!如今到这个时候,咱们不想法子往上挪一挪,还想着人家谢家,母亲不觉得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么?” 方才在齐氏那里不见自己这儿媳妇嘴巴这么厉害,到了这会儿,倒是一套一套地说得不少。 偏生在这样的情况下,齐老太太竟然觉得自己这个媳妇说得也挺有道理的。 “可是……这江良娣能见我么?上回我递帖子去,可她可就没有接。” “此一时彼一时嘛!”齐大太太连忙道,“前段时间,那么多人都在猜测,说是恐怕太子登基之后,江良娣就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了。 她若是能当上皇后,对咱们家那自然是爱答不理的,可是如今不一样了,眼下太子妃已经定了。 就算太子对她有些感情在,最多也就封个妃而已,受宠的妃子,在后宫的日子可不一定好过,除非她有强大的娘家。 所以这会儿,这江良娣需要咱们呢!” 齐老太太被她这一番话说得生出了信心,她连连点头道:“想不到关键的时候在,你倒是还有两分脑子,好,我这就往宫里头递帖子去,看看她接不接我的。” 婆媳两个人说做就做,如今可是为了家族的荣誉而奔忙的时候。 这个时候京城也不光是齐家一家在四处走动,其他人也是一样。 文家因为一个文小公子,立刻成了炽手可热的人家,平日里来来往往上门的人着实不少。 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候,全大启的人都知道,陛下撑不了几日,连司织房都在赶制丧服以及新帝登基的冠服,而文家却还是三天两头的就有宴会。 不光是温文家自己大宴宾客,也有人家过来邀请他们的。 文家从来就不是一个低调的人家,从前依附三皇子的时候,便常常与高家在一起,今日明日的诗会茶会花会。 只是从前是跟在高家后头,如今他们隐隐地就成了第二个高家了。 这样的场合实际上是需要的,尤其是面对京城如今的这个局势。 大家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纵然眼下一切看起来都还可以,可都是有人在朝为官的,如何能不知道地方上不少地方已经出现民变。 甚至有些土地贫瘠些的,去年又遭受了大灾的地方,甚至出现了饿殍千里的场景。 原本与大荣的战争,已经极其耗费朝廷的资源,偏生这滇南又打起来了。 若是某个地方再爆发一两场动乱,这大启的江山还能不能坐得稳都说不一定。 岂不见文渊阁里的那几个人,如今几乎已经不怎么着家了。 首辅谢云苍前几日发着高热,还坐在衙署批复公文。 但是这也不影响其他人想要在这个时候谋取利益的心思。 文家这来来往往的许多场宴会显然就提供了这样的场合。 除此之外,那些欢乐场里,同样也是消息的一手来源。 欢喜姑姑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账面,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这就是你们这个季度交给我的账?” 站在她面前的账房有些紧张,“姑姑,实在是如今大家兜里都没有什么钱了,咱们京城还好说,地方上的君莫醉,已经没有多少人去了,都说定价太高。 而且现在很多地方的青楼都是一家接着一家的开,那些个姑娘虽然品质差了些,但是便宜啊!” 说话的人只顾着给欢喜姑姑报告眼下的基本情况,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可是欢喜姑姑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起来。 便宜…… 原本那是形容货物的,可是在这样的世道里,人,也是一种货物。 多少人家活不下去了,就只能卖儿卖女。 从前卖女儿,还能送去那些大户人家家里做做婢女。 可如今世道不好,稍微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也都在想着削减开支,保存实力。 毕竟那些个普通大户,靠着田地收租子的人已经慢慢地落魄了。 种地的农民吃不饱肚子,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沦为流民。 田地没有人种,地主家也就没有余粮了,只能选择贱卖田地,如此就一点点地失去自己的资产。 然后再沦为新的农民。 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在大启的土地上的各处上演。 而人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变成了货物。 欢喜姑姑看着账册良久没有开口,账房也战战兢兢。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一次怕是要吃挂落的时候,欢喜姑姑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没多久便有人从另一个门走了进来。 “姑姑可是想要做些什么?” 听到那人的话,欢喜姑姑轻笑了一声,“做什么?我一个青楼女子,能做什么?” 来人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又好像并没有多长时间,忽然就听到欢喜姑姑喃喃道:“这个天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乱成了这样的。” 第947章:风雨欲来 来人叹息了一口气,“种因得果,所有的坏事变坏都不是从一瞬间开始的,他们的动作早就已经开始了,而且埋得很深。 就连咱们都没能提防得住,更何况那个心里本来就埋了怀疑种子的人?” 欢喜姑姑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只是不知道她是在讽刺谁。 “你可知道,我当初竟然还真的相信了。” “我知道。” 欢喜姑姑便又笑了一声,“所以,我也是这个世上最蠢的人。” “那姑姑现在可想好了。” 问出这句话之后,欢喜姑姑又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道:“我想好了,决定了,就真的能改变些什么吗?难道不是在此时火星四起的火堆上再添上一瓢油?” “对于大局,我不敢说,但是对于您自己……”那人说着话,顿了顿,“我想,也算是一个交代吧! 若只是让您亲眼看着事情如此一步步地走下去,我想您最后……恐怕是会后悔。” “不会!”欢喜姑姑十分肯定道,“我做什么事儿都不会后悔,只管我当下的欢喜,若是我觉得该做,做了我自己能觉得安心,那就去做,若是输了败了,我都会认,但我就是不会后悔。” 对方又沉默了。 欢喜姑姑站起身来,然后慢慢踱步到窗边,看着外头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起了风,天上的乌云也滚动起来,看着像是一头隐而待发的巨兽。 “风雨欲来。” 她轻轻地说了一句,终于还是沉默。 等在她身后的人没有等到原本想要的那个命令,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虽然不会后悔,但是下决心的那一刻才是最难的呢!” 屋子里空无一人,欢喜姑姑说完这句话,自己的身影也从窗边消失了,不知道去了何处。 相对于京城的暗流汹涌,英国公府此时的安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同其他人家不同,这个时候的英国公府有些过分低调。 已经去了大同的叶容时就不必说,横竖他似乎从来就没有融入过大启的上层圈子。 就算是成亲了,也仍旧如同一个少年,做着一些没头没脑的事儿。 而英国公本人也有些安静得可怕。 那会儿他独自一人见了裕丰帝,让上上下下对他都有了诸多猜想。 毕竟谁都知道裕丰帝快不行了,那个时候忽然留他说了那么久的话,是不是起了托孤的意思? 甚至有人猜测,会不会那个时候裕丰帝给了他遗诏。 这样的传言很是演绎了一段时间,就是太子心里都开始存了些疑虑,暗中后悔当时没有好好盘查一番,至少得要弄清楚他有没有带走裕丰帝的遗诏。 而后的多番试探,并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太子也就渐渐地放弃了。 当然,这个放弃只是他本人放弃了对英国公的试探,并不是放弃了对他的怀疑。 英国公府四周仍旧潜藏着十二时辰不断的监视。 可是在这样的监视下的英国公府,像是变成了一潭平静的死水,里里外外都有些过于安静。 就是英国公夫人,也不再出去交际。 文家的帖子下了好几次,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平日里不是在院子里打理花草,便是在小佛堂里诵经祈福。 而为之祈福的对象,自然是叶容时以及已经过世了的太子侧妃叶瑾兮。 文家三小姐嫁入英国公府之后,就如同成了一抹影子。 哪怕如今文家如日中天,也不见她如何显露于人前。 平日里没有什么事儿的时候,便也跟着来小佛堂陪着英国公夫人。 “你小小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这一次见她又安静地拿出个蒲团跪在了自己的旁边,英国公夫人到底有些心生不忍,“容时不在家里,你成日里无事便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做就是了。 知道你不是个爱玩的性子,但是你娘家最近正热闹,听说实在给你堂妹过及笄礼,你也该去走动走动才是。” 文三姑娘闻言垂下头去,看上去有些腼腆,“相公还在前线,儿媳如何有那样的心思去玩闹。 且婆母跟前没有人伺候着我也不放心,相公是个爱玩闹的性子,成日里不在家中,我便应该替他将这个担子挑起来,怎么好只顾着自己去玩?” 这话说得英国公夫人都没有话可以说了。 “你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文三姑娘便笑着道:“也就是看看书做做女红,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一看就是被家里教养得有些过于老实的人了。 最开始对于这位文三姑娘英国公夫人并不大中意,可是儿子谁也不娶,最后来来回回,能挑到个儿媳妇就不错了。 这样老实的性子,实际上是最好的,不至于因为儿子那个怪脾气而发生什么矛盾。 可是如今相处的时间长了,英国公夫人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丫头了。 “你相公的性子是我没有教好,这一向对你也着实不体贴,你放心,等战事结束了,等他回来之后,我好好地说说他。 往后咱们家就什么都不想,一家人好好地关起门来过日子就好了,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大胖孙子,让我看着长大呢!” 这样的话说出来,文三姑娘少不得脸上又是一阵绯红。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忽然来人了。 “夫人,太子妃宣大奶奶入宫说话。” 英国公夫人一愣,疑惑道:“太子妃?” 随即才反应过来,“哦,对了那是你堂妹,你与她关系如何?怎么这个时候忽然想起要找你入宫了?” 文三姑娘也是一愣,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我与这位堂妹从前并无交情,实不相瞒,其实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她。” 说着又笑着道:“不过说不定她这是宫里头寂寞,想着文家也就只有我年龄与她相仿,所以这才来找我。” 英国公夫人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对于这位新上的太子妃她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想了想,她还是道:“罢了,我也许久没有出门了,我与你一道去吧!” 第948章:新太子妃 文三姑娘一喜,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喜色来,“多谢母亲。” 她自小就是个腼腆的性子,加上母亲的教导,平日里与那些京城的贵女们关系也很一般,并没有玩得十分要好的伙伴。 纵然被要求着经常参加那些贵女的聚会,可是她也一般只是做个陪客罢了,总是希望大家不要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偶尔遇到自己单独待客的时候,总是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 这会儿听到太子妃要见自己,心里十分抗拒是一回事,不能拒绝又是另一回事儿。 毕竟这为太子妃如今给自己的娘家带来了极大的荣耀,虽然英国公府从来没有说过这一点。 但是平日里那些底下人的随口言语她也听得出来。 这个时候若是露怯了,婆母岂不是更看不上她。 她本来就不出众,最后竟然嫁给了小公爷,已经出乎自己的预料了。 小公爷可是多少京中少女心里爱慕的对象啊!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得不到丈夫的心,在丈夫面前,她就像是一道影子,刻着他妻子身份的影子。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在叶容时的眼睛里看到过自己。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心里的满足感。 她有自己的位置。 而公公婆婆也很好,对她从来没有一句重话。 只是越是如此,她心里就越发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儿,让这个家里觉得她不值得。 因而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下来。 可答应之后,心里又在打鼓,有些不敢面对。 英国公夫人这一句陪着她一起去,着实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 “傻孩子,”英国公夫人看着她那怯怯弱弱,眼睛里却满是光彩的眼睛,心底立时被触动了,语气也不由温柔了下来,“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还是个孩子,外头的事儿未必应付得过来。 从前进宫的次数也少,我陪着你去几次,以后你就敢自己一个人去了。” 这也是在替她说话,文三姑娘眼圈儿微微有些发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今儿的天气不算好,天上的铅云一层一层地压下来。 有一种叫人窒息的感觉。 街上的人都来去匆匆的,谁都知道大雨将至。 等英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守在那里的太监都有些不耐烦了,“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的,怎么行事如此延宕,耽误了贵人的事儿,谁能担待得起?” 坐在马车里的文三姑娘脸上便有些局促起来。 英国公夫人闻言便皱了眉,亲自伸手撩开了马车的车帘,笑着看向外头,“贵人让人传话的时候,似乎没有说什么要紧的事儿。 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是讲究规矩的,既然是要入宫,自然要一切妥妥当当的再出来,不然岂不是失礼?公公也是宫里多年的老人了,难道连这个规矩也不懂?” 那太监显然没有料到英国公夫人也来了,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连忙弓着腰赔礼道:“不曾想夫人亲自来了,都是奴才不会说话,着实是太子妃有些着急,传话的小太监不醒事儿,没有说明白。” “如此就是宫里的规矩没有教明白了,那更怪不到我儿媳妇的头上了,公公你说是不是?” 那老太监闻言立刻明白过来,转过身便给文三姑娘道歉,“大奶奶莫要见怪,奴才这张嘴不会说话,若是说了什么您不高兴的,您只管责罚,只是这个时候太子妃等了有一段时间了,咱们也不好耽误了她老人家的事儿,所以……” 文三姑娘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英国公夫人便看了自己的儿媳一眼,见她在发现自己的目光之后,吓了一跳,又将表情放柔和了。 “罢了,你不是说太子妃有急事儿么?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前头带路?更何况,公公方才说的话不对。 不管方才的事儿你做的对不对,你都是宫里的奴才,是陛下的人,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如何能责罚你? 我这儿媳妇最是单纯,公公下回说话,可不要如此绕来绕去,万一一个不小心将她绕进去了……” 文三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太监说的话有问题。 整个人顿时紧张了起来,对于这一次去见那理论上自己的堂妹,更担忧了起来。 那太监自然又是赔罪不迭,可是赔完了罪,却又站着不动了。 “公公?” “夫人,”那太监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语气却有些强硬,“咱们太子妃这一次请的是大奶奶,毕竟谁都知道,太子妃和英国公府的大奶奶是堂姐妹,她老人家原本不是京城人氏,这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习惯,所以才想找个亲近的家里人说说体己话,夫人这……” 英国公夫人有些意外,但那意外也只是一瞬间,立时又将担忧藏在了眼底。 太子妃到底是君,他们这些臣子,不可能不服从,不然回头就是一顶大帽子扣过来,这个时候不管是什么人家,都经不起这种东西。 她便笑着道:“说的也是,我一个长辈在,我这儿媳妇也不好与太子妃说话,这样吧!公公领着我这儿媳妇自去,我便去看看江良娣吧!从前我家丫头在东宫的时候,她们关系不错。 我都已经来了这里,难免又想起从前的事儿来。” 说完又对文三姑娘道:“那是你堂妹,姐妹俩亲近些是应该的,我就在东宫,你那边结束了,便打发个人去江良娣那边找我,咱们一起回去。” 文三姑娘听闻要自己一个人去,整个人又紧张起来,可是听到婆母这话,心里头却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她偷偷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知道了母亲。” 两个人分道扬镳,文三姑娘跟着太监往太子妃的住出去,一路上碰到的丫鬟太监都十分谨慎小心的样子,让人不由得疑惑这位新任太子妃是不是脾气不大好。 很快,就到了地方,文氏应着规矩站在门外等着召见。 第949章:她是…… 东宫与从前的变化并没有很大,文三姑娘从前虽然没有怎么入过宫,可是成亲之后,好歹还跟着叶容时来过一回东宫,还见过当时的太子妃,自然也有些印象。 她的这位堂妹,她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但是想来新人上任,前面留下来的东西大概都是不会要的吧! 可是这一路走过来,仔细看着,很多东西似乎都是从前那位赵家的太子妃的。 “你在看什么?” 走到一半儿,前头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文三姑娘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才看到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正背对着她赏窗外的一株桃花。 “太……见过太子妃娘娘。” 文三姑娘到底在这一次的惊吓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理智,连忙按照宫里的规矩跪下了。 “嗯,”太子妃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起来吧!不用这么客气,毕竟,算起来,我还要叫你一句堂姐。” 从来没有见过面,就算是同样姓文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这位行五的从老家来的堂妹,就是京城的两位堂姐,她关系也十分一般得很。 如今人家已经到了这个地位,这会儿她与人家攀扯姐妹关系,岂不是有附庸权贵之嫌? 所以她连忙道:“妾身不敢。” “果然是根木头。” 听到上头那人如此一句,文三姑娘还是有些错愕,随即脸就胀红了。 她从小就性子腼腆,从前就有家里的长辈说她如同一根木头似的,针戳一下才会叫一声。 只是恐怕这样叫出来的声音都跟那小奶猫似的,不敢太大声。 这样的事儿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她都已经有些记不清楚。 可却没有想到会在第一次见面的太子妃的口中听到,这让她又陷入了年少时的窘迫之中。 似乎是没有等到她的反应,这位新来的太子妃似乎是在窗边站得有些无聊,终于慢慢地踱步走了进来。 “你真的这般不爱说话么?”太子妃的声音很好听,如同她方才的那个身影一样,带着点儿慵懒的味道,“可是我记得叶容时是个话痨,你们俩这样也能凑到一块儿么?他竟不会觉得你很无聊?” 提到自己的丈夫,文家三姑娘脸上的窘迫之色更甚,“妾……妾身……妾……” 说了半日,也没有说出一句像样的来。 太子妃似乎实在是没有了什么耐心,她干脆往旁边的贵妃榻上一靠,随口道:“都是如何伺候的?就让叶家大奶奶这么站着么? 你们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培养的?竟然这点儿眼力见也没有?” 此言一出,旁边立刻有两个小姑娘过来招呼文三姑娘坐下。 文三姑娘方才行着大礼,一直跪着,这会儿被人搀扶起来,腿脚顿时觉得酸麻得厉害。 终于谢过恩,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下了,这才终于敢怯怯地抬眼看了一眼上面的女子。 这一眼看过去,就将她吓得面色骤变,目光落在那边贵妃榻上的人的身上收不回来。 “你……”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个字,随即便立刻闭紧了嘴巴,只是怯怯地看着她。 “怎么了?看着我觉得很陌生?” 陌生? 不陌生? 可是真的不陌生吗? 明明……从前并未有过真正的接触。 慧敏郡主! 就算文三姑娘平日里不大出去应酬,可是文家在京城到底还有一席之地,她再如何回避,一些重要的场合还是会出现的。 就比如之前那一次长公主府上的宴会,连宫里的皇子公主都去了,文家自然也不会错过,她再不想去,也必须要穿上母亲前一天就准备好了的衣裳,戴上精致的首饰参加。 纵然是在人群后面,可她依旧看清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人家的女儿。 毕竟那是京城第一美人,甚至是大启第一美人,京城,乃至于整个大启,都听过她的名号。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一张脸,一张让人难忘的脸,怎么会出现在此时自己面前的太子妃的脸上。 “傻了?”慧敏对于文三姑娘的这个反应似乎很是感兴趣,笑看着她问道。 “没……”文三姑娘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否认,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正道:“妾身着实没有见过如太子妃娘娘如此美貌的女子,一时间不由有些看住了,娘娘海量,还望不要与妾身一般见识。” 谁知慧敏郡主听到这话竟然笑了,“也不算是木头,这不,还是能利落地说出这么大一段话的么?” 文三姑娘一时间又不知道接什么话了。 慧敏挥了挥手,让屋子里其他人都推了下去,这才指着桌上的水果道:“尝尝看看,大老远地运过来的,我也不大爱吃,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她这会儿说话的语气认真了许多,让文三姑娘越发觉得诧异了,却由不得不在对方的目光下拿起了一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吃出来。 “你觉得如何?”慧敏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可是这笑意有些叫文三姑娘承受不住,“我记得叶容时爱吃这个,也不知道在口味儿这方面,你们是不是夫唱妇随。” 文三姑娘猛然抬眼看向上面的人。 她不是堂妹! 文家在祖籍也是大户人家,族中的后辈子弟,若是有特别优秀的,家族会着力培养,然后送来京城,以求能在官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这与许多大户人家是一样的。 同样也有一些人才优秀的女子,也会被选出来,进行专门的培养,若是能培养出来,便会借着文家偏房的名义,将孩子送上京。 这种就是为了结一门好亲,好给文家带来助力。 她一直觉得这位文家五姑娘就是这样的,只是对方的运气着实太好了,直接便与太子联系在了一起。 因而她也就根本没有想过,眼前的堂妹,竟然会认识京城里的人。 所以…… 她真的是…… 第950章:要保密哦 文三姑娘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只是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人,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脑海里却不由想起了外头的传言。 着实是这段时间陪着英国公夫人太久了,外头的什么事儿都不理会,就是自己娘家的消息也不大会回,对于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更是过耳不过心。 也就直接忽略了慧敏郡主落水身亡的消息。 一直到这个时候在,她才在记忆的角落里将这个消息给翻了出来。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哪怕她平日里心思很单纯,脑子不会想太多的人,这个时候也意识到问题了。 “你……” 慧敏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落在唇边,轻轻地吹出一口气。 文三姑娘接下来的话便立刻梗在了喉咙里,然后咽了下去,再不敢多说。 相对于她此时的紧张和小心翼翼,慧敏郡主就显得过于从容不迫,“堂姐,如今咱们可是有个共同的秘密在哟! 就算是为了咱们文家,这事儿你也得要帮忙保密哟!” 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轻佻,若是平日里听着,一定会觉得很是可爱,但是这个时候,文三姑娘感觉到的只有害怕。 但是很快她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自己平日里在京城并没有什么社交,就是从前稍微玩得好的几个玩伴儿,如今也都各奔东西了。 而成亲嫁人之后,就更不用说,基本上没有怎么出过门,最多的说话对象,就是英国公夫人。 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会叫召进宫? 而且还让她直面这样的一个秘密? 慧敏郡主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何会请你过来?” 慧敏郡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立刻反问了一句。 文三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还请娘娘告知。” “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更不是什么很难猜的事儿,”慧敏郡主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一旁矮几的桌面上,然后整个人的姿态显得更加放松了,好像要将她自己全部埋进椅子里似的,“我就是有些好奇从前的事儿。” “不知道太子妃想要知道什么?” 这话让文三姑娘越发有些摸不清头脑了,从前的事儿? 她从前只是一个不大出门的乖乖女,哪里能知道从前的什么事儿,但凡是她知道的,以慧敏郡主的实力,不过就是稍微费一点儿心思打听,不就打听到了么? “听说你与英国公夫人之间的婆媳关系还不错?” 慧敏端起一旁的一只杯盏,浅浅地喝了一口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含笑问道。 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她们都是女子,这会儿慧敏郡主这样一笑,文三姑娘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找不到北的感觉。 “母亲带性子随和,待我极好。” 文三姑娘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听着就显得十分娇弱的感觉。 慧敏郡主便笑着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已经说过了,咱们可是堂姐妹的关系,姐妹之间,你怎么这样见外?” 能不见外么? 你可是慧敏郡主,文三姑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是也只是在心里如此想而已,嘴里却是笑着道:“郡主莫要误会,妾身自小就是这么个不爱说话不大会说话的性子,并不是与娘娘见外。” “这还差不多,”慧敏像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话似的,笑眯眯道,“那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妨直说了,你与英国公夫人的关系不错,可有听国公夫人说起前头的叶侧妃?” “啊?”文三姑娘有些诧异于她的问题,待认真看过去,却见她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才斟酌着道,“前头的叶侧妃是母亲带大的,母亲与叶侧妃情同母女,叶侧妃薨了之后,母亲着实心里难过,因而便常常在府里悼念,我……我自然是听过她说起的。” “哦!”慧敏郡主慢慢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可有听夫人说起过叶侧妃是如何选择了自杀的?” 这个问题着实又将文三姑娘吓了一大跳。 虽然许多人都知道叶瑾兮是上吊自杀的,可是在皇家,自杀是犯忌讳的,不但普通的妃嫔不能随意结束自己的性命,甚至如此做,还会连累到娘家的父兄一起吃挂落,视为对皇室的极大的不尊重。 而当时的情况有些特殊,毕竟前头太子妃的薨逝也十分不体面,更是直接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在众人那么多双眼睛底下发生的。 所以叶瑾兮的死,也就如此被含糊带过了。 因而众人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明面儿上,却是没有人会提这一点。 而眼前这位新来的太子妃却是直接大喇喇地就将这事儿说出来了。 文三姑娘如何能不害怕,不但是害怕,更是惶恐,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 “娘娘说笑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侧妃入宫之后,便很少与家里又联系,就是母亲也只是偶尔有些书信往来,对于侧妃在宫里的事儿,并不是很清楚,更不敢随意打听,所以,这事儿……我们确实是不知道。” “瞧瞧,”慧敏郡主脸上的笑容就没有退下来过,只是那一看就是一张虚假的笑容,并没有真正的笑意落在她的眼底,“究竟是谁说温家的三姑娘不会说话的,这几句话不就说得极好么? 依我说,咱们娘家也着实太小心了,堂姐你明明有你的才能在,却偏生要被如此传言,藏拙也大可不必嘛!” 文三姑娘都快要急哭了,对面坐着一个如此厉害的人,偏生自己还一点儿对方的想法都不知道,言谈间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如何能不紧张。 她只好勉强道:“娘娘说笑了,我都是实话实说罢了,不过,娘娘是有什么不解的疑问吗? 若是方便的话,娘娘不如直接告诉我,等回去,我去问问母亲,母亲若是知道的话,想来也不会隐瞒什么。” 慧敏的手指又在轻轻地敲击着那张矮几的桌面,“听说英国公夫人也来了,如今去了江良娣那里?” 第951章:神神叨叨 这个慧敏郡主说话着实是不按常理出牌。 对于理解一般人言语中的机锋都有些困难的文三姑娘来说,此时与对面的人说话,压力很大,她总觉得慧敏郡主是想从自己的话里套出些什么信息来。 因而她每一句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说错了什么。 方才她这一路过来,不过就是两个小太监带路,进来之后,也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报告给她的。 脑子里稍微转了转,文三姑娘轻轻点头道:“母亲知道我这个人笨嘴拙腮的,头一回见娘娘,生怕我说错了话,让娘娘不高兴。 所以本来是相陪这我一块儿来看娘娘的,只是没有想到娘娘最近喜静,只让妾身一个人来。 至于母亲是不是去了江良娣那里,妾身也不是很清楚,原本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计划。” 这几句话倒是让慧敏郡主有些刮目相看。 她笑着道:“我就是这么一问而已,江良娣十分能干,我这过来之后就发现咱们这个东宫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少我心里着实佩服得厉害。” 文三姑娘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应这句话。 就算她什么都不懂,却也知道江良娣原本是有机会坐上太子妃的位置的。 只是没有想到中途忽然杀出了个文家五姑娘,想来她对这位太子妃没有什么好感。 同样的一山不容二虎,慧敏郡主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眼下这个身份,又怎么可能看着江淑华在东宫如此得意? 这两个人如今还没有势同水火,就已经是相当克制了。 只是不管她们如何争斗,千万不要将英国公府,不要将英国公夫人拉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慧敏郡主笑着道:“这也没有什么,东宫就这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她去没去,本宫心里清楚得很。 我们东宫里的每一位姐妹都是一家人,每个人又都有亲戚朋友,见一见又有什么关系。” 慧敏这话又绕开了,文三姑娘越发紧张起来。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慧敏忽然开口道:“我今儿不过就是想看看娘家人,我来京城之后,姐姐你一次也没有回国娘家,以至于我原本想要认识认识也没有机会。 今日既然见面了,你也知道这东宫的大门是往哪边开的了,下回可不要忘了多来走动走动。” 这话分明是会客之后的结束语,文三姑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总觉得有些古怪。 这慧敏郡主巴巴儿地将自己叫过来,就这样放了? 可不就是放了么?岂不见那我郡主已经起身,直接往内室去了。 就在她愣神地看着那背影消失的地方的时候,方才那个老太监又来了,“叶家大奶奶,这边请!” 等出了慧敏郡主的屋子,叶家三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甚至都没有客气地留饭。 那么她今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不由想起了英国公夫人,说好的可以去江淑华那里找她。 她也不叫什么小宫女代劳了,自己就顺着宫人指路的方向而去。 慧敏郡主在宫殿的深处,听说她往江淑华的院子里去了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郡……” 跟过来丫鬟到如今还没有适应这身份的转变,时不时地就会叫错。 好在纠正的次数多了,终于有了自己的觉悟,马上就改过来了,“太子妃,您今儿这一出,连奴婢都没有看懂。 那个江良娣到如今都还没有将这掌宫大权交出来确实是可恶,可这样的事儿,咱们找殿下说清楚不是更好么?怎么还扯到叶家去了?” 慧敏像是软骨头似的歪在罗汉床上,闻言只便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谁跟你说我对当这东宫的管家婆感兴趣了? 这样的破事儿有什么好管的?那个江淑华既然喜欢做这样的事儿,就让她做个够好了,我是太子妃,只要太子哥哥的心思在我这里,我这个身份在这里,她就永远不能对我如何。 眼下将这个东宫打理得再好,那在旁人看来,也是我将东宫管理得好。与她一个车小小良娣有什么关系。” 丫鬟闻言便笑着点头道:“还是郡……还是娘娘看得分明,从前府里的事儿,您都懒得多管一句,更何况这是在宫里头。” “就是这个道理。” 慧敏看着越发懒散了,竟从旁边摸了本话本来看。 丫鬟却还是一知半解,“那娘娘为何要将那叶家大奶奶叫过来呢?奴婢观察着,这位未来的国公夫人,似乎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甚至有些呆呆笨笨的,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叶家真的有什么秘密,想来也不会告诉她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刻薄了,”慧敏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到丫鬟的脸上,似乎是有些不满,“谁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情报了?我不过就是随口问两个问题而已。” 丫鬟抿了抿唇,还有问题,却着实不知道如何问出口,只好就沉默地站在了一旁,等着伺候。 慧敏却像是自己无聊了似的,“叶家太安静了,安静得我心里有些害怕,总要让他们的动起来,一些东西才好暴露出来。 而且,难道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那个叶容时一向和文家的小公子关系不错,怎么这一次,文家的小公子担着这满朝文武的希望出征,结果竟然没有要将那叶容时找过去,而是找了个谢温华。 当初这两个人的关系可是好到连京里都传出了谣言的,这位叶家的大奶奶似乎还受过这谣言的困扰。” 丫鬟轻轻点头,像是听懂了,但是那也只是“像”而已。 “这……有问题?” 慧敏郡主想了想,“大概是有问题的吧,实际上,我哪里知道呢?我只不过是这样猜想罢了,事出反常嘛!咱们总是能多想想看看的,说不定就能想出点儿什么。” 怎么觉得郡主入了宫之后,变得越发神神叨叨的呢? 丫鬟终究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想出点儿什么?” 第952章:自家孩子 慧敏瞥了她一眼,看清她脸上的疑惑之后,便随口道:“比如,那叶容时到底在哪儿。” “不是说小公爷四处游历去了么?” “这个世道去游历?是觉得他们英国公府的传人太多了么?” 一句话就叫丫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得了,让人看着点儿,咱们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没准儿咱们江良娣那里能知道些什么呢!” 丫鬟脸上的为难之色更甚了。 从前觉得郡主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儿,府里上上下下的都怕她。 她被分配到了郡主的身边,同样战战兢兢。 可是结果相处下来,才发现郡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伺候,甚至很多时候还显得有些人情味儿。 最要紧的是,在郡主府里伺候她,只要安安心心听她老人家的话就是了,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喜欢什么就坚决不要触犯就可以了。 而如今到了东宫,才进来的第二天,就发现慧敏郡主的院子里竟然有别人的眼线。 这种事情,对于这个入郡主府没有多久的丫鬟来说,着实陌生的很。 毕竟在郡主府,就只有郡主这么一个主子,没有任何人会为了另一个人而争风吃醋。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要算计另一个人。 甚至于旁人家里那些底下人互相争夺主人的信任的事儿,在郡主府里也不存在。 因为所有伺候慧敏郡主的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命。 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千万不要有什么花头的想法,不然可能明日死的就是自己。 所以,当丫鬟跟着慧敏一道入了宫之后,才猛然发现,这个东宫比自己想象中的难多了。 这才入宫多久,就已经被几个人明里暗里地使绊子。 而她们纵然是太子妃,却是对这样的事儿,没有法子。 不过郡主到底是郡主,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女子,又能差到哪儿去。 毕竟慧敏郡主既不差钱,也还有身份地位在这里,真想要在一个环境里适应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才几天的功夫,江淑华那里也同样不干净了。 丫鬟出来之后吩咐了一句,自然就有人往江淑华的院子里传消息去。 同太子妃这边奇奇怪怪的氛围不同,江淑华的院子里此时的氛围着实非常好。 也不知道江淑华是不是故作淡定,脸上身上的衣服收拾看上去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丝不苟的样子还一如往昔。 甚至脸上还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英国公夫人见到她这样的笑容,并没有回以微笑,甚至神色还更严肃了一些。 “哟!夫人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平日里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江淑华一见到英国公夫人,立刻便张罗着蛮忙开了。 上茶的,上点心的,摆花的,来来回回好不热闹。 英国公夫人看了看周围走动的人,又看了看江淑华屋子里的布置,这才笑着道:“看起来良娣如今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想来殿下也很是器重吧!” 江淑华让人上了茶之后,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她们两个人相对而坐。 听到英国公夫人这句话想,江淑华却是叹了口气,“旁人不知道,难道夫人也不知道?如今咱们东宫都已经有了新的太子妃了,我不过就是旧人罢了。 夫人还没有见过太子妃长得什么样吧?那可真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到如今为止,我也就见过一位在美貌上能与之媲美的人。” 听到这句话,英国公夫人一愣。 若要说最美的美人,不管是谁,大概脑海里都会出现慧敏郡主吧? 这文家的五姑娘的相貌竟然能与慧敏郡主一较高下么? 这着实有些难以相信。 江淑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不相信,便笑着道:“这我可没有骗夫人,横竖以后也有的是机会,等什么时候夫人见到了,便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英国公夫人只是笑了笑,到底没有就这个问题在说下去。 “实际上,今日是我儿媳妇被太子妃召见,我这眼见着她一个人过来,有些不放心,这才陪着一起来了。 她们姐妹之间,少不得有许多话要说,我这也不好跟前打扰了,所以这才往江良娣这里来了,江良娣不会觉得麻烦吧?” “这是说得哪里话!”江淑华笑着道,“方才不是说了么,夫人能来,着实是我的荣幸。” “荣幸倒是称不上,不过我与你的关系旁人也比不上,所以来你这里坐一坐,也算是叙旧了。” 江淑华听到这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都已经说“叙旧”了,她们之间能有什么好叙的旧呢? 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 果然,江淑华随即就听到英国公夫人道:“从前谨兮丫头在东宫的时候,只有和良娣你的关系最好,所以在我看来,你就是个自家的后辈似的。” 英国公夫人笑得慈和,江淑华却是听着慢慢地紧张了起来。 她与叶瑾兮之间有许多的事儿,只是这些事儿并没有任何一个外人知道,总不能是叶瑾兮自缢之前,留下了什么吧? “这是夫人抬爱了。” “诶!”英国公夫人将手一抬,笑着道,“我家丫头我心里清楚,做什么都很是谨慎,交朋友更是如此。 她既然能与你说得来,那至少说明你这个人能叫她认可,能叫她认可的人,在我这里,就都是好孩子。” 江淑华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她赶紧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稍微有些烫的茶水滚过喉咙,落进胃袋,通身都舒服了不少,她也放松了一些,脸上的笑容越发亲昵了起来。 “既然夫人这么说,那我也就厚着脸皮受了,毕竟如夫人所说,我与谨兮姐姐,也算是姐妹一场。” 英国公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极浅淡的厌恶,语气却更加温和亲昵,“就该这样,所以咱们既然是一家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淑华丫头,我只问一句,我们家谨兮丫头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吗?” 第953章: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淑华捏着茶盏的手微微用了点儿力,但是在外头根本就看不出来。 就是嘴角的那一丝浅笑都没有如何波动。 而是慢慢地收敛了下来,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惆怅而遗憾的神色来。 “夫人与我关系不一般,谨兮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在咱们宫里也就只有与我有一些往来。 我们私底下也长长姐妹相称,如此说来,夫人您也是我的长辈,所以您来问我这样的问题,实际上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旁人不知道您与谨兮之间胜过母女的感情,我心里是最清楚的,失去了谨兮,我想这个世界上,最难过的人就是你。 对于亲人的离世,一般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可是夫人却在这个时候问起我来,足以说明在您的心里就是将我当成自己人,当成了亲近的后辈。” 英国公夫人真不知道江淑华是如何说出这一番话的,实在让人听着觉得有些倒胃口。 更让人觉得无法理解,她是如何将这样的关系联系起来的。 自己不过就是打听了一句,竟然就能扯到自己将她当成亲近的后辈? 这大概也是一种本事,而且是自己家谨兮学不来的本事。 只是在这样的语境与情绪之下,英国公夫人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那,江良娣到底知不知道?” 江淑华却是非常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我与谨兮姐姐之间会谈许多事儿,可是……这件事情,我半点儿没有听她提起过。 若是早就知道她心里有什么想法的话,我也不至于会出那样的意外,谁都知道那一胎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说是吧夫人?” 江淑华若是能顺顺利利地将那个男孩生下来,位份肯定直接就上去了。 而且皇长子的身份和气珍贵…… 只是这话落在英国公夫人的耳朵里觉得异常刺耳。 她自己养大的姑娘她的心里最清楚,叶瑾兮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小年夜上的事儿,许多人都因为叶瑾兮当初的开口,而将她视作幕后黑手。 更因为她选择自缢而亡,认为她这是畏罪自杀。 可是英国公夫人却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家的孩子是什么样的,自己还不清楚么? 她入宫之后很不快乐,这一点英国公夫人自然知道。 可依照着叶瑾兮的性格,即便如此也只会选择自己一个人摸摸地生活,尽量让自己远离这个自己不喜欢不熟悉的环境。 当初听说她与江淑华关系不错的时候,英国公夫人就觉得十分不对劲。 可是人在宫里,不再是从前那般方便,就算是心里有疑问,也不好时不时地就去问两句。 最要紧的是,前朝后宫的关系若是太过于紧密,难免会招来不好的言语。 再一个,在英国公夫人的心里,一直觉得叶瑾兮性子有些闷着。 从前在家里,还有小姐妹可以聊一聊,可是入了宫,大家都是竞争者。 除了赵氏姐妹,就是她了。 那些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人,谁知道心里是打了什么主意,因而只能越发将自己藏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英国公夫人心里很是担忧。 一个人若总是闷着,迟早会闷出病来。 所以在听说她与江淑华关系还不错的时候,纵然心里生出了不少的担忧,可多少也有一点点的欣慰。 有一个人说说话,总比没有那么个人的好。 更别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英国公夫人更不相信自己家的孩子能安排出那么一出惨案。 对于太子她都不在乎,又去争的哪门子的宠? 江淑华自然看出来了英国公夫人不相信,便又叹了口气,“叶姐姐一向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她对于宠爱这种事情看得很淡,甚至还有些回避。 因此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在烦恼什么,在我看来,既然并无往上爬的心思,又有这么一个侧妃的位份在,那便当做是在某一处不得随意出入的寺庙里修行好了。 养花种菜或者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儿,什么都可以,哪里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江淑华摊了摊手,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惜,叶姐姐终究还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而她心里的那些事儿,着实是藏得太深了。 哪怕平日里我们常常在一块儿聊天,我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若是夫人今日过来是想要问这一点,我确实是没有什么可以告知的。” 英国公夫人对于这样的结果,实际上心里有点儿数。 她只是想要看看江淑华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她不相信江淑华,十分不相信。 谨兮这孩子虽然不是热络的性子,可也不是那等没有半点儿危机意识的人,对于江淑华这种只差没有将算计和野心刻在脑门上的人,按道理来说,谨兮应该不会主动示好的。 那就…… “想来也是如此,“英国公夫人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才叹道,“这么问你,也着实有些唐突,当天晚上的事儿,殿下不让查,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不过,我倒是有些惊讶,我们家谨兮怎么就跟江良娣你玩到了一块儿去了呢?我家丫头性子不大外向,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主动出来与旁人交流的。” 江淑华看了看左右,再一次为难道:“这个问题我可能也没有办法回答夫人,盖因如今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何时与叶姐姐走到一块儿的。 大概最开始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紧密,只是后来见面的次数多了,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这才觉得对方是爽快人。至于什么时候开始谈心闲聊……” 江淑华摇了摇头,“着实是想不起来了,不管怎么说,也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说着她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然后走到英国公夫人的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时候不早了,夫人是不是该回去了?今儿就夫人一个人来了吗?难道还真的是专门为了我啊?” 第954章:人死不能复生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英国公夫人也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算来那边的事儿也快要了了,我就不在这里多耽搁了,等回头有机会,再来与良娣聊聊天。” 江淑华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太子妃宫殿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笑了出来,“到底是堂姐妹,虽然是从老家上来的,从前甚至都未必见过。 可入主了东宫之后,第一件事情还是将自己的姐妹宣进宫,也可以说说话聊聊天解解闷儿,着实叫人羡慕。” 英国公夫人已经站了起来,闻言便笑着道:“良娣这话是说笑了,从前你们府上的姑娘最多,这一点京中谁不知道? 而且还有不少人在打听你们家没有出阁的姑娘呢! 说起没有出阁的,那不剩了一个谢思华么? 对于这个堂妹,哪怕是过去这么多年了,江淑华仍旧是很不顺眼。 对于这一点,她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而脸上的笑容也就淡了。 “方才夫人也说了,咱们也像是一家人似的,我往后若是有机会,可以往府上去坐坐么? 说出来也不怕丢丑,您是知道的,实际上如今我出宫,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后妃不能轻易出宫,这一点,打从开朝立派以来就一直如此。 只不过太子是储君,相对来说显得稍微宽松一些,若是太子同意了,偶尔出一趟宫也算不得什么。 英国公夫人愣了一下,看着含笑的江淑华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要求,她当然不想答应。 可对方如此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来,拒绝,反倒便成了一件麻烦事儿。 她便只好笑着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她这一句。 如此敷衍的态度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可是一向那般精明的江淑华这会儿却像是没有看出来似的,反倒大声地笑着道:“如此可就太好了,我往后也不用羡慕其他姐妹有地方可以去了,那到时候我去叨扰,夫人可不要吓到了呀!” 英国公夫人走出东宫之后,心里还在想着方才江淑华说的那番话,这让她心里膈应得很难受。 虽然按照正常人的理解来说,这也就是一句客套的话,但问题就在于,江淑华从来不是一个正常人。 走出江淑华的院子没有多久,就碰到了从那头过来的文三姑娘,英国公夫人也就将方才的话都抛在脑后。 她连忙抓过文三姑娘的手,“怎么样?太子妃都跟你说什么了?” 文三姑娘后面还跟着太子妃跟前的太监,她心里一直憋着的那个话想说,却又实在不敢说,只用力抓住了婆母的手,“娘娘只是将我叫过去说说话,我们堂姐妹到底从来没有见过,希望往后多走动。” 一向温和没有脾气的媳妇如此用力地抓着自己,英国公夫人自然知道她是遇到不好说出来的话了,便笑着道:“这原本就是应该的,你们姐妹虽然没有见过,可到底都是一家子的姐妹,以后肯定是要常来常往的。” 那太监见他们婆媳两个人已经见上面了,却还是没有离开,而是亲自送着他们上了马车。 文三姑娘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只有她额头上的褶皱预示着此时她的心里如何复杂和紧张。 “好孩子,遇到什么事儿与母亲说,你既然如今已经是我叶家的人了,咱们就是一家人。” 说完不由皱眉道:“你该不会在东宫受了什么委屈吧?你那位堂妹不好相处?还是你们从前有什么矛盾吗?” 说完连忙去看她的脸,拉着她的手检查,“总没有被欺负吧?” 文三姑娘终于回过神来,掀起车帘的一角,看到外头已经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了,这才终于像是活过来的一样。 “母亲,今日我去见太子妃,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 英国公夫人也连忙放下了自己的手,脸上的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你慢慢说,别急。” “母亲可知道如今坐在那个太子妃位子上的人是谁?” 这话问得英国公夫人有些发懵,难道有什么问题? “不是你堂妹么?你见过?” “不,我没有见过,”文三姑娘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变得越发紧张起来,连带着英国公夫人都有些紧张,“我没有见过我那五堂妹,但是我见过今日坐在那里的太子妃。” 英国公夫人感觉自己像是听错了什么,将她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有如何明白,“你再说清楚些。” “母亲可能想象,如今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太子妃,与刚刚过世的慧敏郡主长得一模一样。” 哪怕这会儿车厢里就只有她们婆媳两个人,文三姑娘仍旧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被谁听到了似的。 英国公夫人面对着儿媳看着自己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她自然不会去相信什么这世上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更何况,那位慧敏郡主刚刚过世。 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儿,事情过于巧合,那就只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了。 “慧敏郡主嫁入东宫又能如何呢?长公主手里原本还有些权利,可是在经历了太子和三皇子的事儿之后,那点儿权利也都被收回了。 如今的长公主府也就只是个名头而已,既然这样,太子为何要娶郡主?而且还给郡主换了身份,连身份都换了,那就更跟长公主府没有关系了。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太子一定要娶慧敏郡主为妻,难道是……” 英国公夫人想起来那次的小年宴,当初若不是慧敏郡主,太子还未必会发现赵月蝉下在他身上的药。 难道是这方面的原因? 小年宴的事儿,还牵扯到了叶瑾兮,所以当时英国公夫人结结实实地将那药查了一遍。 因此对如今京城乃至整个大启,已经如何陷入到那种奇怪的药里头,有了一定的了解。 想到这里,英国公夫人立刻对外面的车夫道:“不用进二门,往老爷的书房里去。” 第955章:又上门了 英国公夫人的府里如何盘算,外人不得而知,加上如今他们府里行事越发低调,几乎不与其他人来往,因而文三姑娘入了宫见了太子妃的事儿,知道的人都少。 齐家老太太正好在英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东宫的时候,出现在了东宫的宫门口。 所幸如今还是江淑华管着内宫的对牌,所以齐老太太进来得还算顺利。 哪怕遇到了太子妃宫里的人,也没有人愿意多问一句。 都说仆随主人,太子妃和气,那么江淑华的日子也就更好过了。 听说齐家老太太要来,江淑华下意识地就皱了皱眉。 她不大喜欢齐家老太太,虽然每一次见到自己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紧张和关心都像是真的。 可却叫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太过于势利了,纵然是真的为了你好,在诉说的时候,也难免带上了一两分的算计。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齐家如今上不得台面。 更更直白的一点是,太子不喜欢齐家人,不喜欢齐家大老爷,也就是她曾经的大舅。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多多地与齐家来往,那不是故意在跟太子反着来么? 不过最近太子的心事都在那位新来的太子妃以及凌霄观的事儿上,一时半会儿的,也顾不上自己这里。 所以权衡了一番之后,还是让齐家老太太进来了。 能有人来看自己,总比门前一直冷冷清清的好。 齐老太太一见到江淑华,眼圈儿顿时就红了,“怎么这才多久没有见到,就又瘦了这么多? 宫里头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你来处理,看起来似乎都是琐碎的小事儿,可实际上,最是磨人,这一点我心里是清楚的。 可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将你磨成了这样,看上去精神似乎都差了许多。” 江淑华嘴角抽了抽。 年前的流产对于她的影响还是挺大的,所以她当时竭力让自己瘦了好几斤。 可她原本就比较瘦,再如此一瘦,清减是清减了许多,让人看得出来她所受的委屈以及心里的难过。 但是这样的瘦却让她在外貌上打了不少的折扣,这一点不用太子说,她自己照镜子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在所谓的小月子过后,她便在极力将自己身上的肉养起来。 如今看着实际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平日里最烦的就是听到有人说她瘦了如何如何。 因为那在江淑华的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她又变难看了。 齐老太太如何能看得出她这般细腻的心思,还一个劲儿地诉说着心里对江淑华的担忧,以及这段时间以来的,对她的记挂。 江淑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如何高兴,但是也没有看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外祖母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眼看着对方的架势,像是要没完没了似的,江淑华连忙笑着问的,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头。 齐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江淑华了,心里清楚是自己那大儿子的缘故。 这个外孙女儿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从前不知道,在谢颂华回来之后发生的那许多事情来看,她还能不知道吗? 所以猜也猜得到,江淑华就是发现太子对齐家颇有微词的原因,所以跟齐家保持了距离。 这个时候她原本就是想着能先铺垫铺垫,找找谈话的感情。 偏生江淑华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脸上尴尬了一下,齐老太太还是厚着脸皮道:“就是想要看看良娣你,太久没见着,我心里也着实惦记着。” “好了,祖母若只是过来看看我,那现在也看完了,我这每日里都有忙不完的事儿,自然也没有办法就这么坐在这里陪着您说话了,那您就……” “不不不!” 齐老太太见她一副要起身走开的样子,吓得连忙爬了起来,将她给拦了回去。 “好了好了,既然良娣你这边不喜欢外祖母拐着弯子,那外祖母也就直说了。”她悄悄地打量了一眼江淑华脸上的神色,并没有看出任何不高兴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如今已经从颐和堂里出来的。” 江淑华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外祖母这是见过我娘了?” 听到她喊齐氏为娘,齐老太太的心又落下了一截儿,当即便笑着道:“自然是见着了,你娘就是身体不大好,最近这段时间,就去了你们京郊那个别院里养着,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她赏桃花吃桃花鱼去了。” 这个消息江淑华也是才知道,着实有些惊讶。 最让她心里觉得不安的是,齐氏既然已经出来了,却始终都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 关于谢家,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可是不管如何做,好像谢家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管拿养女和裕丰帝的圣旨说事儿。 她能怎么办?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与谢家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整个谢家就只有齐氏还站在自己这一边,还将自己当成谢家的女儿。 可是偏生齐氏又是个不争气的,根本就不是谢云苍的对手,连怎么跟对方沟通都不知道,就更不要说为了自己的权益,跟那谢云苍讨论出点儿什么事儿了。 原本她已经对齐氏放弃了希望,毕竟在江淑华看来,如今的齐氏已经是扶不起来的阿斗,着实没有再费心神的必要。 谁知道她竟然还有本事出来,不但出了颐和堂,甚至还住去了京郊别院。 别院是家里去的最多的庄子,她自然清楚,齐氏能够过去,靠得不是自己多年来积蓄的余威。 那就只能是谢老太太和谢云苍都同意了。 他们为什么会同意,这是江淑华想不通的地方。 “良娣,”齐老太太见她半日没有说话,便有些试探性地问道:“那……要不要想办法安排出去一趟,去看看你娘去? 我前几日见着她,到如今她心里最担心的人还是你呢!” 第956章:还是要见一面 对于齐老太太这话,江淑华并不怀疑。 齐氏虽然蠢笨了一些,关键的时候也经常掉链子。 可是她对自己的那份心,还是在的,而且江淑华相信也会一直永远都存在。 所以,在出了门之后,她自然会想起自己,担心自己。 “嗯,那我娘现在的情况如何?” 问完这句话,江淑华就对自己前头的推论产生了怀疑。 既然已经出来了,而且还去了别院,你至少说明谢家不限制她人身自由的日子已经有好一段了。 既然如此,为何齐氏没有来找自己? 不但没有来找,就是信也为曾有一封。 她下意识地想要叫一声明月,随即就想起,今日晚上明月被召集了,这会儿正忙着找晚上要穿戴的东西。 齐老太太没有发现江淑华此时情绪的变化,只是听到她关心齐氏的话,顿时觉得而自己今日这一趟是来对了。 “不大好,这么长时间没有出来过,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都有些萎靡了,而且平日里也是药罐子不离身,我那日去看她,满院子里都飘着药味儿。” 说着齐老太太又叹息了一口气,“说起来,还是我的女儿,可是那副样子,竟然像是比我还苍老几分似的。” “请太医了吗?”江淑华听到齐老太太的描述,也有些吃惊,“大夫怎么说?” “大夫还能怎么说?不过就是说她身体比较虚,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才带着自己的人搬了出来,京郊到底清静些,而且空气也好。” 江淑华胡乱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我娘跟前都还有谁在伺候着?谢家有没有亏待我娘?” 见她如此关心的样子,齐老太太心里更是踏实了。 果然还是儿媳妇出的这个主意好,要找齐氏,最要紧的还是江淑华。 只要齐氏和江淑华母女俩的关系恢复从前那样,那么她齐家就能与谢家绑到一起。 齐氏只要跟江淑华来往,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背叛了谢家。 而她是谢琅华和谢颂华的亲生母亲,看在这两个孩子份上,谢云苍也不可能真的对齐氏做什么。 若母亲是被休弃或者和离离府的,那她的孩子多少会诟病在教养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以谢家那样的人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也就不可能真的对齐氏如何。 那齐家东宫和谢家就算是彻底捆上了。 那他们齐家后辈们的差事有什么好担心的,最要紧的是,江淑华还能帮着在太子面前说说好话。 她当了这个牵线搭桥的人,江淑华不可能一点儿也不感戴吧! “伺候着的人那自然是大不容从前了,别院里的那些我都不认识,都是从前就在那里做事的人,如今伺候的也都是些粗活儿。 至于你娘跟前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梁妈妈,剩下的两三个小丫鬟我看着面善,想来从前是在你娘跟前见过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江淑华的脸色慢慢地难看了起来,“所以听外祖母的意思是说,如今我娘跟前,就是一个梁妈妈以及三四个小丫鬟伺候着?” 齐老太太同样皱着眉头,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前来看,确实如此,大约谢家是认为你娘犯了错误,理所当然地应该接受惩罚吧? 一位首辅夫人,又不可能真的要对她如何下手,自然只能用类似这样的法子了。” 江淑华冷笑了一声,“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他怎么就不想想,那可是他的接发妻子,就为了当年那么个贱丫头,同我娘折腾到现在。” 齐老太太见她声音抬高了,连忙上前来拦着,“哎哟哟,我的姑奶奶,您可别这样嚷嚷了,你母亲还要面子呢! 这外头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也不知道是那个宫里头的,万一人家传回外头去,你娘就没有脸见人了。” 江淑华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方才的做法确实是有些欠缺考虑。 “良娣若是真的担心你母亲,不如想办法出去看看她吧!想来你母亲见着你,心里也能踏实得多,晚上也好睡觉了,虽然没有人跟我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你母亲晚上休息得应该不怎么好。” 虽然江淑华入宫之后,对齐氏生出了诸多不满。 可不得不说,入宫之后,面对的人和事儿变得更复杂,遇到的种种也不是从前在谢家当大小姐的时候能遇到的。 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其实越容易被内心珍藏的一些东西打动。 有的时候夜深人静,江淑华就会想到从前在谢家的日子。 算不上无忧无虑,可绝对是高高在上。 仔细想想,在谢家,真正捧着自己的实际上就只有齐氏一个人而已。 而随着时间的拖长,她哪怕不止一次地怨恨过齐氏的无能和懦弱,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次,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齐氏。 她是一个没有父母的人。 这是江淑华对自己的定义。 因为抱错,导致她失去了亲生的父母,失去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因为发现了错误,她又失去了养父母。 最好笑的是,不管是江家还是谢家,似乎都不希望她走进去,她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 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齐氏反倒成了唯一值得她怀念的点儿。 齐氏容易失眠的症候,江淑华是一清二楚的。 从前纵然表面上风光,齐氏在背地里也要受不少的气,加上丈夫并不体贴关心自己,反倒是不是地给自己添堵,晚上睡觉很多时候都需要借助安神汤。 这会儿听到齐老太太说起齐氏的现状,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些关心齐氏。 所以在齐老太太走了之后,她思来想去,还是叫明月开了仓库,在里头找了几盒对齐氏的身体有好处的珍贵药材出来。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江淑华看着她笑着道:“上次与你说的事儿,到时候了,明儿你仔细些不要露馅儿,我要出宫一趟。” 第957章:都是命运 明月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同时又有些紧张,“姐姐,我……” “每日里有哪些事儿,你平日也是跟着我一起的,心里一清二楚,不过是你自己觉得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若你不是如今这卢宝林,而是我跟前的大宫女,那许多事儿不也是从你手里过的?” 江淑华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就像是真的在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似的,“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不要有任何的压力,更何况,我晚上就回来了。” 她原本的底子虽然算不上是大美人,但胜在气质不错,自小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穿衣打扮行为举止,都透着娇养出来的贵气。 而在东宫的这两年,面对一个需要时时被讨好的太子,她对于自己的气质修炼更加在意。 如此着意去对一个人释放善意的时候,确实很能蛊惑人心。 只是可惜的是,明月不是旁人,她比谁都清楚,这层漂亮的皮囊之下,是如何冰冷阴寒的一颗心。 明月脸上露出几分羞赧的神色,“姐姐这样信任我,我如何也不能推脱了,你放心,明儿一早我就过来。 只不过我到底难当大任,姐姐可莫要回来得太晚了。” 这样的话,江淑华爱听,不过此时她的心思,着重还是放在了明日出宫之行上。 明日太子要去凌霄观,这事儿上月就定了,是个要紧的日子,她也不怕太子忽然要来找她。 加上如今她在宫里的人脉,出入宫门算不得是一件什么难事儿。 只不过明月要留在宫里照应,她只得带着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出门。 这也是后来挑上来的,算不得机灵,但胜在背景干净,人也老实,叫萱草,名字江淑华也喜欢。 留在身边用了一段时间之后,勉强还能用用。 萱草确确实实是一个安静的人,平日里跟在江淑华旁边也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更不会像从前的明月一样,遇到什么不大懂的事儿,便问东问西,江淑华这个时候也不想跟她讲自己的事儿,因而一时间马车里显得十分安静。 齐氏所在的别院虽然在京郊,但是离京城算不得太远,加上那一片儿都是京中许多有名望的人家别院所在的地方,所以路修得十分平整宽敞,不过巳正时分,就到了目的地。 桃花已经差不多落干净了,繁密的树叶长了出来,青绿青绿的一片。 江淑华不由想起往年来这里赏桃花的事儿,每一年在这个地方,她都很高兴,难得的自由自在,家里的长辈也不会如何苛责她们的规矩。 姐妹们平日里的那些小小的龃龉也都消失了,她们还在这里钓过桃花鱼…… 想到这里,她就想到了那年谢颂华头一回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似乎就已经不是这个府里的三姑娘了,纵然那个时候大家还称呼她为三姑娘。 可实际上,谢云苍的嫡女已经换了人,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后来她才听说了在这里的事儿,才知道她们那几个人是如何的和睦相处,她们是如何欢乐如何开心,只有她一个人被关在了家里。 如此还不够,还让齐氏过来给她自那三个小门小户的人家里挑选夫婿…… 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很是去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想起来,简直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似的。 可是…… 分明才过去几年而已。 只是没有想到,如今的变化会这么大。 谢颂华也就罢了,她那个王妃的身份,没有人能比得了,她已经放弃从这一点上和她相比了,尤其是慧敏郡主入了东宫之后。 可是其他人呢? 似乎,并未有一个真正好的。 谢琼华还是老姑娘一个,到如今也没有嫁出去,甚至还跑掉了,一个自己抛出家人们的姑娘,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谢芸这些年倒是不知道,听说她夫婿因为谢云苍的关系,混的还可以,但是府里照旧是一个接着一个抬小妾,听说她又生了第二个女儿了,丈夫更有理由往屋子里塞人了,真是可怜可叹。 谢荔骨头都快化了自不必说。 那个被谢老夫人捧在手心里谢荼又如何?竟然当了望门寡,笑死个人,跟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有什么区别。 就剩了一个谢思华,不知道是不是受他们姐妹的刺激,听说那个余氏竟然都在往那些门第普通的人家里选,难道是怕谢思华的八字压不住那些高门大户? 哦,对了还有那个林若曦。 每一次来都叫长辈们交口称赞的人,不但长得好看,为人处世也无可挑剔,加上老夫人的疼爱,在谢家可是个个儿地将她当成真正的小姐来看待。 结果怎么着? 人家如今竟然去当商户女了,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还没有见过如此不上道的人,不知道往上爬,还飞快地往下跑! 这就是谢家! 首辅的府邸。 说明谢家的根基还是太差了,人啊!就是不能不信命。 倒是可以看看谢家的那些男子们又能有什么样的成就。 谢温华有些出乎人的意料,竟然真的给她闯出了一条路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今日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她那个好哥哥…… 呵…… 他不是喜欢博取那样的好名声,所以故意去那些偏院的地方当地方官么? 那若是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成全他,一定会让他一直留在那样的地方,离京城远远的,最好一辈子也看不到。 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是什么是人生,是不可抗衡的东西。 就比如她很相信,哪怕国师说如今情况有变,她也深深地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天命之女。 萱草在一旁安静地等了好久,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直到发现江淑华抬头,她这才走上前来,“良娣,可要敲门?” 江淑华看了她一眼,忽而一笑,“你很可以。” 这是一句夸赞的话,是一句在江淑华的嘴里很难听到的话,萱草却还是那样的表情,然后上前扣响了门环。 第958章:气势 敲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走过来开门,但是从对方开门的时间来看,里头的人显然并不如何热络。 萱草不由有些紧张,可是表面上却是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在面对探出一个头来的婆子十分客气而礼貌,“您好,谢家谢阁老的夫人是不是在里面,我们家主子想要与夫人见上一面,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我们夫人从前在娘家行三。” 那婆子探头往那边站着的人看了一眼,只是觉得这个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但是一时间也没有想起来。 不过不管是不是从前来过的,前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让夫人十分不高兴了,所以她看在萱草态度好的份上,就直接告知了。 “这位姑娘不好意思了,害你们家的主子白跑了一趟,麻烦你转告一声,就说我们夫人最近身子不适,并不见客。” 萱草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一来就直接吃了闭门羹。 她并不摘抄江淑华这一次来见的人是谁,但是看到自家主子这样就来了,还以为是早就已经约好了的。 不过她并没有转身去问江淑华,而是笑着道:“知道夫人最近身子不爽利,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主子才特意过来的。 我不知道夫人对地下的人是怎么说的,大约也是来的人太多了,不过还是想请这位妈妈进去问一声。 若是太太最近精神不好,不方便见人,妈妈也可以问一问太太跟前的梁妈妈,就将方才的话转述一遍,想来梁妈妈就会过来了。” 竟然还知道太太跟前的妈妈姓梁,那果然没有猜错,是从前的熟人了。 虽然早就已经接到过命令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去,可是这妈妈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真的是可以见的人,结果因为自己而误了事儿,岂不是太糟糕了? “那……烦请两位客人等一等,我这便进去回禀一声,若是不能的话,还请二位赶紧回去。” “多谢妈妈,妈妈也请放心,我们不是那等死缠烂打的人。” 眼看着那妈妈进去了,萱草便退到了一旁,站在了江淑华的身后,又安安静静地如同一个影子似的。 江淑华不由看了她一眼,着实有些意外,此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丫鬟如此懂事的一面。 “你果真不错。” 她又说了一句。 萱草腼腆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发出声音。 很快,那婆子就回来了,这一次,她看到萱草的时候,脸上没有了方才的客气,“姑娘,你这是不是在涮我呢!梁妈妈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人,这还叫我进去问一声。 我差点儿没有吃挂落,实不相瞒,最近这段时间,来看我们太太的人可太多,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谁都知道我们太太是首辅夫人,这家里各样事情的都找了上来,好像遇到什么事儿来我们夫人这里说一说就有用了似的,可是也不看看我们家的门槛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更何况,我们夫人来这里是为了养病的,并不是在这里玩儿的,你们这些人若是真的关心我们夫人的身体,就该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别来这里打扰,若真的再有心一点儿,让人送封信过来也就是了。” 她也是昏了头了,如何连这一点都没有想明白,白白地进去挨了一顿好骂。 她在这个地方,当年完全是太太的提携,若是换做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将这个位子给她来坐。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补贴了家里多少。 就冲着这一点,她也该多用点儿心才是。 不对,还是因为方才那个丫鬟太会装腔作势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了梁妈妈的名号,就跑到自己这里来照样撞骗。 还有方才那句话,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好像夫人真的认识这么一个人似的。 萱草把她几句话顶得说不出话来,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安静,最大的缺点也是安静,根本就不会吵架。 碰上这个婆子这样的唇舌,根本就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个时候,江淑华走到了前头,她淡淡道:“你方才见到梁妈妈了?” 虽然连带着幂篱,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婆子见到江淑华的时候,总感觉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气质。 这种气质让她不由自主地就自己矮了一截。 她说起梁妈妈的时候,语气里甚至还有些淡淡的不屑,这越发让这婆子觉得面前的人深不可测。 在她看来,梁妈妈是太太的左膀右臂,是她能够攀到的最高的那根枝儿,可是在这个人的语气里,梁妈妈好像都根本不值一提。 她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是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就低了下去,“是,梁妈妈说……” “你去跟她说,她两个儿子如今所在的地方都不大太平,问她是不是很久没有收到两个儿子的信了,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想想清楚,这么多年脑子一直是糊的,难道到现在都还是呼得不成?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儿见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吗?” 这番话说得超出了婆子的理解范围,她对梁妈妈家的事儿并不了解。 可是眼前这个人说出方才那几句话的时候的气势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了,让这婆子完全不敢怠慢,她吞了吞口水,决定还是赌一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看起来你似乎与梁妈妈很熟,那我就在进去替你跑一趟,不过我可要跟你说好,若是我再被说了一通,待会儿我出来我也不会饶过你们!” 说完便骂骂咧咧地进去了。 江淑华的面色十分难看,萱草就像是没有看见似的,安静地退到了一旁,同方才一样。 婆子脚下不敢耽搁,她总觉得今日来的那个人似乎有些不大好对付,不知道是不是对价。 更不知道,若是梁妈妈知道了又是什么样的反应。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梁妈妈竟然在夫人的屋子里,而且没有让人在里头伺候,显然是主仆两个人在说体己话。 这样的时候,婆子哪里敢上前,一时间有些着急起来。 第959章:没怎么变 屋子里梁妈妈半点儿没有隐瞒,直接上来就开门见山道:“太太,江淑华来了。” 如今梁妈妈没有称呼她为三姑娘,也没有称呼为江良娣,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就是为了看看齐氏的反应。 哪怕此前主仆两个已经就江淑华的事情讨论过好几次,可梁妈妈依旧有些不放心齐氏。 到底齐氏还是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听清,又像是没有听懂。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齐氏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十分平淡而冷静的一声,听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梁妈妈便接着道:“奴婢直接让人去回了她,不让她进来,您……要见么?” 这一句话又让齐氏沉默了。 她原本拿了个小小的绣绷子在打样子,这会儿手里的活儿也停了下来,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像是陷入了沉思。 而这样的沉思让梁妈妈的心提了起来,果然,太太还是会因为她而犹豫,毕竟那是江淑华,那是太太念叨了多少年的女儿。 是她的心头肉,曾经是她心里唯一重要的东西。 又过了很久,久到梁妈妈都像是失去了时间的感知能力。 齐氏这才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太太!” 梁妈妈立刻就要出声阻止,谁知齐氏却先抬手阻止了她,“迟早是要见一面的,我比你了解她,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见我,那就一定会想办法见到,这个时候不见将来还是要见,而且等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了。 倒不如眼下我情绪平和,也没有什么大事儿的时候,将一切都说清楚得好。” 听这个语气,倒不像是因为勾起了那点儿母女情深,这让梁妈妈多少放心了些。 她连连点头道:“既然太太这样想,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齐氏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她不是个物件儿,那么多年,我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实际上她也一样,总要有个了结。 这些时日我想了许多事情,最要紧的一件就是,应该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这放得下还有一个,就是要好聚好散,不管是对谁,甚至是对某一件事儿,某一件东西都是一样的。” 这样的思考,梁妈妈是没有的,她也不想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心思,她只知道这会儿太太是清醒的,理智的就行。 所以她决定相信一次齐氏。 毕竟这么多天以来,齐氏是如何改变的,又变成了什么样的,她心里最清楚,所以还是有一点儿信心在。 梁妈妈一出来,就碰到了门房的婆子。 婆子立刻抓住了她的手,好一通诉苦。 梁妈妈并不以为意,只快速地往外走,那婆子便一路说一路跟着她。 待听到江淑华拿自己两个儿子的消息来威胁自己的时候,她不由顿住了脚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果真还是那个三姑娘,这么多年是一点儿都没有变过。 等大门打开,看到外头站着的人时,梁妈妈皮笑肉不笑道:“ 如今江良娣果然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这出入宫禁都能如此随意了。” 江淑华对于这一次看到梁妈妈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藏在幂篱后面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 “梁妈妈也不一样了,从前在母亲跟前,重要的事儿都插不上话了,如今母亲要见谁不要见谁,首先都还要通过你的同春了。” 一旁的婆子吓得不敢说话,她方才没有见识,想不起面前的人是谁。 这会儿听到梁妈妈和她的对方再猜不出来,那可真就蠢死了。 良娣啊! 那不就是府里从前的那位三姑娘么? 婆子一时间十分后悔,方才她要呈什么能,竟然在江良娣跟前说出那样的话来。 听说这江良娣一向十分记仇,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方才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有没有将自己记下来。 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儿…… 那可是江良娣,将来的皇帝的妃子,都说她很受宠,那到时候太子登基了,一句话不就能让自己一家人人头落地么? 那婆子都快吓死了,梁妈妈的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 “良娣实在太看得起我了,我在太太面前始终都是她的仆人,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比如此时太太想要见你,那奴婢自然就会就你带到她的面前。” 听到这句话,江淑华有些意外。 头一个意外的就是梁妈妈竟然真的会将自己的消息告诉齐氏。 而且从梁妈妈的表情来看,这事儿与自己的威胁恐怕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第二,齐氏说要见自己? 是她首先提起的还是…… 不等她想更多,梁妈妈已经让开了半边身子,“那么,请吧!” 如此冷淡生硬的语气将门房的婆子吓得一个哆嗦,再一看,江淑华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这都不生气的吗? 这位江良娣真的有传说中那么难说话的吗? 实际上,江淑华还真不是不生气,而是不想将情绪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梁妈妈如今的胆子似乎比从前大了许多,从前孙妈妈在的时候,我似乎没有看到过你如此说话的样子,哦,也不对,从前孙妈妈在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你说话的机会。” 听到这般讥讽的言语,梁妈妈竟然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江淑华眉头皱了起来,她不喜欢别人对她用这样的语气笑出来。 梁妈妈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哪怕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良娣,但是良娣实际上还是和从前差不多,所以心里觉得有些亲切罢了!” 江淑华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只不过藏在幂篱后面,看不出来而已。 “梁妈妈,有些话我不爱听,你以后还是少说些吧!不管怎么说,我如今也是太子殿下跟前的良娣,而且不大好的是,从目前来看,殿下对我还是不错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心情不好了,忽然想起了你来,想做一些让我能够开心起来的事儿,对你可就不大好了。” “这一点也和从前的三姑娘很是相像呢!”梁妈妈脸上带着笑意,江淑华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第960章:终于相见 江淑华不由自主咬紧了后槽牙,她忽然发现,原来有的底下人能够这般让人讨厌。 只是可惜的是,如今梁妈妈是齐氏跟前最受信用的人,她不能对梁妈妈如何,不然她今日就算是白来了。 不过万事无绝对,就算是现在不行,也不代表以后不行,难道她到如今了竟然还要受一个婆子的气不成? 这番机锋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已经走到了齐氏的屋子前。 齐氏已经将绣绷收了起来,然后在案上放了一套茶具,身上的衣裳倒是没有换。 江淑华一眼就看到了齐氏那般素净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顿时觉得有些发涩,鼻头更是酸酸的难受。 梁妈妈倒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有些诧异地多看了一眼。 齐氏先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她们,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熟悉的声音一响起,江淑华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眼泪就先冲了出来。 “娘!” 她直接往里头奔了过去,在梁妈妈和萱草都还在发愣的时候。 江淑华就已经冲到了齐氏的怀里,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这股说不出的思念之情比江淑华自己想到才还要猛烈,在看到齐氏的第一眼,它就自己冲了出来。 然后她就陷入了这样的情绪无法自拔,在齐氏的怀里哭了个痛快。 齐氏面对这样的江淑华,到底也忍不住堕下泪来。 母女两个人抱头痛哭,一旁的梁妈妈则是心惊肉跳,所以她今日这是赌输了? 只有萱草显得十分冷静,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似的。 两个人哭了好久,江淑华才渐渐地停了下来,却还在不断地抽噎着,“娘,我好想好想你啊!” 这句话是真的,它甚至直接跳过了江淑华的理智,像是她的嘴巴自有主张地说出来的似的。 齐氏抚摸着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温声道:“好了,先坐吧!这一来就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 江淑华也终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看了一眼齐氏桌上的茶具,笑着道:“娘如今可真的算是清闲了,我已经很多年未有见过娘分茶了,似乎还是我很笑的时候,娘您才有空做这样的事儿呢!” 说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从一旁拿起自己扔下的幂篱,然后坐在了对面,脸上带着笑意看着齐氏烧水烫盏添茶叶。 齐氏对于江淑华的话,也只是报以淡淡的微笑,“好些年没有动过这些东西了,连手都生了。” “娘你分茶的手艺了得,我从前都听舅舅们说过的,只是一直太忙了,这样的风雅事儿,倒像是与颐和堂没有关系似的。” 齐氏已经分好了一杯茶,轻轻地递到江淑华的面前,“你尝尝。” 江淑华抿了一口,点头道:“果然不错!” 但是随即看到那一套茶具便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记得母亲还有这种成色的茶具?” 这并不是齐氏的嫁妆,也不是她的所有物,不过是忽然想起来,便叫人去置办的。 这里的所有开销,安氏都是列了单子送过来的,像这样的茶具,也有标准的份额,不能随意更改。 所以底下人费尽了心力,也只找来一套这样的,勉强能用罢了。 “听说如今府里都是安氏在操持,她这是故意在为难您的吧?这样的妇人留在府里也是祸害,将来娘您还不知道要受她多少委屈呢!” 齐氏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往她的茶盏里添了点儿茶水,“喝茶喝的是一个心境,所谓的茶水茶叶茶具,反倒是在其次。 就比方说从前在府里,就是给我再好的茶具,再好的茶叶,我也烹不出现在的这番滋味儿,一天到晚心里都是事儿,哪里来得品茶的心境?” 江淑华看了一眼齐氏,果然见她眉眼间都是平和的神色,可没有半点儿不高兴的样子,便将已经到嘴边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齐氏这一番话,又看到她这样的神色,江淑华的莫名地生出了几分不祥的感觉。 “娘,这段时间我一直被困在宫里,遇到了许多许多的事儿,咱们母女没有办法见面,您可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担心您又没有办法来看您。 纵然能出宫,可是谢家并不认我,不但不认我,还将我视为洪水猛兽,巴不得离我远远儿的。 娘,淑儿真的好想您,我在宫里真的好难受,也好害怕,听说您可以四处走动了,我多希望您能来看看我,来抱抱我,可是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您没有办法入宫,更没有办法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入宫。 所以我出来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只要能看到您,我心里就放心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齐氏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等听到她这句话,齐氏终于开口,语气身份温柔平淡,“我一切都很好,不用挂念,你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宫里虽然难,但是用心些,还是能过下去的。” 江淑华的脸色蓦然僵住了。 不是因为齐氏这番话,而是因为齐氏说话的语气和此时她脸上的表情。 这话算不上十分的关心,但也是一般朋友之间会宽慰出口的话。 可是齐氏她不是亲戚朋友,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更何况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丝毫对她的关心,更没有对她的心疼和担忧。 “娘!你怎么好像,都不关心我了?”江淑华本来有更好的言辞可以说出来,但是最后吐出来的却是这么一句。 让她自己都很意外,这句话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孩子气了。 齐氏也愣了一下,要给江淑华添茶的手顿在半空,她抬眸看了一眼江淑华,这才重新给她的茶盏里倒满茶,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这才道:“我知道你,你比谁都聪明,在那样的环境里,只要你愿意,你能活得比谁都好。” 第961章:变了 江淑华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她诧异地看向齐氏,“娘,你在说什么?” 齐氏慢慢地将茶壶收了起来,两只手放在了膝上,端正地坐着,目光平和地看着她,“你一向聪明,在这后宅当中,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比不过你,当年那么小小年纪,就会替我解决那许多事儿。 如今你年岁渐长,又遇到了许多事儿,自然比从前更有成算,宫里的环境虽然更复杂些,但是我想这些也都难不倒你。 如此看来,你倒像是天生适合那样的地方似的。” “娘?”江淑华难以置信地看着齐氏,“你……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入宫之后收了多少的苦,你知不知道? 所有人都有靠山,就是那些个位份极低的女子,实际上家里也都有一二位当官的人,可是就只有我没有。 父亲不认我,谢家不认我,在东宫,所有人都暗地里嘲笑我不过就是一个农户出身的乡下丫头,我没有办法摆脱这样的身份,我想要叫人知道,我还有我娘,我娘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儿,是谢家的当家主母。 可是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因为不会有人相信,大家只能看到没有人与我往来,我没有娘家人撑腰,没有任何一个骨肉至亲能来东宫看我。” 她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然后泪眼婆娑地看着齐氏,“娘,我真的太难了,在宫里,连那些宫女都可以欺负我,太子妃跟前的丫鬟都瞧不起我。 一个婆子都可以过来给我立规矩,最开始,我怀着孕的时候,一个人在那个院子里,成日里见不到人,连每日送过来的饮食,我都要小心翼翼的。 肚子里怀着个孩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那太子妃又是个嘴甜心苦的,只管做出好人的样子,可是她背后依旧有无数的爪牙,那些人对着我的都是刀锋剑尖,娘,我这一路过来,全是血泪中打滚的。 难道您竟然想象不到吗?我每次害怕的时候,都在想,我一定要熬下去,我一定要爬到最上面,我娘还在谢家受苦,我必须要做她骄傲的女儿,我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娘的选择是对的,我可以爬起来!” 说到这里,江淑华已经泣不成声,伏在桌上哭得不能自已。 齐氏却只是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紧紧是一个安静的听客似的,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变化。 江淑华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脑子却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伸手想要去拉住齐氏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放在桌子底下,她根本就拉不着。 “娘……你怎么了?” 齐氏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说,我听着呢!” “为什么你对我的事儿,一点儿都不为所动,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吗?你不觉得我如今的日子十分辛苦吗?” “自然!”齐氏点头,“但是……你现在不就已经享受到了这辛苦之后的收获了吗?哪怕是在府里不出门,我也都听说了如今你在东宫的情况。 想想你初初进去的时候,众人是如何看你的,太子是如何想你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竟然都能站起来,而且还拿到了东宫的管理之权,就这一点,你几乎已经比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要厉害了。” 她脸上的笑容竟然还有些欣慰,“从前我也会担心你离开了谢家,改回了江姓之后,会不会没有办法在东宫活下去。 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大得多,如此我也算放心了,没有谢家也没有关系,以你的能力,并不需要冠上谢家这个姓氏。 哪怕你一点儿助力都没有,凭着你自己的本事,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才是我最放心你的一点。” 这些话听上去,像是在赞同她肯定她甚至为她骄傲,可是这个时候江淑华却是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这种冷意,是从齐氏的身上传过来的,那是一种疏离而冷漠的客套,以及完全不贴心的旁观。 对! 此时齐氏说起她的事儿,就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似的。 “娘……”江淑华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信道,“你……真的觉得……我已经不需要谢家了吗?” 齐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道:“淑儿,如今不是你需不需要谢家,而是……事实上,你与谢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一点,你心里早点儿认清,是对你更有利的一件事儿。 以你的性子,一旦有所依靠,反倒会限制你的施展,更何况,事实就是事实,当初那道圣旨下来,就已经定下了一切。 哪怕太子继位,哪怕太子再如何看重你,这一点都不能改变,因为,那是裕丰帝的圣旨,他不能随意推翻自己父亲的指令。” 江淑华万万没有想到今日遇到齐氏,竟然会听到这一番话。 虽然齐氏看起来苍老了不少,可是从她看自己的眼神来看,她明明还与从前的齐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为什么,她会这样冷漠。 如此残忍而疏离地对待自己。 “可是娘,你不知道,如今东宫又有太子妃了,那是文家的姑娘,文家如今如日中天,比当初的赵家更甚。 最重要的是,你知道那位文家五姑娘是谁吗?根本就没有什么文家的五姑娘,或许,文家在老家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 江淑华带着些许乞求地看着齐氏,“那个人是慧敏郡主,是慧敏郡主啊!只不过她换了个身份进了东宫而已。 文家姑娘的身份清清白白,所以她可以顺顺利利地坐上太子妃的位子,背后还有文家和长公主府的支持,娘……我没有办法了,我会被她弄死的。 娘,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帮帮我,难道您就忍心看着我在东宫被人欺负么?我还有双儿呢!那是您的外孙女儿啊! 若是我死了,孩子怎么办?娘,我知道您如今在府里不大容易,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第962章:互相祝福 可就算如此,齐氏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她只是看着江淑华的眼神里多了两分爱怜之色。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江淑华又带了两分期盼。 而齐氏在看了她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缓慢地开口,“当初我怀孕的时候,遇到了国师,他说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天凤命格。 因而自小我就对你十分偏爱,就是你兄长也比不上,后来得知抱错了,乃至于谢颂华已经来了谢家,对我来说,还是只有你才是我的女儿。 国师那一番话,在我看来,指的也只能是你,如今看来,我当初的想法大概是没有错的。” 她提起国师的话,又提起那个“天凤命格”,江淑华心疼涌起一阵激动的情绪,“娘,你的感觉没有错,上次我遇到国师,国师他老人家亲口这么跟我说的。” 齐氏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笑着道:“是吗?” 江淑华连连点头,“所以娘,你看重我,爱护我,一直如此支持我,是没有错的,我就是您的女儿,是您真真正正的女儿。” 齐氏却是摇了摇头,“国师只是说你是天凤命格,却并没有说这有天凤命格的女子是我的女儿。 纵然我十分不甘心,也从来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当时我肚子里怀着的人确实是谢颂华。 你是我的女儿不错,却只是我的养女,能与你成为母女这么多年,我心里十分感激,也觉得十分庆幸。” 齐氏的语气在这个时候像是掺杂了几分悲伤,让人听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压抑。 “娘……” “孩子,你有自己的人生之路,眼下看来,我也只是能陪你一段时间而已,你的前途,你的光辉,到底与我无关,我不能再与你牵扯太深。 作为我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我只能祝福你将来越来越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踏上你想要走的路。” 江淑华难以置信地看着齐氏,“娘……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淑儿!”齐氏神色又恢复如常,“这段时间,娘心里想了很多,你父亲纵然有种种不是,但是有一句话是对的,拨乱反正是天道。 我不但是你的养母,我还是你哥哥的亲生母亲,还是谢家的媳妇,从前大概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缘分,我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而现在,你去了更加高阔的天空,你有更加高远的目标,而我,也有我的人生和任务。” “娘的意思是……”江淑华一双眼睛盯着齐氏,“以后……你都不是我娘了?” 这句话含了几分试探之意,江淑华是故意这么说。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齐氏竟然没有反驳这句话。 齐氏过了好久才抬眼看江淑华,眼圈儿也不由红了,“从前我是从来不相信缘分这种东西的,可是这段时间发生的这许多事儿,却让我越来越相信,这世上所有的相遇,冥冥中都是注定了的。 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早就已经设定好了的,有的人只能陪着自己走过一段,有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擦肩而过。 淑儿,咱们母女的缘分,从一开始,就是上天的恩赐,可是这恩赐也有尽头,我已经没有办法替你遮风挡雨了。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对于你兄长,对于……”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对于谢颂华,我都有所亏欠,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你,我却是付出了所有的关心和爱的,但是人不能偏心太过,我总要看看其他的人,总要替家里的其他人想想。 朝堂上的事儿我不懂,这外头也都是你父亲在操持,若是没有他,咱们也没有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过。 我不是贤内助,甚至与他算得上是怨偶,可再如何怨偶,我们也终究是夫妻,终究还在一个屋檐下,还有一个家。 他对这个家前行的方向做好了规划,我没有办法去帮他一起规划,那至少不能阻止他。 不然,东拉西扯,岂不是将这个家都扯散了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淑华原本就是带着自己的目的来的,对于齐氏的想法,并没有做出过多的猜测。 这在于她实在是太过于自信了,尤其是在面对齐氏的事儿上,她与齐氏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女,两个人遇到过许多的事儿。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齐氏的所有心理都能把握得透透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齐氏这里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他啊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齐氏这里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更没有想到的是,齐氏的这些话会如同一把把匕首,深深地扎进她的胸口,让她疼得脸色发白。 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已掌握着齐氏所思所想所有感情的同时,自己也早就已经深深地陷进去了。 在东宫的那些日夜里,她很多次想到齐氏,都觉得可恨可恼,觉得愚蠢,觉得她懦弱。 可在这样的想法之下,仍旧掩埋着她对齐氏的感情。 人终究是不能脱离感情的。 当自己感觉到痛的时候,江淑华才想起来这句话。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团棉花,让她说不出话来,梗得难受。 好半晌,才有一口气从胸中挤出来,她艰难道:“所以,娘你就将我逐出了你的家,我是拖累你的人,拖累你家的人,所以我就该被淘汰出去?” 她此时看着齐氏的眼神里,写着深深的受伤,那种真真切切的感情,不是伪装出来的。 就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防备的齐氏这个时候也不由被轻轻地刺痛了一下。 “淑儿,你不能怪娘,这个世界上,我对不起很多人,也做过许多伤害了别人的事情,但是……我从来不曾对不起你过,更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儿。 所以,哪怕你这会儿如此说,我还是要说,这是我最后的决定,看在从前咱们母女一场的份上,咱们应该互相祝福。” 江淑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失笑出声,看着齐氏道:“你的意思是,你抛弃了我,我还要祝福你?” 第963章:划清界限 齐氏轻轻地叹了口气,“淑儿,放下你的那些执念吧!想想你自己,想想你真正想要做的事儿,然后将谢家抛开,你会发现,你一样可以做得到。” “我不!凭什么?!”江淑华豁然起身,指着齐氏道,“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我,不认同我,但是娘你为什么? 你给了我你的母爱,你给了我我能得到的一切,我已经习惯了你是我的母亲,我习惯了我有这个家,我习惯了姓谢,我习惯了我习惯的一切。 凭什么命运要这样对我,忽然一切都没有了,其他人他们不够爱我,甚至有些都没有真正将我当成家人。 他们抛弃了我,我不觉得伤心不觉得遗憾,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可是娘你为什么? 我真真切切地将你当成母亲,你更是爱我那么多年,这种感情根本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凭什么你说抛弃了就抛弃了,你还有其他的儿女,可是我没有其他的母亲,我只有你,我只有你啊!” 说到这里,江淑华已经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外头的梁妈妈和萱草听到这样的声音,都有些惊讶。 尤其是萱草,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主子如此失态的反应,下意识地就往里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那边江淑华站在那里,样子有些癫狂,而对面的齐氏却显得过于镇定。 “娘……为什么啊!为什么连你都不要我了。” 齐氏轻轻地叹了口气,“淑儿,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会变的,哪怕是人的感情,哪怕是母子之情。 就比如说我与你外祖母,从前没有出阁的时候,我也是她掌心的宝,可是时移世易,很多事情都变了,感情自然也就变了。 上一次她来到我这里的时候,与我说的那一番话,我都以为我认错了人,哪里还是我记忆中那个只会偏疼我的母亲。 如今你已经是东宫的良娣,将来还会有更高更远大的未来,我再教不了你什么,若非要说还有一样,那我也只能跟你说,学会告别。 跟每一段关系告别,或许是关系发生了变化,或许是从有到无,不管是哪一种,及时地看清它们的变化,然后洒脱地接受他们的变化。 这才是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足够强大,才不会有人能够击倒你。” 听到这一番话,江淑华终于确定,自己真的被放弃了。 她竟然被齐氏放弃了。 她竟然被自己一直一直十分自信能保持那份感情的母亲抛弃了。 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失落那么简单。 在她的心底里这个时候像是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似乎是什么人从她的心底里掏空了一块。 那里原本是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也不想再去过多的追问,可是她能够感觉到从那个黑洞里生出来的阴寒之气。 空空荡荡,似乎是黄泉之上刮过的风,然后往上盘旋,顷刻覆盖她全部的心,让她整个人像是忽然身处千里冰封的世界。 “这是你悟出来的道理吗?”她讥讽一笑,“那么你告诉我,你认清了哪些关系?又如何洒脱地接受了? 你最后又获得了什么?是不是真的立于不败之地了? 是跟谢云苍的夫妻关系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对那个张氏下手?是认清了与谢颂华之间的母女关系吗? 那你为何还不肯接受她?或者直接了当地与她划清界限?旁人说起您是宸王妃的母亲,您否认过吗?你又是否真的坦荡于心? 还有你方才说的与外祖母之间的关系,你既然觉得已经陌生了,为何没有同现在你对我一样,与她划清界限?” 齐氏面对她如此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江淑华便冷笑道:“所以,若是你不再将我当成你的女儿,就不要装作人生大师似的对我传授这些乱七八糟的经验了。 莫不是谢云苍不愿意沾染东宫的事儿,生怕我找上你,所以教了你这些话,然后希望看着我在东宫被人欺负得永无翻身之日,你们才能放心,不用再担心从前的事儿,会让我报复在谢家身上是么?” “淑儿……” “谢夫人!”江淑华打断了她的话,“你方才已经说了,你不预备继续我与你的之间的母女关系,你要找你自己的亲生孩子。 那么,我就姓江,在你心里彻彻底底地姓江,江家与你有什么关系吗?你以什么立场如此亲昵的称呼我? 若你当真决定了,而且也坚定着这样的选择,那麻烦你将来遇到我的时候,也请记住你我之间的身份。 我会称呼你一句谢夫人,你也该称呼我一句江良娣,如此可有问题?” 她像是在一瞬间忽然间就成熟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在东宫时遇到底下人时的冷漠样子,而眼神也含了几分冷意。 这样的江淑华齐氏见过,可是很少,而且是见过她对其他人,对她院子里的那些不怎么听话的丫鬟婆子。 这是头一回,齐氏见到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让齐氏的心里生出了几分伤感与痛苦,可她还是将这一分情绪隐藏了起来。 如她方才与江淑华说的,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应该按照自己的决定走下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跟江淑华划清界限,那么便如同她所说,往后她们只是“江良娣”与“谢夫人”之间的关系。 江淑华淡漠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旁人不知道,齐氏却是对她这样的执拗性子一清二楚。 她缓慢地站起了身,神色也彻底平静下来,就连眼神里的一点儿受伤的影子也都被收拾干净了,“江良娣说得没错,虽然走到这一步是没有法子的事儿,可这也是命运的安排,不管如何,臣妇还是祝福良娣将来事事如意,所想皆能如愿。” 江淑华却是嗤笑了一声,“谢夫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倒也不必虚伪,你一向知道我与谢家的关系,既然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为了你那一双儿女考虑,你也不该祝福我得偿所愿才是。” 第964章:凭什么呢? 这话的意思纵然没有言明,可是意味着什么也十分清楚了。 齐氏不由有些紧张起来,“江良娣……” 江淑华冷笑了一声,“那么,谢夫人还有什么可以指教的?” “良娣一定要与谢家为敌么?不管怎么说,谢家也养育了你这么多年……” “那我就该感激么?”江淑华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当初是你的丫鬟将我抱错的,这事儿如何也不能怪我自己吧? 是我求着你们谢家养我这么多年么?是我求着你们如此锦衣玉食地养着我么?是我求着你们那么些年将我当嫡女养大么? 对于你们来说,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恩赐,可是你仔细想想这是恩赐么?若非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谢家姑娘,你们还会给予我那一切么? 说到底你们对我的所有好,都是你们对自己的那位女儿的好,只不过是放错了地方而已。 我不过就是一个意外而已,我这么一个意外还要为你们原本不是给我的一切而感激涕零? 若不是你的丫鬟的失误,我也不过就是那清水镇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姑娘罢了,我不会有现在的这一切的念头。 我不会惦记高位,不会看到这世上的繁华,或许我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嫁给隔壁家境殷实的邻家哥哥,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如何能确定这样的生活的我,就不会比现在的我更幸福呢?我没有看到过那些高处的东西,便不会有肖想,便不会因此而痛苦而不停地往上爬。 这些是谁给我的?都是你们啊!都是你们给了我这样的视界,让我不得不一步步走上这样的路,如今你们竟然还要我心存感激。 你们将我捧上那样的高位,然后狠狠摔下来的痛,那算什么?难道也是一种恩赐吗? 你如今这般将我甩开算什么?是对从前那样的感情的要回么? 可是凭什么?” 江淑华越说越觉得可笑,脸上的笑意几乎要压抑不下去了,“凭什么呀?凭什么所有的事儿都是你们说了算? 我为什么不能尝试再往上爬一爬,然后等到我能站在跟你们同样高度的时候,我再来问你们,我再来向你们要个说法,为什么不可以呢?” 这一番话说出来的时候,她甚至比前面的陈情还要冷静许多。 可是却听得齐氏心惊肉跳,“淑……良娣……” “好了!”江淑华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她不无讽刺地笑着道,“我原本对今日的见面,充满了期待,我以为我至少还能抓住一样东西,我至少还有一个娘!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错得如此离谱,罢了,横竖我原本就不该出现在你们的世界。 往后的所有,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不要我,那么,我也不要你们,咱们且如此走着,看看最后,是谁与谁对话。” 说完这一番话,江淑华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高高地扬着头颅,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门。 院子里的萱草见她过来,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然后将那顶幂篱替她带上。 主仆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妈妈方才在外头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对于齐氏的态度,她心里放心了一些的同时,又开始紧张起江淑华最后的那一番话。 “太太,这……” 梁妈妈在目送着她们主母的背影彻底消失了之后,便急匆匆地走进了屋子,却看到齐氏坐在那里,泪流满面。 原本的话顿时说不出口,她快速地走了过去,连忙绞了块帕子过去给齐氏净面,“太太心里也莫要想太多,这样的事儿,迟早都要发生。 今儿将话说清楚了,也好过于日后再牵扯不清,说到底,江良娣到底与咱们不是一路人。 这大概就是天注定的,哪怕当初上天给了那样一份缘分,让你们做了一段时间的母女,终究还是要分道扬镳。” 齐氏擦过了脸之后,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不用担心,今日说的这些话,我早就已经在心里想过许多遍了,也知道说出来之后,会面临什么。 只不过,到底是放在心尖上那么多年的女儿,如此结局,心里到底还是觉得痛得厉害。” 梁妈妈如何能不知道,可是知道又如何。 如今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口气。 齐氏回过神来,“不过,方才她说的那可不是气话,我也不知道,今日我这样做,是否会让她下定更大的决心,但是可以想到的是,她终究是彻彻底底地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了。 我没有办法对她如何,可总该让你们老爷知道,让你们少爷和……” 提到谢颂华,齐氏总是有些说不出口,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让宸王妃也知道这一点,至于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法子,已经不是我关心的事儿了。” 梁妈妈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嘴里却道:“太太这样想就对了,外头如何与咱们是再没有关系了。 府里自然还有老爷和老太太,咱们如今只管好好养着身体,将来哥儿有了孩子,您才能替他带得动呢!” 齐氏摆手道:“去吧!我床头有一封信,你拿去给你们老爷,或许他早就已经知晓,可也该说说清楚。” 梁妈妈一惊,等拿到了那一封信时,才终于确定,齐氏自家太太早就已经做好了今天的准备。 不但做好了准备,还想到了今日会发生的一切。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太太放心,我这就叫人送过去。” 齐氏只是颔首,并没有说什么。 梁妈妈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道:“那是……太太要不要往大同去一封信?到底今日的谈话与王妃也有些关系。” 齐氏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窗外,良久才轻笑了一下,“我今日与她说的话,并没有信口之语。 确确实实都是我这些时日心里所想的,就比如你们那位王妃,有些缘分上天没有安排,那就是没有安排,不可强求。” 第965章:一分两半! 梁妈妈听到这话,也就知道齐氏虽然决心与江淑华划清关系,却也没有想过要与谢颂华重新和好。 这样说也不对,因为太太和王妃,从来就未曾好过。 梁妈妈不再多言,只是在内心叹了口气,大概这就是无可奈何之处吧! 梁妈妈的信送出去的时候,江淑华的马车也已经到了城里。 萱草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个时候主子的心情如何,不用深想便能知道,萱草虽然一向表现得木讷,但是却是个极聪明的性子。 这会儿不管说什么,实际上都起不到任何的安慰作用,反倒会让江淑华觉得心里烦躁。 果然,这一路走了这么久,江淑华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情绪也稳定了,这边开口道:“我的事儿,你心里都清楚的是吗?” 马车上并没有第三个人存在,说出这句话,那便没有别的对象,只能是她了。 但是她仍旧没有半点儿惊慌,只是轻声应道:“奴婢初来东宫之时,就被分配到了良娣跟前。 对于奴婢来说,这一辈子,最要紧的事儿就是伺候良娣,而要将主子伺候好,就必须要知道主子的情绪和想法,所以,奴婢在来东宫之后,便在许多地方听到了关于主子的传言。” “传言?” 萱草点头,十分诚恳地承认,“作为奴婢,不该胡乱打听主子的事儿,但是宫里仍旧有许多人会议论一些琐事儿,奴婢平日里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就会听到一些。” 江淑华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想说的是,你对我的所有了解,都是被动听到的?” “是!” “你觉得我会信么?” 萱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奴婢没有说谎。” “罢了,”江淑华摆了摆手,“实际上我无所谓,那些事儿,也确实如你所说,根本就不用打听也能知道,我的目标就是,让这样的事儿不再发生。 让这个东宫再没有人敢随意议论我的过去和我的是非,你明白吗?” 萱草点头,“奴婢明白。” 江淑华这才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的集市,脸上带着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从前在谢家的时候,我也常出来,每一次马车行驶在这路上的时候,我都觉得吵得慌,觉得这些为了生活庸庸碌碌的人很愚蠢。 可是如今入了宫,我才知道,其实这些人不是愚蠢,相反,他们很简单,不过是生活而已。 而这样的简单,又多么让人向往。” 萱草看着她脸上那样的笑容,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这会儿还早,主子急着回宫么?” 江淑华一愣,随即笑着道:“你不提醒我倒是真的忘了,既然结束得比我想象的早,那我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我已经好久没有在这外头好生吃过一顿饭了,今儿便来尝尝外头的酒菜好了。” 萱草微微一笑,便打发前头的人去下面问问。 很快就给江淑华清出了一间干净的包间。 许久都未曾在这样的地方吃过饭,此时再看着酒楼里来来往往的人以及各处喧闹的声音,江淑华竟然生出了一众恍若隔世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江淑华的身份,但是对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如此愿意砸钱,伙计自然毕恭毕敬。 “将你们现在有的菜都上上来吧!” 伙计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下意识的反应比他快得多,立刻点头哈腰道:“贵客慢坐,小的这就去厨房打招呼。” 对于江淑华如此浪费的行为,萱草一语不发,只是安静地替她张罗着。 江淑华透过竹编的门帘往外看,还能看得到底下大堂里食客。 一个个胡吃海塞天南地北的侃,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你以前来过这样的地方吗?” 萱草轻声道:“奴婢家境贫寒,在入宫之前,也不过就是刚刚够一家人吃饱而已,纵然偶尔有情况好些的时候,最多也不过就是去面馆一家人下碗面罢了,如何能来得起这样贵的地方。” 江淑华闻言看了她一眼,笑着道:“那你今日多吃点儿。” 萱草一愣,还没有开口,江淑华又道:“这会儿在外头,也没有别人在,不讲究那么多了,我点了那许多菜,一个人也吃不完,坐下吧!” 这样是不合规矩的,萱草自然知道这一点,可是这会儿面对江淑华这样的要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而是听话地坐了下来。 “我小时候倒是常常来,我母亲管着家里的事儿,每到欧文生辰或者是什么其他重要的日子的时候,便带着我与兄长一道出来,借口是要去做点儿什么事儿,多数的时候,却是带我们来外头尝尝家里没有的美食。” 提起从前的日子,江淑华眼里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不过那个时候年幼,对吃的东西并不在意,更多的时候,心都在外头,就想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料子,什么好看的首饰,或者胭脂水粉有没有新出的颜色。 如今想来,能与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好好吃上一顿饭,实际上就是无比幸福的事儿了。” 今日的事情,萱草虽然没有听到全部的内容,可是也猜到了个大概。 但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子,在听到江淑华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只是沉默地坐在对面陪着。 而此时的江淑华要的就是这份沉默。 纵然对齐氏撂下那么多的话,可是这心里头难言的伤痛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只能她自己独自消化。 这个时候,她说的所有话,都不过只是需要一个听客而已,且这个听客,只能进不能出。 “这辈子,我是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从今日开始,我的人生,彻底被分成了两半,一丝一毫的牵扯都不会再有。” 她说完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外头楼梯上却在这个时候传来少女银铃似的笑声,“阿盈这一次着实是赚了不少,这都有钱请我和娘来这里吃饭了,那我可不要客气,什么贵,我就点什么!” 第966章:不过是陌路人而已 听到这话的江淑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 对面的萱草看得一清二楚,当即就明白了过来,大约这是遇上熟人了。 江淑华转脸透过竹帘的缝隙,看清了上来的三个人。 是三个女子,准确的说,是一位妇人和两名女子。 而且,确确实实是熟人。 “今儿是若曦的生辰,你是老大,你怎么说我都遵命,但是若是林大小姐肯心疼心疼我,点菜的时候,还是要看一眼单子比较好。” 林若曦便笑着道:“你少装,店里每日的进账出账都自我手里过,我还能不知道你如今手里的财务状况? 若非是要存着钱嫁人的话,我如何吃也不会吃穷你。” 高盈顿时哭笑不得,“谢姨,你看她。” 谢文鸢笑呵呵地在桌前坐下,听到这话,也不由呵斥女儿道:“你可不要胡言乱语,阿盈如今日子就过得挺好的,日后想如何都可以。 依我看,你也同我们家若曦一样,若是能遇到合心意的,再嫁也无甚不可,若是遇不上,那就陪着我老太婆吧!” 谢文鸢这么说,高盈便不会同方才与林若曦那般应答。 她脸上的神色认真了些,似乎是在仔细思考,“既然谢姨你都说起这事儿了,那我也不瞒您,实际上,我是真的没有想过再嫁这件事儿。 如今的生活对我而言就已经很好了,有你们的收留,我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还能攒下点儿银子,寄一些去老家给我父母,留一些自己将来养老。 我觉得这就很好了,嫁人生子,后面又是操不完的心理不完的事儿,如何能有我如今一个人逍遥自在要紧? 更何况,我父母如今也不在京城,不用估计他们的脸面,不用在意家族的名声,而我一个女子,更没有肩负传承子嗣的责任,仔细想想,我做什么还要去想不开再嫁呢?” 林若曦闻言便使劲儿点头道:“就是就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是么?”谁知高盈立刻就拆了台,“那怎么前日对街上楚小掌柜来咱们这里问事儿的时候,你脸上那般红?” 林若曦一下子被好姐妹揭了底,脸上红成了火炭,连忙转身对谢文鸢道:“娘,你可不要听她胡说。 那楚小掌柜您也知道的,长得好看嘛!我不过就是多看了两眼,这人的长相又没有藏起来,我看几眼怎么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姑娘家,这不就是看了人家,心里有些害羞罢了,要不然,你回头叫几个探花郎进来,瞧着人家的好相貌,我自然也是如此的。” 谢文鸢哭笑不得,“得了得了,你还真是好大的口气,还瞧几个探花郎呢!也不看看你这店才多大!” 见母亲并没有真的往那方面想,林若曦才松了口气,然后瞪了高盈一眼。 高盈却只是忍俊不禁地笑。 “不过阿盈,听我表姐说,陈大人去了王爷那里,有朝一日他还是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若是见着了……” 高盈却是先笑了,“见着了就见着了,这京城就这么大,难道因为他我还不要见人了? 但凡我走出去,总有遇到他的可能,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高盈看着她,十分认真道:“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对我来说,和离了,就是一刀两断一别两宽。 从此,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若是真的在街上遇到他,我也只会如同从来不曾认识过他一眼做我自己的事情。 她陈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高盈往后的人生里,都不会有这个人的痕迹,这就是我和离的初衷。” “这就对了!”谢文鸢第一个赞同,“这可不是什么绝情,这是聪明,是智慧!你就是你自己,陈家媳妇的身份已经过去了,同你从前的人生一样,都只是过去的岁月,同你将来,关系不大。” 高盈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道:“哎呀!今儿是来给若曦庆生的,怎么好端端地就说到了我的身上?” 谢文鸢连忙道:“是是是,我家的老姑娘过了今日又老了一岁咯!” 这话在隔壁包间里的江淑华听起来,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林若曦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有说人家,眼下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竟然还一点儿不着急? 从谢文鸢的言语中听得出来,似乎谢文鸢还赞同她这样? 谢文鸢是疯了么? 还有那个高盈。 她竟然与陈留和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留去了大同? 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淑华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人,只是在了解其他人消息的时候,顺带知道了一点儿。 比如谢文鸢母女离开了谢家,转而竟然靠经营铺子生活。 而对于早就已经落败的高家,以及曾经高家的掌上明珠高盈,她却是半点儿都没有留意。 时间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东西,竟然能够如此悄无声息地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 伙计带着人陆陆续续地将酒菜都端了上来,江淑华让他将门关上了,不需要任何人在一旁帮着伺候。 萱草便默默地替她布菜。 旁边的包厢坐了她们三个人,江淑华一点儿开口的兴趣都没有了,而是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玄妙,像是在窃听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辛秘。 “娘,上回您回了外祖母家,既然外祖母已经全然接受了,那您看,我是不是也该抽个时间过去看看她老人家? 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外祖母那般疼我,如今我这一出来,便半点儿音信也没有了,心里总觉得有些愧意。” 谢文鸢笑着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如今你的事儿多,你外祖母的事儿也不少,你这去,还真未必能碰的上她有空的时候呢! 不如你有空的时候,给你外祖母裁几身合身舒服的衣裳,倒是更能叫老人家高兴。” 林若曦不由疑惑,“外祖母最近在忙什么吗?想来府里也不敢有什么事儿让她操心吧?如何就没有时间了?” 第967章:鄙夷?羡慕? 谢文鸢对于这个问题,却是没有答案,她轻轻摇头道:“实际上我也不大清楚,还是上回去申妈妈说的,说是你外祖母如今大约是在府里着实有些无聊了。 毕竟你那些姐姐妹妹们如今一个个的都已经出了府,府里也没有什么人陪着说笑。 所以你外祖母最近倒是往外头走得勤,和那些从前关系不错的老太太们聚一聚,大约也是年纪大了,有些想念从前的事儿了吧!” 高盈闻言便点头道:“是这样的,人到了年纪大的时候,就会怀念起从前的人和事儿,从前我祖母在的时候便是如此。 平日里没事儿,就喜欢叫一些从前伺候过她的老嬷嬷进府来陪她说说话,若是得空,总要找几个老妯娌一起听戏说笑。” 做子女的总是免不了担心双亲老去,谢文鸢闻言便轻声叹了口气。 “你外祖母从前就说想去南边儿走走,从前你外祖父说得空了带她去看看江南的山清水秀,小桥流水,可惜你外公着实太忙了,镇日里忙着朝堂上的事儿,最终也没能去成。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这件事情,倒是成了你外祖母心头的一大憾事,如今我倒是闲了,偏生天下又不太平,不然倒是可以陪你外祖母四处走走游历游历山水。” 提到如今的乱局,一起吃饭的三个人也不由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林若曦才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两个月,素锦和生丝的进货都变慢了许多,一条水道都不知道被切成了几截,这道上到处都是占山为王占水为寇的,这里要交一点儿买路钱,那边要给一些保护费。 这一路运过来,生生地将成本提了好几成,我原本想着再观察观察,若是再过两个月情况还更严重的话,我可能就得收周边的料子和生丝了。” “你这样想,旁人也这样想,这不,材料的价钱是越来越高了,偏生这京城里的人,一个个的享受却是半点儿没有降低标准。 京城附近自然也生产布匹和生丝的作坊,可是这质量就与南边儿的不能比了,等回头咱们做出来的成品品质也难免大打折扣,又未必能满足这些人的要求。” 高盈如今已经完全将铺子里的事儿,当成了自己的事儿。 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的,连考虑问题的角度都是站在了谢文鸢和林若曦的角度上。 母女两个听到她这么说,非但没有露出愁容,反倒都含了几分笑意。 谢文鸢道:“阿盈如今是真的成长了,这样的事儿,再难不倒你的,不过你也放心,这天下的局面都是一样。 咱们家受影响,其他家也是一样的,再如何,咱们也不能比旁人差,到时候普遍都没有他们要的那种,他们这些人自然也就不再追求了。” 这话说得有些含蓄,但是高盈自然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着实是她一时间给忘记了,谢文鸢母女背后还有谢家。 还有谢云苍这位首辅。 再怎么样,她们也是处在同行的顶端的,若是能有材料从南边儿进来,旁人不一定能拿得到,但是她们必然不会有问题。 那么方才她说的事儿也就不存在了。 将这烦心的事儿梳理没了,剩下的就是三个独身的女子的快乐和自由了。 接着林若歘的生辰,三个人吃得很尽兴,和喝了些小酒。 言谈之中只有亲昵没有半点儿疏离,更没有明里暗里的挤兑和讥讽。 这样的言谈氛围,江淑华的心境竟然随着最开始的厌憎转而变得有些羡慕。 她原本在听说谢文鸢和林若曦母女两个走下坡路,跑去做商户开铺子去了的时候,还觉得好笑和讥讽。 这不是在自己往下流走么? 堂堂当朝首辅的亲妹妹亲外甥女儿,竟然跑去做商人了,而且还是两个女子这般当街抛头露面。 光是想想就觉得丢人以及可笑。 但是她没有想过,在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后,她们母女俩的生活是如此的轻松和随性。 与她如今在东宫的样子几乎是截然相反。 她走得每一步,在外头说得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就是跟自己跟前最亲近的丫鬟,心里也要转过十几个弯,想着向下的驭人之术。 而对于那个所谓的枕边人太子,就更不用说了,几乎从头到尾,她都是在算计着,算计着与太子之间的每一点儿情分。 为什么? 江淑华有些迷惘,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她们能这么轻松? 一个与人和离的母亲,一个这么大还不嫁人的姑娘。 如此的两个人当街开铺子,难道不怕别人探寻的目光吗?不怕别人背后的议论吗? 最最要紧的是,若是看到当初一起的小伙伴,如今高高在上,前后簇拥,而她们却在店里陪着笑脸与客人周旋,她们的心里不会觉得落寞和不平衡吗? 尤其是林若曦。 哪怕谢文鸢与那林季岩决裂了,可她还是谢家的表小姐。 就这么一个身份,只要她在谢家好好表现,以谢云苍和谢老夫人的性子,必定会费心替她筹谋一份好亲事。 她又何必要如此自暴自弃,竟然跑来做这些下三滥的事儿,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江淑华的心里一方面鄙夷讥讽着隔壁的人,同时又难以抑制地羡慕着她们那和乐的气氛。 她这才蓦然想起,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她未曾同人这样欢快地在一起吃过饭了。 她看着面前满桌的珍馐佳肴,只觉得索然无味,连那勾人食欲的菜色,也变得叫人厌憎起来。 江淑华一皱眉,却瞟到萱草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对面,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江淑华这才蓦然反应过来,便笑着轻声道:“我胃口不佳,你多吃一些,看着你吃得高兴,我或许也就能跟着多用一点儿了。” 萱草睁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去,低声应道:“是!” 江淑华就拿着筷子静静地坐着,是不是地抬眼看一眼萱草吃饭的样子,随意吃上一两口。 心里却已经在默默地盘算开了。 第968章:火药桶 江淑华这顿饭吃得很慢很慢。 所幸她点了那一大桌,着实算得上是酒楼今日的大客户,因而也没有半个人敢上前敲门去催。 江淑华便一直如此安静地坐着,时不时地吃上两口,像是某种仪式似的。 一直等到旁边的三个人酒足饭饱,尽兴离开之后,她才放下了筷子。 “让人结账吧!” 萱草低头应了一声,然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江淑华一个人在包厢里,似乎是想起什么,她静静地起身,走到两间包厢中间的竹帘前,伸手掀开了一角。 那头已经杯盘狼藉,只有些残羹冷炙落在桌上,看不出方才客人留下的任何痕迹。 江淑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将帘子放下,萱草已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她的幂篱。 一路下楼,却没有想到她们三个人竟然还没有走远。 高盈似乎是要去做什么事儿,正与母女俩挥手告别。 江淑华看了她们两眼,然后才上了马车。 林若曦刚好看过来,只一眼看到她的背影,却不由自主地停驻了视线。 “怎么了?”谢文鸢见女儿没有立刻进车厢,不由开口询问。 林若曦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着进去了,“没什么,只是方才看到一个女子上那边的马车,也不知道怎么的,我感觉那人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人了。” “眼熟也是正常的,”谢文鸢不以为意,“从前我也常带你在这京城的各个场合露面,这京城贵女圈里,你或许没有认识多少,但是见过的肯定多,说不得就是从前见过的什么人。” 母亲说得有道理,林若曦也就不以为意了,转而低声道:“阿盈说她与那位陈大人再没有关系了,我虽然觉得可信,但他们毕竟曾经是夫妻,纵然没有关系,也难免心底里还有些感情在。 所以我方才也没敢直接问,娘,你上回去了舅舅家里,可有问过大同那边的情况?三姐姐在那里不知道一切都还好不好,进来京城都有些从大同过来的难民,不是说已经赢了好几场吗?怎么难民还越来越多了?” 提到边境的战事,谢文鸢也皱起了眉,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起来,“这我们如何能知道?但是这难民是少不了的。 纵然打了胜仗,可是对于那些身处战争的地方来说,战争都是对土地的摧残,在那样的地方,谁还敢种庄稼?谁还敢置地置产?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家都只能默默地等着,没有田地的人,是最开始被打垮的,他们在最开始就失去了一切,不得不沦为流民或者难民,往里头跑。 而家里尚且有些余粮的,倒是可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一家人勒紧裤腰带紧紧巴巴地过日子。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唯一的期盼就是战争快点儿结束,让他们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可是随着战争的继续,家里的那些余粮,哪里能一直撑下去?更何况,遇到这样的事儿,当地的物价一定会飞速上涨,甚至两倍三倍都不稀奇。 如此一来,从前那些小有资产的人家失去一切的速度也就更快了,而这样的趋势也在进一步向上一层级的人家蔓延。” 听着母亲的话,林若曦想到自己平日里的生活,不由沉默了下来。 对于那些失去了一切的百姓来说,她如今的日子是不是过得有些过于奢侈了? “那……”她随即想到,“若是战争一直这样下去,难民岂不是会越来越多,那也就……” 谢文鸢轻轻点头,“你想得没错,我大启会越来越乱,这就是战争的对内消耗,难民和流民的收留和引导,又成了朝廷的重要议题,如今你舅舅他们日夜在忙的就是这件事儿。 而这些失去了一切土地、粮食、家园甚至亲人的人,情绪上是激动的,同时也就是危险的,就如同一口灼烫的油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开来,油星四渐,到时候又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谁也难说。” “就像这一次的滇南之乱。” 谢文鸢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滇南还不到那个份上,只不过是一些过去就不大安分的势力借着这个时候朝廷腾不出手来的时候,故意挑事儿罢了! 可是流民和难民的隐患不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代表着大启最底层的百姓,他们的诉求也代表着最底层百姓的诉求,那就是安稳的生活。 可是如今因为战争,这样安稳的生活却是越来越难了,朝廷要着手治理四处行风作乱的不法分子,那些趁机兴起的小帮派,那些占山为王落水为寇的劫匪。 还要防范已经在大启大地上流窜的那些没有了家园的流民,便更难分出心神来治理尚且安好的地方,地方上的财政也就难以上去。 地方财政上不去,老百姓的日子也跟着难过,更不要说如今两线作战,两边都需要粮草的支援,在这个税收问题上,又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林若曦对于朝堂上的事儿没有那么多的了解,可单单是听母亲这么说,她就觉得心惊胆战。 感觉整个大启已经成了一个火药桶,随时都有可能被一个小小的火星引爆。 “娘……陛下如今的身子已经不行了,若是这个时候……” 她没敢往下说。 而谢文鸢在只有母女两个人的地方,却并不避讳。 “若是这个时候陛下驾崩了,消息一传出来,天下都要为之震动,最先有反应的就是大荣。 纵然宸王在边关守着,可以岿然不动,可这对于大荣他们国家的内部来说,却是极高的士气鼓舞,战争的情势会不会因此而发生变化,着实不好说。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如今已经酝酿在大启各地的那些小团体派别,会不会因此而放手一搏,趁着朝代交替的时候,兴风作浪。 如今朝廷已经左支右绌,实在经不起一点儿风波了。” 她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仍旧繁华热闹的都城街道,“只有京城这样的地方,人们仍旧如此无忧无虑罢了。” 正如谢文鸢所言,实际上此时各处各方势力,都如她一样,在盘算着大启如今的局面。 第969章:毫无芥蒂 陈留看着各方送来的数据,已经变得十分沧桑的脸上满是愁容。 “必须要与王爷禀告,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百越就坐在他对面,听到这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好?已经快十天没有王爷的消息了,按照半个月前我们收到的情报,大荣的反攻,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眼看着陈留眉间的褶皱,百越立刻又道:“不过你放心,王爷说话从来就没有不作数的。 他说后日前回来,那就一定能回来,如今大荣的情势也有些复杂,咱们多年前布的暗钉,能找到的也就只有王爷了。” 陈留胡乱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但是……怕是咱们里头也撑不了多久了。” 陈留将地图展开,抬手指了几个地方,“这几处,又桃花汛了,稻苗才种下去,这一淹,去了一半。 而且前两日送过来的支出账册,咱们的粮草所剩也不多了,这附近十几座城的田地都已经全然荒芜。 新插下去的薯苗还小,种粮也都留不出来,若是再不能一战问鼎,真要出乱子了。” 陈留越说越激动,“还有这里,这里因为去年的天灾,如今已经是灾匪横行,几乎半民半匪。 一旦出现点儿什么变故,恐怕会有大举揭杆而起的风险,到时候,可就真的麻烦了。” 听到陈留这些话,百越脸上也不好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叹了口气。 对于陈留的到来,百越原本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喜欢的。 毕竟这个人与王妃之前到底是传出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总觉得让他留在王爷身边有些怪怪的。 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身上的那股子书卷气。 京城里那些小姐姑娘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小白脸了,更何况,还是王妃将她介绍过来的。 可让百越惊讶的是,王爷竟然一点儿芥蒂之心都没有,果真将他扔到了军机部。 倒是让百越想不到的是,他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得到了军师的看重,直接让他参与部署与决策。 而后因为军师年迈身体不行,这近身跟随的事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事儿多少会让人眼红,尤其是能跟在王爷身边。 但是军机部那边静悄悄的,竟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这就让百越百思不得其解了,而后等他在几次大战之中的表现,提出来的观点竟然好些都与王爷的想法一致。 慢慢的,当遇到萧钰不在的情况,而他又拿不准主意的时候,便下意识地会问一问陈留的意见。 这一来二去的,他便形成了习惯。 而事实上,陈留很多时候给出的建议,都是最正确的。 百越不知道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儿,可是从陈留这里得到的决策,几乎没有失误的时候。 纵然原本带着几分不信任,却也在没有主意的时候,下意识地就过来寻他。 “可有宫里的消息?”陈留再一次开口,将百越从自己的沉思中唤醒。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宫里虽然还有锦衣卫在巡防,但是重要的地方都是太子的人在盯着,且锦衣卫同样不受信任,几乎都被人暗中看着的。” 陈留也是进来才知道,原来太子竟然一直在提防着萧钰。 这与他原本以为的很不相同。 虽然他进入大启官场不久,可当初高家也确确实实十分器重他,哪怕他并没有刻意上前讨好。 高家也主动给了他许多的资源。 更何况,陈留也不是那等迂腐的性子。 在官场上,靠得就是人脉,不管自己有再好的政策,再好的想法,若是没有上下打点好关系,也注定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所以在应下了高家的婚事之后,高老爷对他倾囊相授,他也一直积极学习,纵然不能十成十地尽数吞下,也大概地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而对于大启的官场来说,许多事情的发生,往往不能只看这问题本身,而是要透过这件事情去这件事情背后牵扯到的人,以及这些人之间的各种利益关系。 如此很多事情就相对来说会明朗很多,而他所做出的那些决策,也都是以这个思路去解决。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也发现,萧钰这个看似与文武百官几乎都不怎么往来的王爷,实际上对朝廷上那些官员的关系了若指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手握重兵,地位高超,还对朝堂上所有的风起云涌了若指掌。 陈留下意识地就认定这是锦衣卫的功劳,而锦衣卫是裕丰帝特地拨给萧钰指挥的。 因此不得不说,裕丰帝对这位宸王,着实有些过于信任,甚至是将整个大启至于不安全境地里的信任。 然而如今的发现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锦衣卫虽然厉害,可到底是在明处,尤其还有一个东厂在。 陈留不知道,从前裕丰帝是不是真的全然信赖,对锦衣卫是不是同先帝一样放手由他们去干。 可是如今很明显,太子对锦衣卫有诸多限制。 加上东厂的牵制,实际上此时的锦衣卫能发挥的作用已经小了许多。 那么…… 萧钰还有什么样的消息来源,能够让他精准地把握朝廷的动向,以及朝政的脉搏。 这样的问题陈留自然不会问。 他得以在这个地方立足,让萧钰信任他甚至重用他,最要紧的除了他本身的能力之外,便是他沉默寡言的性子。 除了公事,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社交,哪怕是对萧钰的忠心耿耿的将领,他也没有任何结交的意向。 平日里除了在萧钰旁边听差,就在自己的住处钻研。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多想两分。 着实是因为情况太过于紧张了。 哪怕他认为他是一个能够扛得住压力的人,这个时候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大人在想什么?” 百越开口问道,将陈留从自己的思绪中唤回来。 连日里的疲惫,让他有些精神恍惚,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足觉了。 “我在想几日后的大战,还有什么地方准备不足。” 百越轻轻点头,“眼下其他方面已经讨论过多回了,一时半会儿也讨论不出个什么结果来,倒是有另一件事需要交由陈大人去办。” 第970:可是有什么问题? “百越将军请说。” “这种事儿,从前都是军事他老人家去,要不然就是王爷自己亲自前往,偶尔也会有旁人,但是比较少。 而我是个大老粗,同那些文官打交道总觉得不得劲,所以干脆就请陈大人帮个忙吧!” “将军客气了,”陈留连忙道,“请将军直说。” “就是你方才说的事儿,如今其他方面倒还好说,但是这粮草怕是真的有些不够了,平日里大家都省着点儿也就罢了。 但是过几日那一场大仗,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若是大家都饿着肚子,首先士气就低落下去了。 这样的持续性的战争,最怕的就是士气萎靡,所以,少不得还是要想想办法,此前我们已经跟到大同知府那边确认了,这两日会有一批粮食到。 但是水路不到大同,想来如今正在水里飘着,所以我想烦请陈大人过去交涉一二,看看用什么法子将粮拉过来。” 听到这话,陈留就知道这其中的问题了,“此前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百越诧异地抬了一下眉头,然后又觉得以陈留的脑子,能想到这一点再正常不过,所以他也没有隐瞒,“是!” 提到这个,百越也不由生出了几分火气,“原本约定的时间是昨日送到军营,但是就在距离码头还有十里的地方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一段河岸竟然给人占了,目前且不知道人数多少,以蔡大人的反应来,大概率是这附近几个州城的流民组成的队伍,专以大姐河道上的来往船只生活。” 陈留立刻道:“这不大合情理,王爷带兵驻扎在这儿,既然是附近州城的民众,如何能不知道王爷和王爷的兵马?在这里闹事儿,岂不是自寻死路?” 百越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陈留说的没要错。 大启上上下下都将萧钰视作战神,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而是这么多年萧钰在这里累积下来的威望。 别的地方的百姓或许只是听说而已,而他们都是有过切身的体会的。 且在大启立朝以来,与大荣的关系便一直不如何融洽,边境骚扰是常事儿。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周围,谁还能没有清晰地感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明知道萧钰就在附近,还做这样的事情,真的胆子有些大的吓人。 “而且,若只是附近这些州城因为战争而活不下去的百姓,他们最多也不过就是打劫来往的民船,至多是一些小的商船。 哪怕是做劫匪,那胆量也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锻炼得出来的,长期在官府的管辖之下,这些人骨子里还带着对朝廷的惧怕,对律法的恐惧。 而算起来,虽然与大荣的战争已经拖了这么长的时间,可这只是相对于以往萧钰的速度来说。 实际上,这还不到一年,而这一年里,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尚且没有那么多的流民,也不可能会因此而产生上规模的流民聚众抢劫之事。 在这样短的时间,就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还有了一定的能力,这已经十分可怕了,可去就算是这样,无论如何这些人也不可能敢打劫官船。” 陈留说到这里,眉头已经完全拧在了一起,“这是死罪,更是叛国的罪名,在这里的人,不可能没有这样的概念,所以综合来说……” 陈留顿了顿,“这件事情里头有猫腻,但是究竟是藏着什么样的答案,眼下还不好说。” 百越听着面色也不由凝重了起来,“在这一带,除了军营卫所,实际上地方上的诸多势力,王爷也费了不少心思。 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咱们在这里安安稳稳没有后顾之忧,大同知府对咱们也从来恭敬有加,一应事情都十分配合,我想……” 陈留抬手将他后面的话拦了下来,“将军,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实际上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军队与地方政权之间的关系。 方才的一番分析只是我基于自己的理解和判断,但是这世上所有的事儿,都有其独特性,眼下还不足以下任何的定论。” 百越看了一眼陈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此时说的话,竟然有几分王爷的影子。 难道聪明人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百越点了点头,“我知道轻重,不会在外头胡乱说的,只是心里有些担心而已。” 说着他忽然一拍陈留的肩膀,“所以我说这事儿还是得找你来,你看我一提,你就能看出问题的关键,陈大人,那么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陈留轻轻点头,然后转身就往外走,“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发,烦请将军给个名帖。” 百越也不耽搁,除了吩咐人陪着陈留一起走,自己也忙着其他事情的准备工作。 陈留马不停蹄,当天晚上就回了大同城。 待听到是王爷账里来了人,蔡大人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互相介绍之后,虽然不知道这位陈大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蔡大人依旧十分客气,“陈大人深夜来访,想来是为了粮食的事情。” “不错,在军中了解的到底不够仔细,烦请蔡大人与我仔细说说。” 蔡大人直接带着陈留去了他的书房,然后取出地图来,“这事儿还得从年后说起,大人请看这一段,这是距离我们大同城最近的码头,一般货物的装载卸货都是在这里进行。 运河冰封之前的粮草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由陆路运往军营的。” 陈留的目光在那张地图上游移,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各处的距离,及眼下能用的各种交通用具所需的时间。 “这批粮草是从何处运过来的?” “安徽!”蔡大人立刻道,“去年南边儿各地天灾严重,也就只有安徽江西尚且能挤出点儿粮食来,江西还要发往各地赈灾,咱们这批粮就是从安徽过来的。” “年后开始的?” “年前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过不来。” 蔡大人解释了一句,随即便又疑惑地问道:“这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第971:爱惜羽毛的蔡大人 陈留正在思索着什么,闻言便切断了思路,笑着道:“并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蔡大人往外头看了一眼,“陈大人,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然您就在弊府休息一晚上,等明儿一早,我再带你往码头那边去。” “好说!” 陈留一边与他往里面走,一面四处打量,随即便发现这蔡府着实有些家徒四壁的味道。 倒不是真的那般穷,而是这府里有些过分空空荡荡,且也没有宿在外院,方才目测了一下,这外院似乎并没有留院子。 可见外头那一进,地方不大。 而到了内院,倒是有几处院子,但是里头都透出了微弱的灯光,可见是有人在住的。 可是这一路走过去,路上却没有看到两个下人,各处的所点的灯也极少,看上去整个后院都有些过于昏暗的样子。 蔡大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观察,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叫陈大人见笑了,如今各地财政都有些紧张,如我们大同就更不用说,衙门里头已经发不出薪俸了,而城里的百姓还需要安顿,这吃穿用度,每一日都是不小的开支。 我虽然算不得什么经世济民的好官,可也知道庶民如水,能载舟亦能复舟的道理。 如今咱们这里已经如此紧张,若是不将这些百姓安顿好,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所以……” “所以蔡大人便将自家资产让出,用以安顿城中灾民?” 蔡大人闻言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 陈留便拱手行了一礼,“大人大义,大同的百姓会记得大人的付出。” “我也不要这些百姓记住,只是希望能撑过这段日子,早日看到他们重返自己的家园,重新在田地里耕作,重新建设自己的家。” 蔡大人说着这些话,语气有些沉重,远远的灯光照着,眼角有些晶莹闪烁。 陈留没有再说什么,最后却是随着他一道入了主院。 “蔡大人,这……” “无妨,贱内离府多日,如今这主院也就我一人住而已,实不相瞒,别处也没有多余的床褥可以给陈大人睡,还请陈大人莫要笑话。” 同如蔡大人所言,他这个大同知府的府里,着实有些过于清贫。 昨晚上还看得不甚分明,到早上起床之后才能切实地打量清楚。 来来回回不过就是一个婆子两个丫鬟伺候着,且这三个仆人都有些面黄肌瘦之状,端上来的食物,也甚是简陋。 但观察蔡大人及这府里众人的神色,便能看得出来,这样的生活是寻常。 陈留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蔡大人虽然看上去穿着还算得体朴素,而实际上,里头的那一件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这事儿若是传到京城,估计谁也没有办法相信吧! 毕竟这蔡大人纵然只是地方上的一员,可实际上,到底还是朝廷任命的四品官。 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吃了个馒头喝了半碗粥便出了府。 蔡家大奶奶这才将丫鬟叫过去收拾自己的屋子。 眼看着那丫鬟将那豁了口的碗小心翼翼地放在托盘上,蔡大奶奶便是一肚子的火气,“你说你爹是不是脑子有病?!” 这话是对着屋子里角落里坐着的男子说的。 自然就是她的丈夫,蔡家大少爷。 “你怎么说话的?”才大少爷一听她这话,变皱起了眉,“你也不是那等小门户里出来的姑娘,怎么连这点儿规矩都没有?” 一听到他这话,蔡大奶奶便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跟我讲规矩?你怎么不说说你们家? 谁家同你父亲这样?家里人都吃不饱,还一个劲儿将自家的东西往外头搬的? 就说前儿那一套小叶紫檀的桌椅,那可是京里送过来给你母亲做寿的,母亲在的时候都舍不得用,一直锁在库房里。 原本我还以为是看在孩子都饿坏了的份儿上,想卖了之后换点儿好东西过来给孩子补补,结果呢?全部都拿去粥棚了!” 说起这个,蔡大奶奶便委屈地哭了起来,“谁人家能过这样的日子,那可是你的亲儿子,是你爹的亲孙子。 我知道你爹爱名声,喜欢人家称他爱民如子,可是再爱民如子,那也是如子啊!你这还是他的亲儿子呢! 怎么不见他对你,对你的儿子好一些?你看看孩子都成什么样了,天天就是这些白粥白馒头,别说孩子了,就是我都受不了。” 蔡大少爷因为被排挤,这回来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原本觉得自己在那任上,天天与那些人斗智斗勇,被欺负得好不凄惨,这才所幸直接挂印走人。 横竖父亲也算得上是大同的天,眼下正在打仗,等差不多打完的时候,让父亲想办法运作运作,或许他能另走一条路子,若是能投在王爷的门下,还用得着担心未来么? 却哪里知道来了家里之后,竟然是这么个样子。 他也饿得头晕,也吃那些东西吃得想吐,可是有什么办法? 如今正是因为父亲的这些做法,才让那些住在城里的难民没有什么话好说,安安生生地挤在窝棚里。 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平日里顾及着体面,顾及着父亲的想法,他也从来不敢吭一声。 这会儿被媳妇念叨出来,心里也不由的无名火起。 可这样的火总不能真的对父亲发,只能将矛头指向了妻子,“爱过过,不爱过滚,你也不看看你娘家,如今都不知道还有几个人在,你连他们的去处都打听不到。 这会儿若你在娘家,还未必能吃得上一口白的,你没看到大同城里头那些个难民么? 你看看他们在吃什么,他们那样都能吃得下去,还不就是为了活着,眼下这样困难的时候,你若是不坚持,是想死么?” 想不到丈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蔡大奶奶呆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立刻便哭了起来,“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来我家提亲,说得天花乱坠,只说什么一切都由着我,出入有人伺候,天天吃好穿好绝不亏待,如今我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哟!” 她开始一边叫骂一边哭,蔡大少爷听着觉得吵得脑壳疼,便干脆往外走在,忽然想起什么来,“我娘来消息了没有?” 第972章:不对劲儿啊! 蔡大奶奶一时间忘记了哭,含着眼泪看着他,“你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娘在王府,你与她还有书信往来,这个时候装什么蒜呢?” 蔡大奶奶的眼泪立刻挂在了脸上不动了,目光也变得有些闪躲。 蔡大少爷眯了眯眼睛,“你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我父亲最是讨厌那些蝎蝎螫螫的事儿,你若是真想瞒着,那你就一直瞒下去。 回头若是漏了馅儿被我爹知道了,我是不会替你说一句话的,若你觉得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事儿就该互相分享,那你如今告诉我,将来就算是有什么事儿,按照我爹的性子,那也是直接拿我,断不会那你开刀的。” 蔡大奶奶闻言眼神有些闪烁,过了好一会儿才埋怨道:“爷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可是你也是知道母亲的性子的,从来不喜欢有人去揣测她的事儿,更讨厌别人多打听,平日里她与我见上一面都要再三叮嘱不能叫其他人知道。 虽然爷你是她的儿子,但是我如何能知道母亲会不会因此而生气,所以也就没有将你说出来。 毕竟我是媳妇,你是儿子,母亲就算是不高兴了,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只会想法子教训我。 这样的事儿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了,我想你无论如何也该体谅我才是。” 蔡大少爷百无聊赖地翻了个白眼,然后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直接说吧!怎么才能见上我母亲一面。” “爷要去看太太?”蔡大奶奶闻言脸色立刻变了,同方才的凄风苦雨不同,这会儿她脸上带上了几分笑容,甚至像是有些讨好,“也是,爷您已经回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见过母亲,母亲连你回来了都不知道。你给她看看,也能叫她放心些。” “哼!刚才不是还说不好告诉我的么?”蔡大爷冷笑了一声,这才道,“说吧!你是有什么想法,还是想从母亲那里拿到什么,这般热络殷勤的样子,看着我就觉得烦。” 被自己的男人说烦,蔡大奶奶心里很不舒服,可是这个时候也而不能说什么,反倒笑着道:“我还能为了什么事儿? 母亲一心只惦记着你,我这一心也不就只惦记着儿子么?还不就是希望你能自母亲那儿想想办法,最好是能换点儿钱来,对门铺子里的肉包子,你儿子都不知道馋了多少回了。” 好歹自己也是四品朝臣的家,府上的少爷竟然如此模样,说出去也着实叫人心酸。 蔡大少爷虽然对于妻儿算不得十分贴心,可是听到这样的要求也没有办法拒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赶紧找个人带我过去吧!” 蔡大奶奶连忙道:“这可没有人带,母亲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且身边常常还有其他人在场,人多了就容易被发现,更何况,咱们府上就只剩了这么几个了,随便哪一个出去,外头都有许多人认识,反倒打草惊蛇。 而夫君你一向不在大同城里,就是有人见过,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反倒好办事儿。” 蔡大少爷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待得知要见蔡夫人只能拿着一封信时,蔡大少爷又皱紧了眉头,“你确定这就可以?” “爷放心吧!多少回了,我都是这样将母亲叫出来的。” 蔡大少爷这才不说话了,出了门四处看看没有其他人在,这才往宸王府去。 他之前只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事儿,大概是就是母亲做了有辱父亲官声的事儿,不过这样的事儿,从前也常常发生。 只要母亲收了什么人的钱,或者又从他嘴里套出了什么话,然后转而拿钱去外头想办法钱生钱,父亲总要这么说一次。 以至于说的次数多了,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原本以为这一次也一样,心里也有些埋怨母亲,在这样特殊的时候,还不忘这点儿蝇头小利。 却哪里知道竟然闹得那么大,差点儿就叫大同城都变得沸腾起来。 到处都是满含情绪的难民,母亲敢在这个时候运钱,也卓顺子写太过于厉害及无知了。 这一次他赞同父亲的做法,不然在这样下去,一家人的体面都要被她给败坏光了。 蔡大少爷一边想着如何与母亲交谈,如何宽慰她,一边打量着四周往宸王府的方向去。 眼看着快到了,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条街上没有多少难民,这是正常的,毕竟这里是宸王府,但凡是大同附近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宸王的。 知道宸王自然会心生畏惧,如此便不会往宸王府旁边凑。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有些不对劲。 他最开始以为是布置在宸王府周围的暗卫伪装成了普通的行人。 可没有多久他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这些纵然努力装作不经意,努力装成并不在意的样子,但是眼睛里已经有了几分狠意。 蔡大少爷不是什么练武的材料,但是自小就看到营中的军官练功,又看到王府里来往的那些穿着盔甲的人那样勇猛的样子,心里很是羡慕。 所以着实认认真真地学习了一段时间,结果证明,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但与此同时,倒是让他的眼力见儿涨了不少。 很多人的眼神一眼就能看得出个七七八八。 蔡大少爷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才终于确定,这些人倒也未必是真的要对宸王妃动手。 更大的概率他们是在这里盯梢。 如此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了,蔡大少爷拿着那封信去了王府的后角门。 接待他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他过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哼着什么。 最开始还想问他是来做什么的,随即看到他那封信,便迟疑了一下,又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这才道:“等着吧!见不见,什么时候见,这些都不是我说了算,你若是真想拜访,那就在这里站着等。” 第973章:母子相见 到底也是蔡家大少爷,在别的地方受气也就罢了,大同算是自家的地盘,但凡是个有眼力见儿的,都不敢对他甩脸色。 可偏偏就有一个地方例外,而偏偏这个地方就是眼下他站着的地儿。 蔡大少爷眼里闪过不耐烦,到底没有说什么。 人家甚至连门都没有让他进,只是叫他站在门口等。 长到这么大,蔡大少爷还没有过这样的遭遇,总觉得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偷偷看他,让他十分不自在。 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终于里头出来了个人。 “前头街角有个茶楼,那边等着去吧!” 面对对方如此怠慢的态度,蔡大少爷也无可奈何,只能按照对方说的去了他说的茶楼。 如今这个时候的茶楼,也只是叫茶楼罢了,真想喝茶的人,这会儿也会愿意在家里泡,哪里还愿意来浪费这种冤枉钱。 不差这点儿钱的人呢,又基本上都有自己的路子,直接离开大同。 所以这茶楼如今也不过就是供一些来往段发歇歇脚,一眼看过去,没看到两个脸上真有笑意的。 伙计遣散了好些,掌柜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前,并没有什么做事的兴致。 不过一双眼睛倒还亮得很,一眼就看到了蔡大少爷,连忙跑了过来,“大爷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坐坐?今儿是约了人还是……” 蔡大少爷目光溜了一圈,落在角落里的一张雅座上,随手塞了把钱过去,“随便坐坐,莫要叫人来打扰。” 掌柜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看他一张冷脸也就不敢再多说了,连忙让人上了壶茶就走了。 蔡大少爷坐下来没有多久,对面就来了人。 他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座上放的一本折子戏,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便皱眉道:“不是说了,不要让人来打扰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这么跟我说话?” 听到声音的蔡大少爷立刻坐直了身子将那册子扔到了一边,待看到对面穿着粗布衣裳的人真是自己的母亲时,蔡大少爷顿时呆若木鸡。 “娘?” 蔡夫人还在打量儿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什么时候回来的?好端端的怎么回来了? 你这衣裳都是去年的了,还有,怎么看着瘦了这许多,跟前伺候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将蔡大少爷都问蒙了。 而他却有更不理解的事儿,“娘,你先别管我了,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穿着这样的衣裳? 还有您身上怎么……半点儿首饰都不见?” 说着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重点,然后一把拉过蔡夫人的手,“还有您的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破了口子了?” 蔡夫人听到儿子的话,这才留意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样,此时被儿子点出来,才发觉有些难堪。 但是更多的还是委屈,当下便红了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抖道:“你媳妇没有告诉你啊?” “说了!父亲也说了,”蔡大少爷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面对这样的母亲,他觉得有些怪怪的,同自己熟悉的想差实在是太大了,“但是,但是您这……” “我只是听说您那件事儿被发现了,父亲难辞其咎,所以王府将您扣下来了,为的也是保住父亲的官声,所以您一直不得回家。” 蔡夫人当然知道外头的说法,对于这种说法蔡夫人自然也心生感激,不管怎么说,在外头也算是稍微保住了点儿颜面。 可那事儿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今谁想起她这个蔡夫人不是一番讥笑,又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此时听到儿子这话,她这些时日的委屈一下子就冒出来了,眼泪也不由簌簌而落,“你都不知道娘这些时日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衣裳,“你看着我只是穿成这样,实际上我如今在那王府里就是如今这样的身份。” 蔡大少爷眼珠子都快掉了,难以置信道:“您……您是说……您在王府当……当下人?” 蔡夫人原本在心态上都已经有些接受了如今的生活,但此时被儿子点出来,顿时又觉得羞愧难言。 蔡大少爷却是拍案而起,“这也太过分了,您好歹也是正经朝廷敕封的四品诰命,那王府再如何位高权重,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儿吧!” “没有了,”提到这个,蔡夫人又是一阵难言的伤痛,“已经上报朝廷,撤回了我的诰命。” “什么!这宸王他……”蔡大少爷又被气得拍案而起,“他竟然……竟然……” “不是他!”蔡夫人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了,“是你爹,你爹写的折子上奏的。” 蔡大少爷一下子哑了。 别的他不敢说,但是这事儿确确实实是他爹能做得出来的事儿。 “娘……这……” “你也不必替你爹说话,经过这件事情,我算是看清了,在你爹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他那名声重要,没有他当一个好官重要。” 大概是真的厌恶提起丈夫,蔡夫人摆了摆手,“所以你也不用替他说话了,对了,你媳妇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今日过来可是要给我送什么东西?” 蔡大少爷愣了一下,顿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是我许久没有见您,心里觉得奇怪……这不是一直以为您只是在王府待着么?就疑惑你怎么从来不来看我们。” 蔡夫人再一次红眼,“这鬼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说到这个,她便想起上一次和儿媳妇说的话,“对了,你媳妇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找我了,是怎么回事?本来不是说好了,让她将我那套小叶紫檀的桌椅卖了去么?” 这个话题倒是对了,蔡大少爷连忙道:“卖了!您都说了,还能不卖么?已经卖出去了。” “卖了多少钱?钱呢?”蔡夫人连忙收起了眼泪,略有些激动地问道。 第974章:这个败家子儿 蔡大少爷脸上浮现几分怒意,“可别提了,这钱全部都给我爹拿走了。” “你爹?”蔡夫人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就明白了,“他……他又拿那些钱给他攒名声去了?” 蔡大少爷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随即大吐苦水。 “娘,你是不知道如今家里都成什么样了,那些个底下的丫鬟婆子,也不管是不是您陪嫁带过来的,或者是在府里做了多少年的,全部都给爹赶了出去,不但赶出去了,而且还将剩下的那么几个都降了月例银子,然后只说,若是他们不愿意,也尽可以走。 如今外头哪里有日子过,府里剩下的这几个,什么事儿都要做,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伺候我们。 孩子换衣服喂饭都是媳妇自己来,更不要说那各处的打点了。” 蔡夫人大吃一惊,“他这是做什么?他一个州府知府,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蔡大少爷气狠狠道,“咱们家早就已经是笑话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外头笑话咱们。 前段时间,爹还把家里那些个值钱的摆件都拿出去卖了,您也知道眼下这个行情,能卖出什么价来。” 蔡夫人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在滴血似的疼,“那……那那些钱……” 蔡大少爷冷笑道:“娘你难道还能不知道那些钱做什么使了么?方才都说了,对于他来说,什么也没有这大同城里的那些贱民重要。” 蔡夫人的身子一下软了下来,气得不住大口喘气,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败家子儿!这个败家子!” 蔡大少爷这段时间也被气得不轻,奈何对方是他老爹,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说自己的父亲什么话,尤其是在自己的妻子面前。 最重要的是,他也是吏部挂名的人,从大义上来说,他父亲这样的做法,堪称高风亮节爱民如子。 他将来还是要前程的,这个时候若是站出来反对自己的父亲,那不是给将来留把柄么? 但是这个时候,眼前只有自己的母亲,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因而蔡大人也就跟着自己的亲娘一起大骂起来,“实在是不知道这颗脑子是怎么长的,如今一家人缩在一起吃糠咽菜,倒是跟那些难民一个样子了。 那他这么多年从那山沟沟的地方走出来,又坐到如今的位子是为了什么呢?” 蔡夫人还在想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那些摆件,简直将丈夫恨得牙痒痒。 “娘,你是不知道如今我们过得有多惨,您方才不是说我的衣裳么?我这是已经没有好的穿了,在我回府之前,父亲就将库房里的那些好料子都拿去卖了。 剩下几匹也就是那么个样子,可是虽然有料子,却没有丫鬟有功夫去裁衣缝制,媳妇平日里也忙着那许多事儿,儿子少不得就只能将就着这些旧衣裳穿。 还有您的孙儿,如今终日里就跟着他娘在屋子里玩,别说读书识字了,就是一个贴身陪着玩儿的小厮都没有。 您想想,这哪里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该过的日子!更不要说小孩子家家正在发育的时候,一口好的吃不着,就跟着我们吃些个馒头咸菜了。” 那孙子是蔡夫人的心头肉,自小抱在跟前养大的。 听到说自己儿子,她都还没有那么气愤,这会儿听到说孙子也挨饿,她就受不了了。 “我这就回去,我要跟他理论理论,我当初可是下嫁给他的,难道嫁过来是为了吃苦的吗? 更不要说,当年我娘家可是陪了那许多嫁妆过来,就是我这一辈子大手大脚,也花不完那些钱。 我要去问问,他堂堂一个朝廷命官,竟然花女人的嫁妆钱,他要不要脸!” 蔡大少爷虽然满意自己母亲这会儿的反应,可是也没有忘记今儿自己来的目的。 “娘,要找爹是找不到的,他平日里都在外头忙,根本就没有时间回来,今儿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姐儿有些不大舒服。 这孩子又小,外头又乱,不好带出去看大夫,但是让大夫过府,这没有钱打手也着实说不过去。 更何况,外人就算知道咱们府里落魄了,那也都是听说而已。 可是这大夫一进来,不就看得分明了么?所以这大夫的手里一定不能轻了。” “姐儿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如何个不舒服?到现在还没有请大夫吗?” 蔡大少爷这就是信口胡诌的,但是小孩子生病,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几种症候,因而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但是也不是特别严重的病,就是有些发烧呕吐,娘……儿子我是实在没有钱了,只能来找您,您这边能不能给姐儿挤出点儿诊金来。” 蔡夫人也愣住了,“你……来找我要钱?” 这语气里的错愕,蔡大少爷一耳朵就听出来了,连忙道:“娘,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呀! 我也知道您在王府的日子过得艰难,可是我们在府里恐怕还不如你在这王府呢! 而且我听媳妇说,此前她将自己的嫁妆偷偷地当了一些钱给了您。 原本这给了您的就是孝顺了您,我不该张口的,可眼下着实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来找您了。 您放心,回头若是这难处过去了,我又再还给您,我是您儿子,难道还信不过吗?” 蔡夫人一双眉毛拧成了个结,看着儿子凄惨的样子,良久才无可奈何道:“你想哪儿去了?我这般费心费力,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你们,为了孩子么? 只是我那钱,也不大好拿,你还是得想想办法,先给姐儿将病看上,哪怕是先找人借呢!” 蔡大少爷连忙道:“娘,这年头借钱可是头一等的难事儿,别人会怕我没有钱还,真未必能借给我,若是真借了,回头又还不上,那岂不是……” “三天后!”蔡夫人脸上露出烦躁的表情来,“三天后还是这个时辰,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取,我给你想办法筹钱去。” 第975章:想要回来 得了这么句准话,赵大少爷终于放心,脸上也露出了真诚的表情来。 “娘,都是儿子没有本事,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就只能向您求助了,不过您放心,我方才说的话是实话,也是真心话,等眼下的事儿全部了了,我一定尽快换给您。” 眼前是自己的儿子,蔡夫人又不是蔡大人,并没有其他花钱的地方。 这会儿最重要的自然是儿子和孙子孙女儿的命。 只是想想这段时间自己的辛苦,到底还是有些伤感,“好了,那些话就不用说了,我是你娘,又不是外人,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只不过如今艰难,你们艰难,我手里也艰难,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办法给你更多的支持。 你去吧!现在外头乱的很,你也不要在外头多待了……”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叮嘱,“如今大同想要请个好先生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你父亲又忙着当他的青天大老爷,这事儿估计也顾及不上。 你好歹也是正经举人出身,既然回来了,也没有什么事儿,便好生教教哥儿,至少也给他开个蒙,别一开始就与京城那些人家家里的孩子们拉开了距离。” 蔡夫人吩咐完这些事儿,眼看着儿子走了,这才低着头急匆匆地回王府。 看门的婆子见着她回来,便是一脸的不高兴,“我说蔡姐姐,我知道您受王妃的重用,来来回回就算是人看见了,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话。 可是好歹也要管管我们底下人的死活吧!万一哪一天王妃问起来,你叫我怎么回答? 若是再被供出来,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蔡夫人与这里头的人打交道打多了,自然知道他们每一句话的意思。 当即便从袖子里掏出了十几个钱,“不值什么,不过还是谢谢姐妹替我看着,这点儿钱便请你们喝点儿茶。” 若是以往,这十几个钱婆子还真未必会放在心里。 但是这会儿是特殊情况,就是王府都已经快要空了,听说下个月就未必能发得出月例银子,大家手里的钱都很紧张,也都花得小心翼翼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蔡夫人愿意给这十几个钱,就说明她也算得上是个豪爽的人。 “罢了罢了,大家都是熟人,我也念叨了多少回了,你赶紧进去吧!别人还等着呢!” 这个别人是谁? 蔡夫人不解,带走进屋子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比邻而居的婆子。 “这是怎么了?看着倒像是哭过了。” 在这王府的诸人面前,蔡夫人一向是小心隐藏着的,倒是不为了别的,就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怎么说她也是正儿八经的知府夫人,若是叫人知道了,她可就真的没有脸在这儿活着了。” 所以听到那婆子说起,蔡夫人便抹了把眼泪,又笑着道:“是来了个亲戚,说起话来这不就想起了从前的事儿,难免有些伤感。” 她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灰扑扑的天空道:“而且这个世道又艰难得很,也不光是咱们这个打仗的地方,外头哪里都艰难。 我这亲戚原本是想来这里投靠我的,谁知道打听了一圈才打听到我的位子……” 说着她便干脆面露愁容道:“只是说起来心酸,我那姐妹是从来不随便开口的,但凡有什么难处请了我们帮忙,回头也一定会补偿回来。 这一次竟然开口向我借钱,可见是真的走投无论了。” 蔡夫人说着便转向那婆子道:“姐妹,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个一穷二白的,若不是当初自己小心地存下了那么些,也不至于有能耐跟你一起置产。 只是如今情况特殊,我这姐妹跟我关系特别好,我不可能会看着她饿肚子,所以……姐妹,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将我上次买的那些个地卖出去一半?我这将钱给人送过去。” 婆子闻言都笑了,“卖出去?这个时节卖给谁?大家都在为生计奔波,巴不得手里多两个钱呢!谁还有闲钱去买田买地?” 蔡夫人一听这话就急了,“姐妹,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你可是跟我说这是多划算的买卖,我才跟着你一起买田地的,这原本就是为了存钱,你这忽然间跟我说没有办法了,你让我怎么办?” “诶,我说蔡姐姐,话不能这么说吧!”那婆子立刻道,“我当时可是跟你说清楚的,要不要跟随你。 我们那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吗?我们都是跟着王妃买的呀!你若是觉得不合理,觉得我们骗了你的钱,你直接去问王妃好了。” 说话间,当时一起的另一个婆子也来了,闻言便冷嘲热讽道:“不是说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手里有钱么? 就这么点儿钱就扛不住了?这才哪儿到哪儿?想要发财,沉不住气可不行! 就说这买田买地吧!难道你买了很多吗?王妃那才是真正的买田呢,你看到人家急了吗?难道王妃就不怕被砸在手里?” 蔡夫人立刻反驳道:“那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跟王妃比?她手里又不差钱,王府就是一座金山银山,凭是买多少地,王妃眼睛也都不会眨一下。这样的道理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吧?” 蔡夫人这会儿都快哭了。 原本她是着急于拿钱去给孙女儿看病,这会儿却是担忧起自己买的田地不能卖出去换成钱了。 “我们还真不知道!”那婆子冷笑道,“当初我可是不愿意带着你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也着实有些担心叫人笑话。 毕竟我们这些人做的事儿,凭的都是我们的交情,你一个新来的,我确确实实是不放心,当时是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如何如何有,如何如何相信我们。 现在你忽然说要卖,就不说这不好卖这件事儿吧!就说往上头那些人那里说去,我如何张口? 难道要告诉他们,我弄错了,你不是跟的起的人?这我丢不丢脸?我要不要顾及自己的面子?下一次在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你觉得人家还会愿意带我吗?” 第976章:卖给你们 蔡夫人见她如此说,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儿,“你……你们该不会是骗我的吧?你们拿了我的钱,该不会根本就没有帮我买田地吧?” “你胡说什么呢!”那婆子一听就立刻炸了,凶神恶煞似的嚷嚷道,“我们都是在王府做事儿的,就算这一次闹得不愉快,往后还是要见面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人品?竟然认为我是个骗子?你当王府的门那么好进啊!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是做过相关的背景调查的。 从前在哪里,做过什么事儿,在原来的主家或是以前的时候有过什么样的经历,管事那里都一清二楚。 你来得晚,理论上比我们的记忆清晰多了吧?你难道不知道?这会儿如此冤枉人,要不然咱们去见见管事,看看管事怎么说。” 蔡夫人见她这样生气的样子,自己反倒没有主意了,一下子又认了怂,“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一时情急。” 她思来想去,还是放软了声音,“两位姐姐,我眼下是真的有急用,还请两位姐姐帮帮忙,替我问问管事,这钱到底能不能拿得回来? 若是真拿不回来,至少也有田地在,我知道这个时候卖田地是贱卖,可我着实没有办法啊!” 两个婆子相视了一眼,原本与蔡夫人比邻而居的那个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些。 只是神色里有些难看。 “罢了,到底也是相识一场,往后还要一起共事,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为难你做什么,那我晚间去问问看看。” 另一个婆子却急忙推了她一把,“你傻了,忘了前两天看到的外头贴的东西了?” 那婆子听到这话才猛然反应过来,立刻摆手道:“对对对,我忘了,不好意思蔡姐姐,这个忙我帮不了,不但我帮不了就是上头的管事知道了,愿意帮你,也没有办法。” “什么意思?”蔡夫人立刻慌了,“是那田有什么问题?” “不是那田有问题,而是现在出了新的政策,官府说了,如今正是特殊情况,眼下大家正人心惶惶的时候,要杜绝有人趁此机会搜刮田地,所以禁止田地交易。 且若是抓到的话,直接关去府衙大牢,蔡姐姐,你可要想好了,这事儿真的要做吗?若是真的被官府发现了,怕是王府就能知道了。 到时候王爷王妃面子上如何挂得住,那……恐怕届时你就没有办法继续在王府工作了。 如今外头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知道你从前日子过得好,从前的主子也对你好。 但是现在外头多的是用不起仆妇的人家,许多大户人家都把底下人送了出来,有的甚至都不要赎身银子就直接让走了,也是为了省一口饭。 如今你这出去了,还想要找到如王府这样的地方,恐怕是万万没有可能了,所以……” 后面的话她没有接着说,而是用一双眼睛盯着蔡夫人,像是带着同情,又像是在看好戏。 这样的目光让蔡夫人十分尴尬。 而更加尴尬的是,当她得知了这个政令之后,就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知道。 因为此前她的事儿,自己来了王府之后,这个丈夫是从来没有露过面,更别说跟王府商议将自己接回去。 对于她这位丈夫而言,什么都没有他的官声重要,什么都没有他那点儿衙门的破事儿重要。 若是真的发现了自己交易田地,恐怕他第一个就会叫自己出尽洋相,在众人面前当典型。 那么那部分田地就是彻底没有了。 “那王妃呢?”蔡夫人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王妃买了那么多田地,怎么不见有说她的?” 听到他这话,两个婆子都愣了一下,随即一起笑了起来。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那是王妃,那是普通人吗?这官府里的条文说得那么清楚明白。 是从张榜之日起,王妃之前要买田地的事儿,早就已经过去了,都已经买好了,还与这些有什么相干?” 看到她迷茫的样子,另一个婆子笑着道:“若非这样,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当官,想要当大官呢?这不就告诉了你原因了吗? 王妃只要一个消息,后面的事儿自然有人替她办妥,蔡大人再如何清廉公正,难道还会得罪王妃吗? 王妃该买的田地一分都不会少,将来若是事情平息了,她该赚的钱自然也是一样一分都不会少,不然我们怎么会跟着去做这样的事儿呢? 听到我们这么说,你心里是不是放松了些安心了些?” 那婆子说着,便笑着拍了拍蔡夫人的肩膀,“好了,你也太紧张了,没事儿没事儿,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若是你真的需要钱,倒是可以再我们这里借点儿,我们平日里也不如何出府,这钱也都还有剩余的,你若是愿意张口不觉得我们姐妹辱没了你,只管来借。” 蔡夫人听到这话吩咐,灵机一动,“对了,姐妹你们是有钱的,手头宽松得很,我不能也你们比。 那田地的事儿你也说了,必然是你赚钱的,要不然这样吧!你们看看你们能要多少?我卖给你们,还是按照咱们原来的那个价,现在不好去官府作文书,但是我们可以私底下写好条子,等事情过去了,再去办就是了。” 两个婆子都是一愣,像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其中一个婆子不由笑着道:“我说你啊!在那些大人物的府上呆过到底是不一样,脑瓜子就是比我们这些人好使,这一下子就转到这上头了。” 另一个也点头道:“就是就是,我若是有你这么聪明,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混成这样了,不过……” 那婆子说着,拖长了尾音,“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抱歉,这件事情我是没有办法答应你的。 我呢过一段时间就满五十了,王府的规矩,满了五十可以申请离府,我还要回老家,身上必须要留点儿钱。” 第977章:被骗了么? 说完那婆子便笑着轻轻推了她一下,“好了好了,你也别在我们这里哭穷了,谁不知道你有钱? 那会儿买田地,你还不是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如果那是你的老本,哪里会这么干脆的? 咱们好歹也认识了这么久,将来在一块儿做事的时间还长着呢!大家互相坦诚一点儿不好么?” 另一个婆子也笑道:“要不然这样吧!你呢也不要说卖田的事儿了,毕竟这事儿报上去,上头管事又会觉得咱们这几个人不懂事儿,将来咱们还要在他们的手底下做事儿呢!总不能这样草率。 但是让我们买你手里的田地也不现实,我们也不是那有钱的主儿,不过好歹咱们也相识一场,不如你告诉我们,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几个想想办法,大家一起凑一凑也就是了。 等将来外头的事儿宽松了,你把手里的田卖了,你手头有钱再还我们就是了。” “诶,这倒是个法子,我们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为了朋友想想办法还是可以的。” 听着她们一唱一和,蔡夫人恼怒异常。 心里也知道,自己那笔钱恐怕是打了水漂了,当日就说买田怎么能没有契书。 结果她们这些人只说大家是一块儿买的,那契书没有详细分开来,得要等过一段时间往官府去报备,然后再进行分割。 这种事情倒是也见过,蔡夫人并不是不了解。 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一会儿说是衙门里太忙了,无人理会这种事儿,一会儿又是衙门里掌管这一块儿的被调去接手军需粮草了。 在要不然就是府里的管事儿没空去。 而其他人则在她耳边说她沉不住气,这都是正常的事儿,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就是她一点儿小钱还这般那般的不放心。 蔡夫人也是要面子的,更何况,以她的身份这会儿竟然被人笑话小家子气,如何能受得了,后面便问得少了。 这就一直到了现在。 这回遇到家里困难,儿子孙子都成那副样子了,纵然没钱,也得想法子变出钱来。 这才找这帮人开了口,谁知竟是这样的结果。 蔡夫人说不出话来,也不愿意再与她们说什么,干脆直接转身走了。 然而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听到她们两个人在笑着议论,“什么东西啊,没钱还想捞一把,我还以为真是什么有钱的呢!” “嗐,之前不是说她是从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攒了一笔身家么?要我看,估计也是自己编出来的,好在咱们大家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那可就厉害了,你是不知道,她刚来的时候,送过去的吃的,她都不稀得吃呢!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那还真是够装的,只是在咱们这样的人面前装有什么意思?若是真想就此得到上头的重用,那就应该去王妃面前表现去,现在这样,只能让人觉得好笑而已。” “唉,别管她了,横竖咱们凑够了分子,也算是买上了,等回头卖出去分钱的时候少不了咱们那一份就行。” 听到这里,蔡夫人才知道原来当初是她们自己的钱不够,这才找上的自己,根本不是像当初说的那样,特意给她机会带她赚钱。 蔡夫人只感觉自己被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全身上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实际上,她从小到大,并没有完全自主地经手过这些东西。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自然不用说,都是家里的长辈来操持,虽然说是要教她管家理事,可真正上手的也是家里的一些琐事。 后来定了亲,都知道她夫家是什么样的,母亲也就懒得教她这些了,只管多多地给她准备嫁妆,又挑了几个能干的来伺候她。 而后跟着丈夫往地方上去,不管是到哪里,都也算是有些人面儿。 真要做什么生意,谈什么交易,也都是卖给他们家面子,也不会有人真的敢跟她耍心机。 眼下面对这么几个小人,对于蔡夫人来说,还真是长到这么大头一回。 她扶着墙,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却是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思来想去,干脆借着天色昏暗直接往主院摸过去了。 生生在树丛里躲了许久,觑着个交班的空挡溜了进去。 主院里并没有多少伺候的人,都说王妃不大适应大同这边的王府,跟前都是自己带过来的丫鬟。 蔡夫人这一路走进来,倒是有些顺畅的过分。 眼看着里头有人在走动,她到底还有两分理智,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走到了门口才跪了下去。 正要出去拿晚膳的丫鬟才要出门,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又惊又怕,连忙冲过去,“你是什么……” “王妃!您可要给我做主啊!您是宸王妃,您是贵人,王府门楣高,可我丈夫好歹也是个四品的知府,府里的下人都能如此欺骗到我头上,王妃您就不管管吗?” 她这一开口,嗓门就扯得极大,一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上上下下顿时都热闹起来。 谢琼华正在算药物配比,被这一嚎下得一个哆嗦,下手都歪了。 “怎么回事?” 旁边的丫鬟连忙道:“外头那蔡夫人闹起来了。” 谢琼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她还没死呢?” 丫鬟愣了愣,随即才道:“姑娘,王妃可没说要弄死她啊!” 谢琼华便白了她一眼,“知道,我是说,她自己竟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着实挺厉害了。” 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她笑着挑了挑眉,“这是在闹什么呢?” “奴婢也不清楚,听着像是被人骗了。”丫鬟说着往外看了一眼,“要不然,奴婢去看看外头的情况?” 谢琼华看了看自己方才算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复杂,这陡然被打断,脑子有些发蒙,怕是要从头来过。 她干脆把手里的笔放下了,起了身道:“一天到晚的,难得碰到件好玩儿的事儿,我闷在这屋子里都快要闷出病来了,走吧,一起看看去。” 第978章:想死就死 “诶,可是……”丫鬟下意识地就想要拦住她,“这若是……” “放心吧!”谢颂华已经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不叫她看见我,就在里头听听看看,我这个人呢!就喜欢看热闹。” 丫鬟见她有分寸,也就不再阻拦。 院子里,暂管这院子里一切内务的大丫鬟春莺已经在劝她了,语气算不得特别和善,“王妃今儿已经累了一天了,哪里有心情管你们这底下的事儿。 且你们私底下的银钱往来,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若真有事儿,你也该去找管你们的管事,管事做不了主会报给管家,管家在做不了主,自然会递到王非面前。 一点儿事情就如此不讲规矩直接冲到王妃面前来是怎么一回事?你可知道你这样直接冲进来,可是有行刺嫌疑的,若是府里的暗卫手段狠厉点儿,这会儿你已经身首异处了。” 蔡夫人被这话一吓,连忙抬头四处打量,想要看看周围是不是有所谓的暗卫。 可是除了黑漆漆的屋顶,什么也看不见。 春莺冷笑道:“王府里的暗卫自然训练有素,若是连你都能发现,还叫什么暗卫?!” 蔡夫人不由咽了口口水。 她虽然是在京城长大,也听说过那些大人物身边都养着暗卫,但也仅限于听说而已,并没有亲眼见过。 这会儿春莺说周围有暗卫,畏惧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还好自己刚才一路进来没有被发现,不然真的可能就被一刀了结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蔡夫人明白眼下自己已经安全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哪里能那么轻易地就回去。 念头自脑海里转过,她很快就确定了想法,当即便大哭了起来,“姑娘是王妃跟前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是这府里的下人吗?我还有丈夫孩子在外头,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去的,纵然我家那位对王爷忠心耿耿,可如此作践我,真的不怕寒了底下人的心么?” 春莺确实知道这位是蔡夫人,但是早就已经得了指示,只要将她当成普通的婆子一般看待。 若真有什么事儿,那也是主子们之间的事儿,与她一个小丫鬟能有什么干系? 所以她当即便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如今你在府里做事,就得按照府里的规矩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若你再闹下去,吵到了王妃,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就很难说了,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不过就是个丫鬟而已方才见她的神色明明知道自己是谁,可竟然还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谢家那个没有教养的东西就是故意这样羞辱她的。 蔡夫人又气又恨,当即便站了起来道:“我知道我有错,被送过来我无话可说,这也是你们协调的结果。 但是你是个王妃,你父亲是当朝首辅,如此纵容下人欺上瞒下骗人钱财趁着打仗吞并老百姓的田地,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现在王爷都还在战场上呢!那些个家里有孩子出征的,谁不是小心翼翼地求神拜佛各种做好事儿,生怕犯了冤孽影响家人,你倒好,竟然如此伺机敛财,总不能是故意给王爷添事儿的吧!” 这一番说辞在她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所以说出来又急又快,还特意抬高了声音。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大惊失色,原本还想着站在这里瞧瞧,这会儿听到这样的话,之恨不能立刻塞上耳朵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春莺也是又急又气,连忙伸手去拉她,“你不要命了,这样的话也能胡说的?你可知道如此没凭没据如此污蔑王妃,是什么罪名?” “我都已经这样了,什么脸面尊严都没有了,就连傍身的银钱也被你们给骗了个精光,连家里的孩子病了都没钱了,我还怕什么? 那些不良商户发国难财发战争财都可以,但是你身为王妃,王爷还在战场上,你这样做就不怕别人说么? 不怕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让人怀疑你们夫妻两个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故意拖延战机么?” 这话越发严重了,春莺看了一眼屋子里,当即冷声道:“都是死人么?都这会儿了,还不知道过来把人给我带走?” “你们敢!” 蔡夫人豁出去了,当即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小刀来,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我反正已经这样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死了也就死了。 可是我死都不会甘心!就我死在你们面前,我父母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平台百姓,再不济我丈夫也是有官身的,我就这样死在你们王府,死在王妃面前,我看你们怎么平息这件事儿!” 说着她竟然真的又将小刀往里头递进了两分,看得人胆战心惊。 “你……”春莺连忙拦下想要冲过去的人,视线紧紧地盯着蔡夫人,好一会儿才缓和了自己的情绪,“你不要冲动,如你方才所说,你还有丈夫还有孩子还有孙子,你甘心就这样死去?” 春莺也是历练出来了的,最开始着实被吓了一下,现在一看,便知道这蔡夫人不过是色厉内荏,便冷声道:“且你看看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况? 你今日就算是死在了这里,又能如何?谁看到你了?谁能替你传话?到时候你的家人若是真的来了,是你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我们王府最多不过就是一个照看不周。 且我们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家还不知道么?你觉得你丈夫会如何选? 不过你也放心,若是真要给你办丧事,别人我不敢说,我们王爷王妃必然是要去上一炷香的,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你……”蔡夫人被她说的身上发寒,也立刻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真的,她今日死在这里,实际上没有任何价值。 “你要不要自己走?” 春莺目光冷漠地问了一句。 蔡夫人犹豫了好一会儿,将头一抬,“我必须要见王妃一面!” 第979章:你情我愿的事儿 春莺冷笑道:“合着我方才跟你说的话都是说的废话!你再……” “你找我什么事儿?”就在春莺打算叫人把蔡夫人直接拖走的时候,屋子里忽然想起了谢琼华的声音。 春莺一呆,连忙躬身退到一旁,让自己不至于挡在门前。 其他人也都纷纷低下头,安静地听着。 蔡夫人听到里头的声音,立刻便冷静下来了,“王妃,您不能不管我吧!我承认我之前做错了,确实是对大同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可我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在府里如同一个下人一样的生活,我毫无抱怨,本本分分地听从安排。 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将我逼上绝路吧?我府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卖掉了,用在了安置这些流民难民上,如今我们家连孩子生病了都没钱请看大夫。 就算我罪名再多也罪不至此吧!王妃您可要明白,我如今这般生活在王府,都是因为在我的心里,信任您与王爷,难道您要辜负我这般的信任吗? 那些个人不过是府里的下人而已,且她们心术不正,难道你都不管管?” 蔡夫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春莺已经和另外一个大丫鬟将院子外头打点干净了。 里头的都是王府的心腹,不怕他们胡乱往外头乱传。 蔡夫人注意到了这一点,说得声泪俱下。 她着实是没有办法了。 哪怕她如今不在蔡府,不知道战场上的消息,不知道外头的具体情况。 可那些消息自己就长了脚会往她耳朵里跑。 王府大概是如今整个大同唯一一处还有闲钱养这么多仆妇的人家,所以府里的这些人还是同从前一样,事情并不多。 忙完了自己本分之内的事情后,多的是时间,便都聚在一处磨牙说闲话。 她才知道外头已经乱成了那样,不但大同乱,大启各个地方都乱。 哪怕是大同到京城这么短的距离,路上竟然也有不少的山匪强盗。 且听说如今这些强盗都已经开始杀人了,寻常人根本不敢随意出门。 在这样的情况下,加上自己身边如今已经没有得用的人,蔡夫人就算是想要回娘家也都回不去。 面对家里如今的情况,她最终也只能求助于眼前这位王妃。 哪怕她心里十分不齿。 方才的那一切都是演给里头的人看的,不管是威胁,还是哀求,亦或是陈情,都不过是策略而已。 对于王府来说,钱不过就是个概念。 外头再如何乱,百姓手里再如何紧张,这样的事儿都不会落在王府的头上。 更何况,宸王又不像自己家的那个傻子那样,把所有的钱都拿去做脸面工程。 “你今儿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谢琼华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消化顾锦圆留下来的那些个药典医案,以及调整自己自制的伤药膏配方。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带着谢颂华的身份出去闲晃了。 忙着的时候倒还好说,偶有闲暇,便觉得无聊透顶。 更要命的是,这府里也没有其他人,现在跟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丫头,都是一副丁是丁卯是卯的性子,让她连逗弄的兴趣都没有。 今儿好不容易来了个蔡夫人,这一出接着一出,一句接着一句,着实有趣得紧。 真的是太无聊了,所以她决定人家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好好地聊个天。 而蔡夫人听到这话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即便冷静了下来,“王妃,我哪里有什么目的,我不过就是想替我们家要一条活路罢了。” “别来那些虚的,”谢琼华没好气地摆了摆手,“你们家老爷就是再败家,他的身份也摆在那里,谁活不下去都没有道理你们活不下去,所以,用不着拿这些套话来说。” 谢琼华虽然藏在门后面,可那窗上的影子都能透出她的不耐烦。 蔡夫人立刻不敢再说套话了,她哭诉着道:“我也不要别的,只要将我自己的钱还给我就行,请王妃给我做这个主。” “你的钱?”谢琼华来了兴致,“什么钱?多少钱?在哪儿?” 待听清谢琼华说的前因后果之后,谢琼华便显得没有什么性质了,“就这啊?你怎么知道是被人骗了?” “刚开始她们分明说没有什么名额,特意替我说了情,我还给了辛苦费,这才替我买到的,如今听她们说话我才知道,原来是她们自己的钱根本不够凑一份,这才拉着我一起的,这不是骗我是什么?” “那你当时是不是想买?” 蔡夫人连忙道:“我当时是……” “所以你当时确实是想买是不是?”谢琼华又快速地接着问道,“最后是不是在她们的帮助下买到了?” “是买到了,但是我……” “这不就结了?你想买她们说的那个地,她们也确实买到了,至于你说的她们用了什么手段,现在还没有拿到契书之类的事儿,她们不也都有解释么? 我实在没有看懂,你这会儿跑到我这里来闹是为了什么。” 蔡夫人听着对方轻飘飘地将自己的事儿带过,不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着急道:“可如今我急着用钱,他们这……”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那是官府的规定,这事儿你也赖不着他们啊!又不是他们吞了你的钱。 你这拿钱给她们让他们帮忙投资置产,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而后因为官府的政策的原因,没有拿到契书,现在也不能交易,这你又如何能怪的上他们?” 说着谢琼华冷哼了一声,“我是不是得要提醒你一句,当初让你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你在这里不再是什么蔡夫人。 买卖是公平的,交易是要讲信用的,人家也没有给你保证什么时候这钱可以随时拿出来,你凭什么要求? 别是从前那层身份用惯了,太过于好用,这会儿还没有适应过来吧?” 蔡夫人这一下算是彻底懵了,这个人是宸王妃啊! 她不要脸的吗? 她看着窗户上的影子,看着蔡夫人起身,像是要走的样子,立刻急得大叫起来,“你这都是为了自己!” 第980章:对骂 屋子里头的谢琼华听到这句话都给笑了,“哦?我如何就是为了我自己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当时怂恿着我,想让我跟他们一起买,就是因为听到了风声,知道你趁着战时许多人卖田卖地所以底价买田。 就是为了等战事结束之后,再高价卖出去,你这赚的是百姓的保命钱,你拿着不怕烫手吗? 有多少人没有办法为了不饿肚子才将这田卖出来,等战事结束,这些百姓要养家糊口,却又得要出更高的价钱来买,说不定就因此而要放弃家里一条性命,你忍心吗? 你是王妃,是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你这就是在作践人命。” 谢琼华原本都觉得无趣了,在听到这话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等蔡夫人说完了所有的话之后,她轻笑了一声,并且拍起掌来。 “真是大义凛然!”谢琼华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 “若是有人在我买田地的时候如此冲出来呵斥我,而他与那些田地与那些百姓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说对方是为了百姓考虑,为了那些可怜的农户考虑,是一种大义。 对于这样的指责,我不会做任何的辩解,实际上我也不该去辩解,但是你……你不行!” 谢琼华说着笑了,“因为你的心就不是这样想的,若是我方才跟你说,我可以替你出头,或者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度过眼前的难关,再告诉你,你买的那些田地用不了多久就能涨价,你一定不会想着去卖它们。 你会选择跟我一样,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出手,理论上来说,你比我还卑鄙一些,你是纯粹的利己主义,甚至连规矩和道理都不讲了。 外头有一个词形容你这种行为,叫做泼皮无赖,街上很多,如今更多了。” “你……”蔡夫人着实被气得狠了,指着窗户上的身影愤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根本就没安好心,你根本不配你现在做的位子!” “对!”谢琼华甚至还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对的,可是那也不是你能骂的,因为你没有立场。 而且,你若是再这样乱咬人,我如果不吞了你那点儿钱,几乎都要对不起我自己了,毕竟,你还没有拿到田契对吧?” 蔡夫人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她想要叫骂出来,可终究被方才谢琼华的话给吓着了,只好咬住唇角不敢再吭声。 谢琼华却又笑着道:“另外我还一个道理要告诉你,若是官府没有禁止的话,只要田地的主人他自己想要卖田,我就可以买田。 哪怕是讨价还价,那也是可以的,我并没有武力胁迫,或者言语威胁,买卖双方公平自愿,这有何不可?我犯了哪条律法?” “你谈律法,在你眼里看来,律法就是一切的准绳么?只要律法没有禁止的事情你都做,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根本不配受那么多人的敬仰,你吃的是朝廷的粮食,而朝廷的粮食哪一粒不是天下这些百姓纳的税?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看看,你配么?” “那依蔡夫人所言,应该如何?所以,哪怕那些已经穷苦了的百姓想要卖他们的田地还钱换吃的换药,我有钱都不能去买? 要看着他们走投无路,最后趴在地上吃那些田地里的土,看着他们饿死病死么? 这就是蔡夫人眼里认为的好人?认为的上位者应该做的事儿?” 蔡夫人一时哑口无言,她不过就是想要攻讦谢颂华而已,哪里真的认真考虑过这里头的利害? 眼下被谢琼华如此一说,她也不知道如何辩驳,便改口道:“你是宸王妃,你和王爷两个人的俸禄一年就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谁不知道你还有许多的嫁妆,许多的铺子,眼看着那些农户活不下去,只好拿自己的立身之本的田地去换钱,你竟然还真的去买。 你为何不能给他们一点儿钱让他们度过难关?你的一件衣裳,一根簪子就能救下人家全家的命,你为何不能那么去做? 而非要用这样的方式,你不觉得很残忍吗?这还不足以证明你的铁石心肠吗?” 谢琼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话说的是对的,若我真的是那等大慈大悲的当世圣人,我确实应该散尽家财,以我一己之力去拯救者千千万万的难民。” 这话分明是在讽刺,蔡夫人脸上有些难看,“你……” 就算是她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话着实有些过分,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她不过就是故意在拿话堵谢颂华的嘴罢了。 “可王爷是我们大同的神,在大同百姓的眼里,他就是那个天神一样的存在,我们每一个人都期待着他的拯救,希望他能带着我们全部都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你是他的王妃,就算你不能大慈大悲春风化雨,也该用所表示吧?” “怎么?蔡夫人是忘了我们王府布的粥棚药棚?忘了同我一起在药棚里做的事儿? 还是你最近太闲了,我吩咐你帮着做的送去前线的药都没有帮着忙在做?” 提到自己这可耻的工作,蔡夫人脸色越发难看。 “你……我如何能与王妃比?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从前还有个知府夫人的名头,如今……” “哦,也对!”谢琼华忽然赞叹地拍了一下掌,“我怎么将这个给忘记了,你却是同我不一样,毕竟您虽然看这不如何善良慈悲,但是你有一位好丈夫。 蔡大人可真是两袖清风,爱民如子,方才不是你说他将府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全部拿去安抚那些灾民和难民么? 说实话我心里可真是佩服的紧,只是可惜这个时候还不能放你回去,不然我怕真的要叫你替我带句话给蔡大人,好表达我的敬佩之情。” 她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起蔡大人做的事儿,着实是将自己心里的怒火给够了起来。 偏生这个时候她却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自己已经被气得快要昏厥了。 然后她就真的晕了过去。 第981章:嘴巴太可恶了些 周围的人吓一跳,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嚷嚷。 春莺立刻有条不紊地组织人将她抬回她的住处,然后将今晚在院子里的所有人叫到了一处,针对蔡夫人说的所有话,进行了注解,并对所有人提出了要求,就两个字——闭嘴。 而屋子里的谢琼华终于爽了,她推开门,看着被月色笼罩的院子,优哉游哉道:“唉,没有人能骂的日子,简直寂寞得如同这院子里的月光似的。” 春莺从里头走出来,闻言便笑着道:“难为大姑娘了,这样好的天气,一直被困在王府里。” “倒也不用为你主子做这样的人情面子,我既然答应了她,自然会做到。” 春莺是这边王府里的,一直以来都住在这里,谢颂华离开自然没有将她带上。 不过相处了一段时间,仔细观察之后,觉得尚且可用,便让她主管这里的一切内务。 “平日里只有奴婢等人陪在大姑娘旁边,想来姑娘也确实寂寞,最近城里的风气松了些,又有些玩意儿从外头进来了,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我让人去买回来。” “罢了!”谢琼华摆了摆手,“你不说我也知道,如今咱们这府里四周都是眼线,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呢!别说买什么,就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不知道要被多少人传到多少地方去胡乱分析。 如今你们主子已经走了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演得足够好,如果不能替她争取足够多的时间,到时候到底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春莺叹了口气,点头道:“确实如此。” 这个话题提出来,大家都不高兴,春莺十分识趣地转了话题,“奴婢倒是没有想到大姑娘的嘴皮子这么利索。 那蔡夫人在我们大同的名声并不如何好,大家对她大部分也都是面子上的事儿,不管怎么说哦,蔡大人仍旧是咱们大同的父母官。 城里城外的百姓也十分爱戴,就从这一点上出发,大家也不会对蔡夫人如何冷脸相待。 只是她这些年做出来的事儿,着实上不得台面,也有些人看不过眼与她理论,可她那没理也能闹三分,再加上她的身份和蔡家的地位,总没有人能耐她何。 从前都察院派了个副都御使过来,人家夫人可是明明白白的品记在她之上,可她也能那般豪横,倒是将那副都御使夫人给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但凡说不过的时候,就将蔡大人的功绩,拿大同的艰难,拿战争的残酷来说事儿,一顶顶的帽子扣下来,谁也不能将她如何。” 想到她方才说的那些话,谢琼华也不由失笑,“这种人是没有遇到厉害的,就她说的那些话,简直还不够看的呢!” 春莺顺势就道:“所以今日算是遇到厉害的了。” “我这张嘴是不饶人的,从前在家里就没有什么好名声,我那些姐姐妹妹们一个个的都跟没张嘴的葫芦似的,说起话来就像是蚊子哼哼。 最烦的就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偏生就是不直接说出来,非要拐个十七八个弯,听得我脑袋都大了。 所以每回我们姐妹有什么矛盾,我就是直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说多难听就说多难听。 后来我那些姐姐妹妹们因此都不和我玩儿了,我家里的长辈们也嫌我这张嘴实在是太不懂事儿了,就是我娘都因此而被人笑话。” 春莺听得津津有味,“奴婢也没有想到大姑娘这样出身的姑娘,竟然也有这样爽利的,可见大太太也是快人快语的性子。” 想到自己这一张嘴是从哪里练出来的,谢琼华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安氏虽然不是那等大户人家出身的做派,但是到了谢家却也是在努力向那个方向靠拢。 自己出生之后各种找教养嬷嬷自然也是要将自己教养成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 所以,若是说自小的教养以及安氏的言传身教,那还真是没有什么问题。 最要紧其实还是她后来去了君莫醉。 想起那个地方,谢琼华心里有些闷得难受。 在很多年里,她一直将君莫醉当成她无处可去的港湾。 那里没有高低贵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 最有趣的是,那里可以看到人生百态,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在轮番上演。 她甚至觉得,那已经是自己这个人生中,能得到最后安宁的地方。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太幼稚了一些,怎么可能? 原来那个总是带着笑意看着所有人的欢喜姑姑,身后的背景是自己不能深挖的。 原来这么一座给众姐妹提供生存之所的地方,里头藏着深深的黑暗。 而在自己不小心触碰到的同时,她便失去了出现在那里的资格。 谢琼华想起自己从前在君莫醉的种种事情,不得不承认,哪怕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里仍旧带着对那里的怀念。 “大姑娘,王妃买田的事儿,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方才那蔡夫人那般说,着实有些想要坏我们王妃名声的意思,您方才为何不说出来呢?” 谢琼华挑了挑眉,“为何要说?” “在这个时候买田,若是叫外头的百姓听到了,恐怕会对王妃和王爷都造成不好的影响,既然这样,咱们不应该将事实说出来,破除她的这个谣言吗?” “无所谓啊!”谢琼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你放心吧!你们王爷和王妃不在乎这个的。” 说完她站起身,笑着往里头走,“好了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们都休息吧!” 从来了这里之后,谢琼华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 不是说身边没有人陪伴,而是她刻意要求自己跟前不需要人伺候,能自己做的事情绝对不会让丫鬟们帮忙。 所以如今她那一头青丝都是随便拿了根发带绑着,既不要求如何柔顺,也不要求梳得如何好看。 时间长了,大家便都知道了这位大小姐的风格。 差不多到了点儿,就会各自忙完自己的事情回了屋子里睡觉。 谢琼华伸了个懒腰,径自往净室里去。 才一打开门,后面便冒出了个人头,差点儿吓得她失声尖叫起来。 第982章: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一眼看到对方脸上得意的神色,谢琼华在叫出来的前一瞬间,一脚踢了过去。 蓝田应对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窝心脚,顿时蹦了起来,一边呼痛一边骂,“你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恶毒,我不过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故意逗一下你罢了,你至于下这样的死手么?” 谢琼华耸了耸肩,“谁让你莫名其妙地躲在这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刺客?再说了,我也就是踢了你一脚肚子而已,若是方才我没有反应过来,就会再往下一点儿了。” 蓝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脐以下,瞬间没了脾气,好一会儿才指着她道:“算你狠!” “还好还好!” 谢琼华毫无顾忌地在蓝田面前净脸洗手,好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似的,“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说说吧!这是怎么溜出来的,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蓝田这个时候已经缓过来了,便干脆往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了,一只手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去摸一旁的布巾,沾了点儿水,也擦了把脸。 “我这不是镇日里无聊,所以过来找你一起玩么?你最近那学的怎么样了?我告诉你啊!谢颂华身上那一身的本事,有一半是我传给她的,若是没有我,也就没有今日的谢颂华。“ “哦!”对于他这样的话,谢琼华给的回应特别简单,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哦”字打发了。 “诶,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这难道不值得你惊讶吗?我说的是真的,谢颂华的那些蛊术就是我教的。” 谢琼华将布巾挂回架子上,终于转脸看向他,“我没有说不相信啊!” “那你……” “我不是‘哦’了吗?” 谢琼华走到另一张椅子前坐下,然后开始往盆里倒水,竟是要打算洗脚。 蓝田看了看她的脚盆,又看了看她忙活的样子,指着那脚盆难以置信道:“你……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谢琼华将袜子除了,然后十分理所当然地将两只脚浸在了水里,十分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这才对着对面那个急匆匆转过去的后脑勺道:“你这个人才真是奇怪,你躲到我的净房里,眼看着我进来了,我除了进来洗漱还能是做什么?” “可……可是你……”她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都将蓝田给弄懵了,“你是个姑娘家,姑娘家的脚怎么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叫别人看到呢?”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我又没有做什么!”谢琼华打了个哈欠,又笑着道,“再说了,第一这里并没有别人,也就没有人知道你看到了我洗脚,第二,在我眼里你也不是什么男人,你看和其他人看到,和春莺那些丫鬟看到有什么区别?” “你……”蓝田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立刻转身指着她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这个人才奇怪呢!我不过就是实话实说,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再说了,你跟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格格不入的,在我这个地方还守那些规矩做什么?” 几句话说的蓝田没有脾气了,他到底还是很不自在,目光撇开落在远处的屋顶上,脸上带着两分倔强的神色。 谢琼华干脆就不理他,安安心心地泡脚,然后擦脚穿鞋,将水倒掉了,这才问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到底找我来做什么?” “你想不想学蛊术?”蓝田终于恢复了正常,眼神里带着亮光地看着谢琼华,几乎就差将“期待”两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 谢琼华却是皱着眉头道:“我好端端的学那个做什么?” 蓝田连忙道:“我可以免费教你呀!此前你在君莫醉,在路上,还有你听到的,难道不知道的大启,有许多许多那种神奇的药丸在流通,我告诉你这些都是蛊毒丸子,我现在就可以将这本事教给你。 而且你不要一听到蛊毒这两个字就觉得是不好的东西,实际上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你若是运用得好了,就可以救人。 就像你那个妹妹谢颂华一样,她还不是可以用这些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哦!”谢琼华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他道,“所以呢?” “所以你难道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嗯……”谢琼华像是在思考,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摇头道,“没有。” “不可能!”蓝田简直像是被刺激到了,他连忙拦住谢琼华想要往卧房里去的路,“你给我说说清楚,你怎么会觉得没有兴趣呢?这事儿不是很有趣么?不但很有趣,它与你现在所做的事儿分明是一致的,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对那什么医术感兴趣,对着蛊毒就不敢兴趣了呢?” “好问题!”谢琼华随便肯定了他一句,然后十分认真地告诉他,“我这个人呢!不是很聪明,虽然脑子有,可偏偏不多,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这个人一定不能贪多,多少的能耐做多少的事儿,这一点我比你清楚。” “但是你分明很有天赋,你和谢颂华不一样,谢颂华她是有基础的,所以她后面学习那些东西才能那么快,可是你都已经如此一把年纪了,更是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还能将这些学成这样,这才多久?” 谢琼华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蓝田身上,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灿烂起来。 这原本应该是好事儿,看起来她像是有了些兴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蓝田忽然觉得她此刻的笑容似乎有些怪异。 但是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他一时间想不明白,总觉得有些眼熟。 就在他思索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到过她这样的笑容的时候,谢琼华的笑容忽然一收,然后在蓝田猝不及防的时候,一拳直接打到了他的眼睛上。 “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不长记性?这张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的好!”说完就直接将他关在了净室里。 第983章:我嫌脏 “喂喂喂,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姑奶奶我给你道歉行不行?”蓝田顶着自己微微有些发肿的眼皮在门外求饶,“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心直口快,咱们相处这么久了,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性子呀!我是一点儿其他的意思都没有,若是说错了话,你就当没有听见行不行? 再说了,从这一点上看,咱们俩明明是一样的人,明明你也不大会说话……” 话还没有说完,门上就被砸了个东西过来,直接将蓝田吓得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是真的摔得疼,尾椎骨都麻了。 “哎哟,我说你这个人……”蓝田絮絮叨叨咕咕哝哝,“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难说话的吗?” 但是想到自己的目的,蓝田还是如同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似的站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我的错,我说的一切话都是放屁,你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我确实没有其他任何的意思,就是想要将我这一身的本事教给你。” 谢琼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来了,忽然点起了灯,于是两个人之间的那扇门上便出现了她一个巨大的身影。 “好,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蓝田看着那个身影,像是陷入了某种为难的情绪中,眼看着谢琼华失去了耐心,他才连忙开口道:“好好好,你想听那我就说好了。” 谢琼华干脆就拖了把椅子,然后又拿了本书,坐在门的后头听着,“说吧!” “实不相瞒,我这是……”蓝田说着像是十分难开口,“我这是舍不得。” “哈?”谢琼华翻书的动作立刻停下了,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似的,“你再说一遍。” “我没有在开玩笑,也不实在哄你,我是真的觉得舍不得,不是舍不得你,是舍不得我自己这一身的本事。 你看我这个样子,也就知道,我这一辈子是如何的不容易,我如今这一身的本事是如何艰难的学来的。 但是我这……” 他又停顿了一下,在谢琼华看来,简直就是在故意吊人胃口。 “但是我这一生就要走到尽头了,我没有多久可以活了,这世上我却连一个像样的徒弟都没有收到,我心里着实难过呀!” 谢琼华又开始慢慢地翻书了,而且从她翻书的频率来看,她竟然像是真的看进去了。 蓝田不由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不满问道:“你听到我说我没有多久好活了,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谢琼华默默地看完了那一页,才淡淡道:“你想要我什么感觉?我手里正在看书,没手空出来给你鼓掌。” “你……你难道还巴不得我去死么?好歹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你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于绝情了?” 谢琼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别人不理解你我还能不理解你吗?就你这全身上下,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的? 你还有多少的知觉?而且你这脑子是不是都快要退化了?就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难道这还是什么好事儿吗? 你若是能就此结束这一生,在我看来,就是你人生的解脱,咱们好歹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了,也算是相识一场,不管怎么说,我都该恭喜你,替你高兴才是啊!你说是不是?” 几句话将蓝田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琼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接着看书,“如果你是来告别的,我已经听到了你的告别了,祝你下辈子一切顺利,成为一个普通人,好了,你可以自己原路回去了,不过记得给我把门带上。 虽然外头有暗卫守着,但是我会容易没有安全感。” “谢琼华!”蓝田气得就要大吵大嚷起来,“你们谢家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如此无情无义。” 谢琼华淡淡地应了一声,“你现在才知道啊!” 好了!这样的话,真的是多说一句也是浪费。 这个谢琼华比她妹妹更让人接不住话。 “我现在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就你一个,你还真是有点儿医学天赋,所以我想要将我这一身的本事留给你,也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一段时间的证明,我没有其他任何的意思,单纯就是赠与,好不好?” 谢琼华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要!” “为什么?”蓝田快要疯了,为什么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这个女人还是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我没有在开玩笑,我这一身本事真的很厉害的,在外头就算别人求我我也不会教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啊,我真的相信。” 还是这样让人想要抓狂的语气,蓝田快要受不了了,终于怒吼道:“那为什么你不要?” “我嫌脏啊!”谢琼华终于合上了她面前的书,转过脸来朝着他这边,“我有点儿洁癖的,你不知道吗?” “我……”这个理由简直措手不及,蓝田盯着对面的那个人,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谢琼华,你够了啊!” “我是说真的!”谢琼华这一次变得十分真诚的样子,“我真的就是单纯的嫌脏,没有觉得你在说大话,也没有觉得你这一身的本事不珍贵。” “我只是教给你,又不是像传内功一样传给你,你嫌什么脏?再说了,我有那么脏吗?” 对面的屋子里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谢琼华幽幽地叹了口气,“后面哪一个问题暂且不讨论,前面那个…… 我没有说你身上的什么东西脏,我是说你要交给我的这个什么蛊术,本来就很脏。” “学医哪有不脏的?那些病人身上脏不脏?你要接触的那些药有些就是腐烂的某种东西,难道不脏?” 谢琼华这一次十分认真地回答了他,“不脏,那些都不脏,因为那都是所有的医学者本着治病救人的想法去琢磨出来的。 接触这些,我也是为了能够救人性命,这本来就是极为干净磊落的一件事儿,可是你那些虫子不行。 不管是将它用来做什么,在我看来,它进入人体的第一步,就已经很脏了,虫子爬到床上我都嫌脏,更何况是爬到人的身体里。” 第984章:透明的美丽 这一句话直接将蓝田给干沉默了。 谢琼华仍旧那般安安静静地看着书,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如何过分。 而对于蓝田来说,这一番话却是勾起了他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却是无奈地笑了出来,“是啊!是挺脏的。” 这声音里分明已经带了哭腔。 对面屋子里的谢琼华翻书的手又是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好了,差不多得了,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好好地干下去呗!一个大男人……额……从生理角度上来说,你还能算得上是个大男人。” “谢琼华!” 蓝田原本觉得谢颂华已经足够叫人觉得可恶的了,直到他如今遇到这个谢琼华。 所以真的不要随便对某一个女人说一些从心的话,因为有的时候,她们是真的很能打击人的热情。 谢琼华对于他如此咬牙切齿地叫自己的名字已经见怪不怪早已习惯了。 所以她接着看书,也接着劝导,“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哭哭啼啼的,着实有些不成体统,也叫人笑话,而且你也知道,我一向是喜欢看人笑话的。 就是这样,我看着都觉得没甚滋味儿,所以啊!收起你的情绪,收起你的眼泪,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说起来,我现在对你可算是好多了,也没拿你试过什么药了,你也不至于动不动就拉肚子。 府里对你管的也不如此前严格,除了出不去,你这不是什么都好好的么?” “可是我命……” “这样的慌就不用撒了,”谢琼华打断他的话,“晚上这一顿,你吃了三个窝窝头,两块半斤重的牛肉,还吃了一碟子花生米,就你这个食欲,和你吃饭的兴致,你还能马上死了? 而且就算是这样的状态下,你真的要死了,我相信你能对着上天喊一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话来,你说是不是?” “诶你这个人……” 谢琼华再一次打断他的话,“对了,虽然我没有抓你来试药,但是不代表我没有检查过你的身子,你这身体虽然半死不活的,但是距离真的死,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完全不用紧张,也不用担心,更不用像刚才哭哭啼啼的,连个娘儿们都不如。” 谢琼华这一番话,直接将蓝田方才演戏的劲头给浇灭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最终只能恨恨道:“我说你这个人的这张嘴,迟早有一天要给你自己招祸。” “哦!” “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啊!从小到大我爹娘都是这么说的,看来……我确实挺厉害的。” “嘿你……” “好了,本姑娘累了,想睡觉了,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门,我再说了一遍哈!如果没关门,明天你等着被我打断一条腿吧!” 净室里的蓝田终于没有在说话了,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该那什么言语来对付面前的这个女子。 谢颂华走了小半年,这小半年里,两个人就是这样斗嘴,最开始还会动手,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是这样的状态了。 所以,谢琼华早就已经了解了他的路数。 听到那边传来极为细小的声音,然后那声音渐渐地消失了,谢琼华才终于起身,然后走到门口,将一只瓶子从门上面小心翼翼地拿了下来。 那瓶子里头装得是一种颜色奇怪的液体,拿着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然后直接放进了一个柜子里,再用锁锁上。 也不知道谢颂华她们什么时候能好,蓝田是个祸害,她总觉得迟早有一天,这个人会闹出大事儿来。 偏生…… 还真想不到杀死他的办法。 谢琼华躺在床上,细细地回想今日蓝田说的所有话。 眉头不由越皱越紧,这个蓝田,真的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说的那些话,根本就理不出个头绪来,反倒每次都让她想得头疼。 方才还在谢琼华净室里的蓝田,这会儿已经到了屋顶上。 今日的月光很好,虽然不是满月,但是也快了,只缺了一点点就能完成一个圆满的圆。 蓝田躺在屋脊上,夜风吹过来很舒服,盛春之时,已经有了些初夏的味道。 他知道暗卫就在不远的地方。 诚如谢琼华所说,如今这王府的暗卫对他确实是放松了不少。 大概是谢琼华的命令。 着实是如今他已经走不脱了。 方才说的话不全是假的。 如谢琼华所说,他的身子半死不活,可到底还是没有到会死的那一步,所以在王王府里,他吃吃喝喝十分快乐,也十分满足。 但是这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他得再这个王府里。 蓝田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要去触碰天上的那轮明月似的。 只不过当月光照在他的的手上时,他手上的血肉好像忽然间就消失了,只剩下了森森的白骨。 若是此时旁边有人看到了这个场景,估计会吓得面无人色。 而蓝田却像是十分习惯这个场景,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然后更认真了一些。 于是他就看到了那些白骨旁边隐隐的若隐若现的光圈,那就是他的血肉,在月光下会变成透明色。 这是一种神奇的现象,但是他已经看到过太多太多回了,所以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么好看的东西,难得能看到一回,如果你不那样说话的话,我还是愿意邀请你来一起看看的。” 他忽然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蓝田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此时京城的情形。 这一出来就这么久了,原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去的,哪里知道竟然真的被困在了这里。 算是一次阴沟里翻了船。 他确实是太过于看轻了谢颂华,甚至没有将谢琼华放在眼里。 却没有想到这一对姐妹,实际上已经猜到了什么。 如今好了,他离不开这里,而她们却可以随意进出,甚至谢颂华都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那件大事,真的还有可能会完成吗? 如今的蓝田却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了,从来没有这想现在这样害怕过。 一失足……那就是万劫不复,他在心里跟自己说。 第985章:抢兑! 大战一触即发,所有的细节都证明现在双方都是在做最后的准备。 不管是大荣还是大启,连最平凡的老百姓这个时候都有些人心惶惶。 更不用说京城里。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的消息,说是大户人家已经开始熔金子了。 这个传言一出来,顿时所有的金楼的钱庄都疯了。 每一家钱庄都面对着数不清的人过来兑银子,兑完银子兑金子。 这么多人哄拥而上,哪怕是再家大业大的钱庄也经不起这样的浪潮。 没两天,这钱庄就开始限量叫号,每天只允许一定的金额交易,一定的交易次数。 如此一来,便全然乱了套了。 于是各种地下钱庄也运转了起来,排不到正经钱庄的号,那便去找地下钱庄,若是地下钱庄也找不到,那就找愿意兑换的人。 至于兑换的比例,自然是一天比一天离谱。 可越是如此,那些手里拿着银票的人便越想抓紧时间将手里的银票在兑换出去。 京城的物价更是因为这样的浪潮冲得七零八落。 面对这样的局面,朝廷不得不出面干预,暂停市面上的所有银票交易,不然就当是违反官府规定。 安氏急得团团转,“哎哟,我说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你平日里不是跟那些个狐朋狗友来往的多么? 不都说是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吗?你现在倒是给我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将我这银票给我兑出去啊!” 谢长清正在看谢温华写过来信,因为写的是重要的公事,所以便没有告诉安氏。 哪里知道安氏这个时候忽然闹了过来,为了兑银子的事儿,来吵他。 “你急什么!整个京城那么多银票放出来,难道还能就此成了废纸不成?” 安氏闻言立刻不满道:“你是镇日里坐在家里不知道外头的事儿了吧?所有人都说银票没有用了。 还有人说,这仗怕是打不赢了,若是咱们大启输了,大荣入关,这些银票还能有什么用?不是废纸又是什么?!” 终于看完了儿子的信,谢长清小心地收进了抽屉里,这才皱眉看着妻子道:“这事儿不是还没有发生吗? 更何况,这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不管怎么说,你手里也不是没有钱。 到时候整个朝廷的财政崩溃了,你也不是最穷的那些人,至少还吃得起饭,穿得起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安氏立刻便怒了,“合着你这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可知道我为了攒这些钱费了多大的劲儿。 这些钱是为了我自己吗?这里头是哥儿娶媳妇的钱,还有女儿将来一辈子的养老钱,我能不心急吗? 咱们为人父母的,不该替儿女想想么?你是个没本事的,我也是个没用的,给不了孩子们什么东西,那不就只能多多地给他们一些傍身的资本么?” 谢长清看着她着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到底还是将那份烦躁给压了下去,从书案前起身,走到妻子的面前。 他拉过她的手道:“我的意思是,现在最要紧的不是钱,打仗这种事儿,咱们帮不上忙,所以掺和不进去。 这朝廷财政崩溃,咱们也帮不上忙,也只能稍安勿躁。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将事情往最坏的那个方向想,然后再去想想咱们能做什么。” 安氏自从嫁给丈夫之后,两个人便一直是吵吵嚷嚷地过日子,虽然都是她在吵,谢长清在躲。 日子也算是过得下去,怎么看都是谢长清在让着她。 但是也仅此而已,丈夫如此温情的时候,还是少之又少。 她一直觉得自己看不起丈夫,每一次看到丈夫都觉得异常心烦,尤其是看到他那肥胖的身躯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好像不知道这世上的艰难的时候,尤其觉得厌恶。 可是这个时候,丈夫如此握着她的手,温声说着这样的话,她的心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但是……但是这些都是我……都是我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省下来的。” 安氏喜欢钱是真的喜欢,有的时候睡觉睡到一半醒了,夜深人静没有什么事儿做她还会将自己存下的银票拿出来一张张地数。 数完之后心里就安心了,接下来的半个夜晚,能无梦到天亮。 谢长清是她枕边人,如何能不知道这一点。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嘛!眼下的事儿还不知道后面会如何,你现在先着急了,将自己急出病来,那才是得不偿失。 再说了,不说琼儿,就说温哥儿,这孩子难道还能没有自己的本事,你常说我没有本事,我不也安然自在地活了这么多年么? 你生的儿子你不信任么?你的儿子自然比我厉害多了,将来我们老了恐怕还得靠他呢!” 这一点安氏是一点儿都不觉得说的不对,当即便道:“那是自然,温哥儿是我的儿子,什么都好,又聪明又伶俐的,将来肯定不会混得比你差!” “这不就是了,”谢长清连忙道,“儿子既然不会混得比我差,难道将来还能没有饭吃么?你留那么多钱给他,将来他若是觉得自己有了倚仗,不努力了,才真的是害了他。” “我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这样!”安氏立刻反驳,“只要两个孩子不向着你,他们一定是有出息的。” 说完看到丈夫调侃的眼神,便有找补道:“这是儿子,儿子我并不如何担心,但是还有琼儿呢! 琼儿的情况特殊,将来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说,我不给她留点儿本儿,我如何能心安?” “这不是还有我吗?”谢长清眼看着妻子又有要哭出来的架势,连忙安慰道,“我是他父亲,这种事情自然应该是我来,你放心,若是真的有什么变故,回头咱们家里没有钱了,我就是去那些小地方开学堂,一个学堂里教上百个学生,我也得去给女儿将未来的傍身银子给赚出来,这样你放心了么?” 第986章:又开始流传 方才还慌慌张张的安氏在丈夫的这一番劝慰之下,果然觉得好多了,虽然还是遗憾,心中却到底还是放松了许多。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吐出来,“你说的没错,眼下还不知道将来的事儿如何,这钱是换不回来了,我还是想想如果真的战败,大荣打到京城来,咱们怎么办。” 谢长清笑着宽慰她,“你放心,不会有事儿的,咱们还有宸王在呢!宸王在边关那么多年,对大荣的情况最是了解,所以你也不要太悲观。” 说到这里,谢长清眉头一皱,“你方才说大荣会打进来,这个话是从哪里听说的?如今很多人说这样的话吗?” 提到这个安氏就有些没好气,“你还说呢!我今儿原本是想要去换点儿钱的,可是各个钱庄都关了门,说是已经排满了,换完了。 我这心里气不过,就干脆找个地方吃饭。 哪里知道随便走到哪一家,里头的人议论的都是外头打仗的事儿,和现在这银票兑换的事情,着实叫人心烦得很。 见丈夫看着自己,安氏没好气道:“宸王到底是咱们家的女婿,虽然这么说有些高攀的意思,可在咱们心里那到底是一家人,心里终究还是会相信几分。 但是外头人就不一定了,我今儿听到他们那议论,说什么的都有,说起来可难听了。 我可不是颂华丫头,不然真的要被气死,前头那些将士们在哪里拼死拼活,为了百姓为了国家,后面的人却这般说话。” 想到自己的儿子也还在战场上,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安氏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会向着宸王向着前线的将士们。 谢长清的脸色越发凝重了,最近他一直在积极联络各方人马,所以对于京城反倒疏忽了许多。 没有想到在京城内部已经有这么多人不看好这场仗。 这样的情绪一旦在人群中蔓延,对于战事对于战场上来说将是十分不利的情况。 更何况,如今各处都缺粮,若是这一次真的没有赢,那估计下一次再想要调粮去大同那边,就会变得更加困难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此一来,反倒更加容易将局面推向大同那边。 谢长清才要叫安氏出去,自己打算去找谢云苍。 安氏却又忽然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说起来也好笑,现如今竟然又有人提起当初咱们家的天凤命格的事儿来了。” “什么?” 谢长清正在找东西,一开始都没有听清,停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什么?” “你也觉得很离谱是不是?”安氏冷笑道,“如今那江淑华都已经在宫里当良娣,而我们三丫头也是宸王妃了,竟然有人在这个时候说起他们两个人的天凤命格。 说是这两个人当中必然有一个是真的,所以众人都在议论,到底哪一个是。” 谢长清没有立刻说话,但是脸色很难看。 安氏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凶险,可是他不是安氏,他光是听到这一耳朵,就知道这后头意味着什么。 “来人!” 他忽然叫了一声,将安氏吓了一跳,“怎么了?” 外头的长随急匆匆地干了进来,“怎么了老爷?” “立刻派几个人出去,各个茶楼酒肆都派人去坐一坐,看看有多少人在议论三姑娘那天凤命格的事儿,具体是怎么说的。” 安氏见他如此大的阵仗,有些不解,“这不过就是那群人嘴贱罢了!你理他们做什么?横竖过几日这事儿自然也就没有人说了。” “你不懂,原本可能只是玩笑话,但是这样的玩笑话在这个时候就过于别有用心了。” 安氏完全不明白丈夫的话,但是想想一向也是如此,丈夫说的话她也不是回回都能听懂。 “那……要紧不要紧啊!” 谢长清正在想事儿,听到妻子的话,转脸看到她一脸紧张的样子,便收回了情绪,温声道:“眼下还不知道,这样吧!你现在就去老夫人那里一趟,将你知道这个事儿跟她老人家说说。” 安氏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寿安堂坐坐。” 等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长随的脸色也很难看,“确实如老爷所言,外头现在有很多人在议论当年二太太怀孕时国师所批的那个什么命格。” 谢非梧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我一回来,就看到你这手底下人这样急匆匆的样子,你不是在整理地方上的东西吗?” 谢长清三言两语地将外头的事情解释了一遍,谢非梧也吓了跳,“怎么会这样? 这究竟是谁传出来的话,眼下正是大启和大荣生死一战的时候,若是叫宫里头听到了,岂不是会以为……” “十有八九……”谢长清眉头皱得快要夹死苍蝇了,“是宫里的哪一个。” 谢非梧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冷笑着点头道:“倒确实像是她做事的风格。 她本来就对颂华丫头恨之入骨,眼下这样关键的时候,这样的谣言很有可能会让太子心里生疑,进而做出什么判断来,一个不慎,就会影响前头的战局,王爷和颂华丫头都是凶多吉少。 而另一反面,如今太子频繁出入凌霄观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就说明太子对这种事情十分相信。 那么这个天凤命格,说不定就是踩在了太子的心痒痒的地方,那么那位文家五姑娘……” “江淑华这个人,别的也都罢了,就是那一颗跟别人斗的心思真是谁都比不了,当初在府里的时候,跟几个姐妹关系都处的那个样子。 如今她一步步地在东宫走上高位,忽然来了一个横插一杠的人,想来如何心里都会不舒服,不与人斗一斗,都不是她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几分凶狠的神色,“但是女人之间如何斗都算不得事儿,如此影响前朝和战场,就不是她应该做出来的事情了!” 第987章:你配我礼貌吗? “大哥,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江淑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制造出如此大的舆论,恐怕是提前了许久做出的部署。” 谢长清也跟着大哥一样,眉头皱了起来,“而且前朝后宫不相干,若是前朝有人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咱们还好应对,可如今这事儿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还是从太子的东宫里出来的,咱们似乎就没有什么好做的事儿了。” 谢长清摆了摆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去与她较量,而是如何平息眼下这个舆论。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大家的关注点还是在两个人身上的命格本身,并没有发散思维,但若有一个人忽然站起来说起这件事情,到时候恐怕就晚了,所以……” 谢长清道:“怎么现在重要的事儿,就是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压下去?”江淑华听到外头的情况,也不由笑了,看着提出疑问的明月道:“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乱了吗? 各家各户都在抢着対银子,谁有心思去关注外头在传什么话,什么人会听到呢?那就是本身家里就没有什么钱的,用不着去那钱庄跟别人挤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也是离广大百姓最近的人,只要他们传,这事儿就成了,等明儿安排两个教书的,在人群中一起哄,这件事情就……” 江淑华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嘭……地一下,彻底地炸开来,到时候殿下也能听到这样的事儿。 我这天凤命格摆在这里,他还能忽视我吗?” 那个文家五姑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这几日与太子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就是江淑华也难得见到太子一面。 好不容易见着了,太子也没有在这里留宿的意思,最多不过就是看看女儿,然后便去了太子妃那里。 最要紧的是,这样的事儿,她江淑华是没有任何理由过问的。 那是正妻,而她不过就是个妾罢了。 江淑华对于这件事情十分不满,甚至还隐晦地提了一句当初太子对赵月蝉也这般迷恋。 那里知道太子当场就在她这里翻了脸,直接将面前的桌子给掀了。 这事儿闹得挺大,虽然太子后面没有说要处罚她,可在人前她到底还是丢了面子。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 江淑华是最受不了这一点的,所以连夜就相处了这个法子。 这让她重新燃起来斗志,至于太子在不在,这个时候不大重要。 最重要的是,她必须要让太子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不需要一定是现在。 来日方长。 听着关于外头的回报,江淑华的心情终于舒畅多了,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计划再走。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太子妃会过来。 准确的说是慧敏郡主。 而她过来也让江淑华十分恼火,因为外头竟然连一句通报声都没有。 “你们都哑巴了吗?太子妃娘娘过来,你们也都不会开口了?这里还要养着你们做什么?” 这话说得外头的宫女们都吓死了,一个个地跪了下去。 慧敏郡主不过是瞥了一眼外面,然后笑着道:“江良娣这么生气做什么?本宫还没有跟你说呢!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 “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对我进行什么突然的检查不成?“ “那倒不是!”慧敏自顾自地坐到了主位上,笑吟吟道,“我只是觉得好玩儿罢了,而且刚好不巧的是我又是太子妃,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才是这个东宫的女主人,让这些个丫鬟不说话,有什么问题吗?” 江淑华脸色更加难堪了,“太子妃说的句句在理,我自然没有任何的意见,如您所说,如今整个东宫,乃至于整个皇宫里的内务你都可以掌控过问。 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太子妃,殿下仍旧将这上上下下的事情都交在我的手里,我想,就算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太子妃出入我的院子,也该有礼貌一点儿吧?” “礼貌?”慧敏郡主拿起一颗点心,脸上的笑容有些漫不经心,“你也是在京城长大的,你觉得这个世上有几个人配得上我的礼貌?” 她说得那般随意自然,理所当然。 可是这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便立刻给人一种,本应如此的感觉。 江淑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慧敏郡主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两分,“怎么?到现在都还想不起要做什么?” 江淑华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她,似乎没有听懂这句话。 而一旁慧敏郡主的掌宫宫女便立刻呵斥道:“江良娣还懂不懂规矩?!见到太子妃连行礼都忘记了吗?” 江淑华这才反应过来,从方才慧敏来到这里到现在她确确实实还没有给慧敏行礼。 虽然心里十分不乐意,但是这事儿,较真起来,她没有道理。 只是如此被人开口训斥,还是一个宫女,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对于江淑华来说,着实有些太过于打脸。 她看了一眼慧敏郡主,果然一丝儿不差地行了礼,然后才淡淡道:“我一直觉得太子妃为人不拘一格,到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天会抓这种事儿。” 慧敏郡主将那块点心放下,拿起帕子在指尖搓了搓,眼睛里泛起了一丝笑意。 可是眼神却显得更加冰冷,“身份不一样了,既然如今我是太子妃,这许多的事情,便是我的责任。” 说着她笑容忽然一收,“跪下!” 江淑华才刚站直身子,闻言像是没有听清似的看向慧敏郡主。 “娘娘说什么?” “我说让你跪下!”慧敏的声音仍旧是那个样子,看着江淑华的视线里也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可是江淑华却着实没有弄明白她的意图。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慧敏郡主仍旧是那样理所当然,“我就是想要看你跪着。” 江淑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看着对面的女子,然后视线在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扫过,“娘娘,你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讲理?” 第988章:你当得起么? 慧敏郡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我方才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见过我对几个人礼貌?又见过我几次是讲理的?” 她往后坐了坐,像是之前那样直挺挺地坐着有些受不住,“我这个人呢!就是不大喜欢有些人爬的太快。 一个人有野心是好事儿,毕竟没有一点儿野心,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儿,但是……我讨厌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野心。” 说到这里,纵然她此时的样子还带着慵懒的味道,可是眼神已经变得锐利了起来。“你到底跪不跪?” 一旁的宫女便适时开口,“良娣可是对太子妃娘娘有什么不满,所以不愿意听从娘娘的命令? 奴婢一向听说娘娘虽然出身不高,可是教养不错,规矩更是学得好,想来殿下也是因为这一点的缘故,才会相信你,让你以一个良娣的身份管理着宫里的诸多事情。 若是让殿下知道,私底下江良娣连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不知道这样的评价你还当不当得起?” 江淑华咬着牙,看着对面的主仆二人,终于还是跪了下去,“不知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是说让你跪着么?”慧敏郡主抬了抬眉毛,却是笑着摇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指事,我只是不喜欢我坐着的时候在,你站着跟我说话,我不喜欢抬头看别人,你明白了吗?” 方才那个宫女的威胁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这一点江淑华心里清楚。 以如今太子的这个德性,还真说不一定,慧敏向他告上一状,自己眼下拥有的一切,可能就尽数化为泡影了。 “是!” 慧敏轻轻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个态度,“所以,你下回要记住了,下回若是见我坐着,就先跪下来,再来与我说话,不然……我可累得慌,哦对了,这样的事儿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你最好自觉一些。” 江淑华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却不得不点头道:“知道了。” “看来也还算乖。”慧敏又往后坐了些,姿态越发慵懒了。 只是如她这样的美人,哪怕是如此坐着,按照道理来说,不大符合她身份的样子,可照样叫人觉得美不胜收。 美丽的皮囊,在这个宫里可太有用了。 尤其太子又是那种在女色上并不如何能把控自己的人。 江淑华心里叹息了一声,脸上却是更加淡定了。 既然没有办法改变,既然眼下被人控制,那就坦然面对,总有解决的一天。 “听说你在京里散步了一些谣言?” 江淑华还在想今日慧敏过来是要做什么,就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连忙道:“不知道娘娘说的是什么,我……完全不懂。” “倒也不用装,”慧敏抬起一根手指,把玩着自己散落下来几根头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一清二楚。 当初为了逼迫谢家给你嫁入皇室,你也用过这样的手段,那所谓的命格,不就是你自己传出来的吗?” 这话让江淑华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没有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事儿,慧敏郡主竟然还会去查。 一看她这样的神色,慧敏就笑了,“你呀!是不是总是忘记我的身份?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 你从前的所有事儿,我都能知道,而且还能知道得更详细,所以,你若是想要隐瞒我什么,就先掂量掂量。” 江淑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两只拳头紧握着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好一会儿才道:“是,我如今也是没有办法。 别人不知道,娘娘是瞒不过的,如今殿下也不如何在我这里留宿,我不比娘娘,再这个宫里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殿下的宠爱。 如今殿下不再看我,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致命的打击,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殿下再一次记得我,想起我来。”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明显看到慧敏郡主跟前的几个宫女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让江淑华心里很是气愤。 这些人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看轻她。 相反的是,慧敏郡主似乎对她这样的解释很是认同。 她甚至还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这我倒是可以理解,只不过……有些让我不理解的是,你为何要来损害我的利益?” “娘娘明鉴,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天凤命格!你还说没有这个意思?”慧敏郡主的目光越发寒冷了,“你是天命风格,那我是什么? 江淑华,你可真是将你的野心明明白白地展现在外头让我看啊!怎么?是觉得我会怕你,所以用这样的方式给我下马威?” 江淑华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郡主你真的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一面求饶,江淑华的脑子还一面疯狂地运转。 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立刻抓住了关键,连忙道:“娘娘,我这样做确实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路子,也确确实实是有我的私心。 但是还请娘娘您明鉴,我的害人之心全然与娘娘无关,绝对不是用在娘娘身上的,而是另有其人,那个人娘娘您一定知道的,我与她从来就势不两立,所以,这一次也是偶然想起了这个法子。” 慧敏郡主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靠在椅子上,细细地打量着江淑华。 江淑华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会有这么强的气场,让她有些不敢抬头。 她知道慧敏郡主就是个疯子,而且如今她还是一个有身份地位的疯子。 若是此时她想要杀了自己,根本没有人能拦得住,当着太子的面儿,她都有可能会动手。 惹什么人都不要惹疯子,这一点,江淑华是一清二楚的。 慧敏郡主终于再一次开口,“你是想要陷害谢颂华?” 江淑华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娘娘冰雪聪明,我的一点儿龌龊的心思在娘娘面前根本就无处遁形,娘娘明鉴,这件事情真的不是针对娘娘您的。” 第989章:咬牙切齿 “谢颂华身上有天凤命格,可是如今她是宸王妃,最重要的是,大同的那场仗如今已经大半年了,还是没有什么好消息。 这与从前宸王那般骁勇善战的情况不大相符,所以……” 慧敏那双好看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她看着地上的江淑华道:“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地就会有人联想到大概是宸王有了异心,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做出点儿什么来。 若是他成功了,那他的王妃自然而然就是那个位子的主人了,这天凤命格也算是应了验,是这样的吧?” 江淑华脸色煞白,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江淑华又不是没有脑子,更何况此时在高压的环境下,她的脑子转得比平时的任何时候都要快。 所以在慧敏郡主如此说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次她又选错了。 慧敏郡主喜欢宸王的事儿,虽然是秘密,可是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如今她并不知道慧敏郡主对宸王的那份感情有没有变,如此将自己的心思暴露,意思就是连同宸王一起置于死地。 她能接受这样的事儿,比且巴不得这样的事儿,慧敏郡主能接受吗? 江淑华连汗都出来了,却不敢伸手摸一把,只是连声道:“宸王是咱们大启的战神,若是没有宸王,咱们大启说不定早就已经跟大荣势同水火,很有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了。 只要是大启人,不管是哪里人,都一定会希望宸王带领着边关的将士打赢这场仗,更不会有人去怀疑宸王。 这事儿是所有大启人的共识,虽然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算是很聪明,我也是大启人,自小就听着宸王的英雄事迹,对他万分崇拜,咱们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这样如同儿戏的解释,慧敏郡主听了直想笑。 她看着江淑华道:“你从前在谢家也是如此油嘴滑舌的吗?怪不得你父亲不喜欢你,谢阁老我也是打过几次招呼的,是个实诚人,也是个可靠的人,不得不说啊!江淑华,你真的不是谢家人,从这一点上,我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江淑华脸色陡然有些发白。 这是她最恨最恨别人说起的事儿,也最讨厌最讨厌听到别人这么说。 可是眼下这个人是慧敏郡主,是如今的东宫太子妃,她哪怕在她面前说得再不看,自己也只能受着。 所以她没有吭声,只是安静地听着。 慧敏郡主却似乎觉得还不够有趣,忽而又笑着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我这样的话,很不以为然?” 江淑华连忙道:“没有。” “好了,你这个人啊!真是让我觉得看不上眼,半点儿骨气也没有,可偏偏心气儿又高的很。 若是从前,看到你这样的人在面前,我会立刻让人将你丢出去喂狗,实在是叫我觉得恶心。” 慧敏郡主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话有多么的侮辱人,她看着江淑华的目光也确实不像是在看一个跟自己正常对话的人。 要说像什么,江淑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觉自己在慧敏郡主的眼里,可能像一条狗,或者是一直阴沟里的老鼠。 而旁边的宫女听到慧敏郡主这个话,都轻轻地笑了起来,像是看笑话似的看着江淑华。 那样的目光,落在江淑华的身上,如同芒刺在背。 这一刻,她恨毒了面前的人,甚至比恨谢颂华还要恨。 怪不得从前谢颂华那么讨厌这个慧敏郡主,这个女人……是真的很让人讨厌啊! “所以,现在我给你下个命令,你必须要快点儿去执行,让你安排的人停止这些事儿,不然……” 她冷冷一笑,“你知不知道殿下的书房旁边有个偏殿?而那个偏殿下面呀!其实有个密室,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下回我可以让你进去看看。 等你进去了,你就会知道,这个东宫,不,这个皇宫,实际上比你想象的还要恶心,还要可怕。 那么我这会儿对你说的任何话,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痛不痒的。你说是不是?” 江淑华说不出来,她这会儿低着头,根本不想看上面的人,也不想跟慧敏郡主再有任何对话。 慧敏郡主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还是太年轻了,所以才会这般可笑。” “娘娘似乎与我差不多年纪,说起来,娘娘看起来还更年轻一些。” 慧敏郡主像是没有听出来他这句话里的讽刺,反倒笑着道:“我很喜欢你这么说,虽然你不怀好意。” 江淑华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慧敏却笑得更开心,“所以,如果要我说,当年国师的批命若是真的,那我觉得那个天凤命格可能还真是谢颂华。 毕竟能拥有这样命格的人,身上不会有一股子阴气,更不会如你这样……漂亮的皮囊下,尽是恶心的样子。” 江淑华脸都要被气绿了,最终也只能努力扬起笑容来。 “我想,若是王妃听到了这话,还真未必会感谢娘娘。” 江淑华不无恶毒道:“对了,娘娘若是有机会不如与王妃好好聊聊,我想王妃对娘娘应该也有不少的话可以聊。 也不对,娘娘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可能对于宸王了解的还不多,也不知道从前王爷是从来不近女色的,可是在遇到王妃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都说王爷与王妃感情深厚,举案齐眉,又说王爷在王府里处处都听王妃的话,听上去真是叫我们这些做女人的羡慕。 太子妃如今刚刚嫁给殿下,不管怎么说,两个人之间肯定还是需要一定的磨合的。 若是能找王妃取取经,我觉得大概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而且王妃的性子也很好,肯定愿意跟娘娘您多谈谈。” 慧敏郡主知道她这是故意往自己伤口上戳,却是半点儿都没有生气,反倒笑了出来,“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江淑华不解地看着她,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半点儿咬牙切齿的意思,“娘娘认真的?” 第990章:气愤填膺 慧敏郡主摊了摊手,“我从来都不喜欢说谎话,那是身份地位不够的人,才会在自己没有办法应对的人面前的一种手段,我用不上这样的手段。 所以,我也一直都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就比如现在,我在你面前,我就能畅所欲言,我不喜欢你,我就直接说不喜欢你。 而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也确实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谢颂华与王爷如何,距离我太遥远了,我看不到。 等我能看到的那一日再说吧!可是我很喜欢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话的样子,真的很像那些在街头打架受了委屈的孩子放狠话的样子。” “你……” 江淑华被她这几句话说得快要气炸了,她不知道怎么会有如此可恶的人! 而慧敏半点儿察觉不到自己的可恶似的,反倒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怎么了?” “大胆!”一旁的宫女立刻出声呵斥道,“竟然敢这样与太子妃娘娘说话,你不要命了吗?” 慧敏郡主摆了摆手笑看着江淑华道:“我这个人最喜欢人看别人无可奈何,又满腹委屈与不平的样子,那样的表情和神色,真的太动人了!” 江淑华讨厌面前这个人。 她再一次在自己的心里跟自己说,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叫面前的这个女人后悔,后悔今日如此得罪自己。 慧敏郡主对于她心里的想法根本不在意,她冷笑着道:“我告诉你江淑华,你不要想着利用我,永远不可能! 你这条命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你可以接着管着这宫里的所有事儿,因为不在乎,我也不愿意费那个神。 可是若你因此而兴风作浪,以为自己能做出点儿什么来,我劝你收回这样的心思,我会叫你后悔自己这么想! 你给我听好了,我是太子妃,这个东宫,我才是女主人,我让你如何你就只能如何,我让你管这些事儿,你才能管,我不让你管,你立刻就该给我滚蛋!所以,不要耍什么聪明,替自己谋什么后路。” 江淑华冷冷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这是慧敏郡主进来之后她头一回这样硬气地看着对方。 而慧敏郡主只觉得好笑,她掸了掸自己手上并不存在的点心屑,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吧!” 江淑华一直跪在地上,始终没有被允许站起来。 她看着慧敏郡主离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那是她身为太子妃才有的荣耀。 一直等那些人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了江淑华的院子里,明月才敢伸手去扶江淑华起来。 而江淑华也一直到这个时候到发现自己的两只膝盖几乎已经不是自己了。 打从谢颂华回来之后,她并没有少跪过,甚至也曾跪过很长的时间,可是没有一次让她如此觉得刺心般的疼。 明月才以放开手,就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往下溜,吓得连忙一把抱住了她,“主子,您没事儿吧!” 她心里一急,便又换成了从前的称呼,“奴婢立刻让人叫太医过来。” 然而这话一出来,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才刚刚转回身过来的几个宫女,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连忙一起退了出去。 明月没有提防,被一巴掌打翻在了地上。 而江淑华自己也脱了力,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 明月捂着脸颊,满脸迷茫地看着她,“主子……” “怎么?我的笑话是不是很好看?” 明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迁怒。 她赶紧跪好了,眼睛里落下泪来,“姐姐你怎么会如此想我?方才娘娘那般不讲道理,我心里也十分难过,可是,这太子妃也太不像是个正常人了,我又人微言轻,什么话也都不好讲,就算是讲出来,怕是反倒要坏了姐姐的事儿。 姐姐若是怪我方才没有替你说话,你只管罚我,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可是姐姐你要相信我,这个宫里,只有我与你是一条心的呀!” 江淑华冷冷地看着她,就如同方才慧敏郡主那般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一样的。 可是明月这话是对的,这个东宫里,只有明月是与他一条心的,不是因为别的缘故,仅仅是因为解药还在她的手里。 可是这有如何,只要是一条心,是因为什么缘故有什么要紧。 她看着明月脸上那道清晰的指痕,脸上的恨意慢慢地消退了,“起来吧!” 明月吸了吸鼻子,这才站了起来,“姐姐你不要担心,至少看太子妃的这个意思,还不会将您掌管东宫的权利收走,这事儿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你以为是她不想收走?她是没有那个权利!”江淑华冷笑了一声,“还真以为这个东宫都是她的地盘不成? 殿下就算是在宠她,也不会完全一点儿规矩都不讲,难道她想要如何就如何么?” 明月连忙点头道:“姐姐说的是,这个东宫说到底还是殿下的东宫,您在殿下心里还是有些地位的,不管怎么样,殿下也不会就因为太子妃的几句话就发您,所以,你可以放心一些了。” 江淑华没有说话,她还在想方才的事儿。 今儿的事儿给了她一个警告,一个她必须要往上爬的警告,必须要将慧敏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警告。 “明月,殿下的书房外头那个偏殿你去过吗?”这个事儿方才慧敏郡主提起过,明月听得明明白白,所以她立刻便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那有个偏殿,而且有一回我与殿下跟前的小福子聊起来还问过,太子殿下不让别人靠近,像我这样的身份,就更没有可能进去了。” 江淑华闻言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我也没有去过,这么想来,怕是整个东宫都没有人去过,可是太子妃知道,方才说起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转脸看向明月,“我想去看看。” 明月吓了一跳,连忙道:“姐姐,你可不要被太子妃影响了,她……他说不定就是故意这么说的,明明是殿下不让人靠近的地方,你这样去会犯了殿下的忌讳呀!” 第991章:她一定要去 江淑华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中含着几分明月看不懂的情绪。 明月这个时候也不敢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久,江淑华才终于开口。 明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会儿江淑华的语气里,好像含几分难以察觉的悲怆。 “明月,你觉得我的命好吗?” 明月一愣,不知道她怎么会忽然这么问。 同时又有些紧张,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着实有些难以回答。 说命好? 那自然是捧场的话,谁不喜欢听说自己的命很好? 但是…… 看江淑华这个样子,似乎并不是需要这样的奉承。 可这个人的情绪难以捉摸,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自己说错了,会不会又是一通责罚? 就在这个时候,江淑华便开了口,笑着道:“你是不是不敢说了?” 明月没敢承认,江淑华就自顾自地道:“很多人都觉得我命好,毕竟这个世上有几个农户家的女儿能有我这样的运气的? 我不但成了阁老府里的嫡出大小姐,享受了不属于我的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享受着多少人簇拥的荣光。 而且我还成了太子府里的人,成了生活在皇宫里的人,对于那些原本跟我命运一样的农家女来说,宫里,大概是如同梦里的仙境一样的地方吧! 可是我就这么实实在在地生活在了这里,甚至我还给皇室生下了一个女儿,我女儿的身上留着皇室的血脉。” 明月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她这个时候已经明白了,江淑华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自己出,也不是要她说出什么话来,而是她自己需要说一些话,给她自己听。 “但是这真的是命好吗?”江淑华冷笑了一声,“实际上这个世上,永远没有尽头,你站得高,实际上还有人比你站得更高,而那个人,随便一抬脚,就能将你碾成齑粉。 甚至于,我连仰望人家都是一种错误,因为我站在了错误的地方。” 明月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宽慰道:“太子妃如此性情,未必能长久,姐姐如今也只是忍耐她几分罢了,将来谁能笑到最后还很难说呢!” “我不是说她,”江淑华轻轻地摇了摇头,“自打我的命运开始改变以来,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儿了。 人人身上都贴着标签,代表着自己的等级,在这样的等级面前,什么都是虚的,哪怕我一直以来都生活在谢家,哪怕我从小受到的教养与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可一旦我的身份转变了,我的等级转变了,那我就不能在于他们站在同一个地方,不能与他们同样的相处。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他们看到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身上的那个标签,那个谢家的大小姐,那个谢阁老的嫡女。 而撕掉了这个标签,我什么都不是,哪怕我曾经与他们也曾相谈甚欢,哪怕我们有相同的共同语言,哪怕我们一直以来什么都一样。 他们只会笑话我什么都不是,笑话我不配站在他们的旁边,这就是我这些年来学到的东西。” 明月不懂,但是大致地知道她在说什么。 “所以,姐姐,咱们只要往上爬就对了,只要你站到了那个地方,坐在了那个位子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没有人再敢对你指手画脚,没有人敢说你不配。” 江淑华转脸看向明月,笑着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看,你都明白的!你都知道这个道理,我如何能忘记?” 明月握住了她的手,“所以,姐姐,你可以做到的,你一定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会陪在姐姐你身边。” “所以,你去打听清楚,我必须要去看到殿下的那个偏殿。” 明月吓了一跳,“姐姐,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还是想去那里呢?既然殿下不让任何人去,你这去了,一个不好……” “没有什么不好,”江淑华认真地看着她,“明月,我什么都没有,我除了那十几年的经历,其余是和你一样的,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要以最大的可能去获取更多的消息。 太子妃和我不一样,她只要招招手,就有许多人给她提供各处的消息,而我……我只能自己去摸索。 不管是宫里宫外的,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布局的,太子殿下哪里,没有人能去,只有我自己。” 明月摇了摇头,还是不赞同,“可是姐姐,你已经拥有很多了,你不能将你现在拥有的东西拿去赌博,这会让我们血本无归的。” 江淑华听到她这句话,似乎很是高兴,她拍了拍明月的肩膀,“你说‘我们’,这个说法不错,你放心,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坐上了那个位子,一定不会忘了你。 而今天这件事情,我只是让我自己清楚一点,我没有任何的退路,最终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这条命,或许早就不应该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明月,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你去替我安排,打探清楚。” 明月看着她那张脸,看着她眼底坚定的眼神,终于确定,江淑华不是在开玩笑,江淑华她是认真的,江淑华已经打定了主意。 “好!既然姐姐你已经确定了要这么做,我不能拖你的后腿,我这就去想办法。” 然而让明月意外的是,今儿晚上一切似乎都已经准备好了,太子殿下晚上要出门,还是和太子妃一起出去,似乎是要去文家。 而对于书房里那些人的调配,江淑华是有这个权利的。 刚好,明月的院子莫名其妙地就着火了,这可是在深宫之中,这样的事儿,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东宫所有的人手都被调动起来,一起前往救火。 而江淑华就在众人忙忙碌碌的时候,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没有多久就披上了斗篷离开了。 那边热火朝天,太子的书房却显得有些静谧得可怕。 这个地方江淑华已经来过了许多许多次,所以用不着谁带路,她直接就进了偏殿。 第992章:可怕的黑暗 今夜外头有月光,加上不远处明月住处的大火,实际上这会儿哪怕是没有点灯,江淑华也能将屋子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书房,除了一张书案,就是林立在屋子里的书架。 同江淑华见过的太子的其他书房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一张床都没有。 可,若是如此,为何又要专门建一座偏殿? 如果她没要记错的话,从前跟太子去过的书房,并没有完全被书籍填满。 这里…… 似乎就显得有些没有必要了。 江淑华如此想着,便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很快…… 她就发现了不大寻常的地方。 如明月所说,太子的这个偏殿一般是不让人进来的,所以哪怕是打扫卫生的宫人,这里头都是不让进的。 太子是什么勤奋好学的人吗? 以江淑华的了解,不是! 所以这些书架上的书,很多都已经落满了灰尘,伸手抹上去,便是一层灰。 她小心地将自己摸过的地方,吹了吹,虽然灰没了,但是好歹不像是被人摸过的。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便找到了那没有什么灰的一卷竹简。 实际上,这竹简还颇有些引人注目,毕竟在这里大部分都是纸质的书籍,只有这里堆了几卷。 她伸手摸上去,果然,那竹简就像是长在上面的,根本动都不能动。 江淑华用力推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试了试用各种方式让这个竹简的位子发生变化,但是一直没有找对方法。 最后还是有些气恼了,直接锤了一下,哪里知道屋子里就因此而有了动静。 在中堂的后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大豁口。 江淑华走过去,只看到那豁口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 她蹲了一会儿,便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味儿。 这让她多少有些心慌,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 都已经到了这里了,难道真的要退缩。 慧敏跟自己说这个事儿,不就是希望她能来看看么? 都已经到了这里,都已经走到这一步,难道她连这点儿继续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吗? 江淑华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决定往下走走看看。 如她所料,这底下是一级一级的台阶。 也不知道脚底下是什么材质,踩在上面有些黏黏糊糊的感觉,大概是很久很久都没有洗过了。 这让她心里有些犯恶心,同时里头那股子腐烂的味道也越来越浓烈,让她几欲作呕。 太子的书房偏殿里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江淑华想到了自己了解到的那些南疆的秘术。 难不成太子是在这里养蛊? 想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江淑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发痒,脚步也停了下来,完全不敢再下脚往前了。 慧敏是不是故意要这么害她,若是她一不小心掉下去,或者失误了,就真的在这里喂虫子了。 江淑华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终于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下去。 这个退意一生出来,立刻就像是海浪似的席卷了她整颗心。 对对对,说不定就是慧敏郡主看不惯她,让她死在这里。 这样的理由是如何站不住脚,以慧敏的能力,想要江淑华命,随便勾勾手指就能做到,根本用不着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可是江淑华这个时候内心充满了恐惧,她只有用这样的想法,才能让她自己心安理得地离开,而不是确定自己是因为胆小无以为继。 可偏偏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人一旦松了那口气,往往就会从心理上溃败。 一般情况下,打仗的时候,撤退的是最容易乱了阵脚的。 就比如这个时候,江淑华就完全不知道如何退出去,几乎是夺路而逃。 但是方才也说了,这台阶上黏黏腻腻的,方才一步步小心地走下来,尚且不觉得如何,一脚一脚稳稳地走下去,倒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可这会儿她只想着快点儿离开,脚下一个不留神,就有些打滑。 将将要摔跤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去扶住一旁的墙壁。 岂料墙壁上竟然有一层绒布,厚厚的绒布。 她一个用力之下,那绒布就直接被她扯开了。 而她也因此没有了支撑,整个人就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这一滚根本就停不下来。 江淑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滚过,这不是棉花,也不是什么轻软的料子。 而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恶心黏腻的软,而且腻,而且潮湿。 如同毒蛇的皮肤,如同癞蛤蟆的皮。 最可怕的是原本闻到的那股子腐烂的味道变得十分浓郁起来,几乎是从她的鼻子一直往她的肚子里钻。 让她避无可避,似乎皮肤都学会了呼吸,呼吸着这里面恶臭的味道。 等她终于停了下来,江淑华终于也忍不住了,趴在地上狂吐起来。 就在她吐得天昏地暗泪眼滂沱的时候,她猛然发现,这里头竟然有了光。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太子回来了,一切都完了。 几乎是一种本能促使着她往台阶上面的方向磕头。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是太子,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久了,那种恶臭竟然慢慢地变淡了,她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加上方才吐了一会儿,肚子里也完全没有了东西。 这回她不敢再去扶那个墙,而是选择自己站了起来。 这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光线都是从墙上的夜明珠上发出来的。 那么大颗的夜明珠,竟然有那么多,全部嵌在墙上,将这个地方照得明明白白。 而方才那个绒布,就是用了遮挡这些夜明珠的光的。 江淑华弄清楚了之后,人也没有那么害怕和惶恐了。 她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地缓了过来。 果然这个偏殿有些东西,虽然看上去很恐怖,但是夜明珠的光亮给了她极大的安慰和力气,她终于有勇气面对面前的一切。 “我只有知道得越多,才能考虑得越全面。” 她如此想着,终于转头往深处走去。 第993章:竟然是她! 从她站起来开始,她一眼就看到了这空荡荡地方,她所站的地方的对面角落里似乎有一堆东西。 从这里头的气息来看,这股恶臭的味道似乎就是从那个地方传过来的。 江淑华皱着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步步地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很快,她就发现,那一堆东西似乎是一个人。 不! 准确地来说,是一具尸体。 她没有继续向前,而是转而去看其他的地方。 方才一直被那具尸体吸引,导致她都没有好好地打量这个地方。 这一看,她就明白过来了。 这不是什么练蛊的地方,太子也确实没有沾染这些东西。 客观理智地来说,这里应该是一间刑室。 墙上挂着的那些东西她并没有见过,可是光是看样子,就大概地能猜到是做什么用的,更不要说,那些东西上面似乎都有些陈年的血迹。 太子若想要处罚谁,或是想要对谁用刑,竟然还要自己亲自动手吗? 不但自己亲自动手,而且还专门建了一个这样的地方。 江淑华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怪异。 她走到那些刑具面前,仔细地观察着,然后捉摸着这些东西的用处,想象着太子勇它们的样子。 越想心里便越是发冷,甚至还打了个寒颤。 她发现自己有些不敢想象下去了。 虽然太子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更不会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江淑华到底与他有夫妻的情分,纵然太子对自己也曾经十分冷落,甚至还对她发过火,责罚过。 可这些都无法让她将那个人同面前的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 江淑华偷偷地吞了口口水,随机发现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根本没有办法吞下任何东西,最后又将那口口水吐了出来。 她强迫自己转过念头,开始思考其他的事儿,比如…… 慧敏郡主让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慧敏郡主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存在的。 比如,慧敏郡主是不是与这里面的什么人有关系? 她如此想着,却始终都没有想到合理的答案。 总不能是慧敏郡主就是为了让她看清楚太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而心里开始对太子感到害怕,不再与慧敏在东宫竞争了吧? 她又不是吓大的! 更何况,在她的心里同样也没有一点儿对太子的感情,自然也就不会因为这个缘故而对太子有什么失望或者恐惧的反应,从而断了与太子长相厮守的念头。 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罢了。 江淑华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是什么缘故。 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目光忽然落到了角落里的尸体上。 既然不大可能是为了让她看清太子的为人,那么会不会是想要叫她看清被太子如此对付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便完全受不住,江淑华下意识地就往那边去了。 她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具尸体。 与此同时,那股子恶臭也越来越明显,绕过了她方才适应了的舒适区,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她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快要被这样的臭味儿给掀翻了。 夜明灯的光线是很稳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淑华总觉得她感觉光线闪了一下。 就这一下,让她看清了一个东西。 如此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她看清了一道绣纹。 那是宫里司织房里的东西,而且……掺了金线。 这个绣纹她认识的,因为那个时候,她介意过这个东西! 赵月蝉?! 江淑华的脑子先一步将那个人的声音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小年宴上的赵月蝉着实有些过于得意,什么都要最好的,就是身上的衣裳,也必须要比其他人高上几个档次。 那一次,赵月蝉让司织房将所有的金线都取了出来,然后给她缝制了那天晚上的宫装。 江淑华记得,当时她也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此前司织房已经将样式送了过来,还与她商量了一下细节。 其中便提议在她的裙摆处用金线绣水波纹,说是在灯光下会显出粼粼的波光,十分好看。 江淑华欣然采纳了司织房的意见,哪里知道最后竟然没能成功。 原因就是赵月蝉一个人用光了司织房的所有金线。 也不能说是她那件衣服上就全部用上了,最重要的是,她当时就是不想给其他人用。 这不是什么霸道,而是为了凸显自己在东宫的地位,让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哪怕那个时候江淑华的心里对一切已经有了把握,可是看到赵月蝉那般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仍旧气得不轻。 为的就是这个金线。 这个原本绣在赵月蝉那件宫装上的金线。 江淑华觉得自己的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她慢慢地靠近那个方向。 当她看清那一摊东西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儿似乎都僵住了,完全动不了。 这…… 这还是个人么? 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身上同样如此,若非那一丁点儿布料,江淑华根本就认不出这个人是赵月蝉。 可是心里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想要证实却并不难。 比如离这一摊东西已经有些距离的那只手,那只半腐烂的手,中指上还带着一支翡翠戒指。 那只戒指赵月蝉很喜欢,水头特别好,那一年宫里的翡翠也就是她那只戒指最好了,就是当时的太子妃赵明溪都没能得到。 比如那一滩东西下巴和脖子交界的左边,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 江淑华感觉胃里头又开始翻涌,偏偏她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这竟然是赵月蝉。 谁也不知道赵月蝉那个时候送去了哪里。 东宫也有人在议论,有人说因为她是赵家的女儿,看在赵皇后和赵明溪的面子上,太子将她远远地打发走了。 也有人说赵月蝉被软禁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人了。 也有人说,京城某处尼姑庵里多了一个外来的尼姑,不会说话。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猜测赵月蝉已经死了,只是不好跟外头的人交代,这才没有说出来。 实际上这个已经死了的说法大家更相信一些。 可是谁能想到赵月蝉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的。 第994章:做一次好人 江淑华就这样看着那堆几乎已经算得上是腐烂的肉,实在没有办法将它与当初那个飞扬跋扈的赵月蝉联系在一起。 她就这么一直站着,想象着当时那些刑具落着赵月蝉身上的样子。 想象着赵月蝉面对化身恶魔的太子的时候,是如何求饶的。 她打了个激灵,已经记不清楚从她进来开始,这是第几次如此寒颤了。 她的脑子没有办法在动了,她不知道慧敏郡主将她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至少方才她思考的那几个目的里有一个,她真的已经做到了。 那就是江淑华真的怕了,她真的对太子这个人感到害怕。 她没有想到过有一个人能如此残忍。 哪怕是小时候想象着锦衣卫和东厂,她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场面。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她脑海里闪过一句话,不管是做了什么事儿,如此残忍的手段,着实有些骇人听闻。 不行! 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要离开。 心里是这么想的,脑子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淑华总觉得她的一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 根本就挪不动。 不行! 太子只是出宫去了,他只是有事儿。 今晚上他一定会回来。 若是…… 若是他回来之后,想到了这里,忽然想要过来看看,那…… 那她被发现会如何? 她会死! 江淑华如此想着,越发想要逃离这里,想要脱离此时的躯壳。 深呼吸,深呼吸,然后冷静下来。 她对自己说。 终于这样的暗示起了作用,她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后挪,身上也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恢复力气。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道极为细微的声音,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不对!上面那个出口的门就是金属所制。 太子回来了! 江淑华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直接冲向了大脑,她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害怕! 而方才才积蓄起来的一点儿力气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再一次被恐惧笼罩全身,然后失去了逃跑的力气,只能如此站在原地。 细微的金属声再一次响起,而这一次,江淑华竟然听清了。 不是从台阶那个方向传来的,那个声音似乎…… 大约是这一点儿认知解救了她的大脑,她竟然能够分辨起那声音的来源了。 然后她便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似的,看向面前的那堆尸体。 然后她就看到了…… 铁链在动! 铁链真的在动! 虽然动作很小,虽然很轻,可是她…… 不,是它! 真的在动。 赵月蝉…… 赵月蝉还没死! 江淑华两只眼睛一翻,感觉自己的呼吸立刻消失了,她想要晕过去。 直到这一刻,她忽然恨起了自己良好的健康的身体,她竟然没有晕过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那一摊肉有了反应。 那双眼睛似乎是睁开了。 不,准确地来说,是一只眼睛,因为另一只还紧闭着,而那一直睁开的眼睛里,只有一片血色。 什么都没有,似乎没有眼球,又或者眼球在血里面。 江淑华的喉咙又开始发痒了,像是有一只手从胃里伸了出来,在她的喉咙里抓挠,用力的抓挠。 想从她的肉里,从她的血管里抓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不! 不要靠近! 不要靠近我! 江淑华如此想着,然后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着实是有些多余了。 因为那个东西…… 那个赵月蝉,根本就没有任何移动的能力。 她的四肢似乎只剩了一只手,就是拖动铁链的那只手,身上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一块儿好肉。 这样的东西,竟然还是活着的,着实有些让人震惊。 在震惊了许久之后,江淑华终于慢慢地回过了身,也慢慢地恢复了一点儿清醒的理智。 她看到那只手在动,却只有手指在动。 她看到那只手指动起来似乎有些规律。 这个认知让她慢慢地克服了心里的恐惧,她十分认真地盯着那根手指看。 终于,江淑华确定了,那是在求她! 跪求。 那只手虽然缺了手指,但是从那个样子看来,却像是一个人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乞求。 恐惧,一点点地消散。 江淑华看着已经不算是个人的赵月蝉,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想要什么?” 那手指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开始继续乞求。 她不知道太子是用什么方式将赵月蝉的命保住的,可这样的惩罚着实比凌迟还要可怕,还要残忍。 江淑华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她八岁就通过一些手段弄死过人。 所以对于人命什么的,除了她自己的,她都不是很在乎。 更何况,赵月蝉对她来说,跟仇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然而看到她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她还是觉得…… 有些太过了,大可不必! 她终于开口,“你想求死,对不对?” 那手指又停顿了一下,然后动的频率更快了。 江淑华轻笑了一声,“按道理来说,我们俩站在对立面,也算是互相斗了许久,我……不该帮你的。” 那唯一的一根手指头开始颤抖起来。 实在是不知道人体如此神奇,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会颤动。 江淑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走向那面放满了刑具的墙,“可是我终究还是个人!还没有到地狱里,自然也就没有办法适应着地狱似的环境。” 走过去的时候十分艰难,走回来的时候她的动作却很快,几乎是立刻就到了赵月蝉的旁边。 她看着那只有一只眼睛的眼窝,淡淡道:“你走吧!我当一次好人,如果这也算好人的话!” 说完也不等那一摊东西有任何反应,直接一铲子下去,让她身首异处。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江淑华看着那颗头颅,心里却变得平静了。 这是她头一回用这样的手段杀人,也是头一回她杀了人之后,心里是平静和安宁的。 “我不知道慧敏要告诉我什么,但是……我今天仍旧有收获。” 第995章:肥料 江淑华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方才这一路过来,她跌跌撞撞,满心惊恐。 可是眼下回去,她却是目光坚定,毫不犹豫,每一步都踩在实处,像是要将那台阶都踩碎似的。 外头的月光还在,江淑华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这个地下室,确定没有任何遗漏,这才从太子的书房里溜出来。 只是出来的有些晚了,明月那个院子的火势已经救下去了,书房的值守又仍旧回来了。 不过,这里的人换班的时间她了若指掌,所以很快就找到了空隙溜了出去。 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的宫女太监,谈论的都是方才明月院子的那把火。 让她惊讶的是,竟然有好些宫女太监认为这把火是她放的。 虽然…… 这样想也没有错,毕竟这是事实。 可是被他们这样猜测,则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不过江淑华觉得这种猜测有些可笑,毕竟她与明月之间的关系,让她不可能会对明月做出什么事儿来。 因为明月完全没有可能会威胁到她,这甚至是眼下自己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工具。 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明月已经在中庭等了好久了。 “姐姐,怎么现在才回来?” 宫里还有其他人,她压低了声音。 明月下她脸上的担忧很是明显,江淑华便笑了,“怎么说的?” “就说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又被火给吓到了,所以回来先睡了,我就在一旁伺候照顾,你的那些宫女们也就不敢过来了。” 顾锦圆轻轻点头道:“你做事儿我如今是越来越放心了。” 明月连忙伺候着她往屋子里走去。 犹豫了好一会儿明月才问出来,“姐姐去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 江淑华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外头的披风脱了扔在了一旁,“记得烧了去。” 然后又一件件地除下身上头上的首饰,最后进了净室好好地泡了个澡。 这一次她用的时间特别长,等在外头的明月今晚上累了一晚上,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但是净室里的人没有开口,她便不能睡过去,只能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头终于传来了水声,没有多久,江淑华就从里头出来了。 看上去比方才来的时候,精神了许多。 明月撑着一双疲惫的眼神,先给她倒了杯水,“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明儿还有许多事儿,就不要再喝茶了。” 她看着江淑华接过去喝了,又观察了一下她的眉眼,才笑着道:“要不然姐姐先休息吧!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明儿再告诉我也一样,横竖如今我也没有地方去了,只能住在姐姐的偏殿里。” 江淑华听到这话才有了些反应,她朝外看了看,然后疑惑道:“你要与她们挤在一处睡? 她们可是宫女,你怎么能……” “如今可真没有我去的地方了,太子妃娘娘那边倒是有人来问,我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直说我还能在你这儿住。” 江淑华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笑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如今好歹也是一名宝林了,是正正经经的东宫的主子,怎么能与那些个宫女挤在一处,回头传出去,可是要叫人笑话的。” “那……”明月闻言不由一时犯难,“可是如今宫里头也没有现成的院子,若是真的等太子妃叫人收拾出来,我这几日非得要风餐露宿不可!” “没有院子,不是还有屋子么?”江淑华指了指自己的床,“大不了你就跟我睡一床好了,我也不嫌弃你。” 明月都被她这个话说懵了,江淑华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 然后她就看到江淑华坐回了原来的位子,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分明多了几分笑意,“我今晚上确实是去了太子书房的偏殿,而且我也找到了路,去到太子秘密的那条路。” 她的声音特意压低了,听上去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粗糙感。 可这样的声音里,竟然含了几分对这个世界上的不屑以及像是来自异世界的蛊惑。 明月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听到接下来的内容。 而江淑华却直接开口了,“明月啊!这件事情,整个天下,你就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明月就算是想要推辞也而不敢了,只好僵着一张脸笑道:“姐姐你这是太悲观了,不过你说的没错,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爱听姐姐说话,姐姐说什么我都爱听。” 江淑华这一次没有看她,她的目光落在窗户上沙沙的树影上头。 “你似乎与我说过,小时候家里种过田?” 明月连忙点头道:“是,不过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儿了,我很早就被卖了出来,所以对那些事儿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那你见过肥料吗?”江淑华的声音有一丝暮气在里头,“我以前在树上看到过,有些农人家里的家禽或者家畜死掉了,不能吃,又不舍得扔掉,就会故意将那些东西埋起来,埋在地里。 然后那些尸体就在地里头腐烂,便成了了植物的肥料和养分。 明月下意识地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搓了搓手臂,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这个……我还真是没有听说过,只是……这样做未免有些恶心了。” 她才说完,就听到江淑华的声音阴郁地响起,“我今天就见到了。” “啊?”明月吃了一惊,着实有些不敢相信,“殿下在书房做这种事儿?” 江淑华看着她的惊讶,眼神多少有些像是在看傻子。 “虽然不是那些家禽家畜,实际上也差不多,毕竟都是动物。” 她说着面对着明月求知若渴的眼神,便又加了一句,“不过就是个人罢了。” 明月瞳孔骤缩,看着面前的江淑华震惊得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江淑华却是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而且这个人你还认识。” 第996章:也会害怕 说到这里,明月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不知道江淑华今晚上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是只是看到她这个样子,只是听到她说起肥料,她就已经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 “你……”她鼓起了勇气,摇了摇头道,“姐姐,你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你只要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我都陪在你身边,我……我不会……” 江淑华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着实将明月吓了一跳,差点儿直接跳开。 然后她就看到江淑华正用一双真诚的眼睛看着她,“我知道,但是……正是因为如此,这些话我才要告诉你。 明月,是赵月蝉,那里头那个人是赵月蝉。” 明月根本就不想听,可是这些话就像是有魔力似的,自动地就钻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看着江淑华,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可是同江淑华一样,她也同样震惊。 赵月蝉…… 这个名字,她似乎都要忘记了。 首先是她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对于那个人,她称呼得更多的是赵侧妃。 对啊! 那个人是赵侧妃! 赵侧妃变成了肥料?变成了…… 明月连在脑子里想想都没有办法将这句话说完全。 她抬眼怯怯地看向江淑华,好一会儿才道:“姐姐你是说……她死在了那个地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殿下的书房里呢? 若是殿下心里恨她,将她扔去东厂,扔去锦衣卫,扔去大理寺都行,怎忙会……” “你就当是殿下恨毒了她,所以想要亲手折磨她,一点点地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人不成人,鬼不成鬼吧! 只有这种解释,才会让我觉得没有那么害怕。” 江淑华这话多少有些触动了明月,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好一会儿才道:“姐姐,所以……你也会害怕吗?” 明月与江淑华从来没有如同此刻这样的谈过心,没有说过这样隐秘的关于内心的话。 这像是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 江淑华果然看了她一眼,让明月的后背几乎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才要为自己的僭越道歉,没想到江淑华却轻轻地点了点头,“当然会,这个世上谁不会害怕? 小时候害怕打雷,害怕虫子,后来是害怕比较,害怕叫长辈失望,害怕处处不如别人。 而如今在这个宫里久了,最害怕的还是人心,原来……这个世上很多人都有两幅面孔。 在你面前温柔可亲的,可能笑容里藏着利刃,为的就是割断你的喉咙。 在你面前关心备至的,可能那些关怀里藏着毒药,为的就是看着你喝下它。 这也不过就是尔虞我诈的互相试探和较量罢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可是最可怕的是自己。” 明月一时不解这话,疑惑地看着她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怕?” “你觉得你可怕吗明月?” 江淑华忽然反问,让明月有些猝不及防,她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开口,脸上带着些许的无辜和懵懂。 江淑华看到这样的她却忽然笑了,“你呀!不要装了!” 明月一惊,还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 江淑华却叹息了一口气笑着道:“都已经入宫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保持着从前的天真和单纯? 哪怕你是干干净净请清清白白入宫来的,跟了我这么段时间,难道还能那般简单么?明月啊!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希望你是,因为若是那样,我就没有办法安心用你了。” 明月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艰难道:“我都没有怎么听懂姐姐的话。” “罢了!”对于她这样的说辞,将淑华到底是没有接着追究,她只是淡淡道,“在我面前有伪装是可以的,毕竟一个人在这个皇宫里没有任何的伪装,根本就活不下去。 所以我不觉得你这样有什么不对,只是有些人的伪装太过于厚重,太过于逼真,以至于我都误会了。” 这里分明是指一个人,明月却没有听明白。 是指太子,还是指慧敏郡主? 明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伺候在一旁。 江淑华看着太子书房的地方,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她的神色里,分明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明月好几次想要开口让她去休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江淑华看着那边的夜空,这个时候,宫里的灯也灭了许多,所以四周都显得有些黑漆漆的。 江淑华坐在这样的黑暗里,仍旧看着那个方向。 方才鼻端闻到的那股子恶臭好像又出现在了跟前,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子味道。 脚底下似乎也是那种黏黏腻腻的感觉,而手上…… 江淑华想到了自己拿起那个铲子,将赵月蝉的头颅斩下来的感觉。 这不是她头一回杀人,但是是她头一回用这样的方式杀人,那样的惨烈,那样的原始。 她记得赵月蝉的头颅已经快要掉了,可是她还没有死,她的手指还会动,或许,她脸上肌肉也还会动? 江淑华已经想不起今日看到赵月蝉的细节了,可是她记得那个感觉。 那一铲子下去,就像是斩在了一个什么被腐烂植物覆盖的枯枝上的感觉。 甚至没有一声脆响。 她记得从前听说过,凌迟,是要在人身上足足片上三千六百刀,那人才会死的。 那些有本事的,手段老练的刽子手是能做到的,但是这样的师父实在太少。 基本上没有几刀就会不小心要了犯人的命。 那么这一次太子对赵月蝉呢? 这样的手段…… 从小年宴到现在多久了,快半年过去了吧! 赵月蝉还留着那么一口气,不死不活地在那里腐烂着。 太子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地方那样隐秘,显然不会有旁人过去帮他,一切都是太子自己做成的。 他是认真研究过,还是多次试验过?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江淑华是真的怕了,她曾经觉得死没有什么可怕的,比之于她受过的那些侮辱,那些委屈都不算什么。 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 可是今日,太子给她重新上了一课。 第997章:怎么还不死 这世上真的有比失望更可怕的东西,不,应该说是比死亡可怕得多得多的东西。 那样的人不成人,鬼不成鬼…… 江淑华发现自己有些着魔了,她根本就不能安静,她一停下说话的嘴,脑子里就是赵月蝉的那副样子。 “明月,说话!” 明月在一旁守着,方才江淑华的话同样也震惊了她,这般沉沉地想着心里的事儿,忽然被如此呵斥了一声,吓得她差点儿没从椅子上哆嗦下去。 她连忙看向江淑华,“姐……姐姐说什么?” “随便说点儿什么!”江淑华用力地呼吸着,似乎是想将那些可怖的画面从自己的身体里挤出去,“只要你想到的,随便说。” “那……那我说说今晚上的大火?”明月说完见江淑华没意见,便将今晚上自己是如何放火,如何引起众人的注意,如何要求将所有人都调派过来的事儿细细地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发现江淑华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她便又接着扣更细的细节,什么哪个太监在救火的时候做了什么事儿了。 哪个宫女怕死啦! 甚至还发现了两个宫女与侍卫之间的私情。 这样的事儿原本倒是可以讲得更多,但是江淑华看着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她也就不好说了。 然后说了半日,确定已经没有任何遗漏了,江淑华还是那样的表情,这让明月犯了难,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姐姐,你……你还想要听些什么?或者想要知道什么?” 江淑华斜乜了她一眼,“我方才说了,随便你说些什么,你只要跟我说话就行。” 结果就是,这一个晚上过去,江淑华和明月都没能睡上觉。 江淑华就一直坐在窗前,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听明月说话。 而明月则是被江淑华要求着一直在反反复复地说话,最开始是宫里的事儿,然后便是外头的事儿,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说的,甚至连自己的童年都开始讲出来了。 就在她快要讲到自己记忆之初的时候,江淑华终于开口让她停了下来。 而此是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江淑华院子里的宫女们都已经起来开始打扫了。 “好了,你休息吧!我让人进来服侍我梳洗。” 明月一愣,刚想到点头答应,便立刻反应过来,笑着道:“姐姐你说什么话呢!如今我与你住在一起,哪里还有让别人伺候你的道理?我说过,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还是姐姐跟前的那个明月。 如今我住在别处,想要过来伺候姐姐也来不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在你跟前了,这个机会我可不能让给别人。” 明明是伺候人的活儿,到了她嘴里,倒像是一件极有趣的事儿似的。 江淑华对于这样的丰城一向是来者不拒的,更何况如今明月也是个宝林,所以她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 江淑华屋子里的宫女见状,也不敢大声吭气,背地里却是暗暗称赞江淑华好手段,明月就是出头了,也仍旧不敢不把江淑华当主子看。 这同样也让这些宫女们,更加心生畏惧,对于江淑华制定的规矩,半点儿也不敢逾越。 “殿下和娘娘可回来了?” 这话问得是外头的宫女,一大早就已经派人出去打听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回主子的话,殿下和娘娘昨晚上就回来了,只是回来得有些晚,宫门已经下钥了,悄悄进来的,并没有叫太多人知道。”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自打慧敏郡主入宫之后,这位太子殿下就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若是这萧家的祖宗知道如今这位储君是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想到这里,江淑华不由想起了裕丰帝,“怎么还不死。” 虽然是轻轻地嘀咕了一句,但是一旁帮着她选收拾的明月还是听到了,吓得差点儿打了一支玉镯,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姐姐,这话可不兴乱说啊!万一穿到外头去了。” 江淑华却不以为然,“这不是大家心里都在想的事儿么?也不是我一个人。” 她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宫女,“更何况,眼下这是在我的地盘上,想来也没有人敢随意胡乱往外说什么吧?你说呢?” 宫女吓得都快要晕过去了,方才那句话她本来没有听清,结果经明月这么一提醒,她倒是反应过来了。 就因为反应过来了,所以这会儿面对江淑华的问话,才会迟疑了瞬息。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宫女瑟瑟发抖着,“主子们说话,奴婢们都是眼盲耳聋的,这是主子之前就已经训斥过我们的事儿,奴婢半点儿不敢忘记。” 江淑华看着她的样子,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便转向后面的明月道:“看看,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果然比之前的那些强一些。” 明月看着那宫女,想了想便笑着道:“如今我到底还是去了别处,伺候起姐姐来多有不便,这个丫头看着倒是老实,教她的东西也都往心里去,依我看,不如就将她留在身边吧! 横竖我不在的时候,还有个伶俐的可以用用,若是实在用不顺手,到时候再丢出去也是一样的。” 这话别人不明白,江淑华如何不清楚。 她看了一眼明月,没要从明月的脸上看出任何的端倪,又去看那地上的宫女,“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宫女已经快要被吓破胆了,却半点儿眼泪都不敢落下来,在主子跟前落泪也是大忌,这是此前来的时候,就已经教过的。 江淑华看着这宫女的脸,忽然笑着道:“我说你怎么会替她求情,原来这是为了姐妹求情来了。” 这一句话不但将地上的宫女给吓着了,就是明月也有些吓到了,连忙停了手里的活儿,“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真的就只是随口一提罢了,看着这丫头也算是老实,若是姐姐觉得有些不妥,我的话便什么都不是,姐姐只当没有听见好了。” 第998章:转变 江淑华却摆了摆手道:“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到现在还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我早就已经说过了,在我面前不用这样。 我为什么说她是你的姐妹,难道还真的怀疑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她我不了解,你我还不知道吗? 我这是看着她长得好看呢!你看她,这眼泪要落不落的样子,着实叫人觉得楚楚可怜,这就是殿下喜欢的一款呀!” 明月微微张着嘴巴,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道:“姐姐你的意思是,要将她……” “嗐!我刚刚说了你,你还这样想,我就是随口这么一提,对我来说,你们俩容貌出众,先后在我跟前做事儿,可不就是姐妹么? 怎么如今越来越胆小了,我都说了你我姐妹相称,你如此紧张,倒是让我觉得你没有将我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姐妹之间相处,什么话不能说?总还要在心里琢磨个千百回不成?” 明月悄悄地咽了口口水,随即便对那地上的宫女笑着道:“你看看你,主子方才还说你像我呢! 就这个蠢笨的样子就不像我!还不赶紧谢谢主子,从今儿开始就在主子跟前伺候了。” 那宫女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磕头不叠,一时间也不知道心里是悲是喜。 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存,大部分的人都还是想要往上爬的。 像他们这样的宫人也一样。 眼下被江淑华相中,要在她跟前贴身伺候,这自然是好事儿。 但是…… 但是江淑华这入宫也没有多久,身边已经换了好几个丫鬟了,这些人的结果算得上是好吗? 宫女不清楚,不过作为这个宫里最底层的人,她没有任何资格说不。 眼下也只能谢过江淑华以及替她进言的明月。 “太子妃已经回来了,”江淑华在宫人退出去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你猜她会不会来找我?” “不会吧!”明月连忙否定,“昨晚上姐姐去了殿下书房的事儿没有任何人知道,太子妃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她将姐姐叫过去做什么呢?” 江淑华轻轻点了点头,认同她说的。 昨晚上的事儿,她也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确定是没有任何的纰漏。 “那么……走吧!我们去找太子妃。” “啊?”明月愣住了,“为什么?姐姐你还要主动去找她?” “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早一步晚一步都一样,我这个时候过去,还能打乱对方阵脚,正好看看她到底是想要卖什么药给我。” 明月也不再多问,果然给她梳了一个可以见太子妃的发髻,又簪上了好看的簪子,这才扶着江淑华一路往太子妃的宫里去。 慧敏郡主正在用早膳,她一向起得晚,根本不见她们这些人,也不见任何朝廷命妇夫人。 这是太子许给她的特权,对外只说太子妃先天不足,需要静养。 对于太子妃这样重要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病弱的女子是否合理一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所以江淑华来的时候,就看到慧敏郡主正在膳厅里吃东西。 虽然是在宫里,虽然慧敏郡主不耐烦见她。 可是不管怎么说,如今慧敏郡主是正妻,而她就是那偏房姨娘。 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碰上了,没有道理不上前去伺候着吃饭的。 偏生慧敏郡主是出了名的挑剔,对于什么吃的都只吃一小口,而且还花样繁多。 江淑华在一旁伺候了一会儿,就觉得累得两只胳膊发酸,偏生还要一直带着笑容,不然会被说是影响她进食。 这样的委屈,从前从来没有受过,可是今日她遇到这样的事儿,竟然能坦然面对了。 足足伺候了她将近半个时辰,慧敏郡主才总算是吃完了早膳,然后带着她易通网会客厅。 才坐下,就有宫女送上来这会儿刚刚上贡的新茶。 慧敏郡主便不叫她说话了,“先让本宫好好尝尝这茶香味儿,一年也就这一茬儿,你莫要打扰了我。” 喝茶也要如此讲究?根本就是故意在磋磨自己。 好在江淑华已经习惯了,所以脸上也不见半点儿不耐烦,仍旧带着那样的神色安静地等待。 慧敏郡主喝了小半盏茶,这才放下了茶盏,看着江淑华忽而噗嗤一笑,“我说你累不累啊!虽然说是在宫里,可是你这样端着,我看着都难受。 一个人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自由自在才是最重要的,你看看你,都快拘谨成了那多宝阁上的木雕了。” 江淑华嘴角扯了扯,也就只有对面这个人才敢说这样的话吧! 哪怕是皇帝呢?在面对文武百官,再面对江山社稷的时候,不也得守着规矩来么? 再说了,慧敏郡主纵然如今被太子宠着,能够如此肆无忌惮,难道她就真的能跳出这个宫里头的规矩么?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图一时的最快,江淑华半点儿不恼,反倒笑着道:“叫公主笑话了,我毕竟是小地方来的,所以面对宫里的规矩,总是多几分拘谨。 好在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显然这样是对的,所以就继续保持吧!” 慧敏倒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诧异地朝江淑华挑了挑眉,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哦!”她想了一会儿,脸上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我知道了,我说昨晚上好好的怎么宫里就走水了呢!那么多人防备着,还能出这样的纰漏,简直有些离谱,原来是这样,那场火,是你放的吧?” 江淑华脸上矜持的笑容差点儿维持不住了,她意外地看向慧敏郡主。 “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你,何曾见你这样的态度对我?所以,你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然后忽然间就变了个态度。 昨晚上又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场大火,我这想来想去,除了是你自己放了那把火,然后掩护你自己去殿下的书房,实在是想不出更完美的理由了,你说是不是?” 第999章:路 江淑华被人如此一语道破,着实有些没有防备的狼狈。 可是昨晚上一晚上没有睡,那件事情到底还是在她的心里淡化了许多,所以在面对此时分明带着看笑话心思的慧敏郡主,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睛,”江淑华从椅子上起身,然后朝慧敏郡主行了一礼,“实则今日是过来谢过娘娘的提点的。” 慧敏郡主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江淑华的身上来回好几遍,最终才笑着道:“这话我听不懂,你怎么会要来谢过我?” 江淑华知道她这是故意在装憨,因而也就不再接着往下说,“不管怎么说,能得到娘娘的指点,都是我的荣幸。 今日我那边还有些事儿,就先走了,祝娘娘凤体安康。” 见她竟然就到此为止了,慧敏郡主多少有些意外,她连忙坐直了身子,“你就这样走了?” 江淑华笑得含蓄,“总不好一直打扰娘娘的,我也知道,娘娘一向喜欢清净,东宫的姐妹们都想亲近亲近娘娘,但是通常都得不到召见。 我不但能见到娘娘,甚至娘娘还曾屈尊降贵去看我,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慧敏却不喜欢这样的奉承,她一双眼睛盯着江淑华的眼睛,“看你这样子,昨晚上似乎没有睡好。” 江淑华淡淡地笑着道:“娘娘方才也说了,昨晚上大火,我到底是管着东宫内务的人,这样的时候,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大火指的并不是明月那院子被烧的事儿,而是大火发生的时候,江淑华真正碰到的。 慧敏便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是你看着情绪似乎还好。” “娘娘是在宫里长大的,比谁都清楚这宫里的情况,能够在这个宫里活下来,还想要活得好,那么不但要聪明胆大,而且心态也是最重要的,不然还没有发生点儿什么事儿,自己就先将自己给吓死了。” 慧敏算是听懂了她这个话,“这么说,你的心思还是没有改变了?” 江淑华终于抬眸,她认真地看着慧敏,从进门到现在,头一回正视眼前的这个人。 “娘娘,我与你不一样,我是没有退路的人,来到这里,东宫就是我最后的退路,这一点,娘娘能够理解的吧?” 慧敏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那看着江淑华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像是从来没有认清楚过江淑华似的。 “你倒是胆子比我想的要大。” “在生死面前嘛!总不能自己就先吓得哭鼻子了,而且……都已经入了宫,什么事儿,什么难题,到最后最多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你说对吧?娘娘!” 慧敏终于确定江淑华并没有在说狠话,她就真的是这样想的。 无聊透了。 她在心里如此想着,然后便厌烦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处理你的那些没有什么名堂的琐事儿去吧!本宫这会儿也累了,还是先好生睡上一觉,从这一点上看,我就比你要舒坦些。” “娘娘说错了,您哪儿都比我舒坦,从小到大,从宫外到宫里都是这样的,不过……娘娘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这话里头竟然有些挑衅的味道。 而慧敏喜欢挑衅。 因为她喜欢看挑衅的人最后痛哭流涕后悔的样子。 所以她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你倒是说说看,看看本宫是不是有些孤陋寡闻,这会儿竟然要你来教我。” “教那是一定谈不上的,娘娘出身大族,学识自然在我们这样的人之上,我想说的是,人生就像是一条路,有高有低,有起有伏,只有一个人在往上爬的时候,才会觉得吃力。 而相反,感觉很舒坦轻松的时候,往往是在走下坡路,这个道理娘娘可曾听说过?也不知道娘娘你是不是认同。” 慧敏都给愣住了,好一会儿却是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我确确实实是头一回听到这话,不过很有趣。” “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江淑华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然后一步步坚定地走出慧敏的地盘。 就在她迈出门槛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慧敏郡主独有的有些慵懒的声音,“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有的时候,看着都是一样的路,实际上很多人的路早在踏上之前,就已经被前人修整过了。 其他人不知道的,只管看着别人的路,自己也蠢蠢欲动地踏上来,却不知道这路中间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她没有遭遇过的情况。 或许这条路根本就是断的,走到某一处的时候,一脚踏空,万劫不复,而我能确定的是,江良娣你如今走的这一条,就不怎么正常好走。” 江淑华的脸色分外难看,她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自己的情绪彻底下去了,这才扬起一个笑容,转脸对慧敏郡主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怎么听懂娘娘的教诲,不过…… 还是感谢娘娘的提醒,所以以后的路上,我得带好梯子,若是遇到有什么深坑,我也能自救不是?” 一直等江淑华主仆已经彻底消失了,慧敏郡主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她冷冷道:“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一旁的宫女闻言看了一眼方才她们主仆离开的方向,笑着道:“娘娘这还不明白么?那是见识太少了,就如同您方才说的,看不清自己脚下的路,以为谁都能一样的走呢!” 这所谓的路的目的地,就是那个宝座。 慧敏郡主知道自己如今的选择失去了什么,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所以,在付出了这样代价之后,她若是还能将这个位子输给江淑华,那她可就真的白活了。 “娘娘……上午您是打算先睡一会儿么?” 慧敏听到这话,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方才没有听到江淑华说吗?我这个时候睡一会儿,是打算真的走下坡路么?还不赶紧准备起来,替我梳洗?我要去见舅舅。” 第1000章:最后一个人 宫女无端被训斥了一句,再也不敢随意开口,连忙退下去准备去了。 既然是去见裕丰帝,自然不能穿得太过扎眼,如今皇帝陛下就只剩下了一口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去了。 太过于刺激的任何一切,都会导致他的情绪波动。 慧敏来了东宫之后也尝尝去乾元宫看望裕丰帝,但是如今裕丰帝连认人都变得十分困难了。 如今过去,不过就是聊表自己的一番心意罢了。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必须要去。 这世上,除了舅舅,还有谁能如此待她? 看眼下这个情况,裕丰帝若是驾崩,恐怕身边都没有几个人亲近的人,她必须要好好地守着自己的舅舅。 想到裕丰帝,慧敏郡主的心情就会十分低落,就是太子在一旁的时候,也不敢情谊招惹她。 所以这一路过来的路上就显得十分沉默。 太子娶慧敏郡主的时候,并没有举办大婚典礼。 一方面是因为文家五姑娘嫁过来是续弦,不宜大肆铺张。 二来,如今裕丰帝这样的情况,做儿子的哪怕是喜事,也该以低调为宜。 第三,自然是因为慧敏郡主一向高调,满朝文武认识她的人占了一大半,纵然指鹿为马,硬说她是什么文家五姑娘,跟慧敏郡主没有半点儿关系,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虽然是这样,她到底是在人前走了一趟,不过是以脸上起了疹子为原因,戴着面纱走的一圈。 当然那是面对文武百官的,面对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一般来说,慧敏郡主就没有那么讲究了。 这内宫的事儿都在江淑华的手里,实际上也都在东宫的手里。 裕丰帝病重以来,太子的手段,宫里人看的清清楚楚,谁会在这个时候挑事儿,拿她的长相说事儿? 所以慧敏郡主出现在了乾元宫门口的时候,太监宫女们没有一个感觉奇怪,而且十分自然地就让她进去了。 对外只说太子妃过来侍疾,毕竟太子来得少,太子妃代替太子亲自过来,也很说得过去。 韩翦如今倒是出去的少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乾元宫里头,如今照顾裕丰帝的很多事儿也都给他接手亲自照料。 对于这一点,慧敏郡主并不买账,看到韩翦的时候,仍旧忍不住讽刺,“韩公公如今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不得不说,我虽然是个女子,但是这伺候人上头,倒是还不及韩公公半点儿利落呢!可见这人呐,一旦去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意识到如此当面说韩翦似乎有些不大妥当,所以她摆了摆手,笑着道:“嗐,我说这个做什么,对了,今儿父皇怎么样了?” 韩翦像是没有听到她这话似的,只回答她的问题,“陛下一个时辰前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睡过去了,要不然,太子妃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慧敏却已经进去了,也不再看韩翦的表情,“这有什么,横竖我镇日里在东宫也没有什么事儿,就在这里陪着父皇吧!说说话也是好的,说不定他还能听得见呢!” 韩翦没有反对,然后带着人走了出去。 慧敏不喜欢韩翦,因为曾经她和长公主都在韩翦的手里吃过亏,虽然有裕丰帝在他,她们母女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儿。 但是满大启看看,除了这个阉人,还有谁敢这样对她们母女? 裕丰帝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全身上下似乎都没有半两肉了。 谁能想到一代郡王竟然会这样凄惨模样。 慧敏郡主对裕丰帝的感情是真的,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堕下泪来。 好在如今裕丰帝一旦陷入昏迷,便对外头的事儿几乎失去了感知能力,所以也听不到她的哭泣声。 江淑华自己哭的泣不成声。 “舅舅,我……我还是选择了这条路,我终究还是要活下去,但是……但是你不用特意为我留遗诏了,不然,那些可恶的史官又不知道会为你写些什么东西。” 慧敏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事儿,“我原本以为我会很高兴的,我终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子,让那些曾经对我嗤之以鼻,曾经暗地里议论我的人看看,我终究会在他们所有人的上面。 可是到如今,太子对我百依百顺,根本就没有换太子妃的苗头。 顺理成章的,我应该是下一任的皇后。 可就算是这样,我心里也没有感觉到真正的高兴。 我反倒觉得很失落。 舅舅…… 我好像失去了许多许多东西,从前您给我的一切,都是好的,让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这个宫里,在京城里,乃至在整个大启都好好地活着。 可是现在……我好像……” 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好像只有那么一小块的地方可以活动,而且还是有那么多的人盯着我,她们不是如从前那些眼神那样带着崇拜,带着惊艳,带着好奇。 她们的目光中都透露着凶狠,透露着贪婪,透露着似乎想要将我撕碎的意图。 舅舅,我……我有些害怕,而且我有些惶恐,惶恐得不知道自己如今的选择到底是为了什么!” 裕丰帝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昨日太医一直商议之后,认定可能就是明后两天。 这事儿她还没有告诉太子,为什么要告诉他? 舅舅一向不喜欢太子的,这一点慧敏郡主心里清清楚楚。 而这个时候,慧敏看着他那张已经完全变形得同从前的裕丰帝看着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的床上的人,只觉得悲从心来。 “舅舅,我会陪着您,我会一直陪着您,舅舅你若是心里还有什么没有了的事儿,只管告诉我。 不管有多难,不过多么匪夷所思,我都会替舅舅你保守秘密,而且一定会替你做到,你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这些话她似乎是由自己的一种本能说出来的,实际上她自己都不大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在说什么。 谁知道,就在这会儿,裕丰帝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在慧敏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一双眼睛也缓慢地睁开了。 第1001章:走着瞧 “慧敏……” 沙哑的声音,像是喉咙里被谁撒了一把沙子,那些词句从喉咙里出来的时候,显得十分不真实,同时又十分繁杂。 一直等他叫到第四句的时候,慧敏才终于听清了。 她猛然转过脸,果然看到裕丰帝睁着眼睛,吓得她一个激灵,然后一把握住了裕丰帝已经枯瘦如同一段枯枝般的手,“舅舅……” 裕丰帝的眼睛此时已经浑浊得如同一潭被搅和过的泉水,可就算这是这样,仍旧能看得出来他眼睛里的笑意。 “你又来了。” 就四个字,可是在裕丰帝的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十分困难,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似的。 慧敏连连点头,眼泪不自觉地就掉了下来,“是啊!不是跟舅舅你说好了的,要每天过来陪陪你么! 只是现在我这身份转变了,就是想一直陪着也没有办法。” 慧敏知道,此时的裕丰帝只是想要安静地听听他说话的声音,所以她便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您说过不让其他任何人进来,所以他们也不敢违背您的命令,真的往这里面跑,但是不代表他们真的什么都不做。 你这乾元宫附近可多人盯着了,我若是一直不出来,他们又该担心了,不过我今儿运气好,这会儿过来,舅舅您就醒了。” 裕丰帝如今一天也只不过只有半个时辰是醒着的,所以这会儿看到慧敏,对他来说也是十分不容易。 慧敏更是觉得犹如天赐般,脸上一直杨这笑容,但是眼泪却是一串串地往下落。 “不要哭!” 良久,裕丰帝才挤出三个字,十分艰难,十分缓慢,却是清晰的。 慧敏连连摇头,“不哭不哭,舅舅你放心,我现在可好了,什么都很好,我这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我知道我生不了孩子,但是这东宫不管是谁生下来的,我都是他的嫡母,这辈子算是有人给我养老送终了,您就放心吧!” 裕丰帝果然像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慧敏知道他想听什么,便大致地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 实际上,现在这外头的所有事儿都告诉了裕丰帝,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这会儿的状态,跟那些个坐在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说书的老头儿也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要更无能为力一些。 说来说去,说的口干舌燥,裕丰帝又睡了过去。 江淑华知道,今儿怕是再难醒了,便也蹑手蹑脚地起了身。 纵然这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裕丰帝根本就听不到,听到了也醒不过来。 可在她看来,就是应该如此,或许……舅舅这样能好受一些。 她在心里如此想着。 等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边韩翦似乎是在跟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说什么话,那两个人一脸严肃地退了下去。 慧敏便站在原地看着他。 很快韩翦回过头,便看到了慧敏郡主。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同以往每一次一样,四平八稳地走过来。 “太子妃有心了。” 这也是每日都会发生的对话,他到底还是裕丰帝跟前的太监,这是待客之道。 慧敏郡主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她的目光落在方才那两个侍卫的背影上。 好一会儿,直到那两个人走得已经看不见了,她才挑眉道:“韩公公手里权柄甚重,我是清楚的,只是路过我没有记错的话,韩公公的权利主要是在东厂那一块儿。 如今宫里的侍卫全部都在殿下的手里,不知道韩公公怎么跟侍卫混在一处了?” 面对慧敏的问责,韩翦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而是转脸对一旁的小太监道:“将方才那两个叫回来。” 小太监立刻弓着身子小跑着过去了。 慧敏皱了皱眉,有些警惕地坎儿韩翦,“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对韩某有所怀疑,你是君,韩某是臣,自然是要跟太子妃解释清楚的。 只是……太子妃对韩某有偏见,而且也一直不如何信任韩某。我如何解释,估计在太子妃的眼里看来也不过是狡辩而已。 倒是不如将他们都带回来,让太子妃亲自问问,如此你也能放心一些。” 慧敏盯着韩翦的眼睛,果然,这个人的表情就像是不会变动似的,永远都是一样的神色。 想从他脸上的表情查探出来他有没有撒谎,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慧敏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对你这点儿事儿没有兴趣,不过我会如实报给殿下的,殿下要不要核实一下,那就是殿下的事儿了。” 韩翦这个人,深不可测。 从前这句话是长公主跟自己说的,那个时候慧敏只是觉得母亲胆小,连一个太监都会害怕。 可是随着自己在这个皇宫里头越陷越深,她才终于明白了母亲那句话的意思。 就是到了这样的情况下,太子都没能拉拢韩翦,而韩翦似乎也没有半点儿靠近太子的意思。 难道他不知道如此强硬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么? 让然不是,这个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司礼监大太监,对于前一任帝王跟前的司礼监太监最后的下场,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他仍旧选择这么做,那么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这个人的实力太过于强悍,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太子如何看他,也自信太子奈何不了他。 第二,就是他可以完全无视所有未来的一切可能,因为他真的不在意,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 那是个疯子。 韩翦既像是那种有极大野心和实力的人,又像是那种谁也看不透的疯子。 不管是哪一种,慧敏都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不然将来受影响的还是她自己。 对于慧敏的说法,韩翦脸上仍旧不动声色,他甚至朝他比了比手,请她自己行离开。 慧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了,吞不下去吐不出来,最终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郡主慢走!” 慧敏郡主一回头,就只看到韩翦的背影,他甚至都懒得多送她两眼。 “走着瞧!”慧敏一甩衣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第1002章:不得不如此 宫女跟在慧敏的旁边,一个字儿都不敢多说。 她自然知道慧敏是在里头见裕丰帝,可是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却是一概不知。 别说跟着慧敏一起进去了,她连院子都进不了,只能在外头等着。 可是看着郡主脸上这样难看的神色,宫女猜测里头的情形应该不怎么好。 虽然她是后来才去了郡主府上跟着慧敏的,也对从前慧敏在裕丰帝跟前受宠情况不是很了解。 但是她仍旧能看得出来,慧敏郡主很在乎裕丰帝,也很担忧他的身体。 眼下看着慧敏如此状态,宫女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想来大概要不了多久,全天下都该要治丧了吧!” 关心裕丰帝身体的人自然不止慧敏一个,只不过其他人的目的各个不同。 文武百官这个时候相对来说,反倒是最少关心裕丰帝的人。 这个场面显得有些滑稽,毕竟理论上,如今裕丰帝还在位,他们这些人如今所作的事儿,都在裕丰帝的任上。 可是这个时候天下到处都乱糟糟的,整个朝堂都乱作一团。 好在以谢云苍为首的内阁一直没有乱,而且几乎有一种将衙署当成家的样子,每个人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各地的情况。 文渊阁到处都是散落的公文,时不时地就能听到有人在争执着某一件事儿。 在这样的内阁氛围下,六部的人也丝毫不敢懈怠,这一年,竟然成了大启历史上,朝政最为繁忙的一年。 而最清闲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太子,太子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问内阁内个不知道,问司礼监,司礼监更是一无所知。 大概只有那位心来的太子妃才能知道吧? 有不少人在心里猜测着,毕竟都听说如今的太子妃容貌非凡,太子虽然算不上是沉溺于女色,可在美色这件事情上,从来都没有输过给他其他几位弟弟。 也有人暗地里挤兑文家,想要上位什么时候都可以,偏生要在这个时候。 说不定哪一天,朝政就要交接了。 但凡南疆滇南或者大荣那边得到了消息,趁着这个时候发起进宫,或者使出什么卑鄙手段来,别说是谁,都恐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是群臣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低头默默地做事儿,争取将自己手里的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好。 而江淑华这个时候,却也同这些朝臣一样,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赵月蝉的事儿着实将她吓得不轻,但是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要没有吓死,就应该会让她更加坚强和理智。 她开始安排部署东宫所有一切能动用的人。 这段时间虽然不长,她也一向不怎么得底下人的喜欢,可是奈何不了她手里有权,再加上一个有钱。 然后让春芽四处走动,用各种各样不同的策略,终究是能收服一批人的。 原本眼见着太子妃入了门,许多人都还持观望态度,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江良娣还是江良娣,权利还牢牢地捏在手里。 而且太子妃竟然还亲自上门去看了江良娣,最终这管理内务的权利还是没有被拿走。 于是不少人心里就开始嘀咕,或许…… 这个太子妃是真的身体不好,根本就不能成什么大事儿,那么这个东宫的天下岂不是还是在江淑华的手里。 对于江淑华来说,自然不是如此,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握在手里,就是让这些人的通通都乖乖的听话。 可是人是活的,脑子是活的,心是藏在胸腔里头的,到底是如何想的,什么时候会发生改变,这都说不好,她不要用这样的念头去赌。 所以,还有什么是不能用一瓶毒药解决的呢? 就连明月这样的人都能稳稳妥妥地听自己的话,就那些已经在烂泥里打滚了多年的宫人,算得了个什么东西。 除了有些心疼这昂贵的药钱,江淑华没有觉得如此决定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原本没有采取这样的措施,是因为她觉得或许时间还没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没有了任何的后路,齐氏那里根本就是条死胡同,她已经无法从齐氏那里得到一丁点儿的帮助。 一丁点儿都没有。 而慧敏郡主很显然也容不下她,永远不可能容下她。 那么这个宫里头,她要接着往下走就必须要有一点儿非常的手段。 更何况,如今慧敏天天都去乾元宫,若不是那个人已经不行了,她能如此着急么? 万一真的给慧敏求来一道遗诏,谁知道这个疯女人会选择什么事儿。 江淑华甚至毫不怀疑慧敏会将这个矛头对准自己,毕竟那个女人的思路永远不能正常地去考虑。 明月将事情办妥之后,回来便看到江淑华一个人坐在窗前,满脸严肃而认真地在想事儿。 “姐姐,你在想什么?你吩咐我做的事儿,我都做好了。” 江淑华回过神来,看着她坚定的目光,笑着点头道:“我一向信得过你的,这事儿不要叫任何人发现,你没有被人发现吧?” 明月笑着道:“都跟着姐姐这么久了,若是连这么一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的话,我真的可以卷起铺盖离开宫皇宫了。” 她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有些不解地问道:“姐姐可是数错了?我这里竟然多了一颗。” 慧敏看着她笑道:“果然明月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这不是多了,而是……你漏了一个人。” 这话让明月越发惊讶了,她垂眸认真地盘算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没有啊!我一个个地认真核对过了的,并没有少。” “那是因为那个人不在名单上,而且这一颗不是很好送出去,还得要你想想办法。” 听到这话,明月立刻有些紧张起来了,“姐姐你说的是谁啊?总不能……总不能是……是……” 明月有些不敢接着说下去。 看着她这个样子,江淑华却是笑了,“你想哪儿去了?难道我还敢对殿下下毒不成?前头赵月蝉的样子我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明月也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不过……那到底是谁?” 第1003章:难堪 你忘了,咱们太子妃跟前还有一个人呢!那可是她从宫外头带过得来的人,能够如此信任,可见那个宫女不大一般,越是如此,就越有争取的必要了,你说是不是?” 明月呆住了,“姐姐,这……这恐怕……” “没有什么不行的,你如今已经历练出来了,只管放手去做,”江淑华笑吟吟地看着她,“我还在你后头呢!只要你做成了,咱们的将来,可是都可以看得见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明月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太子妃那边,咱们一直都没有任何一个可靠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江淑华拿着手指指着她。 “姐姐,你……” 江淑华笑吟吟道:“你呀!你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 明月也不是笨人,更何况,跟着江淑华这么久了,许多言外之意也能听得明白。 所以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对太子妃投诚?” “假意投诚!”江淑华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我方才不是还说,你绝对可以做得到么? 你看,我不过就是这么提点了两句,你就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真的很欣慰啊!” 明月脸上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是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江淑华便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了两张银票来,“那边到底咱们没有打点过,这点儿钱你拿去,横竖不要舍不得。” 明月接过去一看,竟然是两千两,当即便道:“哪用得了这许多?” “多了你就自己留着,”江淑华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了,“你当上了宝林的消息传到了你家中,听说你父母前几日要求看你?” 提到娘家,明月的脸上有些难看,“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根本就不懂规矩,我不过就是个小小宝林,也就是比这宫里的宫女强一些。 哪里有什么资格见家人,他们却当我是入了宝山,当了皇后娘娘似的,还以为这宫里的所有人都要听我的了。” 说到这里,明月的声音都已经弱得有些听不清了。 江淑华知道这一切。 果然如她此前所料,那卢家人,都只是将明月当成摇钱树,家里的日子明明都已经好过起来了,可是还指着明月每个月拿月例银子回去。 说就是如何如何艰难。 册封宝林的东西原本江淑华是帮着明月收着的,偏生那日慧敏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问了起来。 然后太子就说江淑华做事没有规矩,这东西便按照惯例送去了卢家。 听说那卢家母亲听说了这事儿,当即就高兴的昏了过去,然后立刻张罗人张灯结彩,在家里直对着皇宫的方向叩拜,称呼他们家的娘娘。 一个宝林而已,如何就能称得上是娘娘。 那些过去传话的太监都忍不住笑话。 偏生卢家母亲不是这么认为的,一口一个自己女儿当了娘娘。 大概是在家里等了一段时间,等到最后也没有等到宫里送什么钱财的消息,更没有等到要邀请他们入宫的消息。 这卢家人竟然找到了宫里来了。 还是在原本每个月一见的宫女家人等待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态度着实傲慢得可以。 对着那边值守的太监呼来喝去,太监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就将卢宝林的名号抬出来。 好在,到底还是有个明白人,知道明月如今在太子跟前还有两分宠爱,而且一直跟江淑华抱团,这才派了个人过来通传。 不然还不知道那卢家父母两个人会在宫门口闹出什么阵仗来。 江淑华也不是除了明月就没有得用的人。 所以当日的事情,她哪怕没有出现,却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卢家父母最开始看到女儿,倒是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儿,然后就图穷匕见,说起家里的艰难,竟比原先还要困难许多。 又说如今女儿成了太子的老婆,许多应酬就必不可免,同样一家人出去也不能再同从前那样破破烂烂,没得叫人看轻了宫里的明月。 这让明月很是难堪。 而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虽然没有人说什么,可是那一双双的眼睛都是落在他们一家人身上的。 明月实在没有办法,便将手上的两个金镯子撸了下来塞过去了。 那还是上一次江淑华嫌内务府送过来的花样俗气,且过于笨拙,所以给了她的。 偏就是这样,那卢家父母竟然还是不大满意,话里话外的都是她如今发达了,对娘家却小气了的起来。 明月着实被气得不轻,回来就大哭了一场,还让跟前的宫女去宫门口与那些太监说明白,直说这两个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让下回再来的时候,直接赶走就行。 又给了他们那些轮值的人几个荷包。 大概到这个时候,明月也就明白了此前江淑华说过的话了。 “如今想来,这样留在宫里,或许真的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明月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看着江淑华的眼睛里却有些落寞。 “这与咱们没有关系,只能说明,这辈子亲缘淡薄。” 江淑华回了她一句。 这一句,是在说明月,也是在说她自己。 明月心有触动,良久才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是,所以将来,也就只是咱们的将来,姐姐放心,如今我心无旁骛了,一定会好好听从姐姐的吩咐,做好每一件事儿。” 说着她将手里的银票又递了一张过来,“一张就足够了,我也不会再给钱给他们了。” 江淑华却没有收,“给你你就拿着,你不比我,到底我那养母当初还给了我一笔嫁妆银子,也替我谋算了不少。 你是自小就没有人帮衬的,就那几个月例还全部送了出去。你如今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我若是不在,出手太过于小气了,未免叫人看清。 就好比这一次你让那些宫门口的太监宫女们替你办事儿,若是没有钱,他们会替你上心么?巴不得看你笑话呢!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收着吧!” 第1004章:要吓死了 明月抬眼看着江淑华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道:“我都听姐姐的,若是姐姐手头紧,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姐姐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这话像是逗笑了江淑华,“你放心吧!我大概还到不了那一步。” 齐氏给她留了不少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初三皇子也着实在她身上下了些功夫,两厢结合,加上她在外头找到了两个不错的掌柜,钱生钱来得比较轻松。 在加上,她好歹还有这层身份在,随便往外头透露一星半点儿,她的铺子就没有亏钱的道理。 这些银钱的流通,加上外头那些消息的来源,不得不说,当初三皇子给她的帮助确实很大。 “姐姐在想什么?” 明月的声音让江淑华回过神来,她莞尔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不知道还要多久,咱们的身份才会发生变化。” 身份发生变化,自然是从太子后院的女人,变成大启皇帝后宫的女人了。 江淑华知道自己至少四妃之一,就这一点,已经足够她扬眉吐气。 而哪怕是明月,说不定也能挣个嫔位来。 哪怕从前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东西的明月,在听到这样的话时,心里也难免激动了一下。 她脸上这细微的表情并没有逃过江淑华的眼睛,她笑着道:“既然心里有渴望,也知道该怎么做,还杵在这里不动做什么?” 明月回过神来,立刻明白了江淑华的意思,当即便道:“姐姐放心,我这就去。” 江淑华笑看着她离开,一直等明月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地冷了下来。 跟前伺候的大宫女便在这个时候蹑手蹑脚地进来了,算着时间给她屋子里开窗透气。 便是上一回被明月救下来的那个宫女,名叫凤仙的。 “你这个名字倒是不错,谁给你取的?” 凤仙正在开窗,一时不提防这安静的空间里忽然传出来的声音,吓得差点儿失手砸了旁边的花瓶。 等反应过来是江淑华在说话时,她连忙跪了下来,“回……回主子的话,是……是进得时的教养嬷嬷给取的。” 看到她那诚惶诚恐的样子,江淑华似乎觉得有些有趣,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个样子可不及你明月姐姐,她好像……没有这么胆小过的时候。” 凤仙一听,连忙道:“奴婢如何能与卢宝林相比,卢宝林是主子,奴婢只是一个宫女而已。” 江淑华听到这话,不由笑了,“得了,她这会儿又不在这里,你可不要跟我说你完全不知道她也是我跟前的宫女出身的,这样的话,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凤仙一时间不知道江淑华心里是如何想的,因而便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作答。 好一会儿才怯怯道:“卢宝林悟性高,命又好,哪怕是在我们这样的位子上,也迟早有一天会青云直上的。” “哦?”江淑华眼睛微微地眯起,像是想要看清这个小姑娘的心思似的。 “你明月姐姐是这么跟你说的?” “啊?”凤仙露出疑惑的样子来,抬眼看了一眼江淑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僭越,又连忙将头低下了,“奴婢……奴婢不知道卢宝林是怎么想的,卢宝林……卢宝林拢共也没有跟奴婢说过两句话。 不过是嘱咐奴婢一些要注意的事儿,一些主子的的避讳和喜好而已,至于……这当宫女的事儿,就没有说更多了。” 凤仙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对不对,整个后夹背汗流不止。 而江淑华就坐在那上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屋子的整个空间忽然显得极度安静,凤仙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快要站不住了。 可是上头那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管摆弄着自己漂亮的指甲。 就在凤仙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跪下去的时候,江淑华终于开口了,“你也不用如此紧张。 你明月姐姐那段时间伺候我伺候得很好,所以我如今才会这般信任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跟着我的人,只要老老实实,心思规矩,对我忠心,我都会替她谋划将来的。 你长得也不错,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没有明月的命运呢?不日殿下就要即位,后宫那么大的地方,可不比咱们东宫的后院儿。 位子多的是,殿下自然也要想办法找一些人来填充,那些世家小姐自然必不可少,但是这满宫都是有身份背景的,又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男人嘛!总是会图一个新鲜,那些个大户人家出来大小姐,殿下这些年难道还没有看够么? 就是像你们这样的新鲜面孔,才会叫人心动。” 她说的这些话,让凤仙脸色红成了一片,连忙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不敢痴心妄想,奴婢只想要好好伺候主子,这辈子在主子跟前尽心尽力就很好了。” 凤仙一直知道自己这位主子不是什么好伺候的,所以心里也一直在害怕着! 这会儿也没有摸清楚江淑华的性子,更不知道她到底是爱听什么样的话,喜欢什么样的宫女。 这个时候凤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架在了火堆上烤似的,说不定一句话没有说好,就万劫不复了。 她可没有忘记在东宫流传的那个谣言,说是当初服侍主子的一个宫女,说是离宫了,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言,究竟是是哪里传出来谁也不知道,凤仙这种心来的就更不知道了。 可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恐惧害怕。 而她这样的恐惧害怕,终究隐藏不住,便在眉眼间表现出来了。 哪里知道江淑华竟然对这一点很是满意,她良久才点了点头笑着道:“这就对了,你这个样子我很喜欢。 我最不喜欢主意大的,什么事儿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全部藏在心里,我猜都猜不到,你这样就很好,一个人就怕什么都不怕,你会怕我,就说明你已经达标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用你,你只要做好我吩咐的事情就行了,也就是那么点儿细枝末节的事儿。” 第1005章:谁的命不是命? 凤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戴上了几分喜色,“多谢主子,奴婢一定会好好听主子的话,只要主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绝对不会辜负主子对奴婢的信任。” 江淑华爱听好听的话,对于眼前的这样的宫女来说,如此表忠心的话,就是好听的话。 她笑着点头道:“好了,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到了什么还是如何,怎么头一回见我就怕成了那个样子。 今儿见着了,又是这样,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就是洪水猛兽呢!” 凤仙又是一个哆嗦,尴尬地笑着道:“主子说笑了,在奴婢的眼里,主子就是天上的仙女儿,奴婢只是不敢亲近罢了。” “小嘴儿还挺甜。”江淑华笑了一会儿,忽然道,“家里原来是做什么营生的?什么时候入了宫?怎么会想到入宫来当宫女呢?” 凤仙一愣,随即便对答如流。 既然那会儿答应了明月的话,让这个宫女留在身边,怎么可能不好好调查清楚。 这会儿听到凤仙说的跟自己了解得几乎没有什么出入,江淑华又放心了两分。 “你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一入宫就出不去了,所以干脆与家里断了联系,这是最好的。 两头都挂着,做起事情来,难免就会有些顾此失彼,这一点我是最清楚的,如今你已经打定了主意,那能做成多少事儿!” 凤仙脸上露出几分惆怅来,“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也不想如此,大概……这就是我的命吧!” “不用这样想,你只要想想方才我与你说的话,你要记得,我可不是在你前面故意这么跟你说的,我……可是认认真真地告诉你这件事儿的,只要你对我忠心,只要你将你自己的事儿做好,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你明白吗?” 还是想要让她走明月的路子吗? 凤仙在心里问了一句,脸上却是十分惶恐的样子。 江淑华见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有些害怕,也就没有了继续跟她废话的精神了,“去吧!忙活你的去,还有,看看你明月姐姐什么时候出门。” “嗯?” 凤仙显然是没有听懂这句话,疑惑地看向那边的江淑华,“主子的意思是……” 江淑华看着她那副蠢相,一时间有些气闷,却还是极力让自己保持平和道:“去吧!不要叫她发现了,只是帮我看看她做什么去了。” 原来,主子连明月姐姐都不信任吗? 凤仙在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是半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是,奴婢这就去。” 实际上这会儿的明月也很是苦恼,江淑华竟然让她去给太子妃跟前的丫鬟下毒,这不是去找死么? 那日太子妃对讲江淑华是什么态度,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妃会让她接近么? 自己这一去,说不定就退层皮出来了。 明月坐在窗户前,心上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她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明明她原本的打算是年满就出宫的,她明明想好的是攒够了钱,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她也能让大家帮着找一找,说不定能能找个不介意她年纪大的。 这本来就该是她一生的该过的日子。 现在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 宫外的家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子了,而宫里…… 宫里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她也不知道江淑华给她最后的承诺到底在哪里,她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或许…… 自己知道得太多了,江淑华以后根本就不可能让自己活着。 那么…… 她不过就是一件工具而已。 而且是一个注定会被抛弃的工具。 明月想到这里,不由悲从心来,凭什么? 凭什么她的人生是这样的,难道她来这世上,就是为了来见证这世上的苦难的? 除了年少时的短暂时光,她何曾过过两天轻松自在的日子。 为什么呀! 她明明也是个人! 宫女在门口等着,一句话不敢说。 明明看得到她在里头流泪,却没有人进来。 不是不敢让主子发现自己看到了她脆弱的一面。 她们怕的是后面那个人。 打从明月被封做宝林之后,她们就被派到了明月的跟前做她的宫女。 可是实际上,她们都清楚,她们是谁的人。 这会儿不进去,实际上也是为了明月好。 没有进去,还能说没有见到卢宝林有什么异样,若是进去了,少不得要好好汇报。 那么是为什么哭了呢? 明月又该如何向良娣解释? 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然后一起将目光转向了外头的天空。 凤仙就在倒座安排人做事儿,倒是没有想到最后是这个小蹄子成了良娣跟前的人。 两个宫女不由又看了那个叫凤仙的一眼,然后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气,这才来多久,竟然就成了大宫女了。” 屋子里头的明月听到这话,忽然清醒了过来,又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宫女,立刻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 当即便急匆匆地洗了把脸,然后喊人进来给她梳洗。 “梳庄重一些,我要去见太子妃。” 宫女听到这话,正在梳头的手不由一抖,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 明月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却还是如此问了一句。 那宫女便立刻道:“宝林,你好好地去太子妃那里做什么?太子妃与咱们主子之间的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啊!” 声音到了后面就已经压得极低。 明月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忽然笑着道:“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有打算,你不用管,回头若是问起来,你就说你不知道就完了。” 那宫女还打算说什么,明月却已经在挑首饰了,根本就不给她在开口的机会。 “宝林……”那宫女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然后接着给她梳头,“咱们在这个宫里,命都不值钱,可是不管怎么说,这命在咱们自己眼里,还是得要看重一些的,你说是不是?” 第1006章:终究要面对 明月没有想到竟然会从这么一个丫鬟的口里听到这么一句话,心里竟然有些欣慰。 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我知道的,我也是从你这个位子上起来的,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你方才也说了,我们身在宫中,哪里有那么多事儿是由得自己的?你若是不想引火上身,这会儿就好好地给我梳头,按照我的要求来,然后将嘴巴闭上。” 她都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宫女终于还是不敢接着劝,果然将嘴巴给闭上了。 明月打点好了一切,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很是满意。 但是她却没有立刻出宫,而是一直坐在窗边等。 不同于方才,这个时候的她显得很平静。 温柔大方的妆容又给她的脸上添了几分平和,这样看着,竟然真的跟从前做宫女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区别。 太阳往屋檐底下滑落,天渐渐地暗了下来。 院子里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很快就归于平静。 明月这才起身,趁着江淑华用晚膳的时候,一个人出了门。 一路上到时遇到了不少人,便一个个地打招呼,然后往御花园里走了走,池边喂了喂鱼。 谁知竟然掉了块帕子,这便打发宫女去自己的屋子里取。 等宫女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这会儿太子妃没有出宫。 太子终究还是想起了正经的事情。 自己那位父皇怕是真的要不行了,眼看着日子就是这一两日了。 这个时候他还是不露面的话,着实说不过去。 到时候是要朝臣请他上位的,万一惹到了一两个犟驴,给他在这样的仪式上,闹出点儿什么来,那他的脸上可就真的难看了。 所以太子便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文渊阁,听说这些时日,几位内阁的阁老日日夜夜都守在衙署里,等待各处的消息,然后又将一道又一道地政令传出去。 甚至连司礼监都派了个秉笔太监过来,直接让它拿着司礼监的印章,对于每一道政令按照要求批红。 也就是说,司礼监彻底放权了。 太子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文渊阁,对于这些朝臣来说,是惊讶的同时,却是没有半点儿惊喜。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储君的心思,所以,众人也就只当他不存在。 心里却是希望在这样的时候,这位祖宗可不要忽然提出什么要求,然后耽误正事儿。 太子在文渊阁,那么如今太子妃那里自然没有别人了。 明月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吃了闭门羹,两个宫女连正眼都没有看她一眼,“卢宝林难道不知道我们太子妃身子骨弱,一般不见客的么? 这一点,殿下可是直接跟大家说过的,这会儿已经夜了,太子妃说话就要安寝了,卢宝林你这会儿过来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不想让我们太子妃好好休息不成? 明月连忙摆手道:“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着实是有些话想要与太子妃娘娘说说,也正是因为这会儿晚了,这才好过来。” 说着她从荷包里拿出了两张银票递了过去,“劳烦两位姐姐通融一下。我只是想要与娘娘说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了。 两位姐姐只要将我的话带过去,至于娘娘见不见我,我自然也不能强求什么,一切都只看两位姐姐的帮助了。” 在宫里头,钱是最好使的东西,因为这也是一个只认钱的地方。 哪怕是慧敏郡主的院子里,这些宫女同样如此。 对于东宫里的这一群人来说,实际上如今这位主子,坐在这个位子上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首先他们的收入少了好些,因为慧敏根本就不管宫里的事儿,主子不管,他们这些二层三层的主子,自然也就赋闲了。 手里没有活计,谁会来自己这里磕头拜码头,哪里能有闲钱度日。 其次,这位主子着实有些难伺候,不但不管事,还闭门谢客。 不管谁来都不见,而且还干脆让太子立下规矩,不让这些人过来,这对于这些宫女们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如此一来,他们几乎就只是成了这个宫殿的看门人,比那些人府上的两只石狮子还要凄凉。 而明月这会儿递过来的银票,已经是他们许久都没有见到过的东西了,所以在略一犹豫之后,便还是决定进去通报了。 最多不过就是被骂两句罢了。 何况这位卢宝林也说了,若是里头不见,也不会怪她们,那她们害怕什么? 所以,两位宫女一个眼神,便确定了对方的想法,其中一个冷冷道:“也就是我们好说话,冒着吃排揎的风险给你进去通报一声,不过说好了,我们也只是进去通报,至于能不能成,能不能进去,我们是一概不管的。” 明月连连点头:“”而是自然,只要两位姐姐帮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果然两个宫女进去之后,很快就被说了一顿,纵然拿了银子,两个人也觉得心里堵得慌,有些紧张,生怕后面还有什么惩罚。 才要灰溜溜地走掉,忽然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个声音,“你方才说是谁要见我?” 竟然是太子妃的声音,两个姑娘一个机灵,其中一个玲珑些的连忙道:“是卢宝林。” “卢宝林是谁?”慧敏不会因为太子吃醋,所以太子有多少女人她并不关心,所以在听到这个时候说什么卢宝林,却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就是明月,就是之前在江良娣跟前的那个明月。”另一个宫女立刻补充道,“之前还来过咱们宫里,娘娘您见过的。” 慧敏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是她呀!有趣,那就让她进来吧!” 两个宫女顿时喜出望外,哪里还敢停留,立刻便叩谢了一番之后,飞快地带着慧敏的口谕出去了。 明月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就这样通传一声就可以了,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惶恐,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独自踏进了太子妃的院门。 第1007章:寻求庇护 太子妃的宫殿,明月不是头一回来。 从前赵明溪是太子妃的时候,她也曾经陪江淑华来过。 如今的太子妃上位之后,她虽然来的少,可到底还是来过两回。 但是这一次,是她一个人来,而且是带着任务来的。 前头引路的宫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大,在这宫里的大青砖上,不多不少,一块半青砖,刚好是一步的距离。 这就是皇宫,从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感受到的皇宫。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个的小零件,被安置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没有人会去管这些小零件的心里在想什么。 只有专门负责的人,将他们这些小零件一个一个地摆好,按照宫里的要求,让他们每一个人待在自己的位子上,以宫里的规矩来。 明月用这样的步伐,一步步地走进去,走进去。 终于,在走到宫殿门口的时候在,听到太子妃跟前大宫女的身份,“在这儿等着娘娘传召。” 明月立刻一动不动,两只手交握在身侧,微微低着头,安静地站在了一旁等着。 那宫女似乎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进去通报。 屋子里的慧敏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东西,闻言便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看着自己的宫女道:“你也太拿腔拿调了,本宫不是说了让她来么? 这还等着做什么?我这里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在见。” 宫女脸上一红,连忙低声应“是”,这才赶紧将明月带了进去。 慧敏同每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总是一副慵懒的,像是完全我没有休息够的样子,“你是……卢宝林?” 纵然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这个人是慧敏郡主,也不过就是一个女子而已。 自己老老实实地,不要说错话就是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可是在听到慧敏的声音的时候,明月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到底没有谁没有听说过慧敏郡主的心狠手辣与荒唐,当然更多的人听到过关于她所得到的的荣宠。 如今的太子和曾经的裕丰帝一样,都是那个给予她极大权利的人。 权利本身就是一柄利剑,拥有伤人性命的力量。 而明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面对这柄权力之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半点儿还手的能力。 所以她选择一开始就直接妥协。 在短暂的紧张之后,她连忙跪了下去,“妾见过娘娘,娘娘万福。” 慧敏对她的低姿态没有任何感觉,毕竟在东宫,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不如此低姿态。 她淡淡地摆了摆手,“起来吧!听说是你自己想要见我?” 明月用力的咽了口口水,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我虽然是东宫的太子妃,但是……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管事儿,宫里的事儿都是你从前那位旧主在管,要说真有什么事情,恐怕你比我了解得还要清楚,就这,你跑到我这里是想要知道什么?还是想要告诉什么,亦或者,是有什么事儿需要解决?” 明月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抬起头,往四周看了一眼。 慧敏立刻笑着道:“哦,不要介意,我这里一向没有什么人过来,所以……我的人一时间也就不习惯而已,作罢!随便坐在哪儿。” 明月这才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然后视线落在了方才叫她进来的大宫女的身上。 见慧敏一直不开口,明月只好自己先说,“确实是有些事儿想要跟娘娘聊聊,只是……这里的人太多,有些不大方便。” “那看来是要聊私密的事儿了,”慧敏脸上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容来,然后朝那宫女点了点,“去吧!都下去,我与卢宝林说说话儿。”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干净了,明月这才开口,“不瞒娘娘,今日过来……是……是想寻求庇护的。” 明月对于这样的回答,似乎并没有丝毫意外,她甚至还将方才看的东西拿了起来,语气也同样是一如既往的慵懒,“哦?庇护?这个词儿倒是有些叫人疑惑。 毕竟我方才也说了,我虽然是太子妃,可我手里并没有实际上的事情,东宫的事儿也不经我的手。 算起来,你那位旧主倒更像是东宫的女主人,她又待你极好,你也一直跟着她忠心耿耿,说不得要不了多久,这东宫后院,都是你们主仆……哦不,现在应该叫姐妹,是你们姐妹的天下了。” 明月听到这话,立刻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连忙道:“娘娘,可不要说这样的话,着实叫奴婢心里发慌。 娘娘是太子妃,是殿下的正妻,这东宫的内院自然娘娘是主母,在奴婢心里,这一点还是能认清的。” 她的语气又急又快,与之相对的是慧敏的淡然,她好像没有看到此时明月的紧张似的。 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新染的指甲,似乎不大满意。 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过就是这么说了一句,并没有说江良娣不好的意思,更没有要迁怒在你身上,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妾不是紧张,妾是怕娘娘误会妾的心意,妾出身虽然不高,可是在宫里到底也这么多年了,心里清楚宫里的规矩是如何重要,更明白嫡庶不能乱的道理。 不管江良娣如何得宠,如何得权,终究还是殿下的妾室,终究上不得台面,如何能与娘娘你相比。” 听到这句话,慧敏终于停下自己的小动作,转而认真地看向明月,“怎么?你这是跟你那位旧主处不来了?” 明月没有直接承认,而是认认真真地朝慧敏磕了一个头,“妾方才就说了,今日过来,是想要寻求庇护的,娘娘是东宫的女主人,我们都是您的奴仆,妾一辈子都会效忠娘娘,还请娘娘信任。” 这话到底多少真假,没有人知道,慧敏自然也不知道。 所以她只是安静地观察着明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你这会儿过来是想要做什么?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第1008章:发誓 明月听到这话有些犹豫,脸上也开始出现了一些挣扎的痕迹。 慧敏就像是在看某种表演似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脸上甚至连一丝兴趣都看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明月像是才考虑清楚,“娘娘,江良娣她容不下您的,我跟着她有这么长时间了,最是清楚她的想法。 她对于那个位子,势在必得,一直视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因为此前国师曾经亲口跟她说过,那个天凤命格,不是指宸王妃,而是只她。 所以她认定自己能成为太子妃,或者直接被册封为皇后,而娘娘你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也让她的梦随之破碎。 于她而言,娘娘你就是挡在前头的那块绊脚石,不管怎么样也要挪开,若是挪不开,大不了就打碎了踢开。” 这话前半截的时候,慧敏听着甚至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一直到明月说到后面,慧敏才忍不住笑了,“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的自信,竟然还想着要将我一脚踢开。” 这是明月的话术。 毕竟慧敏郡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江淑华念叨得多了,明月自然也就了解了。 可是算计她,可以将她当成对手,这对于慧敏来说,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好事儿。 但是不能侮辱她,不能轻视她,这就是万劫不复的死罪。 “这是江淑华的原话?” 明月收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悄悄捏紧了,然后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慧敏的眼睛道:“没错,这就是江良娣的想法,而且……她从来没有演示过自己的野心。 包括如今对东宫这些宫女太监的管理,也时不时地给他们灌输这样的想法,最要紧的一点就是娘娘您身体不好,不是长寿之像,跟在您身边,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慧敏像是被这个话给逗乐了,笑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向明月道:“既然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要上我的门,难道就不怕我短寿了?” 明月连忙摆手道:“娘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您是大富大贵的命,这世上就没有人的命会比娘娘您的更好。 妾别的不知道,这一点还是看得分明的,相对于江良娣那虚无缥缈的命运来说,娘娘您的家世和人品相貌,就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江良娣了。 就是从这一点上来说,殿下若是要封后,也必然是你,江良娣不过就是在痴心妄想白日做梦罢了。 她是身在局中,看不清如今的形势,可是妾在一旁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妾心里明白,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只有在这个时候弃暗投明,将来还有一线生机,所以这才来找到娘娘您。” 慧敏对于明月的话,始终是不咸不淡的样子,明月一时间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若是没有想法,太子妃又何必让她进来? 既然开了口,必然有想到在自己这里得到什么,那么……是她的表述有问题,还是什么事儿说得不够准确? 明月在心里仔细地思索着,忽然反应了过来,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道:“娘娘,这就是证据。” 明月终于看到有个正经东西了,当即挪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坐直了一些,这才朝那小瓶子抬了抬下巴,“那是什么呀?” “这就是江良娣打算用的手段。”她将那瓷瓶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娘娘请看。” 不过就是一颗小药丸,慧敏没有看出任何的东西,当即便皱了皱眉道:“你没有在我跟前呆过,所以不知道我的性子,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身边的人绕弯子,故作高深的样子。 我原本将你们这些人放在身边伺候,就是为了让我舒坦一些,什么事儿还要我费脑子去想,那我需要这一帮子人做什么?” 明月确实是在还不大了解慧敏的时候,就一头闯了进来,自然也就不知道慧敏还有这样的习惯。 当下也不敢卖关子了,连忙解释道:“这个药,是从黑市买的,只要让固定的人吃下这颗药,不出一会儿,就能在对方的身体里释放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能叫人觉得浑身上下疼痛难忍,若是没有解药,要不了两天就会一命呜呼。 一般人很难吃过那样的痛,更何况,哪怕是扛过去了,很快也就死了。 所以吃了这样的药的人,或者就只剩下了一个意义,那就是按月拿到解药。 这也就是江良娣控制人的手段,只要这些人渴望她手里的解药,自然就会听命于她。” 慧敏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明月连忙抬起手,对着屋顶发誓,“妾拿我全家的性命发誓,方才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若是对娘娘你有所欺瞒,让我全家都不得好死。” 慧敏闻言便嗤笑了一声,“你该不会是联合江淑华一起来算计我吧?整个东宫,乃至整个皇宫,还有多少人不知道你家里的事儿?那会儿不是你的父母过来闹么? 我都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这样的事儿,你可瞒不过我,我自然也就知道了你家里的那点儿破事儿,就你家里人这个样子,你将他们的性命拿过来发誓,多少显得有些心不诚呢!” 明月一愣,随即脸上就红了,颇有些委屈道:“原来娘娘也知道我家里的那些事儿了,着实有些丢人。” 她说这又再一次抬起手,“那妾身再发一次誓,这一次我拿我自己的性命作保,绝对不会欺瞒娘娘,而且妾身也发誓,若娘娘能够信得过妾身,将来妾身唯娘娘之命是从。 所以,娘娘可以相信我了吗?这样的药,我也吃了,而且还得要一个月一个月地从江良娣的手里要解药。” “这……“明月似乎决而有些好笑,”既然你都吃了,我还怎么相信你?难道你就能够忍受这药的痛?还是说,你就打算活一个月?” 她说着将那药瓶子一扔,“好了,看你可怜,今儿我就当你没有来过,去吧!” 第1009章:单蠢 明月不由大急,“娘娘,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如今是江良娣跟前最信任的人,她不会怀疑我。 也正是因为我吃了这个药,所以她根本就不会认为我会像娘娘您投诚,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难道娘娘您能忍受自己卧榻旁边还有旁人酣睡么?更何况,这个人还一直惦记着要取娘娘您而代之。” 宫女听到里头的声音,已经进来了。 这会儿人看她竟然还在说,便一面上前去堵了她的嘴,一面将她往外拖。 “真是没有王法了,一个小小的宝林竟然也敢在娘娘跟前放肆,你若是再不闭嘴,一碗药下去将你灌哑了信不信。” 慧敏讨厌别人吵闹,所以这宫女在明月耳边放狠话的时候,都是压低了声音的。 明月顿时不敢再说了。 慧敏已经明确不想听她说话,而在她的地盘自己实际上也不能做更多,若是大吵大叫,真的将慧敏给惹恼了,恐怕当真要遭殃。 她果然不敢再说什么,宫女一路将她拖到了外面。 “我说卢宝林,你是脑子傻了吗?该不会认为殿下没有让娘娘管理东宫的事儿,就真的以为娘娘在殿下的心里不重要吧? 简直好笑,殿下是因为知道娘娘不耐烦做这些事儿,而且娘娘的身体也不大好,这才将那些事儿都放在江良娣的手里的。 你这会儿跑过来闹,若说叫殿下知道了,你信不信明日你的脑袋就搬家了?” 明月没有说话,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朝那宫女点了下一头,“谢谢姐姐。” “听你这句谢,还算是稍微脑子清醒了一些,”宫女朝她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实话告诉你,别说你身上有个宝林的身份,就是你身上是个侧妃,我们娘娘若是看你不惯,不希望你看到明日的太阳,你也不会留到三更后再死。 所以,惜点儿命吧!你那父母再不好,好歹生你还花了力气呢!” 这话让明月一愣,诧异地看了一眼那宫女。 宫女也发现自己这话有些过于粗俗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就将从前自己在民间的习性露了出来。 明明在服侍慧敏郡主之前就已经彻底改了过来。 “这位姐姐也是性情中人,这一次多谢你,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我的出身底,我本身就是平民的女儿,家里艰难才将我卖进宫的,方才姐姐说话……”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抿嘴一笑,“虽然在宫里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我听着……却觉得甚是亲切,从前在宫外头生活的时候,身边这样说话的人多得很。”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走出来太子妃的宫殿,那宫女听到明月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这个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宝林的。” 对于她这样明显带着几分贬低意思的话,明月也半点儿不生气,反而笑着道:“我也不知道我在东宫还能待多久,以我这样愚笨的性子,又能坚持到哪里。 不过既然来了这里,又有了这么一个身份,那么这辈子想要离开,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姐姐同我不一样,或许将来还有别的际遇,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在东宫的日子里,姐姐若是心烦了,不开心了,尽可以过去找我聊聊天呀!” 说着也不等对方反应,又立刻道:“不过最近不要找我,我那院子还没有收拾出来,现在就跟江良娣住在一个院子里呢!你还是别过来,江良娣对娘娘心有不满,看到你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宫女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方才才说你不像是这个宫里的人,越说越不像了,真的是不想要命了么?” 明月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头,带着丫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那样憨厚不知世事的笑容。 难道殿下看上的就是这一点? 宫女心里不甚理解,摇着头进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里头慧敏忽然叫她。 “方才那个什么宝林,是你送出去的?” 宫女一愣,随即点头道:“是!奴婢想看看她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哦?”慧敏挑了挑眉毛,“那么你看出来了吗?” 宫女无奈地摇了摇头,“奴婢这双眼睛还是修炼的不够,确实是没有看出来。” 慧敏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出宫一趟,去国师哪里看看,到底有没有个准信。” 闻言,宫女立刻认真了神色,“是,奴婢这就去。” “对了,等一下!”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慧敏忽然又叫住了她,“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朝堂上的事儿?” 这话让宫女有些迟疑,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眼看着慧敏已经皱起了眉,她立刻想到了郡主不喜欢的事儿,当即便道:“是,也不是。” 她似乎是斟酌了一下如何而开口,在慧敏失去耐心之前道:“确实是在文渊阁忙活着,但是朝堂上的事儿,都是几位阁老在琢磨研究,至于殿下……殿下只是在文院隔离忙,却并不是在忙活政事儿,据说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被谁带起了,开始斗蝈蝈娘。” 慧敏闻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才让她自己没有因此而吐血。 “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儿子来!” 这话声音不大,更像是她自己的泄愤之语,但是说的是谁,底下的宫女自然是一清二楚。 “娘娘,今日可要去看看陛下?” 慧敏闻言,眉眼间便挂了几分忧伤的神色,她看了看屋子角落里的更漏,轻声道:“晚一些时候吧!舅舅这会儿大概是不会醒的。” 说完之后,忽然又站起身来,“还是去看看吧!就算是没有醒,我就在一旁陪着好了,说不定等他一睁开眼睛看到我陪在旁边,心里能高兴些,还能多挨几天呢!” 关于帝王的性命,宫女如何也不敢触碰这样的禁忌,这一个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儿,当即便道:“奴婢伺候娘娘梳洗。” 第1010章:太笨了 慧敏对于入了东宫这件事情,多少有些没有什么真切感的感觉。 这宫里的一切她都太熟悉了,不光是这些景致,这些宫女太监,还有这里头各种相斗的手段。 她走在湖边上,对一旁的宫女道:“你是后来去郡主府的,所以很多事儿,你都没有经历,也没有在我跟前看见过。 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宫里头人的心思了,就好今日来的那个什么宝林……” “卢宝林。” 宫女连忙补充了一句,却换来慧敏的一声冷哼,“卢宝林有什么不一样么?不就是个玩物,姓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宫女闻言立刻点头道:“是……是奴婢错了。” “倒也不是说你错了,而是你身在这个地方,就该清楚自己的身份,那个什么宝林在我这里,没有半点儿价值。 她说的事儿,倒是有一点儿用,可是也不多,江淑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早就已经看透了。” “娘娘的意思是,今日那个卢宝林不值得信任?” “不是不值得,是没有任何意义,”慧敏说到这里,不由冷笑了一声,“你看到过天上的苍蝇跟小麻雀儿争食的吗? 对于江淑华这个人,我很不喜欢,但是其实也不在意,她不过就是个明明自私自利去,却还自我感动自己委屈的可怜虫么? 只不过我不喜欢她,所以才不想看到她,但是你要说我因此而与她斗上了……” 说到这里,慧敏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又不是有病,我跟这么一个去斗,那不是在给我自己降低身份么?” 宫女连连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而且这个人有些阴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咬你一口,我虽然不怕她,但是也很讨厌她。 就像是我不怕老鼠,可是我也很讨厌老鼠忽然的出现,这么说你明白了?” 宫女自然明白了,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个时候娘娘要对自己说这些。 抬眼看到已经快到了的乾元宫,宫女忽然反应过来了,是要见陛下了。 娘娘每一次见陛下的时候,实际上都会很紧张,虽然她自己不说,但是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却是感觉得很明显。 宫女伺候她也有这么长的时间了,自然知道她的一些习惯。 比如紧张的时候,就会说很多话,一些原本没有必要说出来也会放在嘴里说。 就像是这个时候。 尤其是慧敏这样的人,实际上紧张的时候很少,这样的情况也就显得更加明显了。 “娘娘……到了。” 慧敏像是已经陷入了某种沉思,不知不觉地行到了乾元宫的门口,听到宫女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连忙抬头看过去,然后扯了扯嘴角,“哦,到了,真快。” 可不就是真快么! 一路说着话。 宫女扶着她的手,看着她进去,“奴婢先去办娘娘说的事儿,晚些时候再过来。” “不用了,”慧敏没有回头,径自往里头走,“回来了直接回去等我就行。” “是!” 这边慧敏絮絮叨叨地将她对江淑华的看法和态度解释明白了。 那头明月也在跟江淑华汇报见到慧敏的样子。 此时,江淑华的屋子里点满了灯,看着很是辉煌的感觉。 似乎江淑华就是喜欢这样的热闹,灯火憧憧,就给这个屋子里增添了一丝生气。 听到明月的话,江淑华不由皱起了眉,“你是说,慧敏没有任何兴致听你说?” 明月无奈地点了点头,“虽然不能十分确定,但是……我从她的态度和眼神里倒是看出来了。 原本我还想着,既然让我进去,那至少是在我身上有所求吧!可是说了一会儿我就发现,并没有,娘娘从头到尾都对我没有流露出过半点儿兴趣。 她就好像是无聊的时候,听听评书似的听我说话,然后就让我离开了,多一句都不问。” 江淑华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明月,“你方才说的话,没有漏?” “没有!”明月立刻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对姐姐你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同时,也对我的将来十分重要,哪里还敢胡说八道,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这让江淑华烦躁得很,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送出来了,”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带我出来的,就是那个和她一同从文家过来的丫鬟。” 慧敏嫁进东宫成了太子妃,可是在娘家就带了一个丫鬟过来,这事儿东宫里众人没有少议论,江淑华自然也知道。 听到这句话她眼睛骤然一亮,“是她送的你?” 明月点头,“是啊!我还在她面前装了好一阵儿憨呢!” 这话让江淑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好一阵儿是多久?她送你到了哪里,不过就是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就要送那么久呢?” 明月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听着她的语气不对,当即便醒悟,连忙将那宫女送自己的细节说了出来。 江淑华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道:“你别急,这事儿你先不要再去做任何事儿,我去让人打听清楚这个宫女的底细。” 说着立刻去屋子里拿了纸笔,匆匆写下了一封信,递给明月,“去……立刻传出去,然后让他们尽快回消息。” 明月感觉到江淑华可能找到了突破口,只是一时间也没有明白过来。 知道江淑华的性子,因而她也不多问,立刻便着手去办了。 如今江淑华想要与宫外那些豢养的人通信,并不是一件难事儿,所以,消息很快就递了出去。 明月回来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姐姐,你到底打算怎么做?那个宫女……我可以争取吗?” “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了?你两只眼睛一直盯着那太子妃做什么?那是我要盯着的人,你看的是下面的。” 这一说,明月才猛然反应过来,同时心里也有些紧张,不自觉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极力将自己的表情掩饰好,这才笑着道:“到底还是要姐姐来,我可着实太……太笨了。” 第1011章:如何能安心? 江淑华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转而问起了另外的事情,“齐氏还是在那个别院里么?” 虽然上次见到齐氏最终不欢而散,但是江淑华并没有放弃齐氏那条线。 毕竟,在整个京城,她最熟悉的人就是齐氏。 裕丰帝马上就要没了,眼下所有人都紧张着,她相信哪怕齐氏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也不可能真的完全不在意这种新旧交叠的大事儿。 更何况她的宝贝儿子还在官场上,哪怕是为了将来儿子的前程,她也做不到心如止水,不然她跑出来做什么呢? 而她,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谢云苍的妻子,是当朝首辅夫人,所以,哪怕是她很小的一个动作,都有可能会影响巨大。 实际上这个时候,齐氏也确实有些心绪不宁。 如江淑华所猜测的,她如今虽然在别院,可是与谢家的关系并没有断。 尤其是梁妈妈,梁妈妈是齐氏跟前的老人,一向只在她跟前伺候,可是当初齐氏管着家的时候,梁妈妈就是最有体面的婆子。 平日里与府里的其他管事,或者媳妇婆子,都有不少的关系。 你来我往的,自然也有自己的派系。 而这些仆人派系之间的资源争夺,实际上和外头那些商场官场上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不过是规模不一罢了。 梁妈妈倒是一心想要跟着齐氏,不再过问,可是从前那么多依附着她,到如今还将她奉为上封的人,如何能安心? 毕竟府里的活儿就那么多,这个人分走了一些,那个人就少一些。 安氏和余氏管了一阵子,她们也有自己信任的人,然后就是安氏一个人在管。 这个大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从前不了解,在她手底下当了几年差也就知道了。 最是喜欢发展自己手底下势力的,原本齐氏跟前的那些底下人如今都没有半点儿地位了。 所以,如今齐氏被放了出来,原本二房的派头立刻抬起头。 纵然老爷没有开口说让太太重新管家里的事儿,可终究也是个盼头。 老爷地位稳固,马上哥儿又要升上来,二房不是眼看着水涨船高么? 要不了多久就能重回从前的荣光,这是府里很多下人的想法。 而梁妈妈在这样的氛围下哪怕是被动着也必须要理一些事儿。 如今她跟着齐氏来了别院,那府里的诸多事情自然没有办法去管,但是架不住那些信一封接着一封地过来。 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候,对于如今的情势来看,那也是与齐氏有联络,谢家的二太太并不是真的与世隔绝,将来回来的机会不就大大地增加了么? 梁妈妈如何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虽然知道这个时候齐氏是真的想要清净,可到底是多少年一起跟着过来的人,也不好做的太过。 因而便每回都将那些信当成是解闷的笑话似的跟齐氏讲。 刚开始齐氏没有什么反应,听得多了,便也有了些兴趣。 “王婆子的儿媳妇就生了?这才多久,去年中秋才听说成亲的事儿吧!这着实……” “是啊!”梁妈妈也笑着点头道,“说是还没有足月就发动了,但是孩子生下来白白胖胖的,着实可爱,王婆子也算是心愿达成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王家也算是右后了。” 齐氏笑着点头,又道:“那翠芽怎么就嫁出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这都回娘家报喜啦!” “上一年家里几个大的,,到了年纪都配出去了,她算是运气不错,男人是个肯吃苦顾家的,看到的都说她胖了好些。” 这些东加长李家短的事儿,齐氏从前是嘴不耐烦听的,更何况这还是底下人的家长里短。 放在从前,齐氏会觉得讨论这些辱没了她的身份。 这会儿闲了下来,才觉得这光阴漫长,听听这些闲言碎语,倒是正好打发时间。 梁妈妈说着说着,就说到外头的事情上,也是那些人写过信来的。 “太太你瞧瞧这些人,如今没有了太太您管着,这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天高地厚来,竟然还议论起了朝政,说是里头传来的消息,陛下可能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了。” 梁妈妈说完越发觉得好笑,“陛下万寿无疆,纵然如今身体抱恙,也未必就到了那一步,大太太这样的事儿也不管,回头若是传了出去,叫人抓着老爷的小辫子了,事儿怕是就闹大了。” 说到这里,梁妈妈连忙道:“太太,这事儿,奴婢要不要写封信回去训斥他们一下子?这样胡诌,着实容易出事儿。” 齐氏因这封信想起了许多事儿,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神来。 听到梁妈妈叫她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梁妈妈便又说了一遍,齐氏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了一会儿才道:“这消息时从哪里传出来的你知道吗?” 梁妈妈不由笑道:“太太你这可就为难奴婢了,自打那件事情过后,奴婢也不如何理会府里的事儿,这段时间陪着太太在这里,更是对那些事儿不关心了。 若不是他们这写信过来,我哪里知道这些,至于是从何处传出来的,依我说,大概率还是从几个老爷那里传的,内院里的人如何能知道这些? 大太太自不必说,大老爷一向不会于她说这些事儿,三太太是个谨慎人,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往外说,怕是六姑娘都不能知道。 老太太就更不要说了,要紧的事儿,何曾从她嘴里漏出来一句半句过?” 齐氏对这样的说法很是赞同,她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可正是因为如此,才叫人觉得疑惑,你们老爷那儿也一向谨慎,怎么会将这样的话漏了出来,这些人说话不防神,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好就给家里招了祸事。” 她说到这里,连忙道:“去!找个府里明白些的人过来。” 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要妥协些的,那些个左右摇摆的就算了。” 梁妈妈见她不像是随口说说而已的样子,才答应了下去。 第1012章:来了人 实际上梁妈妈这会儿有些后悔,好好地与太太说这个作甚,原本身子就不好,这养了一段时间好容易好些了,竟然又拿这样的事儿招她,不是平白地添乱么? 但是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太太显然是心里有所顾虑才会这么决定。 已经答应了下来,梁妈妈也就不敢耽搁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就拟定了人选,然后让人架着马车去了谢家。 下午人就过来了。 翠缕一下车,便给梁妈妈跪下了,“多谢妈妈还想着我,要不然,我还在那头熬着呢!” 梁妈妈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如今的处境,到了这里来,未必就比府里舒服些。 既然你一直嚷嚷着想要跟着太太,横竖你也没有地方去,那就跟着吧!但是你要记住一点,什么事儿也不急太太的身子重要,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好说,你自己心里要明白。 若是说的不好,叫太太不舒坦了,我也不能轻饶了你。” 翠缕立刻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妈妈放心,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难道妈妈还不知道? 从小到大,我就喜欢往太太的院子里跑,就是杵在门后头看看也是好的。” 这倒是实话,但是真心是她乐意的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当初谢荔不过是个庶女,太太对庶女又不是那等十分宽容的性子,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采取一个放养的态度。 谢荔的姨娘原本就是齐氏跟前的丫鬟,自然知道齐氏的性子,所以一开始就嘱咐谢荔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在嫡母跟前多走走,卖卖乖,将来的路才好走。 翠缕是在谢荔跟前伺候的,谢荔天天往颐和堂跑,那这小丫头不就跟着一样往颐和堂跑了? 即便谢荔没有来,也会打发这个丫头过来瞧瞧,说是怕齐氏跟前有什么事儿需要搭把手,她做女儿的有事儿来不了,就让丫鬟在一旁帮着尽孝。 这样的讨好,确实合了齐氏的胃口,翠缕这个丫鬟在齐氏跟前也就了名号。 如今谢荔不在了,翠缕也就成了没了魂的鬼,一会儿在这里忙活一阵子,一会儿又被踢到那里做点儿什么。 尤其是安氏当家,她一向不喜欢齐氏,连带着齐氏跟前的人也不喜欢。 翠缕就是其中一个。 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经活儿给她做,通常都是想到哪里缺了人,就将她给叫过去。 一个好好的一等大丫鬟,愣是沦落成跟个打杂的小丫鬟似的。 关于这一点,翠缕不是没有哭过,可是她没有了谢荔,就是一个无主的。 更何况齐氏势败,所有齐氏的人日子都艰难,她找谁诉苦都没有用。 最多就是在梁妈妈跟前哭两声,梁妈妈性子平和同样也不愿意招惹是非,虽然有些同情她,但是也不能替她作甚。 就是要做齐氏跟前的丫鬟这件事情,也不容易实现。 因为府里的这些底下人的所有事儿都是安氏在分配。 这会儿大概是安氏也不想将齐氏得罪得太狠了,因为不管怎么说,齐氏和谢云苍没有和离,那么齐氏就还是谢家的二太太。 她的身份和地位都摆在那里,还真说不好这府里的事儿最后是给谁来处理。 更何况,她心里还有另一桩隐秘事儿,想到那件事儿,她对得罪齐氏就没有什么想法了。 既然人家要,她又不在乎,自然很快就放行了。 对于上头的人来说,这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是对于翠缕来说,这就是一次新生。 梁妈妈看着她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身量,脸上也露出几分藏慈和的笑意。 “我知道你稳妥,不然也不会将你叫过来,不过就是嘱咐你两句,毕竟如今太太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咱们这些伺候的,最重要的就是要叫主子好好儿的,将心思都放在主子的饮食起居上。” 翠缕立刻点头道:“是!翠缕受教了。” 看着果然比从前还要稳重了几分,梁妈妈这才放下心来。 恰好里头齐氏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上午去叫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 梁妈妈听到这话,连忙起身,拉着翠缕往里头走,“来了来了,正要带她来见太太您呢!太太您看,这是谁来了。” 因为早上梁妈妈读的信,齐氏的心情一直不大好,这会儿还将她收到的信都拿出来仔细阅读了一番。 听到梁妈妈的声音这才抬头,看到是翠缕的时候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你是跟在荔儿身边的那个吧?” 翠缕连忙上前一步,跪下行礼,“见过太太,太太说的没错,奴婢之前就是在四姑娘跟前伺候的,奴婢叫翠缕,从前也常常在颐和堂玩儿的,太太见过奴婢的。” 齐氏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是了是了,你似乎高了些,也受了些,身上这穿戴也大不如前,我这就记不起来了。” 从前身边前前后后十多个人围着转,哪里记得住这偶尔出现在面前的小丫头。 如她这样的,光是颐和堂就是十几二十个,她都记不过来。 “来之前是在何处做事?” 提到这个,翠缕就有些委屈,将自己的情况说了。 齐氏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来了我这里就安生待着吧!” 翠缕立刻点头,“太太愿意用奴婢,奴婢必定竭尽全力,伺候好太太。” 齐氏对这样的话并没有任何感觉,她忽然又问道:“你听没听说过府里的一些事儿。” 翠缕知道这才是重点方才梁妈妈也大概地说了一下,她迟疑着点了点头,“奴婢平日里没有什么事儿的时候,也喜欢往人堆里凑热闹,府里的一些事儿,都会从那些婆子的口中流出来。 这一部分,奴婢大部分都是知道的,至于其他的……奴婢就不能确定了,太太是想要了解什么吗?” 齐氏看着她这般侃侃而谈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外头外书房里就没有传过来什么消息吗?” 第1013章:孤魂野鬼 大概是没有料到齐氏会问这个,翠缕愣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别的地方。 齐氏便接着道:“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这也不是在府里,也没有其他人在,你只管说就是了。” 翠缕脸上的神色有些紧张起来,目光游离着,就是不看齐氏。 齐氏当即便道:“从前也不见你是这样的性子,如今这是怎么了?在我跟前还有什么话是不好说的?” 翠缕便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太太是知道奴婢的,一直胆子都小……” “好了好了,你从前跟在四丫头跟前,这么多年也算是我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既然我将你叫了过来,自然是让你在跟前伺候的意思。” 翠缕眼中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齐氏道:“真……真的吗?” 听到她这样的语气,齐氏也有些说不出口的惆怅。 虽然已经决定了不再理会家里的外头的事儿,可是很多小事儿,仍旧叫她容易情绪起伏。 就比如这个翠缕,若是从前,哪里还会反问这么一句,当即就该跪下来磕头谢恩了。 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她知道如今齐氏的话在府里头已经没有什么说服力了,所有的人事安排都在安氏的手里握着,若是安氏不放人,她真要过来也不容易。 谁说就真的一定能平静呢! 她可以衣食无忧,甚至所有人看到她还会恭恭敬敬,因为她的身份摆在这里,谢云苍跟她感情就算是再不好,也没有人敢真的对她如何。 可是手底下这群人就不好说了。 从前她也没有将翠缕放在眼里,谢荔都不在她的眼里,更何况一个小丫头。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看到翠缕,就会想起从前的那些事儿,想起这些孩子们还在自己跟前撒娇时候的样子。 那会儿是真的觉得高兴,开心,好像什么事儿都是好的。 她走到哪里都是得意的,但是…… 这一切终究都还是过去了。 齐氏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四丫头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你是她跟前的人,如今她不在了,于情于理也该跟在我身边,这个理儿到哪里都逃不过。” 翠缕闻言便落下泪来,干脆给齐氏磕了个头,“只要太太肯收留奴婢,奴婢做牛做马报答太太。 自打四姑娘没了,奴婢在府里成了孤魂野鬼,被人呼来喝去,多少人笑话我,原本是个当副小姐的命,最后却落得连个普通的丫鬟都比不上。 太太……您不知道,奴婢的心里着实是苦啊!” 齐氏不大喜欢听底下人诉苦,尤其这事儿对于她来说几乎是人生的低谷,更是她不愿意面对的实事。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翠缕在她面前的哭诉,却让她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很陌生,似乎又很熟悉。 陌生似乎是因为她以为她已经放下过往放下羁绊很久了,熟悉是因为,曾经也有人如此跟她哭诉过。 所以齐氏终究还是软下了心肠,温声道:“好了好了,以后不会是什么孤魂野鬼了,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安安分分的,回头我总会给你找一个靠得住的归宿。” 翠缕终于慢慢地止了哭声,然后站了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叫太太看笑话了。” 齐氏示意她自己去洗把脸,然后让她在自己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既然是我的人,许多事情便不能瞒我,如今我虽然不问外头的事儿,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管,终究还有你们二爷的将来,我总不能一点儿也不顾念。 只是如今我身在此间,外头的事儿,没有个可靠的来源,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是想要做些什么也难动手,你到底是在府里,这些年听说虽然混得不怎么样,可是也算是有几个不错的朋友?” 什么不错的朋友? 不过就是她低三下四地与人家搭上的关系,说到底也就是让自己不要变得一无是处。 若是在府里真的没有了任何的用处,又没有个正经主子的话,将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着实不好说。 她已经见过太多了。 那些有关系的婆子,为着自家的子侄,或者是收了别人的好处,就来管家太太跟前求恩典,内院里头那些好好的姑娘家,最后配了个多少不堪的也不知道。 光她知道的就好几个。 什么有残疾的,什么死了老婆的老鳏夫,什么老光棍,喝酒赌钱的。 上头的太太哪里知道那么多事儿,不过是看谁在自己跟前露脸多,就相信谁的,这一来二去,真正耽搁的还是女儿家的命运。 翠缕如今已经不小了,府里也没有人肯要她。 当初谢荔是个什么情况,虽然没有明着说,但终究是一桩丑事儿。 小姐都闹出了丑事儿,小姐跟前的丫鬟能得着什么好? 所以她战战兢兢,今日不知明日事,每一天都是煎熬,眼看着别人打量着自己心里就开始发慌害怕。 眼下才终于等到了齐氏的消息。 差一点儿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好容易才忍住了,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平日里没有什么事儿,四姑娘走了之后,奴婢也没有主子,也就是跟几个小姐妹们常常在一块儿聊聊天。 大概大家都觉得我如今谁的人也不是,没有什么威胁,所以跟我说起话来,反倒无所顾忌了吧!”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齐氏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起来,“我听梁妈妈说,府里有消息说,陛下可能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了?” 听到这话,翠缕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来,“太……太太,这话……这话可不敢乱说呀!” 齐氏对她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很是不喜,当即便皱眉道:“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难道我还会往外胡说什么不成? 就算是往外说,也没有人会往你一个小丫鬟身上算,你知道什么,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第1014章:不保真 翠缕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齐氏,不过这一次,齐氏的表情有些严肃,让她不敢再拖延,好一会儿才道:“这话,奴婢确实听说过。” “从哪儿听说的?” 大概是这消息来得确实不正,翠缕的脸上犹豫更甚,“太太,这消息您听听就好,未必是真的。 我是从二喜媳妇的嘴里听到的,说是二喜喝醉了,从他嘴里听到的醉话,又说这话原是老爷一个人在书房里自言自语的时候,被他听到了一耳朵。” 齐氏的表情越发认真严肃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就是昨天听到的,那二喜媳妇也不是四处大嘴巴的人,不过是……” 想到自己的处境,翠缕眼睛有些发红,“太太可能不知道府里的事儿,如今奴婢没有了人庇护,便有些人想要打奴婢的主意。 对方比我有体面,又有关系,所以就有些胁迫奴婢,奴婢不敢反对什么,也不敢拒绝,并不知道怎么办! 那二喜媳妇平日里与我走得近,虽然不愿意替奴婢出面说项,但是好歹对奴婢也有些同情,所以就告诉了奴婢这件事情,而且叮嘱奴婢不要往外说。 跟我是只消熬上几天,这个危机自然而然就解除了,到时候是国丧,不管是什么人家都不能做喜事的,那人自然也没胁迫不到我的头上,主子们都不会让的。” 齐氏对旁的人可能没有那么深的印象,但是这个二喜媳妇却是清楚的,因为二喜就是谢云苍外书房里伺候的。 而且齐氏也曾经确确实实地想要跟谢云苍好好地过日子,所以对谢云苍的了解,并不比旁人少。 这个人遇到真正难以决断的事情的时候,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想,一边想还一边自言自语,不得不说,此时翠缕说的情况与她的认知都对得上。 翠缕见她思索,便又连忙道:“太太,这事儿二喜媳妇也是因为将奴婢当个人儿,这才偷偷地告诉了我。 若是叫老爷知道是她传出来的,恐怕二喜的差事都得丢,太太可千万是……” “我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不必向你解释,但是也可以告诉你一声,我还不屑于做这样的事儿。” 翠缕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是听到齐氏这么说,断然不敢再多说一句,不然…… 真的惹恼了主子,她这才刚刚得到的位子恐怕立刻就没有了。 许久,齐氏才将梁妈妈唤了进来,才要说什么,一眼瞥到翠缕在旁边,便又闭上了嘴巴,“你先出去,我有事儿跟梁妈妈说。” 翠缕便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梁妈妈。 梁妈妈大概地猜到了方才两个人的对话内容,见状便笑着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太太还能害了你不成?赶紧出去吃口饭吧!这个时辰过来,算着大概是连午膳都没用。” 翠缕连忙点头,“生怕晚了太太就不要奴婢了,所以就啃了半个馒头。” 梁妈妈闻言便招呼人过来将翠缕带过去用膳。 等翠缕走了,齐氏才将方才的对话说了出来,“这个翠缕,会不会是信口开河?” 梁妈妈想了想却是摇头道:“不像,从前她在四姑娘跟前就不是那等张狂的性子。 便是在闹,那也是咱们姑娘煽动的……” 说到这里,梁妈妈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竟然有将江淑华给带了出来,她连忙看向齐氏。 好在齐氏好像没有发现这一点,两只眼睛微微阖着,“你接着说。” “四姑娘是极听话的,但是更听话的是这个翠缕,但凡没有人要求,不管是那一位,还是四姑娘,她便一直安安静静的。 而这几年,她在府里也着实有些凄惨,可就算是这样,奴婢也打听了一下,每一次倒是都有她的身影,但是一般都只是听而不说。” 齐氏闻言眯了眯眼睛,“她都过成那样了,还不忘到处听消息呢?” “要不然怎么说在小姐跟前呆过的丫鬟就是不一样,比外头调教好的都要强,纵然没有在那个位子上,但是自己的本事却没有忘记。 这不,就等到了太太将她叫过来的机会。” 齐氏听到她这样的调侃,不由好笑,随即点头道:“你说的也是,那么……府里可还有其他的动静? 若是陛下真的快要不行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安氏余氏也就算了,老太太是经历过那么多事儿的人了,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坐得住?” 梁妈妈想了想,随即摇头道:“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不过从目前府里传出来的消息看来,老夫人似乎……还没有任何的表示,大概是没有留意,又或者,这件事儿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老爷这样谨慎的性子,也是不小心漏出了一句两句。 不然,若是这消息没有瞒住,叫底下的人知道了,京城但凡有点儿关系的人家便都藏不住。 那整个京城不就乱了吗? 可是奴婢这样看过去,似乎都还好,听到京城那边来人也没有说起这样的事情。” 齐氏的眉头越发皱紧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对劲,很不对劲。” “太太想到了什么?” 齐氏没有立刻回答,她抬眼看向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夜空,“太安静了。” “什么?” “你想,若是陛下真的快要驾崩了,那么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梁妈妈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在齐氏的引导下,很快就明白了,“那自然是太子继位的事儿。” “虽然说太子是储君,而如今也没有任何一位皇子能够与他抗衡,可就算是这样,传位这件事情,就算是做也要做出个样子来。 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情才会很重要,重要到需要各种小心谨慎哪怕是将皇宫,将整个京城都控制起来也是应该的。 可是现在你看……” 梁妈妈也跟着皱起了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氏摇头道:“不行,我们要想办法回京,这事儿我总觉得有些透着诡异的意思。” 第1015章:赶紧 梁妈妈其实不大赞同,但是自家太太能在这个时候提起一点儿兴趣,这是好事儿。 所以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那奴婢去让人准备车马,吃完饭就给太太准备好回去的东西。” 齐氏连忙摇头到:“不行,现在就要出发,我怕晚了,我们连城门都进不了。” 梁妈妈大吃了一惊,“这……要这么着急吗?太太每日里要吃的药都得好生收拾一阵儿呢!” 齐氏连忙点头道:“要,若是来不及带的东西,就先将这两天要用的带上,回头让人再送过来也行,对了,将翠缕也带上,这样的事儿,我是万万不敢大意的。” 太太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了,梁妈妈连连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劳烦太太自己将屋子里的东西稍微的捡一捡,奴婢去外头各处吩咐,已经将重要的东西带过来。” 说干就干,虽然别院里的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看到自家太太这么着急,谁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听着梁妈妈的吩咐过来帮着做事儿。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齐氏便已经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 梁妈妈一句都不敢多问,只是拿眼睛去看一旁的翠缕。 然而翠缕则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低着头缩着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到梁妈妈,好像整个人都恨不能钻到车底下去似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再看齐氏这个时候的反应,梁妈妈心里莫名有些后悔。 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将翠缕找过来,这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让太太这样紧张了起来,别的不说,至少这样对身体肯定是不好的。 而且…… 自打四姑娘走了之后,这个翠缕虽然说是四处流浪,并没有人在乎她这么一个小丫头,也没有人向她投来过什么青眼。 可是谁知道她暗地里有没有与什么人有来往? 人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容易改变自己的初衷,毕竟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梁妈妈觉得如此恶意揣测似乎有些不好,但是看到齐氏着急的样子,又觉得多小心都不为过。 所以出,似乎是为了缓和此时车厢里的气氛,梁妈妈便笑着道:“翠缕啊,如今你已经回到了太太的身边,什么事儿都先放宽心,横竖有太太在,谁也不敢在欺负你了。” 翠柳连连点头,目露感激,“是!多谢梁妈妈,更要多谢太太,翠缕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以后太太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奴婢这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太太。” 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梁妈妈听着心里不大舒服,但是又怕是因为自己起了疑,所以才会觉得听什么都有疑虑。 “不过,翠缕啊!你从前跟在四姑娘跟前,与其他太太姑娘之间的关系也不错,大太太就不说了,一向是那样的为人。 难道三太太和其他几个姑娘,都没有帮衬过你吗?见着面儿了也不多问一句?” 翠缕闻言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来,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妈妈是跟在太太身边的,所以看不到这底下的事儿。 对于我们这些底下的小丫鬟来说,在所有的主子眼里,只有有用和没有用两种,四姑娘人都不在了,我还能有什么用呢? 太太姑娘们从前或许对我还不错,觉得那是因为四姑娘还在,我到底还有两分体面,四姑娘既然没了,我也不可能会被任何人收留,一个没有根的底下人能有什么好看的? 至于其他人,不踩我一脚都算好的,在许多人眼里看来,我曾经跟着姑娘,那就是曾经当过副小姐,曾经差遣过他们,如今我落魄了,自然是落井下石的多。” 齐氏正在想事儿,闻言便有些不悦。 但是看梁妈妈很有兴致的样子,到底没有开口。 梁妈妈便又问道:“其他倒也罢了,你从前往我们颐和园来的多,倚兰苑也常去,难道这两个地方的人都不待见你么?” 听到‘倚兰苑’三个字,齐氏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虽然她已经将江淑华打发了,可是这个名字到底还是成了她心里的一道也许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口。 倚兰苑这个地方和江淑华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如此说,跟替江淑华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她这会儿便有些不高兴了。 翠缕便抬眼了一眼齐氏,然后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梁妈妈不死心,接着道:“那你这段时间可有……” “好了!”齐氏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头道,“既然都已经到我跟前来了,你这般问东问西的做什么? 她这些年已经受够委屈了,难道到了我这里,还要叫她接着受委屈不成?” 齐氏这么一句话,就将梁妈妈后面要问的话全部都打断了,她无奈地笑了笑,“是……奴婢也只是关心翠缕罢了,小姑娘家家的……” “多谢梁妈妈,”翠缕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梁妈妈有什么别的意图,“但是如今那些事儿都过去了,往后跟着太太就都是好日子了。” 她笑得那般单纯美好的样子,别说齐氏了,就是梁妈妈看着都不好再接着往下问。 没多久,马车就进了城。 齐氏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京城的街上虽然不及往日里热闹,但是来来去去的人也并不算少。 最重要的是,她都没有从任何一个人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神色来。 那么只能说明,至少京城的平民百姓还不知道,那么上头的人呢? 马车行驶过一间绣坊的时候,齐氏愣了一下,那边正站在窗前与一名妇人侃侃而谈的人,不是林若曦又是谁? 虽然她知道谢文鸢带着林若曦来了这里开绣坊,但是到底没有亲眼见过。 纵然如今她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可打从心眼里还是觉得谢文鸢的这个做法蠢透了,哪里有一个母亲,如此将自己的女儿推向深渊的? 可是方才…… 她从林若曦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此前她从来没有在江淑华或者谢荔脸上看到过的东西。 第1016章:被拦 心里还没有想明白那是什么东西,马车就已经过了那条街。 然后路上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大概也有时间的问题,这个时候确确实实也不是游人最多的时候。 但是…… 齐氏发现,这些来来往往的普通老百姓,看着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仔细看却能发现,大部分人的穿着比之于去前年都差了很多。 因而齐氏便问了起来。 梁妈妈无奈叹了口气,“还不是那兑换银票的事儿给闹得,如今人人自危,那银票一日比一日不值钱,加上各地的物价都飞涨,从前的三两银子,如今只能当一两八钱来使,这无形中,大家不就穷了一半儿么? 越是这样,大家就越不愿意将钱花出去,只想着怎么攒起来,不说如此一来,可能这钱越发烂了。 光是这一点,大家也舍不得花钱买好的穿,只要能度日就行了,哪里还管的上什么体面不体面,回头饿死才是最大的不体面。” 梁妈妈的这话很好理解,齐氏的心里却沉甸甸的。 她确实不够聪明,可是曾经父亲是地方上的官员,掌管着一地的民生。 所以有些事儿,潜移默化的,她也能理解一些。 若是一个国家的财政乱了套,百姓手里的钱变得不稳妥的话,那么民心也就难稳了。 又想到翠缕说的话,齐氏忍不住催促,“让车夫再快一点儿,我们得立刻赶回去。” 好在如今路上的马车和行人都少了不少,所以哪怕是快马加鞭,也没有所谓危险一说。 马车如齐氏所愿,卡着时间进了谢府的大门。 看到她回来,安氏还有些惊讶。 但是随即想到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动作,不由撇嘴冷哼了一声,“还说什么往后就清清静静地生活,我就说了不可信,什么时候成了那么佛系的人了?” 齐氏懒得与她多计较,直接就往里头走。 安氏一见心里越发气了,当即上前一步,将齐氏给拦住了,“我说二弟妹,你这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好歹我也是在老夫人面前与你说过好话的人好不好?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看见了你回来,你这一声招呼都不打,你叫我往后怎么管这个家呀?” 安氏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这样,没理也要闹三分,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像是什么病发作了似的,忽然就闹了起来。 从前齐氏还有心情与她斗一斗,但是这个时候却委实是半点儿想法都没有了。 “大嫂,我这会儿有重要的事情要去找老夫人,若是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计较,我看完了老夫人,待会儿就过来与你赔礼道歉!” 谁知安氏却冷笑了一声道:“你这会儿倒是知道叫我大嫂了,我还没有见过谁家弟媳妇出门几日回来,看到大嫂一声招呼都不打的。 而且,你这会儿抬出老夫人来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压我一头?我告诉你,没门儿! 今儿我就站在这里,这么多人也在这里看着,我倒是想要听听你二太太,心里到底是如何看得我? 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是头一回没有尊重我了,可是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还如此,我就忍不了了。 横竖我在你面前也没有什么体面,那么今日大家就都不要体面,就在这里将事儿说清楚!” 安氏一撒泼,她跟前的那些个小喽啰哪里有不跟上的道理? 所以一时间齐氏周围就围满了人。 齐氏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安氏忽然发病能发得这么离谱。 她看着面前的妇人,只觉得一口老血都堵在了胸腔里,“我说大嫂,你若是有什么事儿,等我见完了老夫人,你怎么说我,要我怎么赔礼道歉,我上你的门负荆请罪都可以,咱们别在这个时候闹行么?” 安氏原本还有些胆怯,但是听到这句话立刻就炸了。 “我说什么来着?二弟妹,你这不是头一回说这样的话了吧?怎么?在你眼里,你身为首辅夫人,所以什么事儿都是重要的。 我家男人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整日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事儿,所以我就是不重要的,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无关紧要。 哪怕我被你落了面子,也得为你重要的事儿让步是吗?当然了,首辅夫人的事儿,自然比我一个举人娘子的事儿重要,你说是吧?” 齐氏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然后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温和了下来,“好!大嫂,从前我做的事儿多有不对,我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认认真真地跟你道个歉,而且,我也说明,我并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你是大嫂,说得过分些,你也算是我的长辈。 我这个人还不至于这点儿都分不清,若是从前做事儿没有分寸,让大嫂误会了,心里不舒服了,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会做人做事儿,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她说完,认认真真地给安氏鞠了一个躬,“大嫂,请你原谅我,好吗?” 她忽然来这么一招,安氏着实有些意料不到,同时也有些心里发慌。 这还是原来的那个齐氏吗?齐氏竟然能这般低声下气? 那…… 是不是说明,这一回她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儿,而且情况真的很紧急,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都顾不上自己的体面了,只想赶紧将自己应付过去? 安氏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谁知一抬眼,就看到周围其他人都在偷偷地打量着自己。 心里又不免烦躁,同时也觉得自己不能过分胆怯,竟然因为她这个反常的举动,就丢盔弃甲了。 她与齐氏的战争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占了一回上风,还是要想个法子人,让这件事情变得更抬举自己一些。 “倒也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一把拉过胳膊,拉到了一旁。 安氏吓了一跳,抬眼就看到是余氏站在自己的旁边。 而余氏的目光之落在齐氏的身上,“二嫂你不要介意,大嫂就是这个性子,这么多年了,咱们妯娌之间是最清楚的,你有什么事儿,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第1017章:多年的交情 齐氏看了一眼她们,心里知道妯娌三个,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要比跟自己好。 这是很久之前就已经确定的事儿。 只是齐氏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安氏也就罢了,根本就没二两脑子,家世也不堪的很。 但是余氏不一样,余氏的娘家未必有当初的齐家那么高的门第。 可余氏自小受过的教养与自己是一致的,这样的一个贵族淑女,怎么会跟安氏这样的浑身上下充满了市井气的人混在一起呢? 怎么说,也该是她与余氏一起,安氏与她们格格不入才是。 只不过这个时候也不适合探讨这个问题,所以齐氏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余氏,就急匆匆地走了。 安氏原本也因为齐氏忽然做出来的低姿态打算结束眼下的尴尬了,可是这事儿,只能是她自己说出来。 这会儿余氏替她说了这样的话,她心里就开始不忿起来。 她一把甩开余氏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之前不也不大看得惯她?” 说完之后便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哦!我说呢!你这个人可真没意思!咱们相处这么久以来,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她的坏话,一向都是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又被余氏拉住了,余氏也不与她说更多的事儿,只是拉着她直接往花园子里去了。 周围那些想要看热闹的一众人等不由遗憾得伸长了脖子,可惜了,主子之间的八卦听不到了。 安氏着实气得快要炸了,比方才被齐氏那般压自己还要难受。 终于走到了僻静的角落里,安氏才再一次将余氏的手甩开,“我告诉你,余怜幼,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你才是我们当中最阴的那个人,亏我还一直将你当好朋友呢!遇到什么事儿都跟你说,心里有什么苦都跟你诉,结果你倒好,你将我当傻子呢!一天到晚地就在一旁看我笑话是吧! 今儿这会儿就在齐氏跟前当好人,那我算什么,合着这全家上下就只有我一个坏人了,你们都是好的,你们谁都是体面的,只有我一个泼妇!我真是错看了你了。” “你到底够了没有?”余氏一直站在旁边,等安氏说完了这才开口。 “没有!”安氏真的是被气得不轻,这会儿看到齐氏仍旧是那般老神在在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很平静,更是气得快要炸了。 “余怜幼,我……我真的是被你气死,算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想跟谁说就跟谁说吧!反正我这个也不怕,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认,谁还能拿我怎么地? 七出之条我一条都没犯,他谢长清也不可能就此休了我,再说了,我还有个厉害的儿子,我儿子心疼我呢!就是看在我儿子的份上,谢家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余氏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我说大嫂,你这一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我到现在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呢!你这就已经想到那里去了?再说了,你跟我说过的话,我何曾透露出去过一点儿半点儿?我余怜幼若真是那样的人,这么多年,你心里有什么事儿,又怎么会每次都来照我说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从来不嫌我烦?”安氏忍不住不满地抱怨道。 余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难道这些年倒是我错了,就该在你跟我抱怨的时候,我直接将你赶走,然后跟你说,我根本就不爱听你的抱怨?” 安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将手一摆,“随便你怎么说,但是今天我算是看清楚了,你们都是聪明人,你们都是博学的人,心里有一百个心眼儿子,我是玩不过你们,咱们啊,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往后你若是想要跟你那个二嫂走近,就随便你们吧!反正你们都是小姐出身,只有我一个草莽丫鬟罢了。” 说完安氏像是有些心灰意冷似的,当即便要走了。 余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大嫂,咱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若还是这样看我,那我也很失望。 我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这样,你别说我不会说齐氏的半句不是,从咱们认识到现在,我可跟你说过其他人的半句不是?” 齐氏一愣,随即冷哼了一声道:“要不然怎么说你这个人心思深沉呢!这么多年,你心里都防着我呢! 怎么!你是一句都不曾往外说,合着你心里就觉得我是个嘴里没有把门的人呗!” 余氏不由扶额,有朝一日,她终于也得正面面对安氏自成一派的逻辑。 “大嫂,我不与你抱怨,是因为我的家教在此,我没有与人抱怨的习惯,而且我也认为,任何的抱怨对于解决事情本身来说,没有任何益处,这只是我为人处世的习惯而已。 但是难道我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余氏认为她这样的解释已经很清楚了,奈何安氏一时间像是钻进了牛角尖,听说了这话之后,立刻大声道:“没有问题,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你是大家出身,受的是大家族的教养,与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所以咱们俩就是说不到一块儿去,难道我又说错了吗?” 余氏不由失笑,“那行,那我问你,这么多年,你又是怎么跟我说到一起的了呢?难不成,这能不能合得来,能不能说到一块儿,与事实无关,就凭着你嘴里的这几句话的逻辑? 合着你这么多年,就是没有道理地与我相处?难道不是你觉得跟我相处得舒服,觉得我们这样的相处,我们两个人的性格,让你觉得安全放心,才会一直保持着?” 安氏被她这一反问,顿时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支吾了一句,“那你对所有人不都一样吗?反正你谁的不好也不说。” 余氏便又笑了,“那好,大嫂你告诉我,以你对我的了解,我还有多少个闺中好友?还有谁这么三不五时地来找我聊天,然后还要时时担心我抢了她的掌家大权?” 第1018章: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安氏顿时满脸通红,指着她道:“好啊!我就知道,你这就是打从心眼里……” “大嫂!”余氏抬高了声音,打断了安氏紧接着打算进行的胡搅蛮缠,“我们好了许多年了。 从前府里是二嫂在管事儿,我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实不相瞒,我知道老夫人偏疼三爷,我们三房即便不争不抢,该是我们的也还是我们的,甚至还比我们原本应该得到的得的更多。 所谓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吧!所以作为一个受宠的幼子媳妇,我对府里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念头。 横竖也没有人能欺负到我头上,你来找我抱怨,我也能理解,同时也觉得你性子爽利,是我在闺中难得见到的真性情,一来二去的,你来的勤,我也乐意当一个给你倾诉的人。 所以咱们才能维持这么多年,后来二房出了事儿,这府里的事情交给了你我,最开始我是担心你没有这样的管家经验,毕竟在娘家的时候,我母亲教过我许多。 所以最开始我才会与你一起分担,许多事情也会上心,后来见你似乎挺在意这个事儿,我就开始放手算了。 还是一样,该我的我又不会少,既然这样,我跟你抢什么? 更何况,我想着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管怎么说,别人会亏待我,你肯定是不会的,所以你看,我这样的猜测没有错吧!大嫂你是真的没有半点儿对我不周……” “我这个人,又不是那种坏心肠的,谁对我好,我自然就对谁好,你还将这个家里的管事儿权都让给了我,我能亏待你么?” 安氏颇有些不服气,“难道只有你们这些个读了书的千金小姐才知道这些个道理么?我们也不是那等愚民。” “这不就是了!”余氏笑着拉了拉她的袖子,“我知道大嫂这会儿生气,说出来的话,多少是有些气话的意思。 可是隔阂这种东西,自然是应该在发现的时候就及时解开,不然以后越积越多,想要便捷一二,就都说不清楚了。” 实际上安氏在这个时候已经消气了,也不再怀疑余氏的为人。 毕竟这么多年的相处不是假的,她心里更是判定余氏是个正直的人,只不过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而已。 这会儿余氏再一次示弱,她也就不好再装下去了,只好冷声冷气道:“那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那人手里吃了多少亏,我早就已经看不惯她了,原本想着她在那颐和院里关上一辈子也就罢了,我最多就是去奚落奚落她,可是这会儿她……她又是这般颐指气使地对我说话,跟从前简直一模一……” 说到这里一眼看到余氏的眼神,声音就弱了下去。 “哪里颐指气使了?”余氏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你想想,二嫂她做了那么多事儿,也不是没有她自己的果。 难道东宫的那一位还不算么?一个自小疼宠到大的孩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谁比她更难过?” 安氏闻言便不说话了。 余氏又宽慰道:“凡是多想想自己,想想自己在意的人,在意的事儿,只有那些不好的,早点儿过去,是自己的福气。” “那我就是气不过啊!” 安氏已经有些气弱,但是一想起齐氏从前做过的事儿,她心里就怄得慌。 更何况,她是真的差一点儿因为齐氏的故意而丢了条命的。 “我能理解,”余氏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上一次你去颐和院闹,你看我事后说过什么没有?” 安氏闻言有些诧异,“对哦。为什么上次那么大的事儿,你反倒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你心里有情绪,能找到机会发泄,本来就是一件好事儿,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就算是去发泄了,也不至于真的那般过分。” 安氏就更不理解了,“那你今天拦着我……” “今天二嫂那般急匆匆,显然是有重要的事儿,这是其一,你拦着她万一真的误了事儿,回头你也要吃瓜落。” “那可未必!”安氏立刻道,“她从前就是这番做派,好像整个天底下,就只有她的事儿才是最重要的事儿,其他人的都不值一提。 我不管是在做什么,她都能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支使我,半点儿不给我留面子。” 余氏笑着道:“那么第二点,纵然如今二嫂在家里已经说不上什么话了,但是你觉得她真的以后一直都这样吗? 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二哥可是真的在首辅的位子上,只是如今朝局混乱,以往朝廷里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暂时没有浮上来的机会。 首辅,可是相当于当朝宰相,这么一个人,他的夫人,哪怕是个摊在床上的残废,名字一抬起来,照样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你怎么知道二嫂以后就一直会这样呢?更何况,人家还有一个当王妃的女儿……” 在安氏想要开口之前,余氏立刻道:“你可不要说什么颂华与她根本就不亲的话,这话也着实没有任何的意思,人家母女是真真切切的血缘关系,谁能跟她们比,说不定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儿,人家又认这个母亲了呢? 再退一步,人家还有琅哥儿呢!琅哥儿有个当首辅的父亲,将来的前程会差吗?” 安氏听得气恼不已,“难道就因为她丈夫是谢云苍,我就一定要让着她不成?我就什么都不能跟她争么?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这可不是我的性子!” “那你想过温哥儿没有?” 余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世上没有人会从来不受委屈,哪怕是皇后娘娘,哪怕是陛下呢? 你要想想孩子们!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琅哥儿和温哥儿关系一向很好,他们一文一武,将来在朝堂上相互扶持,加上上一辈人的庇护,这是多好的事儿。 难道你希望孩子们将来会因为母亲之间的龃龉,而闹得不好相处么?” 第1019章:到底是什么事儿 安氏听了这话怔忡了好久,看着面前的好姐妹,良久说不出话来。 余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越发温和,“大嫂,我有我的教养不错,可是也正是因为我的教养,让我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通常都显得过于谨慎,过于理智,同时也过于为大局着想。 我不敢也不会如你这样,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敢如何表达,那样勇敢地做自己,一个人越是欠缺什么,就越羡慕什么,希望靠近什么。 我今日与你说的话,未必是能让你接受的,但是……眼下这个情况,最好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受委屈的时候,大部分的时候,如我这样的人,不管心里有没有想法,都不会轻易的表达出来。 而如你这样的人,不管有没有想法,首先便是要表达,不管是言语上的,还是情绪上的。 我理解你,羡慕你,同时也想站在我这样的角度……建议你。” 安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吐出,如同一个孩子一样的噘着嘴,最终无奈道:“好吧!你说的对,毕竟你是最聪明的那个,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听你的就是了。” “这就……好了?” 如此快的转变,就是余氏都有些惊讶。 安氏很郁闷道:“你们这些读了许多书的人都是这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随随便便就将我给绕进去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脑子没有你们的厉害,听你们聪明人的话,也就是我唯一稍微显得聪明一点儿的地方了。” 安氏眨了眨眼,“大嫂倒是说出了一句颇有些哲理的话。” 安氏闻言便白了余氏一眼,“你可少来框我,我知道你心里指不定在怎么笑话我呢! 我不就是个没有读什么书的大老粗么?但是我不怕你们笑话,我还有我儿子呢!只要我忍她一忍,将来未必就会比你们差!” “是是是!”余氏笑着拉过她的手,“谁说大嫂是大老粗,我都第一个不同意,你不过就是性子直罢了,好了,既然已经想清楚了,就不要再这般别扭了,走,要不然,咱们也去寿安堂里看看。 二嫂这段时间去了别院,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说得明白,江淑华和齐家人都去过了,结果给二嫂赶走了,可见她如今与从前是不一样了。 今儿这般着急忙慌的,怕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儿,咱们去看看,若是能帮得上忙的,不也是好事儿一桩。” 安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当即便皱眉看着余氏道:“你这还真是得寸进尺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余氏推着往前走了,“好了好了,难道你就不好奇么? 再说了,如今连母亲都说你当家越来越向样子了,你还不得拿出个姿态来? 看看谁家的当家主母那般小气担心被人压过一头的?你怕她做什么?” “我哪有怕她?”安氏就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即便道,“看看就看看,我倒是想看看她如今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而且我相信咱们家老夫人,不是那等耳根子软的人。” 余氏心里觉得好笑,又觉得安氏可爱,便笑吟吟地挽着她的手往寿安堂去了。 方才门口的那一幕许多人都瞧见了。 谁都知道大太太和二太太的关系不睦,从前还是在底下暗暗地过招,自打大太太当家之后,那个暴脾气一点儿都不会掩饰。 上一次还闹出往颐和堂去闹的事儿来,这一次两个人又在大门口吵起来,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精彩的事儿。 因而不少人都在等着看热闹,谁知就等到了她和余氏妯娌两个人笑吟吟地往寿安堂去的身影。 当他们过来的时候,申妈妈就在院子里。 一看到她们两个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轻轻地摆了摆手,然后将两个人引到了一旁的耳房里。 “这是怎么了?”余氏着实有些惊讶,“二嫂这次过来,怕不是真的有十分要紧的事儿?竟然让申妈妈你都这般紧张。” 申妈妈知道三太太的性子,便也不担心自己藏着掖着会让人不快,“这话老奴不好说,方才老奴不过就是捧了茶进去,老夫人的面色看起来有些严肃的样子,所以我这就退出来了。” 安氏却不像余氏那般迂回,当即便问道:“在说什么呢?还搞得这样紧张兮兮神秘兮兮的样子,真是叫人看不惯。” 听到她这么说,余氏和申妈妈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 “大太太稍安勿躁,确实是有些不好往外说的事儿,干系重大,老奴虽然知道两位太太不是那等会往外乱说的人,这会儿也不敢叫这话从老奴的嘴里说出去。 既然这会儿两位太太过来了,不如就在这里坐会儿,待会儿老奴会将您二位在这里的消息告诉老夫人。 若是她老人家想要与你们说,自然会叫你们进去,若是不好说,奴婢这个时候就更不敢……” “了解!”余氏连忙道,然后扶着申妈妈一起坐下,“你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最是了解她老人家的性子,我们这些做后辈的,只管听您的就是。 更何况,我们也并非真的要从母亲那里探听到什么机密,只不过是看到二嫂如此急匆匆而来,有些反常,怕是有什么事儿,若是需要我们,我们能帮得上一点儿忙,那也是好事儿。” 申妈妈最喜欢和余氏说话,心里也一直觉得老夫人偏疼幼子媳妇着实说得过去,因而便笑着道:“两位太太放心,老夫人都是知道你们的孝心的,若是真的有什么要你们出动的,怎么可能会不喊你们?” 余氏笑得端庄而客气,安氏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她一直觉得老夫人看自己不打顺眼,如今也是手里没有人得用,才勉强认为自己能做得来现在的事儿。 当然,她更不放心的是齐氏,谁知道这个人又暗搓搓地弄出了什么事情。 三个人坐着,两个人在说话,安氏一直在仔细地听着主屋的动静。 忽然就听到一声碎瓷声响。 第1020章:不听,不信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将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申妈妈不由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看向那边。 安氏则满脸都是好奇和向往。 只有余氏浅浅地皱着眉头,带着淡淡地担心。 屋子里头,老夫人看着齐氏,“所以你想做什么?” 齐氏连忙道:“母亲,我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想着,如今京城的情况有些异常,咱们应该联系一些人,先做好准备。 茂才如今是首辅,若是平安无事,未必有功,可若是真的到了新旧交叠,出了点儿什么事儿,咱们家可就真的要背大过了。” 老夫人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边的儿媳妇,“既然你不说,我也不再问你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但是你想过没有,你丈夫自然手里头有些权利,也确实能吩咐一些人下去,调度京城的一些兵力。 可若是万一真的有那么一点儿差池,他有那个能力力挽狂澜吗?若是没有做到,那么新帝会怎么看他?” 齐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可是母亲,明明发现了不对劲,却如此无动于衷……” “你以为只有你有眼睛?”谢老夫人冷笑了一声,“皇宫里头的人早就换了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如今连圣女都开始出入宫禁了。 你想着后面代表了多少人的动作?代表了多少人的心血?里头的层层布置又有多么严密,你都清楚吗?” 齐氏当然不清楚,她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哪怕是身在朝堂的男子,若非站在了绝对高位上,也看不明白这些事儿。 “那母亲的意思难道,现在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咱们家就这么干看着吗?” “干看着?”谢老夫人简直要被这个女人气笑了,“你是去了别院,不是去了阎王殿,你既然你能得到那么隐秘的消息,如何不知道你的夫君已经近乎一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日日在忙着什么?忙着干看着吗?哪怕是有变故,只要大启还在,任何一个人坐上那个位子,都不能否认他作为首辅此时此刻的功劳。 殚精竭虑,兢兢业业地在做着他作为首辅能做的一切,谁能指责他半句?谁能因此而对他做出任何的攻讦?” 齐氏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她当然知道如今大启许多地方都出了问题,不然也不至于她与儿子的通信都变得那么困难。 可是,这些事儿在她看来,都没有大启皇帝更迭来得重要。 朝政是永远忙不完的,今年忙完了还没有明年,这个天灾躲过去了,还有下一个人祸。 谢云苍当然有能力,不然也不至于被提到这个位子上来。 所以,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不管是哪一位皇帝坐在那个椅子上面,他都能当好这个首辅。 可是那个机会只有一次。 谢云苍已经是首辅了,若是真的做出了什么突出性的贡献,说不定会被赐封,那就是真正的家族荣誉。 到时候儿子从那个鬼地方调回来,接着有所成,岂不是顺理成章。 她如今确实是心气儿小了许多,也没有从前那般汲汲营营。 这样的荣耀或许可以不挣,但是若是别人过于努力呢? 不趁着这个时候博得新君的好感,这个首辅能当多久? 若是别人也有能力,还那般拥护新君,谢云苍真的能一直坐在这个位子上吗? 若是这一次新旧交替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谢云苍被人从那个位子上挤了下来的话,儿子还能不能顺利回来,这根本就是个未知数。 这才是齐氏最过于担心的。 在朝堂上,向来都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墙倒众人推。 谢云苍一旦失势,势必就会连累得儿子前程尽毁。 这才是齐氏真正关心也真正担心的事儿。 如今在众人的劝道下,她自己也认真思考反思了很多,所以她如今真的没有那么深的功利心。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在乎儿子,在乎孩子的将来。 她已经没有了所有了,只有一个儿子而已。 她只是希望儿子将来能够平顺一些,至少比自己更好一些。 可是…… 齐氏抬眼看向那边的谢老夫人,她着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老夫人明明之前也很疼爱琅哥儿的,现在竟然连这样的问题都不愿意替孩子考虑。 “母亲……我……我知道我有些过于急切,”齐氏换了个思路,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慢慢道,“您方才说得有道理,这样的事儿,咱们家不好碰,但是……但是咱们至少能做一点儿什么事儿吧! 甚至……甚至都不用茂才出面儿,咱们家其他的人去做,比如大伯,或者小叔子也行,至少让太子殿下看得到咱们家的意思,至于事后到底如何,也就不与咱们相干了,我们……” “够了!” 谢老夫人忽然大声喝止了她,“我以为你如今真的是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了,原来你还是从前的样子,你还是那般执迷不悟。” 齐氏被这话说的有些懵,她看着谢老夫人,轻声道:“母亲,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去别院的事儿,是我同意的,难道别院那边有什么情况我会不知道? 你娘家人去找你了吧?那江良娣也去找你了吧?” 齐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母亲,你既然知道他们去找了我,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反应是什么样的态度。 在谢家这么多年,我或许是做过很多错事,做过许多站在你的位子上看来,十分不堪和愚蠢的事儿,但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母亲您也该看出来了,如今因为夫家,我已经彻底和娘家决裂,我娘家确实是来了人,可是结果却被我赶了出去。 我已经没有娘家了,这一点,母亲难道还不够您相信我吗?还有江良娣……” 她话还没有说完,谢老夫人便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知道,你跟江良娣一向是母女情深,什么人都比不过,丈夫儿子亲生女儿,都不过尔尔,只有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这样的情况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第1021章:默认 听到老夫人说出这句话,齐氏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此时谢老夫人是这样的态度了,原来谢老夫人还是不相信她。 “可是母亲,你既然在别院安插了眼线,难道还能不知道,我与那位江良娣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谢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我怎么能知道呢?当日只有你们母女二人在屋子里,园子里也只有你们母女二人的贴身仆人,除了你们的人,谁还能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更何况,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江良娣离开的时候,眼睛都快要哭肿了,想来你们母女见面,自然有一番契阔,在你们看来,你们母女都是遭了难的,所以见了面之后,自然各自委屈,也只能互相倾诉了。” 齐氏头一回知道一个人的委屈竟然能委屈到这个程度。 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说,她都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说得是对的,是真的,是打从内心里的剖白。 即便将梁妈妈叫过来,一字不差地复述,在谢老夫人看来,也是故意狡辩的言辞,毕竟她的人说的话,怎么可能可以作为可以相信的证据? 而叫江淑华的人过来,就更不用说了,那不是辩白,那是往自己身上浇油。 齐氏呆愣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自嘲的笑意,“所以母亲,实际上,你让我出去,也让我有了些体面,甚至看起来,你已经原谅了我,可是在您的心里,永远都不可能在相信我了是吗?” 谢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甚至已经微微闭上了眼睛。 如此就是默认了。 齐氏看着她好半晌,忽然笑出了声。 “我在谢家也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看来,真是宛如笑话一场,婆母不信任,和丈夫之间所有的感情消磨殆尽。 儿子几乎与我决裂,女儿根本形同陌路,如今连娘家都成了仇寇一般,我……我真不知道,是我太倒霉,还是太不会做人。 那么母亲,我想问一句,您当初怎么会同意我嫁进来呢?是不是……是不是您的心里从来没有满意过我?你心里更看重的还是我那个庶出的姐妹。 是不是,到如今,您的心里也后悔了,后悔当初看重嫡庶,所以将我娶进了门,看着我将这二房搅和成了这样?” 如此刻薄的话,谢老夫人说不出口。 可是齐氏的这些话,却又切切实实是她心里所想,她没有办法否认,甚至在心里很想应一声。 只是出于自己的教养和恻隐之心,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而这个时候的沉默,便是一种默认,齐氏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一拳轰成了齑粉。 她以为如今她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在乎一个自己的儿子。 可是时至今日,她才猛然发现,实际上她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妥协,她一直在与当初的事情搏斗。 她始终没有放下那段过往,那段谢家老夫人过来,看上了样样不如自己的庶妹这回事儿。 这件事情穿越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今日终于还是在摊在了她的面前。 十分残忍,却十分真实。 “我真是……太傻了。” 老夫人终于再一次开口,“齐氏,过去的事儿,我从来不愿意提起,因为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对于你,我确实也很失望,可是只要大面儿上过得去,我不会落你体面,这也是我一向以来的做法……” “可是这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的儿子,更是因为你是谢家的老主母!”齐氏打断了她的话,“如今安氏当着这个家,以她的能力和见识眼界心胸,难道就能做得好吗? 不说别的,如今府里这些个下人已经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但是母亲你也能忍得下去。 因为这就是你的为人,你觉得你应该给当家太太体面,哪怕是安氏这样的人,哪怕是将这个家当成了这样。” 她说着凄然一笑,“换而言之,若是当初谢茂才娶得不是我,进门来的是任何一个,也能叫你如此对待,也能在跟前保持体面,是这个意思吧?” 谢老夫人没有反驳,也没有办法反驳,她只好再一次默认。 “所以……我终究里外不是人,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如今……竟然都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这话你说错了,”谢老夫人反驳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你是我谢家的媳妇,那么这谢家就是你的家,至于要过成什么样,全在你个人而已。 你不能否认你曾经做错了事儿,这样的错事,给全家都带来了伤害,所以你也不能因此而责怪大家不再相信你。 相信一个人是容易的,但是破坏一个人的相信,更加容易,难的是在破坏了别人的信任之后再一次被人信任。 我能跟你说的是,只要你愿意好好地在这个家里过,那么你就会是这个家里的二太太,谁也不会对你不敬。 只是齐氏,你得仔细想想你将来要的到底是什么,上一次你告诉你身边的人,你已经无所求,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接下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原本相信了的,但是今日你这般过来,我才知道,你没有想明白,你到如今还是糊涂的,所以…… 如今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你都不要去想,你只要去想想,你将来的人生,想想你以后在谢家的生活。” 说到这里,谢老夫人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叹了口气道:“当然,如果你觉得如我这样的婆母,如茂才这样的丈夫,如你儿女这般的孩子,已经无法让你说在这个地方安然地生活,你也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 只要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只要你认真而理智地跟我说明白,是你发自内心的决定,我不会反对你的选择。” 第1022章:孝顺 齐氏惊骇地看着谢老夫人,“母亲,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任何意思,真正的意思是你自己心里想出来的,你自己要想想清楚,你是怎么考虑的。 如果你要问我,嘴里最希望的答案是哪一种,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希望你安安分分地做一个谢家二太太。 安安心心地坐在你的位子上,因为你还是我孙子的娘,还是我儿的媳妇,这个家里已经很艰难了,哪怕有些地方不如意,我也不希望它出什么问题。 一家子人,还是要齐齐整整的最好,只不过这其中最关键的是你是如何想的,你能不能接受。” 齐氏的眼眶红了,她看着谢老夫人,最终自嘲地笑了笑,“母亲,你真的很厉害,这一番话,竟然让我不知道怎么作答了! 在您面前,我真的还有半分体面吗?我其实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对吧?” “不!”谢老夫人皱眉看着她,“我方才说的都是真话,我没有必要在你面前装什么,且这么多年的相处,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那些个弯弯绕绕,我学不来,也不会去做,所以,你不要多心。” 齐氏却已经垂下头去,没有再看谢老夫人。 屋子里静默下来,谢老夫人看着她,似乎是想看穿这会儿齐氏的心里所想。 但是齐氏仍旧那般垂着头,并不想让她看穿自己的心思。 好一会儿,她终于站了起来,“今日是我唐突了,这府里的许多事情,实际上我已经没有了参与的权利,也没有过问的资格。 着实是我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多谢母亲的茶,以后,恐怕就没有什么机会喝了。” 说完她立刻起身便要离开。 谢老夫人听到这话,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当即便道:“你难道又要在一次钻牛角尖吗?我自认我们谢家也不曾如何亏待过你,在你面前也从来没有表现过如何强势和狭隘,为何你这个时候……” “好了母亲,”齐氏停下脚步,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看着谢老夫人,“当年就是错的,这个错误在你心里横亘了多年,实际上在我心里也一样。 或许,咱们本来就不适合做婆媳,这断关系就是错误的,同样,我与老爷也根本就不合适,他在心里怨了我许多年,相同的,我也一样。 如此怨偶,将来还要继续捆绑在一起,想想就叫人觉得可怕。 好在方才母亲也说了,我可以有别的选择,和离是不可能的,想来首辅大人也做不出来休妻的事儿。 所以我们也只能接着在一起,接着这般囫囵地过下去,那么,以后就不用相见了吧!请母亲原谅我不能在跟前尽孝了,毕竟,若是我在您跟前,恐怕您的寿命还会更短一些。” 说完她不再停留,飞快地从寿安堂离开了。 最后的那段话她是站在门口说的,一旁耳房里的三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就是安氏都目瞪口呆,申妈妈和余氏更是魂飞魄散。 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人敢在谢老夫人面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安氏还没有反应过来,余氏和申妈妈已经冲了出去。 “母亲!”余氏头一个到,看着谢老夫人铁青的脸色连忙道,“二嫂这个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喜欢钻牛角尖儿,大约是你们方才说的话让她拧不过弯来,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谁不知道您是最好相处的婆母,对我们这些晚辈又是最包容的,只是……只是曾经的事儿到底一时半会儿跨不过去,咱们都等等,等二嫂想通了想明白了,自然会知道今日这一番话多么的不应该,也就自然而然地过来给母亲您道歉了。” 安氏也终于赶了过来,她一向不大会在谢老夫人面前卖乖,主要是不大会说话,好好的好话,往往一不小心反倒叫谢老夫人添堵。 但是这会儿她也顾不上了,当即便笑着道:“母亲啊!那个齐氏啊就是个脑筋不清楚的,对谁都是一样,你看她对颂华丫头到现在可像是一个母亲? 连这点儿基本的道理都拎不清,您还指望她能拎得清什么?这不会说话,也就正常了。 你看看我,这样人家出身,您还不是选了我做儿媳妇,这还让我管家呢!可见您这是有容乃大,可千万不要将齐氏的话放在心里啊!” 实际上老夫人这会儿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听到安氏这话,不由横了她一眼,“你这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儿,这样的话若是传到了齐氏的耳朵里,你们妯娌是打算还打一架还是如何?” 安氏听到婆母训斥,立刻觉得婆母应该是没事儿了,当即便笑着道:“打一架就打一架嘛!她肯定是打不过的,可就算是打一架,这样的话我也还是要说。” 谢老夫人着实是有些受不了她这个虎劲儿,当即便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去吧去吧!这话听得我头疼。” “这……”安氏有些不敢,“我这会儿哪能走呢!若是回头相公知道今日的事儿,又该说我没有眼力见儿,不懂怎么孝顺母亲了。” “你这会儿给我点儿清净,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 安氏闻言看了看余氏,眼见着余氏给她打眼色,才终于确定这会儿老夫人说得不是气话,当即便道:“好勒,那我听母亲的,只要母亲需要,您随时叫我,哦,对了,今日厨房下预备了新鲜的斑鸠,若是母亲您……” “走吧!”余氏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方才不是还有那么多人找你有事儿么?这个时候还不赶紧处理了去?” 安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妯娌,终于点头道:“那……那好吧!” 老夫人好一会儿才终于平复了下来,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幼子媳妇不由笑道:“还好还有一个你,不会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叫人头疼的话。” 余氏连忙道:“还是母亲疼我罢了,所以在哪里都维护我。” 老夫人摇了摇头,“你可知道今日她过来跟我说什么?” 第1023章:婆母难为 余氏自然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谢老夫人的脾气,所以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在一旁陪着。 谢老夫人拉扶着她的手,眼中堕下泪来,“她说这么多年,我心里还是惦记着她家的那个姐妹,到现在我都还是没有接纳她作我谢家的媳妇。” 余氏闻言眉头浅浅地皱了起来,当年的事儿,她知道的。 这事儿实际上在她来谢家之前发生的,但是如所有人知道的,在三个儿媳妇里头,谢老夫人只有对余氏,才是真正打从心眼儿里喜欢的。 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对于前头两个儿媳妇都不怎么满意,加上又确实是更偏疼小儿子一些,所以对余氏也没有什么保留,通常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娶齐氏的事儿,有一次在齐氏做事太过分的时候,也就跟儿媳妇抱怨了一回。 这种事关嫂子的事儿,余氏心里有分寸自然不会往外乱说,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老夫人一直很信任她。 可就算是这样,谢老夫人也明白这样的话不能再多说。 不管如何后悔,如今家里的和睦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必须要将心里的那点儿不满都压下去。 也不能叫小儿媳妇看了笑话,从此不再敬重她二嫂。 因而此事婆媳两个谁也没有再拿出来说过。 只是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被齐氏自己说了出来。 谢老夫人心里着实有些委屈,“我承认我心里是有遗憾,但是作为她的婆婆,我自认我没有亏待过她,也没有做过任何对她不好的事儿。 你二哥哥那个房里人,是当年我选的,我跟前最好的一个丫鬟,也知道他们彼此有意,原本是想着那丫头勤快,针线活儿又好。 最关键的是一心为着你二哥好,又不是那等喜欢掐尖要强的性子,我这才放过去的,谁知道后来一尸两命,就这么没了。 我那会儿不比你二哥心里难过,可就算是这样,我也一句话没有指责过她,还在你二哥面前给他发找补,想方设法让两个人不要因此而生了嫌隙。 更别提她在她那后院里的手段了,打量真的能瞒得过谁,我难道心里没有意见吗?只不过是为了他们夫妻俩好,为了府里的安宁。 我作为她的婆婆,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如其他人家的媳妇那样站规矩,没有对她屋子里的事儿指手画脚,她管家遇到了什么事儿,最后也是我给兜着。 我真的是不明白,活到这么一大把岁数,我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竟然还能如此问到我的脸上来。” 余氏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老夫人,心里觉得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 自打谢家老太爷去了之后,谢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谢老太太在撑着。 若不是这位母亲,谢家三兄弟也未必会如现在这般团结,未必能走到今日各自走到的这一步。 纵然有的时候为了家族,她的手段和想法显得有些激进而且不近人情,可作为她的后辈,余氏不得不承认,无可指摘,没有人能说这位老人什么。 而这是余氏第一次看到顾老太太如此痛心疾首。 “母亲,你不要想太多,这个世界上的人千人千面,您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二嫂…… 只能说二嫂和您的想法不一样,看待问题的思路不一样,更何况,人与人之间总是要讲求一个缘分的,又或许,您和她的婆媳缘分就只有这么多!” 谢老夫人这一次着实是被伤透了心,“实际上我的这个时候才是真的后悔,若是当初能答应了你二哥,让她离开谢家,或许如今咱们家也不会如此。” 听到这话余氏吓了一跳,谢云苍曾经说过要让齐氏离开的话? 谢老夫人看到小儿媳妇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轻笑了一声,“是啊!当年那丫头的死,你二哥着实是伤心不已。 且认定齐氏这样的人,没有容人之量,且手段阴险,将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孩子在她跟前长大,也未必是好事儿,所以过来求我,让我同意他与齐氏和离。 但是那会儿,你们父亲才去了没有多久,他们兄弟三个人都还没有站稳脚跟,曾经的那些人脉对他们兄弟三人也是持观望态度的。 如果这个时候闹出和离的事儿,会让人怎么看我们谢家?怎么评判你二哥的处事? 更何况,那会儿齐家还没有落魄到现在这个地步,齐家老太爷真真是个高士,当初他与你们父亲是好友,就是为了这层关系,我也不能这样做。” 说起往事,谢老夫人这一次脸上倒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母亲不要将这样的事儿全部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没有人能扛得起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如今二哥也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哪怕他不怎么理会内宅的事儿,可是他们这些男人家,若是真的愿意操心的话,什么事儿他们心里都是又一杆称的。 如今您年纪已经大了,该到了咱们年轻人出力的时候,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您老人家的身体康健,这才能让她们兄弟三个人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余氏的声音温温柔柔,说起话来的时候,莫名地就多了几分安抚人心的味道。 谢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小儿媳妇,终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只有你,终日里只知道宽我的心,不管外头的事儿。 所有人都说我偏心你,这话倒是没错,可是我也只是心里头偏心你罢了,这外头的事儿,我极努力一碗水端平了。 甚至有的时候,我知道你心里不在乎,知道你不计较,还厚厚地给那两房,可是这样的做法,也未必能叫人觉得公平。 想要做一个不被媳妇抱怨的好婆婆,可着实是太难了。” 余氏连忙道:“母亲这话可就错了,我这从头到尾从来没有抱怨过呀!在我眼里,您可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呢!” 暖心的话,总是能抚慰人心,谢老夫人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齐氏的事儿,还是等他们兄妹来再说吧!” 第2024章:人不见了 这指的自然是谢琅华和谢颂华兄妹。 只是余氏有些好奇,“王妃要回来了吗?如今战事正紧张着,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吧! 更不要说琅哥儿,如今山高路远,路上又是在不太平,倒着实别为了一点儿小事儿将哥儿叫回来,旁的倒也罢了,就怕路上遇到点儿什么事儿。 谢老夫人笑着点头道:“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着实是方才那齐氏将我给气到了。” 说到这里,老夫人起来坐直了身子,“这一气,就忘了重要的事儿了,那齐氏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却不是个头脑清醒的,你赶紧让你大嫂派两个人去跟着,可别叫她胡来,万一闹出点儿什么事儿,咱们家里又要为她忙活了。” 余氏连忙点头答应。 安氏却是老大不乐意,“又是为了一个齐氏大动干戈,我是不明白了,这个人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母亲还这般在乎她。 反正她也已经与齐家割裂了,更何况,齐家也没有什么得用的人了,还这样怕她作甚?” 面对自己这位大嫂,余氏经常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最终却又只能妥协。 然后将方才与谢老夫人说的话大致地与她说了一遍,当然那些隐秘的事儿要先跳过去。 安氏听说齐氏将谢老夫人给气着了,果然觉得十分兴奋,然后便道:“追就追,我倒是想看看她这般硬气,会不会离开别院,往她自己的地方去。 有一说一,这些年她可没有少刮府里的钱财,加上她原本自己的嫁妆,那田庄可是多了去了,随便去哪一个地方住,我都佩服她是条好汉。”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但是安氏心里隐隐有感觉,齐氏肯定还是会赖在谢家不走。 那个齐氏虽然很多时候做事儿让她想不明白,但是齐氏也不傻。 如今谢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等两兄弟在朝堂生活站稳了脚跟,接下来的三代都不用愁。 就这……难道还真的会因为跟老夫人之间的几句口角就离开? 那不是傻子是什么? 所以安氏虽然派了人出去,却并没有如何上心。 只是等到了第二天上午,才终于等到确切的回答,齐氏真的没有去别院。 安氏刚刚打发了几个让她心烦的婆子,打算吃个果子,闻言手里的果子都掉在了地上,“你说什么?” “我们这些人昨天出门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二太太的马车,所以大家兵分了几路。 昨日在别院确定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城门都已经关了,所以没有办法过来禀告。 方才已经同其他几处的人确定,二太太确确实实没有回别院,但是也没有在别处找到她的踪迹。” 安氏这才紧张起来,“这个时候,她往哪儿跑呢?” 这样的事儿,安氏不敢独自做主,第一个就找到了余氏,然后和余氏一起去了寿安堂。 岂料老夫人听到了这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紧张的样子,“随她去吧!从前就是替她管了太多,所以才觉得是我碍事儿,既然这样我还替她管什么? 若是她执意要走,难道咱们还要一直强留不成?这一向不是我做事的风格,你们也不要找了。” 余氏觉得这话大概还是有些在气头上,所以心里并不认同这就是谢老夫人真正的答案。 等出来了之后,便让安氏准备一些人,在城里小心翼翼四处找找看。 而另一方面也让人想办法往宫里头递话,看看谢云苍是什么样的态度。 毕竟齐氏怎么说也是谢云苍的妻子,谢云苍更是如今最了解京城局势的人。 如此布置下去,虽然安氏不大明白,可终究也没有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听弟媳妇的话去了。 但实际上,齐氏还真的而是安氏所想,并没有想过真的要离开,她第一个反应还是往别院去。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她和谢云苍都是如此一把年纪了,不为了自己考虑也要为了孩子的体面考虑。 最多不过就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所以,她还是让车夫将马车赶去别院,谁知道在路上就遇到了人。 这是齐氏头一回来凌霄观。 她自然是相信灵教的,甚至还在自己的屋子里设置了一间小小的灵室,有空的时候,就拜一拜。 但是这凌霄观她倒是头一回来。 听说国师如今就在这凌霄观里,她越发觉得自己都变得虔诚了起来。 她当初能在谢家站稳脚跟,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国师对她那个肚子的批注。 所以,相对于一般的信徒,齐氏更多了一份打从心底里上来的感激。 “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一路往里头走,齐氏觉得凌霄观实在是太大了,果然是出自于宫廷之手,与别处相比就是不一样。 前头的小灵师闻言十分客气,“这位夫人是有缘人,在万千人当中能看到我们圣女,就是您的慧根。 所以圣女特别邀请您前来,一同品茗论道。” 齐氏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来,“这位小师父,我虽然当时看到了圣女,但着实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慧根,而是因为当时我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圣女似乎像是一位故人。” “一见如故,便可见夫人与我门有缘。” 一道温柔至极的女子声音响起,齐氏一抬眼就看到今日白日里看到的那个女子站在门口。 一身素白的纱裙因为夜风的缘故,而飘飘荡荡,她整个人就如同住在那一堆纱里似的,看着很让人觉得梦幻,似乎她是从是仙境中走出来的似的。 只不过,这位圣女的脸上蒙着面巾,看不出她真实的容貌。 可端看她此时的样子,齐氏就在心底里认定了这个人就是圣女,她就是有圣女的那份气质。 齐氏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份气质,大概…… 只能说心向往之? “夫人,里头请。” 原本心里还有许多许多的疑惑,可是在面对此时对方的邀请时,齐氏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就跟着进去了。 第1025章:慧根 那个引导她进来的小灵师已经不见了,屋子里就只有她与圣女两个人。 齐氏不由自主地四处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发现了这个地方有些奇怪。 倒不是有什么古怪之处,相反来说,是太没有古怪了。 明明对方是圣女,是整个天下的信徒都要朝拜的人,可是这个地方却显得过于世俗。 她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一个贵女的闺房似的。 圣女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笑着道:“虽然如今灵教受到全天下那么多人的信奉,但是灵教不同于其他宗教,灵教的大灵师原本就是从凡人修炼而成仙,得道飞升的,说到底,便是从人出发。 我虽然是圣女,可我也是从人世而来,是从俗世而来,最开始同所有的普罗大众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我的喜好,与普罗大众相近,也就说得过去了吧!” 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圣女竟然还会如此与自己解释,齐氏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尊重,她笑着点头道:“实不相瞒,虽然我十分信封灵教,但是许多教义并不能看得十分明白。 倒是圣女如此浅显直白的解释,更让我看出了其中的意趣与高深。” 说话间,对面的圣女已经斟好了一杯茶往齐氏面前送了过来,“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引导普罗大众一心向灵,自然希望所有的解释能越简单越好,越容易听懂越好。 夫人这样的说法在,在我看来,就是对我极大的肯定,夫人尝尝这茶。” 齐氏已经许久没有同人这般舒服惬意地对话过,因为和谢老夫人吵了那一架而起伏不定的情绪这会儿也稳定得多了。 她笑着点头,果真仔细地品尝了一番,随即眼睛一亮,点头道:“果然好茶。” 虽然她没有喝过这种茶,可是这茶一路口,就能感觉到那中清冽的味道从口腔一直蔓延到全身。 最要紧的是,这清冽的味道中,还有一味不易察觉的清苦。 只不过这清苦的味道极淡,极淡,只有些细细地去品的时候才能品的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齐氏这会儿喝着这个茶,就莫名地想起了如今自己的处境,想起了这么多年自己的付出与获得。 竟是有些自嘲与无奈。 “也就只有夫人这样的有灵气的人,才能品得出这茶中的真味了。”圣女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却只是放在鼻子前轻轻地闻了闻,并没有要撩起面纱尝一口的意思。 “虽然知道是好茶,但是让我形容,却是一时间……” 圣女伸手打断了她的话头,“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一定有个因果,一定有个标准,很多东西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更何况,我的这杯茶在不同的人口中,喝出来的是不同的味道,夫人喝出来的,说不定与我从前听过的答案都不一样。 信奉一个东西,最要紧的是从这个东西里头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不是普罗大众规定的答案。 我们灵教也是如此,最要紧的就是要问问自己的内心,问问自己的灵魂,然后一步步地探索,一直到寻求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自在的路。” 那杯茶已经抚慰了齐氏良多,这会儿听到这位圣女说的话,齐氏越发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她脸上有些苦涩,但是还是笑了出来。 “看来我果真是那个幸运的人,方才路上一个转头,就看到了圣女,因而这会儿才能得到如此点化,实不相瞒,我今日确实是遭遇了一些事儿,让我对人生,对我原本认定的东西都开始了怀疑。 不但怀疑一切,同时也怀疑我自己,我甚至不知道方才到底应该去哪儿,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为灰暗的时刻。 但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圣女你,你好像就是我的救赎似的,忽然间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出现在了我的命运里。” 齐氏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对面圣女的身上,那种来自虔诚的信徒的眼神,很容易就感染到了别人。 圣女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看来我今日果然应该出去那一趟的,怪不得师父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一件事儿。” 齐氏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狂热道:“师父!是……是国师吗?” 圣女闻言一挑眉头,笑着道:“夫人果然是我们忠实的信徒,对于师父的崇敬几乎就写在了脸上。” 齐氏有些激动道:“圣女您可能不知道,国师于我而言,恩同再造,若不是当初国师的一句话,我后来……” 说到这里,齐氏忽然停了下来。 她发现她竟然说不下去了。 最开始确实是因为国师的缘故,肚子里的孩子得到了极大的重视,她与谢云苍之间已经快要将为冰点等关系也有所缓和了。 所以,在她看来,遇到国师就是她的幸运,更何况她后来还收获了那么好的一个女儿。 那个被她当成心头肉的女儿。 但是…… 但是这似乎只是在女儿十五岁之前。 后来谢颂华来了,好像命运就开始改变了,不光是改变了女儿的命运,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如今想来,哪怕是眼下自己落到这步田地,难道就没有与当初国师的那句话有关吗? 她这话说到一半就不再往下说的样子让圣女有些惊讶,她疑惑地看了一眼齐氏,“这位夫人,您怎么了?” 齐氏回过神来,看到的还是圣女对着自己的那一双温和的眼睛,温柔且坚定的眼神。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儿而已。” 圣女看着并没有追问的意思,她只是略带着点儿歉意道:“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师父如今已经打算归隐,不再理会这凡尘俗世,只想一心修炼早日的有所成。 所以如今已经不见客了,哪怕是宫里的传召,师父如今也是拒绝得多,所以……” 实际上齐氏在心里想了那些事儿瑞常在,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看到国师的想法了。 因而闻言也就没有真的如何生气,只是轻笑着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第1026章:有些怪怪的 “时候不早了,看着夫人十分疲惫的样子,要不然,便先去安寝吧!明儿早上有早课,夫人要不要一起参加?” 听到圣女这句话,齐氏有些惊讶。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这才发现外头已经彻底的黑了。 对了,她过来的时候,实际上已经不早了。 又坐了这么久了,外头天黑透了也是正常。 可是…… 可是她明明不打算在这里住,也没有想过要在别院以外的地方住,怎么…… 方才说着话的时候,就将时间给忘记了呢? 圣女脸上微微露出疑惑之色地看着她,“怎么了,夫人?可是有什么疑虑?还是说您这会儿有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 余氏不由觉得有些自嘲,她不能去谢府,毕竟才刚刚与谢老夫人吵了一架。 更不能去齐家,她早就已经没有了娘家。 而且那样的娘家她也不想要了。 初次之外,好像城里已经没有她能去的地方了,那些个铺子店面,她早就已经全部给我了江淑华。 唯一剩下能去的地方实际上就只有别院了,这会儿早就已经关了城门,她又怎么可能回得去? 原本或许还能住一住客栈,可是如今这个世道,客栈基本上都已经关门了。 那些个为了生计不得不开门的,里头也挤满了乱七八糟无处落脚的人。 这些消息她都听梁妈妈说过,所以自然不可能会去那些客栈。 思来想去,竟然也就只有在这里借宿是唯一的路了。 “那就……叨扰了。” “夫人实在客气,”圣女立刻笑着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夫人是与我教有缘之人,在我们观里出现,是一种命数,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命数会指引到夫人走到哪一步。 我才疏学浅,虽然师父将衣钵传授给我,然而对于这些未来的事儿,我还是没有那个能力勘破,还请夫人莫要笑话。” 原来她竟然是国师衣钵的继承人,齐氏顿时肃然起敬,连忙道:“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儿,今儿竟然能得圣女一杯茶,也着实是我这辈子的荣耀了。” 凌霄观到底与别处不一样,别说那些如今已经式微的佛教寺庙里,就是那些个曾经深受贵人喜欢的灵教观宇也没有一处能与此处相比。 齐氏被人带到住的地方之后,只觉得到处都显得十分宽敞,而且屋子里用的东西也都是上好的。 别说一般的客栈了,简直就像是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待客用的客房。 梁妈妈终于走了过来,方才她一直在外头的马车上和车夫一起等着,并不被允许入内。 同齐氏一样,梁妈妈也十分信奉灵教,因而来了这凌霄观便觉得像是来了自己家似的,只觉得处处都有归属感。 只不过那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太太,心里有些紧张。 可这会儿见到了齐氏,一下子踏实下来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眼见着她夸了又夸,齐氏不由笑着道:“好了,不要像那等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似的,虽然这里确实很华贵,但是更华贵的地方你也不是没有住过,倒也不必如此惊叹。” 梁妈妈被自己主子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连忙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道:“虽然说,这里处处都好,咱们这也是赶巧来了,但是……” 她犹豫了一下,齐氏挑眉看向她,“你这老货,都跟了我多少年了,我最艰难的日子都是你陪着我的,到这会儿功夫倒是跟我玩起这一套来了,怎么?年纪越大,胆儿越小了?” 梁妈妈不由笑了,这才开口说起自己心里的想法来,“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若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太太不要往心里去。” “说吧!”听到她说不对的地方,齐氏下意识地就想起了今日自己与谢老夫人的争吵。 “太太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有些怪怪的?” 这句话倒是让齐氏意外,她闻言抬头看向梁妈妈,“哪里怪了?” 可是梁妈妈却是好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挠了挠头无可奈何道:“您这会儿正儿八经地问起,奴婢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奴婢方才到这里头,就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有些不大对劲,实际上最开始让我觉得不大对劲的就是那个圣女。 从前奴婢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灵教还有什么圣女,只不过是有个国师,然后里头有大灵师小灵师等。 这个圣女冒出来好像也没有多久,更没有做什么事儿,在外头指点过什么人,语言过什么事儿,忽然就这么出现在了所有信众的面前。” 齐氏听到她这话不又笑着道:“难道国师想要选一个徒弟,还要经过所有信众的同意不成? 不说别的,灵教又不是咱们那些府里的管事婆子媳妇什么的,还要将所有的人聚集到一起,说说理由和原因! 那可是国师,能够窥探常人看不见的天机,就这样的人,选择一个徒弟,普通人怎么可能会猜得透?” 梁妈妈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她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果然还是夫人理解的深,奴婢就没有往这上面想过,如此想来,确实是奴婢想得浅了。” 齐氏便指了指床上的被子,“明儿还是要去别院,这城里的事儿,我也不想再管那么多了,时候已经不早,你将床铺了吧!明儿一早咱们就走。” 梁妈妈连忙点头,“方才奴婢已经将热水打过来了,夫人是歇一会儿还是现在就洗漱?” “我自己来吧!” 齐氏说着果真自己往那水盆架走了过去。 梁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太太,奴婢忽然想起来了,还有什么地方奴婢觉得怪异。” 齐氏似乎是没有想到梁妈妈竟然还在想这件事情,不由诧异地看着她,“你今儿怎么了这是?怎么忽然间还敢对凌霄观起疑了?” 梁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就只是说给太太听而已,方才奴婢就是觉得那位圣女……看着怪眼熟的。” 第1027章:终于想起来了 齐氏便笑着道:“方才你就应该说出来,这样一来,你也能喝到圣女的茶了。” 梁妈妈闻言不由奇道:“这是怎么说的?” 齐氏便将方才的事儿与梁妈妈说了,“所以说,因为有缘,与灵教有缘,与圣女有缘,这才能看到所谓的眼熟,这就是慧根。” 齐氏笑着说完了,这才自己忙活着给自己洗漱。 这也是在别院以来养成的习惯,不再同从前那样身边有那么多的人伺候,能自己动手的事儿就自己动手。 梁妈妈还是觉得有些怪,但是看到夫人脸上露出倦容,眉眼间原本的那一股戾气似乎也消散了,便又将自己心头那个不怎么成熟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凌霄观里的师父们睡得都很早,所以等齐氏收拾完了自己,开始睡觉的时候,外头是一片寂静。 如今齐氏也不如何讲究排场,更不怎么在乎体面。 在只有她与梁妈妈两个人的时候,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主仆界限。 齐氏之前怕冷,都是梁妈妈抱着她的一双冰冷的脚睡觉的。 如今两个人在这里,夜里已经还是凉的,齐氏也不忍心叫梁妈妈睡在地上,所以两个人便在一张床上睡觉。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齐氏很快就觉得头昏脑涨,思绪不清楚,只想沉沉地睡过去。 一旁的梁妈妈却是越来越精神,大概是今日发生的事儿太多,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让她无法安睡。 这么想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儿。 翠缕! 翠缕去了哪里? 今日出来,是因为这个小丫鬟的缘故,让太太心里紧张,这才急急忙忙地回了城。 而后太太与老夫人大吵了一架,决定还是不要再府里住,梁妈妈也没忘落下她,三个人一起坐上马车。 然后就遇到了那位圣女,夫人只觉得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然后竟然就一路来了凌霄观。 冥冥中似乎是有什么指引,门口的两个小灵师似乎是早就知道她们会来,所以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就带着她们往里面走。 然后她们两个人和齐氏分开了,说是圣女邀请齐氏一个人入内。 然后呢? 梁妈妈不由问自己,想到这里,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脑袋有些胀得发疼。 她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跟翠缕分开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了这个院子,然后就等到了齐氏。 对!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怪异,怪异之处就在这里,翠缕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且她和齐氏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然后就是…… 梁妈妈想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自己真的丢失了一段记忆,就是今天的记忆,就是那么一段。 她虽然如今年纪大了,但是也没有大到那么一会儿功夫的事儿,就忘记的这么彻底。 梁妈妈越往下想,越是心慌,越心慌,就越精神。 终于,梁妈妈忽然直接坐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实在厉害,而在这头疼的间隙里,她感觉到了什么。 一旁的齐氏被塌方惊扰,不由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梁妈妈听到自家太太的声音,一瞬间的思绪回笼,她转脸看向齐氏,“太太,确实是有些不对劲。” “又怎么了?” 齐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已经困得十分厉害。 若是放在以往,梁妈妈不会问那么多,因为太太的身子最重要,太太想要睡觉的时候,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惊扰她。 可是今日的情况着实有些特殊,最重要的是她心里着实有些害怕。 “太太!”梁妈妈顾不上身份,伸手轻轻地推了推齐氏。 齐氏原本已经陷进了睡眠,这会儿又努力睁开了眼睛,“有什么事儿明日不能说么?非要这个时候跟我说?” “翠缕不见了,”梁妈妈声音里的紧张越发强烈了,“太太,我与翠缕什么时候分开的,她去了何处我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告诉了我,太太,您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 齐氏此时感觉自己的脑袋就是一团浆糊,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觉得梁妈妈的嘴巴在不停的动,声音在嗡嗡嗡地响,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入脑子。 梁妈妈跟了她多年,自然看得懂此时齐氏的反应,她手上用了些力气,再一次将齐氏推得清醒了一些。 齐氏的思绪终于回笼了一点儿,“到底怎么了?” 梁妈妈便将翠缕不见了的事儿再说了一遍。 哪知齐氏想了一会儿却只是道:“那个丫头一向有些自己的心思,谁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自己偷偷地去拜哪位灵师去了。 这里是凌霄观,是国师的地盘,难道还能有什么歹人在这里害她一个丫鬟不成?” 梁妈妈说的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而是她莫名其妙的没了一段记忆。 可是方才的那一番话齐氏说出来已经是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了,也着实没有精力想更多。 梁妈妈看着齐氏再一次陷入深睡,心里的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她想要再一次推醒齐氏,可是想到齐氏方才那般困顿的样子,又狠不下心。 或许,真的如太太所说,翠缕只是去了什么地方玩儿,或许自己今日是太累了,所以越想要想清楚,就越想不明白。 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自我安慰,梁妈妈心里一清二楚,但是此时她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罢了,横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睡一觉,其他的事儿,还是等回头再说吧! 梁妈妈终于下定了决心,然而在她刚要躺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坐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圣女确实像一个人,一个她和太太都很熟悉的人。 梁妈妈立刻剧烈地摇晃一旁的齐氏,“太太!您快醒醒,您想想,今日与您一起喝茶说话的圣女是不是很像一个人,是不是很像咱们四姑娘啊?!” 然而齐氏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甚至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不对! 自打那件事情之后,太太再也没有办法进入深睡,一点儿细微的响动都能惊醒她,她今日怎么可能会睡得这么沉?! 第1028章:一定能离开 “太太!”梁妈妈心慌起来,她感觉自己有些发抖。 这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太太一定是怎么样了。 眼看着自己无论怎么推,旁边都毫无反应的齐氏,在听到她这般平稳的呼吸声,梁妈妈感觉自己手脚冰冷。 对了!茶! 方才太太说喝了那什么圣女的茶,肯定是这茶有问题。 他们要做什么,打算要怎么对付太太? 梁妈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一定要冷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梁妈妈顾不上穿衣服,当即便立刻下了床,然后将齐氏拖了过来,努力将她弄到了背上。 一定要出去! 这是梁妈妈此时心里唯一的念头。 只不过她如今年纪已经大了,且这么多年也着实没有做过什么体力活儿。 而齐氏的身量也并不瘦,梁妈妈如此背着主子,着实不轻松。 也不知道是因为此时正背负的体力活儿,还是因为心里太过于紧张。 梁妈妈还没有走几步,额头上就开始出现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梁……”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的人忽然发出了声音,梁妈妈一愣,连忙停了下来,认真听了好一会儿,却只有齐氏平稳的呼吸。 梁妈妈这才确定自己是听错了,大概是心里太期待太太醒过来了。 “梁……” 就在她打算接着走的时候,便再一次听到了齐氏的声音。 这一次,梁妈妈倒是可以肯定,自己肯定没有听错,“太太……太太您醒了吗?” “梁……” 大概是真的醒了,只是这声音实在是有些太微弱了,几乎是轻微的气声响在梁妈妈的耳边。 “太太,您别急,先别说话,奴婢这就带您走,这个地方不对劲,咱们出去了,出去了就一切都好说了。 您别急,若是实在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会儿,您在老奴的背上睡着都行。” 齐氏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梁妈妈都那般了解自己的睡眠,她又怎么会不了解。 方才被搬下床的震动让她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儿。 她这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可能会困得自己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呢? 她趴在梁妈妈的身上,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只能一遍遍地呼唤梁妈妈,奈何她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能喊出一个字儿。 这会儿听到梁妈妈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话,齐氏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未必就那么糟糕了。 艰难地挪了好一会儿,梁妈妈这才挪到了门口。 此时她能感觉到背上的齐氏就像是一袋面粉似的,一点儿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不让齐氏摔下去,她只能一边稳着齐氏,一边尝试着去开门,好几次才将那个门栓给打开了。 外头就是一个不矮的门槛。 梁妈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齐氏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说是拖,着实是没有办法将她抱起来。 凌霄观同别的地方不一样,到了晚上,所有的灯便都熄灭了,连一个地灯都没有。 不过好在今日的星空不错,虽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但好歹也能勉强照明。 梁妈妈知道这个时候要小心再小心。 他们这些人会对齐氏下毒,还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目的,这个时候一定不您给让她们发现太太离开了。 他们得要悄悄地出去。 就算是走不远,也该出去了之后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只要等等天亮就好了。 梁妈妈一面在心里计划着,一面凭借着自己来本能和平日里了解到的格局,往同一个方向走。 前门后门是没有机会了,必然是逃不出去的,但是院墙还说不定。 这凌霄观可是国师在宫外的居所,整个大启,乃至整个天下也不可能有那个宵小之徒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来这个地方偷东西,所以梁妈妈一点儿都不害怕那院墙会修得太高,翻不出去。 如此想着,两个人也终于走出来一段距离。 只是让梁妈妈绝望的是,她们这走出来,竟然没有走到院墙边上,反倒来了一片树林。 怪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过要来这个什么凌霄观看看呢! 竟然不知道这凌霄观里还有这么一片林子。 或许…… 躲在林子里也能过一夜? 梁妈妈不知道这凌霄观里有多少人,不知道若是他们发现了齐氏不见了,又会派出多少人来追。 可若是真的人太多了,他们也就跑不掉了。 梁妈妈看了看身后,更明白另一个道理,往回走是一定没有希望的,如此还不如往前。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带着齐氏往林子里去了。 这个时候星空慢慢地暗淡了,似乎是天上飘起了乌云。 下雨吧! 这个时候下雨或许还是好事儿,毕竟下雨天,那些人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小,会发现齐氏不再的情况就更小了。 梁妈妈如此在心里头祈祷着。 她不知道是在向谁祈祷,也不知道如此在灵教的地盘上祈祷老天有没有用,她此时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将齐氏带出去。 “梁……” 齐氏又一次发出声音,声音还是很微弱,听着让人像是觉得在梦里。 “太太不要怕,我们马上就离开了,我们已经走出来很远了,他们追不上来的,”梁妈妈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虚假的安慰自己,“很快就出去了,我们可以回府了。” 身后似乎有微弱的火光传来,梁妈妈心头剧震,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只是坚定着脚步接着往前。 “很快就回去了,太太奴婢跟您说啊!回去了不管怎么样,好好给老太太道个歉,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这么多年了,对您也多有维护,只要您诚心一些,她老人家会原谅您的。” 齐氏听着她这话,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在让自己清醒一些。 让梁妈妈高兴的是,她似乎看到了前方真的有一堵黑漆漆的围墙。 第1029章:走,快走!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一定要冷静,冷静一点儿,再冷静一点儿,梁妈妈如此跟自己说。 她一定能带着太太离开,一定可以。 当初那样的时候,太太还怀着孕,她都带着太太躲开了兵乱。 这一次她也一定能带着太太离开这些别有用心的人。 不知道是对方的药药效不怎么样,还是这个时候齐氏的意志力上来了,她竟然真的一点点地清醒了起来。 然后费了极大的力气抹了一把前面梁妈妈的脸,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抹在了水面上。 “你不要……不要走了……你……” 梁妈妈心里有些激动,“太太您醒了,醒了好,醒了就说明咱们肯定能出去了,这一定是上天看太太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给咱们一个机会呢!” “我有什么机会……”齐氏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才让自己更冷静了一些,“你听说我……听我说……” 齐氏又咬了一下舌尖,才让自己恢复了更多的清醒,“你走!他们……他们要的人是我,跟你没有关系…… 你走,我不会有事儿……他们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的……至少,至少我……” 齐氏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又用力咽了口口水,才接着道:“至少我不会死,但是你不一样,你的命……在他们的眼里一点儿都不值钱,所以……” “是!”梁妈妈快要哭出来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很容易就掉眼泪,“奴婢的命不值钱,奴婢当年被老太爷带回去,就是为了照顾太太您的。 奴婢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太太而活着,这一次,怎么能不守着当初对老太爷的诺言?” “你别浑说……”齐氏一急既想要咳嗽,但到底还是捂住了嘴巴,没有让自己咳出来。 梁妈妈咬牙道:“太太,奴婢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咱们不要再说废话了,您看到那堵墙了吗? 待会儿奴婢转过身,您自己稍微用点儿力,往那堵墙那边翻过去,然后奴婢再过去。 奴婢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是出去了之后,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应该会容易很多……” 到这个时候,梁妈妈已经快要力竭了,她几乎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跟齐氏说这一番话。 说完的时候,人也就是到了围墙边。 如她此前猜测的那样,身为国师的居所,还是真的不用怕什么人过来光顾,所以院墙并没有修得太高,也就是梁妈妈的身高而已。 她咬了咬牙,终于将齐氏顶到了院墙上。 这个时候一口气就快要泄下了,然而在不确定齐氏有没有扶稳的情况下,她还是不敢松手。 “好了!” 得了齐氏的这句话,梁妈妈终于松下了这口气。 然而这一口气一松,整个人就直接往地上瘫了。 她比齐氏的年纪还要大一些,背着一个人能走这么远的路,实际上已经算是奇迹了。 若不是心里的那个念头一直在撑着她,她无论如何都走不到这里,可就是因为那个念头,才让她今日做出了如此惊人之举。 可到了这个时候,梁妈妈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一丝儿力气都再也挤不出来了。 而那边的人声已经变得十分明显了,还有火光的跳跃。 梁妈妈知道来不及了。 她已经在对方可以看见的视线范围里。 只不过这会儿天上没有了星光,火光照不到这么远,所以他们还没有发现她。 可若是她动一动,那么很快就能成为别人的目标,那个时候,不过就是被抓的命运而已。 “太太,您快走,这个时候您别想着您的身份了,就是爬,您也爬快点儿,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虽然隔着一道墙,但是两个人的位置一样,梁妈妈也不确定自己这会儿说的话,齐氏能不能听见。 可是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就算此时那些人没有离得这么近,给她时间,她也没有力气爬过去了。 那头齐氏却开了口,“不行,我得带你一起走,你会没命的。” 齐氏的声音竟然连贯了,梁妈妈顿时欣慰了不少,“没事儿,太太您快走吧!奴婢不怕,快走!快走!” 齐氏还想说什么,梁妈妈直接道:“再不走,奴婢今晚上的累都是白受了。” 这句话是实话,而这个时候落在齐氏的耳朵里也显得有些过于残忍。 然而她还能怎么办? 梁妈妈如此拼死拼活地将她给背了出来,难道她就真的坐在这院墙底下,等着被别人发现吗? 齐氏感觉自己心里生出了极大的悲痛,却只能擦着眼泪,扶着院墙弓着背一点点地离开。 她的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她却极其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回头。 她得走,她得走的越远越好。 但是想是如此想,很快她就听到了背后传来了声音。 “在这儿,这里有个人!” 齐氏感觉那声音就像是一道锋利的匕首直接划开了他的胸膛。 然后是脚步声,全部都往自己身后的某一个地方去了,那就是梁妈妈在的地方。 “对不起!”她在心里默默地道。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这句话,但是此时她嘴里能说出来的就只有这么一句而已。 这个丫鬟不是她最喜欢的,一直以来都不是,包括后面,她都不算是最为信任的人。 直到她身边的人都没有了,只有了一个梁妈妈,她能依靠的能真的相信的人也就只有她。 然后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了那段最为艰难的时光。 可是眼下…… 齐氏想让自己不要去想眼下,但是后面的声音却一阵阵地日过来。 “人呢?她在哪里?你将人藏在了哪里?” 她听不到梁妈妈的声音,但是从对方的反应看得过来的,对方应该是很愤怒,那么…… 梁妈妈一定说说了什么让他们如此愤怒了。 齐氏的眼泪接着往下落。 真的就这样分别了吗?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自此以后,她就真的是自己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一个人会陪着她了。 第1030章:为什么那么傻呢? 齐氏不知道这种感觉如何形容,就像是她第一次离开家,就像是最疼爱她的父亲离世…… 齐氏忽然间觉得这个夜色有些冰冷,冰冷的可怕,夜风垂在身上像是从地狱里吹过来的似的。 想到地狱,齐氏连忙摇头,不会的,梁妈妈不会下地狱的。 她从来没有做过错事儿,她没有害过人。 那些谢云苍后院的人,都是她做的,都是当初的孙妈妈做的,甚至还有江淑华,但是没有梁妈妈。 她从来没有害过人,她的心里那么简单,那么单纯,她不会害人的,这样的一个人,肯定不会下地狱。 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事儿呢? 齐氏心里觉得无比孤独,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声音,那是打人的声音,拳头落在肉上的闷声。 离得这么远了,她都还能听得到。 那一声声像是落在齐氏的耳膜上,像是直接砸在她的心脏上面。 她想要捂住耳朵,但是这个时候她没有办法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做这样的事儿,她只能不停地往前奏,一步步地往前,不能停下来,不能停下来。 齐氏如此对自己说着,然后心里开始觉得有些扭曲,眼前的空间都像是变了形似的。 她要往哪里去,不知道,她只能听到那头的声音。 她似乎听到了梁妈妈的声音。 这个傻子,自来被她惩罚了都是一声不吭的。 年少的时候,她最讨厌梁妈妈会去向父亲说自己的事儿,她心里害怕父亲对自己管的太过于严厉,又希望能在父亲面前保持乖乖女的形象。 所以一直都不大喜欢这个丫鬟。 遇到些什么事儿的时候,她就会故意惩罚她,因为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惩罚底下的人,所以她就想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让人极其难受。 她原本也担心这个丫鬟会告状,毕竟她最喜欢往父亲那里说三道四的了。 让她惊讶的是,对于这样的事情,她一次都没有告过,好像自己一直对她很好似的。 时间长了,齐氏自己也做不下去这样的事儿了,只是渐渐地不大愿意搭理她。 可是那丫鬟却一直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哪怕院子里其他的丫鬟都笑话她,她也还是一样。 问起来就说是老爷给她的责任,她必须要好好照顾自己。 连马屁都不会拍,说起来就是觉得自己会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跟本不会将她赶走罢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 那是齐氏当时对梁妈妈的印象。 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齐氏也知道,梁妈妈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不会去想着针对谁,不会去琢磨着如何讨得自己的欢心。 她就像是一颗笨拙的树,用她自己认为的最好的方式来守护着她。 齐氏觉得自己的眼泪在这一个晚上都要流空了。 为什么你不能多活几年,你不能再好好劝劝我么? 我都改我什么都改,以后都听你的话,不跟那些贱货争了,不跟她们比了,跟她们有什么好比的? 齐氏这般想着,然后腿下一软,指节栽倒在地,那头的声音已经渐渐地小了下去。 而她仔细听了好久,一点儿梁妈妈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齐氏用力扯了扯嘴角,仍旧没能扯出一个笑容来。 你怎么会那么傻! 就不会为了自己想一想么? 我有什么值得的! 连我亲娘都放弃我了,我的亲生女儿放弃我了,我那么疼爱的养女,也不再真的爱我…… 为什么那么傻呢! 齐氏得不到答案,她的眼前好像看到了梁妈妈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的样子。 黑黝黝的皮肤,笑起来牙齿却显得过分白,一身土不拉几的棉布衣,还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 头发枯黄,扎着那般难看的两个麻花辫儿。 那个时候她都愣住了,这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哪怕是府里刚刚留头的小丫鬟大概也比她看上去更体面些吧? 然而,父亲却跟她说,这是给她的丫鬟,说是要给她当一等大丫鬟。 她那会儿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父亲了,虽然很不乐意,可是看到父亲那般高兴的神色,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但是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被府里的姐妹们偷偷地笑话了许久。 那样土里土气的人,怎么后来就变得那么体面了呢? 除了自己,大概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初她刚刚来的时候的样子吧! 那是真正的穷苦出身的人家的样子,而且还没有经过人牙子的调教,不知道怎么打扮,不知道什么叫做得体。 而后来,别人都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她,再往后,她就是体面的梁妈妈了。 就是老太太也时常夸她的。 对了,老太太好像也只夸过自己跟前这么一个人。 想到这一点,齐氏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或许…… 从一开始错的人就是她? 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当初父亲将这么个丫鬟交给她的时候说过的话。 “孩子啊!你没有出去见过外头的世界,你生活得太过于安逸,不知道这世上最朴素的道理便是最珍贵的道理,这个丫鬟很好,她没有读过书,也不知道府里的这些规矩,但是…… 她知道怎么做人,知道什么是本心,为父让她陪在你的身边,才会放心,往后你多跟她说说话,慢慢地就你会知道她的好了。” 真的奇怪,这一番话,齐氏早就已经忘记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记忆忽然变得极度清晰起来。 而那会儿在父亲背后站着的,就是脸上充满了忐忑不安的梁妈妈。 那样怯怯的眼神,却又充满了好奇。 齐氏猛然想起了另一双眼睛。 想起了另一张脸。 似乎…… 这不是唯一的一个。 还有一个人,也曾是那样朴素,那样土气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只不过,那个人的眼神里除了胆怯和好奇,还有一种当时叫她厌烦的期待。 齐氏竟然想起了谢颂华,这是她离开颐和堂之后,头一次想到这个人,想到了她的亲生女儿。 梁妈妈那些时候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话就一句句地响起了了,“四姑娘只是不懂,太太慢慢教就好了。” “四姑娘跟太太长得像呢!” “四姑娘今儿学会行礼了。” “太太还是去看看四姑娘吧!听说受了点儿委屈呢!” “四姑娘……” 原来,她在自己跟前说过那么多谢颂华的事儿。 “呵……我就说嘛!跑不掉的!”一道含笑的女声忽然想起,随之而来的是点点火光。 第1031章:你们不得好死 脚步声在夜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连带着别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朦胧起来,像是有人在她的耳朵里堵了一团棉花。 齐氏努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面前站了一行人,最前面的便是今日见过的那位一见如故的圣女。 而她后面跟着浩浩荡荡十几个灵师。 齐氏不明白,她艰难地仰着头,看着那个女子,挣扎了好久,才挣扎出一句话,“为什么?” 那圣女像是没有听清,她偏了偏脑袋,侧着耳朵朝她这边,“你说什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一次,那圣女像是终于听清了,却只是摊了摊手道:“你这话着实有些难到我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只不过,有人需要你,而且……需要我用这样的方式带你去而已。” 齐氏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她再一次问道:“为什么?你是圣女,你是灵教的圣女,你代表的是灵师,是无上的神明,你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世俗是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圣女平日里都没有什么事儿做,这会儿她听到齐氏这样的话,甚至还蹲了下来,让自己尽量与齐氏的高度一致,“我虽然是圣女,但是很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得到成仙。 我还在凡尘俗世当中,所以这凡尘俗世中的事儿,我多少还是得管一管,你说是不是,不说别的,就说你们谢家的谢阁老,都是那么大的官儿了,一天到晚的也不能只是处理朝堂上的那些政事儿吧!他也有自己普通人的生活吧?就是这么个道理,实际上是一样的。” 齐氏却仍旧只是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我是你们的信徒……” 这话让那圣女再一次耸肩摇头,“唉!是挺可怜的,但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那么幼稚? 什么信徒不信徒的,信什么都不如信自己啊!” 她说着摆了摆手,“好了,也是难为你了,我那药的分量可不轻,竟然你还能醒过来,醒过来也就罢了,却还能逃出来。 最要命的事儿,这会儿还能与我说这么多的话,看来我那药也得找人改改了。” 齐氏忽然想起,自己在昏睡之前,梁妈妈与自己说过的话来。 梁妈妈说也觉得这个圣女瞧着十分眼熟。 她当时还用这个人的话来转告梁妈妈。 眼下看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圣女,至少不是她们理解的那样。 那圣女像是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的样子,然后挥了挥手,“愣着做什么,带走啊!” 这些个灵师此时看起来身上也没有了半点儿出世之人的气质,俨然就是这位圣女跟前的打手而已。 他们一拥而上,对齐氏半点儿客气都没有,弄得她胳膊都像是快要折了似的。 那圣女仍旧一身飘飘的白衣,手里拎着一盏黄色的灯笼。 夜风吹起她的衣衫,飘飘欲仙。 而此时齐氏只觉得她如同一只恶鬼。 方才因为用了太多的力气,而有些发软,她那句话好几次到了喉咙里都吐不出来。 只能任由着别人将她这一步步地往里头拖。 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处小门前。 齐氏认得这小门旁边的墙壁,不就是方才她翻过去的院墙么? 一进那小门,齐氏下意识地就往另一个方向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两个人拖着梁妈妈的两只脚,往更黑的地方拖去。 隔得这么远,灯光又那么昏暗,从这个地方,她看不清梁妈妈的样子,更看不到她是不是遭受了重大的折磨。 可是光这样看着她如同一个破布口袋似的被人拖着走,齐氏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人碾碎了似的。 那是她身边最后一个可靠的人,也是最后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人。 “你们……”她努力地发出声音,那词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不得好死。”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那圣女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神色,显然没有将齐氏的这句话放在心里,甚至还有些轻蔑的味道。 “你们……不得好死!” 齐氏再一次咒骂。 然而下一刻,一个耳光便摔在了她的脸上。 那个小灵师在打完了齐氏之后,又飞快地到了一旁。 那圣女转过脸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面对着齐氏眼睛里愤怒而无力的眼神,她脸上的笑容显得灿烂多了,“你越是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反倒越高兴,你可知道为什么?” 根本不用齐氏回答,她只不过是想要说出来而已。 “因为你在愤怒,愤怒真是让人着迷,尤其是像你这样高高在上惯了的人,你的愤怒可与旁人不一样。 如今的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无能为力,我此时与你,就是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的关系,你呀!在我面前束手无策。 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捷径,你若是不想要挨打,不想要被羞辱,那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将你的嘴巴闭上,看我的眼神温和一些,让自己显得快乐一些,这样…… 我也就心情好多了,心情一好,这不就下手也轻一些么?” 齐氏果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看着那圣女的眼神,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大概真的如她所说,齐氏的眼神越是如此,她越是高兴,甚至还朝齐氏眨了眨眼睛。 似乎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似的。 被人架着走了一路,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子里,那圣女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摇了摇头道:“不要再做什么愚蠢的事儿了,在我这里,都是白费力气,不过就是自取其辱罢了,等明儿一早,我再带你去见个人。” 走了这一路,齐氏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再一次抬眸看向前面的女子,声音有些发冷,“我之前就说过,你看着很是眼熟,所以,我从前一定见过你,而且……不止一次,你到底是谁?” 那圣女眼睛里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转瞬她便又笑吟吟道:“要不然,你猜猜看看?” 第1032章:你怎么害怕起我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惹恼了对面的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圣女的眼神陡然间变得极度冰冷。 “既然这么喜欢猜,那就去梦里猜吧!” 她说着朝齐氏一挥袖子,然后一把粉末就撒了过来。 齐氏只觉得鼻子里辣乎乎的,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她尚且没能分辨,脑子就开始发晕,然后不省人事。 等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到处都十分明亮。 此时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看着这床,十分简单朴素。 她没有发蒙,而是在醒过来的一瞬间,就想起来了昨晚上发生的一切。 梁妈妈那般被人拖走的情形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齐氏顿时觉得自己拆胸口堵得慌,像是被一块块地大石头填满了似的。 又坠又闷又痛。 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儿,到底是什么人? 如今她能想到的就只能是,这一伙人是老早就已经盯上了她的,而且,对她有一定的了解。 会不会是谢云苍的政敌? 她想到了此前翠缕带过来的那个消息,莫非是政局上有什么大的变动,所以这些人将自己绑架了…… 想到这里,齐氏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是对方真的了解谢云苍这个人,就一定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都是朝堂上的老手了,不可能再下手之前,不仔细了解对手的情况,若是了解了,就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那么…… 不是因为谢云苍,也不大可能是因为朝堂上的事儿。 那么,就是私怨了。 齐氏怔怔地想了很久,在这个世上,她确实坐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这其中不乏间接沾染上人命的。 可她从来都没有自己下过手,最重要的是,能让她下手的,都是些底层的喽啰。 谢云苍后院的那些女人,能有这样的手笔吗? 不可能! 齐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头忽然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圣女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我当时不过就是提了一嘴。” “既然选择了你,岂有不让你放心的道理?” 这个声音就是昨晚上的那个圣女了。 齐氏听到就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连忙朝门的方向看过去。 没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 而当她看到进来的人时,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瞪大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 圣女见状笑着道:“你瞧,人家可真是惊讶呢!” 江淑华也不由笑了,然后转脸对圣女道:“这份情我领了,麻烦圣女前厅坐坐,我马上过来陪你喝茶,这会儿,我有些话想要跟我母亲讲。” 圣女看了一眼齐氏,便笑着点头离开了。 江淑华眼看着齐氏眼睛里的惧意,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挥手将其他人赶了出去。 “娘,你怎么了?” 江淑华一步步地走过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如同从前许多次她过来请安的时候一样。 而这会儿,齐氏面对着这个笑容,却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尝试用一些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说服自己。 然而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发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江淑华却还在一步步地靠近。 齐氏下意识地一点点地往床里面挪。 “娘,你怎么如此害怕起我来?”江淑华眼睛里充满了无辜的神色,“我已经知道了你如今在谢家的处境。 虽然你心里不愿意认我,你一心想着将我往外推,与我撇清关系,可是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的母亲。 我一直将你当娘看待的,让我割舍,实在是太难了,眼看着你在谢家受辱,我怎么可能还忍得住?更何况,我了解你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若是谢家一直是那样的态度,我想你肯定不能受那份委屈。” 她说着垂下了眼睫,看上去很是无奈的样子,“但是你的情况,我心里是最清楚的,你的私产一大半都给了我,那些年为府里也填了不少钱,如此一来,你哪里还有地方可以去。 我既然是你养大的,又怎么能不顾及着你?所以,当听说你与谢家闹翻了,我就立刻想办法要将你带过来,你的下半辈子,女儿都会好好照顾的。” 她还是那样软软的语气,从前齐氏只觉得软乎乎,如同冬日里被晒开了的棉花。 而此时她的感觉却像是一团沼泽深处挖出来的黑暗的淤泥,黏在身上,叫人甩不脱睁不开,黏糊糊泛着说不出来的味道。 齐氏仍旧下意识地往里头移,江淑华的脸上带上了两分委屈的神色,“娘,我知道我后来许多事儿都做错了,让你心里不再喜欢我,可是…… 可是眼下我这份孝心,难道你也不领么?” “我下午才从谢家离开,”齐氏忍住心里那份说不出来的恐惧,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你晚上就让人来设计我,你的消息未免也太过于灵通了!” 江淑华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摇头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正常了许多,“娘啊!你这个人,真的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该糊涂的时候,又不够糊涂。 你这会儿戳穿我这话,让我还怎么跟你相处?方才那样的方式多好?你只要继续当我是你女儿,咱们还能虚情假意一阵子不是吗? 这一戳破,我面子上挂不住的,这挂不住了,还怎么继续下去啊?”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那份亲昵,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恐吓。 齐氏着实被她给吓到了,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到底想要如何?这里是哪里?为何你可以出宫?你想要将我怎么样?” “娘,你这话说得可就有些好笑了,什么叫我为什么能出宫,我又不是向你一样,被那个谢云苍软禁了! 我是正正经经的宫妃,只要程序上没有问题,我随时可以出宫。 哦,不过还是要告诉你,我没有出宫,是你入宫了。” 第1033章:我可真是孝顺啊! 齐氏这一吃惊不小,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女子,“你……你竟然将我带到宫里来了!这……” “不要紧张嘛!”江淑华笑嘻嘻地看着她,“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如今这东宫还在我手里,藏个把子人,算不得事儿。” “那……”齐氏好一会儿才算是消化了江淑华说的她在东宫的实事,“那……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我跟谢云苍之间没有半点儿夫妻感情你是知道的,你将我……” “你呀!”江淑华摆了摆手,像是没有什么耐心似的,“怎么总是不相信我呢?这一点真是跟谢家的那些人学坏了,我真的就是想要跟你在一起,咱们母女这么多年,我放不下呀!” 宛如一条毒蛇爬过,在齐氏的皮肤上留下了一路的鸡皮疙瘩。 她看着面前早已经没有了那份青雉颜色的女子,好半晌才道:“那……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要杀了梁妈妈?” 江淑华闻言一愣,看着齐氏道:“啊?梁妈妈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回事儿?” 眼见着她这副样子,齐氏也惊住了,“不是你的意思?你不知道?” 江淑华面露疑惑,随即哈哈大笑,“当然知道啊!当然是我的意思啊!” 齐氏呆呆地看着面前笑得畅快的女子,她再一次感觉到了江淑华的陌生。 “唉,你啊!真的是蠢笨如猪啊!”江淑华像是有些遗憾似的摇了摇头,“若非如此,咱们娘儿俩也不会混到这个地步,怎么说,你也是谢云苍的原配,你也是他正儿八经的妻子。 竟然将自己搞成了这副德行,真是丢人现眼,还好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不然我都要被你气死。” 齐氏只是看着她,她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已经波澜不惊了。 直到这个时候,齐氏才终于认清,自己是真的错了。 她从来没有认清过这个女儿,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女儿。 到底江淑华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齐氏完全不知道。 但是,显然不是一日之功。 也不可能是谢颂华回来之后成了这个样子。 怪不得,所有人都在指着她没有将江淑华管好。 可不就是她么? 书上不是都在说,人之初性本善。 想来面前的这个姑娘,刚出生的时候,跟别的小孩子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吧! 可不就是自己后面这一步步地没有教好,才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齐氏想起了梁妈妈说过的话,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梁妈妈有离间自己母女之嫌。 原来,自己才是最笨的那个。 怪不得父亲会让梁妈妈陪在自己的身边。 昨晚上的那一幕又一次出现在了齐氏的面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梁妈妈她好歹抱过你,你小的时候,她对你照顾得尽心尽力,你怎么能这样?!” 江淑华看着齐氏摆了摆手,“首先,你要明白,在我这里她什么都不是,不过就是个下人,一个玩意儿而已,只要有钱,比她尽心,比她能干的,随便买! 这样一个奴才,我为什么要替她伤心替她难过? 其次……” 江淑华冷笑了一声,看着齐氏道:“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个人最该死,我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也有她那一份不可改推卸的功劳。” 齐氏轻轻地摇头,“你疯了,江淑华你已经疯了。” “你凭什么叫我江淑华!” 一个简简单单的称谓,直接把江淑华给点着了,她三两步走了过来,然后一巴掌抽在了齐氏的脸上。 “我告诉你,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说我姓江,你不可以,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愚蠢,身边养出那样的蠢货来,我会做你的女儿吗? 我跟着姓谢这么多年都是拜你所赐,怎么?你给我姓谢我就要姓,你想让我姓江我就要姓江么?” 齐氏怎么也没有想到,江淑华竟然会将这件事情怪在她的头上,而且如此憎恶如此愤怒如此怨恨。 这么多年的感情,她没有半点儿掺假。 对江淑华的维护,也落在所有人的眼里。 为什么…… 为什么江淑华可以这般毫不在意曾经她的付出,而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屋子里的沉默在江淑华的轻笑声中破解,她的声音又轻柔起来,“娘,你不能叫我江淑华呀!你要叫我淑儿,跟从前一样,我还是你的好女儿呢!” 齐氏再一次打了个寒颤,她发现自己有些害怕,害怕面前的这个女子,害怕她脸上的笑容,害怕…… 眼前的一切。 江淑华脸上的笑容骤然又收了起来,“那个梁妈妈呀!真的是该是,从谢颂华回来之后,她在你面前说了我多少次的坏话了?又说了多少次谢颂华的好处? 而且…… 每一次谢颂华有什么事儿都少不了她的通风报信,更何况,我后来也看出来了,实际上啊!她早就已经被谢颂华收买了,她是谢颂华的人。 怎么?你还不知道吧!也是,像你这样蠢的人,怎么可能发现得了身边的人有异心呢? 你呀!也是被齐家宠坏了,如你这样的性子,竟然还能在谢家活这么多年,只能说谢家的环境实在是太好了,我那位好祖母着实太能忍你了。” 眼下的这一切,对齐氏来说,着实太过于颠覆。 好像忽然之间,天地都翻了个个儿,真的是她太过于愚蠢么? 江淑华悠悠然起身,然后看着齐氏笑了笑,“好了,你不要再去想了,就你那个脑子,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讨得我欢心,我会慢慢地补偿你呀!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总是要还的,我会慢慢地还给你,以后,就还我养你。” 说完这句话,江淑华抬手做了一个擦泪的动作,然后哈哈大笑地出门去了,“我可真是太孝顺了,这事儿不编成话本子,我都觉得太浪费素材了。” 齐氏呆呆地看着那扇被人从外面关上的门,良久才苦笑了一声,所以,她这是刚从谢云苍的软禁出来,就被自己这个自小养到大的养女给关起来了? 第1034章:我信我自己 外头那圣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良娣和养母的关系真是叫人感动,听说谢家都不认你了,你竟然还如此看护着她。” 江淑华也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那边凉亭里的女子,笑着走了过去,“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在谢家也是自小读书长大的呀!” 桌上已经泡好了茶,江淑华一愣,笑着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想到,到了我的地盘,还是圣女泡茶。” 圣女也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我这是习惯了,到了那里都一样,你这会儿说起来,好像……我确实是有些冒昧了。” 江淑华摆了摆手,“这倒没有,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才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圣女会忽然选择我?据我所知,前段时间,你与我们太子妃的关系可着实亲近。 就是我们殿下去凌霄观与国师见面,你都在和太子妃喝茶。” 江淑华说着,将茶杯放在了桌上,“而且我还听说,我们殿下能与太子妃结成连理,似乎还有你们凌霄观的功劳。” “可见良娣的消息渠道多了,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能知道,可见我们凌霄观里怕不是也有良娣的人?” “哈哈,”江淑华笑了两声,“也就是道听途说,这种事情如何说得好,虽然凌霄观与别处不同,想来你们的那些个灵师们也是一向嘴紧的,但是这人嘛!总有些七情六欲,说不定就是什么时候喝多了,不小心说漏了嘴呢? 圣女也该知道,在咱们这样的地方,喝酒吃饭之所,最是容易传出各种各样的消息来。且,你们灵教,似乎也确实不禁酒。” 圣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淑华道:“我们灵教,难不成良娣竟然不信教不成?” 江淑华喝了口茶,然后摆手道:“虽然有些叫人难以相信,但是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信教,不信灵教也不信其他任何宗教。” “哦?没有信仰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儿,”圣女对此似乎有些不悦,但眼神并没有表现太多,只是眉眼间微微有些发冷,“会容易叫人迷失方向。” 江淑华又笑了,“我知道你此时的心情,毕竟怎么说咱们这会儿也是合作的关系,你这忽然间听到我说我不信灵教,心里自然是有些疑惑的。 不过我也不是没有信仰,也不怕你笑话,我心里的信仰是我自己,我这辈子,只相信我自己。” 这个答案让圣女有些惊讶,她看着江淑华的脸好一会儿才笑了,然后点头道:“有趣,着实有趣,不过,这样也好过于信仰其他的宗教。 眼下良娣也只是没有见识到我们灵教的博大精深而已,所以这才不相信。” “不……”江淑华再一次否认,“实际上,我曾经是信的,而且很相信,毕竟你们灵教,改变了我的人生。 让我备受瞩目,又备受嘲讽,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被人高高举起人,然后再重重摔下,慢慢地我就明白了,实际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信仰才是一件可怕的事儿。” 这样的话,对着一个宗教的领袖来说,着实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江淑华显然并不在乎。 今日这场谈话,对于她来说,本来就是一场公平的对话。 对方是圣女又如何? 太子登基很快就会将她捧上神坛又如何? 既然对方替她将齐氏带了过来,那么她就休想再挣脱翅膀。 今日的一切,江淑华都安排好了,如今这个圣女,也不过就是自己手里的一把工具罢了。 “因为信仰会束缚你,尤其是当你看不清方向的时候,信仰会让你失去辨别的能力,以为自己只能朝它们认为的那个方向走,实际上……周围天地广阔,你完全可以选另一条路。 或者……在你冷静下来,眼睛能看得清的时候,再重新做选择。” 什么天凤命格,这么多年她放不下这个,她为着这个名头,一直在做着她若是冷静下来未必愿意做的事儿。 如今回头想想,江淑华未必会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但是她是真的后悔,当初听信了那个鬼话。 一个人的信口胡诌怎么能相信? 那个什么国师,或许真的有那么点儿玄乎,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只不过就是一个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子,所有的话说出来也未见的一定要兑现。 哪怕没有兑现,没有预言成功也没有关系,所谓世事多变罢了。 江淑华只觉得好笑,当初自己怎么会那么相信呢? 她当然会登上那个位子,只不过和国师没有关系,跟这个什么灵教也没有关系,只不过,那是她应得的,那是她努力奋斗的结果,只跟她一个人有关。 面对如此强势的江淑华,圣女说不出话来,原本想好的措辞,好像忽然失去了效用。 一个不相信灵教的人,用灵教的种种好处许诺,又如何得到信任? 眼见着对方露出这样的神色,江淑华笑了笑,“好了,圣女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为什么放弃了我们太子妃而选择我? 又或者说,实际上……灵教圣女你……这是在两头下注?” “江良娣说笑了,”圣女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捏紧在了一处,眼神却仍旧平静,“我今日进了东宫,这样事儿,瞒不过别人,太子殿下能看到,太子妃娘娘也能看得到。” 江淑华轻轻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所以你是说你不会在轻易改弦易辙了?” “是没有办法改弦易辙。”圣女无奈道,“至于方才良娣问我为什么选择你,仔细想想,实际上没有太多的原因,似乎只有一个,我觉得良娣的目标似乎与我一致。” “什么目标?”这句话倒是把江淑华搞蒙了,她皱眉看着对方,“我不喜欢猜谜。” “那就不要踩了,”圣女摆了摆手,“我方才也说了,我已经没有退路,那么,良娣是不是也该选择好好相信我就是了。” 第1035章:只要一个答案 在江淑华再一次开口前,圣女笑着道:“好了,良娣若是真的想要跟我合作的话,再多的就不要问了,不然,有些话我不想回答,倒是为难了。 虽然你说你不相信灵教,但是没有关系,殿下相信,想来这一点,就足够叫良娣与我深入探讨了。” 江淑华闻言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目光落在瓦蓝的天空,好一会儿才道:“好!那我不问这个了,倒是又另外一件事情,我这一次还真得问问清楚。” “良娣请说。” “眼下只有咱们两个人,你说你要帮我,那我这个问题你就必须要回答,早在两天前我就听说了,陛下只有这么一两日的光景了,那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不知你们灵教到底有没有那些本事,还是说真的都是你们装神弄鬼弄出来的,可是我现在就是要一个答案!” 圣女听到这话,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还真是信得过我?” “用不着这么说,”江淑华摇了摇头,“眼下东宫的每一个人都在盼着他死,也不对,大概这天底下有一半的人都在盼着他死呢! 在我自己的地盘上我害怕什么?更何况,我这会儿与圣女你一个人说起,你也不能将我怎么样吧?” 圣女闻言笑了,“是是是,良娣说得对,我不能将你怎么样,我也不会将你怎么样,至于你说的那件事儿,我只能告诉你,原本确实是只有那么两日的功夫了。 但是……师父要的那个日子还没有到,所以只好接着往后推几日。” 她如此平静地说完这番话,然后朝江淑华眨了眨眼睛,眼神里透露出两分狡黠的味道。 “好了,良娣所托之事已然完成,我想今日咱们该说的也说清楚了,那我便要回去了,观里还有许多事儿等着我去处理。” 江淑华却是一直等到对方都已经在下台阶了,这才终于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我想……眼下看起来,圣女倒像是更相信我一些。” 这话是相对于方才圣女说江淑华相信她的。 圣女已经走在了小石子的路上,闻言转过头来笑看着江淑华道:“我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聪明心思,不过我这个人一向是说一不二,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同盟,自然不会遮遮掩掩。” 这样的话江淑华自然不信,可是方才她那句话还是让江淑华觉得十分震惊。 裕丰帝如今虽然不省人事,可是不管怎么说,那个人还是皇帝。 只要他那一口气没有落下,大启都是他的江山。 哪怕如今已经权柄在握的太子,去乾元宫的时候,还不是得要恭恭敬敬地叩拜? 还不是得要听从吩咐不敢入内半步? 可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国师…… 那个国师竟然有胆子对着裕丰帝的性命动手脚。 那会不会…… 江淑华连忙深吸了一口气,不敢接着往下想。 但人就是这样,一旦脑子里开始想起某一个念头,越是不让自己去深想,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那个念头于是就如同藤蔓一般疯狂地向上生长,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然后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所以…… 到底会不会是他们控制了裕丰帝的身体,或者说,控制了裕丰帝的病情。 江淑华知道如今边关的局势不稳,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裕丰帝如今这情况不明朗的病情。 若是叫大荣那边得知裕丰帝驾崩,那么接下来两边就是完全不同的士气,这一场仗,可能就会出现截然不同的胜负之相。 江淑华用力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从这样的思绪中抽身,她不能再去想这个问题。 边关与她何干? 那个人是谢颂华的男人,她还没有要谢颂华的命,怎么能去想打仗输赢的事儿。 萧钰死了更好,如此,谢颂华就是个寡妇。 宸王府没有任何姻亲,谢颂华就没有了任何屏障,到时候她们才能堂堂正正地相见,然后再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江淑华终于将自己心里那个念头给压了下去,她神色如常地离开这一方小院落,然后让其他人好好地看着这个院子。 虽然不敢去深想裕丰帝身子具体的情况,不敢去揣测灵教的意图,以及那个国师的立场。 但是有一件事情,她现在就可以去做了。 太子如以往一样,还是天天往文渊阁来,为的就是在继位之前做足表面功夫。 今日的他着实有些烦躁,明明说好就这一两日驾崩,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那个老不死的昨晚上还醒了一次,说是不让他入内,只能让他在门口的台阶前跪着行礼。 这叫什么事儿,他是储君。 历朝历代有哪一个储君如此备受自己生父的怀疑,直到快要继位的时候,都不能前往父亲床前。 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叫天下人怎么看他? 叫人别人怎么想? 这不就是故意想要叫自己难看么? 太子着实生气,可是除了生气,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好在内阁的这些人还算懂事儿,知道他烦那些个政务,也不怎么将那些事儿拿到他面前来。 只不过偶尔挑一两件无关紧要的与自己商量一两句。 眼看着时间到了,太子便准时起身,与诸位内阁成员告辞,然后一路往东宫的方向去。 这一次她一出来,就看到江淑华等在了门口。 最近这个江良娣很是不错,虽然不如从前那般小意,可是在照顾起他的饮食起居上十分上心,安排的一切也恰如其分。 倒是比太子妃多了两分细致,到底出身低了一些。 所以这会儿累了一天,他看到江淑华的时候,心情还算不错。 “你今儿怎么来了?不是镇日里都在忙么?就是有时候孤找你,你都说没有空的。” 江淑华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来,“确实是忙,殿下就不要笑话我了,不过今日妾身过来,倒是有件要紧事儿,想要跟殿下说,若是说错了,殿下可不要怪罪我。” 第1036章:不过是个提醒 对于自己身边的女人,太子最喜欢的就是那等温柔和顺的样子。 当初他与赵明溪最开始的时候也是那样,只是时间长了,两个人之间变得越发相熟了,赵明溪那样的贤惠而稍微有些强势的性子才表现了出来。 在赵明溪死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太子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喜欢赵明溪,却并不是真的喜欢她的性格,而是她那个人,那个人的所有。 哪怕是一样的性格,放在别人的身上,他就不喜欢了。 比如眼前的江淑华,他就是喜欢她身上这样温软可意的样子。 江淑华自然明白他的喜好,因而声音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温温软软。 “我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也就是前几日宫里隐隐有些传言,说是……” 她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在,这才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太子的耳边,“说是陛下没有两日的功夫了。 我当时心里只觉得这是有人故意扰乱人心,生怕给殿下惹来什么麻烦,着意调查了一番,结果发现这消息竟然是从乾元宫里传出来的,那么…… 即便是假的却也差不离了,所以心里很是紧张,生怕若是那一日来了,我这边会措手不及。 这几日忙,也是在忙着这件事情,满宫的孝总是要准备的。” 提到这个,太子也隐隐有些烦躁,但是江淑华说的没有错,做的更没有错,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耐烦,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嗯,你接着说。” “直到今日,明明已经是那个谣言的最后时机了,却没有半点儿征兆,就是太子妃那里,似乎也没有半点儿异样,我心里又着实觉得奇怪。 细细地思索了一番之后,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也不知道这样的猜想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这才过来与殿下说一说,如此我心里有个底,也就不会将自己给吓着了。” 太子被她脸上那样可爱的神色给逗乐了,“行,那你说说看看,你想到了什么。” “这个消息会不会是陛下自己放出来的,这段时间,陛下不让殿下您进去,会不会别有深意。 有一句话,叫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殿下,您仔细想想,我往这个方向去思考,有没有问题。” 这一句话让太子彻底冷静下来,他看着面前的女子。 江淑华像是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连忙道:“殿下,方才也说了,我只是胡思乱想,做不得数的,这样的事儿,我们妇道人家如何能懂,不过就是偶尔想到了,才会与殿下说起。 若是我说错了,殿下就当是没有听到好不好?我本意也就是想要给殿下您提个……” 谁知太子闻言却笑了起来,“孤何时说过要怪你了?” 说完这话他的眉头紧锁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生冷,“实际上,你还真是给孤提了个醒,孤身边那么多人,竟然就没有一个人想到了此处。 更让孤觉得可恶的是,乾元宫里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告知,还有……” 说到这里,太子忽然住了嘴,他转脸看了一眼旁边小心翼翼的江淑华,再一次放缓了脸上的神色,“好了,这事儿你且别往外说,孤这边还有事儿,先去处理,你回去,晚上孤去你那儿用晚膳。” 江淑华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完的那句话说的是慧敏。 慧敏天天都往乾元宫里跑,自然看得到裕丰帝如今的状态,哪怕是提个醒呢? 可是她没有。 江淑华心里不由冷笑,长得好看又如何,多年惦记的人又怎么样? 有的时候,离得越远,才越让人抓心挠肝。 刚开始,那不过是她过于高估这位京城第一美人的能力了。 仔细想起来,慧敏郡主除了她那张脸,还有什么? 那样的性格,那样的强势和蛮横,哪个男人会喜欢? 都不过是一时的新鲜罢了。 若是在宫外又还要好一些,可是这是在宫里,慧敏郡主自以为自己走了一步多么高明的棋,实际上是将自己的下半辈子都葬送了。 真是一出好戏。 江淑华如此想着,便带着丫鬟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方才她的那一番话到底会引起多大的波澜,她不知道,她也不在乎。 就是真的有人有所预备又如何,她不相信在如今所有事儿都已经齐备的情况下,还有人能翻了太子的盘。 她今日的这一番做法,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讨好太子,让太子看到她。 大概谁也想不到,一向懒怠的太子忽然间起了心思,派人各处巡查,竟是因为东宫一个女子的邀宠。 而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真的被查出了一些东西。 七皇子当即便有些蒙了,他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准备好,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下定那个决心。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机会而已。 宫里的消息传递出来,如今已经变得十分艰难。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句确切的,他才刚刚着手准备而已。 准备好的兵马甚至还没有完全调动起来,紧赶慢赶才赶到京城三十里地的地方,竟然就真的叫太子一锅端了。 而他也瞬间丧失了最后的希望,到底还是成了太子的阶下囚。 唯一庆幸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不敢再向当年那般强硬手段,将他收监的是宗人府,一时间不至于要他性命。 这里的消息传到萧钰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儿了。 如今不方便,哪怕萧钰有自己训练的专门的一支队伍,时效也慢了许多。 百越已经瘦了不少,脸上胡子拉碴的,待接过萧钰手里的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之后,笑着道:“这几个皇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难道是知道在这个时候太子不会开杀戒么?” 萧钰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城墙外绵延不尽的山脉上。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蜿蜒的山脉像是一条倒卧的巨龙。 而那一处,是大荣军队的驻扎处。 这半年来,双方都变得越来越艰难,每一场战争都比前一场变得困难。 可是双方谁都不想让步,往前推进一分也是好的。 更重要的是,有些线……断了。 第1037章:担忧 “还是没有查到吗?” 萧钰说的显然不是京城的事儿,如今这边面临着这样的战事,萧钰已经没有多少注意力放在京城的那群人身上了。 不过就是一个位子。 若是这道线没有守住,大启都不复存在,那么个位子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在那个位子上停留过。 百越知道他最近在愁什么,只得摇头道:“没有,伤亡太过惨重,就算有一些线索也连不起来。” 说着便沉默了。 萧钰将目光从远方移开,落在百越的脸上,“接着说。” 百越有些犹豫,他抬眼看了一眼萧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实际上……陈留怀疑,咱们内部有人泄露的消息。” “什么?” 一看萧钰这个反应,百越立刻道:“不过末将立刻就训斥了陈留,这个话没有传出去,没有人听到。 他就是太年轻了,对朝堂上的事儿,可能还有两把刷子,真正的战场上,尤其是咱们那样的暗探网,他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不过末将倒是觉得他也未必是故意动摇军心什么的,可能就是……就是一个猜测,然后年轻不知事儿,就说了出来。” 萧钰看了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百越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好一会儿才道:“那……那末将去将他捆了?” 听到他这句话,萧钰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没有训斥,而是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把你们整理的线索给我!” “好!”应答了之后,百越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吧王爷,您……您不会相信陈留的判断吧! 这些人可都是咱们培养了许多年的人,是咱们最为信任的武器,眼下他们都还在大荣境内,咱们……不能怀疑啊!” 萧钰看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暗探,从来就生活在黑暗之中,黑暗,是会吞噬人心的。 不要说他们身处那样的境地里,就是我,也常常看不清我自己,就比如现在……我就看不清京中的局势。” 黄子澄都失联了,还如何看清京中的局势? 百越无话可说,连王爷都参不透的东西,他不会做尝试。 “那王爷……咱们现在预备怎么办?” “没有眼睛,也一样可以战斗,不过……” 萧钰顿了顿,“得公平。” 百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立刻点头道:“王爷放心,大荣那边的暗探已经全部都被拆除了,名册也拿到了手,通过三方比认,没有问题。” 萧钰看了一眼百越,“这几日,就是决战之期,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你确定?” 百越顿时觉得自己的肩头像是扛了千万斤重,好一会儿,他才用了点了点头,“我确定。” “那好,那么……这场仗,咱们就只能赢不能输了。” 百越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顿时也变得豪气干云起来,但随即又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些过于凝重。 便笑着道:“还好有老爷子在内阁,这么大的压力都帮着咱们这边顶住了,不然,恐怕咱们能被自己的人拖死。” 萧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胡说。” “我可没有说错,王爷心里也和明镜似的,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末将如今却是觉得王爷和王妃是天生的一对儿。 若非娶了王妃,老爷子还未必会这般卖力呢!“ “你太小看谢首辅了,也太小看朝堂了。” 萧钰说这番话的时候在,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神色,“我大启朝堂并非没有人,只不过是没有那个能真正主事的人。 同时也有许多杂草生在那朝堂之上,可总有那么一些,在用力地向上托举着我大启朝。” 从前的王爷从来不喜欢说这样的喜欢,百越有些震惊,但是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横竖都是黄子澄说的,王爷的任何变化都是因为王妃,除此之外不做别的想法。 想到黄子澄,百越心里就有些担心,“如今宫里已经这般艰难了,也不知道黄子澄到底去了哪里。 按理说现在咱们还在这边,太子纵然心里有些不满,也不该拿黄子澄吧!” “宫里的事儿不用管,你去找陈留,让他写一份报告过来,关于他此前的那个推断。” 百越回过神来,立刻领命。 只是心里着实有些疑虑,别人不知道,百越心里是清楚的。 裕丰帝从来对自家王爷都没有放心过。 那么太子呢? 太子更是应该如此,因为太子才是切切实实自小在王爷的阴影下长大的,这样一个人,难道还会真的为了王爷好吗? 如今宫里已经全然没有信息,那位太子殿下到底是如何想的,没有任何人知道。 若是皇帝驾崩,太子就是新帝,新帝的心思,王爷都不关心吗? 百越觉得有些紧张,同时也有些担忧。 可别到时候拼尽全力终于打赢了这场仗,最后却落得个…… 百越不敢接着往下想,身为一个武将,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而同时他还有另外一件害怕的事儿,没有跟王爷说。 好在王爷似乎也不大好意思说于人前。 等回到了营中,他立刻便将自己的亲兵找了过来,“如何,还是没有消息吗?” 亲兵脸上脸上的神色也充满了忐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接着找!” 百越愁眉百结,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里的紧张再一次加剧。 王妃不见了。 一个月以前就不见了。 虽然刚开始大家也不知道王妃去了哪儿,但是消息一直都有。 独活跟在身边,众人也都是放心的。 虽然怀着孩子的事儿,一直都没敢违背命令告诉王爷,但是等战事结束,这未必不是一个惊喜。 战场上的事儿,瞬息万变,尤其是在这样胶着的情况下,若是叫王爷分心,才真的要命。 更何况,从目前的痕迹来看,大约是被人发现了落脚地,王妃他们一行人才转移的。 至少…… 目前的线索表明,人还是平安的。 第1038章:不安 底下有人禀告,陈留来了。 百越连忙收起自己的心思,沉着脸迎上前了。 陈留在这里才不过呆了大半年的时间,整个人都变了。 通身哪里还有之前那样文弱书生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除了瘦一点儿,似乎也与普通的士兵无异了。 “陈军师,这边请。” 陈留却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带着心事似的看了百越一眼。 “怎么了?陈军师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这样的事儿,本不该陈某过问,只是……”陈留想了想,还是坦然道,“百越将军应该知道,陈某与王妃有少年之谊。 如今局势紧张,加上陈某与王妃身份有别,照着礼数,本不该前往打扰,但是如今城中局势越发紧张,陈某心里也有些担忧。 因而这几日都投了拜帖往王府中去,但是一直没有任何回音,平日里看着王府也时常有人进出,可是关于王妃的消息……却一直没有得到,百越将军有多久没有回去了。” 若是平时听到这样的话,百越必然会很生气。 这个陈留就不知道避嫌吗? 这哪里是什么年少之谊,当初他可是上门对王妃求过亲的。 王爷能心无芥蒂地用他,可不代表能心无芥蒂地看着他还想着与王妃来往! 可是这会儿与平日里就是不一样。 百越心里清楚,顾锦圆已经与这边失联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没有人知道。 而此时陈留的关心,他也就只能当成是关心。 所以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笑着道:“陈军师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如今这样混乱的局势,所以王妃那边,我们早就已经作了安排。 包括每日传递往府里的书信,拜帖以及礼品,都是有特殊处理的,我们的信能正常进出,但是其他人的,没有我们特殊标记的,只进不出,也不会到王妃的手里。” 百越觉得自己这个谎有些过于扯淡了,但是在眼下这样没有任何其他法子的情况下,他也就只能这么胡诌。 好在…… 陈留好像相信了? 只要他相信了,那么就一切都问题不大。 百越立刻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事儿了,等仗打完了,有大家相聚的时候,方才王爷问起前两日你整理的那个东西,王爷似乎是有些疑虑。” 说到正事儿,陈留是向来不会耽搁的,当即便点头道:“我早就已经猜到王爷会有此问,昨晚上已经将所有事情的推测前因后果写明,这会儿便去报告给王爷。” 将这个人应付了过去,百越也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忧:王妃啊! 我如今可真的对你没有半点儿意见了,只希望你那边不要出什么事儿啊! 实际上,谢颂华这几日确实有些心绪不宁。 当日那个地方不知道怎么就泄露了,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原本选址就选了很久,路上还布置了许多机关,那都是百越带着人一点点处理出来的。 更何况身边这些人也基本上没有出去过。 那座山更是鲜少有人来往。 尤其在这样的战时,周围的民众基本上都已经离开了本地,怎么还会有人路过,怎么还会被泄露? 她如今的肚子已经完全藏不住了,加上眼下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身上的衣服穿得也薄。 算着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不能冒任何的风险。 这才急匆匆地找到了这么个地方。 是个别院,位置有些偏,但是比上一个地方,就显得有些过于方便了,翻过一座山头就是大路。 唯一庆幸的就是如今这些人都已经逃难去了,就是家下人也没有留多少,所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发现,自己的别院被人占了。 “王妃,您在想什么?”翠柳端着一碗银耳羹过来,“没有放糖的。” 谢颂华怀了孕,多少有些浮肿,最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时不时地有些心慌。 如今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精密的仪器,她的饮食只能往清淡里做,保证补充足够的蛋白质就行,脂肪糖类尽量少摄入。 谢颂华将那碗银耳羹接过来,放在手里捧着。 在后世,这样的东西,十分常见,超市里一斤也要不了多少钱。 但是在眼下的这个时代,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因为都是野生的,产量太小。 谢颂华的眉头微微地皱着,她看着远方的夜空,像是在思索什么事儿。 过了好久,她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平静,觉得大概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而且……自打咱们来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外头的消息了,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这些事儿,你都不要去想,如今你最要紧的事儿就是将自己的这个肚子照顾好,稳稳妥妥地将小世子生下来,我们大家的一颗心也就都落地了。” 独活从后面走过来,语气里带着两分慈和。 自打知道她与萧钰之间的关系之后,谢颂华到底还是对她多了两分尊敬,不管怎么说,她也算得上是前辈。 而且这么多年都处处维护着萧钰。 哪怕是算作人情呢? 见她过来,翠柳也连忙站了起来,“姑姑来了!如今这个时候,我们王妃跟前最需要的就是姑姑您了,只要您在,我们心里也放心些。” 独活看着翠柳的样子,不由笑着道:“不得不说,你跟前的两个丫鬟都是极好的。” 等翠柳走了之后,独活才轻声道:“你是不是忧思过重了?你自己也是大夫,怀孕的女子就是这样,到了快要生产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想许多事儿,然后开始焦虑。 尤其如今咱们是这样的处境,你心里会想那么多,就更正常了,但,越是这样,咱们就越应该去调整,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她拉过谢颂华的手,无比熟稔地搭上她的脉搏,开始给谢颂华听脉,眉头不时地蹙起,让一旁的谢颂华也下意识地担忧起来,“怎么样了?” 第1039章:这不对劲 她自己并非不能把脉,但是每一次她自己去听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紧张,脉搏总是偏快。 如此几次之后,她便干脆直接让独活来了。 独活看着她的样子,好一会儿才笑着道:“你说你,从前是那样冷静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她拍了拍身后的草地,“这样坐在这里,你也不嫌肚子顶得难受,快躺下来,看看夜空,今儿的星星可真漂亮。” 她说着,自己就率先躺了下去。 谢颂华看了她一会儿,又见她对自己笑,果然也躺了下去。 如她所说,这草皮躺着确实挺舒服。 天上没有一点儿杂云,此时夜空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一幅绚烂的印象画。 谢颂华看着那些星星,一会儿觉得它们距离自己很近,好像伸手就能触及,一会儿又觉得非常非常远,远到她一眨眼,似乎就再也找不到了。 “入夏了,这夜空越发干净高远了。” 谢颂华感叹了一句,“我都来了大半年了。” “嗯!”独活看着夜空,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慵懒,好一会儿才道:“你想回去吗?” “不想!” 谢颂华回答得很干脆,独活却像是有些意外。 “你到底是也在京城过了这几年,而且……你不是还有家人在么?怎么像是在这样的地方待的很习惯似的。” “时间长了,不就习惯了?”谢颂华对她这话不以为然,她仍旧看着夜空,看着看着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这星空有些奇怪?” 对于她忽然转移话题,独活有些惊讶,随即也跟着看星空去了,“怎么?你还会观星?” 谢颂华的眉头却是慢慢地皱了起来,然后撑着自己慢慢起身,“不对!” 独活听她语气有些奇怪,也跟着慢慢地爬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她道:“怎么了?哪里不对了?” 谢颂华抬手指向天空,“我们来了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独活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你真的懂观星啊!” “不!”谢颂华眼睛里露出几分恐惧来,“你记不记得咱们前两天说过什么?” “什么?” “我说,这个地方今年年成不好,这个时候竟然一点儿雨也没有下,若非种田的农人都跑了,如此这样的天气,恐怕颗粒无收了要。” 独活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你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是……” 她抬眼又看了一眼夜空,越发迷惑起来,“你这说的跟你方才的观星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从星象里看到了什么?难道这个地方会一直干旱下去?” 谢颂华转过脸来,看着独活,然后手指着天上道:“你看过月亮吗?” 这话给独活问愣住了,“啊?” “我们来了一个多月了,这里几乎没有下过雨,白日里虽然不是晴空万里,但是也基本上都是大晴天。 所以……” 她指了指周围,“我还说这个地方好得很,因为干得久了,连蚊子都待不下去了,咱们拿艾草熏一熏,晚上就能在这里赏夜景。” 独活的脸色越发怪异了,“不是,颂华,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谢颂华看着她,忍不住抬高了声音,“这个地方很奇怪,我们看了多少个夜空了? 看到多少次如此这样的星空,可是……月亮呢?我们一次都没有见到过,而且……没有下雨没有阴天的情况下,一个月里,不可能一次月亮都看不见吧?” 独活像是被她问住了,她也疑惑地看向天空,然后自言自语似的问道:“是这样吗?真的没有吗?” 谢颂华却已经起身了,“我得回去。” “怎么了?”独活连忙去扶她,“你别急啊!这事儿,说不定是……是咱们不懂呢?或许……或许是这个地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所以这天上的东西也与别的地方不同?也许在别的地方,那月亮一个来回就是一个月,而在这里就没有呢!或许只有一天两天,然后刚好在的咱们没有注意的时候过去了。 又或者…… 那嫦娥坐的车不经过咱们眼下这个地方,不也是很有可能的嘛!” 谢颂华一愣,随即才想起来,不管独活如何容貌未改,她终究还是一个古人,她不知道太阳地球和月亮之间的关系。 更何况…… 地球上也确实存在她说的那样的地方。 但是不会是在这里。 “你……” 谢颂华礼貌地跟她告别,“我好想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你方才跟我说话,我一时间连贯不起来,所以…… 我暂时不与你说话了,我要回去慢慢地想一想,你也早点儿休息吧!咕咕晚安。” 她如此说了,独活自然也不能再追着过去问,只能叹了口气道:“这天象的事儿,我也不大懂,帮不上你的忙,但是若是你想起了什么,想要问问我,或者哪怕是找人聊聊天,也不要忘了找我啊! 你如今身子重,心里藏着太多的事儿的话,对孩子不好,有人陪在身边的话会好很多。” 谢颂华笑着点头道:“我知道的。” 独活还想要说什么,可是谢颂华已经将门关上了,显得很是着急的样子。 独活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拿了个椅子在院子里坐下了,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谢颂华出来。 但是一直等到半夜,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她还是选择回屋睡去了。 只有翠柳着实有些放不下心,加上今晚上又是她当值,便一直在外间守着。 眼看着谢颂华因为太过于疲惫而放下了笔,便赶紧走了过去。 “王妃,奴婢什么都不懂,但是伺候王妃这么久,也知道王妃您是聪明人,这会儿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紧张。 但是奴婢还是要说,再如何紧张,再可怕的事儿,眼下也只能先放一放,那日我听姑姑说,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早产,大家都憋着一口气,紧张着呢!所以……” “你方才说什么?”谢颂华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人,认真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第1040章:有问题 翠柳一直以来都显得有十分谨慎小心,话说做事儿更是如此。 只是如今到外头来了,跟前就这么几个人,大家都没有那么讲规矩,她在谢颂华的面前才放肆了一点儿。 可是方才的这一番话,也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话,忽然看到谢颂华如此认真严肃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当即便老老实实一字不差地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谢颂华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将自己方才写的那几张纸拿了出来,然后在纸上画了一些翠柳根本就一点儿都看不懂的图。 她很想问一问,但是想来自己问了,就算是王妃回答了,自己可能也是听不懂的,所以又将那样的念头给咽了下去。 “我知道了!”谢颂华的额头上已经有些了细密的汗珠,“是气!对!应该说是呼吸!” “姑娘?!” 翠柳着实有些被她现在的样子给吓着了,因而连旧时候的称呼都说出来了。 谢颂华回过头来,看到她那么紧张的样子,心里有些抱歉。 “吓到你了吧?” 翠柳连忙摇头,“奴婢没事儿,奴婢就是担心王妃您,您……您没事儿吧?” 谁知谢颂华却摇了摇头,“不,翠柳,我可能有点儿事儿,我……” 她停顿了一会儿,看着翠柳的目光中带着点儿说不出来的紧张,甚至翠柳还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助。 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翠柳便朝谢颂华伸出了一双手。 谢颂华便直接抱住了她。 只不过怕压着她的肚子,翠柳小心地往后弓着身子。 “翠柳,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啊?” 两个人抱在一起,翠柳觉得心里踏实了点儿,她也不知道方才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慌,好像从自家姑娘的眼里看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惧。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谢颂华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半天才接着道,“或许……你所在的世界,并不是你的世界。” 翠柳闻言沉默了,不是想到了什么,而是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想,“王妃,你这话……奴婢哪怕平日里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笨,可是听到你这样的话,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笨了。 奴婢完全没有明白王妃你这话的意思,什么叫做你所在的世界不是你以为的世界。” 谢颂华轻轻放开翠柳的怀抱,看着对方脸上的茫然,好一会儿她才笑着道:“我就是忽然间脑子里有了一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所以才这么问你,你看……你这么说,可见我这个想法着实是有些太过于稀奇古怪了。” 听到她这话,翠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妃,要不然……您好好地跟我讲一讲,我看看我能不能理解。” “理解什么呀理解!”谢颂华笑着摆手,“我就是方才那一瞬间想到的,这会儿你让我说我反倒说不清楚了,好了,你也别多想了,早点儿睡觉吧!我也要去睡了。” 一直到外头的灯被吹灭了,谢颂华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如她一直以来的习惯那样,床头仍旧点着一盏灯。 而且如今她夜起频繁,加上又是这样的笨重的身子,屋子里的灯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灭的。 可正是因为这盏灯,才让此时她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朦朦胧胧的,好像根本就不真实。 谢颂华伸出手,想要触摸什么东西,但是以这个距离,她只能摸到空气,像真的又像是假的一样的空气。 她忽然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那没指环。 她想起来玉如琢。 那么,玉如琢是真的存在的吗? 这本身也涉及到一个真假的问题不是吗? 或者…… 他根本就不存在,那么此时的自己存在吗? 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存在吗? 她要见的人,都是存在的吗? 谢颂华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脑子越疼,脑子越疼,却又再一次往那个深坑里掉。 怎么会这样?! 谢颂华想到了自己方才画的那个函数模型,很简单,但是……又像是很复杂。 不对! 一切都不对,或许她应该放弃思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如今的她真的很难睡,一日十二个时辰,她有七个时辰在睡觉。 而其他的时间,不过就是吃吃喝喝散散步。 独活就是她的私人医生。 谢颂华想到这里,伸手按上了自己的脉搏,果然,脉搏又变得快了。 而且快了很多,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心慌。 所以…… 不是她的医术没有办法准确地把脉,而是在她接触到自己脉搏的这一瞬间,一切就都改变了。 这种说法显得有些怪异,而且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实际上谢颂华自己都觉得眼下的一切事情,变得让人难以捉摸,怎么会这样,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很不合情理。 “明日我想出去一趟。”第二天一大早,谢颂华忽然开口,独活吓了一跳。 “出去?你要去哪儿?这个地方难道已经不安全了” 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大家都紧张起来,上一次换地方的事情,还在大家的眼里。 谢颂华却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想出去走走,镇日里闷在这里,我觉得有些难受,可以吗?姑姑?” 独活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我……我是不大赞成的,毕竟你如今这个状态,确实不大适合到处乱跑,不过…… 你为什么要问我呀?”独活显得有些为难,“我心里也心疼你,可虽然你叫我姑姑,但是我又不是真的你的长辈,就是王爷哪里,我也不捉就是个大夫而已,所以……” 小青摇头道:“如今城里的情况咱们完全不知道,王妃这个时候出去,我觉得可能会很不安全,要不然,咱们还是再等等?等咱们的小世子出生了,咱们再去?” 一旁的翠柳也轻轻点头道:“奴婢与小青的想法是一样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王妃您的肚子,若是您实在无聊了,不然……我们找点儿什么有趣的事儿做做吧?” 第1041章:全盘托出 谢颂华看着她们,她们也看着谢颂华。 良久,还是谢颂华让步,她笑着道:“我也就是一时兴起,你们说的是对的,我这会儿闹着要出去,就是折腾你们大家,罢了罢了,还是等所有的事儿都结束了再去吧!” 听到她这么说,明显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上午走了走,中午吃了午饭之后,谢颂华又开始犯困。 她已经检查过了,所有的饭菜都没有任何的问题,而且饭菜都是翠柳亲手做的。 她不相信翠柳会对自己做什么。 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身体激素的原因。 如此想着,她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了。 又或者…… 是因为昨晚上睡得太晚了? 这个念头不过是在脑子里冒出来了一瞬间,然后她就彻底地睡了过去。 守在帐子外面的翠柳悄悄地掀开一丝帐帘,看到里头的人已经睡着了,像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又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来。 这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才走到院子里,就被小青看到了。 “翠柳,你怎么了?看着满腹心事的样子。” 翠柳抬眼看了一眼小青,不由叹了口气,“我是有些担心王妃,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王妃最近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大对。” “独活姑姑不是说了么?”小青对此却不是很担忧,“每个妇人怀孕的状态都不一样,咱们王妃前头吐得那么厉害,说好一天就好了,眼下这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而且姑姑也说了,只要孩子生下来了之后,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能恢复的。 你就放心好了,咱们好好伺候着,你心细,多观察观察王妃的状态,不行咱们就跟姑姑说。 有姑姑这样的神医在,王妃不会有任何闪失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倒是你!” “我怎么了?” 翠柳疑惑地看着她。 小青将两只手一摊,“还说呢,你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整个人憔悴得吓人,王妃那样想得多是因为怀着孩子快要临盆的缘故,你这是过多的操心做什么? 等那日到了,王妃那边还要你顾着呢!姑姑只会医术,最多就是帮着王妃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可是真正伺候人的事儿,还是得你啊!我可是笨手笨脚的,所以,你先将自己保养好吧!” 翠柳不由笑了,“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关心我,还这般拐着玩儿。” “你们俩,如今倒是好的跟亲姐妹似的,”独活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转了出来,看着她们两个人笑,“不过方才翠柳说的倒是真的,这事儿不可马虎,还是要想想法子,让你们王妃心安一些,如此孩子在肚子里也能发育得更好一些。” “嗯嗯嗯!”翠柳连忙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独活想了想,”然后才道,“这样吧!翠柳你跟我来,我还是要问问清楚你们王妃的状态,好对症下药,不说别的,让她多睡觉,少想事儿,是最要紧的。” 翠柳看了一眼小青,小青连忙挥手,“去吧去吧!王妃这里有我呢!” 翠柳这才放下心来,“你在外头转一会儿就进去吧!王妃如今睡得不大踏实,又比旁人怕热,你待会儿记得给她打会儿扇子。” 嘱咐了好几句,这才跟着独活往她的院子里去了。 “看得出来,你对你们王妃是忠心耿耿,这般着意小心。” 被独活这样夸着,翠柳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只有这点儿好了,到底是跟在王妃身边多年的。” “既然这样,我问你的话,你可一定要好好地跟我说明白,不然我没有办法判断她如今的准确情况。” 听到这话,翠柳连忙点头道:“这是自然。” 独活似乎是想了一下才道:“实际上昨晚上我与王妃在一块儿看星空,然后说了几句话,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大对劲了,然后我正想要跟她好好沟通一番,将她心里的想法问清楚。 她就走了,后面我想进去陪着,进一步了解,她也没有让,昨晚上是你当值?” 想到昨晚上的事儿,翠柳又有些心悸,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是,昨晚上是我当值,王妃昨晚上回来的时候也确确实实有些不大对劲。” 独活闻言连忙拿出纸笔来,“那行,你来说,我来记,她昨晚上有什么样的表现,睡眠情况如何,你跟我说明白。 哦对了,还有,她与你说了什么话?在你听起来,会不会觉得有些怪异?” 翠柳连忙点头道:“对!就是这样,昨晚上王妃确实是很奇怪,而且说了好些话,我根本就听不懂,姑姑,难道还有别的孕妇也是这样的吗?” 独活闻言便笑了,“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这病也是一样,同样的病在不同的人身上就会有不同的表现,王妃这样的情况,我倒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只能说是类似。 眼下究竟相差多少我也不确定,还是要让你帮着我补充细节。” 翠柳连忙点头,然后便将昨晚上谢颂华回去之后的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与独活说了。 越说她发现独活的眉头皱得越紧,这让翠柳很是紧张,“姑姑,不会是什么要紧的吧?我听说,还有一些奇怪的孕妇,在生孩子之前发疯的,我们王妃……” “你不要紧张,如今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王妃,其他的事儿,都是我的事儿,你只要不要忘记将王妃的情况告诉我,我尽快想办法拟张方子出来。” 翠柳顿生感激,“幸好姑姑你在身边,不然我们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等翠柳走了,独活看着面前的那张纸,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将视线从那张纸上移开,终于放弃了将那张纸盯出两个窟窿的打算。 她另取了一张纸,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然后走到窗边,对着外面吹了一声口哨,没有多久,就有一只鹰隼飞了下来。 独活将那小纸条塞进鹰隼脚上的金属圆筒里,又挥了挥手,那鹰隼便飞快地消失了。 第1042章:改变策略 谢颂华仍旧在这个别院里住着,但是她没有再提出过想要出去走走的事儿,倒是更喜欢观察夜空了。 最开始翠柳和小青都有些担心,但是随即看到她似乎没有再出现过之前那样的事儿,也就放心多了。 “王妃,如今这样就对了,咱们就先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呆着,奴婢也知道,您心里一定是担心王爷,但是这朝堂和战场上的事儿,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扯王爷后腿就已经很不错啦!” 谢颂华转脸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青,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知道啦!就你最懂,好了吧!” 小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奴婢可不敢说。” “我也就是那一日忽然想起来,大概是看到这漂亮的夜空,就会想起家里人吧!王爷那边如你所说我也帮不什么忙,不知道大姐姐那边如何了,走之前给她留了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学得完。 说不定就在心里骂我呢!当初在慎思馆,她也不是个爱读书学习的人。” 实际上这个猜测还真不大对。 从前慎思馆读书,那对于谢琼华来说,就完全是浪费时间,认得字,然后找自己爱看的书看看,就是了。 那些做学问的东西,听着就头疼,而且觉得甚是虚伪,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可如今谢颂华留下来的那些医书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在大同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这行医问诊当成自己这一辈子的事业去做,既然是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枯燥的? 她只恨不能再多看一些,多学一些,时间能再多一些呢! 只不过如此一来,真正往医馆里去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上一次大战,萧钰将战线往前推了几分,距离大同越发远了,送到这边来的一般都是伤得比较重已经没有办法再重回战场的人。 谢琼华面对这些已经得心应手,除了一些特别严重的,没有见过的,医馆里的人才会来叫她。 一般情况下,她都交给了底下人。 专心留时间在府里学习,以及将自己熬制好的方便的药材让人送去战场。 这段时间,各地的药材源源不断地往这边王府里送。 也不知道萧钰是用了什么手段,在大启如今这样的局面下,还能做到这般通畅。 但是这也确实是她少有的能够在这么多药材里头学习的机会,说不得下次就没有这样的可能性了。 如饥似渴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此时谢琼华对于医学的热爱。 只不过同样在这座王府里,谢琼华在这般紧张而迅速地吸收她想要的知识,同时也有别的人在抓紧时间,找到她想要的线索。 蔡夫人上一次在的谢琼华这里吃了瘪,回去之后便遭到身边那些婆子的讥讽和嘲笑。 都听说她闹到王妃跟前去了,只是什么结果都没有闹出来,最后又被丢了回来。 蔡夫人对于这些人的奚落无动于衷,并不是真的修炼出来了,而是她发现,想要用她原本想的那个法子没有用。 因为她的钱是真的被骗走了,再也没有可能会拿回来,既然这样,费再多的力气也是没有用的。 在静坐了一个晚上之后,她整个人的心态都彻底变了。 出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向之前的那两个婆子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该怀疑她们。 好话说了一箩筐,然后才得到两个婆子说的,不会再跟她一般见识,往后还是同从前一样相处,她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有了她的做低服小,那些婆子也就不再欺负她,日常还会与她闲聊两句。 蔡夫人倒是觉得自己与这些底下人的关系越发近了些。 因而便如从前一样,蔡夫人还是出了府,说是回去拿点儿钱,手里的钱已经不够使了。 当然不够使,王府虽然每个月都有月例银子,但是蔡夫人用来贿赂这些婆子们也花去不少,到了月底的时候,就没有两个子儿了。 加上最近她染上了点儿赌瘾,那些个值夜的婆子就喜欢聚在一起赌博,她几次跟她们玩到一块儿,竟然还有赢的时候。 只不过那是最开始,随着后来时间长了,便输得越来越多,这没有办法,少不得就要找家里人要钱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她也算是大方,对那些个守着后门的婆子们也十分客气,每次出入总有两个钱给出来。 所以大家也都巴不得她多去要些钱。 蔡大少爷却是有些吃不消了,原本指望着能从母亲这里拿点儿钱回去,哪里知道这竟然还要一次次地拿出来。 蔡大少爷这会儿见到母亲,当即便苦着脸道:“娘,儿子知道您在王府受苦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媳妇将她去年冬天才得的一件大毛衣裳都当掉了,这才拿了点儿钱度日。 您在王府,好歹是吃喝不愁,若是儿子再将这个钱给您,怕是接下来家里都不要过日子了。” 蔡夫人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儿子的诉苦似的,“你快拿过来给我,你放心,最多一个月,我一定给你,到时候,你们拿着钱带着孩子远远地走了就行。” 蔡大公子不明白,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你都这么穷了,怎么说过一个月就给我们钱? 还是你让我们离开这里的钱?那得多少啊?总不能让我们穷奔命吧!” 蔡夫人听到这话很是不悦,当即便皱着眉头道:“你这是叫什么话?!赶紧听我的,先把你的钱拿过来……” “娘,你该不会是染上了赌博吧!这钱可不是说来就来的啊!那都是输多赢少的,根本就……” 蔡夫人听到儿子说的赌博时,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但是很快就恼怒道:“我养你长这么大,你哪一次问我要钱,我这个当娘的没有满足过你,你这才娶了媳妇几天了?就要让你亲娘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你?” 蔡大公子虽然自私,但是好歹是读过书的,孝道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虽然很是不舍,但还是将钱拿了出来。 蔡夫人立刻拿着钱回去了,“你等我的消息。” 第1043章:探听 蔡大公子很不想相信,看着母亲已经走远了的背影,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还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媳妇交代,这可是自己的亲娘。 蔡夫人却没有走远,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垂头丧气地走了,不由冷哼了一声,“可不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么?这才多久!” 说着她捏了捏自己手里的荷包,转身进了王府。 “诶?蔡大姐,晚上你来不来?” 蔡夫人脸色有些难看,摆了摆手道:“我就算了,这几日的手气着实有些不大好,先缓两天吧!” 谁不知道她今日出府去了,定然又是问他儿子要钱去了。 这些个婆子都知道蔡夫人非但运气不大好,而且赌技也不大行,只要她手里有钱,用不了几天就能输得精光。 这些人最喜欢的就是和蔡夫人赌钱。 眼下看她不同意,左右便都过来拉。 蔡夫人只能无奈地摸出了半吊钱来,“好了好了,这一回是真的不行,你们若是谁的差事今晚上不想当了,我替你们当一个晚上都行。 但是我这几日着实要养养手气,这半吊钱就当是我请姐妹们喝茶的,你们就饶了我,原谅我不能陪着大家一起坐着了,好不好?” 白拿钱的事儿,谁不喜欢。 更何况,众人虽然想要赢蔡夫人的钱,但是也不能太过分了。 万一这蔡夫人察觉了,知道她们这是联合起来想要骗她的钱,到时候又闹出来,岂不是大家都完了? 这夜里赌钱可跟上一次买卖田地不一样,这可是府里明令禁止的。 所以众人也就没有再坚持。 这样说来说去,果然有一个婆子动了心,便真的上前来央告蔡夫人,“前两个晚上输了不老少,家里那口子问我上个月的月钱呢!说是孩子要添衣裳了。 我这……我这里哪里还有多少闲钱,剩下的都是留着预备用来扳本的,但是那头家里又催得急,所以……” 她看着蔡夫人,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那个……蔡姐姐,你看今儿晚上,你能不能……” 蔡夫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这有什么,若非我这几日着实有些不大顺,我今晚上也是要跟大家乐呵一晚上的。 但是这不是我着实有些输怕了么?且过一段时间再说,那我去不了,可不就是要让给姐姐你去? 你放心,晚上我替你守着,你好好地翻翻红,把输出去的钱都赢回来,顺带将我前几日输了的也一起赢了。” 听到她这么说,那婆子自然是千恩万谢,当即便高高兴兴地去了。 蔡夫人在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后,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地收了起来。 这个王府,说是什么王府,实际上乌烟瘴气,连自己的府里都不如。 凭什么?! 就凭那王爷出身高贵? 可王爷出身高贵与那个谢颂华有什么关系? 就那么一个人,还想着当这个府里的主子。 欺压人欺压惯了,竟然还欺压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过就是看到她家里那个不中用的,不敢得罪权贵,只管自己的前程么? 既然丈夫可以不管她,那她还管他蔡大人做什么。 入夜,蔡夫人果然与那妇人接了班。 这妇人管的就是园子小门的钥匙,晚上就坐在门上等着,怕里头有什么要求或者什么事儿。 但是如今府里就只有王妃一个人,能有什么事儿,哪怕是有什么大病,也不可能。 这王妃自己就是大夫,而且整个大同城都找不到比她医术更加高明的,这样的王妃,自然不用出来。 可以说,守在这个地方的婆子,着实是有些清闲得没事儿干。 但那只是指之前的那个婆子。 眼下蔡夫人替了她,那自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蔡夫人在入夜之后,便开始提着灯笼四处巡视,这原本也是那婆子的工作之一。 只不过王妃那边着实是有些太安静了,晚上根本就没有事儿,所以这巡逻的工作,她也就不再履责了。 蔡夫人手里拎着灯笼,灯笼上有徽记,哪怕里头真的有什么人在随意走动,看到她这灯笼上的徽记也就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了。 她看着像是十分认真仔细地在检查四周,实际上目的地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谢颂华所在的主院。 巡视着巡视着,慢慢地就到了这边。 这边同样有婆子在守着。 “哟!这不是蔡姐姐吗?你这是怎么来了?” 蔡夫人将自己手里的灯笼往上提了提,“嗐,我就是瞎好心,这不……倒是替别人接了一桩差事。” 那婆子一看就笑了,“这是蔡姐姐人缘好,这差事也就只有交给相熟的人才能放心。”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蔡夫人便拎着灯笼接着王里头走。 那婆子连忙道:“蔡姐姐,那里头是王妃的院子,你再过去,院子里的人就要说了。” 蔡夫人当然知道里头就是谢颂华的地盘,只是她想要的消息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得到。 不过这会儿被别人提醒了,若是她还接着往下走的话,反倒容易惹人疑心。 “哦,看我心里想着事儿,就没有看清方向,我往那边走走吧!”她说着皱着眉头,露出愁容指着某一个方向道。 “那边倒是没有什么,你去吧!心里若是有什么事儿,不若与我说说,横竖我也一个人无聊。” 蔡夫人连忙谢过,然后才从他方才指的那条路上走去。 一直到对方的身影已经被树枝挡住了,蔡夫人这才飞快地闪身进了一旁林子里的小路。 笑话,她费这么大的劲儿,不就是为了接近谢颂华么?好容易到了这里,一下子就放弃了算是怎么回事儿? 好在没有人看见,蔡夫人的心里放松了不少,但是绕了一圈,让她沮丧的是,根本就听不到里头的动静。 一直转到最后东边跨院的时候,蔡夫人的眼睛才猛然一亮。 这边的墙上有一扇窗户,而且这个时候窗户还是开的。 大概是谢颂华觉得热了,所以才将窗户这样开着,倒是恰恰好方便了她。 第1044章:五百两 蔡夫人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手里的灯笼给吹灭,这才慢慢地往窗户边上凑过去。 屋子里果然亮着灯,而且还不止一盏,她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书案旁边,不知道手里在做什么。 蔡夫人的心立刻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站在这里,看得分明,屋子里只有两个影子。 除了坐在书案前写东西的女子,就只有这个男子。 而这个男子自然不可能是萧钰,王爷还在前头打仗呢!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谢颂华怎么说也是王妃,如今王妃竟然跟一个陌生男子,两个人共处一室。 而且还是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 蔡夫人也不想往那个方向想,但是眼下的这个情形,着实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两个人是清白的。 蔡夫人很想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如此一来,将来若是事发的那一日,她也可以说得上个子丑寅卯。 但是让蔡夫人恼恨的是,那个人竟然一动不动,半点儿没有挪开的意思。 这让蔡夫人气得要死。 没办法,只能等了。 “你看看这个……”屋子里女子的声音想起,“总觉得这个数据有些不大对劲,你脑子好,你来算一下,是不是跟我们前两个月送过去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蔡夫人听到这话,眉头不由皱起。 不对啊! 怎么感觉这个声音…… 蔡夫人小心翼翼地再往那边移了一点儿距离,可是让人恼恨的是,里头那女子的身形被这个男子挡了个严严实实,半张脸都未曾露出来。 这窗户不高也不低,但是蔡夫人想要不暴露自己,只能曲着腿弯着腰地看。 一旁就是一个小小的池塘,也不知道是不是后来特意挖出来给王妃赏玩的。 只是苦了蔡夫人,因为这个时候正是蚊虫出世的时候,她如此站在这里,又不敢吭声,不敢乱动,自然就成了蚊子们加餐的好地方。 蔡夫人被要的呲牙裂嘴都不敢伸手去打蚊子,只能轻轻地挥手将它们赶走。 如此艰难地忍着,终于听到里头有人走动的声音。 蔡夫人心里一喜,当即便要起身,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麻了。 少不得先揉了揉腿,这才着急忙慌地往屋子里看去。 当她看清那个坐在书案前的女子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果然…… 果然这个人不是谢颂华。 这是谢颂华的姐姐,她是见过的。 就在她来到这里的头一天。 那么谢颂华呢? 这段时间以来,她可是仔仔细细地探听着这府里的消息,大家都说王妃娘家姐姐早就已经回去了,而且还是王爷亲自派的人护送,就是为了能够安全到达京城首辅的府上。 可是…… 眼下这个…… 蔡夫人有些蒙了,这明明就是那位谢家的大小姐,她怎么没有走? 若是她没有走,那么走的人是谁? 实际上蔡夫人已经有了答案了,走的才是谢颂华是那位真正的宸王妃。 蔡夫人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就知道自己此番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蹑手蹑脚地将脑袋收回来,然后又蹑手蹑脚地拎着那盏被她吹灭了的灯笼往回走。 甚至还差一点儿没能看清脚下路,跌倒一旁的池子里去,还好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一旁的树,却不小心连同旁边的月季一起握在了手里。 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皮肉里,疼得她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却还是不敢叫出声来。 蔡夫人心里想着当初的事儿,那会儿谢琼华来了,天天在街上晃悠,带这个帷帽,假扮成王妃,还在医馆里帮着救治那些贱民。 所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冒充王妃的日子,眼下不知道谢颂华做什么去了,显然很放心自己这个堂姐在这里打点一切。 蔡夫人一面在心里分析,一面往回走。 等她走到那院门附近的时候,就听到前头那个婆子的笑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还是今儿手气好,总算赢回了一半儿,明儿跟孩子他爹也有交代了。” 蔡夫人连忙进屋子里坐好,那婆子回来,眼睛里眉毛上,到处都是笑容,好像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她赢了钱似的。 那婆子立刻拿了几个钱给蔡夫人,“来来来,蔡姐姐你莫要嫌少,你是知道的,如今我这手里头正在等钱用。 这会儿就是有心多谢蔡姐姐一些,也是有心无力,不过你放心,如今我的手气好转了,很快就能赢钱,到时候我请姐姐你到外头下馆子去!” 如今的大同城里,哪里还有什么馆子,这话也不过就是随口如此一说罢了。 不过好像蔡夫人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她摆了摆手道:“互相之间帮个忙罢了,算不得什么,下回若是有事儿,我再找姐姐你帮忙就是了。” 那婆子果然高兴地满口应承,眼看着蔡夫人要出去,忽然又叫住了她,“你这脚上怎么搞得一脚的泥,你这是去哪儿了?没什么事儿吧!” 蔡夫人便说自己是去替她巡视了一圈,不小心踩到了一旁的花圃里头。 那婆子自然没有再疑心什么,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关门数钱了。 蔡夫人却是沉着一张脸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的机会要来了。 她在心里如此跟自己说,然后第二日一大早,就说昨日跟儿子约好了,今儿还要再见一面。 有了昨日她那般慷慨的表现,府里的这些婆子都十分通情达理,随便交代了几句就让她出去了。 蔡夫人一路往外走,并不是去平日里的那个茶馆的方向。 走出了好长的一段路,一直路过了三个巷子口,这才转身进了一旁的岔路。 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男孩儿,随手给了孩子一颗糖,那孩子便蹦蹦跳跳地往前头街上一个卖胭脂水粉的人跟前去了。 没多久,那人就走了过来,看着齐氏像是有些犹豫,“这位大姐想要买什么胭脂?” 这么大一把年纪的婆子竟然还擦胭脂?这显然有些出乎摊主的预料。 蔡夫人当即便道:“我不是来买胭脂的,实际上,我这会儿事来卖东西的。” 第1045章:值不值钱 “卖东西?”这话显然大大地出乎了对方的预料,他皱眉看着蔡夫人好一会儿才道,“这位大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这不过就是小本生意……” “我有王府的消息要卖,你买不买?你不买,我就去别处问去了,横竖我想着总有一个人对如今王府的情况感兴趣的吧?” 这话一说出来,那人立刻拦住了蔡夫人的路,“这位大姐,生意嘛!都是慢慢谈的,你想要吃什么,我请大姐啊!” 如之前蔡夫人所想,如今这街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铺子。 就是从前那些开馆子的,如今也都纷纷变成了活动摊上的老板了。 那人带着蔡夫人往一个饭馆里走。 只不过因为有些遥远,这一路上少不得也要聊聊天。 那人便笑着问道:“大姐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不大正常?” 面对别人的尊敬,且不说是不是真的,蔡夫人都很快切换回了从前的那个样子,对谁都有些爱答不理的样子,看谁都似乎看不上眼。 所以这会儿这个人跟她说话的时候,蔡夫人正眼都没有瞧过他一眼。 “你这伪装倒是没有什么错,看着也像是一个买胭脂水粉的人,但是……你不觉得自己眼下的这个行为看着有些奇怪吗?” 那人完全不解,上上下下地将自己打量了一遍,然后摇头道:“还请这位大姐指点一二。” 蔡夫人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好指点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站着的这个地方实际上是正对着王府的。 王府一向是出了名的严格,别说什么像样的丫鬟了,从前那是清一色的全部都是军营出来的。 剩下的便是那些个上了年纪婆子……” 她说着顿了顿,然后指了指自己,“就像是我这样的,如今王妃在府里住着,__倒确实是多了几个年轻的姑娘家,但是你也不想想。 一般的丫鬟王妃那里没有,有的都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平日里过的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滋润。 这样的人,会看得上你这摊子上的胭脂吗?更何况,如今王爷人都不在府里,那些个丫鬟打扮给谁看呢? 如今这个世道人人都艰难的很,手里好不容易有两个钱,那自然是要想办法攒起来的,还跑到你这里来买胭脂,真的是觉得自己的钱太多了吗?”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了面馆,这个时候还开着面馆,可见东家的财力雄厚,可是眼下就算是这样,那掌柜的也亲自过来接待两个人。 着实是店里一个人的生意都没有。 等两碗加了肉蛋的面条端上来,蔡夫人也老实不客气,当即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对面的男子却是有些犹豫,好一会儿,还是伸手捏住了蔡夫人的筷子头,“大姐,事儿不是这么谈的,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有什么消息要卖。” 蔡夫人着实有些饿了,昨晚上她想事情想的太晚,早上起来便有些头晕。 所以便没有起来,等终于缓过来起来的时候,发现膳堂里就剩了一个馒头了。 她就吃了那一个馒头出来,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偏生这个人竟然还拦着她不让她吃饭。 “你……” “大姐,既然咱们是在谈这门生意,那自然就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蔡夫人看着那碗面条,心里有些按捺不住,好一会儿才算是勉强冷静了下来。 “你们守在这里,想来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了解府里头那位王妃的情况,你说对不对?” 那人听到这话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怎么变动,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蔡夫人。 蔡夫人似乎很是喜欢这样的表情,便哈哈大笑道:“好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 “大姐你又弄错了,道上的规矩,你只是个卖消息的,照理,我们的事儿,你不能打听,不然,我们会认为你别有目的,那……” 他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抽出了一把匕首,陡然间插在了蔡夫人面前的桌面上,“我们就只能用一些不大想用的手段了。” 不得不说这一招十分管用,蔡夫人被他吓得脸上都变了颜色,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我当然知道规矩,更何况……” 她努力壮了壮胆,这才接着说下去,“我又不求别的,不过是求财而已。” “那样就最好了,不知道大姐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们。” “告诉你不急,”蔡夫人彻底冷静了下来,让自己看上去成竹在胸的样子,“还是先议个价吧! 毕竟这王府的消息可不好得,我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地卖出去,你说是不是?” “那好,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不如你先开价我看看,能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五百两,我告诉你关于王妃的事儿。” “这个要价未免太高了一些,”那人立刻皱紧了眉头,“大姐似乎有些狮子大开口啊!你这若是随便给我一个消息,说是什么王妃姓谢,那我不是吃了大亏了?” 蔡夫人一愣,随即便笑了,“我也不至于那般,而且你手上都有家伙,若我是那样的人,你随随便便都能要了我的命。 相反,若是我手上有重要的消息,你也不会杀我,巴不得我下回再来找你,你说是不是?” 她说完,再一次将那碗面条拿到了自己的面前,开始吃面,“生意嘛,自然是要慢慢地谈的,你可以慢慢地想,你可以先付三百两给我,等我告诉了你之后,你觉得值,我再告诉你剩下的。” “五百两,大姐你还真是看得起我,我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现银?” “不用现银,”蔡夫人吞下了口中的面条,这才接着道,“银票也行,大同的银票,或者山西京城两个地方的都行,其他的我就不认了。” 那人盯着蔡夫人看了半晌,这才点头道:“那行,我就信大姐你一次。” 蔡夫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第1046章:立秋见吧! 等她从那面馆里出来的时候,怀里已经塞得有些鼓鼓囊囊的了。 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肯花五百两买消息的人,竟然身上带的都是散银票。 那他平日里的消息是多么不值钱。 蔡夫人如此想着,然后便朝王府走去。 她当然不想知道那些人是谁的人,平日里到底是想要探听些什么。 那么说不过就是为了不让人怀疑罢了。 她要的也不只是钱。 那些人既然围在王府旁边,可见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出身,谢颂华惹了这些人背后的人,还能有好果子吃么? 即便她有王爷作靠山,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明目张胆地来王府外头探听消息的人,能是什么泛泛之辈? 蔡夫人不够聪明,但是不代表她想不到很多的事儿,比如此时谢颂华的处境,她就有一定的了解。 一口气到手了五百两银子,蔡夫人因此而对这件事情越发热衷了。 对于从前那些骗了她的人既往不咎,平日里拿着点儿小钱到处收买人心,很快就在整个下人圈子里都吃得开了。 加上她十分勤快乐意助人,所以很多人也都喜欢找她帮忙。 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晚上值夜的事儿,倒是必有她。 蔡夫人也不敢太过于扎眼了,每每都是过了愣了晚上才动手一次。 让她失望的是,除了谢颂华已经不在宫里的消息,她似乎没有别的能卖钱的。 不过一个谢琼华而已,能有什么好盯的。 所以她必须要想想别的路子。 就在这个时候,蔡夫人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 或者说她的脑袋瓜子忽然又开始转动了。 一个谢颂华算得了什么,除非是特别憎恶谢颂华的大人物,才会如此布下眼线来打探谢颂华的消息。 除此之外,那就只能是与萧钰有关了。 一个人爬得越高,就要面对越多来自其他人的嫉妒。 哪怕是如萧钰那样的人也一样。 王爷是王爷,但是王爷毕竟不是天子。 他手里拥有的一切,哪怕是陛下给的,难道就真的让人完全不敢觊觎么? 最重要的是,王爷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回府了,书房里平日里都没有人,想也知道,那个地方必然没有什么人看守。 她若是能在那个地方翻出点儿什么线索来,那个价钱可就不低了。 蔡夫人这么想着,到底还是壮着胆子,往萧钰的书房里去了。 而谢琼华也得了这个消息。 春莺有些紧张,“这……难道还不要阻止吗?万一真的叫她摸到了点儿什么东西……” “那就是她运气好。”谢琼华从火上将一个小小的盒子移开,然后往里头加了点儿什么粉末,接着在火上炙烤,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接着道,“说明她就是有那个命赚那笔钱。” “不是啊!”春莺一时间有些急了,“王爷毕竟是如今战场的主帅,可能一点儿小事儿就要牵涉到不少的,那个蔡夫人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关心朝堂上的事儿……” “好了好了,”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谢琼华都忍不住笑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较真儿,我能不知道吗? 但是你也不想想,那是你们王爷的书房,你们王爷是什么人,你方才自己也说了,统领千军万马的人,跟前难道还没有一两个得用的,哪怕是派到府上替他看看书房也是完全可以的吧? 再说了,你们王爷这么多年在这里都好好的,难道是因为运气好,是因为他出乎好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王爷胆大心细,看事情看的精准透彻?难道连这么点儿小小的盗窃的事儿都没有设想到吗? 既然能够设想得到,又怎么可能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就拉在这个书房呢?” 春莺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到底还是奴婢愚钝,主子如此一点拨,奴婢就明白了。” 确实如谢琼华所说,蔡夫人来了萧钰的书房,门都还没有摸进去,就差点儿被打死,鬼知道里头的人是怎么知道她过来了,是怎么知道她要来做什么的。 横竖就是一块大石头砸了过来,吓得她差点儿尖叫。 好在最后还是有一点儿理智在,所以没有叫出来,而是蹑手蹑脚地跑了,然后趁着对方没有追上来,赶紧躲在了一旁的树丛里,这才应付了过去。 春莺连忙道:“之前主子不是说要让那蔡夫人多多地报消息出去吗?那么现在……” “这不是我手里有事儿不能叫她知道么?所以自然要避着点儿啊!现在没事儿了,我都研制完了,也是时候给她点儿东西换钱了。” 谢琼华说完这话之后的半个月的时间里,蔡夫人果然大大小小地知道了一些事儿,多半是谢琼华在跟丫鬟聊天的时候被她听到的。 这些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地传出去,果然让蔡夫人卖了不少钱。 眼看着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蔡夫人也有些害怕,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儿,她这个王府里的婆子,可未必逃得掉。 到时候她就算是大声嚷嚷自己是大同知府的妻子,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了。 所以她在看到儿子的时候,赶紧就将自己攒的钱全部都给了儿子。 “这些钱你拿着,然后找个妥当的地方安顿下来,到时候我再去跟你们汇合,这事儿不要叫你爹知道,不然这些钱都保不住了,你们可是尝过缺衣少食的日子的,这样的生活,咱们家都不要再有了。” 蔡大少爷连连点头,“娘您放心吧!儿子这就回家去悄悄地收拾,只是……不知道娘什么时候来与我们汇合? 眼下到处都乱着,你倒时候一个人来我也不放心,我还是要来接一趟的。” 蔡夫人甚是感动,不管怎么说,儿子心里还是有她的,她想了想,看了看天上。 “再过半个月就力立秋了,我们就立秋见吧!到时候你来接我,我们一家人团聚。” 母子两个人说定了,蔡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回王府。 等到了晚上想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就发现谢琼华正在满心焦急地想要找什么。 第1047章:就这么不见了 “主子,你这着急也没有用,要不然,还是尽快报出去吧!” 谢琼华这一次可不是演给蔡夫人看的,她是真的着急。 好端端的,蓝田竟然不见了。 “确定没有任何人离开过?” 春莺十分肯定地摇头,“所有人都可以自证,这段时间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呆着,没有一个人擅离职守。” 谢琼华已经快要被气疯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好一会儿,谢琼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应该再谨慎些的,当时颂华就说了,这个人身上有些邪门,尤其是在跑路这事儿上。” 春莺眉头也紧皱着,“蓝先生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帮着主子研究方子,而且半点儿没有露出过要跑出去的意思,就是奴婢……也没有想到。” 谢琼华想到两个人之间的相处,那蓝田面对她,若是敢露出一星半点儿的意思才奇怪了。 难道他是不怕死吗? 谢琼华可不是谢颂华,对那个家伙,她是半点儿手软都没有过的。 “再找!这个人一定要找到,他身上还有秘密,这段时间我已经竭尽全力,想要掏空他,但是仍旧有一部分,他根本就不会提起,哪怕偶尔有涉及到那个方面的,他都不说。” 春莺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另外,其他几个院子里的人也会好好搜查一遍,咱们这个院子里奴婢立刻让人再加强些人手。” 谢琼华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蔡夫人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方才那个春莺的那句话她算是听明白了,这个院子里的人还要更多了,她再想过来探讨消息,怕是不合适。 万一若是被抓了,而且还跟她们方才说的那件事情扯上关系,恐怕自己都等不到立秋。 横竖自己已经卖了不少钱了,哪怕是加上儿子儿媳一家人,也很能过一段时间了。 只要这战事结束了,他们就可以顺利回到京城,回了京城,那就什么都不用怕。 如此想着,蔡夫人终于还是决定,不要再探听这边的任何消息。 可是谢琼华却是真的紧张了,这件事情有问题。 再找了几天还是没有找到,谢琼华不敢再等了。 这事儿必须要告诉萧钰。 谢颂华离开的消息没有告诉萧钰,但是蓝田是知道的。 他在这里隐藏了这么久才离开,一定有他的目的,会不会跟谢颂华有关? 谢琼华没有办法分析,她知道的都太少了,所以只能尽快去找萧钰,将这件事情告诉他,让他跟前的人来分析。 谢颂华与自己丈夫之间必然没有什么秘密。 如此想着,她便再也耽搁不下去了,当晚就骑着马直接往边境方向去了。 一天一夜,终于到了安营扎寨的地方,好在手里有王府的腰牌,得以入营。 可是入营容易,见到人缺不容易。 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个人,竟然是陈留。 好歹也是个认识的,更何况上次百越说了,陈留如今成了萧钰跟前的军师,告诉他肯可没有问题。 她当即便将府里的事儿大概地说了一遍,陈留一听脸色就变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有告诉我?” 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大妥当,“我的意思是,怎么没有报过来?” 谢琼华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跟他说着规矩不规矩的事儿了,当即便摇头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着实是有些不得已,最要紧的是……颂华不见了,这个消息还是前几日我才知道的。 原本我这几日便盯着那个蓝田,可是这样着紧地盯着,他还是不见了,这……我总觉得有什么关联。” 陈留看了她半晌,没有说什么,脸上的神色却满是焦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摇头道:“不行,这事儿不能告诉王爷。” “为什么?”谢琼华不能理解,她焦急道,“我知道眼下这是要紧的时候,但是颂华这样不见了,后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大阴谋,若是叫颂华落到别人的手里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万一对方没能那她换什么东西,直接将人给灭口了,将来他萧钰就不会后悔么?” 这话说得陈留神色越发难明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行,这一仗准备太久了,双方光是试探就上上下下打了十几场,王爷现在都还不在营中,为的就是后天的一场大风。” 谢琼华不解,而且不能理解,她看着陈留好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好吧!你们男人大概是有你们男人的事业,如此,我去找,我自己去找。” “我去!”陈留连忙拉住她,但是随即感觉如此接触于理不合,又赶紧放开了,“我随你一起去,如今营里的事儿,我能做的该做的都做完了,留在这里意义不大,我陪你一起去找。” 谢琼华很想说他手里又没有人,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可是看着他同样焦急的样子,到底还是算了,没有说什么。 等他换了身衣裳出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几十个人。 谢琼华一愣,“你这……” “王爷信任,所以给了我些人。” 谢琼华无话可说,要不然怎么说萧钰能做主帅呢?好歹这个男人也是曾经往谢家去提亲的人,萧钰竟然是一点儿都不怀疑。 两个人很快就往大同的方向赶过去。 实际上谢颂华原本在的那个地方谢琼华只是隐隐地知道方向和位置,一次都没有去过。 而且从消息上来看,大概已经不见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那里还剩了什么。 等两个人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谢琼华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这里根本就不是消失了几天的样子。 看屋子里积的灰,起码有一两个月没有人活动了。 “这里的消息都迟滞了,”谢琼华的神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说明,至少暗卫都没了,那是王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什么人这么厉害?他们如今人又在哪里?” 第1048章:感谢你大爷 没有人能告诉谢琼华这件事情的答案。 就是谢颂华都不能。 因为她怀孕的缘故,独活一口笃定她现在所怀疑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孕期的缘故。 偏生在自己怀孕初期的时候,为了避免身边的人过于紧张,她还真的将怀孕可能会遇到的种种情况说了一遍,这其中就有孕期焦虑等等。 小青和翠柳如今越发相信独活说的,谢颂华这大概就是那什么怀孕的特殊症状。 而她也发现了,自己睡了这么久,并非真的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原本孕期多困是正常的现象,可这样的情况大概率是不会一直延续到孕晚期的时候。 而且她无法给自己把脉…… 这种玄乎的事情她没有办法不往那方面想。 靠在窗前,看着外面那样明媚的天空,谢颂华脸上的神色很是平静。 独活进来的时候,甚至还看到她的唇边带了两分微笑。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让那两个陪你说说话下下棋也好啊!” 谢颂华没有回答,仍旧看着外头,似乎被外头的景致给吸引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脸,看到只有独活一个人来的时候,笑容又更深了些,她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姑姑陪我坐坐?” “好啊!” 独活脸上还是那样慈和的笑容,似乎是真的将谢颂华当成了一个亲身的晚辈似的。 “姑姑……是南疆人,虽然说你一直在王爷身边,但是每年基本上都会往南疆去个一两趟吧?” “嗯。”独活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南疆是个神奇的地方,哪里气候湿润,温度适宜,所以有很多动植物在这里是没有的,而且还有好些神奇的东西,作为一个医者,着实很难拒绝。” 谢颂华轻轻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姑姑很喜欢南疆。” 独活一愣,随即笑着摇头道:“很喜欢倒也说不上,虽然是南疆人,可我这辈子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大启过的。” “若是不喜欢,为何这般筹谋算计?” 独活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真的听不懂吗?”谢颂华认真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眼下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安排的吧? 第一步将我从王府带出来,当然这是我最开始的想法,因为我怀着身子,着实不方便,怕人拿了我威胁王爷。 第二步你以王爷长辈的身份留在我身边,慢慢地取得我身边所有人的信任,哦,不对,小青多次为你所救,所以一开始就很信任你。 翠柳却不然,可她看着你尽心尽力的照顾我,自然也希望我身边能有这么一个可靠又妥帖的人。 如此一来,你在我身边就有了一定的话语权,而我因为怀孕的缘故,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所以……”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外头的院子,“所以,如今整个这个地方都握在了你的手里,没有人会怀疑你,没有人会觉得你说的不对,而直到现在,我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独活的神色从最开始的怔愣,到后面的释然,等到现在就是全然的平静了。 “所以……”谢颂华看着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一直都没有死心是吗?” “是!”独活点头承认,“我不可能会死心,这个天下本来就是该是王爷的,是我们南疆血脉的。” “笑话,天下是全天下人的天下,你有什么资格去定义?” 独活看着她,见她十分平静的眼神下暗藏着汹涌的情绪,便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如今的身子不适宜太过于激动,你我眼下的分歧说到底是我们俩的想法不一样,为着这个争执也着实没有必要。 京中的情形我不说你也知道,太子当道,但是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比我清楚? 将这个天下交给这么一个人,你觉得这就是天下人的天下了吗?至少王爷比他靠谱吧!若是能叫王爷来执掌天下,那这天下的百姓会好过许多不是吗?” “独活!”谢颂华没有叫她姑姑,而是直接唤她的名字,“你只是一个人,最多不过就是有些本事的人,你不能替任何人做主,我不相信你跟我说的这些话没有跟王爷说过。 既然王爷不同意,就说明他不愿意,他不希望,那么你凭什么去给他定义人生?凭什么去安排他的未来?” 独活却并没有给顾锦圆这一番话打动,她轻轻地摇头道:“王爷不一样,王爷太年轻了,而且他身上留着萧家的血,他不会将萧家的江山算计进去。” “所以呢?”谢颂华不由失笑地看着她,“你身上流着什么人的血?南疆人的,你说得那般大义凛然,难道你就不是因为私心吗?” 这话让独活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她摇头道:“你也不要试图说服我,这么多年,我坚持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几句话,或者因为几个人而改变,如今……你就安心的等着,我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等到了那一日,你坐上那个位子,你会感激我的,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一个偶然中的必然而已,如果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你是幸运的,所以被命运选中,你并没有任何出众之处,可是却因为选中了你,所以你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你应该心存感激……” “感激你大爷!” 这话说出来,独活倒是真的愣住了,像是没有想到谢颂华竟然会说这样的脏话。 而谢颂华却是嗤笑道:“你装什么腔作什么势?满心里都是算计,还要将自己说得那般义正严词。 这天下熙熙攘攘都是为了利益,你若是不标榜自己一下,我还敬佩你一些,什么玩意儿,若是王爷的母亲还在,她都未必会如此替王爷打算,你算个什么?” 独活一张脸顿时煞白,看着谢颂华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她才猛然站起了身,“你也莫要在我面前呈什么口舌之快,如今事已至此,你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谢颂华冷笑道:“你是不是自己太过于自信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什么都做不了?” 第1049章:时间上的错乱 独活被她的眼神和语气给镇住了,她有些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先问你,”谢颂华没有回答她,而是看了看四周道,“眼下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我想,你着实没有必要对我撒谎,而后,哪怕我说了什么,有你这么一位神医在,也不会有人相信我,对吧?” 独活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没有办法了,你这个人……主意太多了,而且……确实是很难说动。” “好!”谢颂华点了点头,“我不跟你说你欺瞒我的事儿,我只问一句,这个地方是不是不存在?” 独活没有回答,她只是浅浅地皱着眉头看着谢颂华。 “我认真观察过了,这里的一切虽然都有变化,但是又像是没有变化,这里的花儿会开,叶子会落,太阳会升起,夜晚会来临。” “这有什么问题吗?” 独活虽然是这么问,但是眼神已经变得锐利了起来。 “我上次就与你说过,只是那个时候,我才刚刚发现,而且没有想到真的有人能坐到这种说起来连鬼都不信的事儿。” 谢颂华脸上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了,“这里的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得与我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 这里的景致永远好看,一切都恰到好处,温度、湿度,连太阳升起来的角度,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窗台上的一盆盆栽,在那盆盆栽的下面有几条不怎么明显的线。 “这是每日巳正,最高的这一支留下来的影子的方向,”谢颂华指了指那几条线,“可是不管我坚持了多久,它的影子始终都在这四条线之间来回,不,是跳跃。” 独活盯着那几条线看了看,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影子线的,我不懂。” “你或许是真的不懂,”谢颂华淡淡道,“可是太阳每一天的角度都是不一样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还要四年一次的角度校正,实际上,哪怕是相邻的两天,相同的时间,阳光照在相同的地方,那光线的角度也会有细微的变化。 若是每日记录下来,就会有一个完整的函数,因为其变化太过于细微,所以几乎可以看成了连贯的曲线。” 她一面说,一面在桌面上蘸着茶水画着。 独活看着她桌上画的那个奇怪的图案,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谢颂华看着她脸上的迷茫之色,心里确定了一件事儿。 所以她将自己画的函数图像擦掉,然后又指了指盆栽下面的那几条线,我们来的时间不过一个多月,按道理来说,这影子不会再回到从前的日子里去的。 但是……它只是在重复着这一段轨迹,这说明了什么?” 谢颂华淡淡地笑看着她,但是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儿笑意。 独活同样一脸疑惑,“说明了什么呢?” 见她还是不肯说实话,谢颂华也不急,仍旧那样慢悠悠地解答,“说明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日子,这日子永远在循环往复,就在这么几天里循环。 可是地球绕太阳的公转是一年,这里不是,那就只能说明,咱们不在地球上,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是你们造出来的。” 独活看着她,像是看一个疯子似的,“你到底在说什么?” “天上的星空也是如此,最开始我感觉它在往复,想起来人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就是一个轮回,眼下看来,那倒是我有点儿想多了。” 独活轻轻地摇头吗“你说的这些事儿着实有些太过于玄妙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好像挺有趣的。 只是我也要提醒你,你如今还怀着孩子在身上,很多事儿不要想的太深,对孩子不好,对你自己的身子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这多思多虑的人,容易肝火旺盛,很容易生病的,安心养胎,如今是你最重要的事儿,所以你只要做好这一点就好了,其他的事儿,等你孩子生下来了,你想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想要怎么画就怎么画,没有人会阻拦你。” 谢颂华看着她,只觉得心里头蓦然一痛,好一会儿她才问出口,“你要的是孩子,是么?” 独活原本想要起身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谢颂华。 有这一眼就已经晚了,但是她仍旧笑着道:“你在说什么?没有人比我更希望王爷能好,你身上怀着王爷的孩子,我自然要小心照看孩子的,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也会好好照顾他。” “所以,是真的只是想要我的孩子,我想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所谓的幸运是指什么?什么叫选择的是我?” 独活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我倒真不是特意要瞒着你,而是这件事情……我确实没有办法告知,因为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初的一切都是别人操弄的,我只不过是被告知的那一个,这个秘密在我这里,就只是一句话而已,甚至两个字。” “什么字?”眼下这一切都朝着玄之又玄的方向发展,谢颂华对这些是真的完全不了解。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能做什么,只能尽量多的去了解一些东西,知道的越多,或许就能早点儿参透这其中的东西。 她是穿越过来的,对于后世的许多人来说,穿越这个词儿并不陌生,它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影视作品中。 可是对于现实中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场梦而已。 然而她就这样被拽进了梦里。 既然穿越都发生了,或许别的什么事儿也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一切只不过是因为科学并没有边界,不过是自己了解到的知识不足以去解释眼前看到的这一切罢了。 谢颂华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她必须要让自己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撑。 若是当初选专业的时候,她选择物理,然后一路深造下去,或许能给出更加具体的给自己的解释。 第1050章:等待 独活看着面前的女子,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等待。” “等待?” “对!”独活点头,看着谢颂华的目光中竟然带了两分欣慰,“我还算是幸运的,我真的等到了你,一个来自于异世界的人,你来到我们这里,就说明我们原本的想法都没有错,那么,我就有责任,也有义务将前人做的事情继续下去。” 这样的空谈有个特别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们说的事儿,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和理解,所以交流起来,就难免产生会错意的情况。 谢颂华不知道独活说的那件事情是什么事儿,但是她可以试着猜一猜。 “与你们说的气运有关?” “当然!”独活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含糊,太祖皇帝的六个儿子都死了,剩下的王爷,那就是唯一可能将太祖那一脉复活的人。 你不知道,太祖皇帝当初是整个天下气运最强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六个儿子,相对来说,就显得有些弱了,这也就给了别人钻空子的机会,让人多去了太祖皇帝亲手打下来的江山。” 谢颂华觉得这所谓的气运之说,就像是那些史书上,历朝开国皇帝给自己找的各种借口似的。 横竖就该要弄出点儿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如此来证明,这个天子本来就是上天派下来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大启朝的太祖皇帝竟然还弄得像模像样的,非但如此,身边的人还如此相信。 独活似乎是看出了谢颂华心里所想,她指了指眼前的一切。 “你既然能够看得出来这些东西有些玄妙,就应该相信我们,你肚子里的孩子本来就属于那个位子,你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 你看看如今大启的江山,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这是为什么,因为违逆了天道,上天下降惩罚罢了。 你在大同当过一段时间的大夫,以前也给寻常百姓治过疫病,我相信你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你是一个真正有大爱的人。 如你这样的人,难道还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天下对于这些天下人来说是最好的吗? 四海晏平,百姓都安居乐业,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难道你就愿意看着王爷在边关饱经风沙?愿意看着那一个个的家庭将自己的儿子,丈夫送去战场? 愿意看着良田被淹,看着山林被毁,灾疫横行?” 谢颂华安静地听她说着,等对方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她这才轻声道:“我几乎都要被你说动了。” 独活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眼看着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天下,人人不安的世道,你心里难道没有什么想法,难道没有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吗?” “那么,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呢?我怎么相信眼下的这一切是因为你说的天道,而不是因为人祸呢? 上位者尸位素餐,底下人相互勾连,所以受苦受难的只有百姓,天灾可以赈灾,疫病可以治疗,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我若是真的相信了你说的什么拨乱反正,我怎么知道我听了你的话,就真的一定能如你所说的那般,样样恢复正常呢?” 独活看着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如此难说通,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为了天下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人。” “第一,我不是!”谢颂华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她的说法,“第二,就算是我是,我也不可能是听从某一个人的说法而贸然将自己交出去的人,你可能不相信,在我心里,我自己永远都是第一位。” 独活盯着她好半晌,终于失去了耐心,“好吧!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最后提醒你一句,你没有机会证实,也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你已经被选定了,你将来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接下来,你也只要做好那两个字——等待。” 谢颂华看到她嘴角浮现起了一丝讥讽的笑意,那一丝笑意里多少有几分得意。 而这样的笑容,让谢颂华觉得十分刺眼,方才说的一切都变成了粉饰。 “那么,你在这里面能得到什么好处?”谢颂华想了想,然后笑着道,“比如说你的脸?如现在这样,永远都不会变老?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独活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但是眼神已经有些阴狠了。 看来自己是说中了。 她淡淡地挥了挥手,“我明白了,你觉得你看错了我的同时,我也觉得我大概是看错了你,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特别出尘超脱的人。 原来竟然还是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爱惜自己的容颜,妄想能打败时间,永远年轻。可笑,肤浅!” 独活顿时被激怒了,“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我不懂你,也不想懂,更不懂你心里那些龌龊的想法。” 谢颂华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我也没有什么再想多问的了,你走吧!我要睡了。” 竟然还开口将自己赶走,这对于独活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该不会以为你是宸王妃,在我眼里看着,你就真的是王爷跟前的人吧?”独活咬牙切齿地看着她道,“你的身份确实不一般,但是还没有到让我将你当主子的程度,即便是那件事情成了,你坐在了那个位子上,我也可以将那个位子变成一座囚笼。” “就如同太祖皇帝的皇后一样,是吧?” 独活猛然睁大了眼睛,她看着顾锦圆说不出话来。 今日进了谢颂华的门之后,她们说了很多话,但是没有一句话让独活生出这样恐惧的念头。 她看着谢颂华,谢颂华也看着她,然后笑了笑道:“我初来京城,许多事儿都不懂,就连皇室姓什么都不知道。 难免就要多查一查本朝本代的历史,不但要看外头的朝政大事儿,各种小小的细节也尽量不要放过。 好像太祖皇帝的元后,是病死的?而且病得很是蹊跷,忽然间就病得很严重了,但是偏生又活了很多年。” 第1051章:到底是什么? “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太祖皇帝的皇后身上,这根本就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儿。” 独活这个时候似乎是显得有些匆忙,连忙站了起来,“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陪着你磨牙了。 你快要生了,许多东西都还没有准备,小青伸手好,翠柳细致,你将这两个人带在身边,着实是十分明智的选择,就比如现在,我就让她们一起出去买小儿用的东西去了。 翠柳的针线活儿也好,希望回头孩子的包被衣裳什么的都交给她好了,况且她又对你忠心耿耿,想来做起这些事儿,也会更尽心一些。” 说完她终于松了口气,“我先走了,你好好静静心。” 谢颂华没有再留住她,她当然想要知道独活到底是想要什么。 想要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去争那个位子? 从她眼下癫狂的样子来看,这样的可能不是没有,但关键是…… 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真的就是为了萧钰母亲的托付? 原本她倒是觉得有可能,但是方才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让她完全否认了这种可能。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若是掌握了这一点,或许就能好翻身一点儿。 她这么想着,越发觉得睡不着了。 肚子里的孩子忽然间踢了她一脚,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便笑着轻轻拍了一下肚子。 “你怎么这么调皮?” 自打五个月以后,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就越见闹腾了,每日里都要伸伸懒腰,踢一踢她。 这种感觉很是其妙。 前世在各个病房里轮转,碰到那些过来医院里住院的孕妇,她总是很有耐心地跟她们说话,消除她们的紧张情绪。 很多时候,那些孕妇就会希望她能摸一摸肚子,她经常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踢她手心。 但是那是别人的肚子,别人的孩子,她虽然常常因此感叹生命的神奇,可终究与如今的情绪还是相差不少。 心里正想着,忽然又是一阵心慌。 谢颂华用力闭了闭眼,然后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冥想了一会儿,那种心慌的感觉才压了下去。 就是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不放心,可越是这样,身体越是容易出问题。 原本已经调节过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这种症状出现的次数明显更多了。 这让她心里难免紧张。 等感觉自己彻底平复了,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可不就是翠柳和小青。 想到独活说的话,谢颂华也有些焦急,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两个丫鬟知道,如今独活那边信不过。 她干脆闭上了眼睛,暂时不看她们。 没一会儿,就有人推开了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谢颂华根本就没有睡,而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外头。 所以这个人进来的时候,她听得一清二楚。 那人来到了床边,床上的床帐有点儿晃动。 接着,谢颂华就觉得自己一旁有什么东西在动,她看不清楚,心里隐隐有些紧张。 但是很快这紧张就消失了。 因为那人只是将一旁的薄被拉了过来,然后替她盖了个肚子。 那人似乎又看了几眼,这才起身离开。 “王妃怎么到现在还这么能睡啊?早上起得也不早,晚上睡得也不晚,这才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这是翠柳的声音,方才就是她进来了。 外头回答的人是春燕,她对于翠柳说的这个话,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嘻嘻道:“姑姑不是说了么?如今王妃是双身子,就是比一般人要累得多。 而且孩子在肚子里长身子就是要王妃多睡,所以算起来,我觉得这也算是正常的现象吧?” 翠柳无奈地点头,“好吧,大概你说的对,我就是有点儿担心我们家姑娘,到底咱们跟前的人不多,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凭着咱们三个女子,怕是很困难。” 小青却像是不怎么担心的样子,她指了指四周的屋顶,“你说你这个人……王府里派了这么多安未来,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王妃的安全? 我说你呀!真的是操多了心,还是好好想想世子出生之后,咱们能做点儿什么……” 两个丫鬟说话的声音从最开始的忧虑渐渐地转到了谢颂华生下孩子之后的事儿来。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谢颂华身上却出了一身的汗。 她才要起身叫翠柳进来,忽然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好像夜空中无数的星星忽然朝她砸过来。 谢颂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倒在了枕头里。 外头小青一下子就听到了这个声音,当即便往里头跑去,“王妃,您怎么了?” 翠柳紧随其后,两个人一掀开床帐,就发现谢颂华整个人脸色苍白地倒在床上,身上全部都被汗水濡湿了。” 翠柳吃了一惊,“我……我不过就是给王妃盖了点儿被子而已。” 小青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跑出去找独活。 翠柳却是赶紧抓住了谢颂华的手,“王妃,你觉得怎么样?奴婢就在您身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颂华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一阵阵抽着疼。 她握紧了翠柳的手,然后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计算着疼痛的频率和间隔。 “王妃……”翠柳见她一直不说话,整个人都要被吓坏了。 “不行!”终于,过了好一会儿,谢颂华才恢复了一点儿气力,“翠柳,我要生了。” “啊?!”翠柳吃了一惊,“怎么会?不是……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谢颂华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好,那王妃您别急,这样的事儿,我们事先都已经排练过来,您不要担心,有我们呢!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不会有半点儿差池的,你相信我们,所以,您现在躺好,我这就去厨房下。” 那头小青已经将独活给带了过来,整个人也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了。 第1052章:你竟然这样对自己?! 翠柳眼看着她们过来了,连忙冲她们道:“姑姑快快帮我们王妃看看,她快要生了,小青过来帮忙,好些东西还是要先煮一边。” 独活却是愣住了,她看着谢颂华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 谢颂华也看着她,脸上全是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还真挺疼。” “你竟然这样对自己!” 独活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谢颂华的肚子一直都是她在好好照看着的,这个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什么时候能出来,她心里都一清二楚,但是如何能想到,这个疯子,竟然要孩子早产了。 这个时候没有别人,谢颂华也不藏着掖着,她看着独活冷笑,“现在生下来,最多是小时候有些孱弱,好好养养……就好了。 可若是真的……真的让你们带去,还不知道这一辈子要走什么样的路,我不过是不忍心杀他,所以才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你这个疯子,竟然对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这话半点儿没有让谢颂华自责,她认为自己此时做得再正确没有,“你既然带了王爷这么多年,我相信,哪怕计划失败了,你也不会对王爷的孩子怎么样。 所以,今天,我仍旧将我们母子俩的命交在你手里,你还真别说,我这会儿心里是真的相信你。” “我相信你大爷!” 独活忽然间爆粗口,让两个才要进来的丫鬟也吓了一跳,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颂华笑着道:“你们姑姑也开始下凡了。” 看她还能说的出话来,两个没有生过孩子的姑娘瞬间觉得安心多了。 翠柳端着一盆热水过来,小心谨慎地站在一旁,“姑姑,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就在旁边。” 独活脸上没有什么笑容,这让翠柳又开始紧张,该不会是王妃的情况很不好吧? 然而独活只是道:“妇人生孩子不是普通的病症那样,这疼一阵儿歇一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才能下来呢! 尤其王妃这还是头胎,慢一些是正常的,所以……你们先去是忙你们自己的吧!这里我来守着就行。” “别!”翠柳连忙道,“还是我来看吧!眼下既然还没有生,那相对说来,事儿也少些,姑姑还要留着精力晚些时候帮着接生,眼下的事儿,就交给奴婢吧!” 但是独活并非是跟她们商量,“我熬得住,你们王妃的情况特殊,除非我自己,不然我不放心。” 这么说了,小青和翠柳哪里还敢留,果然一起结伴出去了。 屋子里没有了人,独活也就不再顾忌什么,语气里是森冷的寒意,“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破了我们的计划。” 谢颂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前面的人。 “人不能与天斗,”她慢慢地说出这句话,然后语气里含了几分笑意,“上天能指引我走到这一步,能让我如今独自留在你面前,怎么就能不知道你的计划了?” 谢颂华微微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什么意思?” 而此时她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 她从前也只是知道分娩的阵痛可怕,医院里有分娩体验机,她都没有敢去尝试,哪怕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妇产科的大夫了。 眼下真的体验到,她才确定,所言不虚。 而且她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分娩的阵痛会随着宫口的打开而越来越痛,那岂不是会痛到意识模糊。 她极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才让自己还有一点儿意志去听独活说话。 “我的意思是,你今儿早产,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谢颂华看着她,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似的,然而独活似乎很享受她眼下的这个状态,竟不由笑出来了声儿,“不过你不要误会,我还没有那么厉害,这都是别人算出来的,真真是厉害的。” 谢颂华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地眩晕,几乎看不清离自己并不远的独活的脸。 很久之后,当她再一次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在一架马车上。 这让她不由心头一惊,难道她从那个世界出来了。 确定了自己是躺在一床厚厚的褥子上头,谢颂华才扶着床慢慢地坐了起来。 这摇摇晃晃的感觉,果然是在马车上。 车厢里并没有人,外头倒是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外头独活正在跟翠柳说什么话,两个人都骑在马上,小青不知道去了哪儿。 “王妃,您醒了!” 翠柳第一个看到谢颂华的样子,当即便往这边过来。 独活也从马上下来了,然后进了马车。 车帘掀开放下太快了,所以谢颂华都没有在看清外头的情形。 翠柳看着她的脸色,盯着看了好半晌,这才笑着道:“眼下这么看来,像是好多了,这样就好了,果然还是姑姑的法子管用,只是不知道能抗多久,咱们要赶紧回京去,不然这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什么事儿,大家可都吃不消。” 谢颂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仍旧平稳。 那样严重的阵痛,竟然都能停止? 这是用了什么手段? 同时谢颂华也有些担心,她给自己把了把脉,胎相还算是平稳,但是也能察觉到有一丝的不正常。 这样的脉象她不是没有见过,所以也没有太担心。 更让她感觉到惊讶的是,她终于又一次能替自己把脉了。 独活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翠柳十分知情识趣,见她进来了,就自己出去了。 谢颂华想要叫她都来不及。 眼看着人走了,独活这才笑看着谢颂华道:“我说过了,你这个丫鬟真不错。” 谢颂华微微眯了眯眼睛,“她被你收买了?” “那倒没有!”独活立刻否认,“我不喜欢搞那一套,神经兮兮的,如今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她所做的一切对她来说,大概都是为了你好,当然本来也就是为了你好。 对于我来说,做什么都方便了许多,就是对你,那也是好处多多的。” “哦?”谢颂华挑了挑眉,“我倒是想要听听看看,对我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第1053章:蓝田?! “你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什么事儿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倒未必是坏事儿,可不过如今我们的事儿,那是问不出个底的,所以你这个性子多少就有些讨人嫌了。 你这个丫鬟不就很好,你看她就愿意带你去京城,你都不用多思考什么,这不就一路顺当么?大家也都省心省力。” 谢颂华都快要被她给气笑了,却又无可奈何,终于放弃了与他斗这个嘴,她直接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么?” “娶你该去的地方。” “你若一直是如此说法的话,那就没有意思了,我虽然不大愿意想寻死,可是真的的了念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吧!至少你麻烦了许多。” 果然独活脸上的吗两条眉毛都快要皱到一块儿去了,她看着谢颂华像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呀!眼下都这样了,你还不能配合一下吗? 你肚子里可是有孩子的人,你马上就要做母亲了,说什么也该为了孩子考虑一下吧!” “说还是不说?” 独活看着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像是真的完全无法理解谢颂华此时的想法。 “去京城,去宫里,去那个你要去的地方。” “宫里?” 谢颂华想到此前她说过的话,“你该不会带我去见裕丰帝吧?” 对于这个皇帝,谢颂华没有什么好感。 看得出来,独活也一样,所以在独活的面前,她懒得装那么多,直接就开口问道。 “聪明,”独活点头,像是露出了几分笑容,很是高兴的样子,“我们就是要去见他,他快要不行了。 本来早两天前就该没命了,偏生你的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少不得又要给他续几天的命,哪里知道你竟然早产了。 这样的事儿,若是错开来了,怕是要出事儿,所以干脆先将你带过来。” 谢颂华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要做什么,但是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她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所以……” “你放心,孩子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这样的事儿,我遇到的多了,不过就是多拖两日,你那早产,若是我愿意,也能保他到足月,实际上你也一样对吧!你这方面并不弱。” 谢颂华并没有回答她这话,而是看着自己的肚子微微发怔。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独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是你的敌人,只不过是有一件大事儿要做,需要你的配合而已。 我早就已经说过了,这样的事儿,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哪怕对你的孩子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以一个做母亲的心态来看,接下来的时间好好地养着自己,让自己平心静气,这样对孩子好,对你也好,你心里是清楚的对吧?” 谢颂华仍旧没有说话。 独活像是看出来她不愿意与自己多说的样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出去了。 就在这一瞬间,谢颂华看清楚了车辕上的人。 “蓝田!” 正在赶马的蓝田闻言转过脸来,对着谢颂华嘻嘻一笑,“咱们这辈子是真的很有缘分啊!走到哪儿都能碰得到,你说是不是? 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就是给你我之间规定了专门的缘分呢!” 他还是同从前那样,顶着那样的一张脸,嘻嘻哈哈地笑着的时候,好像皮肉都不会动似的,看着滑稽,细想又有些吓人。 “进来!” 蓝田一愣,然后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缰绳,毫不犹豫地将那绳子给了一旁的小青,自己果然进来了。 “你找我呀!”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的?王府里可是严密监视者你的,而且我还用了……” “好了!”蓝田打断了她的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只要我想走,没有什么能拦得住我,我此前就是想要在你们跟前多呆一段时间,与你们在一起住一住,说说话而已,现在我有自己的事儿要做了,自然就不能耽搁在你们那个地方了。” 谢颂华像是头一回认识他似的,实际上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面前的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很了解过,又如何去推断他的选择。 “你跟独活是一伙儿的?” 蓝田听到这个问题,似乎很是难以回答,思考了很久才摇头道:“实际上,算不上,只不过如今我们在做的是同一件事儿,我跟她不熟,她跟我师父熟。” “你师父,你现在还要去找你的师父?” 提到这个蓝田像是很难过的样子,他耸了耸肩,然后像是快要哭出来了,“是啊!你知道的我变成了这样都是因为我的师父,我恨透了他,但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摆脱他,我必须要回去。 他让我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他要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他说着叹了口气,然后看着顾锦圆道:“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根本就算不上是个人了,但是我就是想要自杀也不行啊! 更何况,我是真的怕死,不管是哪种形式的死我都害怕,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很没有用吧!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呢! 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你也不要怪我,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会祭拜你的。” 谢颂华的脸都要黑了,面对着这个不正常的人却是一句多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只能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走吧!” 蓝田还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才磨磨蹭蹭地起身,“那我走了,你……你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可以找我。” 眼见着谢颂华抬起头,他立刻补充了一句,“比如你想要吃什么呀!喝什么呀!哪里不舒服,让我帮你按按,都是可以的。” “滚!” 就是因为知道他身上的一些事儿,谢颂华才没有办法对这个人做什么。 可就算是如此,眼下发现他与独活竟然勾结在一起,仍旧觉得很难接受。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谢颂华连忙掀开旁边的车帘一看,到城门口了。 第1054章:岂不是如了她的意? 这个时候竟是刚刚天亮没有多久的时候,城门还没有开,一群人等在门口。 哪怕是京城这样的地方,如今受到战火的影响,百姓的日子也难过了许多,比如眼下这个时节,就有许多挑着自家种的果蔬进来卖的。 谢颂华来了这里之后虽然没有怎么自己出去买过东西,但是身边的人多有去的,在加上她刚来的时候,特意去了解过这个世界上的物价。 因而也就知道,这些当地的百姓挑进城里卖的东西卖不上两个钱,而且还要交钱算作摊位费。 所谓的摊位费,也只是在一条街的某个角落里,自己拿一块布垫着那点儿地方。 有些人大概是因为家里十分艰难,那满满当当的一整担挑过来,可有百好几十斤。 顾锦圆还看到城门口有些人靠在墙根底下睡着,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为了赶上进城,大晚上的就出发了,根本就没得好觉睡。 纵然再不了解外头如今世道,也多少都听到了一些。 更何况,在她避开之前,街上就已经有许多消息传来。 眼下看来情况是更加严重了。 谢颂华不由想起独活跟自己说的话。 她说的那些自然不可信,可…… 可若是有一个机会给她,让她做出选择,然后能够将这些世上乌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抹除的话…… 想到这里,谢颂华连忙摇了摇头,她怎么会这样想? 岂不是如了独活的意? 她就是故意说出那番话来,为的就是扰乱她的思绪,干扰她的决定。 无论如何也不该掉入她的陷阱才是。 谢颂华如此想着,终于平静了一些。 然后城门便在一众人等的焦急等待中打开了。 独活便在这个时候上了马车。 她此时换了一身衣裳,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头上还包了一块头巾。 见顾锦圆这么看着她,便笑着道:“这样方便过关一点儿。” 谢颂华一听,不由诧异地看向她。 然而独活却已经不看她了,而是掀起了车帘的一角,朝外头看着。 谢颂华不由握紧了拳头,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轮到了他们的马车。 外头传来城门口兵士的声音,“马车里面是什么?” 谢颂华瞅准时机,立刻爬起来,直接去抓那车帘。 然而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马车就启动了。 她差一点儿直接跌出去,还是独活十分灵活地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小心些,怎么这般莽撞?” 谢颂华看着她,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独活不由哈哈大笑,“你真是好逗,我就是看你太闷了,所以想让你活动活动。” 她指了指头上的头巾,“这就是给你看的,我们入城,怎么可能会要查看?外头人手里有令牌呢!” 谢颂华回过神来,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她太天真了。 这个人既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宫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是她的人,这样的身份,又需要什么凭证? 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谢颂华很想掀开帘子看一看,但是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独活的脸上。 独活摊了摊手,“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说了我不会害你,等时间到了,你肯定还是要感激我的。 至于这马车外面,我劝你也不要轻举妄动,不然……闹出了什么误会可就不大好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是我这样,愿意听你们的狡辩。” 这是什么话! “如今的京城与从前也很不一样了,方才看着那一队队走过去巡逻的军卫,似乎都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谢颂华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独活这是在警告自己。 如今这是在往宫里的马车上,要说想要逃离,这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她还怀着身孕。 若是此时街上所有巡逻的人都是与他们一起的话,那她根本就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最重要的还是她如今怀着身孕,不能同从前那样胆大妄为。 所以,这马车一路使进皇宫就显得十分顺畅。 谢颂华甚至都没有听到宫门口的太监说什么话,就让他们进去了。 随后马车一路往里头走。 谢颂华虽然来过几次皇宫,但是对这里头的构造终究还是不熟,因而坐在马车里头,并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往哪个地方去了。 不过有一点让她意外的是,从她原来的那个地方来到京城,似乎有些太快了。 难道说,那个地方距离京城本来就很近? 还是说…… 谢颂华想不出来,轻轻地摇了摇脑袋,以期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儿。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大对劲,困劲儿实在是太大了,每日里都要花很多的时间在睡觉上。 实际上她这一路过来,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只不过是一直强撑着,没有办法,她得要知道这件事情最后会落向何处。 只是如此撑着,这个时候整个人的精神就显得十分疲惫。 独活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笑了,“我若是你,我现在就安安心心地睡一觉。 毕竟你现在这个样子,睡和不睡没有什么区别,对我们来说也是这样,不过就是带你的人,要多费两分力气罢了。” 纵然不知道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可是此时面前的这个女子的样子,也着实叫人十分讨厌。 谢颂华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独活却很有耐心似的,“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闭上眼睛,就算是不睡,好生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 方才这一路上,你不是一直在盯着我,盯着窗户的缝隙么?盯了那么久,难道你的眼睛不累么?就休息一会儿吧!”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和她平日里说话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谢颂华脑海中闪现了一个词——催眠。 可是这个词在她的脑海中,就像是一块掉在了炎炎酷暑中的糖,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边缘融化了。 她整个脑袋也就跟着摇摇晃晃,眼前的一切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终于,她还是敌不过浓浓的睡意,沉睡了过去。 第1055章:回来了 “怀孕的人,还是要多睡一睡,如此孩子才能长得好嘛!毕竟是要早产的,在肚子里多养一天也是好的呀!” 独活说着,将谢颂华的身子在褥子上摆好,然后捡起一旁的扇子,细细地替她打起扇来。 “这眼看着就要秋天了,扇子也快要收起来了,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独活这么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就听到外头蓝田的声音禀告,“到了。” 独活先下了马车,看了一眼蓝田,便厌恶地皱了眉,“腌臜东西,这个时候在众人面前露什么脸呢?还不快进去?生怕别人没看见是吧?” 蓝田一声都不敢吭,当即便听话地走了进去。 独活这才吩咐两个小太监将担架抬了过来,然后又找了两个小宫女过来将谢颂华放在担架上。 一旁的小青和翠柳终于回过神来,要过来帮忙。 独活看见她们两个,倒是有些惊讶的样子,像是才回过神来,“怎么给忘了,竟然将你们两个人也带了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翠柳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位独活神医,怕是很有些不一般,或者说,她们原本想象得很不一样。 两个人听到她这话,不约而同地相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可是这会儿已经到了这里,他们在这个地方还真不能轻举妄动。 独活见到她们两个人脸上的神色,便笑着道:“你们这是作甚?来了就来了吧!既然都过来了,那就好好照顾你们主子。 这天下最好的大夫在哪里?还不是要在宫里头找,你们王妃的情况不大好,我也没有把握,所以才带来了这里。” 这样的话,如今两个人是再也不敢相信了,翠柳浅浅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想不到姑姑还有宫里的关系。” 独活也笑着点头道:“原本也没有想过要用上,谁知道遇到你们王妃这回事儿。” 小青只是沉默着。 对于她来说,独活忽然成了反面的阵营,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她与翠柳不一样,她最开始是萧钰的人。 身边跟着的都是萧钰手底下养着的。 他们这些人出生入死,并肩作战,所以相护之间十分信任。 独活一样是萧钰的人,所以小青对独活有天然的亲近感。 更不要说,她好几次受伤都是独活给救回来的。 眼下发生的这一切,不亚于背叛。 谢颂华被送了进去,小青还翠柳两个人毫不犹豫地就跟上了。 然而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你们王妃按照原本推算,临盆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为了孩子的安全和健康,我们就必须要想办法将这个孩子再保到那个时候,你们明白吗?”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她眼下说的这一番话,大家都能听明白,所以两个人都轻轻点了下头。 独活便接着道:“所以这不是一件小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完的,你们两个人既然跟了过来,也是好事儿,多少能让你们王妃心里心安一点儿。 此时她正在睡着,你们就不要去打扰了,还是抓紧时间熟悉一下这里,你们两个人的屋子,还有小厨房,一应要用的东西,都先去看看,回头好伺候。” “我跟小青姐姐轮流吧!”翠柳当即便笑着道,“如姑姑所说,王妃看到我们能心安一些,实际上,这会儿我们看着王妃的话,心里也能心安一些。 这熟悉各处事情,横竖不是一日两日地住在这里,慢慢来就是了,轮换着来,不至于让王妃跟前没有人,也不至于回头做起事情来什么都不知道。” 独活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翠柳,和平日里的她略有不同,目光微微闪动了几下,随即便点头道:“既然你们觉得这样更好的话,那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翠柳和小青两个人对了个眼神,翠柳便笑着道:“那就我先进去照顾着吧!” 这一次她推门,便没有人再阻止了。 独活甚至都没有进去。 屋子里谢颂华躺在床上,实际上这会儿她已经清醒了一些。 大约地知道自己这是在床上,只是脑子里的所有思绪都时断时续,根本就没有办法全然集中起来面对眼前的一切。 她挣扎着,在脑海里,没一会儿就觉得大脑胀得厉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半梦半醒,这个时候谢颂华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好像都动不了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困在这个地方。 一直到有一个声音在轻声地呼唤她,“王妃……王妃!” 谢颂华脑子里抓到那一缕声音,然后连忙睁开眼,就看到了翠柳坐在自己的旁边。 “翠柳……” 翠柳听到她的声音,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王妃,您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肚子里的孩子感觉怎么样? 眼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好想忽然间都不认识那个独活姑姑了,她到底是谁,她想做什么?” 眼见着她起疑了,谢颂华放下了一点儿心。 “这是宫里,具体是何处我不知道,你对这里不熟,不要乱跑,”谢颂华说了两句,就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 翠柳伺候着喝了杯水,这才接着道:“但是小青来过这里,而且小青对宫里也熟,早在咱们搬走之前,我就心里生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得到过黄子澄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京中的锦衣卫出了什么事儿。 你让小青晚上想办法避开人,到处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查出个什么来。” 翠柳连连点头,眼睛都已经红了,“奴婢都记住了,这会儿王妃您就先好好休息吧!其余的事儿,您只要交代下来,奴婢们都会好好地去做好,您不用担心。” 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下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行事,少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了,”正思索着,谢颂华忽然想到一事,“还有一个人,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拉拢,很有机会的。” “谁?” 第1056章:她是谁? “蓝田!”谢颂华让自己的气息变得均匀了些,然后才清楚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蓝田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不是这里的人,他眼下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所以…… 只要你们肯用心,就能将她拉拢过来,我不知道他到底牵扯多深,可是这个人身上是有些本事的,只要他能帮忙,事情会好办很多。 我眼下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做什么,可就是这样,才要快,就是有一点,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翠柳听到这里,已经是吓得瑟瑟发抖了,只不过在谢颂华面前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她都如此害怕,那么当事人谢颂华能有多紧张?! 终于将话交代完了,谢颂华也就彻底没有了力气,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翠柳就一直在旁边照顾着。 而独活这个时候已经去了另外一个大殿里。 还没有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子好闻的香味儿。 她站在门口,行了一个古怪的大礼,“拜见师父,我回来了。” 她说完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里头的声音,“进来吧!” 实际上这是这个大殿的后门,从这里进去之后,还可以望到前门的情况。 独活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觉得那几棵柏树,似乎变得更绿了,几乎都要长成黑色了。 “这是在看什么?” 身后忽然一个声音响起,独活连忙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月白色的道袍走过来。 他的脚步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没有一点儿声音,他似凌空而来。 更不要说他那一张几乎毫无瑕疵的脸,看着就叫人觉得不像是人家之人。 独活看到他之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便朝那边行了一个礼,“师父。” “嗯!”那人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的目光自中堂之上的牌匾上扫过。 “凌霄宫”三个字龙飞凤舞地写在上面。 这里就是当初裕丰帝赐给国师住的宫殿,也是大启开国以来,第一个在皇帝的后宫里有一座专门的宫殿的人。 所以,此时坐在牌匾之下,安然自在的人,自然就是国师无疑。 “这么多年了,你每年都来来回回地跑,着实算是辛苦了。” 独活仍旧站着,脸上却有了笑容。 此时的笑容不似她之前对谢颂华那般的笑容,此时看她的脸像是一眼就能看得她的心里去似的。 “算不得什么,比之于师父的筹算,根本就是轻省的事儿。” 独活说着,才在国师的授意下,捡了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国师抬眼看着外头,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情一直压在我的身上。 到如今,总算能够卸下来了,说到底还是多亏了你。” 独活只是谦虚,然后终于问道:“那师父……您那个仪式要多久的准备时间?毕竟……那老头子可等不了多久了。” 国师闻言便轻笑了一声,“你放心好了,不会出任何的岔子的,眼下你要做的事儿,就是你手头的那些。 那个谢颂华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保住,而且要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那谢颂华呢?” 听到她这么问,国师不由看了一眼独活,“我以为你与她之间到底还是又几分感情的。” 独活连忙道:“我……我确实是想要求师父对她网开一面,怎么说,她也是咱们等待了那么久的人。” 国师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我就说嘛!你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性命交付出去。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人的身上,还有一件事儿我没有解开,说什么也要等一段时间再说,先将她身上那些我没有看懂的部分捋清楚。” 独活连连点头,“好,徒儿就在这里等师父的吩咐。” 国师摆了摆手,“知道你是好的,这么多天也累着了,早点儿休息吧!” 独活这才退了出去,大殿里就只剩了国师一个人。 坐在那牌匾之下,显得十分孤独的样子。 独活最后在院子里看了他一眼,有些话到了嗓子眼儿,都没能说出来。 她在屋子里静默了许久,这才慢慢起身往外走。 走到中庭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蒙面的女子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她。 “你是谁?” 见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让独活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但她没有回答,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方。 那人显得有些气急的样子,“我问你是谁?” 独活面上仍旧平静,“那你又是谁?” “我是灵教圣女,”那人虽然脸上带着面纱,可是说这话的时候,当即便将头颅高高地扬起,看着对面的人,像是充满了不屑的样子,“你是什么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说着往大殿里头看了一眼,“还有,师父为什么会见你?” 独活看着那人,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你就是圣女?” 语气里的不屑与难以置信深深地刺痛了圣女,她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能来质疑我?” 独活耸了耸肩,然后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听说如今的圣女在宫外头的凌霄观里住着,既然如此,就不要没事儿往宫里头晃了。” “我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插嘴?什么东西!来人……” “我劝你省省力气,”独活看着她那像是要跳脚的样子不由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径自离开,“芯子不行,外在好歹表现得像个圣女一点儿,不然真会叫人笑话。” 她那样云淡风轻说教的样子,越发让圣女气得要死,眼看着她要走,便立刻上前去拦住她,“你到底是……” 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追不上独活。 不过就是那两步路的距离,她才走出去,人家的身形已经出了门了。 这让圣女气恼异常,当即便对在场的那些灵师愤怒道:“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死人吗?没看到有人擅长师父的宫殿?还不赶紧去将人给抓了?” 然而她这样的怒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行动,她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她是谁?” 第1057章:关门弟子 一旁在凌霄宫里伺候多年的灵师小跑着走到圣女的面前,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圣女,那一位是国师大人的关门弟子,很多年前就是了。” 圣女藏在面纱下的面色倏然变了,袖子里的两只手也握成了拳头。 别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是灵教的人却清楚。 国师是不收弟子的,因为国师只能有一个传承人,所以收弟子的话,就意味着要将整个灵教传承到那人的身上。 而灵教如今已经跟皇室绑定太深,裕丰帝那般信任国师,国师的权利虽然看这不显,实际上却对政策的决定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更不要说,因为皇室对灵教的信任,如今灵教在整个大启遍地开花,光是那些善男信女对灵教的捐赠都不知凡几。 没有人知道灵教每年的收入能有多少,但是看灵教这样的规模就知道,那一定是个可怕的数字。 更不要说圣女这段时间以来吃穿用度,实际上连宫里的公主都未必能赶得上。 这样的权利,这样的地位,谁能不心动。 所以圣女一直以为这都是命中注定,她能被选中,就是她是这样的命数。 这一点,谁都不能改变,大概连师父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改变。 要不然,怎么不见他去找别人? 可到了这个时候,圣女才知道,原来师父竟然还有一个徒弟,而且那个徒弟远在自己来之前。 她还是个女子。 那么为什么没有让她做圣女? 难道是因为当初时机还不成熟? 这让她心里开始生出巨大的恐惧感。 她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习惯了锦衣玉食,习惯了万人朝拜。 若是忽然有一天,眼前的这一切都被收走,她该怎么办? 不会的! 圣女在心里安慰自己,可是内心深处的那份恐惧却越来越深,她想要找什么人说一说却不知道能找谁。 她看了看四周的那些含着怯意看着她的灵师们,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然后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原来是师姐,师父也真是的,这样的事儿怎么都没有告诉我一声,将来我也好做安排才是。” 说完便径自进去了,好像那件事情根本微不足道一样。 她仍旧是那个圣女,仍旧是国师选中的人,仍旧是下一任君王信任的灵教教主。 而独活却看着凌霄宫的牌匾冷笑了一声,“如今可真是群魔乱舞,就看看这乱象之中能生出什么花儿来吧!” 她如此想着,便一路往谢颂华所在的偏殿去了,一路上走过这些地方,隐隐都觉得很熟悉。 只是熟悉中,陌生的感觉更加明显。 算下来,很多很多年了,她离开这里。 她笑了笑,决定将这些念头都从脑子里扔掉,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谢颂华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旁的独活坐在黑暗中,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是在看别的地方。 “你醒了?” 下一秒,独活的目光就移了过来,明明此处的光线很是昏暗,但是她的视线好像还是能瞬间捕捉到自己的脸上的神色。 “你看上去好像已经适应多了,我说了吧!只要你放宽心,安心地呆着,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王爷也不会有事儿,你也不会有事儿。 整个大启也会变得越来越好的,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和安排,你如今只是还年轻,年轻人的心里总是有一种不想让别人弄明白的偏执,这些我都懂,谁不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呢? 但是这样的念头,往往到最后容易叫自己后悔,我不过就是帮你们提前避开了那些本来就不需要遇到的事情。” 谢颂华对于她这一番陈词滥调并没有听下去的兴致,只不过这个时候多说什么都没有用。 所以她安静地听着独活说完,这才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孩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这句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大夫在与病人家属平静地阐述病人的病情似的。 似乎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是她的,似乎她对这个小生命漠不关心。 独活也被她这样的语气弄得有些愣住了,她看着谢颂华好半晌,这才笑着道:“你放心,我们比你更在乎他,不会让他有事儿的,快了。” 她说快了,是真的很快。 第二天,谢颂华就被带去了另一个屋子,或许…… 它确实是个屋子。 只不过,在这里,谢颂华没有看到窗户,甚至都没有看到屋顶。 但是屋子里很明亮,有灯火,也有夜明珠的光亮。 一切显得温暖而平静,但是没有生气。 连能带动空气的风都没有。 如一潭死水般! “小青和翠柳呢?” 独活仍旧陪在谢颂华的身边,来了这里之后,原本说好了让小青和翠柳轮流陪着她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下已经好一会儿没有看到她们了。 独活笑了笑,“你的这两个丫鬟,平日里伺候你还行,如今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我可是不敢让她们来照顾你。 万一有点儿什么差池,不管是你我,还是王爷,都吃不消,所以还是我亲自伺候你更放心些。” 她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不似作伪的样子,像是真的那般真切地关心她。 谢颂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轻声道:“她们虽然有些不足之处,但是与你相处的时候,一向都很尊敬你。 且对于你们的事儿,知道得并不多,我也没有与她们说什么,求你……留她们一条性命。” 翠柳也就罢了,小青的身手谢颂华是很相信的。 眼下这样的情况,翠柳都没能过来,只能说明两个人都被辖制住了,要不然就是直接被拿了。 她不想去考虑最严重的后果,毕竟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了。 独活看着她不由笑了出来,“你想到哪儿去了,虽然在我手里经过的人命不少,但是我也不是那等丧心病狂杀人如麻的人。 放心吧!她们俩都没事儿,等这事儿结束了,你这边还要她们照顾呢!我方才不是说了么? 在日常照顾你的事儿上头,这两个丫头委实还不错!” 见她说的不像是假话,谢颂华这才放下心来。 “县主果然有胆有识,这个时候了还能安然与人如此说话。” 第1058章:并非第一次见 这把声音谢颂华并不熟悉,但是在这个声音想起来的瞬间,她便已经知道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很快那人便走了进来。 此时谢颂华躺在地上,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她的脖子有些僵硬,只能小幅度地转动着。 然后就看到一袭月白色的衣衫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直到那个人在自己的旁边坐下来,谢颂华才看清了他的脸。 “蓝田?!”说完之后她便又立刻摇了摇头,“你不是蓝田!” 蓝田的脸是被动过的,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蓝田真正长得什么样儿。 但是她能确定的是,如今蓝田的那张脸是僵硬的。 虽然也能做各种各样的表情,但是在牵动着脸上的肌肉的时候,多少有些僵硬。 更何况,认一个人,不能光看对方的脸,眼前的这个人,不管是从气度还是眼神上来看,都不是那个人。 所以她很快又换了一个称呼,“国师。” “不错!”那人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见谢颂华疑惑地看着自己,他笑着道:“我见过县主很多次了,只不过县主没有看到过我罢了。” 谢颂华目光落在他脸上,“国师这话听着……若非咱们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又是因为你那些乱七八糟见不得光的事儿,我大约会以为国师你是动了凡心,偷偷暗恋我了。” 一旁的独活立刻皱紧了眉,“你在胡说什么?!” 国师却是笑着抬起手制止了独活的愤怒,“很有趣,一般人不会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够了!”谢颂华露出一个疲倦的神色来,“眼下也该图穷匕见了吧!都这会儿了,我已经为人鱼肉,你们还是不能把真正的情况说与我吗?难道还会担心我会逃走?我也得要有那个本事啊!” 国师仍旧笑着,看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的意思。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颂华总觉得他那一分欣赏,不是对着自己这个人的,而是对着眼下自己出现在这里的这一整件事情。 “好了,你先休息吧!”国师笑了一会儿,便径自起身,“虽然你来得早了点儿,但是也并非都是坏事儿,横竖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过两日就是正日子,你现在好生休息休息,到时候才有力气,不要害怕也不要抵抗,对你没有坏处,我也不会害你。” 他说完便飘然而去。 是真的在飘,因为谢颂华完全没有听到他一点儿脚步声。 独活仍旧坐在一旁,看着谢颂华的目光中带着不赞同的样子,“你这样跟他说话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还想从他的口中探听到什么吗?别傻了!若是真的惹怒了他,对你来说没有半点儿好处的。 我和王爷之间的关系你是清楚的,所以我会尽力维护你和王爷,但是他可不一样。” “独活!” 谢颂华看着那个有着繁复图案的屋顶,忽然开口叫她。 语气很认真,又很陌生。 两个人从大同王府离开之后,谢颂华便同小青一样叫她姑姑,叫了很长时间了。 哪怕后来两个人关系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谢颂华也很少叫她的名字。 而如此认真的样子,则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这让独活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 “你从前跟我说过,你和珍妃娘娘是主仆关系?” 独活犹豫了一下,才缓声道:“算是吧!” “那你对她忠诚吗?”谢颂华并没有问这个“算是”是什么意思,而是紧接着就问出了下一句。 “自然!” “她是圣女,按道理来说,就是你们那儿下一任的主子,你自然应该忠诚,可是灵教……似乎与你们那一派并不和睦,你如今与这个国师……” “不矛盾!”独活毫不犹豫道,“你不了解其中细节,我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与你解释,若是这件大事儿能成,到时候我会与你详细解释。 应该说,那个时候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你清楚明白整件事情的一切,因为那对于我们都很重要。” 得了,还是不肯告诉的意思。 谢颂华意料之中,所也没有如何失望,转而便说起了另一件事儿,“你如今所作的事情,当初的珍妃娘娘,应该也有想过吧?” 这一次独活没有立刻回答,她像是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道:“自然。” “可她最后放弃了是吗?” 独活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谢颂华。 谢颂华也回看着她,忽而笑了,“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因为我也马上要成为母亲了。” 独活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选择起身。 “我不知道娘娘怎么想的,但是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娘娘也已经去了很多年了,若是有机会在别的世界里再见到她,我再去问问看看吧!” 说完便直接走了。 看上去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此时这个空间彻底地安静了下来,看样子像是没有了一个人。 谢颂华嗤笑了一声,“原来,你也有心虚的时候。” “你说什么?”忽然一个压低了的气声响起。 谢颂华一愣,连忙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过去。 就看到蓝田蹑手蹑脚地过来了。 看着他那样的身形,她就知道这个才是真的。 再一看他那张脸,也不知道为什么谢颂华的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发堵。 “你怎么来了?”她压下心里头异样的情绪,“没有人拦你?” “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他们拦我做什么?那一位又没有说不让我进来。” 这个答案有些意料之中,似乎又在情理之外。 “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谢颂华看着他的脸,像是想要从那上头盯出两个窟窿来似的。 “你见过他了?”蓝田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脸,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没有关系,你信不信?” 蓝田看着她的表情,就无奈地摊了摊手,“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没有一点儿办法呀!” 第1059章:得道成仙? 谢颂华艰难地转了转脑袋,似乎是确定这个地方还没有没有别的人。 蓝田先一步开口了,“放心吧!人家笃定你哪儿也去不了,所以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倒是真的可以笃定这一点,”谢颂华颇有些无奈,“我现在是真的什么也动不了,亏得我还是学医的,到了这个鬼地方,好像哪哪儿都跟我原来的理解不一样。 要给我转换世界设定,好歹也要让我先理解啊!” 这个说法让蓝田不由笑了,“你以为玩游戏呢!还会给你做背景导入。” 谢颂华惊讶地看着他,嘴巴都有些合不上了。 “都到了这会儿了,还有什么隐瞒的,没错,我跟你一样,是从那个世界来的。” 虽然此前就已经是这样认定的,但是这个时候从蓝田的口中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很是震惊。 谢颂华看着他的脸,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问出口,“为什么呀!你……你是怎么死的?” “嗯?”蓝田疑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说那个世界,“喝水呛死的。” “啊?” 蓝田的眼神好像更忧郁了,“是吧!你也觉得离谱吧!” “额……我也是个意外。” “自然是意外,”蓝田好像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对于谢颂华说起自己的死因,“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儿,刚好他们需要,你就自然死了。” 这话里分明另有其意,谢颂华感觉自己的心跳猛然震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意外穿越的?” “不是!”蓝田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而且我还知道,我只是你的无辜牺牲品。” “啊?怎么说?” “唉!”蓝田无奈地摇了摇头,“实际上要跟你解释得多详细我也做不到,只能告诉你,他们一直在找你,只是在找你的过程中,找错了,就把我给找了来,毕竟穿越时空这种大工程,有那么一点两点的失误也算正常,对吧!” “对……吗?” 看着他眼下的这个样子,谢颂华觉得蓝田用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大对。 可是她又不知道正常一个人该如何表达这样的情况。 “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在很久以后才发现找来的人找错了,我不是那个,所以……” 他指了指自己,“我就成这样了。” “为什么?”谢颂华一头雾水,难道说,若是没有抓错,自己在一开始就来了这里,就会遭遇如今蓝田遭遇的这一切。 蓝田看着她,似乎有些犹豫,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之前就问过我关于我们那个组织的事儿。” “嗯!”谢颂华轻轻点头,随即便反应过来了,“所以你说的师父,一直都是国师?!你买的那些药……那些毒蛊……都是他弄的?灵教和巫蛊之术……” 说到这里,谢颂华又摇了摇头,“不对,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儿,这个世界未免也有些太过于荒诞了。 你刚刚告诉了我穿越的事儿是人为引导的,紧接着就告诉我,这些人就是操纵蛊术那事儿的。 这毒蛊我是接触过的,虽然确实是有一些玄妙之处,但是我坚信,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不过是万物之间的相克与联系,利用了一些物种之间的残酷厮杀,以及他们分泌的神经毒元素罢了。 可是这穿越时空,除非你告诉我,他们还掌握了时间坍塌量子纠缠!” 蓝田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然后举双手投降,“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现在被困在这里当小白鼠的是我啊祖宗!” 蓝田面露难色,“我知道你很紧张,可是这事儿,你就只能闭着眼睛等待了,谁也救不了你啊!” 眼看着谢颂华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片了似的,蓝田连忙道:“我真的没有办法,这里任何一个人我都得罪不起啊!我也叫你祖宗好不好? 我是个胆小的人!”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你是最知道我的,我都成了这样了,如今还苟活着,为了什么?还不是就是为了这条命,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我这么胆小了,若是将你放出去,我就没命啦!更何况,在这些人的手里,没命可不是一刀子的事儿,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帮着你逃出去,你干脆现在就给我一刀吧! 前提是你要一下子就结果了我,不然我又是饱受折磨……说到这儿,你之前折磨我的次数也不少啊!对了,还有你那个姐姐,跟你一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颂华面对他的控诉无话可说,只能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求你半点儿用处都没有,我放弃了,你还是跟我说说方才的话题吧! 这灵教怎么会跟着蛊毒搅和在一起,虽然我不信鬼神,但是吧……” 谢颂华想到了住在自己指环里的玉如琢,想到了和独活待在的那个神奇的空间,这个时候要说自己是无神论者,多少有些虚伪。 可是要说她完全相信,那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的熏陶,不是假的。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啊!紧紧是故事,我是从别人的讲述中总结出来的,只不过……未必准确,但是能够帮助你理解。” 谢颂华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你说。” “这个灵教呢!实际上是一个十分古老的教派,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听到他这个描述,谢颂华不由皱紧了眉,“你该部长……要从远古的三皇五帝开始讲起吧!” “差不多!”蓝田毫不犹豫地给予肯定,“不过很快!” 谢颂华终究还是没有打断他的说法,或许真的有必要呢?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就有灵教了,听说他们主要是通过运用天地之间的灵气,然后悟出天地之间的规律与理法,顺应天时地利等等因素,修炼自身……” “得道成仙?” 谢颂华见他那副慢悠悠娓娓道来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忍不住插了一句。 蓝天一愣,随即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就是这么个意思!” 第1060章:传说? 谢颂华:“……” “那你快点儿说。” “总之意思是就是最开始这个灵教很是厉害,通过那些一代代的先师的努力,很是出了一些大人物,活神仙什么的,当然这个是传说啊,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 后来呢!大概是这天地之间的灵气变得微薄,这灵教也就日渐式微了,于是呢,就有一些灵教的修士开始违背先辈定下的规矩,开始扰乱人间的秩序,当然这也是传说啊!无从考据,只是人们口口相传。 于是这些灵师凭借着他们远高于常人的能力,帮着这人间的一些人开始建立自己的政权,于是天下的百姓也开始有了派别,也就是国家。” “嘶……”谢颂华倒吸了一口气,“合着你到现在才讲到三皇五帝呐!” “呵呵……”蓝田挠了挠头,“我这历史不大好,也不大清楚,总之就是这么讲给你听的嘛! 据说是因为这种行为有些掉神格吧!这灵教在人间开始兴旺,可是在神位上却越见式微。 如此一来,这灵教没有了上神的庇护,能做的事儿也就越来越少的,比如这人间修炼灵气的人也越来越少,越来越难。 真正想要依靠修炼得道成仙几乎已经变得不可能了,如同登天,只不过多年来的经营,这灵教在人间的威望倒是真的有一些。 不少国家的君主都希望能够得到那些灵教大灵师的青睐,然后通过占卜巫术之类的活动,来判断吉凶,得到示警,百战百胜。 刚开始这确实是很有用,但是方才也说了,那灵教和天上那些拥有了神格的前辈们的联系越来越少,所以这所谓的预测也就越来越不准了。 于是乎,慢慢地所谓灵教的神通也就变成了这些灵教传人自己的本事了,若是押对了宝,那么整个灵教的地位大大地提升,若是押错了,很有可能就会被打成外魔邪说。” 谢颂华听到这里不由点头,“历史上那些个宗教实际上都是这样的。 这世上哪里来的鬼神,不过就是政治和权力斗争需要一个由头罢了,不过古代的人确实是相信这些,对于他们那些准与不准的事儿,也不是很计较,所以……才存活了那么多年。” 这话对任何一个来自于后世的人,谢颂华觉得都是能说得通的。 谁知道同样来自后世的蓝田却摇了摇头,“若是你对于神灵这种东西是这样的态度的话,你就错了,在后世,你这样想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实际上我后来想想,在后世,或许世间根本就没有灵气,所以也就没有真的所谓有神通的人了。 但是在这里,在这个世道上,是真的有的,据说……”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犹豫思索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据说在前朝,还有最后一位大灵师,是真的拥有神通的那种,只不过后来在前朝覆灭,我朝太祖皇帝一统天下的时候,仙逝了,不少人都说他是羽化登仙了,也是天底下最后一位神仙。” 谢颂华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了。 萧钰就是太祖皇帝的儿子,算下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也就是说,在几十年前,这个天底下还有神仙? 而且那个神仙还飞升了,如今位列仙班? 她怎么就不信呢? 蓝田自然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若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能相信这个? 实际上在灵教的内部,始终有人坚信着最开始的修炼方式,通过对天地自然运行规律的研究,然后悟道飞升的人。 但是更多的是受后世的影响,希望通过一些手段,同人间的一切扯上联系,然后获得自己此生的安稳与荣耀。” 这就像是理想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想来想去,好像现实主义者更容易叫人信服。 “那些个想要追随前辈脚步,踏踏实实地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灵气的人……” 谢颂华不由挑眉,“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踏踏实实地追求虚无缥缈,那能追得上么?”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跟你的想法一样,这还追个屁啊,更多的人也是同你我一样的想法,所以呢……还是后一种人更多。 但是,这些人说实话都是些骗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实力,不过就是靠着招摇撞骗,想要取得皇室的信任,然后通过皇室的支持得到自己的想要的利益罢了,或者可以说这些人都是些投机主义者。 到了后来,几乎只有这些投机主义者,那么这灵教也就名存实亡了,据说最后的那位神仙,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一直致力于将灵教拉回正途,但是他的力量太过于渺小,只能选择独自飞升,然后整个天下,再也没有了真正的神仙,就是这么回事儿。你听明白了吗?” “不明白!”谢颂华直言不讳,并不觉得自己这样说,会让眼前的人觉得自己的智商有问题。 蓝田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反思,自己这样的说法是不是有些让人过于难理解。 “哦对了,很重要的一点忘了说了,”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漏了什么,“你说这些在人间投机取巧的灵教灵师们,他们总不能真的完完全全靠着自己的一张嘴呀!所以呢!他们得要寻求其他方面的帮助,这灵教所谓的灵气那是没辙儿了,那些个真正认真修炼的人都得不到,他们这些人能知道什么是灵气?摆在他们面前估计也是不认得的。” “所以……” 谢颂华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个猜想,她认真地看着蓝田,“所以,就有了蛊毒?” “准确的来说,是有了南疆,”蓝田轻轻叹了口气,“南疆这个地方有些过于特殊,若非一次意外,就是大启也根本不会发现这么个地方,你知道的,古人不能上天,不会下海,想要找到一块原生的地方,并不容易。” “说重点。”谢颂华知道已经触摸到了最关键的东西了,所以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还浪费时间跟蓝田扯这些有的没的,她直接问道。 第1061章:孤儿 “重点就是,灵教和南疆的人合作了,从南疆人那里得到了他们世代流传的所谓的蛊毒之术。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想要将这些东西学会,一代人的努力是不可少的,而到了现在,准确的来说,已经经过了好几代人的努力。 你知道的,灵教的这些人,经历过许多朝代,做过很多很多年的投机客,尤其是在这片大地上,经历了那么多的国家和朝代。 南疆不过是弹丸之地,他们的人口少,地形复杂,造就了他们相对简单的政治,这样的政权在灵教的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不过就是挥挥手的事儿,就能介入进去。 所以没有用多长的时间,灵教就在南疆占领了一席之地,而且是很大的那一席。” 谢颂华点头,“原来如此,所以是因为这个缘故,灵教才和蛊毒才和南疆扯上关系的?” “对!”蓝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来这个世界,可以说是老天爷作孽,好好地无妄之灾,但是不得不说,我还是经历了挺多东西,长了挺多见识的,你看这些都是我分析出来的。” “啊!”谢颂华猛然惊讶地看着她。 蓝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都说了,我只不过是不小心被抓过来的,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将我当回事儿,后来也是因为我确实挺能扛,而且确实怕死,所以才会管了点儿东西。 最要命的是,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经过那些事儿之后会变成这样,根本就是个不死之身嘛!你知道的,这世上多的是想要长生不老的人,咱们那个世界的秦始皇还想呢! 对不对,所以后来那个什么国师就是真的想要研究我,你看看我这张脸……他是真的从我身上学到了点儿东西,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可是你看看他现在…… 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子,我估计他心里挺得意,还以为自己能活很多年,但是我却是觉得瘆得慌。 一个人连时间都可以不畏惧了,这个世上就没有他畏惧的东西了,一个没有畏惧的人,是多么可怕的人。” “我知道他很可怕。”谢颂华无奈地回了一句。“你能不能……” “我是说他自己……”蓝田没好气道,“我就问你,如果你在这个世上什么都不怕,那你觉得你的人生还剩下了什么?” 这一句话让谢颂华陷入沉默,她静静地思考了好一阵儿,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仔细想想,似乎真的如你所说,这样是一个很可怕的状态。 似乎整个世界,整个时间,在茫茫的宇宙中,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人,万事万物,无以为伴。” “诶!对啦!”蓝田抚掌而笑,“我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我其实有时候想想,他虽然将我弄成了这个样子,但是还未见的,我与他谁更惨一些。 只不过可惜,从时间上来说,我肯定是拼不过他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最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不知道他会面对着些什么,又会变成什么样儿。” 他说完,发现谢颂华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怎么了?” 蓝田不由挑了挑眉,“该不会是觉得我记仇吧!你也要想想看我都成了什么鬼样子了。” “我没有觉得你记仇,而且我觉得这样的仇本来就应该记着,每个人都是父母生养的,有自己在乎的人,有自己的人生,不管是谁,都不该将别人的人生随意操弄。” 蓝田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倒不是,我是个孤儿,自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后来长到十岁的时候,福利院也没有了,我没有地方去,就只好出去做童工养活自己。 最让我生气的就是,我好不容易长大了,好不容易用自己的法子上了成人教育,眼看着就要专升本了,结果……竟然……” 话说到这里,才发现谢颂华的目光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你刚刚说你是孤儿?” 蓝田脸上露出了几分忧伤的神色,最终无奈点头道:“是啊!不过你也不用同情我,我觉得我也挺好的,实际上我都没有羡慕过别人有父母,我没有体验过有父母的感觉,甚至都没有想象过。 所以我一个人吃饱了,这个世界都美好了,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没有牵挂,也就没有烦恼了,只不过有的时候发愁下一顿而已。”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大好意思的笑容,谢颂华不明白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其实……”谢颂华想了想,“其实我也是个孤儿。” “啊?”蓝田吃了一惊,“你也是孤儿?” 谢颂华轻轻点头,“对,我从出生就被遗弃在医院里,不知道亲生的父母是谁,但是我比你幸运一些,我遇到了院长,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她收养了我。 我从小就在医院里长大,她是我的监护人,然后医院里的那些叔叔阿姨都很照顾我,我在他们所有人一起的照顾下长大的。 后来我就考取了大学,学了医,重新回到了那个医院,只是可惜了,才要开始自己的事业呢!就没有然后了。 但是我来到这边,同样也比你幸运,我有自己的父母,虽然弄错了,但是我在乡下的养父母对我极好,用他们能给的爱在爱着我,虽然这些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但是在我的脑子里,那些记忆,如今都是我的。 谢家的父亲对我也不错,家中还有姐妹,以及真正关心我的长辈。” 蓝田一脸郁闷的样子,“你这不是故意扎我的心么!怎么你就是个魂穿,偏生我就是身穿,我呛死了,还以为被烧了呢,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谢颂华再一次吃惊,“你是整个人穿到了这里?” 蓝田无奈地点头,“可不是,我还穿了一件我特意买的,打算回头开学的时候穿的衣裳呢!”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现在倒是什么都不剩了,连我这张脸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已经记不得我从前是长得什么样了。” 第1062章:鬼话连篇 谢颂华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蓝田竟然会是这样的遭遇。 大概是话题有些沉重,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还是蓝田先打破沉默,“对了,你知道宸王的母亲珍妃的事儿吧?” 谢颂华轻轻点头,“独活跟我讲过。” “珍妃原本是南疆的圣女,按道理来说,就是南疆下一任的君主,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大启,还成了皇妃。 听说她就是最后一个接触到那位神仙的人。” “什么?!” 蓝田连忙伸手比在唇边,“这是我很多年前不小心听到的秘密,是国师跟别人说的,具体对方是谁我不知道,但是当时我确实是听到了,而且那个话说得很隐晦,若不是我此前认真留意过关于灵教的那些事儿,都猜不出他们对话的内容。” 谢颂华好不容易放松了些的心情又立刻紧张起来,“那……还有呢?” “我也说不好,总之在我看来,那位老神仙若是真的羽化登仙,是那等修炼之人的话,一定不赞同这些灵教的入世之人,而与南疆联合,显然就是这些入世的灵教人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那位老神仙见了珍妃……”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实在猜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但是终究……不是什么支持的话吧!” 谢颂华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想了一下,“会不会……这就跟王爷是珍妃娘娘的遗腹子有关?” 蓝田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谢颂华细细地想了想当初独活与自己说的话。 此时她有些后悔,因为当初独活说那番话的时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这种事情的说法,只觉得荒诞可笑,完全不可信,所以根本就没有怎么往心里去。 还以为是这个时代的人的愚昧信仰。 现在看来,神佛什么的未必是真,但是这里头的人心一定是真的。 “灵教和南疆联合之后,同时又与先帝联合在了一起,灵教和南疆利用他们的手段,将太祖皇帝的六个儿子尽数斩杀…… 但是因为南疆圣女是皇妃,而且肚子里还怀了太祖皇帝的血脉,这不产生矛盾点了吗? 按道理来说,南疆灵教应该是支持先帝的,不然也不会做那么多的事儿,费劲心力灭了太祖皇帝六个儿子。 可是珍妃的身份不一般,这个胎,她若是下不去手,灵教的人也束手无策。” 一旁的蓝田听到这样的分析,猛然一拍手掌,“对啊!你说的很有道理啊!就是这样,所以才有了一个遗腹子。 甚至这事儿,大概都是在先帝登基之后才被发现的,所以先帝驾崩的时候,还不得不来一出,要将皇位还回去的戏码。” 说到这里,蓝田不由恼恨,“你说你们家王爷也真是的,既然当时人家给,他也有了血脉上的优势,就顺势接过来就是了。” 谢颂华闻言便白了他一眼,“你当这继承皇位是继承房产呢!接过来就是你的了,王爷当时才多大? 人家当了皇帝那么多年,该收拢的人心早就已经收拢了,王爷凑上去,能得到什么?将自己的一条命豁出去吗?” 蓝田被她说得唯唯诺诺,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你的男人,至于这么激动么?” “你可不要胡说,我是就事论事儿。” 蓝田悄悄地撇了撇嘴,显然不这么认为。 “但是如此一来,又说不通了啊!” 蓝田还在想谢颂华和萧钰之间的事儿,听到这句不由疑惑道:“什么说不通。” “按照他们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应该是和先帝联合了,那自然不希望王爷入主,也不希望王爷这一脉重掌大权对吧?” “是啊!” 谢颂华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自己,“那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蓝田愣住了。 “做什么?” “你……”谢颂华不得不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看看我,他们趁着我现在快要生了,将我弄过来,难道真的是因为我?” “不是想拿你的肚子威胁王爷吗?” 谢颂华瞳孔剧震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如果是这么猜测的话,那我可就半点儿不敢相信你前面的那些所谓的猜测了。” 蓝田闻言面露疑惑,进而一脸的不解,“为什么啊?” 谢颂华看着他,“你说呢?” 蓝田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然后指着她的肚子难以置信道:“你是说……你是说……” 谢颂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大哥,你这个反应……前头那么那么长的一段故事,你是怎么拼接而成的啊?” 蓝田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看着谢颂华的肚子,“所以说,他们是想要让你的孩子承接最后的那份气运。” “什么?” 谢颂华没有怎么听清他的话,不由皱起了眉问道:“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儿?” “老神仙!”蓝田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吗?珍妃娘娘是最后一个见到那位老神仙的人。” “嗯!然后呢?” 蓝田没有回答她,而是垂着眼睛在想些什么的样子,嘴里还不住地喃喃自语,“这就说得通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喂,你能不能有点儿合作的精神,有点儿集体荣誉感啊!咱们俩可是真正的老乡啊!你想到了什么你倒是跟我说啊!” 蓝田像是被她这句话给叫了回来,他看着谢颂华的眼睛,眼神忽然变得极度认真,“你得走!” 谢颂华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我知道,但是……” 她看了看自己,“我现在走不了,哪儿也走不了,而且外面全是人,这里是皇宫,我……” “我来想办法!”蓝田完全收起了他一贯的嬉皮笑脸,这样认真的样子,是谢颂华从来没有见过的,“不过你要等一等,我还得仔细计划一下。” 说到这里,他不再停留,当即起身就要走。 谢颂华连忙喊住了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一件事。” 第1063章: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什么事?” 蓝田已经走出去了一半儿,忽然听到她如此问,便又停下了脚步。 “你为什么要帮我?” 谢颂华躺在地上,想要看清他的神色其实不大同意,需要努力地抬起头来,颈上的肌肉很是紧绷。 “为什么不?”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同他以前一样。 谢颂华不解,“可是从前我问你任何事情,你都不愿意多说,如今却这般……” “那你到底信不信我?” 大概是不大喜欢听她这话,蓝田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谢颂华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眯着眼睛看着他。 这个问题,着实一些难回答,她没有办法立刻说自己能信得过眼前这个人。 毕竟从认识他一来,此人嘴里就没有两句实话,往往都是满嘴跑火车的样子。 谢颂华咬了咬唇,忽然说了一句,“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蓝田彻底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谢颂华会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爆笑出声,扶着门框笑得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 然后伸着手指指着地上的谢颂华道:“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么多年了,那些梗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你这真是对我发起了魔法攻击啊!” 谢颂华扯了扯嘴角,“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我眼下不信你也得信你啊!除了你,我还能找谁不成?” 蓝田看着躺在地上凄凄惨惨的谢颂华,终于慢慢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你放心吧!像你所说的,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一直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谢颂华才想起来,“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帮我啊!”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这两日孩子动得都少了。 纵然她在独活面前说得那般云淡风轻,可心底里却是比谁都要担心。 这个孩子是她的孩子,旁人不过就是将它当做一个工具罢了,可那是自己的血肉,那是与自己生死与共的一个生命。 蓝田可不可信,她不知道,但是…… 眼下就算是又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必须要试一试。 谢颂华让自己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然后将呼吸放缓,越来越缓慢,自己整个人都沉下来,所有的心绪,全部都稳定下来。 细细地感知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放松大脑,不让自己再去想别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本身,在当下的这个时空。 感觉自己周围空气的流动,感觉自己周身的温度、湿度,感觉所有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声音,各种各样的,远的,近的。 这样好一会儿之后,整个人就感觉清醒了许多。 再去看头顶上的图案时,便似乎有所察觉。 “听说那个家伙在你这里说了不少的话?” 独活的声音忽然想起,谢颂华闻声转脸看过去。 她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似乎是一直在看着自己。 独活见状便走了过来,疑惑地看了看谢颂华,“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刚才我这么过来,没有吓到你吗?” “为什么要被吓到?”谢颂华安静地看着她,语气都十分平静,“这个地方是你们的地盘,你们什么时候都能过来,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我早就已经认清楚了这一点,所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独活又在原来的那个位子上坐下来,不过她今日带了一个盒子。 谢颂华认得那个盒子,是她平日里都背在身边的,里头有很多的瓶瓶罐罐,还有一盒银针。 “叙旧。” “哦?”独活挑了挑眉,“他跟你有什么旧好叙的?” 谢颂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道:“对了,王爷知道你的身份吗?” “自然!” “我是说你在灵教的身份。” “我在灵教没有身份,”独活轻轻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有些意外,实际上这是正常的,我对他们灵教的东西并不信任,也不相信什么羽化登仙,倒不如我们的蛊术。” “那你和灵教……” “合作关系吧!”独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到底是南疆圣女跟前的人,对于南疆许多事儿都很了解,比我们圣女都了解,像我这样的人,难道灵教不要拉拢我吗?” 她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谢颂华无话可说,然后就看到她打开了那个盒子。 “你要对我做什么吗?还是说你们要做的事儿,现在就要开始了。” 独活笑着点头,“就是这么个意思,先让你好好睡两天,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那可不可以明天?” 独活似乎有些不解似的看着她。 “你说你将王爷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毕竟他是你们圣女的孩子,是她在这世上的骨血。” “不要怀疑我与圣女之间的关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背叛她。”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说,我也算是你们圣女家的人?我是她儿媳妇呢!肚子里这个是她的孙子,是这样的对吧?” 独活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谢颂华轻轻地将她那只手按下,然后目光中带了两分恳求似的看着她,“等一等吧!再等一天,我想要清醒地在过一天。 等明日你在我身上用了药,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种感觉……我不大像面对。” “你在害怕?”独活诧异地看着她。 谢颂华却十分坦诚,“是!我在害怕,我害怕未知的东西,害怕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感觉,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能!” 她的眼眶中终于含了一点儿水光,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独活第一次看到谢颂华哭。 她这才惊觉,这个女子似乎很少又柔弱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瞬间的想法,让她改变了主意,她将那箱子里的东西又慢慢地收了回去,“好,实际上这个东西也不是很重要,若是你很配合的话,甚至都用不上。 眼下就算看在王爷和娘娘的份儿上,那就如你所说,明日再来吧!” 独活又看了她几眼,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放弃了,转身走了出去。 谢颂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她也不过就是给自己多争取了一天的时间而已。 第1064章:走出来了 但是她相信蓝田,她觉得蓝田能来,而且很快就能来。 希望他能带来好消息,如今,她再也没有了别的指望。 这个地方灯火通明,又没有窗户,谢颂华完全不知道外头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能在这里如此一分一秒地等着,时间的流速似乎消失了。 除了她仍旧跳动的脉搏,她几乎感觉不到时间存在的痕迹。 “你没事儿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颂华甚至不清楚自己此时身上的肌肉到底有没有感觉,然后她就真的听到了蓝田的声音。 “你来了?” “嗯!”蓝田的声音极低,然后飞快地往谢颂华的嘴里塞了个东西,“这是我很早之前准备的,原本是要给自己用的,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了,不吃这个,你根本就没有半点儿力气。” 谢颂华不知道他给自己吃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从那药入口,她就知道不是什么毒物。 过了没有多久,她真的感觉到了自己全身上下开始有些暖洋洋的感觉,好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开始在她的身体里流转。 谢颂华才要开口问什么,就听到蓝田道:“放心吧!不会对你的孩子又任何影响,这玩意儿可贵了,就是我也只攒到一颗,那个国师那里都不见得能有多少。 虽然说他给那皇帝练丹药多半是在骗你们那皇帝,但是这个药…… 是真的挺好,我卖出去过两颗,那可真的是……价值不菲啊!” 看她脸上甚至还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谢颂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终于,手脚四肢都恢复了力气,谢颂华也终于会转过来。 她看向蓝田,“扶我一把!” “这么快!”蓝田像是也有些吃惊,连忙跑了过来,然后扶着她慢慢地站起来,“你自己感觉一下,有没有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用他提醒,谢颂华这会儿就在慢慢地感知着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 “嗯!虽然还有些不适应,但是能走了。” 说着她便扶着蓝田的手往外,“外头有人守着吗?出去是什么地方?你认得路吗?” 谁知蓝田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怪异。 “怎么了?” 谢颂华蓦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倒也不算大事儿,只不过……我不能跟你一起。” “为什么?” “我逃不掉的,我无论在哪里,他们都能找到我,跟你一起走,反倒会害了你,我往另一个方向去吧!这样一来,若是追错了,好歹还能替你拖一段时间。” 谢颂华想到先后两次将他关起来,最后都没有关住的事儿,不得不相信他说的。 大约那些人是在他身上种了点儿什么东西,所以蓝田始终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好!”这个时候,谢颂华不会矫情,什么都没有逃出去重要。 她不要做别人的傀儡,更不愿意赌上孩子的一生。 “外头有人吗?” “没有!”蓝田摇头,一面带着她往外,一面回答她,“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凌霄宫,谁会在凌霄宫安排人? 至于他们自己,那几个人自信得很,甚至有些自负,对于你……一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他们半点儿担忧都没有!”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转了出来,谢颂华发现果然如蓝田所说,这是在凌霄宫。 “那里你看到了吗?”蓝田忽然指了指一个院子的角落,“那里有个角门,那婆子跟我关系不错,又是个喜欢喝酒的,我已经打点好了,这个时候估计那个婆子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你趁着这个机会出去,不会有人发现。 不过我跟你说,你出这个门容易,但是想要出宫,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明儿一大早,你最好是想个法子跟着宫里头采买的人离开,或者看看水车有没有机会。 只不过这种事儿,我这里就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了,你要自己见机行事。” 能帮到这里就已经很不错了,谢颂华不知道后面会遇到什么,但是只能尽力将眼下的这些给做好。 如此想着,她也来不及跟蓝田接着絮絮叨叨什么,顺着他指的方向就过去了。 而蓝田则是目送了她一会儿,就往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 果然如他所说,这个角门上看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宫女。 这个时候已经歪在一旁睡着了,桌子上还摆了花生米和卤鸭等凉菜,而旁边就是一个空坛子,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酒味儿。 从那酒香上来看,这一坛子酒大概不便宜,也亏得那蓝田愿意下这么大的本钱。 谢颂华蹑手蹑脚地穿过眼前的这一片杂乱,往后面的门口走去。 谁知本来已经鼾声如雷的老宫女竟然忽然醒了,醉眼朦胧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这下,谢颂华是真的被吓到了,差点儿打了个哆嗦,然后极力将自己转向另一边,藏起自己的肚子,这才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我就是出去一趟。” “出去做什么?” 谢颂华有些紧张起来,好一会儿还没有想到理由,转脸就看到那老宫女竟然又睡了过去。 她赶紧接着往外走。 一只脚才踏出大门,那宫女又来了一句,“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往外头跑,这里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回头我可是要去告状的。” 谢颂华长舒了一口气,偷眼看了一眼,果然那婆子还在睡,只是嘴里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是在咒骂谁。 谢颂华哪里还敢再耽搁,赶紧加快了脚步从那个地方出来了,然后一路就往前走,半点儿也不敢停留。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觉得似乎离原来的那个地方远了许多。 而前面隐隐地传来了宫中巡逻侍卫的声音,这让她不得不暂缓脚步,是这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此时是晚上,今日又没有月亮。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这宫里的地灯点得也不甚明亮。 在这样的黑夜里,谢颂华不是很能分得清楚这里是哪里,只是觉得不远处的地方似乎有些熟悉,她本能地就往那个方向去了。 第1065章:韩翦不在 宫里巡逻的人似乎增加了不少,谢颂华极力躲避,才终于跌跌撞撞地靠近了那个地方。 却没有敢在正门进去,而是从偏门小心地避着人躲进去了。 等进去了之后,她才想起来,这是韩翦的地方。 当初被华阳夫人带进了宫,她就在这个小院里待过。 方才看到这个地方,她觉得熟悉之外,下意识地就觉得这里似乎相对安全。 如果是韩翦…… 想想从前那么害怕的人,这会儿她竟然觉得有些安心。 大概是因为虽然多次与韩翦打交道,而且多次面对他血腥残暴的一面,可他始终没有对自己如何? 如此想着,谢颂华也顾不上那么多,或者,依着韩翦在宫里的地位,多少能替自己遮掩一二。 当然,前提是这个人愿意。 韩翦不愿意的事儿,谁也没有办法强迫他点头。 这一点,谢颂华心里一清二楚。 只不过,如今的局面却未必好说了。 毕竟从前韩翦那般的威风实际上都是裕丰帝给的,如今裕丰帝自顾不暇,真的还能顾得上这些被他庇佑的人吗? 谢颂华如此想着,便摸到了后殿。 实际上这个院子并不大,算起来也就是个普通的二进,甚至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不像是宫里的宫殿,倒像是特意盖出来的一处地方,用来给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住似的。 等进去之后,谢颂华便看到了当初看到的那个书案,以及书案上的一摞摞公文。 所以说,韩翦的权柄真的很重,哪怕平日里他甚少驳回内阁的提议。 但是看着这一摞摞的公文,还是能看得出来,每日有多少东西走他手里过。 实际上这会儿谢颂华的心里有些疑惑,她都已经进来了,竟然还没有被人察觉。 这个屋子里点着灯,却没有人。 韩翦不在。 如今裕丰帝已经是性命垂危的时候,他这个第一得宠的内侍会守在身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但是为什么这个屋子里也没有人?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对韩翦的特殊的信任,谢颂华竟然安然地在这个屋子里坐了下来。 她挺着个大肚子,从方才那个什么凌霄宫来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若是出去,大概率也是被拿出的命运。 实际上哪怕是在这里,凌霄宫的人若是发现了,恐怕也能很快寻过来。 若是韩翦不在,还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进来搜人。 若说不紧张,那也是在骗鬼,但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了其他任何法子,只能在这里等待罢了。 等着多少有些无聊,谢颂华想起从前在这个桌上看到过的玉如琢的字迹。 神使鬼差的,她又忍不住朝那一摞公文伸出手去。 眼看着朝代更迭,自己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些朝政上的事儿,更是一概不懂,看一眼应该没有什么吧? 更何况,她只是想看看当年玉如琢写的那些东西还在不在。 当初韩翦说是自己在调查什么事儿,然后翻出了一些从前的公文,这里便有玉如琢的。 那么,在这些东西里头,会不会还有关于他的线索。 蓝田说的话始终都萦绕在她的心里,她想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因,想到了那个时间交错的空间。 说不定,玉如琢也是有其他际遇的人,说不定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 他是这个时代的,只不过相隔了一定的时间? 他是过去的人? 还是说…… 谢颂华摇了摇头,觉得这样深想无益,经过这段时间的混乱,她的脑子不是很好用,很多时候,都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想事情稍微想得深一点儿,就开始头痛得厉害,像是剧烈的偏头痛。 若是平时她还能忍一忍,但是现在,她害怕,每一刻都有可能发生变故,所以她只能让自己尽量的少发作,让自己安静镇定,不能深思。 只不过眼下这样的情形,她是真的有点儿想念玉如琢了,尤其是在知道那样荒诞的事情之后。 但是当看到那折子里工整的字迹时,她难免有些失望,果然不是玉如琢的,再一看日期,是最近的,出自朝堂上户部的某个大人。 想来如今的韩翦更多的也是在忙如今大启上下烦乱的事情吧! 谢颂华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百无聊赖似的随意翻着桌上的东西,这才知道如今整个大启上下是多么的混乱。 也知道如今的百姓,是如何艰难的生存。 那么,作为一名君主,他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在一个封建时代,这里的皇帝,一个国家的君主,是继承制的,也许有的皇帝,有的君主,都不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就成了这个天下的共主。 所以他没有他应有的抱负,没有应有的责任。 甚至还有些只看到了作为一个君主所拥有的权利。 就比如眼下这位裕丰帝。 在位这么多年,可以说都是在吃先帝的老本,都是先帝给他铺好的路。 而下一任…… 她想到太子,越发觉得好笑,下一任或许还不如这一任呢! 而后世则不一样,至少国家的领导人,基本上都是从底层爬起来的,知道百姓的生活,同时在奋斗往上的同时,也能确立自己的目标和志向,有一定的主张,这些主张也大部分都是从底层出发。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往下想,这样的事儿,根本就多想无益。 她只是一个普通而又不能再普通的人,在后世她也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大夫而已,能够救治几个人,就已经能带给她极大的满足感了。 拯救一个世界,一个时代,那是在痴人说梦,她不会如此抬高自己,也不会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 将折子合上,她看着面前那高高的一摞,感觉像是一座大山,不是压在她的身上,而是压在大启的百姓身上。 大启,需要一位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的君主,如此或许还能迎来转机。 那么…… 太子,显然是不够格的。 谢颂华忍不住再一次想,然后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轻轻地敲打着旁边的书案,心里却在想着,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谁是最有资格的那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一下没有瞧准,那册子就落在了地上。 谢颂华叹了口气,如今肚子大了,想要捡个东西都麻烦。 当她弯下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第1066章:原来是这样 玉如琢的字! 不用思索太久,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就是玉如琢的字。 练了这么多年,她的字与玉如琢的字实际上已经很相近了,只是在劲道和笔意上,还远不如他。 看着上头的字迹,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这个人怎么就这样不见了? 偏生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如同他此前出现在自己的指环里似的。 谢颂华如此想着,便看了一眼还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颜色如今已经变得很淡了,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虽然它的变化很慢,可是谢颂华到底见过当初玉如琢住在里头的时候的样子,因而就能看穿这个颜色的变化。 谢颂华终于将那本册子捡了起来,看着那字迹,终于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谁知道韩翦竟然还将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的?当时不是说就是查一查前头的东西么? 查到现在还没查完么? 她原本倒是没有细看,只是看着上面的字迹,但是很快她发现了重点。 大同、大荣、密探、二皇子…… 她脸上的表情骤然凝滞了,脑子里有一个想法开始冒头,蠢蠢欲动似的想要破土而出。 她连忙将那册子合上,才蓦然惊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不用把脉她也清楚,自己这个时候的脉搏一定慢不了。 “不会……” 她喃喃自语着,不知道是在跟谁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又或者……‘是一种难以置信情况下的自我平复。 过了许久,谢颂华才终于再一次冷静下来,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不敢看的。 她这么跟自己说,终于再一次将那本册子打开了。 上面的内容说的都是与大荣交战的细节。 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后来她怀孕了,心里担忧前面的事儿,乱了自己的心境,进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影响到萧钰,所以她吩咐了百越和小青,只要将重要的事儿告诉她,细节上不必披露。 而这一本显然详尽的多。 可是让谢颂华惊讶的不只是萧钰竟然对韩翦如此毫无保留地告知战场情况,而且还有字里行间的语气。 玉如琢跟韩翦是一路人? 他是谁? 为什么会如此了解萧钰身边的情况?比她还要了解。 难道…… 难道是萧钰跟前出了什么…… 谢颂华不敢在往下想,实际上那个答案已经在她的脑海里了。 这么清楚萧钰的一切,对于战场更是了如指掌,所以那个人,就只能是萧钰身边很亲近的人。 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多了解了解萧钰身边的那些将领,不多接触接触? 她绞尽脑汁去想,也想象不出来,究竟萧钰身边的谁跟玉如琢的特征相似。 谢颂华想不出来。 玉如琢在她面前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那样坚定,那样温和,好像遇到什么事儿都不会有情绪。 谢颂华想不起来。 他到底是谁? 既然在萧钰的身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 那他为什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谢颂华轻轻摇了摇头,她有些怀疑自己此时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她越来越不确定,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 眼下看着这个屋子,看着这一摞摞的东西,她就觉得很不真实。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谢颂华还是将那本册子再一次打开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最后一页的落款。 “吧嗒!” 册子再一次落地。 萧钰! 萧钰! 落款为什么是萧钰! 谢颂华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落款怎么可能是萧钰呢? 玉如琢…… 玉如琢…… 谢颂华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疯狂地在一旁的那些册子里翻,一本本地翻,然后就翻到了更多的萧钰写来的东西。 字迹都是一模一样,是她熟悉的,也一直在练的赵孟頫的字。 都是萧钰,都是萧钰。 有最近的也有之前的,还有…… 终于…… 谢颂华翻到了,她翻到了韩翦写的,写给萧钰的。 抬头就是:如琢…… 怎么会? 萧钰是玉如琢? 萧钰他,是玉如琢? 谢颂华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眼前像是有什么光点在不停的跳跃,如同什么神秘的电台的电磁波似的。 好一会儿,她才找到了一旁椅子的方向,然后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她像是一条渴水的鱼,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快要被渴死了似的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很难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她很难相信萧钰竟然是玉如琢。 明明…… 那他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明明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为什么他要瞒着自己? 谢颂华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萧钰的时候。 是在宫里,她还没有看到他人,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和玉如琢一模一样。 对了…… 谢颂华这才蓦然想起这个已经让自己忘记了的实事,他们俩明明说话的声音是一模一样啊! 只不过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萧钰否认了,所以在她的心里,渐渐地就将这一点我排除了,后来就在心里习惯了这样的萧钰的声音,这样的和玉如琢一样声音的萧钰。 然后就是字迹…… 她想起来,萧钰是不大让她进书房的。 这种规矩似乎理所当然,毕竟他是手握重权的王爷,书房里多的是和朝政相关的机密,在这方面,她不进去本就理所应当。 哪怕是为了避嫌呢? 但是后来…… 后来他也常常在自己旁边办公…… 谢颂华想起了他那一手一板一眼的字。 记得当时她还觉得好笑,因为无论如何似乎都很难将萧钰这样的人和他那样的一手字联系在一起。 如今才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改变了字体,让自己认不出来他是玉如琢。 而书房里,恐怕多的是他从前写的东西,就是想要隐瞒,估计也瞒不过去,所以他便干脆不让自己看到。 第1067章:为什么不能承认? 谢颂华这个时候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但是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就像是拿着答案,去看题目,才发现实际上很多的已知条件都藏在提干当中,只是自己没有提取出来而已。 实际上,萧钰就是玉如琢的证据也隐藏在他们的生活之中。 比如玉如琢知道她很多的生活习惯,知道她晚上怕黑,需要一盏小夜灯,知道她爱吃辣,还知道她与自己生母的关系不好。 他对她的了解…… 她竟然一直以为是他手里掌管着锦衣卫的关系。 再想想自己第一次入宫。 太蠢了,怎么会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呢! 对这宫里如此了解的人,还有那样不俗的谈吐,那样的眼界见识,以及天生高人一等的气度。 除了萧钰还有谁? 她怎么会被蒙蔽了,光是看他那个身形,实际上就应该猜到了的。 但是为什么? 谢颂华不明白,为什么萧钰要瞒着自己。 实际上,以萧钰的聪明,在她好几次提起玉如琢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心里对玉如琢的想念。 明明他们两个人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承认? 难道是因为两个人原本是朋友关系,后来变成了夫妻? 想到这里,谢颂华忽然想起赐婚的事儿。 她想起当初自己婚事的几番坎坷,心里忽然涌出一个念头来。 会不会…… 当初自己会被赐婚给萧钰,根本就是他一手导演的? 她不相信玉如琢没有将她当成朋友,那样的经历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可能是寻常。 所以他哪怕恢复了萧钰的身份,心里也不可能就将自己当成了陌生人,可以不管不问。 至少,身为妻子、爱人,她了解的萧钰不是这样的。 哪怕他看起来,平时比较冷,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但是他绝对不是那种真正无情的人。 想到了这里,她立刻就可以肯定了,萧钰就是故意的。 所以在最开始成亲的时候,他才会说,自己和他就只是协议关系,因为婚姻而绑在一起的两个人。 或者对于萧钰来说,他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才走的这一步? 想到这里,谢颂华发现自己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至少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又想起了黄子澄和百越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 显然对于萧钰娶自己这回事儿,并不如何支持。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 谢颂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自己的肚子,又恨又气。 被欺骗了这么久,而且还是故意隐瞒,还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她如何能不气。 但是…… 若是真的如自己所猜想,最开始他只是想要帮自己一把,而跟自己成亲的话,似乎也确实像是玉如琢能做出来的事儿。 那么…… 后面两个人的感情,着实也只是算得上是意外而已,如此,又似乎不应该辜负了他的一番情谊。 谢颂华心里有些矛盾,但终究没有方才那么难受了。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折子,却又陷入了新的疑惑当中。 先不说玉如琢是萧钰的事儿,毕竟这只是她与他之间的事儿。 那么萧钰和韩翦是怎么回事? 这些来往的东西当中,两个人的语气可不像是死对头那般,甚至她觉得萧钰的语气里似乎还有些…… 敬重韩翦? 谢颂华想起从前她见过的韩翦和萧钰相对的情况,这两个人明明是死对头。 虽然明面上没有看到过两个人对彼此有什么好脸色。 可两个人本来也都是出了名的冷脸。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谢颂华再细细地想着自己与韩翦之间的几次相遇。 对了,萧钰借用自己的身体出过手,若是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伙儿的话,韩翦不可能识别不出来。 纵然不知道自己当时与萧钰之间的关系,应该也会犯嘀咕。 后来两个人肯定互相交换过信息。 难道这才是韩翦三番两次放过自己,甚至还帮自己的缘故? 谢颂华颇有一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只不过可惜的是,她是而场大水里被淹的狗! 好不狼狈! 她这个时候,心里有一百个疑问想要解开,偏生这个时候韩翦又不再。 若是这个时候他出现,她必定要将所有的事儿当面跟他问清楚,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 只是可惜,她先等来的不是韩翦,而是独活。 “你果然在这里。” 谢颂华微微眯了眯眼睛,她对于这句话有些疑惑。 独活看了看这四周,“你怎么会跑到这个死太监这里来?是他老早跟你说过什么?他和王爷的关系,这世上知道的可没有几个人。” “很显然,我是其中一个,”谢颂华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语气还十分平静,“王爷此前就说过,若是在宫里有什么事儿,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过来找韩公公。” 独活的目光闪了闪,看着谢颂华似乎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知道了,王爷是真的在乎你,这样的事儿也会与你说。 你放心,我与你说过的,对我来说,王爷很重要,所以,王爷的妻子你也同样重要,我不会害你,跟我走吧!如今你怀着身孕,不要乱来。” 谢颂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屋子里几个窗户。 独活轻轻地笑了,“不止我一个,今晚上找你,可是动用了不少的人,如今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太子胡乱埋下的人,要避开所有,还真有些困难。 要不是我忽然想起这个地方,还不知道要找你找多久,都这个时候了,也不要没事儿将其他人给惊醒了,咱们安安静静地回去吧!” 谢颂华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知道这个时候,不过是对方对自己留有一点儿体面罢了。 她若是真的闹,对方有的法子,还不如自在舒服一点儿。 所以她也只能无奈点头,“好。” 独活对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果然安安心心地陪着她一起走出去。 等到了外面,才确定她并没有说谎,外头真的很多人。 独活带着谢颂华仍旧往凌霄宫的方向去,随口吩咐了一句,“将里头复原。” 第1068章:大不了换一个 没有人回答,但是已经有人影闪身进去了。 所以方才她发进去之后,实际上一直都有人看到,只是,那些人未必是独活的人。 而这会儿被她吩咐的人,又是谁的人? 谢颂华不知道这些底细,只是越发觉得这皇宫就像是一头巨兽。 吞噬的不光是自己这样的小蝼蚁,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也一样被她吞噬着。 “你怎么不问我?” 谢颂华看了一眼旁边的独活。 独活笑着道:“我以为你会很想知道王爷和韩翦之间的关系,毕竟从前我都以为他们两个人是真的针锋相对,毕竟谁都说他们两个人自从上一代就有恩怨在。” 谢颂华却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 这个答案显然让独活很是意外,她疑惑地看向谢颂华,“你不相信王爷了,还是不相信我?” 听到这话,谢颂华终于忍不住了,“我知道独活你跟着王爷很多年,看着王爷长大,你觉得王爷似乎就是你的孩子,你与王爷的关系,仅次于珍妃娘娘与王爷,对吧!” “你在说什么?”独活闻言不由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你在王爷面前到底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王爷在心里是如何看待你的,但是……请你不要再以长辈或者王爷跟前亲近的人的姿态跟我说话。 你不是婆家人,王爷对你的定义,我不清楚,但是在我这里,你不是! 我与王爷是夫妻,我们就算经历的时间尚且不长,甚至因为很多原因,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但是……” 她顿了顿,认真地看着独活,“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我们是要与彼此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哪怕我即刻就死了,那我也是他的原配发妻,我的灵位上也要写上他的姓氏,将来还要与他合葬在一起。” 独活脸色有些难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怀疑我与王爷……” “不要胡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王爷的人品,也没有怀疑过你会有那样的龌龊心思,只不过,我不喜欢你站在我面前以一种对王爷十分了解熟稔的态度,来跟我讲关于他的一切。” “可是这是事实,这么多年,我与……” “就算是事实,我也要听王爷亲口与我讲,我并不愿意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曾经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经历了什么。 从前他的许多事,我没有参与,我很遗憾,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不能接受这一点。 我与他在一起要过的是未来,对于从前的事儿,他想让我知道的,自然会告诉我,不想让我知道的,那应该尊重,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你……” 独活显然没有料到谢颂华会忽然变得这么强硬,一直以来都表现得脾气不错的她,这个时候也有些忍不住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错过了多少?又带来了多少麻烦?” “至少是王爷自己选择的,他的人生本来就该是他自己做主,难道你现在的选择,就是他想要的吗? 我知道如今到了这一步,再跟你讲什么道理,很难让你接受,但是我还是想最后再劝你一次,你如今的做法,只不过会让王爷与你的关系越来越远。 或许你对我态度不大正确,但是我想,王爷将你放在身边这么多年,至少他感念你对他的付出。 可是如今的你,做出的这些选择,却是将王爷推向与你完全相反的方向,我不知道当初珍妃娘娘离开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话,是如何将王爷托付给你的。 可是你这么多年一直守着没有离开,至少也是希望能够看着王爷平安喜乐的吧?” 她说着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那个你看着长大的王爷,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内心深处到底想要什么,或许,你会知道你正确的做法是什么样的。” 谢颂华说完,便不再看她,干脆自己顺着那灯火通明的方向去了。 独活站在黑暗中,转脸看向那个背影。 一旁的灵师手里提着灯笼,夜风吹过,晃过有些跳跃,将她脸上的神色映得明明灭灭,有些灰暗南明的感觉。 独活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慢慢地动了,却是冷笑了一声,“你懂什么!” 谢颂华才刚刚踏进凌霄宫,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然后被人抬走了。 一个小灵师走到了独活的面前给她行了一礼,“是师父的意思。” 独活像是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应该的,原本是想着她到底是王爷的妻子,王爷也对她十分看重,所以,不想让她的身子有所损害,眼下看来,王爷对她的看重,都是看错了。 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测,倒也未必是坏事儿,大不了换一个就是了,既然王爷能接受她,未必就接受不了其他的女子。 更何况,最要紧的是肚子里的那个,而不是她本身。” 那小灵师连忙行礼道:“师父说了,大师姐能这么想,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独活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来,但是最终也没能成功。 而等她进去之后,凌霄宫的灯光便一点点地灭了。 这就是凌霄宫在宫里的特权。 其他的宫殿,哪怕是当初的皇后娘娘,到了一定的时辰,宫里许多灯也是必须要灭掉的。 但是裕丰帝曾经下过令,宫里的一切规矩,对于凌霄宫都不适用。 如此的恩宠,绝对罕见。 而此时韩翦站在乾元宫的屋檐下,看着远处的凌霄宫,眉头轻轻地皱着。 洪文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将一件披风盖在他的肩头,“师父,国师这段时间都住在宫里,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你觉得陛下怎么着?” 韩翦却是问了一件毫不相干的话,洪文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师父,如今徒儿这都已经看不出来了。 原本前几日,徒儿还以为万岁爷那一口气上不来呢!连云板都拿出来了,结果竟然气息又匀了。 别说我了,这几日就是那慧敏郡主,都有些被弄疲惫了。” 第1069章:很不放心 这话倒是不假。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凡是谁家的老人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几遭,一直在守的儿女估计也要受不住了。 最开始可能是悲痛欲绝,但是多来几次,就是再悲痛,这悲痛也容易被冲散了。 更何况这是皇室,这些守在床头的,当下的那一下子可是要拿出十分的情绪来的。 慧敏郡主哪怕再与裕丰帝舅甥情深,这个时候也难免有些遭不住了。 韩翦对于洪文这样的说法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皱着眉头道:“说话留些神,眼下那一位是太子妃。” “这不是在师父跟前么?在外头我嘴巴可是从来没有这般没把门过。” 韩翦看着自己的徒弟,想了一会儿才道:“就算是再来几次,也不可能熬得过这个月,你可有想好将来的出路?” 提到这个,洪文便轻轻地叹了口气,“徒儿能有什么地方去?是个有头无后的人,徒儿想着,将来还是跟着师父,或是在京城找个地方落脚,又或者去外头走走看看都行,干脆就让徒儿伺候在师父跟前吧!” 话说完了,自己就先被自家师父的眼神给冷到了,差一点儿一个激灵率下台阶去。 “我跟前不缺人,你最好自己打听好自己的出路。” 说完就直接往后院去了,“这边你看着点儿,有事儿随时找我。” 洪文便不敢再提方才的话,连忙应了一声。 韩翦脸色淡淡的,一路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进来就知道不对了,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区别,但是一些细小的变化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很快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过来了,“师父是……是……是灵霄宫的人。” 韩翦并不喜欢自己跟前有太多的人伺候,所以在宫里这个地方,也没有安排其他人守着。 毕竟这个小院子就当乾元宫的后面,加上是他的地盘一向是没有什么人敢动的。 所以就只安排了一个不识字的小太监在这里帮着偶尔洒扫。 谁知道这个宫里头,还真的有敢动他屋子的人…… 只是…… 韩翦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书案上,心里有些疑惑。 凌霄宫里那一群装神弄鬼的人来翻自己的屋子做什么? 什么事儿是他们真正感兴趣的?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便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那一堆公文上。 很快就察觉了不一样的地方,他飞快地将其中的一本抽出来,果然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一本。 是萧钰传过来的东西,萧钰的东西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很奇怪,难道凌霄宫的人是在查这个? 韩翦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异样。 他连忙从那册子中间捡出那根头发来。 若是专门过来翻他东西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不甚,竟然还落了两根头发在这里。 是了,若是真的无意中,或者那人做事实在不够牢靠,也不可能会落下两根头发。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来了这里翻他的东西,却又让他知道? 韩翦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来人。” 真的当他太久不管事儿了,就真的完全不知道宫里的动向么?不过是为了让那为太子放心罢了。 可是眼下,他很不放心。 谢颂华仍旧是在那个地上醒过来的,这个时候也仍旧分不清白天黑夜。 只是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蓝田的时候,心里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儿吧?” 说完才发现蓝田的样子有些奇怪。 一笑,嘴角就溢出了一丝血线。 他连忙抬起袖子擦掉了,然后傻笑着道:“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给我吃了两味药,你知道的,我这个身子如今几乎已经是金刚不坏之身了,将来还不知道会被修炼成什么样了。 别说他们了,就是我自己也想知道,我还能变得多厉害,所以你不要多心,就当时我自己给我自己吃的。” 谢颂华皱着眉头看着他,“其实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在这些人的手里,你根本就不可能落得什么好处。” “所以啊!反正都落不到什么好处,还不如帮你试一试,说不定还能帮出个不一样的结果来呢!” 谢颂华看着他一脸狼狈的样子说不出话来,“你不装腔作势会重插!” 蓝田小徐额不说话,然后看着他道:“你昨天到底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真的逃出去了,毕竟他们找了大半夜都没有找到你。 这皇宫就这么大,他们这些人的势力在宫里头很大的,还需要那么久,可见你藏得也够深的,唉,不过在他们的手里逃不掉也是正常的,毕竟你也只是凡人。 只不过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明日大概他们就会启动大阵,也就是说,乾元宫里的那一位,也就到明日了。” 谢颂华有些惊讶,然后看了一眼墙壁,“天亮了吗?” 蓝田这才想起来,“是哦!天亮了,那就是今天了,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说今晚,你别害怕啊!” 谢颂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怕,我是个大夫,从前可是给人做过很多场手术的,最多的时候,一天给我排了八台手术,你知道那个强度吧!我人都快没了。 所以我胆子很大的,眼下这点儿场面,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蓝田像是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想要笑,但是又似乎是碰到了身体里的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哎,你若是能熬过去,将来可真的得要好好想想法子,试试看看能不能解了我身上这个鬼东西,着实烦死人了。” 谢颂华有心想要嘲笑他方才说的没事儿,可是那句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最终只能说了一句,“好,我一定。” 她忽然想起萧钰的事儿来,几乎不带什么希望地随口问道:“你知不知道宫里的事儿?关于……那个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 蓝田想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谁,“你是说韩翦啊?” 见谢颂华点头,便笑着道:“知道啊!他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吧?” 第1070章:失去时间 谢颂华认真地看着他,“都说他与王爷是死对头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呀!”蓝田十分自然地回答,“我虽然没有在陛下跟前伺候过,但是师父一直在陛下身边,陛下最看重的人就那么几个,师父自然是不用说,在陛下那里排名第一。 然后就是这个叫韩翦的了,至于王爷……你也是知道的,那都是假象,虽然他那个假象表现得真的很想是真的。” 果然,到了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裕丰帝并不是真的在乎萧钰。 “那……你觉得那个韩翦真的跟王爷之间的关系很差吗?” “横竖算不上好,”蓝田毫不避讳地道,“当初那个叫韩翦的人的师父,哦,不对好像是义父。 对是义父,是先帝跟前的掌印太监,后来还跟过陛下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跟你们王爷的师父有什么仇怨,竟然将王爷的师父给杀了。 他们原本就出身草莽,这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事儿,也没有少做,而且手心手背都是肉。 陛下也不好说什么,这件事情就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也知道,这些什么锦衣卫啊,大理寺什么的,到底能不能搜得出证据,还不是看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所以那个案子,纵然大家都知道是那位大太监持凶伤人,可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没有多久,王爷就用同样的方式结果了那个大太监的性命。 韩翦是那个大太监辛辛苦苦养大的,虽然是叫义父,实际上跟亲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差不了多少了。 就从这个时候开始,韩翦和你们家王爷就成了死对头。 不过这个韩翦做事儿与他那位义父完全不一样,不是那种喊打喊杀的性子,就算是路上碰到了王爷,也还是会规规矩矩地打招呼行礼。 相对来说,你们家王爷就没有这种容人之量了。” 说到这里,他发现谢颂华眼睛里的眼神似乎有些寒意,便立刻摇头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王爷就显得要真诚多了,毕竟本来就看不惯嘛!准确地来说,两个人还有仇,这般见着面了,竟然还要打招呼,着实有些……太虚伪了。” “难得竟然有个人真的敢说韩公公虚伪,这件事情回头我看到他,一定会跟他说。” 蓝田听到这话,看着谢颂华的脸不由咽了咽口水,然后无奈道:“你是真的狗啊!” 顾锦圆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记得当时在朝堂上还挺热闹,那会儿王爷也在朝堂上管点儿事情,很多时候,王爷那边有什么想法,哪怕是内阁通过了,到了司礼监那边依旧过不去。 毕竟那个时候陛下已经开始迷恋灵教了,对于朝堂上的事儿根本就不过问,只要不是真正的大事儿,都是内阁和司礼监商量着来。 其他的事儿,他韩翦都好商量,只有王爷的事儿到了他那里就显得很是难办。 不过王爷到底不是一般的臣子,陛下对王爷看重,所以王爷时不时地就可以免检圣上,然后便将奏折带过去,让陛下亲自审阅。” 谢颂华诱骗下难以想象,当初萧钰和韩翦斗气时候的样子,实际上仔细想想,这样的行为,似乎与他们两个人的性格都不大相符。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这根本就是他们两个人联起手来骗别人的把戏。 虽然不知道当年两个人之间的血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能够确定的是,这件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好了,你这会儿心情好点儿了没有?”蓝田忍着身上的疼,在她旁边坐下来,“听一听旁的不相干的事儿,总能放松一点儿,待会儿的事儿,你只要放松了,便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听说是这样的。 所以,你就放轻松,当是在自己家里睡了一觉就好了,然后我呢……” 他指了指外面,“只要他们的人不赶我走,我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你。” 没有想到,眼看到了这种时候,最后陪着自己的人竟然是蓝田。 这个人从最开始的荒诞离奇,到现在的和盘托出,多少有些反差。 可是这个时候,明明蓝田是真诚对她的,谢颂华却只觉得忧伤。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蓝田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再一次笑着道:“你放心,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会死。 你别看我这个时候疼得龇牙咧嘴的,实际上要不了多久我就感觉不到疼了。” “那你害怕吗?” 谢颂华轻轻地问出口。 “害怕?” “是啊!”她看着面前的人,实在想象不出来,没有这层皮的蓝田该是长得什么样的,“你的五感在慢慢地闭合,对于许多东西你都感觉不到,就是痛觉如今都已经退化了许多。 你害不害怕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变得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就像是一截腐朽的木头似的。” 蓝田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颂华道:“那我是不是就会不老不死了?我可不就比秦始皇还厉害,他还派了徐福去扶桑呢!我这可是没有费自己半点儿功夫就实现了呀! 那我岂不是比皇帝还要厉害了,而且我会一直活下去,看着这个世界上的风云变化,看着历史在我面前滔滔而过……” 虽然他语气里带着兴奋的笑意,可是谢颂华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悲伤。 可能有的人能忍受孤独,享受孤独,但是没有人能一直孤独。 不能随时间一起老去,永远保持如此状态,那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时间,而失去了时间就是失去了一切。 谢颂华有些后悔说出方才的那一番话,她连忙又笑着道:“若我能成功躲过这一劫你就不用怕了。” 果然,蓝田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她,“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第1071章:这么小够干啥? “因为我就是这个什么蛊术的克星,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对他们的这个蛊毒特别有天分么?我认识你才多久,你身上的本事就差不多被我学会了。” 蓝田呆了呆,好一会儿才道:“你也用不着如此夸赞你自己吧!这不是在说我身上的事儿么?我还要忍受你的自恋?” 谢颂华不由笑了,心情又更好了一些,“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是大夫,前世就是大夫,而且我是从小在医院里长大的。 很小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在护士站看书写作业,有的时候还能帮着那些姐姐们拿点儿东西。 很多药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认识了,而且还知道怎么配,就是院长妈妈都说我在这方面天赋异禀,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会有了学医的念头。” “然后呢?”蓝田睁着眼睛看着她,像是想要从她口中听到些不一样的自恋的话。 “然后我来了这里,我很快就学会了西医,卓院使将他毕生的本领都交给了我,大概也是因为看到我天赋奇高,所以他特别愿意教我吧! 还有你,这一点,你自己可以证明,你仔细想想除了我之外,你身边还有谁在蛊术上有这么高的天赋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了这么多?” 蓝田果真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诚恳地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是我见过的天分最好的一个。” “这就是了,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头有尾,有阴有阳,所有的事情都有正反的两面,对不对?” “对!”蓝田无可奈何道,“所以我能长生不老,也同样要忍受死不了的痛苦。” 他终于承认这是一种痛苦,虽然两个人都会被带的很丧,但至少有了一点儿直面这件事情的勇气。 谢颂华认真地看着他,“我想说的是,你虽然种了毒,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但是既然别人能把你变成这样,我就能将你恢复。 不过是解谜罢了,我的天赋这么高,那个什么国师不过是仗着比我多活了许多年而已,而且我还会西医,我还得了我师父的真传,他甚至都未必能比得上三年后的我。 我家里还有一座藏书楼,王爷那里也搜集了很多古卷,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你身上这些情况的解决办法,就看你相不相信我了。” 蓝田看着面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尴尬道:“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说的这个……着实有些难以让人相信。” 眼看着谢颂华还要说些什么,他连忙伸出手来拦住了她,“好了,你有这份心我心里着实十分感激,不过有一说一,咱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将眼前的难关给度过去对不对? 今晚上的事儿你都还不知道能不能面对呢!就想到了往后替我看病的事儿,我着实感动不已。” 虽然这个话听上去好像不怎么信任谢颂华的样子,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显得真诚了许多。 谢颂华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怀着孩子,所以情绪特别容易被人影响。 而且还有些同理心泛滥的趋势。 这会儿看到蓝田,只觉得这个孩子似乎有些太过于凄惨了。 也不知道他原本在那个世界多大。 好不容易专升本,想来也不过就是个学生,太难了。 可能就是二十几岁的年级,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她好歹都快三十了,才被抓来了这里。 蓝田似乎也感觉到谢颂华此时容易变化的情绪,当即便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我现在还有点儿事,晚点儿未必能过来陪你,但是若是可以的话,我就在外头的院子里。” 说完他终于起身了,然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又转而在谢颂华的面前蹲下来,拉住她的手打气道:“不会有事儿的,只要你乖乖的,一点儿事情都不会有。” 说完他终于没有再回头,大踏步地走了。 这个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谢颂华躺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上头的屋顶,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实际上她在这里只是动不了,是身子动不了。 四肢还是能轻微地挪动的。 所以她这个时候很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掌心多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很锋利,很尖锐,像是一个很小的金属制品。 是蓝田刚刚给她的,他怎么会忽然给自己这个…… 谢颂华心下一动,忽然一个用力,将那东西尖尖的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手指。 那是他左手的无名指指腹。 很疼…… 她感觉到了皮肉被刺破的疼痛。 所以,有血吧! 谢颂华想要再扎深些,可是如今她只有一只手,而且这只手能活动的范围也有限,就算是想要再扎深一点儿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小子该不会是怕她自杀,所以特意找了个这么小的东西给她吧? 若她此时身上被帮着绳子,这么小个东西,连绳子都没有办法割断,更没有办法自己逃跑。 里头谢颂华用这个小东西割自的皮肤割得十分艰难。 外头其他人也等的很是煎熬。 太子觉得已经到了时间了,今日国师去了乾元宫。 这几日虽然国师已经回了凌霄宫里住着,但是一直都在这个宫里没有出来,更没有往乾元宫去看望裕丰帝。 虽然这在太子看来很不正常,越是这种时候,自己那位父皇应该更加看重这位国师才对。 怎么会对这位国师的事儿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 就算是裕丰帝已经没有办法做出在乎的反应来,他身边的人也应该知道才对、 他这一次连文渊阁都不愿意去做做样子了,当即便直接往乾元宫去了。 果然有了变故,太子妃已经先到了,国师在里头,因为外面站了两个灵师。 而韩翦也在里面,洪文反倒在门口守着。 太子连忙上前,直接对那门口的太监道:“孤听说父皇这会儿龙体欠安,特意过来侍疾,还请往里头去通传一声。” 那小太监像是有些不大理解似的看了太子一眼,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就进去了。 第1072章:还是进不去 实际上对于那个小太监来说,太子说出这番话就很奇怪了。 裕丰帝都躺了一年多快两年了,难道是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龙体欠安不成? 所以这话说出来,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就算是这样,小太监也不得不进去通传,再怎么说,眼前的这个是当朝太子,他一个小太监怎么可能敢拦是,专家他也清楚就算是报进去,也不会有人将她放进去。 小太监听师父说,是因为裕丰帝相信国师说的,太子是下一任的真龙天子,两条真龙是不能见面的。 不然就是太子吞噬裕丰帝的气运,没有了皇帝的气运加身,他三十年前就该毙命了。 这样的说法,让裕丰帝很是害怕,这也是最开始他并不喜欢见到太子的缘故。 后来生病倒下了,就越发相信了这样的说法,对于太子的面儿,能不见就不见。 这样的规矩一直持续到现在,小太监不觉得今日这个规矩会改。 至于皇帝驾崩。 大家都准备很久了,但是准备来准备去,也没有见到一点儿动静。 最开始他们这几个新来的,连怎么哭都排练了一遍,争取叫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可他们对于如何给皇帝哭灵的事儿已经弄得十分娴熟了,结果皇帝不死了。 当然这种腹诽也只能放在肚子里,若是放在明面而上,那不是想死么? 果然,小太监将这件事情报到了内院,只得了里头一句话,陛下不见。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 偏生太子好像永远都习惯不了,还是那样老老实实地站在哪里,安静地等待这里头的消息。 小太监一时间有些不忍心起来,毕竟这位可是储君,可是下一任的皇帝,说不定没有几日就龙袍加深了。 这个时候却还要受这样的委屈。 所以这个时候看到太子他竟然有些紧张和结巴。 如此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反应,让太子生出了几分希望来,“父皇终于肯见我了吗?” 他说着就要冲进去,被小太监一把拉住了。 “你做什么?” “殿下,里头的消息是,陛下不想见您,您还是回去吧!” 太子顿时皱起了眉,看着面前的小太监怒道:“你敢假传圣旨?!”小太监快要被吓死了,他虽然进宫的时间不长,但是方才太子说的这件事情有多严重,他却是清清楚楚的。 所以立刻便跪在了地上,“殿下饶命,奴才不敢,着实是……” 就在太子抬脚踹向那小太监的时候,江淑华的声音适时响起。 “殿下怎么在这里?”江淑华连忙上前一步,将那个小太监拦在了后面,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这个小太监死不足惜,但是殿下也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如今宫里虽然说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但是这乾元宫咱们可没敢管,谁都知道陛下这个时候已经垂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直接去了。 您在这个时候动了他的人,叫有心人传出去,就是逼宫了,殿下不过就是熬日子罢了,若是因此而背上逼宫的名声,那不就是因小失大么? 更何况,另一个不是还在么?上一次六皇子是被拉了出来,但是七皇子还在,谁知道心里在憋着什么事儿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没有那等子事儿,叫那些个言官知道了,也够咱们东宫喝一壶的了。” 太子看了看江淑华,终于确定她说的比较有道理。 因而便恶狠狠地看了那小太监一眼,终于拂袖而去。 小太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却不敢大声呼吸,又转而跪在了地上目送这太子的远去。 太子一回来,就直接一脚揣在了江淑华的书案上,将上头的东西全部震在了地上。 随后跟进来的江淑华一愣,看到那满地的狼藉也很是不悦,却还是忍下了自己的脾气,“我的这些东西也都不要紧,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若是这个时候能殿下您心里舒坦些,也算是它们的造化了。” 太子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情绪有些失控,只好转向江淑华道:“孤就是心里太烦躁了,一时间没有忍住,你不要往心里去。” 江淑华便笑着道:“殿下这说的什么话,妾是你的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儿就是陪在殿下您的身边。 如今您心里不好受,愿意让我在您的身边陪着,这已经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了,不过以我说,殿下这会儿也不要生气。 最要紧的还是要做好自己的事儿,只有殿下您不犯错,您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君主,这一点,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官员都得维护你。 他们是吃萧家的饭的,不管怎么说也该维护萧家这江山的稳定。 殿下能顺利继位,他们就能稳稳妥妥地接着当官,若是这天下再发生点儿什么动荡,对于他们来说,恐怕也难免惶恐不安。” 太子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慢慢地舒缓开来了,他看着江淑华好一会儿,才笑着赞叹道:“多亏了有你,若不是你这一番话,我心里还不知道要计较到什么时候。 你真是我的解语花,你放心,只要我能顺利登上那个位子,不会亏欠了你的。” 提到这个,江淑华便有些委委屈屈道:“殿下终于愿意说一句哄我的话了,自打娘娘进了宫之后,殿下可是再也不会哄我了。 平日里遇到我也只是说一些公事儿,都是咱们宫里的事儿,是殿下的事儿,是我们的大事儿,就是没有我的小事儿。” 女人的脾气也是珍贵的,轻易不要撒出来,不然就给自己贬值了,其不到什么作用。 恰到好处,才能一击即中。 果然,太子闻言便笑着安慰道:“不是孤不关心你不管你,而是最近的事儿实在多,这宫里都是你在管着的,如今还能井井有条也都是亏了你,孤心里能不知道么? 只是想着你一向乖巧,应该能体谅孤的一番苦心,却没有想到,还是叫孤的江良娣伤心了。” 第1073章:事在人为 这就是地位的不对等。 面对着太子,江淑华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劝着,说什么话都要小心地斟酌,大概什么样的语气也要在心里衡量一下。 可是太子与她说话则完全没有这样的考虑,毕竟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江良娣。 这么三个字,让江淑华心里很是膈应。 她有自己的名字,可是名字这种东西在宫里头是不存在的。 她们相互之间的称呼还是以各自的头衔和位份相关。 而至于那些底下人,她们自己叫什么名字,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权利,主子想要怎么叫就怎么叫。 但是江淑华仍旧很讨厌良娣这个称呼。 旁人也就罢了,那些个位份比自己低的,那是一种奉承。 而那些位份高的,就比如从前的那些人,那是她一开始做错了事儿的惩罚。 但是现在…… 那些原本有资格这样叫她的人都已经没了,她熬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熬出来了了。 如今也就剩了那个郡主会这么叫她。 但是那位郡主平日里高冷的很,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来管她,尤其是在两个人确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基本上没有办法调和的情况下。 谁知道这个时候竟然又听到太子这么叫她。 她用了好一番力气才让自己没有露出心底的端倪,而是言笑晏晏道:“殿下这样说的好像我真的要殿下给我许诺多少好东西似的!” 似怪似嗔,就这么一句话里头,包含了多少的心机与算计,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更不用说这些一直习惯了高高在上,根本不会低头去看看自己旁边女人的男子。 所以太子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十分可爱,一下子心就软了起来,“不是孤这么觉得你,而是孤真的要给你一些补偿。 太子妃与明溪不一样,她不大会管理这些杂事儿,回头若是父皇驾崩了,许多的事儿还是要你来操持。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顶着这么个名头去应对外头的那些命妇,不然难免会有些压不住。” 江淑华闻言心下不由一喜,这算是熬出来了? 太子要给她许诺了? 至于那什么操持丧事的事儿,哪里是什么太子妃不耐烦不会搞,分明是怕别人发现她就是原来的那个慧敏郡主。 寡妇再嫁还成了太子妃,这样的笑话若是在裕丰帝的葬礼上闹出来,那可真的是可以记录进史册的程度了。 心里清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江淑华的脸上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表露,反倒笑着道:“殿下如何赏我呢?不过在我心里来说,殿下要给我什么,我都乐意接受,哪怕只是口头上心疼心疼我两句,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知道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劳累并不是没有人看见。”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男人其实是很好哄的。 因为当他被女人的话迷惑的时候,脑子基本上就不会转了。 所以在听到江淑华这一番话之后的太子,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那些话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 “那怎么能行?你是我的女人,是东宫里的女人,要不了多久,你就是这皇宫里的女人。 皇后之位是没有办法了,太子妃在,没有道理旁落,不过底下四妃的位子,贤良淑德,你喜欢哪个字?” 江淑华还没有说呢!一旁的太子就自己反应过来了,“哎呀,孤怎么忘记了,江良娣你的名字里本来就有一个‘淑’字,等日子到了,孤就封你为淑妃。” 江淑华原本想好的话只好卡在了嗓子眼儿里,然后又狠狠地咽了下去,连忙欢喜地跪地拜谢,“多谢殿下!” 贤良淑德,并称四妃。 虽然说是并列四妃,实际上自前朝开始,这四个位子就有先后之分。 贤妃这样的名头是很难得到的,贤这样的字眼儿,别说一般的妃子了,就是皇后,死后也未必能得到这个字。 若是能够得到贤妃这个名号,即便那个慧敏郡主坐在了皇后的位子上,她也不会怵她。 最要紧的是,若是她将贤妃这个位子给占住了,那么以后不管是什么大臣家里要讲什么样的姑娘送进宫,都必须排在她的后面,她是嫔妃之首! 然而…… 江淑华偷偷地看了一眼已经有些疲倦地似乎想要睡觉的太子,心里着实有些恼了。 这个人是猪吗? 就那个什么慧敏,怎么可能是真的想要嫁给他,还不知道后面憋着什么样的心思呢! 想到这里,江淑华便趁着太子迷迷瞪瞪的时候,绕到他背后轻轻地给他按摩起来。 “说起来,今儿又快要过去了,前两日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了一耳朵,说是这两日的日子不好呢!说是大凶,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发生。“ 果然,太子一听到这话,两只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他立刻转脸看向江淑华,“你说什么?” 江淑华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然后才惊讶道:“殿下你怎么了?我……我就是听到这么一句半句的,也不知道真假,就是担心殿下您最近太累了,所以身体吃不消。 又想到那日偶尔听到的,因而十分担心殿下而已。” 太子看到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又露出那样关切自己的眼神,便缓了口气,笑着道:“说我想多了,你没吓着吧!孤就是有些担心父皇。” 提到这个,江淑华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紧张起来,“殿下,陛下会不会就这两日了?按道理来说,都这个时候了,您也该陪在旁边才是。 如今陛下最相信的还是那几个人,这若是陛下临终的时候要说些什么话,殿下您没在跟前……” 她眼看着太子的脸色变得铁青,却还是接着开口道:“万一有什么要紧的说法,他们在哪里串了口供,到时候殿下您就被动了。” 这话就是戳在了太子的心口上,他真正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只要一日没有坐上那个位子,太子的心里始终就不能放下来。 “但是眼下你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 听到他这话,江淑华认真道:“事在人为啊殿下!” 第1074章:男人的自尊心 “什么意思?” 太子听出了她这话里的头含了一点儿什么东西,那一点儿瞌睡立刻消失干净了,他立刻转向江淑华,“你是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江淑华将自己的手从太子的手掌里抽出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殿下,我只是个弱女子,我能有什么好想法,只不过…… 我是想着,如今娘娘还在里头,不管怎么说,咱们东宫也不是没有人在,毕竟陛下相信娘娘。” 实际上这一点,太子心里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如今他这个太子还被人排除在外,反倒是太子妃天天都可以进去,怎么想都叫人心里不由窝着火。 太子心里想起了从前小时候的事儿。 那个时候他已经大了的,但是老三他们还是小孩子。 可是不管是他还是老三他们,都得不到裕丰帝的欢心,裕丰帝并不喜欢抱他们,在印象中就没有抱过,最多不过是笑着夸奖两句。 就这,他也没有怎么得到过,还是老三得到的多。 可是对于慧敏来说,是不一样的。 面对慧敏的时候,太子像是从裕丰帝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父亲的影子。 他才知道,原来裕丰帝也能像书上所写的那样做一个父亲。 只是他这父亲的一面永远不会像自己展露。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算是赵皇后也一样,他从来没有说过,实际上他很嫉妒慧敏,甚至有的时候想要取而代之。 只不过随着年岁见长,那样的心思就再也没有过了,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他想要娶慧敏,毕竟慧敏长得太好看了,似乎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裕丰帝最喜欢的就是慧敏。 若是自己能娶了慧敏的话,那么裕丰帝是不是也会像喜欢慧敏一样多喜欢他一点儿。 这样的念头有些荒唐,但是它确实陪伴了太子很多年。 此时江淑华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太子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时候那样羡慕慧敏的时候,他永远都是那样的目光,看着慧敏和裕丰帝走在一起。 如今他也只能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慧敏一步步地走近那个乾元宫,那个自己没有办法靠近的地方。 “殿下……” 江淑华发现她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太子像是陷入了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当中,这让她有些担忧,生怕自己说得太过。 万一真的伤到了太子的自尊心,进而将这样的事儿算在了她的头上,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太子回过神来,对着江淑华扯了扯嘴角,“怎么了?你方才是说了什么吗?” 见他没有迁怒自己的意思,江淑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道:“殿下,我是想着,这件事情未必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看着太子用等待的目光看着自己,江淑华连忙道:“既然娘娘能进去,那若是娘娘肯想想办法,再带一个人进去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外头的那几个小太监肯定是不敢仔细检查的,但是只要娘娘将殿下带进了内殿,哪怕是站在外头,里头如果有动静的话,殿下您冲进去也来得及。 到那个时候,难道还真的有人敢用权利拦着殿下不成?” 太子听到这话呆了呆,他看着江淑华好一会儿,终于笑着道:“是了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你这个法子妙得很! 外头那两个小太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最近太子妃天天都过去,她身边的那个丫鬟也天天跟着一起去。 孤是亲眼看到他们一起进的门,至于里头的那道门进了没有,孤不清楚。 但是既然她的那个丫鬟能进,孤怎么就不能进了呢?” 竟然一说就通,江淑华也有些惊讶,但是为了防止后面发生什么事儿,她赶紧补充道:“只是这样一来,殿下少不得就要委屈些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上。 太子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什么。 小太监不会拦那丫鬟,自然是知道丫鬟是跟着慧敏一起去的。 但是太子这样进去,怎么可能会不拦,毕竟里头是下了命令的。 如此说来,就只能让太子化个妆,假扮成慧敏跟前的那个丫鬟混进去了。 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就是一种羞辱,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太子。 眼下太子可以为了道乾元宫里头去,所以愿意花这个妆。 可是等回头事情了了,再想到今日的事情,未必不会觉得江淑华出的这个主意让他丢尽了颜面。 到时候若是他要在自己面前找补什么,她还真是没处说理去。 这个时候将这件事情摊在明面儿上说是最重要的事儿。 太子闻言果然笑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是遇到这样的大事儿,孤自然不能马虎,也是为了父皇和江山社稷。” 江淑华也立刻露出佩服的神色来,“一直以来都知道殿下行事以大局为重,不会因为细枝末节而影响判断和决定,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殿下的魄力。” 如此奉承话,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抵抗得了。 原本还觉得很累的太子顿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也不继续坐着了,立刻起身道:“你方才说这两日便是大凶,孤不敢再停留了,万一误了时辰,父皇真的因此而去了,孤这一辈子心里都难得安宁。” 江淑华连连点头,“殿下说的事儿,这是大事儿耽搁不得,若是有什么事情,殿下只管打发个人过来与我说一声就是了,横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太子对于江淑华的这一番话很是满意,充分说明了江淑华的能力,而且还一点儿不用他操心。 “你放心,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一直目送着太子远去,江淑华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地收敛了,露出了两分厌恶的神色来。 随即便叫人将门给关上了,“没事儿不要随意叫人进来。” 从回到内室,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你如今果真好威风,连殿下都被你指使得团团转。” 第1075章:我的一切都来自于你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声,江淑华的脸上半点儿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她自顾自地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眸看向那边在躺椅上的妇人,“我记得从前您不就是希望我出人头地,给你挣一分体面来么? 怎么?如今这当朝太子都这样被我指使着,难道你还觉得不足兴?只是可惜了,原本你可以当那淑妃娘娘的母亲的,说不定我还能想法子给你挣个更高的诰命来呢!” 躺在那躺椅上的可不就是齐氏,只不过这个时候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好像生生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齐氏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陌生的样子,“你的这些本事到底是从哪里学的?” 方才她与太子之间的对话齐氏听得清清楚楚,她作为一个第三者,将方才两个人之间的情绪听得一清二楚。 江淑华分明是使了些手段,要不然,太子未必会答应在日后封她做淑妃,至少在未必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承诺来。 更不要说,方才他们的对话还涉及到乾元宫那边的事儿,江淑华连让太子扮作宫女的主意都能出得出来。 江淑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看着她,“我说娘,你该不会认为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像你那样愚笨吧? 什么事儿都非要有人教么,学习是一种能力,但是很显然,你好像真的没有,在谢家的那么多年,若不是有你身边的两个婆子,还有我这个好女儿,你真未必能斗得过那一个个的狐媚子。 真不知道,若是那样的情况下,你这个谢家二太太到底能安安稳稳地当几年。” 听到她提起梁妈妈,齐氏又忍不住落泪,情绪也低落了下去。 到底是母女想出了这么多年,江淑华比谁都要了解她的想法。 一看她这个样子,就觉得十分好笑,“我记得从前你并不怎么喜欢那个梁妈妈的,孙妈妈明明用的更顺手,你那么多不能见光的事儿,不也都是教给孙妈妈去做的么? 怎么当初她出事儿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你这么伤心过?难道毒哦如今的你真的已经转性了?” 齐氏闻言便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冷冷地看着她,“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也不必提从前怎么样,我早就已经说过了,你被抱来我们家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如今错误已经结束了,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得了我们家这么多年的照顾,如今对谢家竟然还这般恶意,但是我自认从来没有亏欠过你。 你的那些想法我不能理解,你跟我说的道理,我也不认为真的有理,所以,从前的事儿你不用在提了。 眼下你要将我困在这里,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江淑华似乎是没有想到齐氏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她盯着齐氏的脸看了好半晌,才冷声道:“实际上你不是在否认从前,在否认咱们从前的关系,你是在否认现在,否认站在你眼前的我是不是?” 齐氏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江淑华却像是对这个问题十分执著,她干脆走了过来,然后蹲在齐氏的面前,扳过她的脸,逼着她盯着自己,“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教养长大的,我自小到大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如今我长成这样,都是你教的,就算不是你亲自教的,也是你安排的一切将我教养成了这样。 “你可以否认我的出身,可以否认我身上没有你的血缘,但是你不能否认现在的我跟你没有关系! 我就是你养出来的,现在我的一切,都是你给予的,都是你给我安排的,你别想撇开我!” 说完她忽然一个用力,直接将齐氏推开了,力气之大,直接连带这躺椅一起推翻了。 眼看着齐氏摔倒在地,被那躺椅砸到,疼得脸都白了,她也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然后冷笑了一声,“都已经成了这样了,你还想要逃避,我告诉你,不要做梦了,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摆脱我,我就是你的女儿,我的一切都是你养出来的!” 说完她便冷着一张脸出去了。 明月刚好从院子里回来,看到她这样的脸色不由有些紧张,连忙低头问好,“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听说殿下从你这儿出去,就往太子妃那里去了,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江淑华的情绪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恢复了,闻言便摆了摆手道:“没事儿,让人照顾好里头那个,不要让她死了,至于其他……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明月已经知道谢家二太太被江淑华接近了宫,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接进来,怎么进来的,她也不知道。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月惶恐了好一阵儿,生怕是江淑华对她不信任了。 可是后来,这谢家二太太的许多事儿都是交给她来处理的,她也就渐渐地放下了心。 又跟江淑华说了一会儿话,明月这才往里头去,却发现齐氏还被那躺椅压在地上,吓得连忙快步跑了过去。 “夫人,您还好吧!怎么会这样?” 明月扶着齐氏躺到了床上,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扶着您动一动,看看哪里不对劲,我去给你找大夫过来。” 来了这里已经有几天了,齐氏自然知道这会儿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位宝林。 虽然品级低,可到底是太子的女人,她如何敢不敬,所以连连摆手,又一再道谢。 她被江淑华下了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所以方才连躲都躲不开。 这会儿试了一下,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哪里骨折了还是如何,因而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齐氏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卢宝林,心里着实有些不解。 眼下看到旁边没有人,便不由开口问道:“你为何那么听她的话?” 第1076章:怎么成了这样? 明月脸上的笑容便露出了几分微微的苦涩,然后将自己的事儿说了。 齐氏眉头立刻皱在了一起,“她这样着实也太过分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你如今都是殿下的宝林,哪怕曾经是服侍过她的,那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如今殿下给了你新的身份,你也该立起来才是,虽然位份不及她,但你们两个人的身份是一样的。” 实际上这也是如今她与江淑华之间的关系转变了,若是江淑华还是那个她心尖上的女儿。 这会儿面对明月,怕不是又会觉得明月是个狐媚子,恨不能将人踩下去才是。 可正是因为这个身份的转变,让她这件事情就有了全然不同的体会,下意识地就有些心疼起了明月。 明月受宠若惊,同时又有些委屈的样子,“太太这便是抬举我了,姐姐说了,哪怕就是服侍了一天,那也一直都是她跟前的丫鬟。 更何况,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如今我才能这般陪在姐姐身边,不然以我这样的身世,加上自己的能力,位份又低,还不知道会吃多少亏呢! 姐姐没有因为我身份的转变,就怀疑我,与我生分了,这已经是极难得的事儿了,您说是吧?夫人?” 齐氏被她这么一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她是江淑华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大度,让这么一个敢爬太子床的人在旁边。 因而她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对了,眼下外头是什么情况了?陛下……” 她想到自己在自己婆母那里听到的话一时间有些犹豫。 “怕是不行了,”明月却没有隐瞒,“可能也就这一两日,不知道若是真的驾崩了,会不会影响到王爷那边的战事,听说那边如今很是吃紧,大荣同样咬着不放,若是叫人家知道咱们的皇帝这个时候没了,恐怕士气会此消彼长。” 提到萧钰,齐氏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纵然她不喜欢谢颂华,且她一直认为谢颂华的心里也没有她这个母亲。 可是提到王爷,提到萧钰,她下意识地还是会想起谢颂华。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往那边跑了。 难不成就真的那般夫妻情深? 打仗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一不留神,就是一条命的事儿。 当初若不是因为躲避这样的事儿,她才会在半道上产子? 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有这抱错了的事儿了,后面这些自然也就不会发生。 齐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怪起谁来。 明月见她神色不大好看,便又转过来话题,“若是夫人觉得还行,那我这就让人找个太医过来给夫人看看,开两个方子养养身子。” 见齐氏面露疑惑,她便笑着道:“如今这会儿,太医院那几个厉害的都在那头守着呢!若是要请他们过来,还得跟姐姐说一声,让姐姐传人去,不然是请不过来的,就这,还要严格登记呢! 所以如果夫人觉得不是很严重,我这就去太医院将值守的太医叫过来,给您看看,然后看看能开什么药。” 她解释得清楚,齐氏也就将方才的情绪收敛了不少,笑着点头道:“那就麻烦卢宝林了,如今我跟前也没有个能使唤的,不然这样的事儿,怎么好劳烦宝林。” 明月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还是夫人您太客气了。” 外头的江淑华看到她出来,便满脸的不悦,“服么是而,要在里头呆这么久,你与她还能有什么话说么?” “夫人如今也上了年纪,身体看上去也不大好了,方才那一下,摔着了,还被那椅子打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妨碍。 我这会儿便赶紧去请个太医过来看看,年纪大了人到底经不住折腾,为了避免落下什么病根,我这就过去。” 江淑华却是皱着么头,一直看着里面,对于明月说的这事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这就是可以去的意思了,明月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即便往太医院去了。 却在走出院门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往里头看了一眼,眼睛里流露出几分阴狠来。 江淑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而是干脆出门去做别的事情去了。 屋子里头的齐氏也没有如何紧张自己的身子,她心里还在想方才明月说的那句话。 若是裕丰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边关,传到了大荣,会发生什么? 会对王爷那边产生致命的影响吗? 应该不会吧! 王爷毕竟是大启的战神,面对的又是老对手,没有道理会因为这点儿事受到影响才对。 而实际上,这个时候不但是齐氏在担心,萧钰这边的人也在担心。 黄子澄出现的时候,着实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但是也一直在通讯。 更何况,算下了也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没见,但是这个时候的黄子澄,好像已经老了好几岁。 脸上还多了个疤。 百越一看自己的老朋友变成了这个样子,顿时又惊又气,“老黄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消失了那么久?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黄子澄没有回答百越,而是到处搜寻萧钰的下落。 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萧钰的身影,“王爷呢?” 百越不由怒目看着他,“你都已经到这里了,总能见到王爷,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还不如先将你自己这一身拾掇拾掇。” “来不及了!”黄子澄闻言立刻怒吼道,“陛下活不过今晚!” 这句话让百越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而刚刚过来的陈留也被停住了脚步,一只脚抬在半空中,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黄子澄自然在这个时候也听到了动静,转过脸就看到了他。 百越的反应却是特别简单,直接朝陈留招了招手,“好了,既然碰上了就赶紧进来,在门口那般磨磨唧唧做什么?” 陈留看了看黄子澄,又看了看百越,最后还是顶着两个人的目光走了进来。 第1077章:人在大荣 黄子澄显然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今陈留与萧钰而百越的关系。 因而对于这个时候百越让他进来,显得很是惊讶。 百越却是没好气道:“你说的事儿,我们已经知道了。” 黄子澄再一次惊讶,也顾不上陈留了,飞快地走到了百越的旁边,“你说什么?你们已经知道了?陛下的事儿?” 百越轻轻地点头,脸上的神色显得很是凝重,“要不然这个时候王爷怎么会不在大帐中,明日就是决战了,这个时候……他人还在大荣。” 黄子澄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几乎是在狂躁的边缘了,“那你这是在做什么?王爷在大荣,你却还在这里?!” “你觉得我应该去保护王爷?” 百越一句话就让黄子澄说不出话来了,别人不知道王爷的身手,他们却是比谁都清楚的。 这世上若是论单打独斗,能打过王爷的人,未必生出来了。 可是…… 那到底是大荣,那是敌人的地方。 可正是因为如此,黄子澄跟过去,未必会是好事儿。 两国交战这么久,互相之间渗透的暗探已经不知道多少了,恐怕自己都忘记了。 像黄子澄和百越这样的人,自然就在对方头一号要摸熟的人当中,哪怕是做了伪装,也未必不会被认出来。 那样反倒是给萧钰带来风险了。 好半晌,黄子澄才终于坐了下来,“那现在……” “等!”百越无可奈何道,“如今也就只能这样等了,好在我已经习惯了,我都不知道王爷这是多少次孤军深入了。” “百越你……”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也不要想着如何指责我,我是王爷的兵,在王爷面前,我只听从命令,这是我作为军人的天职。” 这样的话,让黄子澄无法反驳。 “那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问完之后,发现百越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角落香炉上。 “你是说……” “我不知道,”谁知百越随即就抛出来一句,“王爷没有跟我们说时限,只是让我们等着。” 说到这里,百越才想起来似的,“对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没有消息了?其他锦衣卫也没有一点儿消息传来?” “还能是谁?除了那个阉狗,谁还会对锦衣卫下阴手?” 百越一愣,“你是说韩翦?” “可不就是他!”提到韩翦,黄子澄是一百二十分钟的火气,“他奶奶的,也不知道想要搞我们锦衣卫多久了,平日里见着还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还跟老子打招呼。 背地里玩阴的,知道王爷在这边被大荣拖住了脚步,又想要给那个狗屁太子示好,就拿我们锦衣卫开刀。 事先一点儿招呼都没有打,直接就将当初涉及到赵皇后的一桩案子扯了出来,然后讨着那位的好,连夜忽然端了我们几个重要的据点。” “什么?”听到这里,百越连忙打断他,“你是说,几个重要的都被端了?” 听到他这话,黄子澄的怒气更盛了,“可不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透露的,哪个阉狗竟然早就已经摸好了底,一个都没有给我留,要不是我跑得快,都未必能在这里找到你们。 可就算这样,我也被他们撵着跑了好几个月,若不是绕的远,估计他们还会有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说完之后,发现百越脸上半点儿对自己的顾惜都没有,反倒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着实有些怀疑你的能力,锦衣卫在你手里这么多年,一直都安安生生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不堪一击了,你还说不知道是谁泄露的。 你手上那些人,你难道连一个怀疑对象都没有吗?” 这几句话把黄子澄给问懵了,“你在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这被他们撵着的几个月里,我在想什么? 我他妈把脑子都快要想破了,着实是想不出来我那些弟兄里面谁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么几个月积压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黄子澄觉得自己好过多了。 而百越则是和陈留相视一笑,然后陈留便道:“军医应该已经来了,黄指挥还是先看一看病吧!你这个样子,看上去估计也病了一段时间了,切不能再拖了。” 什么时候请的军医? 黄子澄有些惊讶,但是看到陈留那样老神在在的样子,便想到朝廷中那些个读书人。 他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玩高深,懒得想那些事儿了。 他赶紧转向了百越,“你还没有说,明日的决战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你方才说的你们已经知道消息了。 如今乾元宫已经被把持得滴水不漏,你们在这里是如何得到消息的?更不用说如今路上的消息想要来往可变得比从前困难得多。” 百越终于记起来给他倒了杯水,“所以说还是王爷有先见之明,离开的时候就说了,这京中若是只安排你们,恐怕太过于打眼,到时候你们锦衣卫未必能安然守好,所以另外又安排了一只暗探,消息就是从那里来的。” 这样的解释,随即看着像是能解释得通,但是最根本的问题却还是我没有解决。 整个乾元宫里就没有让几个人进去,就算是有暗探,也应该要传递出来,那也得要有个人吧? 黄子澄将能进乾元宫的人仔仔细细地思索了一遍,还是没能想明白,到底是谁能坐到这一点。 “虽然说,陛下驾崩是重要的节点,若是叫大荣那边知道了,必然能提振他们的士气,与之相反,我们这边想来也难以叫士兵们打起精神来。 可是……王爷说了,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这样的危机背后,未必就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黄子澄显然没有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两边士气截然相反,此消彼长,这还能有什么机会?你方才说的话,真的是王爷说的?王爷的原话到底是怎么说的?还有,王爷到底有没有跟你透露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