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炮灰女配认错男主后》 1 出逃 八十年代初的路况实在算不上好,到了城市附近,才终于由土路转成了柏油路。 林乔随着长途汽车的颠簸摇摇晃晃,鼻端是混着难闻汽油味的窒闷空气,耳边还不时传来老乡带上车的家禽的鸣叫。饶是如此,依旧和这挤满车座与过道的乘客一样昏昏欲睡。 她实在太累了,为了逃出来,昨晚几乎一晚没睡。 今天早上天不亮,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镇上,坐了近八个小时的客车,人都快散架了。 可再困,感觉到有人动了她抱在身前的书包,她还是眼都没睁就抓住对方的手指用力一掰。 “啊——”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发出一声痛呼。 周围还在瞌睡的人一下子醒了,疑惑地朝这边望来,“咋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有人偷东西。” 林乔语调不高,可众人还是瞬间被惊没了睡意,纷纷查看起自己的财物。 八九十年代小偷最为猖獗,尤其是车上,人流拥挤的时候甚至有明抢的,抢了还抓不到。 眼见众人都警惕起来,林乔抓到的瘦小男人急了,“小丫头说话注意点,谁他妈偷你东西了!” 这话里已经带上了威胁,林乔面上却一点不见怯色。 她看看男人被自己抓住那只手,挑眉,“没偷东西,难道是想耍流氓?” 要说耍流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林乔虽然穿着普通,在这通往燕都的长途汽车上一看就是乡下来的,长得却很漂亮。还不是那种传统的漂亮,尤其是撩起眼看人的时候,狭长的眼尾上还点着颗勾人的红痣。 在这个年代,流氓罪可比偷东西严重多了。只要有人去告,蹲几年是免不了的,搞不好甚至会被枪/毙。瘦小男人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没声了。 他之所以挑林乔下手,就是看林乔年龄小,看着才十八/九,还和周围的人都不认识,更容易得手。没想到看着像只绵羊,却是个带刺的,说起耍流氓这种话都不脸红。 沉默中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我的钱!我的钱和票都不见了!” 这下无需林乔再说什么,那人已经揪住了瘦小男人,让他还钱,不还就送他去公安局。旁边没有丢钱的也七嘴八舌看起了热闹,逼得那人不得不拿出钱,提前好几站就下了车。 “还好姑娘你反应快,要不就真让他跑了。” 林乔邻座的阿姨心有余悸,还特地检查了下脚边绑着的两只老母鸡,“这可是给我闺女坐月子吃的,丢了上哪儿找去。” 其实就算不检查,也没有小偷会偷这么大个活物吧? 林乔有些好笑,那阿姨却因为刚刚的事,对她这个长得不太符合长辈审美的小姑娘多了些好感,话也变多了,“我看你一个人坐的车,来燕都上学的?” 自从77年恢复高考,来燕都上学的外地人越来越多,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且刚刚改革开放,出门还是得要介绍信。比起出差,林乔这个年纪显然更像是出来上学的。 林乔没有否认,但事实上,她是来找这具身体的娃娃亲对象,要求对方履行婚约的。 三天前她因为熬夜改论文,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再睁眼就在这陌生的世界了。穿的还不是历史上的八十年代,而是好友跟她说过的一本年代文。 在书里,她是出身不高还妄图攀高枝的炮灰女配,男主那作天作地注定下线的前妻。 她之所以会嫁给男主,理由也很老套,是她家对男主家有救命之恩。男主家为了报恩,这才给她和男主定了娃娃亲,承诺会照顾她一辈子,保她下半生无忧。 这都八十年代了,男主当然不愿意接受这门包办婚姻。 只是刚刚改革开放,他想放弃现在的工作下海经商,家里一直不同意。两方多次冲突,最后各退一步,男主答应娶她,家里也答应不再干涉男主的事业。 然后就是男主忙于事业,各种不回家;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冷待,各种作妖。 等男主事业有成,不再怕家里挟制,她也不负众望,成功把自己作成了万人嫌。不仅给男主下/药,还三天两头跑去男主的公司闹,说男主公司里有狐狸精。 结局自然是男主忍无可忍,一纸离婚协议,娶了比她家世好比她温柔善良的女主。两人幸福恩爱携手一生,成了圈内有名的模范夫妻,至于她…… 林乔没看过原书,也不是很清楚。 她只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处境,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男主结婚。 她要人身自由,男主要事业自由,他们各取所需,完全可以合作共赢,做上一段时间的假夫妻。书里原主作成那样,男主还是给了一大笔赡养费,也不像说不通道理的人。 想着,汽车已经晃晃悠悠进了城。 透过落满灰尘的车窗,林乔看到了鳞次栉比的平房小院,倒和她记忆中高楼林立的燕都大相径庭。直到车子在南楼附近停下,她才从那些青砖绿瓦的四合院中找到些熟悉的影子。 很多东西好友没和她细讲,原身却多少有些记忆。 林家跟男主家老一辈就有交情,既是战友,也算是同乡。只不过一个性格老实木讷,大字不识一箩筐,解放后直接回乡种田了,一个始终身居高位。 这样悬殊巨大的两户人家,如果没有那个救命之恩,是不可能结亲的。 大概林家也知道这一点,一直没怎么提过这件事。直到原主奶奶病重,原主在这世上再无人庇佑,老太太才在临终前拿出几封信,让她有难处就来燕都找季家人。 林乔照着地址找过去,发现这季家的门楣还不是一般的高。 内城中心前后两进的四合院,保留完好的门当与户对。光这架势就能吓走不少人了,尤其是林家这种农村人,也难怪离得并不远,两家却始终没什么实质性的往来。 林乔没有贸然上前,先从黄帆布军书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这是两家定亲后,季家随信送过来的,原书男主的照片。上面的小少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穿着衬衫马甲,脖子上还系着个领结,就是看起来不太高兴,眉头紧紧皱着。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少年身后的背景。 这张照片就是在季家门口拍的,林乔反复对比细节,确认自己真没找错,这才上前敲门。 出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袖子高高挽着,带有薄茧的手上还残留着水渍,应该是保姆一类的。 听说她要拜访季老爷子,对方谨慎地打量了下她,并没有说话。 林乔也不意外,一来她太年轻了,还是个生模子;二来穿得也不好,衣服裤子全是老款式,唯一没打补丁的是鞋,还是男孩子才会穿的解放鞋,怎么也不像是能和季家有往来的。 对方没有直接赶她走,已经算有礼貌的了。 林乔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麻烦同志进去问一声,就说我是季春明老先生战友林昌的孙女,不信您可以看这个。” 中年保姆将信将疑,但还是擦擦手接过来,让她在门外稍等,拿着信进去了。 不多会儿对方又折返,将信还给她,只是态度突然变得有些生硬,“同志你找错了。” “找错了?”林乔拿着信愣了下。 对方似乎并不愿意和她多说,匆匆点了点头,就要关门进院。 林乔看着,不由眯了眯眼,“不是我找错了,是有人不愿意见我吧?” 虽然信上写的就是这个地址,大门的样式也和照片上吻合。但两家来往不多,最后一封信还是十多年前的,要是季家在这期间搬走了,说她找错地方了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她要是真找错了地方,对方直接说就是,干嘛还拿着信进去一趟? 而且要是这唯一的地址是错的,书中原主又是怎么嫁给的男主? 果然对方闻言,眼神心虚地闪了闪。 还真是有人故意让她这么说的…… 林乔既觉在意料之中,又有些想不明白。 书里男主既然能娶原主,还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娶,季家人肯定是极力赞成履行婚约的,至少季家的当家人赞成。按理说她都把信拿出来了,对方不该不承认才是。 “是季春明老先生让您这么说的,还是……” 林乔还想试探两句,刚刚合紧的大门突然打开,露出一张虽有岁月痕迹但依旧白净柔美的脸。 女人身形纤细,绸缎衬衫袖口处还露出半截精巧的女士腕表,姿态得体停在门槛内,“不是说了找错了吗?怎么还在门口嚷嚷?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直接打发走就是。” 说话声音动听,甚至堪称温柔,可神态语气里全是高高在上。 她甚至特地嘱咐那保姆,“也不用难为她,估计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想来攀关系。” 比起直截了当的鄙薄,这种看似温和的施舍更加伤人。要换了一般小姑娘,要么被比得自惭形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要么气性大一点,恼羞成怒转身便走。 林乔却只是笑了笑,“既然说攀关系,看来我没找错地方。” 女人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神色一噎。接着连话都不想说了,转头对保姆道:“动作快一点,这附近都住着谁你也知道,别没完没了的,影响到别人。” 这人说着就要关门,那保姆也为难地望向林乔,“同志您看……” 都是打工的,林乔也不想太为难对方,笑了笑,“没事,那我先不打扰了。” 之前那女人显然是季家人,有她拦着,林乔想见到季老爷子,估计没那么容易。 林乔甚至怀疑季老爷子都不一定在家,不然她们在外面说了这么半天,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出来? 与其在这和对方纠缠,让对方按个图谋不轨什么的抓起来,还不如另想办法,比如说去巷子口蹲一蹲。 毕竟季老爷子别管在不在家,出入的时候总会路过那里。 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了,时间太长的话,恐怕她还没见到人,就会先饿死…… 林乔手里那点钱基本全用来买车票了,剩下的实在不多。正琢磨着先退出去,再研究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辆挂着特殊车牌的吉普从巷口驶来,缓缓停在了季家门口。 2 婚约 因为猜测季老爷子可能不在家,看到吉普车,林乔第一反应就是季老爷子回来了。 可这年代的车窗不贴防窥膜,她一眼望去,立即发现后座坐着的人肩膀宽阔脊背挺直,即使车内光线不甚明亮,依旧能看出侧脸轮廓的英挺俊朗,显然是个年轻男人。 果然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双包裹在制服内的长腿。 男人个子极高,一面下车一面扣着军帽,动作利落,表情平静。明明没有戴肩章,看不出是什么级别,可人往那里一站,无端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林乔发现那保姆立即变得局促,小心向对方打了个招呼,“您回来啦?” 来人点头回礼,一面大步往里走,一面扫了眼门口的情况,“怎么回事?”声音很是低沉。 “这……”保姆卡了下壳,下意识朝林乔这边看来。 不等男人的视线落过来,才合拢的大门再次打开,刚刚的女人去而复返,“老二回来了。” 男人“嗯”了声,问:“爸怎么样了?” “刚送去医院,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回来收拾点东西,一会儿也过去。” “那我先去医院。”男人蹙了下眉,转身又往回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乔总觉得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而且这男人好像还有点眼熟…… 对了,是刚才那张照片! 倒不是长得有多像,眉眼间顶多有三四分相似,皱着眉的样子却十足神似。 难道这就是原书那位男主? 眼见男人就要上车,林乔不及多想,上前两步,“季老先生旧伤又犯了吗?” 季老爷子年少从军,固然立下战功无数,可也几次险死还生,留下了不少病根。这些旧伤时不时就会发作,林乔这么问,显然是知道季家情况的。 季铎开门的动作一顿,转回眸,“这位同志是?” 对视之下,他身上那种压迫感更盛,林乔却只是一笑,“我叫林乔,是……” “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医院吧。” 叶敏淑没想到人都要走了,又被林乔一句话截住,赶忙出言打断。 发现自己表现得有些急,她又放缓声音补充:“爸的身体要紧,你先去医院,这边我处理。” 这时候越急就越显得有鬼,林乔抿了下唇,没和她抢话。 果然季铎并没被糊弄过去,依旧望着林乔,林乔就从包里拿出之前那封信,“我能去探望一下季老先生吗?我爷爷和他是战友,我这次就是来拜访老先生的。” 和叶敏淑相比,她这个看着还不到二十的姑娘反而更从容镇定。 其实她哪知道季家的情况,她甚至连他们口中这个“爸”是不是她要找的季老爷子都不知道。 当初林老太太病得急,临终前连话都没说清楚,只交代了林家对季家有救命之恩,林季两家有娃娃亲。她会知道季老爷子有旧伤,还是翻看那些信件时,自己从信里看到的。 但听两人的交谈,季家显然有人病了。 要真是她要找的季老爷子,错过这个机会,她恐怕等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等到人。 还好她赌对了,季铎也没有选择无视她,接过信封扫了眼,接着目光就落在了叶敏淑身上。 被那双好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注视着,叶敏淑脸上露出些不自然。 季铎收回视线,什么都没问,将那封信又递还给林乔,“上车。” 绕过打开一半的后座车门,把更为宽敞的空间留给林乔,自己坐进了副驾驶。 叶敏淑还想再说什么,林乔已经上车、关车门一气呵成。 眼见吉普转了个弯,在自己面前越开越远,她脸色难看,好半晌才一转身进了院。过不多久又拎着包从院里出来,脚步匆匆往东巷自家所住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林乔显然就要轻松多了。 别管前面这男人是不是男主,能见到季老爷子,她这次来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是的话当然更好,毕竟这男人看起来冷静理智又洞察分明,是会权衡利弊做出最优选择的类型。长得也不赖,至少几年假夫妻做下来,不会对不起她的眼睛。 心里有了底,林乔表现出来的状态就很松弛。 至少普通农村姑娘初到城里的局促在她身上一点不见,前面的两个人不说话,她也不觉得车内这过于安静的空气令人紧张。 车子驶到医院,季铎终于望向后视镜,看到的就是年轻姑娘托腮望着窗外,平静怡然的侧脸。车外阳光正盛,她长睫微敛,狭长漂亮的一双凤眼还轻轻眯了起来。 男人视线一顿,还是开了口,“你……” “你上去吧,我在车上等就行。” 林乔转回视线,见他眼中似有意外,又笑道:“人刚送来医院,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恐怕不方便探望。我去其他地方等也行,等老先生方便见我了再上去。” 林季两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往来了,林乔一个小姑娘家自己找上门,很显然是有什么事。 季铎会带上她,主要是不知道两家具体的交情,不知道季老爷子愿不愿意见,人都来了,总不好被叶敏淑就这么拦在门外。 不过也不好再老爷子状况未明的情况下就这么贸然把人带上去,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她已经想到了。 冷静、大胆、做起事来又很有分寸…… 一点都不像个才十八/九岁家世普通的姑娘。 季铎多看了林乔一眼,“那你在车上稍等。”说完又吩咐司机一句,开门下了车。 跟他的司机小方是个年轻小伙子,方脸,寸头,看起来话不多的样子。 这年代车少,会开车的人自然也少,多数人都是在部队学的车,还得会来事儿,找得到门路。毕竟司机在部队算得上个好差事,以后退了伍,也比其他人更好找工作。 只有小方是因为寡言、牢靠,被分给了季铎做司机。 季铎也不是多难伺候,只是做事喜欢雷厉风行。手下几个光耍嘴皮子不干实事的老兵油子都被他收拾过,比起那些太过灵活的,小方这种显然更合他意,。 也正因为他是这种性子,不少人都有些怕他。小方还是第一次见有年轻小姑娘在他面前说话这么自如,把车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停下后,忍不住往后视镜瞄了一眼。 林乔注意到了,笑着问他:“同志你入伍几年了?车开得可真不错。” 部队出来的司机车技都很一流,给领导开车哪敢开不好?那些专门负责运输的就更厉害了,什么复杂的路况没遇上过,前面出现塌方,一个甩尾就能沿着来路往回开。 只是比起林乔,小方显然没那么社牛,还因为被发现偷瞄有些尴尬,“也没几年。” 当司机除了开车好,最重要的就是嘴紧。林乔和他搭话,也不是为了从他嘴里探听什么,笑着指指窗外,“我能下去走走吗?不走远,就在这附近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季铎走的时候可没说不让人下去,小方“嗯”了声。 林乔说一会儿,还真是一会儿,不多久,他就看到林乔提着一网兜苹果回来了。 季铎从楼上下来,也看到了那兜苹果,目光轻轻在上面一落。 林乔注意到了,“刚看到旁边商店有卖的,就买了点儿。正好苹果象征着平安,意头好。” 空着手探望病人是件很失礼的事情,她手里钱不多,只能勉强买下这些。 其实这年代更流行的是送水果罐头,但以季家的条件,肯定不缺这些,还是新鲜水果健康。 林乔问季铎:“季老先生情况怎么样?” “有点高血压,没什么大事。”季铎帮她拉开了车门,“走吧,我带你上去。” 季老爷子所住的显然是干部病房,房间干净,只并排放了两张病床。 老爷子就躺在靠窗那张床上,头发花白,看得出已经上了年纪,精神倒还好,见到林乔立马就要坐起来。 床边的徐俪赶忙扶了他一把,“你慢点儿,小心又一头栽地上。” “说了我就是起急了,没事儿,你都唠叨一下午了。”老爷子嘴上不耐烦,可还是放慢了动作。 徐俪把人扶靠在床头坐好,这才给林乔搬了个凳子,还倒了杯热水,“这么远过来,累不累?” 看来这就是季老爷子的夫人了,看着还挺显年轻的。人也很漂亮,是那种即使岁月侵蚀,也只会沉淀出阅历和从容的漂亮,一眼望去,比叶敏淑给人的感觉舒服很多。 “累倒是还好,我去得早,有座。” 林乔道谢接过,将苹果放在床头柜上,问季老爷子:“来了才听说您病了,您感觉怎么样?” 她言语真挚,既不让人觉得讨好,也不过分客套,无形中淡化了不少初次见面的生疏。 季老爷子摆摆手,“怎么还买东西来?我就是岁数大了,都是老年病。”又问林乔:“你爷爷怎么样?上次写信,你叔还说他身体不太好,我家那时候一堆麻烦事儿,我也没顾得上问。” 提起林老爷子,林乔脸上露出些迟疑,“我爷爷他,十三年前就过世了。” “老林十三年前就没了?” 季老爷子难掩意外,“看来他是没熬过去。也对,他身上那些伤比我还重,还受了那么大打击。” 语气十分唏嘘,刚见到老战友孙女时的那一点精神头也没了。 林老爷子这个人,苦日子过过,战场上过,身上有种老一辈革命人对国家的热忱。 所以部队征兵,他毫不犹豫就让最喜欢最器重的大儿子,也就是林乔的父亲去了。没想到当年打小鬼子那么险,他都回来了,儿子却牺牲在了战场上,只留下一枚冰冷的军功章。 林老太太一夜白了头,老爷子看着却很镇定,还能安慰不住抹眼泪的老妻。 可领了儿子的遗物和军功章回来,他就病倒了,连一年都没拖上便撒手人寰。反倒是看着脆弱不经事的林老太太内里十分坚韧,日子再难,也一个人把原身带到了十八岁。 季老爷子显然也想到了林老太太,“我说怎么让你一个人过来,你这些年都是跟着你奶奶过的?” 他记得林昌在信里说过,儿子走得早,儿媳妇才二十来岁,哪能就守着张遗像过日子?老两口一商量,准备让儿媳妇改嫁,儿子唯一的骨血林乔则留下来由他们老两口抚养。 “以前是跟着奶奶,现在跟着叔叔婶婶。” 林乔说得委婉,可季老爷子还是听明白了,林老太太十有八/九也不在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林乔的眼神亲近中又多了些怜惜,“这些年苦了你了。” 见他感伤,徐俪忙岔开了话题,问林乔:“你一个人走这么远来燕都,是不是有什么事?” 季老爷子还病着,林乔本意并不想惹他伤心。可对方提起来,她又不好说谎,骗老人家。 何况要重提两家的婚约,有些事就不得不说清楚。徐俪既然问,她也不兜圈子,“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事想跟长辈们商量。”说着,目光不着意扫了眼背靠在窗边的季铎。 林乔是觉得,自己能成功见到季老爷子,还多亏这男人。如果他真是男主,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带她过来。 徐俪见了,却想到了别的地方。 她这个儿子优秀是优秀,可越大越难懂。连小泽这种和他一起长大的,见了他都有些打怵。 她还真怕儿子之前做了什么,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没事儿,有话你尽管说。” 季铎被母亲偷偷瞪了眼,脸上神色未变,目光也落在了林乔身上。 然后他就听林乔沉声道:“我叔叔婶婶收了人家的好处,想把我嫁人,给我堂哥在城里换一份工作。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后天,我不想嫁,所以才偷跑出来。” 小姑娘凤眼明亮,说起这些时竟十分平静,“我想问问季老先生,咱们两家的婚约还作数吗?” 婚约?她和季家有婚约? 这回季铎是真意外了,想想叶敏淑把人拦在门外的举动,又觉得一切都能想得通。 只不过看老爷子和他母亲的反应,显然也没料到林乔是为了这个。 季老爷子沉吟片刻,正要说话,病房门被人敲了敲,刚和林乔有过一面之缘的叶敏淑笑着走了进来,“爸,小泽对象听说您病了,想来看看。正好我要过来,就把人带过来了。” 3 对象 人来得实在有些突然,季老爷子本已到了嘴边的话一顿,脸色也几不可查地一沉。 林乔同样望向房门,发现叶敏淑身后果然跟着个年轻姑娘, 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烫了卷发,化了淡妆,脚上还穿着双低跟小皮鞋,一进门就露出甜甜的笑,礼貌地朝季老爷子夫妻俩和季铎问好。 烫卷发可是改革开放后才开始流行的,别说她本就长得不赖,单这一身打扮,完全吊打林乔这个乡下来的土妞。 叶敏淑状似不经意瞧了林乔一眼,尤其在她手肘和膝盖处的补丁上顿了顿。 林乔神色丝毫未变。 别说她一个四十几年后穿过来的灵魂,面对这十分有时代特色的穿着打扮,能不能生出欣赏和艳羡。穿衣一是为了取悦自己,二是为了礼貌,她穿的已经是原身最得体的衣服了,对人足够礼貌。 叶敏淑就这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有力无处使的难受。 她干脆不再理林乔,亲亲热热拉了那年轻姑娘上前,“爸,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宋静,小泽谈的对象。说起来她爸宋永坤你们也认识,和季钧关系特别好,以前还在爸手底下干过。小时候她可没少跟着父母来咱们家,当时我还开玩笑,说她和小泽玩这么好,不如将来给我当儿媳妇。没想到两人还真有缘,初中高中都是同学,高中还在一个班。” 季钧是季老爷子的长子,季铎的大哥,叶敏淑的丈夫。本来老爷子病了,也该来看看的,但他工作忙,早就定好了今天出差,实在走不开。 宋静被叶敏淑拉着,脸上露出些恰到好处的羞赧。叶敏淑一见更加满意,“我记得小泽保送上军校以后,你也参加了高考,一次就考上了,考的那什么师范……” “燕都师范学院。” “对,燕都师范学院。妈你前两天不还说国家现在特别缺老师吗?小静这专业可是和您对口了。” 徐俪只是笑笑,“我早退休了,哪知道那么多。” “您再退休了,当年也是燕都优秀教师。”叶敏淑也不在意,继续问宋静:“你这明年也该毕业了吧?” “是明年毕业,今年下半年就要去学校实习了。” “那可得好好找个地方,我看小泽他们部队高中就不错,离得还近。” 叶敏淑说着,眼尾又扫了林乔一眼。 这三番两次的,林乔想不注意都难,目光终于落在了叶敏淑身上。 这个人的莫名反感,她在季家门口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只是单纯瞧不起人,怕她是来自家攀关系打秋风的,介绍那什么小泽的对象时,至于总隐隐针对她吗? 难不成搬出这么个出身、学历都看着比她强,还比她讨季家人喜欢的出来,就能让她自觉不配和季家人来往?还是因为她和季家的婚约? 那这人作为一个嫂子,反应也未免太激烈了吧? 除非她不是嫂子而是亲妈,林乔要找的男主也不是病房里这位,而是她口中那个小泽。她带人过来也不是为了显摆什么,而是宣誓主权。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对方和宋静是同学,显然也在适婚年龄,辈分上也更加合适。 可当初好友和她提起这本书,让她小心穿越,根本就没说男主之前是有对象的。 男主要是有对象,还用得着妥协吗?抓紧时间结婚就行了。季老爷子就算再想履行跟老战友的承诺,也不可能把孙子好好的婚姻拆了,非逼着他娶林乔。 林乔有些想不通,那边季老爷子脸色已经从错愕、疑惑,变得很不好看了。 他是病了,又不是傻了,瞎了,大儿媳妇那点小心思还能看不出来? 之前老二来的时候,只说在家门口碰到了林乔,提也没提老大媳妇。可老大媳妇要是没见过人,不知道林乔来了,说这些的时候总明里暗里看林乔干嘛? 这让老爷子很是恼火,又有些难堪,就那么望着叶敏淑,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叶敏淑渐渐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剩沉闷与凝固在空气中缓缓浮动。 最后还是徐俪打破了这份凝滞,抬头望了望挂水瓶,“是不是快打完了?” 其实瓶里的药水还剩下一截,够打个十来分钟了,她主要是想提醒季老爷子他还病着,注意控制情绪,别把自己又气晕了。 再也是之前的话题实在尴尬,毕竟林乔找上门,就是为了婚约的事。结果叶敏淑不仅很有可能给了她一个闭门羹,还当着她的面闹这一出。 徐俪又是尴尬,又觉得歉意,没想到林乔闻言,竟然站起身,“我去找护士过来拔针。” 这是真这么实在,还是被气到了,不想再在病房里面待? 徐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季老爷子也才想起来她还在病房,怒气稍敛。 只是事涉大儿媳和季家的颜面,有些话当着她的面实在不好说,留人的话再嘴边打了个转,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去问问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一直没有做声的季铎突然开口。 这事本就与他无关,有他跟过去,也不算太怠慢林乔。 季老爷子没反对,等两人一走,脸彻底沉了下来,“小泽什么时候谈的对象?家里怎么不知道?” “这不是刚谈嘛,我也是才听小泽说。” 叶敏淑眼神闪了下,直接把宋静按到了林乔之前坐的位置上,“以前两个孩子还小,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大了,一接触,才发现各方面都挺合适的。” 这个抢位置的动作实在有些明显,老爷子脸色更加难看了。病房外,林乔却并没有要急着回去的意思。 她走到护士站说了声,“同志麻烦你一下,33床病人十分钟后拔针。”转身就去了楼梯间。 这反应,显然是故意找借口避出来的。 季铎就在她身后,看着她推开了楼梯间的窗,望向窗外刚冒出嫩芽的树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一点都不像刚得知娃娃亲对象已经有了对象。 她是太沉得住气没把情绪表现出来,还是只要季家愿意履行婚约,其他的都不在乎? 季铎眼神有些深,抬步走到窗户另一边,问她:“你家里具体什么情况?” 林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话,问的还是她家里的事,眼中闪过丝意外。 她就是故意避出来的,毕竟她是外人,有她在,季家人说话肯定不方便。 只是她找上门明显就是有事,这男人路上可都没有问过一句…… 没听到林乔说话,季铎侧眸望过来,“不好说?” 他不是多爱管闲事的人,但事涉侄子季泽,还是多问了句。万一季泽真有对象了,站在叔叔的角度上,他自然希望侄子能娶个自己喜欢的,而不是被强行拆散。 “也不是不好说。” 林乔摇摇头,很坦然地笑了笑,“其实我叔叔婶婶给我找那个对象,条件还挺好的。他爸在县水泵厂当厂长,家里门路也挺广。” 张嘴就是给人安排工作,条件自然差不到哪去。 毕竟知青大量回程后,城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岗位可供分配。除了最好的全民工,大集体小集体招下来,依旧有不少拿着城市户口的找不到工作,更别说农村户口了。 农村户口想进城工作,首先就得把户口改成城镇的。 既然家庭条件不差,就是其他方面有问题了。季铎眼光毒,不觉得以林乔这种有主见还有分寸的姑娘,大老远从家里偷跑出来,只是想嫁个条件更好的人家。 果然林乔紧接着道:“不过那人是二婚。” 好好一个年轻姑娘嫁二婚…… 季铎眉心凝了凝,林乔眼里却没有愤怒,只有不喜,“要只是二婚也就算了,他以前还是在我们村下乡的知青,下乡第二年就娶了我们村一个姑娘,生了两个孩子。前两年知青返城,他为了回去和我们村那姑娘离了婚,说的是离婚不离家,等他在城里站住脚,有了工作,就把老婆孩子都接过去。结果人一回去立马翻脸,连抚养费都没给一分。” 当初知青上山下乡,一去就是七八年。返城遥遥无期,不少人都在当地结了婚。 没想到后面政策又变了,让人回去了,但是在当地结了婚的不能回,知青跟知青也不行。因此那两年闹离婚的特别多,也的确有这种离婚不离家,后来真把老婆孩子接城里的。 但林守义夫妻俩给她找那个显然不是。 “我们村那姑娘去城里找过好多次,他家里都不认,当时闹得还挺大的。后来她实在等不起了,就带着孩子,嫁了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刚走没两个月,村支书的媳妇儿就来给我介绍对象了。” 说到这,林乔唇角终于露出丝嘲讽,“我都不知道,两家就连婚都订完了。” 原身从小没有父母,跟着奶奶长大,即使知道了,也没敢跟叔叔婶婶闹。可又实在是不情愿,人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宿,哭得心脏病犯了,第二天林乔就穿了过来。 林乔不清楚书里原身是怎么嫁给男主的,她也不是能坐以待毙的性子。晚上从林老太太的遗物里翻出那些信,又花了两天养好身体,麻痹那黑心两口子,就趁夜跑了。 那人能抛妻弃女一次,就能抛妻弃女第二次,她可没存什么让渣男回头的侥幸心理。 何况对方看上原身,就是图原身长得好,可不像男主,还能做好几年的柳下惠。 林乔才不想嫁给这种烂人,也搞不懂林守业两口子放着季家这根现成的高枝不攀,怎么看上了个水泵厂厂长的儿子。是压根不知道还有娃娃亲这件事,还是有什么其他缘故? 想着,林乔又看了眼陷入沉默的男人。 知道她有事上门时不问,知道她和季家有婚约却问了,这男人显然不怎么想认这个婚约。 从这一点看,他还是很像男主的。林乔正琢磨要不要确认一下,下面脚步声靠近,一个同样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 她下意识住了口,准备等人走后再说,对方抬眼一扫,却猛地刹住脚步,“小叔?” 季铎淡淡“嗯”了声,目光在他敞开的衣领上一扫,“怎么回来了?” 来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慌忙去系扣子,“有点事回来办,听说爷爷病了,就过来看看。爷爷现在还好吧?” 季老爷子住的是部队医院,来往的医生白大褂里面穿的都是军装。可没哪个人把军装穿得像他这么散漫,风纪扣没系,下面两颗扣子也开着,就那么松松挂在身上,露出一小片胸膛。 如果这就是他们刚才提到的小泽,林乔觉得他大概可能也许……并不是书里的男主。 本来就有对象,气质上也太不像了,和照片上紧皱着眉的小少年不能说有所出入吧,简直判若两人。 她在打量对方,对方这时候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目光在她和季铎身上几个来回,突然变得探究而暧昧,“小叔你不在病房陪爷爷,在这和人说话,这不会是你对象吧?” 4 假扮 季铎比季泽大六岁,今年已经二十八了。 几年前家里就在给他张罗对象,可他这个人油盐不进,不管亲戚介绍的还是朋友介绍的,一律不看。 有次叶敏淑先斩后奏,直接把人带回了家,他也借口部队有事,冷着脸转身就走。当时叶敏淑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一连抱怨了好几天,说再也不多管季铎的闲事。 也是因为这,私底下也有些对他不好的传言,最近这一两年,更是已经没怎么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 当然那些季泽是不信的,可他也以为自家小叔一心扑在事业上,要守着他那些兵过一辈子。哪想到他也会跟个年轻姑娘在这说悄悄话,两人间的距离还有些近。 季泽忍不住多打量了林乔一眼。 说实话穿得有些寒酸,但一张脸实在生得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明艳又勾人。能让他那个油盐不进的小叔铁树开花,说不定还真有什么独到之处。 季泽觉得自己八成是猜对了,对面两个人却望着他都有些无语。 尤其是季铎,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是爷爷老战友的孙女。” 没说娃娃亲,是怕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季泽听了挠挠头,“啊?弄错了吗?”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溜,“那你们聊,我去看看爷爷。” “我去提醒下护士。” 季铎跟林乔交代一声,也跟了出去。 走到护士站附近,他低声说了句:“正好,大嫂给你带了个对象过来,人还在病房里。” “我妈给我带了个对象过来?” 季泽先是震惊,接着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说了我才二十二,不着急?” 他几步小跑到走廊尽头,拉开病房门,“妈你怎么又乱点鸳鸯谱……” 季铎停在着没动。 刚他那话说得很含糊,可以理解成大嫂把你对象带过来了,也可以理解成大嫂带了个人过来,说是你对象。怎么理解,全看季泽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对象。 现在看来…… 季铎垂下眸,估摸着时间,抬手敲了敲护士台,“33床拔针。” 叶敏淑还在那夸宋静呢,季泽这猝不及防一闯入,笑容当时就僵在了脸上。 她立马去看季老爷子,神色间难掩慌张,“小、小泽啊,你不是在部队吗?怎么回来了?我正跟你爷爷说你跟小静谈对象这事儿,你来得正好。” 拼了命地给自家儿子使眼色。 季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傻,亲妈脸色的变化,还有病房内堪称凝滞的氛围,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他话声一顿,“路上碰到我爸,听他说爷爷病了。” “这个季钧,自己出差来不了,就把你折腾回来。” 叶敏淑想顺着他把话题扯到自家丈夫身上,季老爷子却显然不吃这套,就那么望着她,良久,突然开口,“小泽,把门关上。” 他久居上位,脸上一旦没了表情,眉宇间自带一股威严。 季泽不敢怠慢,赶忙回身将房门关好,人还没转过来,一声暴喝已经砸向了叶敏淑,“找人假扮小泽的对象,真亏你干得出来!你是当我傻了,还是当我死了!” 这话可就有些重了,别说叶敏淑,季泽心里都猛跳了一下。 处在风暴中心的叶敏淑更是脸全白了,接着又飞速涨红,连眼圈也跟着红了,“爸我是这种人吗?当初您问也不问就给小泽定了林家那丫头,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是文工团出身,虽然早从舞蹈演员转成了管理岗,眼圈一红,依旧透出些纤弱可怜。 季钧最吃她这一套,每每她一哭,就拿她没办法。季老爷子却是个火爆脾气,最厌烦她都一把年纪了还这副做派,“你是不想说,还是没法说,你当我心里没数?” 叶敏淑一噎,这回眼泪是真下来了,丢人丢的。 当初两家定亲,她的确是不敢说什么。一来季钧并没有反对,二来她家里那时出了点事,正要求着季家,她巴结季老爷子还来不及,哪敢有什么意见? 可她好好一个儿子养到这么大,谁愿意找个乡下儿媳妇? 要家世没有家世,要文化没有文化,要见识没有见识。别说带出去了,说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所以一看到保姆拿来的信上写着“林昌”,她想都没想就让说找错了。所以那丫头厚着脸皮上了老二的车,她才会情急之下,想出让宋静暂时假扮一下小泽的对象。 她就不信小泽有对象,还是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对象,老爷子能真忍心拆散孙子,逼着他娶林乔。 也还好两家关系好,宋静什么都没说,就答应帮她这个忙。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突然回来,戳穿这个谎言。更没想到老爷子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当着两个小辈就对她发难,话还说得这么难听,宋静可是外人啊。 越想越委屈,她干脆捂住脸别向徐俪,“咱们两家多少年没来往了,妈你也知道,谁还记得那什么娃娃亲啊?我也是看爸病了,想让他高兴高兴,这才把小泽对象给带过来了。” “别跟我说你没见过林乔。”季老爷子打断了她。 见她还在嘴硬,咬死了宋静就是季泽对象,老爷子干脆直接问孙子:“小泽你来说,你和宋家这丫头到底谈没谈对象?” 季泽从进门起,意外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砸过来。 先是他妈真带了个人过来,说是他对象,接着又得知自己还有个娃娃亲。 季泽人都懵了,看看季老爷子,又看看叶敏淑,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就是默认宋静是他对象,叶敏淑立马来了底气,“爸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没骗你。是,我是有私心,之前林家那丫头找上门,故意跟她说她找错了。可小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娃娃亲,已经谈了对象,这个时候她插进来,难道还要我硬生生把人给拆散?。” 季泽就沉默地站在旁边,没有插言,也没有看季老爷子。 母子俩显然是一个意思,看得季老爷子气血上涌,眼前发黑,险些从病床上栽下来。 季泽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徐俪先他一步扶住了,“都少说两句。”又说季老爷子:“中午你一晕,差点没把人吓死。自己血压多高自己不知道吗?还生气。” 话说的是季老爷子,叶敏淑却觉得这分明是在指责自己惹老爷子生气。 她心里不服,话也就溜出了嘴,“要没林家那丫头找上门,哪来这么多事。” 季老爷子一听,火气又窜了上来,眼见脸都涨红了,有护士推门走了进来,“33床拔针是吧?”察觉屋里气氛不对,立即蹙起了眉,“怎么这么多人?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 护士给老爷子拔完针,赶忙去拿了个血压仪过来。 一测,血压还真高了,低压164,高压203。 护士帮老爷子解着绑带,语气并不客气,“这个血压已经十分危险了,搞不好就是脑出血。病人自己不知道控制情绪,你们做家属的也不知道吗?没事别留这么多人在病房。” 知道老爷子血压又高了,季泽本来就有些懊悔,闻言更加羞愧。 他赶忙拉着自家亲妈出去,“那我们就不打扰爷爷休息了,您先歇着,改天我再来看您。” 老爷子这情况,有些事还真不能急,万一把他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叶敏淑什么都没说,门一关,却看着宋静有些尴尬,“让你看笑话了。” 说起这个季泽也很是无语,“咱们家的事,你把宋静扯进来干吗?”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你想娶个乡下丫头进门啊?” 一提这个叶敏淑就来气,宋静也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举手之劳,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可惜我装得不像,还是让季爷爷看出来了,生了一通气。” 季泽一听,又看向叶敏淑,“妈,娃娃亲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你爷爷欠人家人情,就把你还出去了。你是没见过那丫头,穿得跟个要饭的似的,一双眼睛也不安分。也不知道哪来的脸,还敢找上咱们家的门。” 穿得跟要饭似的,一双眼睛还不安分…… 季泽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刚见过的明艳面孔,“妈你说的,不会是跟我小叔在一起那个吧?” “你见过了?”叶敏淑立即警惕起来,“你可别看她长得还凑合,就真听你爷爷的了。” “不是,我是看她和小叔在一起,还以为她是小叔的对象。” “她要是你小叔对象还好了……”叶敏淑还想说什么,看到前面楼梯间的人,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毕竟是做大嫂的,在小叔子面前要体面,只说护士不让病房里留太多人。 季铎没多问,季泽就更不可能说起刚刚病房里发生的事了,路过季铎和林乔的时候,神色还有些躲闪。 这让林乔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有点怀疑刚才季铎追出去,和他说了些什么。 还有叶敏淑的神色,显然刚刚在病房里和季老爷子谈得并不愉快。 是她带来这个儿媳妇人选季老爷子不满意,还是她把人带来这个事情本身,老爷子就不满意? 总不能这件事还和她有关吧? 可这位小泽要真是男主,他妈这么反对,当初怎么可能让老爷子随便给自己儿子订下娃娃亲? 老爷子可还有个亲儿子年龄也差不多呢,两人虽然差着辈分,可又不真的沾亲,凭什么让孙子娶不让儿子娶? 林乔有些想不通,不过比起男主究竟是谁,眼前显然有更加重要的事。 病房里,季老爷子也在想林乔这次不得不来的原因。 徐俪见他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给他削了个苹果,轻薄的苹果皮在刀背上挂下长长衣条,“还生气呢?我看这事也不能全怪孩子,咱们那会儿,还有人不愿意接受包办婚姻呢,何况这事儿他知道得突然。你好好跟他说,不行多让两个孩子接触接触,小泽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 她只说季泽不提叶敏淑,就是想把事情说得轻松点,季老爷子听了却摇摇头,“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好办。小泽看着好说话,整天乐呵呵的,只怕跟老二一样有主意着呢。也是老二没带个好头,小泽小时候净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好的没学会,惹人生气的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强。” “行行,都是我没把老二教好,行了吧?” “这倒也不全怪你,他小时候我也挺惯着他。他是老来子,又是你好不容易才有的。” 提这些话就有些扯远了,徐俪说回娃娃亲的事上来,“要实在不行,就别勉强了。怎么还人情不是还,不一定非得把两个孩子凑一块儿,我看他们家对这事儿也不是很积极。” 季老爷子沉默,刚好这时候有脚步声靠近,两人也就停了话。 林乔和季铎进来,四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刚刚的事。季老爷子这会儿也缓过来了,见徐俪把苹果削好了,直接让她给林乔,,“刚才也没听你说完,你家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林乔一进门,就发现空气里还有尚未散尽的沉闷。 她道谢接过,也不添油加醋,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 季老爷子早猜测林乔会跑出来,恐怕是这门亲事有不妥,却没想到这么不妥。 而且不顾林乔意愿就把人卖了不说,还扣下了林乔的户口和全部证件,逼得孩子只能偷跑出来求助,这手段也太…… 老爷子深深皱眉,好一会儿才又问:“日子定在了哪天?” “后天。” 这次季老爷子沉默了更久,看向在另一张病床上落座的季铎,“你这两天是不是有空?” 在这个时候问这话,显然是有事,季铎略一沉吟,“是有几天假。” “那你陪乔丫头走一趟,先把她家里的事儿处理了。” 5 出发 找人假扮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看叶敏淑和季泽的态度,这事肯定还有得闹。 林乔那边的事却等不得了,季老爷子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二儿子走一趟。一来季铎做事最让他放心,二来大儿子出差不在家,除了季铎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叶敏淑和小泽那母子俩是肯定不会去的,徐俪倒是有时间,但气势不够,恐怕压不住林家那两口子。 只是他这个儿子办事最让他放心,也最有主意,他还真怕他会不答应,或者有什么别的安排。 季铎闻言也的确皱了下眉,但还是答应下来,“行,我安排一下。” 这老爷子就放心了,“记得把介绍信也开了。”怕林乔多想,还额外解释了一句:“你那边的事要紧,先把这个办了,其他的等回来再说。” 这个介绍信,显然就是结婚介绍信了。 叶敏淑办这事实在不地道,偏偏现在又还没解决,老爷子实在不知道怎么跟林乔说,干脆表个态度出来,给林乔吃颗定心丸。 能解决家里那摊子事就好,林乔也不着急。 事实上要不是这件事实在棘手,找季家结婚是最快后续麻烦也最少的解决办法,她也不会非要履行这个婚约。 原身那对叔婶做事实在很绝,她不结婚,不借着季家这门娃娃亲脱身,他们能卖她一次,就能卖她第二次。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几万块就把闺女卖了,当着警察的面还敢打孩子,她实在不想赌那对夫妻的节操。 何况她和那男知青是正儿八经定过亲给过彩礼的,对方要是无耻点,完全可以掐着这门亲事不退。哪怕她在燕都落了脚,也可以以她未婚夫的身份上门找她。 林乔起身郑重跟季老爷子道谢,“那就谢谢季老先生了。” “哎,叫什么季老先生?”老爷子摆摆手,“我跟老林是过命的交情,你叫我季爷爷就行。” 不过是一个称呼,林乔从善如流,“谢谢季爷爷。” 老爷子应了声,眉心深刻的痕迹终于有所舒展,“今天太晚了,开夜车不安全。我让你季奶奶给你收拾出个房间,你先在家里住一宿,明天吃了饭再走。” 结婚的日子定在后天,明天再走也来得及,林乔自然没有意见,“那正好,坐了一天车我还怪累的。” 她低头咬了口手里的苹果,“给您买的苹果,倒让我先吃了。” 这话说得俏皮,一下子让病房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季老爷子脸上露出笑容,“想吃就吃,不够我让你季奶奶再给你削。”又看徐俪,“晚上让小张多做几个菜,做乔丫头爱吃的。” “知道,我看你巴不得家里能有个人热闹热闹。” 徐俪笑着应了声,配合林乔转移着话题,“这人岁数大了,就总希望身边热闹点,偏你季伯伯他们都忙,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平时吃饭就我们两个老的。” 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你应该是叫伯伯吧?” “我爸是38年生人。” “那是该叫伯伯,我们家季钧是36年的。” 季老爷子到底身体不佳,又刚生了气,没听她们说几句,脸上就露出疲色。 林乔看在眼里,将吃完的果核丢进垃圾桶,提出告辞。 坐在旁边病床上的季铎闻言站起身,“今晚我陪床,妈你跟她一起回去,我叫小方送你们。” “你明天不是还要出门?”徐俪迟疑。 “出门也不用我开车。” 季铎坚持将两个人送到楼下,徐俪想想还要安排林乔住下,自己回去的确比儿子回去方便,就没再说什么,交代了几句需要注意的,和林乔一起上了车。 车子抵达四合院门口的时候,林乔之前见过那位保姆刚好提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 “这是去买菜了?”徐俪笑着从车上下来,叫住她,“家里来客人了,晚上再添两个菜。” 说着回身问林乔:“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你张阿姨给你做。” 看来这位张阿姨的确是照顾季老爷子起居的保姆,林乔是客人,又不熟悉季家的饮食习惯,自然不会乱点菜,“我哪会点啊,您正常做,我尝尝您家的家常菜就行。” “那就买两斤猪肉,再来点香椿芽,现在香椿芽正新鲜,做面炒鸡蛋都好吃。” 张阿姨赶忙答应一声,徐俪又回头看林乔,“你们家那边香椿芽也该下来了吧?” “还差点。”林乔说,“家里比燕都冷,我走的时候,香椿才刚开始冒尖儿。” 和那位张阿姨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望着她,脸上明显露出些不自然。 毕竟才把人拦在门外,不多久人就和女主人一起回来了,女主人待她还很亲近,谁心里都会没底。 人是叶敏淑让对方拦的,她只是听命做事而已。林乔之前没难为她,现在也不会仗着徐俪对自己态度不同,和她计较,反而朝她笑了笑,“麻烦张阿姨多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张阿姨赶忙摇头。 这反应太过小心了,徐俪只要稍一琢磨,就能猜出个七八分。 她笑着帮林乔推开门,“进来吧。” 能在这样的位置拥有这样一套四合院并不容易,季家内里却比想象中还要低调。 很简单的庭院布置,没有精心打理的花树,更没有价值不菲的摆件。只在墙角搭了葡萄藤,栽了果子树,树下一架简易秋千静静垂落,还是用粗麻绳绑的。 徐俪注意到她的视线,“那是你季爷爷给小玲做的,她嫌麻绳磨手,只玩了两次就不玩了。你季爷爷还不让拆,就那么放着,放好几年了,收拾卫生都得多擦一个地方。” 来的路上她就和林乔大致说了家里的情况,林乔知道季老爷子一共两个儿子,次子未婚,长子季钧膝下一儿一女。这个小玲是季老爷子的小孙女,今年刚满十三周岁。 没想到季老爷子身居高位,看着脾气也不太好,竟然会亲手给小孙女绑秋千。 不过低调归低调,该有的季家还是都有的。 进门就是一组老式沙发,茶几上的果盘里装着苹果香蕉,正对面还有一台24寸彩色电视机。 看成色,这台电视机已经有些年头了。国内是从去年改革开放后才开始大量进口电视机,之前不管进口还是国产,全提供给了机关部门,这在个人家里十分罕见。 徐俪开了电视,和林乔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我记得你是62年生的,对吧?” “是62年生的,上个月刚满十八。” 要不是已经成年,拿不到国家给烈士未成年子女发放的补贴了,林守义夫妻俩就算为了钱,也会把她再留一阵子,哪至于这么快就找个人卖了。 “那你应该已经毕业了吧。”徐俪问得委婉,没说是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 事实上农村和城里不同,家里活多,男孩子还好,女孩子很多连初中都没有机会读完。 燕都不是农村,只要能干活,读不读书没所谓,没有文化是不行的。林乔在叔婶手里讨生活不容易,要是没机会读书,不管婚约成不成,最好都到学校里再读几年。 没想到林乔竟然说:“毕业了,去年就高中毕业了。” 徐俪有些意外,林乔就解释了一句:“奶奶说多读点书没坏处,当初我爷爷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当年战火四起,上了战场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还管有没有文化。 可等仗打完了,就看出有没有文化的区别了。林老爷子但凡多识几个字,也能捞个工人当当,哪至于回乡种田,所以老两口一直很重视教育,林乔父亲也是初中毕业,才去当的兵。 到了林乔这里,老太太心疼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妈,更不舍得早早让她下来干活。日子再难,老太太也坚持让原身读书,一直把原身供到了高中。 徐俪没怎么见过这位林老太太,但听林乔说,觉得应该是个挺有智慧的人,“你奶奶说得对,是该多读点书。不管做工人还是做农民,国家都需要有知识的人来建设。” 说着张阿姨买菜回来了,徐俪起身去厨房看了看,又在后院给林乔收拾了个房间。 “这是小玲回来时住的,床单被罩我都换过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来前院找我。” 她一看就是那种做事仔细的人,还拿来一个暖水瓶两只玻璃杯,就放在窗边的写字桌上。 林乔把自己背来的书包也放到了桌上,大大方方和对方道谢。 连着好几天精神紧绷,这一觉算是林乔穿越后睡得最好的一觉了,毕竟一直悬心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徐俪又打包了一些早点,到达医院的时候,季铎的吉普已经在下面等了。 从燕都到林乔老家所在的沙河村,少说要七八个小时的车程。听说季铎已经吃过了,徐俪交代几句让他照顾好林乔,看着吉普开出医院,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的另一份早餐。 “老大媳妇刚来过了。”季老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叶敏淑这个人别的不说,在照顾季钧和老两口这方面,的确挑不出毛病来。昨天她才惹老爷子生了气,今天自然要表现一番,只是听老爷子这语气,显然不太高兴。 徐俪在病床边坐下,“还是昨天那个口风?” 季老爷子没做声。 徐俪一看就知道了,叹气,“其实林乔那丫头不错,脑子聪明,有胆色,又难得不咄咄逼人。昨天我带她回去,她面上什么都没露,人也不卑不亢的,不讨好,也不故意端着。” 太过巨大的差距往往会让人心态失衡,要么生出艳羡,要么生出嫉妒,要么生出自卑。 林乔却从始至终保持着平常心,没有受宠若惊,更不会为了颜面故作清高与不屑。 “她也就是出身差了点,文化、教养都不比别人差。她奶奶也会教孩子,还让她读了高中。” “她还读了高中?”季老爷子初听也有些诧异。 当初两家定了亲,老两口是想过把林乔接到燕都来养的。毕竟来燕都,林乔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教育。可惜没等林乔到上学年龄就出了些意外,两家联系也就此断了。 徐俪闻言点头,“去年就高中毕业了。不过我也就是说说,你该怎么决定还怎么决定,。” 季泽的婚事谁都能管,只有她身份尴尬,不那么好插手。 徐俪看看窗外,主动转移了话题,“我看这天怪阴的,搞不好要下雨。” 季铎也发现天色不对了,天空阴沉沉坠着大朵乌云,像是随时都会压下来。 出城前,他让司机小方转了个弯,下去买了些稻香春的点心,一部分放在前座,一部分放到林乔手边,“这天恐怕要下雨,要是找不到地方吃饭,就吃点垫垫。” 季铎这人话少,不喜欢闲聊,这已经是上车到现在跟林乔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林乔点点头,从纸袋子里摸出个炸得酥脆的套环,一个还没吃完,外面雨珠子已经砸了下来。 等到了下午,即使开着雨刮器,瓢泼的雨水依旧冲得前挡风玻璃一片模糊。司机小方小心翼翼注意着前方的路况,“不行,雨太大了,再这么下,今天晚上也开不到。” 6 过夜 燕都距离林乔老家本来就不算近,他们早上七点多出发,也要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到。 现在路不好走,吉普车跑不起来,别说三四点钟了,九十点钟都不一定能到。 而农村休息都早,晚上八点多就基本都上炕睡觉了。更别提雨天不仅能见度低,路面还极易打滑,小方这种经验老道的司机,也不敢说趁夜开车一定安全。 季铎脸色还算平静,问林乔:“你是不是没有介绍信?” 林乔一听就知道,他是想在路上过夜,等明天天亮了,再往沙河村赶。 而八十年代初还没有私营旅店,不管住旅店还是招待所,全都要介绍信。 林乔实话实说,“那个知青就是我们村村支书老婆介绍的。” 如果是别人介绍的,碰到个好一点的村支书,还可能偷着帮林乔一把。人就是村支书老婆介绍的,林乔不可能透露出一点自己要跑的意思,更不可能拿到介绍信了。 季铎没再多问,“那就找个老乡家借宿。” 他和小方都是军人,哪怕林乔没有介绍信,多给点钱,也不至于太引人怀疑和警惕。而且这段路实在有些偏,开出好久都看不到一户人家,真想找个有旅店的城镇,天黑前还未必能找到。 小方应了声,更加留心起前面的情况。 然而眼见着天渐渐黑下去,借宿的人家没找到,倒是又出现了新状况。 小方把吉普车停在路边,拿了伞下去,顺着车前灯走出一段路,又折回来,脸色不是太好看,“前面好像滑坡了,路被挡了一大半,到底能不能过去,离太远看不清楚。” 林乔觉得她要是季铎,这会儿都该生气了。 好端端的,突然冒出来个人和自家有婚约,让自己白耽误两天跑这趟不说,事还一个接一个。 男人也果然蹙起了眉,“再往前看看。” 小方依言照做,这回连季铎都将车窗降下来一点,隔着雨幕观察起前方的路况。 雨已经没之前那么大了,远光灯的照射下,隐隐能看到被砂石吞没大半的土路。林乔也探头望了一眼,觉得剩下那点路也就半米宽,绝对不够一台吉普车通过。 小方更有经验,“开不过去,除非清出个一米多。” 清出个一米多?怎么清? 别说他们有没有工具,就算有,这么大的雨,要不多一会儿人就浇透了。 何况雨没停,山体还可能有第二次滑坡的危险,只是为了赶个路不值得。 季铎抬手摇上了车窗,“往回开吧,先在之前那个镇子住一宿。” 那可就远了,少说要开上两三个小时…… 林乔正要靠回椅背,突然在雨声中捕捉到什么,“好像有声音……” 话没说完,前面季铎已经沉声道:“停车。”几下将即将合拢的车窗又摇了下来。 男人侧耳听了一瞬,立即拉开门下车,不顾倾泻而下的雨水大步朝前方走去。 小方慢了半拍,赶紧拿了伞追在后面。两人很快去而复返,季铎拉开车门,直接开始解军装的扣子,“有人被埋了,我和小方去救人,你先在车上等着。” 外套往副驾驶座上一甩,转身去后备箱里拿了铁锹。 他里面就剩一件挺括的衬衫,被雨水一打,很快湿哒哒贴在紧实的胸膛上。 男人丝毫没有在意,随手挽了下袖子,露出覆着薄薄一层肌肉的手臂,干净利落开始清路。 没想到这人看着冷峻严肃,干起脏活累活也不犹豫。 不过现在就是在跟时间抢人,林乔也顾不上多想,同样跳下车打开了后备箱。 可能是这年代路况不好,常会遇到各种情况,吉普车后备箱里备了不少工具。除了季铎和小方拿走的铁锹,还有镐头、铲子、锤子,甚至一个大号的军用探照灯。 林乔想了想,拖出镐头和探照灯,抱在怀里跑了过去。 跑近了才发现,砂石堆积的土路边缘的确露出半辆木制独轮车。车子斜斜歪着,下面还压着个一身泥水的男人,男人看不清面目,只能听到他虚弱的口申口今。 林乔赶忙打开探照灯,照在了独轮车所在的位置。 有了这道灯光的加入,视物立即变得清晰许多。季铎抬眸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林乔这才有时间去看一眼旁边滑坡的山体,发现已经露出了里面坚硬的山石,暂时不像要发生第二次滑坡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帮着两人挪起了那辆独轮车。 三人合力,总算将被压在下面的男人救了出来。 季铎把人平放在路边,伸手按了几处,“腿骨、肋骨都有骨折,内脏有没有出血不知道。” 这么重的伤,肯定是要送医院的,几人又将男人抬到了吉普车后座。 林乔把书包、吃的都放到了后面,人也尽可能往边上挪,给男人留出足够的空间。小方扭钥匙,正要启动车子往后转,男人挣扎着开了口,“走、走前面……前面近……” 可是前面的路还没有清出来,小方看了眼副驾驶座的季铎。 季铎什么都没说,推开车门,重新去后备箱拿了工具。 走前面果然快,两人又花了十几分钟清路,清完不过开了二十分钟,就看到了镇子的轮廓。 人送到镇医院的时候,已经因为太过疼痛昏迷了。这样肯定联系不上家属,季铎干脆帮着垫付了诊费,先让值班的医生止血、包扎,把该做的检查做了。 看着人被担架床抬走,林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和季铎、小方身上都还湿着。 尤其是季铎,湿发有些乱,紧贴着结实长腿的军裤上还沾着泥土。比起平时的军装整肃,看着稍显狼狈,可也把军装遮挡下那副常年锻炼的好身材展露无遗。 听到林乔打喷嚏,男人瞥过来一眼,触及林乔贴在脸侧的湿发又礼貌地别开,问路过的护士:“有没有没穿的病服?” 来的是两名军人,还刚刚救了人,护士连声应有,很快给每人都找来套病号服。 “先换上。”季铎将其中一套递给林乔,“人还没醒,先将就着在这待一晚。” 身上黏糊糊的的确不舒服,还很冷,林乔接过来,进女卫生间换了。出来的时候季铎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身上的湿军装还没换,唇角在昏暗的灯光下跃着一点猩红。 也许是出于礼貌,也许是车上不好通风,这还是来这一路,林乔第一次见他抽烟。 听见脚步声,男人侧身回眸,拿下唇角咬着的香烟,长指夹着往不远处一道病房门指了指,“护士给安排的病房还空着两张床,你先睡,衣服可以晾在烧水的锅炉上。” 语气像老干部在交代工作,咬烟时的小动作却透出丝和他严肃外表不符的不羁。 林乔觉得应该是他这浑身湿透的模样带给自己的这种感觉,笑着问:“我是不是很麻烦?” 她虽然和谁说话都不打怵,有点社牛属性在身上,可也不是非得没话找话的类型。季铎和小方都寡言,小方更是要专心开车,路上她都在睡觉吃东西,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 季铎以为她是要说什么抱歉的客气话,声音淡淡,“不至于。” “不至于,那就是有些麻烦了。” 没想到林乔闻言,竟然微微挑起眉,“既然已经麻烦了,我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她实在有双过分明艳的眼睛,尤其是轻挑着看人的时候,眼尾红色小痣勾着,狡黠、灵动,全在里面。那种漂亮,是存在感十足且具有攻击性的。 也不知道她突然说麻烦,到底是什么事。 季铎敛眸收回视线,只吐出一个字:“说。” “明天到了我家,不管我叔叔婶婶提什么条件,你都不要答应。你大概不知道,除了我堂哥的工作,他们还收了对方不少东西,这事儿要不成,他们根本还不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是怕欠人情?”季铎咬着烟,低沉的嗓音透出几分含糊。 林乔坦然地摇头,“我是不想让他们占便宜,一分都不想让他们占。我不欠他们什么,从小活没少干,我爸的津贴也被他们拿去不少,他们还要卖我。如果为了尽快解决这件事,答应他们的条件,相信我,他们一定会像水蛭一样吸上季家,没完没了。” 这话说得直白,可也正因为直白,反而更像叙述事实,而非带着个人情绪恶意揣测。 季铎抬了抬眸,“你对他们倒挺了解。” “人都要被卖了,再不了解,岂不是个傻子?” 别说她,原身都没想过真去嫁给那个男知青。林乔眨眨眼,“你信不信就算我跑了,他们也不会把亲事退了,只会尽可能拖延时间,想办法抓我回去。” 林乔没猜错,林守义夫妻俩还真是这么想的。 昨天早上没看到林乔,孙秀芝还以为她又借口不舒服在炕上躺着,乐得省一顿饭,理都没理。吃完饭刷锅刷碗、喂鸡喂鸭的时候,还指桑骂槐骂林乔懒,就知道在家里吃白饭。 结果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林乔还没出屋,夫妻俩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孙秀芝亲自过去看的,回来脸都白了,“人、人不在,书包也背走了。” 简直是冷水滴进了滚油里,接下来这一天多,林家都在找人。林守义和儿子林伟连地都不下了,今天这么大的雨,一家人也没闲着,到现在林守义还在外面。 “村里找了,学校也找了,连老师同学那都找了,这死丫头到底能跑哪儿去?” 孙秀芝急得嘴角起了大泡,一说话就疼得直抽气,一面盯着外面如瀑的雨幕,一面问儿子林伟:“老郭家燕子那你去问了吗?她和那死丫头最好,说不定知道点啥。” 林伟被她转得眼都晕了,“问了,郭燕前天去她姥姥家了,根本没在家。” “那她能上哪儿去?总不能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吧?” 孙秀芝心里急,嘴上的话自然不好听。林伟皱皱眉,正要说什么,林守义回来了。 雨太大,连油布雨披都遮挡不住,林守义一进门,就在地上湿出一小滩水洼。 孙秀芝赶忙抓了个毛巾,“这都几点了?咋才回来?” 林守义接过来在脸上抹了一把,“水太大,把村口的小石桥淹了,我蹚着走回来的。” “那你到底去成了没有?” “去成了。”林守义将吸满水的毛巾拧干,接着擦身上,脸色却一点没有因为说出肯定的答案而放轻松,“大嫂说她没见过林乔,见我找人,还一个劲儿问我到底出啥事儿了。” “她糊弄你的吧!”孙秀芝不信,“除了她这个亲妈,那死丫头还能去找谁?” 林守义却摇摇头,眉头紧皱,“不好说,就算她愿意留人,她后找那个也不一定。” 当初林乔母亲改嫁,可是说好了不带孩子,这些年她和林家也很少往来。 孙秀芝一屁股坐在了炕上,“这可咋办?马家那边我一直瞒着没说,他们明天上午就过来接人,我上哪儿给他们变出个林乔来?”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又猛地站起。 “你说,那死丫头不会是去找季家人了吧?” 7 老家 去找季家人了? 林守义脸色都变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咱们两家都十几年没来往了。” 他这么一说,孙秀芝也不太敢确定了,“也是,那时候乔丫头还小,压根儿不知道这个事儿。就算老太太跟她说了,季家人也不可能愿意搭理她,当初季老爷子……” 话没说完,林守义就看了过来。 孙秀芝立即将话咽回了肚里,看得林伟止不住纳闷,“季老爷子是谁?” “你管他是谁!”孙秀芝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又跌坐回炕上,“早知道这死丫头不安分,就应该把她锁在家里。敢情她那老实样儿全是装的,有一点不如她的意,她就给我整这一出。” 这话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找人这一天半时间里,比这难听的也不是没有。 林伟见两口子愁眉不展,试探着开口,“既然乔乔不愿意,要不就算了。” “马家彩礼都给完了,你跟我说算了?”孙秀芝差点跳起来。 见她反应激烈,林伟声音弱下去,“不行就把彩礼退回去呗,咱家又不差那点东西。” 他觉得不差,孙秀芝可不这么觉得,“你说得到轻巧,那可是好几百块钱的东西!现在衣服穿了,肉吃了,定亲送那两瓶好酒你爸也喝了,你让我拿什么还?” 听孙秀芝提起酒,林守义不轻不重咳了声,“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两家既然已经定了亲,就不能说了不算。再说乔丫头也太任性了,小马虽然是二婚,可条件好,人长得也不赖。她跟了小马,就能去城里享福,不比跟个种庄稼的强,哪能说跑就跑?” 见林伟还想说什么,他有些不耐烦,“你今天怎么回事儿,老说些没谱的话?” 比林伟只小两岁的林惠已经在一边打哈欠了,“是啊,林乔不会是你故意放跑的吧?” 跟着找了一天多的人,她也找得够够的,现在一提林乔,就觉得厌烦。 “我能把她放哪儿去?”林伟赶忙看向林守义两口子。 林守义倒没往这方面想,摆摆手,“行了,都找一天了,早点睡吧。” 把两个孩子都打发回屋,孙秀芝从大地锅里舀了热水,给林守义擦身,“这事儿到底咋办?” 睡觉是不可能的,找不到林乔,他们谁也别想睡着。 林守义皱眉沉吟半晌,“就跟他们说乔丫头淋雨淋病了,明天没法结婚,让他们再挑个日子。” 结婚是喜事,谁愿意娶个病歪歪的媳妇回去,一点都不吉利。正好今天下雨,倒是能拿来做个借口,就是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还是得尽快把林乔找回来。 孙秀芝咬咬牙,“行,明天我就去趟县里,好好跟他们说说。” 只是日子早就定下了,请什么客,做什么菜,马家肯定提前安排好了。突然过去说这婚暂时结不成,哪那么容易?搞不好还得出点血,贴补人家的损失。 想想这都是林乔害的,孙秀芝气不打一处来,“等那死丫头回来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第二天天终于放晴,孙秀芝吃完饭就准备出发,赶在马家过来接亲之前把人拦住。 没想到刚出院门,就在前面看到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林乔母亲刘玉兰也不知是几点出的门,鞋上、裤腿上全是泥,正站在路边和人说话。她五官和林乔有五六分相似,只一双眼角下垂的眼睛温婉柔和,此刻正写满了担忧。 孙秀芝登时心里便是一沉,再看和她说话的人,眼皮更是猛跳两下。 一个村里住着,她哪能认不出赵三媳妇,马荣亮之前那位丈母娘,马家的前亲家?当初老赵家小霞出了那事,赵三媳妇可没少指天盾地,大骂马家不是人。 这两个人在这时候碰到一块,想让人不往坏处想都不行。 果然赵三媳妇余光瞥到她,声音更大,“那马荣亮是啥好东西?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当初要不是我们家帮着,他一个知青连地都不会种,哪能吃饱饭?他倒好,一回城就老婆孩子都不要了,这种人说给你家乔丫头,能不把人窝囊病吗?强心剂都打了两针。” 前两天林乔的确病了,村里就一个卫生所,消息瞒不住也很正常。 不过正因为她病了,孙秀芝才没想到她还能跑,还有力气跑,被她钻了空子。 自从昨天见过林守义,刘玉兰这心里就没踏实过,正常谁会顶着大雨跑去问她看没看到林乔? 一夜难眠,早上天刚亮她就从家里出发,踩着泥泞走了近三十里地过来,听到赵三媳妇这话脸都气红了,几步冲到孙秀芝面前,“乔乔呢?乔乔是不是丢了?” 孙秀芝哪可能承认,狠瞪了赵三媳妇一眼,“乔乔好生在家待着呢,少听那些嚼舌头的瞎说。” “我瞎说?我还用得着瞎说?”赵三媳妇都被气笑了,“这事儿又不是只有我知道,不信你在村里随便找个人问问,是不是你们家老太太刚死,她就把乔丫头卖了?”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孙秀芝正着急进程,被这么一拦本就不快,见周围还有人闻声看过来,脸色更是难看,“你不就是人家没要你闺女,见不得别人去城里过好日子?要我说也是你们家小霞不对,连生两个都是丫头片子。现在城里计划生育抓得多严啊,每个月都要查例假,要是超生连工作都没了。你家小霞生不出儿子,还不让人家找别人生了?” 这话一句比一句戳人痛处,赵三媳妇哪还顾得上刘玉兰,立即和她吵起来。 刘玉兰也没心思管她们吵不吵,直接绕过两人进了院。 迎面碰上林家父子出来查看情况,她目光在明显脸色不好的林守义身上一扫,问一见到她就满脸不自在的林伟,“大伟你实话跟伯母说,乔乔是不是不见了?” 当初刘玉兰改嫁的时候,林伟已经记事了,还记得她每次给林乔买糖吃,都会给自己带一块。 那时候孙秀芝接连怀孕,忙着照顾生下来就身体不好的小儿子,把他丢给了林老太太带。他看着刘玉兰,总不免想这要是自己的妈妈,哪怕有了其他孩子,也不会忽略自己吧? 后来弟弟没养住,出疹子没了,爸妈又把自己接回去,甚至为了自己…… 林伟低下头,不敢去看对方焦急又恳切的眼睛,“乔乔是不见了,前天早上就不见了。” 刘玉兰眼前一黑,差点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孙秀芝反应过来追进院,对上的就是她通红的一双眼,“烈士补贴给你们了,什么都给你们了,你们做叔叔婶婶的,就这么对乔乔?要是她有个万一,我、我也不想活了!” 听她连烈士补贴都当众说出来,孙秀芝恼羞成怒,“孩子是我们家一手带大的,不跟你姓刘,也不跟你后找那个姓邓。你一天没养一天没带,凭啥管我们家的闲事!” “我没养吗?乔乔长这么大,我哪年没给抚养费?是你们不让我见她!” 今天早上,林乔他们救那个人的家属终于赶到了医院,把垫付的医药费还了,还千恩万谢送了不少自己家蒸的干粮。几人边吃边赶路,没想到刚到就听到这番话,不由一愣。 原身对这位母亲的记忆实在不多,仅有的一点也充满了排斥。每每想起都是孙秀芝那些“哭啥哭你妈早不要你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又给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 她从来不知道,刘玉兰还给过她抚养费的。 围在附近看热闹的邻居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是说守仁媳妇儿从不管孩子,连看都不过来看吗?” “她还说守仁媳妇儿早和那姓邓的好上了,你也信啊?两家隔着好几十里呢。” “对啊,还有咱们村黄赖子。就算守仁常年在部队,玉兰儿能看得上黄赖子?我看她就是见玉兰儿长得好,性子也好,老林头老林太太都喜欢……。” 这话涉及到林家的私隐,小方小心从后视镜里觑了眼林乔的脸色,“停在这吗?” 林乔虽然不是原身,可也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要说一点不气,那是不可能的。 父亲早亡,母亲改嫁,这个时候的孩子最需要他人的关爱,孙秀芝却整天在她面前说这些。林乔不是亲身经历者,都能感受到原主当时的无助。 她脸上难得没了表情,“就在这停吧,谢谢。” 刚说完,就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这已经是早上起来第十几个了,前座的季铎转回头,“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可能早上天气有点凉。”林乔揉揉鼻子,小方一停稳就拉开了车门。 八零年的农村,拖拉机都还是个稀罕物,更别提吉普车了。有人忙着看热闹,也有人听到声音,好奇地转回头,林乔就顶着那些或惊叹或疑惑的视线,走过去扶住了不住颤抖的刘玉兰。 刘玉兰眼前都被泪水模糊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乔乔?”满眼不可置信。 别说她刚刚还以为孩子丢了,就是以前,林乔也很少这么亲近她。 其他人也没想到找了两天,林乔竟然自己回来了。尤其是林伟,瞪大了一双和林乔十分相似的凤眼,“你怎么又回来了?”完全是脱口而出。 这话显然不太对,孙秀芝却也没心思分辨,一反应过来立即上来抓住林乔,“你回来得正好。” 她力道不小,仿佛生怕人又跑了,握着林乔的手腕往里面走,“你说你这孩子,天不好还往外面跑,让雨给隔着了吧?还好今天雨停了,不然非得把我跟你叔急死。” 像是在给林乔这两天的失踪找个说法,说着说着,又不自觉绕回和马家的婚事上,“衣服早做好了,就在我屋炕上。你赶紧换上,一会儿接亲的该来了。” 林乔站着没动,刘玉兰更是抓住了林乔另一只手,“不行,你不能去!” 刘玉兰是那种很温顺的长相,此刻却望着林乔,手上、眼里全是坚定,“听妈的,那种人不能嫁。小霞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他都说撇就撇,明天也能说不要你就不要你。” 这种话也只有亲妈会对她说了,至少林守义和孙秀芝是不会说的。 林守义的脸色甚至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咱进去说,有事儿都进去说。” 孙秀芝更是想骂娘,可时间紧急,外面又这么多人,她只能强挤出笑容,“大嫂你这是什么话?我和守义是她亲叔亲婶,还能害了她?人家小马可是在城里有工作的,还是全民工,对咱家乔丫头也上心,送来的料子全是最好的尼龙,还特地租了小客来接亲。” 结婚用小客车接新娘子,那可是城里才有的排场。 毕竟客车都是客运站的,没点关系你连租都不知道找谁租去,农村能有个自行车就不错了。 孙秀芝把这些说出来,一是想证明自己没亏待林乔,二也是想说服林乔,让她赶紧乖乖嫁了。向来老实听话叫干啥活就干啥活的林乔却依旧纹丝未动,“婶婶,这婚我还真不能结。” 孙秀芝一愣,就连林守义都皱起了眉,“你啥意思?” 安静中,院外几声窃窃私语就显得格外清晰。 “这车哪来的?看车牌,好像不是咱们这儿的。” “像是部队上的车,老林家那丫头咋是从车上下来的?” 从车上下来的? 几人齐齐望去,刚好看到季铎沉眉关上副驾驶的车门,理着袖口大步走来。即使军装裤脚还残留些许凌乱,依旧身形高挺、眉眼锋锐,压不住一身迫人的气势。 这吉普车可比客车少见多了,这人,也不像是会在这乡间土路出现的人…… 孙秀芝手下意识收紧,下一秒便被林乔转腕甩开,“奶奶临走前,跟我说小时候爷爷给我订过一门娃娃亲。我这次回来,就是拿户口去燕都结婚的。” 8 讨要 老林家乔丫头还有娃娃亲? 真的假的?! 附近邻居就是听到声音出来看个热闹,没想到还能吃到这种大瓜。 林守义和孙秀芝就更没想到了,望着来人面色都有些发僵。好半晌,孙秀芝才不死心道:“什么娃娃亲?我们咋不知道?你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糊弄我们吧?” 随便找了个人? 随便找一个,就能找到这种一看就不简单的? 别说这个相貌气质,就他能有司机给他开车,级别就不可能低了…… 没人相信这话,一直拉着林乔的刘玉兰更是眼前一亮,“你是季、季……” 时间太过久远,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她一时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她是林乔亲妈,能有这种反应,娃娃亲这事八成是真的。果然男人颔首,“我是季家人。”抬手将一封大红契书递到了孙秀芝面前,“这是季林两家当初的婚约。” 这下孙秀芝不想信,也得信了,盯着那封契书半天没动,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最后还是林守义咬咬牙,上前接过来打开,越翻脸色便越难看。 季铎就在旁边看着,“听说你们又给她找了个对象。” 语气淡淡的,可他这个人眉眼深邃,是典型的眉压眼长相,只要不笑,气场就足够压人。 这年代农村人哪见过什么世面,何况悔婚另给林乔找人家,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林守义被问得心里一咯噔,半晌没能回上话。 偏这时候林乔还要来添油加醋,“我和季家有娃娃亲这事儿,叔叔婶婶真不知道吗?” 林守义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有些阴鸷了,当着季铎的面却只能努力找着说辞,,“这个事儿我们也不太……” 话未说完就被刘玉兰打断,“你知道。” 刘玉兰很笃定地望向林乔,“这事儿他知道,你爷爷不太认字,当初领军功章,和季家定亲,都是他陪着你爷爷去的。” “那咱们家和季家的信,也是他写的。” 林乔就说这两口子不该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林老爷子林老太太不识字,信是谁写的?谁读的? 见刘玉兰没否认,凑在林家院外偷听的人嗡地议论开来。 赵三媳妇说话更是刻薄,“早知道乔丫头有娃娃亲,还给她找了这么个东西,脑袋灌粪了吧?”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何况她声音不小,院外院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守义脸上红了白,白了青,抓着契书的手都在颤抖。 “您可小心点儿。”林乔忙提醒他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赖账,想把这婚约撕了。” 林守义:“……” 还是林伟实在看不下去,出声帮父母解围,“有话咱们进去说吧。” 他开口,林乔就没再给林守义难堪,看一眼季铎,“那就进去说?” 季铎没拒绝,从林守义手里抽回婚约,率先朝里走去。 孙秀芝忍不住小声问丈夫:“不是说季家不可能要她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林守义简直是用气声在吼了,“行了你少说两句,赶紧想想怎么办。” 林家住的是自建的土坯房,向东一溜儿两间用木板隔开,住着林守义一家四口,向西一间住着林乔和林老太太。 林伟本想带人去林乔那,看看房屋窄小的空间和季铎的大长腿,又把人带到了东边。 两口子进去的时候,季铎已经端坐在了炕对面的椅子上,似是有些不耐,还抬腕看了下表。 两人动作不自觉变得拘谨,小心翼翼在炕边落座,孙秀芝更是强挤出了个笑,“这个,我和孩子他爸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咱们两家十几年没来往了,乔丫头她也实在是配不上您,我们哪敢想这好事儿?” 这话实在说得谄媚,林伟脸上当时就露出了难堪。 林乔心里却是一动。 孙秀芝这么说,显然是把季铎当成了自己的娃娃亲对象,季铎竟然也没有否认,“她的户口呢?” 季铎实在是懒得否认,要说明他是季泽的小叔,就得解释为什么季泽和父母没来,来的是他这个叔叔。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并不想和这一家子说太多,也没必要和他们说。 从进门起他也没有过一句废话,先是质问,将这件事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接着要户口,始终牢牢把控着谈话的节奏。 孙秀芝果然被牵着鼻子走了,赶忙去开炕上木箱的锁,“在我这,在我这。” 东西找出来,甚至都递到季铎面前了,她才反应过来,又攥紧,“这、这个……” 这要是给出去了,马家那事可就真黄了,她实在有些不甘心。 只是对上男人没什么情绪的眼,“还有问题?”她最后还是一点点放了手,“没、没了。” 季铎就捏着那张户口纸站起了身,“我去开介绍信。”干脆利落雷厉风行,连点转圜的余地都没给两人留。 孙秀芝脑门都急出了汗,林守义也忍不住从炕边站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们说什么,从季铎进门起就一直盯着他和林乔的林惠突然开口:“不行!” 这一声太过出人意料,几人全都看了过去,林乔更是挑了挑眉。 林惠只比原身小一岁,却不太能跟原身玩到一起去。 在她看来,原身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小可怜,可以随便欺负。她自己又不勤快,每次有活分下来,她都颐指气使推给原身干,自己跑去找同学玩。 马家送来那些雪花膏牛奶糖之类的,现在可全在她的抽屉里。 果然被这么多人看着,林守义甚至还低斥了她一声:“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林惠还是咬咬牙继续道:“我、我有哪说错吗?人家彩礼都给了,日子也定了。她林乔说走就走,老马家那边谁去嫁?” 孙秀芝一听,也抹起眼泪,“是啊,这么多钱,可让我们怎么还啊?” 边抹,还边偷眼打量季铎,“大伟和他爸都在村里种地,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您家有能耐,在燕都也是大人物,您看……” 她抱着侥幸心理,“您看您能不能帮帮亲家?” 这还真让林乔猜对了,明知道林乔有婚约,还把她许给别人,现在又来攀亲家…… 季铎侧眸瞥了林乔一眼,发现林乔竟然笑了,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了孙秀芝,“我也知道您和二叔不容易,让你们还钱实在太难为你们了。” 孙秀芝一听连忙点头,“就是,这点小钱季家肯定不放在眼里。还有大伟,他好歹是你哥,也没少对你好,他过好了,将来你也有面子不是。” 不仅想让季家出这笔钱,还重新惦记上了林伟的工作。 林乔听着这无耻的要求,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我看这样吧,没有我,不是还有林惠吗?您可以把她嫁过去……” 话没说完林惠已经跳起来了,“那种抛妻弃女的烂人,我才不嫁!” 这反应,简直是拿巴掌在往说尽马家好话的孙秀芝脸上扇。 林乔笑容更盛,“话不能这么说,人家马同志虽然是二婚,可是条件好。再说他这也是因为计划生育,没办法,别人你不信,总得信婶婶的眼光吧?” 这些天孙秀芝在原身耳边说的话,全被她还给了孙秀芝。 “这么好的人,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正好林惠也快够结婚年龄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您说是吧?” 林乔笑着说完,也不去看几个人的脸色,搂住了刘玉兰的胳膊,“妈你过来帮我收拾下东西。他部队还有事,等介绍信开完,我就得走了。” 刘玉兰这几年没怎么接触林乔,不知道她嘴巴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愣愣被她拉到了西屋。 见林乔真开了箱子收拾东西,她才赶紧帮忙铺开一个包袱皮,小声问:“人是你去燕都找的?” 炕上这对木箱还是刘玉兰和林守仁结婚时打的,刘玉兰离开的时候没带走。林老太太是小脚,没法下地干活,只能靠养点鸡鸭编点土筐炕席过活,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 林乔先把老两口留下的一些信件和照片装了,闻言“嗯”了声。 刘玉兰望着她,眼眶又有水光,“都是妈不好,当初就应该把你带走。” 林守仁就原身这一个女儿,别说她想带,林家老两口舍不舍得给。她后找那个丈夫是个大小伙子,没结过婚的,人家一家五口和和美美,谁愿意有人横插一脚? 就算对方能同意,也不是那恶毒后爸,亲不亲生还是会有区别,很难说会比如今更好,又何必去让人过得不痛快? 林乔没接这话,反而抬脸笑了笑,笑容狡黠,“妈你猜,他们会不会真让林惠去嫁?” 刘玉兰想过她会怨愤,会难过,会如释重负,却没想到她还有心情说这些,“你这孩子,怎么还看上热闹了?” 林守义两口子会不会真让自己替林乔,林惠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自家亲爹亲妈她还是知道的,她爸还好说,要面子,她妈却一分钱都能在手里攥出水儿来。 要让她妈把到手的东西吐出来,比杀了她还难,何况还有她哥的工作…… 眼见季铎出去吩咐小方掉头还没回来,她没敢说话,生怕引起父母的注意。当然林守义和孙秀芝也没心思注意她,全都愁眉不展。 好半晌,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孙秀芝磨牙的声音,“我就知道那死丫头是个白眼狼,让她拉拔拉拔亲哥都不愿意。还有季家那小子,当初闹成那样,季家还肯要她,我还当季家多大度呢。” 她可不觉得自己另给林乔找人家有错,就算有也是她错看了林乔,被那死丫头摆了一道。 “就是。”林惠小心翼翼附和,“我看就是哥把她放走的,不然她哪来的钱买车票。” 她是想把事情挑到林伟头上,打消夫妻俩拿她给林伟换工作的念头。 夫妻俩一听也的确想起了林伟的不对劲,林守义气得青筋暴起,又怕季铎听到努力压低着音量,“人是不是你放走的?你倒和她好,你妈做这些到底是为了谁?” “我又没让她做这些……”林伟实在没憋住。 这下林守义是彻底压不住火了,一拍炕沿就要动手,炕边桌上的小座钟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孙秀芝下意识瞅了眼,脸色大变,“完了!忘了去跟马家说这事儿了。” 林守义一听也站了起来,“我骑车带你去,看看路上能不能堵到人。” 两口子匆匆出院,刚抬头,就见不远处的土路上,一亮小客车正缓缓驶来。车头正中挂着硕大的红花,几个小孩子正追在后面笑闹:“接新娘子喽!接新娘子喽!” 9 翻脸 林家这好戏一出接着一出,比农闲时上面下来放的露天电影还要好看。 几个邻居本来都要走了,毕竟家家户户都有活,见马家接亲的来了,又赶忙停下。赵三媳妇更是叉起腰,恨不得凑到林家夫妻俩脸上看他们的表情。 门口这么多人,客车上的人也看到了,不由调侃马荣亮。 “你这未来叔叔婶婶挺积极啊,你还没到,就上门口等你来了。” “能不积极吗?他们儿子的前途可还捏在亮子手里。” 话里对林家人没一点尊重,还有人搂住马荣亮的肩,“听说你媳妇儿长得特漂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亮子干嘛放着城里姑娘不找,娶个农村的?” 不等马荣亮开口,已经有人笑着挤起了眼睛,他也就笑笑,“漂不漂亮,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虽说他不在城里找,有赵家人去总上门去闹名声不好的原因,看上林乔长得好也是真的。 林乔大概是尽挑爹妈优点长得,个高腰细,五官明艳,城里都没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可惜年龄小了点,他下乡那会儿才十一二,不然他还娶什么赵小霞,早把林乔弄到手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马荣亮笑容满面,临下车前还仔细理了理身上的西装。 这也是改革开放以后才开始兴的,一般也就各大单位跑供销的有一套,稀罕着呢。 没想到下了车,还没跟林守义两口子打上招呼,一张熟悉的老脸先插了进来,“我当谁这么人模狗样呢,连西装都穿上了。披了个人皮,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这话实在难听,马荣亮当时就有些脸色不好,想想今天自己结婚,到底没和对方起冲突。 他不理对方,却不代表对方不理他,赵三媳妇脸都快笑开花了,“可惜有些人算是白跑了,人家乔丫头从小就有娃娃亲,男方长得强多了,还是个燕都来的军官。” “林乔有娃娃亲?”这回马荣亮没法当她是在放屁了。 他皱着眉,转头望向林家夫妻,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一望之下,这才发现夫妻俩脸色难看,哪像是出来迎他的,倒更像刚刚死了爹。 跟着他来接亲的哥们也发现了,全都停止了嘻嘻哈哈,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沉默中,赵三媳妇的阴阳怪气就更清晰了,“还是林大爷有眼光,给乔丫头找了个好女婿。瞅人家开那车,甩出大客小客几十条街了,还是司机开过来的。” 顺着她的视线,马荣亮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停着的吉普。 虽说农村土路窄,两辆车没法并排,隔了有一段距离,他租来的小客车还是瞬间被比了下去。 何况他是城里长大的,比这些农村人见得多,一眼就看出那车挂的车牌的确是燕都的。 副驾驶的车门半开着,还能隐约看到年轻男人优越的鼻梁和下颌线。只是这边这么大动静,对方连看都没看过来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屑。 马荣亮脸上几经变化,最终所有震惊、懊恼、挫败全化成了愤怒,“有娃娃亲你们还介绍给我,拿我当猴耍呢!” “就是。人家酒都摆了,客也请了,就等接亲了,你跟人家说这婚不结了!” 他带来那几个哥们也鼓噪起来,一个个扯衣领撸袖子,非要讨个说法。 林伟见势不对,想要出来打圆场,没想到林守义憋了半天,“我们家林惠马上也够年龄了。” 别说他,孙秀芝听了都瞪大眼,“你啥意思?” 话已经说出了口,林守义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又变不出第二个林乔,还能咋办?那边人都等着,好歹让惠丫头过去,先把婚结了,证可以等她岁数够了再领。” 孙秀芝当时就炸了,“林守义,你是不是疯了!” 她刻薄归刻薄,贪归贪,可从没想过卖自家闺女。这人倒好,前几天还说什么林乔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把人逼出个好歹来,说出去不好听,狠起来比谁都冷血。 马荣亮本就脸色不好,见这反应都被气笑了。 “你想嫁,我还不想要呢。什么丑东西都想塞给我,当我收垃圾的?” 其实林惠长得还算清秀,并不能说是丑。但城里这种清秀姑娘一抓一大把,更别提和林乔比了。 这话说得难听,饶是林惠从来没看上过他,也感觉到了难堪。 事已至此,林乔是肯定娶不成了,马荣亮冷笑着看了眼林守义夫妻,“这事儿没完!”叫上几个哥们上车离开。 一群人高高兴兴来,满腔怒气走,只便宜邻居们吃瓜吃了个撑。 赵三媳妇更是觉得痛快,自从知青回城就没这么痛快过。 让他们两家一家比一家不要脸,现在一个好处没捞着,反惹了一身腥;一个人没接到,婚事黄了,回去肯定要被人笑话。 这两家现在也算撕破了脸,以后说不定有的是热闹。 既然没打算嫁,林乔不想和马家人有任何牵扯,倒没出去看这个热闹。 等人走了,她才从屋子里出来,“走吧,先去开介绍信。” “都收拾完了?”季铎也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还剩几件衣服,我妈帮我叠着呢。” 季铎什么都没说,进屋看了眼,见都是些打着补丁的旧衣,“衣服就不用带了,回去买新的。” 他这显然是不想再这里多待,两人昨天耽误了一宿,要是不抓紧点,时间也的确不太够用。 林乔就没再管那些衣服,把重要的东西装进书包,其他的打了个小包袱,,“那带这些就够了。”少得有点可怜。 刘玉兰也听出了些意思,柔和的面色瞬间一紧,“你们这就要走了?” 林乔“嗯”了声,想想又握住她的手,“妈你别担心,等安顿好了我给你写信。” 好不容易女儿没那么排斥自己,却相处不了多久就要走了,以后远在燕都,想见一面只会更难。刘玉兰点头,笑容有些勉强,“我能单独和你说两句吗?” 林乔正想带人出去,季铎已经转身出了门,“我在车上等你。” 人一走,刘玉兰立即摸摸兜,把里面的钱全翻了出来,“这次出门我没带太多,你先拿着。” 林乔没想到她是为了给自己钱,一愣,下意识便要拒绝。 “好孩子,让妈放心。”刘玉兰握紧她的手,不容拒绝将钱塞进她掌心,眼圈跟着就红了,“两家都十几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们家人咋样儿,你手里留点,有个什么事好用。” 说着在她手背上捏了把,“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咱也不是非要攀这个高枝儿,妈给你在那边找一个,条件不能说有多好,但至少人踏实,能好好跟你过日子。” 不管未来到底怎样,林乔相信,此刻她说这些话绝对是真心的。 不知道在书里,原主到底知不知道她给过自己抚养费。 林乔总觉得原主好歹受过教育,性子也不错,如果不是太缺爱,把男主当成了生活里的唯一,应该不至于那么作。 她没再推拒,把钱贴身收进了缝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刘玉兰这才松了手,帮她拎起了包袱,“走,妈送送你。” 两人走出门,正碰上孙秀芝和林守义在院子里争吵。 外面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孙秀芝却仍旧两眼通红,显然还没有消气,“林守义你个老登!那马荣亮是啥人你不知道吗?还叫你闺女跳火坑,我咋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没人味儿的!” “你有人味儿,介绍给乔丫头的时候你咋不说是火坑?” 这事要是成了也就罢了,没成,林守义简直是面子里子全丢光,还不知要怎么被村里人说闲话。他现在正满心窝火,视线一转看到林伟,立马暴喝:“兔崽子你给我过来!” 这是要和林伟算之前的账了,林伟下意识瑟缩了下,又很快挺直了脖子。 可惜林守义还没来得及发作,林乔的声音先在一旁响起,“哥你过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其实两口子最想活撕了的就是林乔,但刘玉兰在,季铎在,他们现在也拿林乔没有办法。 林伟立即转了个方向,跟着林乔从正屋的前后门穿过,去了院后的菜园子。 刚入春没多久,园里看起来还有些空旷,只零星冒出几根嫩绿的苗尖儿。林乔把刘玉兰塞给自己的钱数出几张,递给林伟,“这是哥当初借给我的钱,还好有你,不然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伟八个月的时候,孙秀芝就怀上了老二林惠。 当时她反应太大,照顾不过来,就把林伟丢给了林老太太。林伟喝过林老太太熬的米糊糊,也吃过刘玉兰的奶,可以说是和原身一起长大的,对原身比林惠这个亲妹妹还要亲。 所以孙秀芝要拿林乔给他换工作,他说什么都不愿意。 可惜世界上总有些父母是自我感动型的,要的是我都是为了你好,根本不管孩子想不想要。林伟拗不过父母,只能偷偷把积蓄都给了林乔,让她出去躲一阵子。 可这年代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林乔一个年轻姑娘,又能躲去哪里? 而且躲过了又能怎么样? 林守义两口子打定了主意卖她,没有马荣亮,也会有张荣亮、赵荣亮…… 所以林乔选择上燕都,找季家。 见林乔要还钱,林伟赶忙朝后退,“给你就给你了,还什么还?” 说着又苦笑着低下头,“要不是我,你也用不着这钱。” 林守义夫妻俩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伤害儿子,碾碎儿子的自尊与良心。 林乔在心里轻叹口气,“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该咋办就咋办呗,”林伟满不在乎,“他们还能拿我怎么样,顶多打两顿,又打不死人。” “我是说以后,没了城里的工作。” “我本来也没工作,我看种地就挺好的,干嘛非得去城里当工人?” 林伟最听不得的就是工作,转身便想走,走出几大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听我爸妈提起季家,好像是有什么事跟季家闹得不太好,还和季老爷子有关。你小心点儿,别被欺负了。” 10 感冒 林家跟季家肯定还有事,确定林守义夫妻俩知道婚约后,林乔就有这种猜测了。 毕竟以这两口子的性子,季家不联系,他们也会主动攀住这门好亲,哪会十几年没有来往。 要不是林乔父亲早逝,只留下林乔这一根独苗,季老爷子怕林乔将来没人照顾,这才和林家定下娃娃亲,林守义夫妻俩闹翻天,也得让这种好事落自家闺女头上。 而两家断了往来的时间也很巧,刚好在那十年开始后不久…… 林乔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知道,我会注意的。”又真心实意跟林伟建议:“我看燕都已经有自己做生意的了,以后工作机会肯定越来越多。哥你要是读不进去书,再过一两年,可以去城里看看。” 林伟心性不错,一直留在村里,只会让林守义和孙秀芝耽误了。 有这样的父母,哪个好人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已经改革开放了,外面的机会也会更多些。 林伟见她说得郑重,点点头,‘’那你保重。 “哥你也保重。” 两人从院后回来的时候,刘玉兰已经将东西放进了吉普车后座,正在那翘首等着林乔。 林乔已经和林伟说完了,没再多言,走过去拉开了车门,“走吧。” “路上小心。”刘玉兰忍不住嘱咐了句,看得出有些不舍。 想到林伟刚刚的话,林乔小声在她耳边问:“林季两家为什么不来往了,妈你知道吗?” “不来往了?啥时候的事儿?”刘玉兰满脸茫然。 这一看就是不知情,也是,她那时候应该已经改嫁了,林家哪会跟她说这些。 “没事儿,我就是问问。” 林乔没再说什么,倒是季铎摇下了车窗,“您要去哪儿?我让小方送您。” 刘玉兰以前跟女儿相处都不多,更别提未来女婿了,赶忙摆摆手,“不用,我回村不顺道。” 帮林乔关上车门就走了,走出一段路又忍不住回头。 林乔在车窗边看得清清楚楚,却没叫她。真把人叫上来了,刘玉兰反而不自在,何必呢。 不知道林家发生的事传没传到村支书那里,反正林乔去开介绍信,很顺利就办下来了。 吉普车驶出村子的时候,昨天被雨水吞没的小石桥已经完全露了出来,路上的水坑却还倒映着逐渐升高的阳光。也还好吉普车底盘高,不然车底早被颠坏了。 林乔把开好的介绍信收进书包,拿出林老爷子林老太太留下的信件开始仔细翻看。 林季两家突然就不来往了,如果真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些蛛丝马迹。 看着看着,林乔眼皮有些重,中途小方停下来加油的时候,她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毕竟是医院的病房,还只空了两张床,昨晚季铎和小方都是挤在一起睡的。林乔虽然没人挤,但一屋好几个大男人,又折腾了那么一通,肯定没睡好。 季铎让小方把车窗升了上去,等到中午吃饭时间,林乔还是没醒。 这回他只能叫人了,连叫两声,后座的林乔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吃饭了吗?” 这一声含糊又沙哑,季铎听着不对,转回头,发现林乔半眯着眼,整张脸都是红的。大概是自己也察觉到了,她晃晃头,努力想要清醒点,看着却更加晕了。 季铎拧起眉,“你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了?”林乔愣愣抬起手,在自己额头上摸了下,“好像是有点热。” 比起平时的聪明坚韧,看着就慢了半拍,说话也软软的像在咕哝。 季铎干脆不再问她,吩咐小方:“去医院。” 小方“嗯”声,在路边找人打听了下,很快开到了最近的医院。 就这么点时间,后座林乔已经又有点睡着了,季铎敲了好几下车窗,她才有反应。一开车门,又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明明是中午太阳最好的时候,人却抱着手臂直打冷颤。 看来真是昨晚淋雨着了凉,感冒了。 早知道就让她把那些衣服带上,季铎蹙眉,干脆解了军装外套递过去,“穿这个。” 同样淋了雨,人家两个兵哥哥就没事,她却感冒了。林乔有些无奈,不过也没逞强,很遵从本心递接了过去,还把两只胳膊都穿进了衣袖里,这才感觉好一些。 到了医院一查,还真是发烧了,只不过还没到必须打针的程度。 不是必须打,林乔自然不想打。倒不是怕打针,主要是对这年代的药物不太信任。远了不说,原身所在的沙河村就有因为发烧打针伤到神经,或者直接失聪的。 开好药,几人才重新返回刚刚的国营饭店,季铎还用军用水壶给林乔打了壶热水。 林乔坐在桌边,先把退烧药吃了,然后两手抱着水壶,慢吞吞小口喝热水。 身上暖和了,她状态明显好了点,不过可能是衣服太过宽大,倒显得人小小的,脸只有巴掌大。喝水的时候眼睫安静地垂着,过长的袖口里露出几根白细的手指,看着莫名乖巧。 季铎突然想起家里两个侄子侄女,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乖巧过,每次生病都折腾得人头疼。 或许只有被疼爱的孩子,才有资本在生病的时候任性。 或许也只有竖起一身尖利的刺,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季铎收回视线,拿没用过的筷子给林乔夹了一筷子菜。 夹完他才反应过来,抬眼,发现司机小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诧异。 季铎这人向来不好亲近,也就对自家侄子侄女好点,这还是小方第一次见他给别人夹菜。倒是林乔人还恹恹的,没注意那许多,季铎给她夹,她就乖乖吃了。 说起来她也只比季玲大五岁,甚至比季泽还要小三岁,算是侄子侄女辈的。 想想家里那两个,季铎面色恢复如常,抬手又给林乔夹了一筷子,“别光吃米饭。” 听着还有点严厉,这回林乔想不注意都难了。 不知道季家是怎么给孩子起名的,侄子和叔叔就差一个偏旁,之前她找机会看了下那封契书,发现是用毛笔写的,字迹狂放又潦草,还秀了把连笔,根本看不出写的是“铎”还是“泽”。 不过在林家的时候,孙秀芝猜季铎是他对象,季铎也没有反驳,八成就是男主了。 林乔脑子烧得还有点迷糊,觉得别管心里愿不愿意,这男人还是很有责任心的,就是有时候吧,看她总像是长辈在看小辈。 难不成原主从小没有父亲,缺乏父爱,所以特别喜欢这种爹味儿老公? 一顿饭在林乔混沌的思绪中度过,回到车上,她药劲儿上来,裹着季铎的外套蒙头大睡。 等回到燕都,她已经感觉好多了,没让季铎直接把她送回去休息,“还是去医院吧,昨天下雨耽误了,这个时间才回来,季爷爷和季奶奶应该也在等消息。” 处理完林家的事他们才出发,路上又去了趟医院,这会儿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想想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不露个面,估计老两口也放不了心,季铎没说什么。 两人来到病房门外的时候,正碰上走廊里有人在等。 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目光含笑气质温和,身形有些微发福。大概是才工作回来,他一身中山装,手里还提了个公文包,见到季铎就主动打招呼,“老二回来了?” 季铎也朝他点点头,“大哥。” 似乎是想起要给林乔介绍,男人侧眸望过来,林乔已经很懂事地叫了声“季伯伯”。 季钧脸上的笑一下子有些不自然,“这是乔乔吧?都长这么大了。” 今天他刚回来,就被叶敏淑截住,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说实话他觉得完全没必要,当初既然同意了,现在又何必整这一出?还是在老爷子住院的时候。他当初娶媳妇也没看家世,关键还是得相处个试试,看小泽喜不喜欢。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总不能戳穿自己媳妇,又不想骗父亲,只能含含糊糊说自己最近忙,还不知道小泽处了对象。 刚说完就碰到林乔回来,他这心里实在很难不尴尬。 季铎看在眼里,面上没什么表情,“大哥不进去?” “我刚出来,你嫂子去卫生间了。” “那我们先进去了。”季铎没再说什么,抬手推开了房门。 他和林乔刚进去,叶敏淑就踩着皮鞋出来了,看到两人的背影还仔细瞧了瞧,“那丫头怎么穿着老二的外套?” 刚才季钧光尴尬去了,哪有心思管林乔穿什么,“是吗?我没注意。” 叶敏淑盯着病房门,显然还想再确认一下,碍于老爷子现在对她的态度,到底没再进去。 倒是徐俪眼睛尖,一下子就看了出来,“外面变天了?” 没问林乔怎么穿着季铎的外套,反而问天气,显然是以为林乔冷,出于关心。 林乔面对她笑容也真诚了许多,还有些不好意思,“路上我没注意,把自己弄感冒了。已经去医院看过了,没什么事儿。” 其实要不是鼻音太重瞒不过去,她不想说这事的。 果然季老爷子立马瞪了儿子一眼,“让你照顾乔丫头,你就照顾成这样?” 季铎早有所料,也不和他争辩,倒是林乔帮着解释了下,“不怪小叔,是我没听他的,帮着去救人了。” 季老爷子果然抓住了话里的重点,“救人?” 林乔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说,又向老爷子道谢:“还好您让小叔陪我走了一趟,现在户口拿回来了,我也能安心了。” 她一口一个小叔,季铎还是第一次听她叫,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季老爷子倒是觉得林乔的感谢很真诚,他这些年阅人无数,出自真心还是巴结奉承,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不由和缓了神色,“以后季家就是你的家,我和你季奶奶就是你的亲人。” 两天不见,老爷子气色好了许多,只是眉眼之间依旧有着难掩的倦怠。 想起自己刚刚进门时,老爷子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到自己才有所缓和,林乔犹豫了下,还是直言不讳,“季爷爷,当初林家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您对不起季家的事?” 11 信件 谁都没想到林乔会突然问这个。。 错愕中,还是徐俪笑了笑,温声问:“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 “这次回去,我堂哥给我透了点口风。”林乔直视着季老爷子,目光坦然,“我叔叔婶婶说两家闹成这样,季家不可能还愿意要我,所以林家是不是真有对不起季家对不起您的地方?” 她不是会把脓包烂在身体里的人,既然知道了有问题,就该早一点把问题说开。 林乔一双眼明亮、坚定,像她父亲,更像当年季老爷子初次遇到,那个还年轻的林昌。那个打起仗来不要命,找他帮着写家书时又露出些笨拙的羞赧的林昌。 那个挡在他面前,血染了他一身,跟他交代遗言的林昌。 虽然后来人救回来了,可当时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至今都还记得。 季老爷子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算对不起,当初出了点事,我和你季奶奶、小叔都被下放了,你季伯伯也受到了牵连。那时候你季伯母正怀着小玲,每天担惊受怕,大人孩子都跟着不安生。我就想着你家偏,又是烈士家属,能不能让小泽去你家避避风头。” “我家里拒绝了?” 季老爷子沉默,顿了顿又道:“你家那么做也正常,那时候闹哄哄的,谁不害怕?” 这就是在帮着林家找补了,事实上林家不仅拒绝了,还明言不希望再和季家有牵扯。 只是那个时候夫妻、父子断绝关系的又有多少?大家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季老爷子没和儿子儿媳说这事,只是从那以后也的确没再跟林家联系,一直到林乔找上门。 没想到林乔闻言,突然去包里翻东西,“当年那件事,我爷爷奶奶可能根本不知道。” 季老爷子一愣。 她已经拿出一大叠信,“我奶奶不识字,但是有收藏信件的习惯,觉得哪怕看不懂,能摸摸心里也踏实。当初我爷爷写回来的家书,还有后来您寄给我爷爷的信,她都留着,还是按时间收的。我看过了,没有您说的那封。” “没有?”这回季老爷子是真错愕了。 “的确没有。”林乔再次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所以我在想,那封信有没有可能被我叔叔截下了。” 林老爷子能舍命救人,就不是那怕受牵连的,林老太太也不会这么不讲情面。更有可能的,反而是这信没到老两口手里,就被截下了,老两口根本不知道。 毕竟他们不识字,读信,写信,都是林守义代劳的。 林乔郑重将信件递到病床边,季老爷子接在手里,突然觉得有些沉重。 “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不过我奶奶临终前,的确让我有难处就来燕都找您。以我对奶奶的了解,这事她要是真知道,绝对不好意思跟我说这话。” 林乔只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疙瘩能解开最好,解不开她也不强求。 见季老爷子望着信没说话,她决定把空间留给老两口,“时间不早了,不打扰季爷爷休息了。” 信息有点多,徐俪也得理理,叫季铎:“你送乔乔回去,顺便在家歇歇,都累两天了。” 这回季铎没再说要留下来陪护,扫一眼那些信,“您和爸也早点睡。” 等两人走了,徐俪按按眉心,问季老爷子:,“要不要我帮你看?” 季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急性子,现在虽然好多了,这事要是不解决,他今晚也别想睡着。 没想到季老爷子抬起头,“我老花镜呢?”竟然要自己看。 徐俪去抽屉里帮他拿了眼镜盒,自己也坐在床边,“看看也好,乔乔这丫头不像会说谎的人。” “她要是会说谎,之前说她叔叔婶婶那事,就该添油加醋。” 林乔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逃离那个家,从没想过要利用季家人给那两口子点报复。 老爷子架上眼镜,打开第一封信,立即从那熟悉的字迹中回忆起久远的往事。 当初林昌要被遣散回乡,他还以为林昌会来找自己帮忙。结果对方一声不吭就这么回老家了,等他问起,也只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回去种地正好,他要是想帮忙,将来可以多照顾照顾他儿子。 后来林昌还真把儿子送来当兵了,信上却一句没跟他提。 等他在部队碰到林昌来领儿子的遗物,才知道人就在自己手下,已经牺牲在了战场。 季老爷子沉默地翻着信件,一时间病房内只剩纸张窸窣的摩擦声。 好久,他才摘下眼镜,闭目捏了捏鼻梁,“是没有当初那两封信。” 林乔不知道,当初他其实写了两封信,写到第二封才收到的回复。 老爷子长长叹出一口气,“当初我也怀疑过,老林和他媳妇儿不像是这种人。可那时候看着不错的,有多少都跟咱们撇清关系了,咱们当时连自己都顾不上。” “是啊,我都没想过还能回来。”徐俪见他看完了,帮他整理信件。 季老爷子就又叹了口气,“老林两口子都不错,守仁看着也踏实,怎么老二这样?” “生老二的时候老林已经上战场了吧?”徐俪说,“刚出生没多久老林就走了,家里担心他,难免对小儿子溺爱一点。不像老大,当时已经记事了,还得帮着照顾弟弟。”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还真难说父母什么样,子女就一定什么样。 老爷子把眼镜放到床头柜上,突然转了话题,“小泽最近是不是要有假?” “好像听他提过一嘴,说是跟他那帮发小有什么事。” “那就让他抓紧时间和乔乔相处相处,林家这两口子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不快点,我不放心。” 故意把信截下来,回信跟他们断绝往来。 明知道林乔有娃娃亲还把林乔卖了,甚至事情败露,季家找上门,还能舔着脸跟季家提要求…… 徐俪也觉得林乔一天不结婚,那两口子保不准还要闹什么幺蛾子,只是有些迟疑,“刚你还说强扭的瓜不甜……” “我那是说气话!你看老大哪是来看我的?分明是来给老婆帮腔的!” 老爷子一想起大儿子和稀泥那个样儿就来气,“不提他,你看看乔丫头办这几件事,心思缜密又胆大,有分寸,小泽像她这么大,可没她这本事。她配咱们家小泽,说不定还是小泽捡到了,总比老大媳妇胡乱安排强。” 提起叶敏淑,老爷子忍不住哼了声,“就老大媳妇那眼光。” 有时候人越老,就越有些小孩子脾气,徐俪被他这一声逗笑了,“你看你这话说的,把小泽和老大都绕进去了。敏淑眼光不好,眼光不好还看上你儿子?” “她要是眼光好,就该看上老二。” 论能力,季钧这个大哥的确赶不上季铎。同样进部队,季铎甚至没怎么靠家里,季钧顶着季春明儿子的名头,却只能干个文职,最后还早早转业回了地方。 但这话老爷子能说,徐俪却不能接,“这就更没道理了,老二当初才几岁?” “老二要是年龄够,也不可能像老大那样。可惜老二跟乔丫头差着辈分,不然就凭小泽那天,我早让乔丫头跟老二了,挺大个老爷们儿还听妈的。” 与其说是对孙子不满,季老爷子这根刺,还是在大儿媳身上。 徐俪看破不说破,顺势转了话题,“那改天你好好跟小泽说说。” “知道。”老爷子显然有些累了,又捏捏眉心,“我岁数大了,又有旧伤,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没这层婚姻关系,她终究是外人,将来我不在了,谁还愿意照顾她?” 这话不吉利,徐俪可不爱听,“才住两天院就想这么多,我还等着你给老二看孩子呢。” “他?”提起季铎的婚事老爷子就来气,“他不打一辈子光棍不错了!成天冷个脸,给他介绍对象也不看,我都怕他哪天真领个男儿媳妇回来,直接把我气死!” 能把人气死的季铎此刻已经回了家,天色太晚,就直接在老宅住下了。 林乔也回了住过一晚的房间,发现大概是知道她还会回来,暖水瓶里已经重新灌满了热水。她刚放下东西,保姆张阿姨还送了个热水袋进来,“听说你感冒了,这个拿着暖和。” 不用想,这个听说应该是听季铎说的。 这男人看着冷,但大概有很重的责任心,交到他手上的,他都会顾及到。 林乔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人家的外套,赶忙脱下来,准备还给季铎。 晚饭后又吃过一遍药,她烧已经退了,人也不那么冷了。这毕竟是制服,不管季铎是要穿还是要洗,早点还回去,都不至于耽误人家的事儿。 季家这个四合院分两进,老两口和两个儿子的房间在前院,几个小辈和保姆住后院。 这会儿别人都不在,只有季铎的房间开着灯,林乔穿过月洞门,很轻易便能找到。 估计是准备睡了,房间的窗帘已经拉上。林乔赶忙加快脚步,正准备敲门,脚底下不知踩到了什么,突然一滑,下一秒整个人都撞向了门板。 这可是实木的,要是撞实了,不知道得有多疼。 林乔用手撑了下,也还好这年代用的都是插销,男人没插门,这一撑直接将门推开了。 她向前趔趄了两步,好歹扶着门板稳住了身形。 只是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到低沉冷厉的一声“谁!” 季铎动作飞快,已经抓起了椅背上的衬衫。因为离得近,衣角甚至差点擦过林乔的鼻尖。 林乔只是循声一瞥,就看到了男人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后背。不止后背,男人腰带也抽了,军裤垮在腰间,露出极具力量感的腰线和内里一点纯黑。 这……他怎么是在换衣服啊! 林乔脸腾地涨红,赶忙别开视线,“我来还衣服,不小心在门口绊了下。” 老天明见,她是准备敲门的,没打算夜闯闺房。 季铎下颌线条紧绷,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在门口找到了一颗不起眼的石子。 他一面冷着脸系扣子,一面伸手去接外套,正准备赶紧把人打发走,院门突然开了。 “张阿姨!我今晚在这儿睡,不回去了……” 一个半大小姑娘抱着书包,撅着小嘴哒哒跑进来,抬眼看到这一幕,猛地倒吸一口气。 接着不等人反应,她转身就往回跑,“我什么都没看见!” 12 打听 什么叫尴尬? 这就叫尴尬。 林乔本来都要解释清楚了,叫这小姑娘一喊,又解释不清了。 季铎脸色也不太好,飞快又系上两颗扣子,“季玲,你站住。” 他声量不高,小姑娘却没敢再跑,拿小手捂着眼睛,“我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季铎没接她这话,有时候坦荡才是最好的解释,尤其是在对方本来就是多想的情况下。 季玲果然把小手分开一条缝,顺着他的话答了下去,“我爸跟我妈不知道在说什么,关着门神神秘秘的,书房也不给我写作业了。我在家待着没意思,就过来了。” 林乔见男人坦荡,脸上热意也退了些,“衣服还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季铎点点头,对季玲道:“今晚你住你爸妈那屋。” “为什么呀?”季玲先是惊讶,接着看到林乔往后院去了,眼睛突然瞪大,“她、她还住在我们家!你让我住我爸我妈那屋,不是我屋已经有人住了吧?” 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个鬼灵精。 季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晚上吃了吗?没吃让你张阿姨给你弄点。” “我吃了来的。”见季铎要回屋,季玲抱着书包跟进去几步,眨眼,“小叔那是不是你对象呀?” 林乔刚走,她就问这些,季铎蹙眉扫了她一眼,“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不是你对象,干嘛住在咱们家啊?”季玲嘿嘿笑,大眼睛亮晶晶的,“小叔我说得对吧?” 季铎本该解释下那是季泽的娃娃亲对象,可季泽和季钧叶敏淑显然不愿意,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没必要和孩子说,只道:“那是爷爷老战友的孙女。” 季玲显然不信,不过她这个小叔不想说的事,问也问不出来。 她大眼睛一转,又凑上前几分,“小叔,下次你脱衣服能不能把门关上?” 小姑娘一副小大人样儿,叹气,“这也就是我,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你最近看什么了?”季铎手都搭在门板上了,突然转回身。 季玲眼神顿时开始乱飘,“没、没什么。” “是不是那些樱花电视剧?” 改革开放后家用电视机多了起来,樱花电视剧也开始大量涌入国内,尤其是爱情剧。刚经历过极度压抑男女关系那十年,越是爱得死去活来,大家就越看得如痴如醉。 季铎对别人看什么不感兴趣,但季玲今年才上初中,“是不是你妈不让你看,你才来的?” “哪、哪有。”嘴上说着否认的话,季玲脑袋却垂得更低了。 季铎哪看不出来,几下将军装袖扣系得严丝合缝,“那你进来,我看看你作业写到哪了。” 大概不管哪个年代,学生最怕听到的都是写作业,尤其这个问起的还是她那冷面小叔。 季玲动作可见地磨蹭起来,“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小叔这么忙,难得有几天假……” 话没说完就对上季铎平静的视线,她立即咽了回去,只觉欲哭无泪。 爷爷住院了,奶奶肯定也不在家,她是算准了没人才来的,哪想到会正撞到小叔枪口上…… 第二天林乔再见到季玲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没了昨晚的精神。 可能是没睡饱,她一面喝粥一面半合着眼,小脑袋一点一点。 张阿姨在旁边笑得满脸慈爱,“吃这个,这个鸭蛋黄大。”见到林乔,给林乔也盛了一碗粥。 林乔道谢接过,这才发现没在饭桌上看到季铎。 “小叔他一大早就走了,说是有事。”季玲打着哈欠将蛋黄拌到粥里,察觉到林乔的视线,努力揉揉眼,带着点迷蒙看林乔,“你真是我爷爷战友的孙女吗?”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林乔倒不觉得意外,见小姑娘点点头,笑着咬了口煎饼,‘我爷爷跟季爷爷的确是老战友,抗战那会儿在同一个排。后面打老蒋,我爷爷还做过季爷爷的警卫员。’ 张阿姨手艺不错,烙的煎饼薄厚适中,洒上些葱花,就着稀饭她能吃两个。 “难道真是我误会了?”季玲失望地拿筷子戳戳粥,平时很喜欢的鸭蛋黄都觉得不香了。 小孩子心思多,林乔也没有反复解释的意思,笑着问她:“你今年初几了?” “初一。”提到上学记玲就想起昨晚的经历,忍不住撇了撇小嘴,“姐姐你毕业了吧?没毕业千万小心。我小叔这个人最喜欢检查人作业,看到他,一定要躲远点。” “你不是昨晚被他检查了吧?”林乔好笑。 她实在想不出季铎那么冷肃的人,坐在桌边检查作业会是什么样,不会把人吓得不会写了吧? 季玲显然不愿回想,几口把粥吃完,“我去上学了!” 她一走,家里就只剩林乔和张阿姨两个人。 林乔反正没事做,边吃边和张阿姨搭话,“阿姨是燕都本地人吗?听口音不太像。” 可能是第一面就不太愉快,张阿姨面对林乔总有些拘谨,“不是,我保定人,后嫁过来的。” “那也应该好多年了,您对燕都一定很熟悉吧?” 林乔托起腮,那双富有攻击性的眼睛弯弯的,倒是减轻了不少距离感。 张阿姨低头收拾着季玲的碗筷,“也不太熟,我以前在通州那边,这几年才来季家。” “您不用帮着带孙子外孙吗?” “不用,孙子有他妈呢。” 说起孙子,张阿姨终于止不住脸上的笑意,“我儿子在国营饭店当厨师,工资还行。” 能让一个人专门在家带孩子,工资的确是不错。 国营饭店的厨师有手艺,以后哪怕碰上下岗潮,也比别人好找工作。 林乔弯起眉眼,“那挺厉害的,阿姨做饭这么好吃,您儿子肯定随了您。” “哪是随了我,他爸那才叫会做饭,以前在八大楼当过学徒的。可惜走得早,没赶上好时候。” 聊过几句天,知道林乔还挺好相处的,张阿姨也逐渐放开。 林乔就问了问燕都这边的就业情况,“不知道好不好找工作。” “那得看干啥了,临时工好找,现在到处都在搞建设,工地缺人。正式工就不行了,前两年一下子回来那么多知青,哪安排得过来?道现在还有人在家等信儿呢。“” 张阿姨疑惑地看了林乔一眼,似乎不理解背靠季家这棵大树,她哪里还愁找工作。 林乔却没打算处处都麻烦季家。 说到底当初那个救命之恩是恩情,也是林老爷子身为警卫员的职责。是季老爷子愿意记这份情,才主动提的婚约。 她找季家履行婚约,尚在情理之中。要是还要户口,要工作,那就是挟恩图报了。 林乔不是多有上进心的人,但生存面前该努力还是会努力的。 不然当初发现就业趋势不行,她也不会临时抱佛脚,苦熬四个多月考了个研究生。 然后因为导师太龟毛,让她改了好几版论文,最后又说还是第一版好,熬夜熬到了这里…… 林乔不可能把什么都押在男主身上,就是她现在只有高中文凭,这年代看着是够用,再过个十年,就要面临击毁无数家庭的下岗潮了。想要安安稳稳过下去,怎么也得再读几年,弄个大学毕业。 至于做生意…… 这个不需要学历,但真没小说里写的那么容易。 首先赚钱的生意就握在那些有信息差的人手里,普通人想做,都找不到门路。她一个穿越人士,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燕都就更难了,连做个小买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正琢磨,徐俪回来了,手里还拎了几个袋子,“乔乔来,看看这几件衣服怎么样。” 她把衣服拿出来,全都是燕都最近流行的款式,还有一双球鞋,一双尖头高跟鞋。 “刚才路过商场,看有你能穿的,就买回来了。你试试,不行我再拿回去换。” 先买回来,不行再拿回去换,就是怕林乔不好意思要,故意先斩后奏。 林乔知道她的好意,也没拒绝,被她拉着挨个试了试。 八零年才刚改革开放,衣服也就那几个款式,倒是那双回力球鞋,比林乔的解放鞋好穿多了。 这时候的解放鞋还不是林乔军训时穿的那种,底特别薄,这年代又多是土路,稍微走远一点就硌得脚疼。回力球鞋肯定比不上后来那些运动品牌,但底也够厚够舒服。 “稍微有一点松,垫双鞋垫就好了。” 徐俪回屋给林乔找了双鞋垫,又拎起那双高跟鞋,“这个不跟脚,我拿去换双小点的。。” 说着她问林乔:“你都来好几天了,也没带你到处逛逛。你是想去看电影,还是想听音乐会?” “都说了你有对象,你爷爷还叫你陪她出去?” 晚上叶敏淑下班回家,就听季泽说了这么个消息,简直难掩震惊,“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懂什么叫音乐会吗?你爷爷是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季钧正在旁边看新闻,闻言忍不住皱眉,“你这说的什么话?” 叶敏淑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我哪是想说这话?我是担心小泽。你看她才来了几天,咱爸就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明知道小泽有对象,还非让小泽娶她。” “那不是假的吗?”季钧一句话差点把她噎死。 叶敏淑轻轻吸气,“关键不是真假的问题,是咱爸的态度。她这还没进门呢,咱爸就这样,以后要真进了门,有咱爸给她撑腰,小泽不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话才算说到了点子上,季钧也觉得这次老爷子一点不顾他们的意愿,太强势了。 当年他才三十左右,如今却已经人到中年,不大不小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同样的事,想法自然不同。这样太有主见还扇动老爷子的姑娘,也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叫小泽去吧?” 皱眉归皱眉,父子这么多年,季钧还是不太愿意忤逆老爷子。 “实在不行就去。”季泽烦躁地撸了把头发,“反正又不是去领证,去了也不能怎么样。” “那怎么行?有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叶敏淑显然不同意,只是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正焦灼,她余光瞥见一个小身影正往外挪,顿时抬高声音,“季玲你干什么去?” “我、我去趟爷爷家,小叔在教我写作业。” 这话纯粹是胡扯,季玲就是见家里气氛不对,恐怕又没法看电视,想去碰碰运气。 叶敏淑听了果然训她,“你小叔那么忙,你还找他教你写作业?” 话到一半,人却突然顿住,“对啊,我怎么忘了老二也还没对象……” 13 事发 叶敏淑这话是下意识喃出的,季钧只隐约听到了“老二”两个字,,“老二怎么了?” 叶敏淑知道他对季铎这个弟弟有些特殊,当然不会直说我想打你弟弟主意,“没什么,就是想起他替咱们跑了一趟,还没跟他说谢谢。你说咱们要不要请他来家里吃饭?” “老二不在乎这个。”季钧显然觉得她这么说有些见外。 叶敏淑就顺着他的话笑了笑,“不在乎也得说一声,还真这么心安理得受了啊?” 只有季泽因为离得近,听到了只言片语。只是蹙着眉看了叶敏淑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说。 不过当着季钧的面没说,饭后他还是私下找了叶敏淑。 “你小叔本来就没有对象吧?我又没说错。”叶敏淑不以为意。 季泽想想她连找人假扮他对象这事都能干出来,忍不住提醒:“妈你可别打什么主意,爷爷还病着呢。” “知道,我能打什么主意?” 叶敏淑显然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倒是你,可别傻乎乎真去了,到时候让人缠上就不好甩了。那丫头不是感冒了吗?你先拖两天,拖过这阵子再说。” 她不说,季泽也不打算去,谁愿意跟个面都没见过的人绑在一起? 见季泽应了,叶敏淑又不禁有些埋怨,“你说说你,平时叫你回家你都不回,偏在这时候让你爷爷逮住了。你有什么非得往回跑,待在部队不就没这些事儿了?” “爷爷这不是病了吗?”季泽打着哈哈,随口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小玲作业写完了没有。。” “小玲还用你看?一天天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一问就跑。” 林乔感冒还没好,其实不用季泽说,老两口也不可能催他们赶紧出去。 又过了几天,季老爷子血压倒是稳定了,叶敏淑请了半天假,特地去接他出院。 既然已经决定不顾叶敏淑的意愿,季老爷子也没再给她摆脸色,“小泽最近忙完了吗?” 一听老爷子提起季泽,叶敏淑本能不快,却没表现出来,“他哪能跟我说这些?反正一天到晚不着家,也就去医院看您的时候能抓到人影儿。” 这话说得好听,季老爷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车子驶到季宅门口,正碰上隔壁王参谋长爱人也刚从外面回来,不免要问候几句,“您这岁数大了,可得注意着点儿。我们家老王比您还小呢,昨个儿也说腰不舒服。” “那是得注意点,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哪个没点旧伤?” 徐俪笑着和对方寒暄了几句,没想对方一见她,倒笑了,“恭喜啊,你家老二可算是开窍了。” “开窍了?”徐俪有些不明所以。 对方就笑着朝他眨眼睛,“不是终于有对象了吗?就住在你们家,前两天我还碰到过一回。是你家老季战友家的孩子吧?长得可真水灵,文工团都找不出这么出挑的姑娘。” “你这是听谁说的?”徐俪已经听出了不对。 但她这人没啥大脾气,向来情绪不上脸,对方也没看出来,“都知道了啊。听说不止你们家老二,小泽也有对象了,这可是双喜临门,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如果只是说季铎,还能解释成传错了,扯上双喜临门,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是说他们家不守信用,明明有娃娃亲还另找对象,还是说叔叔跟侄子抢女人? 徐俪抿起唇,深深看了叶敏淑一眼。 季老爷子面上也没了笑容,等对方一走,就问:“乔乔那丫头在家吗?” 张阿姨本是出来问中午做什么的,见气氛有些不对,小声道:“她跟我问了最近一个高中,出去了。” “高中?”老爷子一直住院,显然不清楚林乔都在做什么。 倒是张阿姨每天和林乔相处,稍微熟了一些,“她好像是闲着没事干,前两天还问我燕都找工作的事。” 季老爷子若有所思,没再问什么,抬步入内,“徐俪,你给老大打个电话。” 叶敏淑本来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跟在后面,闻言倏然抬头。 季老爷子看都没看她,“打电话给老大,就说我有事,让他马上回来一趟。” 季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火爆脾气,岁数大了,有些性格也没改。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朝你发火,那还不算是严重,万一连火都不发了,事情可就大了。 眼见徐俪真拿起了话筒,叶敏淑急了,“爸!” 季老爷子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一言不发在沙发上落座。 徐俪也就垂眸把电话拨了出去,不到半小时,季钧满头大汗从外面进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以为又是季老爷子身体出了问题,进门却看到老爷子一身中山装,端坐在长沙发正中,面无表情。他媳妇叶敏淑则立在一边,脸上写满了慌乱、无措与难堪。 “你又惹咱爸生气了?”他忍不住瞪过去一眼。 以前就是这样,每次叶敏淑一惹到老爷子,他都会率先发难。 说到底就是想维护妻子,他先发难了,先训了,叶敏淑再服个软,老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可今天他来之前,叶敏淑已经被晾了半个小时,闻言看看季老爷子,愣是什么都没敢说。 季老爷子冷眼看着他们打眉眼官司,也不戳穿。等季钧也察觉到这次事情比想象中严重,才放下茶碗,“当初和林家定亲这事,你们是同意的,我没记错吧?” 季钧不知道他怎么又说起这个,看了妻子一眼,“没记错。” “那你们既然心里有委屈,不愿意,不满我这个老头子管你们儿子的事,当初为什么不说?” 老爷子一个“委屈”一个“不愿意”一个“不满”接连砸下来,季钧本就没消的额汗又密了几分。 他尴尬地站了半天,也没想清楚叶敏淑到底干了什么把老爷子气成这样,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这不是两家都十几年没来往了吗?。敏淑也是觉得他们家不地道,出了事才想到咱家。” 这就是季老爷子没把当初那事告诉他们俩的原因。 没说,他们都能把理由扯到这上面;要是说了,叶敏淑才不管信是不是被人拦下了。 老爷子看着他冷笑,“所以你媳妇就找了个人,骗我小泽已经有对象了?” 不等季钧有所反应,“所以她就将这件事推给了老二。” “推给了老二?” 这回季钧是真震惊了,刷地转头望向叶敏淑,“你到底干什么了?” “我能干什么?不就是有人问我林乔那丫头是谁,我说了她跟我们家有婚约。我就是实话实说,哪知道他们是看到了林乔跟老二在一起,林乔还穿着他的外套。等我想解释,这事儿已经传出去了。” 叶敏淑显然是早想好了说辞,一脸的委屈。 可事情牵涉到季泽,她捂着这件事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往外说? 季钧张了张嘴,望着那张朝夕相对了二十几年的脸,竟然说不出话来。 季老爷子也被这番话气笑了,“不止吧?外面还传老二跟乔乔已经把婚定了,这几天就会找个日子摆酒。还说小泽跟他高中同学谈了对象,处得也挺好。” 这半个小时他也不是白等的,还叫人出去打听了下情况,真是难为老大媳妇这么费心。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不就是觉得乔乔农村出身,配不上你们家?这才过去了几年,你们又开始搞这些,是不是忘了我被下放的时候了?忘了我也是农村出来的!” 那不一样,老爷子能读书,在农村也不算条件差了。 何况以他现在的地位,谁又会在乎他是什么出身? 叶敏淑心里腹诽,当着季老爷子的面却只能低着头受训,什么都不敢说。 季老爷子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大概又做了无用功,他们要是能懂,早就懂了,也不用等这二十来年。。他满脸疲惫,“你们回去吧,是我不该管你们家的事。” 这显然是要和他们生分了,对于季钧来说,比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还要严重。 他忍不住叫了声爸,叶敏淑也慌了,老爷子却摆了摆手,“老大,我也是好七十的人了,刚回来就碰上这事,你能不能让我缓缓?回去吧,没事就不要过来了。” 老爷子一生要强,直言自己老了,累了,这还是第一次。 季钧满面羞惭,到底什么都没再说,垂着头出了季宅。 回到家,他也一言不发,就坐在客厅里,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叶敏淑也知道自己这次碰了不该碰的,不敢出声打扰,只悄悄开了窗户通风。没想到这么一点动静,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说老二跟林乔那事,你真不是故意的?” 似是也没打算听她怎么答,季钧狠吸了一口烟,“我不明白,老二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叶敏淑本不想惹他,听到这话实在没忍住,“你什么意思?那丫头跟你儿子就行,跟老二就不行?你是觉得弟弟比儿子亲,还是人家生的比我生的高贵?” 她本就在老宅受了半小时冷待,眼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季钧,娶我你委屈了是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季钧被她哭得头都大了,“这和我们现在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没有关系?要不是我出身不好,不能给你带来助力,这种农村来的丫头至于塞给咱们家小泽吗?你至于干了二十多年,还比不上比你小十来岁的老二?” “这又跟老二有什么关系?人家老二是自己有本事!” 叶敏淑一向温柔体贴,会照顾人,季钧还是头一回发现她这么难沟通,,“你盯上老二了是吧?” “那她儿子年龄也合适,当初凭什么不让她儿子娶,让我儿子娶?” 这话是连徐俪也埋怨上了,季钧腾地从沙发上站起,“你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当初要不是咱妈……” “当初要不是咱妈拼命护着你,兵荒马乱的,你早没了。” 叶敏淑替他说了下去,“听了二十多年,我都会背了。是,她为了护着你,六个多月的孩子没保住,身体也伤了,又过了十来年才有了老二。可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不用这么偏心吧……” “你给我闭嘴!” 这话彻底触到了季钧的逆鳞,他一脚踢开面前的茶几,一片丁零当啷的碎裂声中举起了巴掌。 14 换人 林乔第一次见徐俪,就感觉她远比想象中年轻,其实并没有感觉错。 徐俪比季老爷子小了近十岁,是季老爷子第一任妻子去逝后,在领导的撮合下娶的第二任。 当时季老爷子已经有了一定的级别,因为受伤,留在后方休养。徐俪是当地中学的老师,后方医疗人员不够,曾帮着照顾过老爷子一阵,两人就此结缘。 季老爷子那时候妻子已经过世好几年,家里季钧和老娘没人照顾,有好感就直接说了。 领导帮着牵了下线,徐俪没反对,婚事也就这么成了。 后来季老爷子伤愈,接着上前线,徐俪留在后方帮他照顾家里,季钧就是那时候差点出的事。 因为状况凶险,徐俪后来始终没有孩子,到了三十岁上才好不容易怀上了季铎。 为此季钧一直十分愧疚,人前人后都很尊重徐俪,不知情的,根本看不出来他不是徐俪亲生。对季铎这个小了十多岁的弟弟也比对亲儿子还要好,搞得叶敏淑一直颇有微词。 此刻见季钧还要为了徐俪打她,她捂着脸,一头撞进了季钧怀里。 “你打啊!你打啊!当初你去文工团追我的时候,说了什么你都忘了!” 叶敏淑舞蹈演员出身,后来哪怕转了管理岗,依旧保持着纤细的身材。她这一撞其实没多少力道,但这一哭,季钧燃到顶点的怒火就像被泼了盆冷水,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谁又没有过年轻情浓的时候? 叶敏淑也是他天天去文工团送东西,顶着家里的压力娶回来的。 当时季老爷子并不同意,觉得叶敏淑眼光高心思多,想让徐俪在学校给他找一个当老师的。 夫妻二十几年,叶敏淑哪会不知道怎么说才最能拿捏住丈夫,立即哭道:“我知道,咱爸一直看不上我,觉得我们文工团出身的就跟旧社会的戏子一样。也是我连累了你,这么些年什么都没能帮上,我想给小泽找个好的,还不是怕他走我们的老路?” 这话说出来,季钧就更打不下去了,叹口气,重重坐回沙发上。 叶敏淑也知道这人得顺毛捋,见状挨着他坐下,主动认错,“这事是我不对,不过我也没想真把人推给老二。就是想着那丫头跟老二传过这话,以后怎么也不可能嫁给小泽了。这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不关你事,等咱爸气消点了,我去给他道歉。” “外面传成这样,乔乔和小泽这门亲,怕是结不成了。” 季家,自儿子儿媳走后就一直沉默的季老爷子也说了这么一句。 季泽要是真娶了林乔,传出去是侄子抢了叔叔的,还是叔叔抢了侄子的? 叶敏淑这一招虽不算高明,可胜在有效。至少季老爷子再生气,也拿这门婚事没了办法。 老爷子端起茶碗,想要喝一口,却发现茶水早就凉了,又放回了茶几上,“当初我就说她心思多,老大拿不住,老大偏不听,这些年一直被她吃得死死的。” 季钧不像季铎,说好听点是性子温和,难听点就是耳根子软。 老爷子倒不介意自家儿子找个厉害媳妇,但这个媳妇至少得有心胸有见识,跟他们家一条心,“我看老大媳妇这心是越养越大了,仗着老大拿她没办法,连老二都算计上了。” 话出口,却半天没人回应。 老爷子忍不住看向徐俪。 徐俪依旧没说话,只拿起他的茶碗,沏了杯更为下火的苦丁茶给他。 这显然是生气了。 也是,她只有季铎这一个儿子,什么都没干,还帮老大一家收拾了不少烂摊子,结果那一家子不感激不说,还把人推到他头上,再好的脾气也该生气了。 老爷子有心说两句软化,可他是那种倔脾气,让他哄媳妇,简直比捅他两刀还叫他难受。 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季老爷子沉吟了下,“你说乔乔知不知道跟她订亲的是小泽?” 多年夫妻,徐俪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愕然抬头,‘’你是想…… “不管知不知道,只能让她跟老二了。不然有这个传言,一旦婚事不成,乔乔一个住在咱们家还跟咱们家订过婚的姑娘,以后就得跟咱们避嫌了。她在燕都人生地不熟的,能避去哪?咱这就不是报恩,是报仇。” 老爷子叹了口气,起身去把季铎还回来的契书找了出来,“正好他俩的名字也差不多,都不用另外改。” 说到这语气又有些嘲讽,“要不是那时候还没娃娃亲这回事,我都怀疑老大媳妇说什么小泽五行缺水,非要给他起这么个名,是早料到有这么一天,提前准备着。” 一般给孩子取名,父辈是两个字,子辈多是三个字,季泽这名字实在跟季铎太像了。 徐俪还在消化他这个想法,没说话。 季老爷子看着她,话语不禁变得有些小心,“你不会也介意乔乔是农村出来的吧?” “说的好像你不是农村出来的一样。”徐俪白他一眼,泄了气,“要说乔乔,人不错,文化也不算低,我没什么好挑的。我就是怕老二不同意,还有乔乔那边,看她这些天对老大一家的态度,倒真有可能不知道定的是谁,毕竟那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咱们信上也没提,可万一呢?她和老二还差着辈分。” “辈分倒不是问题,咱们两家又不真沾亲,老二……”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毕竟季铎油盐不进,之前谁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不看,简直像要打一辈子光棍。 老爷子头疼地捏捏眉心,“等老二回来,我亲自找他谈。” 刚说季铎,外面院门就响了,季铎大步走了进来,“出院都办完了?” 他今天有点事,没能去接人。老爷子觉得这点小病不算啥大事,也没折腾他,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 季老爷子不由多打量了儿子一眼。 叶敏淑面容秀美,当年在文工团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不然也不能把季钧迷成那样。季泽随了她,五官生得十分俊秀,但照老爷子来看,还是缺了点男子汉气概。 季铎就很合老爷子的心意了,高大、俊朗,一身雷厉风行的军人做派。 他们既然看不上乔乔,也不用他们娶了。 老爷子在心里冷哼一声,开始给儿子下达任务,“我有点事,你去附近的高中把乔乔找回来。” “张姐不在家?”这次季铎竟然没立即答应。 “我叫你去,你还不愿意了?”季老爷子瞪他,“小张还得做饭,哪有那么多时间?” 季铎倒不是不愿意去,主要是这几天,他一直在避免和林乔多接触。 林乔毕竟是小泽的未婚妻,之前那是没办法,只有他能陪着林乔回老家,他还没照顾好把人弄病了。现在却不同,那晚的事虽然是个意外,也得注意点避嫌。 不过季老爷子毕竟才出院,找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最后还是去了。 离得不远,季铎也没叫小方,自己走着过去的,转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人。 此时高中还没有放学,校门紧闭着,只警卫室里传出半导体收音机的声音。他走过去敲了敲窗,“有没有见过一个165左右,鹅蛋脸、凤眼,眼尾这里还有颗痣的姑娘?” 他形容得仔细,表情又严肃,看门大爷还以为是来执行任务抓人的,连忙点头,“见过。刚还在这转了半天,还问我学校招不招代课老师,招的话要什么文凭的,需不需要本地户口,打听完附近的废品收购站走了。同志用不用我带你过去?” “不用,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季铎拒绝了老大爷的热情,老大爷还有些遗憾,“那你顺着这条道往前,第二个路口北拐。” 所谓的收购站其实就是民居改的,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废品,季铎找过去的时候,林乔正在那和人砍价,“再便宜点儿,你这收的时候才几分钱一斤,怎么卖我这么贵?” “你也知道我是收的啊。”站主显然已经无语了,“就没见过来收购站买书的。” “那不是我没来吗?我来你早就见过了。” 林乔脚边堆着一堆书,全是32开的高中教材,她从一堆废品里挑捡出的最好的。 季铎眼看着她和站主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毛钱一本的价格拿下,用绳子捆成高高两大洛,走过去帮着拿了一摞,“要用书,怎么不跟家里说?” 林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一愣,“我闲着没事出来转转,碰到就买了。” 她这几天思前想后,还是准备找个清闲一点的活先干着,边干边复习,再参加一次高考。 好歹八几年还是读书能改变命运的时代,有个大学文凭,选择怎么都比高中毕业多。 就是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原主学过那些东西却不怎么记得,自己高中那些也忘得差不多了,还得重新捡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说…… 季老爷子住院,徐俪多半时间都在医院,季铎这几天也早出晚归,林乔当然不会麻烦他们。 她也没想麻烦他们,新教材一套要好几块钱,四学期下来她买不起,旧教材还是没问题的。这年代大家手头都紧,也没人会在毕业之后奢侈地撕书,她很容易就找到了。 林乔笑着转移了话题,“刚忙着挑书都没注意时间,季爷爷出院了?” ““嗯,有事让我来找你。” “那得抓紧点,别让季爷爷等久了。” 两人一起回了季宅,林乔指指后院,“我去把东西放下,洗个手就过来。” 季铎没做声,和她一起把书送回房间,在门口放下。 林乔洗了个手,正要去前院,徐俪过来了,看一眼季铎:“你爸找你。” 这又是找林乔,又是找他,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季铎点点头,大步朝前院去了,林乔也从中嗅到了些不同寻常。 果然徐俪并没有走,反而关上门,坐到了她对面。 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望着林乔半晌都没组织好语言。林乔也不催,提壶给她倒了杯水。 这种从容、镇定,倒衬着徐俪一把年纪全白活了。 徐俪轻轻吁出一口气,望着林乔的眼睛,“你也来了有些天了,觉得我们家老二怎么样?” 76 真相 阎倾并非不在意自己是否恢复记忆,但是,她隐隐觉得,只要时候一到,自己自然就会恢复记忆了。 安妮的语气,严肃极了,似乎是在跟冷逸寒,谈什么事关生死的大事似的。 原本的广袤无垠的雪山消失了,冰块破碎了,一个巨大的古海浮现,深处还隐隐有几座露出一角的冰山。 锦卿扳着指头算算日子,竟是好长时间没去过晋王府了,也难怪这姐姐不高兴了,再加上今天的事情,锦卿心中烦闷,便直接去了晋王府。 郑家管事吓的一个个变了脸色,他们耍无赖撒泼为难乔适和锦卿这样的不是问题,可孟钧不吃他们这一套,捆了领头的管事吊在树上吊了一天一夜才放他下来,原本闹腾最欢的人只剩下了半条人命,此后,郑家人算是消停了。 不过,走向商店街的路途中。发现了曾经见过的背影,晨瞑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战斗打得异常轻松,匈奴人措手不及,部落士兵还没拿起武器就被冲得七零八落,至于零星vxtd抵抗随即就被滚滚vxtd马蹄踏为血泥。 巷道非常长,众人已经走了5分钟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既没有守卫也没有其他活着的人,金属地板上只传来了萧明他们的脚步声。 就在张毅离开后不久,某一座巨大的沟壑内,突然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赫然是一名灵獾族强者。 被幻象术束缚住的铁甲暴龙努力的挣扎,对着地面进行了攻击。剧烈的爆炸产生强大的反震力量,散射的碎石在给铁甲暴龙下面制造伤害的同时也带来向上的力量,两股冲力汇合,顿时让铁甲暴龙挣脱束缚,冲天而起。 哼,母亲刚刚出事,窦氏就忍不住了。温玉蔻冷笑,将药缓缓倒入一旁的花盆里,黑色的药汁瞬间融入泥土之中。 “这逆贼到很忠诚。”温玉蔻看着那个黑影,脑中却闪过一丝熟悉的东西,是什么呢?有如角兽一般的黑衣影卫,突然就随着记忆里的什么东西一起浮现了出来。 “蛟,你能不能感应到我爷爷的实力?他的实力有没有恢复一些?”走进房间,警惕的关上门,周天便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已,因为她的的确确有着一丝后悔,不过对于当日的事情她还是会做。 吴良辅等人虽然守在外面,但猝不及防,加之四贞会功夫,竟被她闯了出去。 “淬炼境八重,估计他买木薰穗也是因为刚刚突破的淬炼境八重。”蛟答道。 “如此就劳烦夫人了。”有洛天姿的前车之鉴,花大长老之人不会贸然做领头羊。 你,还是你一个大男人说的话就是空气?"韩雪的话刺进了萧炎的耳膜,令的萧炎倒是无话以对。 “这位姑娘叫做徐静,耀金公国,喀荆城人,是我在来泰阳城路上认识的朋友。”周天再次介绍道。 陆程之前听谷歌说过,这人鱼雕像可值钱了,季微特别喜欢,这是她亲自去拍卖会弄来的。人鱼雕像放在地板上,足足有两百多斤重。 徐家老太太的突然故去纵然让人惋惜,可她更担心自家婆婆触景伤情。 因此,封永浩只能把这个心思死死的压在心底,他在等时间,也在等机会,为了宁浅语他甚至愿意永远的等下去。 何杏儿不信颜子回敢压死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颜子回没停车,车还在行进。眼见着车开就要撞上了,何杏儿脸都白了,想起颜子回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尖叫一声跑开,车从她身边开了过去。 “你这个孩子,别鬼喊鬼叫的,忍一忍,哪有那么痛。”易母恨不能拿布塞她的嘴。 “好,明天早上就去,”当年聂兰挺身而出,带着一干老友力挺他家的事情,罗晏一辈子都忘不了。 乔乔认真点头。刚刚朱老师好可怕,妈妈的神情也好可怕,他从来没看过妈妈那样凉薄地笑。 哈利擦了擦侧脸的细碎汗珠,翡翠般的双眸之中泛着寒霜般的幽光。 她跟着他走出这个铺满的鲜花的屋子,看到的情景却让她有些失望。 带着暗卫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事实上,陆行舟并不想再发生任何的矛盾和意外。 “怎么这么磨机。到底什么情况。”那名为首的太监猛猛的打了我的后脑一下。险些把帽子打了下來。 少年发现变故,急忙上前搀扶自己的哥哥,但没想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推了出去,然后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只是从老道死后,他就再也没心情打拳,一晃就是半个多月过去。 李贺來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就是不知道柳墨言会送他些什么东西了。当你在意的人也在意你的时候,不论你是否害怕他会误会甚至会愤怒,总归,觉得空茫茫的心底注入些许暖流。 高建成摆了摆手,“来,来人。”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声音是颤抖的。两名士兵跑进来,高建成指着那名死去的士兵,比划着,“把他……。”双手就那么颤抖的动着。 77 托付 艾德瑞安笑了笑,接而埋下头,细心而缓慢地在拉娜娅身上一路留下他的专属印记。 许允忽然想到了,径直问道李隐曾经告诉我,当初你拿着地狱契约本来可以亲自封印魔王,可是你却交给了李隐来做……有原因促使你那么做吗?”无错不跳字。 许允的手捧着雨伞,他的目光,注视着逐渐被移入墓中的灵柩,以及那名神父正说着一些为死者所祝祷的话语,期望死者能够安息。 “呃?”刘洋只觉得心底深处的某根心弦被触动了,章惠的娇媚让刘洋深深的着迷。只不过,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么?她怎么能这么说? “是这样?”陈天沉吟了声,便立刻下了决定,直接朝着阵法外而去。 萧灵法术不断,其捣鼓出的淤泥范围越來越大,慢慢将整个战区范围覆盖。 刚才从宋玫玫的房间出来以后,孔云剑带着李俊把整个“有间会所”溜了一圈,一路上又是威胁,又是告饶,让李俊不要再喊宋玫玫嫂子。 萧灵笑道:“我们大胖子的厨艺那是沒得说,我这许多年來,最为怀念的可也是你当年做的那些灵食呢!”萧灵这些年都在灰寂世界里呆着,确实是沒少怀念高云做出的那些灵食。 最让肖三亮头疼的是除了赵有法其他两个都和他有关,金晓是许经纬的老部下,石玉芳则是王一斌的亲戚。 大家都看着一个身上黑气环绕的老人,那老人正是这一次请他们出手的人。在他们看来,丘先生有一杆摄魂鬼幡,强大无比,区区一个火灵观主,根本就是手拿把攥的,哪里用得着这么的麻烦。 墨白深吸一口气,眯起了眼睛,随即暂停了清理,朝旁边的玻璃房间看去。 他反复观看了很久,已经明白陵南力克武里的关键,那就是他们拥有一名强力中锋。 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加上老城处于戒严状态,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哪怕是半步结丹的自己,都绝无可能一击重伤他,叶川又是怎么做到的? 楼近辰来者不拒,当然现他们带来的也不是什么低品质的灵酒了,还有些带着灵药,或者直接带着自己得到了整本功法给楼近辰看,希望楼近辰能够通篇解释。 那被咬出的伤口也非常浅,几乎只是破了点皮,且伤口红润无比,半点都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杰克甚至能感觉到,蕴藏在这魔杖之中,那属于他父亲的强大魔力。 这些也都是后话了,眼下王峰和勇士队需要考虑的问题,是接下来的比赛对手,休斯敦火箭队。 他想起了约翰低年级时他为了惩罚约翰,而让约翰喝自己炼坏的魔药的事情。 萧过身子迅速的在空中飞行,他有感觉叶天好像认出了他一样,不过应该还有点不太敢相信,毕竟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复活呢,所以他要避免和叶天的接触,不然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对了,去为本王办两件事。第一是派人监督洛阳的一举一动;第二,是给本王在大兴散发谣言,说高士廉和解斯政绝交,至于怎么个绝交法你们就自己想吧。”杨暕坏坏的说道。 富县与延长对峙的陈家堡要塞里,广武是唯一一个被通知的守备军守备。 一张张的符龙飞凤舞的从李兵的手中成型,随即这些鬼物也都冲了过来似乎看不到李兵几人,竟然从他们旁边飘了过去整的李兵紧张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刚刚过去的鬼物又飘了回来。 就看到林子墨正好将目光移开,看向场中央的舞蹈,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依稀还可以看到他唇边的一抹邪佞弧度浅浅。 王峰心头有些震动。不过。他也是一个狠人。骨子之中始终是憋着一股狠劲。在这危机的关头。做事愈发果断和冷静。望着那如同静立的周围。身体在风翔术的加持之下。依旧是成功的躲避了这一拳。 面对着裂风的进攻,陈胜节节败退。要是不顾及凌素韵,他本可以自己跳船逃生。他虽不是裂风的对手,但是要解决一两个拦路的家伙,却还是轻而易举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都理解洪承畴的意思,这时候只能借助这个谎言振奋军心士气,与闯贼决战,否则,就真的没了结果。 陆天翔猜的没错,三人之中最先出手的是那个男人,在一出手之间就已经让陆天翔感觉到旗鼓相当的实力,拥有这般实力的人已经是非常不简单了。 北卡这次从后场逼抢成功后发动的闪电突袭所用的时间也只有5秒钟,仿佛在顷刻之间,他们已经将对手甩在身后。 我擦!宅斗中最常见的戏码“私相授受”或者“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要在自己身上上演了吗?接下来要干什么?陷害?污蔑?会是谁约自己呢? 陈数信里的措辞很不友善,简直可以说是警示了,毫无客套之语。 诚允双手环住她的腰,一提身,两人就落在河边大树上。大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韩思思死死地瞪着兰珂,想要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可是让她绝望的是,兰珂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 刘铂耀的意思是暗示老爷车已经被锁定了,会让老爷车害怕?苏春晓想到,其实能做这件事的人就不会害怕。 但叶统不知道的是,他所提出的这些问题,也正是当前所有游戏开发方向的重要问题。 酒神的地位不算高,勉强能入席,只不过坐在很后面的位置,看到一次性寄来两箱可乐,隐隐猜到自己又被骗了,那可乐肯定不是什么珍稀之物,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多? 78 战场 起初还能提醒她那是人表演出来的电影,没必要像个神经病一样较真,并且给她递一下纸巾,到了电影后半部分时,连纸巾都懒得递了。 叶宁宁的视线在“你在圣者之魂中种下真名”这行系统提示上聚焦了几秒。 “好,真是好。”见到肥猫居然连他压箱底的绝技都破了,这名瘦高男子并没有表现出颓废,反而更加兴奋,这样的肥猫才是他理想中的契约灵兽。 通过青红,顾雨知道了他们来到了一个植物之国,据说这个国家很大,青红没有出过远门,因此只到了最近的两个镇子,这里就是其中的一个。 既然钱准备好了,那么接下来就该坑秦梦蝶那姑凉去“那个地方“了。 按照王远的计划,第二天,他辖下的第七营和萧静茹的第三营便开始拔寨向着石栈关进发。幽寂岭整个纵深二十余里,卧虎关和石栈关的间距不过十里有余,以普通士兵强行军的速度只需一个时辰就足以到达。 “好了,知道了~”我轻轻地摸了摸李梦琪的脑袋,朝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这处地方乃是兵府!陈扬和黑衣素贞打听到的,这里是康城的最高权力之地。 随着盛会的颁奖典礼继续,撒旦上台开始宣布今年的最优秀发明,不过那个长了脸的蒸锅难道真的是科学发明,而且他的锅盖还是木头制成的,这让郑浩十分质疑。尤其是在看了蒸锅的功能后,郑浩更是觉得毫无逻辑可言。 随后几天,郑浩又陆陆续续找贝吉塔、天津饭、比克、克林、孙悟饭等人论武道,不过他们比龟仙人的理论水平差了不少,甚至贝吉塔和比克都是废话极少,直接和郑浩打了一场了事。 聪明人无须多说,明月心中了然,庐陵君与他,有着共同的忧患,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还不错。”姜欣雨随手摘下一朵花,花朵沾着早上的露水,湿哒哒的,更添魅力。 接着,明月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这辆车的好处,比如系驾简单,车辆减去了不必要的结构,使得车辆更轻便,如此一来双辕车更方便马匹用力,需要的牲畜比起单辕车而言少了一半。 其实,这也是她第一次算命,她是根本不相信这些的,因为在她看来,这些都是骗人。 就这样南宫天在众人的眼中吃下呢第一口。南宫天觉得自己夹上来的是一块有点硬个脆的食材。所以很容易放下了自己的嘴里。第一口就是眼前一亮。随即防下筷子。 朱由校确定,当时他听到的是这个古怪的名字,每一个字都认识,加起来的含义却不大明白。 配着饭的菜,吃起来更香,只不过一般人没有这个饭量,但修炼者就不一样了,现在也有吃货为了吃,也是拼了,去修炼。 “呵呵,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老子不孝,离家几十年都不回来,而你更不孝,你是来了都不进这个家,你爷爷我在你面前,你也不喊一句,就这样走了!”姜云笑了笑,但谁也能感觉到这笑容之下的怒火。 “呵呵呵……叶龙,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真神之玉这个对手,连鸿均道祖都没有奈何它。”上帝冷笑。 学生们很团结,站在那里,高喊着口号,仿佛是不将事情解决,就誓不罢休一般。 温玉蔻已经走近,温玉裳的生母杜氏也觉着不对,暗地里推了推温玉裳,要她闭嘴。 那种无形的杀气让的他们都是有着一抹喘不上气,强烈的威压对着邪修者袭去。 “陛下!”白泽见金池圣母受伤,连忙的向着金池圣母飞了过去。 “堂堂的叛逆王朝行会的大神们,怎么一个个的都躲在草丛里了呢,兄弟们,你们看看,这才叫大神,没事就玩躲猫猫的游戏。”刚欣赏了一会儿沙漠大混战,如此不和谐的声音便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是在梦中见过多次的眼睛,狭长、深沉,总藏着若有所思的笑意,令人猜测不透的深夜暗黑中,偶尔氤氲着淡漠的紫气。 “白海狮失去战斗能力,巨钳螳螂获得胜利。”西玛挥起旗子宣布。 在晚霞的陪衬下,主持人的声音伴随着观众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 “先别讲话,等欧阳绝打探消息回来的,就地休息一下吧。”我冲擎天柱摇摇头,随即向大家伙提议道。 头骡之人识路,不管风沙多大,瞪大两只眼睛不敢大意,搜寻恶狼来袭;尾骡断后相对轻松,与头骡一样警惕,脸朝后骑在骡背上洞察;中骡是休息睡觉,遇情况变为预备队,保护骡马和驮来的诱饵。 摇了摇头,炎舞心想算了,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以免在生出没必要的事端。 我叹气,伸手将她拉起来:“咱们都是爹生娘养的,别动不动就下跪,以后在我这能不跪就不跪。”我始终是不习惯动不动就有人给我跪下。 我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好像真的在为淳贵人高兴,可我的心中,却充满了浓浓的悲哀,我终于明白了太后的话,原来他真的不能只守在我身边。 79 变化 在云鑫疯狂邀战叶真的时候,清云堡堡主云冲宵冲上比武台,直接敲晕了云鑫,将云鑫带了回去。 当然,这些吐糟也多少起了点效果,两大军工企业除承诺加紧相关军工技术的推进工作外,也承诺对当前陆军制式武器的雨季作战与后勤保障性能继续加大改进力度。 “是、是,孩儿这就滚,老大人,打也打了,罚也认了,这招娣您总得赐婚给孩儿了吧?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是吗?”钱初九似乎总有办法,让丁一气得不可开交。 “我白武吉一直以来杀的人都不少,偶尔也有杀人的欲望,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过,杀你叶天辰,我志在必得!”白武吉大吼着说道。 而如此珍贵的东西,她除了自己使用之外,还决定分享给秦时使用。 真真假假的谣言在妖族军营中迅速蔓延,刚刚醒来又被恐惧占据了心灵的妖族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传言的真实性。当瞧见陈飞扬巨剑可怕的杀伤力之后,都以讹传讹的惊叫着。 陈飞扬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脚下不动,慢吞吞地从腰间拔出了剑,轻轻一阵,一道弧形的剑光圈起,无声无息的一绕。 而就在此时,拳影中,数根骨刺,化作一道道黑影,直接刺进了卡卡西的身体。 卡卡西的脚下突然猛地窜出一大簇柔软粗壮的树干,迅速的将他的两只脚缠住。 见状,一旁谢里夫心头不由得为之一惊,自从这位至高无上的将军下榻在他的领事馆内,就从没见过这位巴基斯坦至高存在这么高兴过,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愣神,这来人到底是谁,好像没听说过穆沙拉夫在沈城有什么老熟人。 星辰体内的法力结晶、肉身结晶和灵魂结晶更是被天道法则打磨的圆润无比。日后星辰只要在星辰界紫微星沉淀一段时间,就可以突破混元大罗金仙了。 压缩水之波动炸裂所产生的高能震动水浪,转瞬间冲刷掉了飞沙走石,使得沙暴的威力骤减七分。 “真不愧是海盗窝里走出来的男人~”板砖向着向羽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电锯齿轮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听起来十分的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不时的打量着同僚们的表情,知道公道杯中茶叶过半,才看到同僚们的笑容,这才作罢。 那人的肩膀又壮又硬,撞得她鼻头发疼,她疼的上看眼睛,揉了揉鼻头,耳边便传来陈玉娇骄纵的声音。 志南国的徐贤由于之前被玄十三羞辱,向志南帝进言,要率大军亲临逍遥镇,杀死玄十三,夺回公主。 “你刚刚还说要是实现不了我的愿望,就不用在鬼界混的,现在我提出来了,你竟然让我换一个,要不要这么打脸?”杨纤络无语的说道。 控制着十二万九千六百颗星核,飘出紫微星。按照诸天星斗大阵的第二层的阵眼放下一颗颗星核,等到最后一刻星核落入阵眼,一道无形的世界胎膜出现在星空中,把诸天星斗大阵内的所有星辰全部包裹。 要是怕有人多嘴多舌,就让少离和少离爷爷住在外面的别院,对外面人就说是家里的亲戚。 秦宇看到傅远山的模样,不仅吓了一跳…这酒,有这么烈吗?一杯就要醉了??要知道,秦宇拿出的杯子并不大,是一两杯,也就是说,一两酒就让傅远山嘴了? 上了车,车内的众人目光再度齐刷刷的朝孙潜看来。当然,又是冲着他那一身“非主流”的打扮。 他没有孙不器的“生意头脑”,对自己的番茄花园认识不足,不但让网友免费下载自己的程序,还提供免费的咨询业务;网友的赞扬和留言,就是他们做事的动力,一直都靠爱好支撑。 之所以会有这个命令,是因为洪太阳感受到了,黑暗之中,仿佛有两双眼睛在看着他,他眉头皱紧,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谁,但是,这两道气息,却是无比的隐晦。 激怒了袁光明,袁光明反手一个大光明印朝着施亮的胸口印了下去。 一股无名火窜起,看到她这样子非要撇清关系的样子,陆厉霆就忍不住发怒,但是看到她憔悴苍白的样子,他又只能硬生生压下,这感觉,莫名的憋屈。 “行了,别说这些了,大家还是听林老弟的指挥,齐力闯出去吧!”云胜大手一挥,慷慨道。 聂南峰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里陪着伊星洛,工作也是在医院里完成的。经过他的悉心照料伊星洛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现在能说话也偶尔能下来走动一下了。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互相道歉,盛惜都怀疑坐在她身边的两个被魂穿了。 武培吓了一跳,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居然能发挥出这么恐怖的实力,这是他事先完全没想到的。 80 重逢 二人一顿,袁绍立刻沉默不语,却是袁术异常嚣张的说道:“这冉闵既然冠军侯打得过,那不如就让冠军侯上去出兵吧!”廖兮皱了皱眉头。 青光看起来不远,走起来却不近,还好鬼魂的行动力是无以伦比的,纵然在日光下,魔鬼王行动的速度仍旧极为惊人,片刻后,他们已到断石坑之前。 “哎,她要是能看到,就算又打又骂我也高兴。”如风说着,脸上出现无比的落寞,似乎眼神中都有晶莹滚动。 经常混迹在各个公子哥眼前的胡丽丽,当然知道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只要搔首弄姿一下,立马就对你俯首帖耳的。 众人微微点了点头,毕竟杨素是老大,他们也是不敢多说什么了,现在他们已经准备等杨素一声令下,就是杀了过去。 “西红柿的话,亩产六千公斤以上吧,黄瓜之类的也都差不多。”潘长喜根据着自己的判断说道,因为没有使用农药,所以一定程度上,会有减产的,即使,他们捉虫除草都非常的及时。 在这个瞬间,大家都不由升起一个念头来,这个软件,他们一定要使用。 所以这记抛出来的媚眼基本是丢给瞎子在看,在场没有多少人是心怀感激。 “苏哥哥!”陈寄凡被苏启炎的善解人意感动,扑在他怀里哭了个昏天暗地。 白老头无语地看着几人。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咋脑子还转不过弯来呢? 梁垣皇像是走了好久,才来到梁垣宇的身边,他怀中抱着流裴,一起躺在了地上。这时,梁垣皇的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终于淌了下来。 弗拉基米尔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等待了一两分钟,让麦德维丘克恢复视力。 这边他的戏都进入正轨,用他的地方没以前多了。三个导演呢,运作剧组,他除了提供资金。 当白袍人看到瘫倒在地上的白蔹花时,脸色大惊,身形直接出现在白蔹花面前,连忙将其搀扶起来。 乌云涌动起来,好似汹涌澎湃的大海,云浪一阵接着一阵,仿佛下一刻就会在这山野上席卷开来。 毛大师见一击不中只好先退了回来,准备施展道法应对,只是他刚一运气,突然就感觉经脉内气滞难行。 片刻之后,邪蟒老人平静好心态,目光落在詹兰子身上,便是那准备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挑了三四本之后,韩非就跑回了山洞。倒也没着急修炼,而是研究起了灵器知识。 三位天子依次在大周老祖宗的坟前拜了一下,就退回阵前,似笑非笑的望着姬瑶雪。 比他的冲动、刚硬更可怕的是他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行为方式,这人身上有股鲁直的草莽之气,偏偏他却能带着这种看似缺心眼的样子,做出种种堪称无赖的事情。 没任何征兆,一声喝令,十三道人影几乎同时默契地化作残影,疾步如飞,齐齐四散开去,窜入巷子两旁的村屋中。 “我滴个亲娘诶!”阎宁顿时疼得松开了手,转而捂住自己脆弱的老二。 喑落心底一凛:“你胡说什么?”亮亮不会这么蠢对着她说这些,还是说,她看到这里的环境想到什么了? 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如果不是当初耿云用这招对付张天赐,那么今天张天赐也不会顺手用在他的族人身上。 苏子墨动用三头六臂,爆发出如此猛烈的攻势,必然消耗极大,维持不了多久。 于是,白蔡蔡和楠楠就跟着自家阿妈三婶两人端菜,摆碗筷,白大伯母坐在一边发愣。 “是蔡蔡说跟检察院的人走的,我好象看到他们跟蔡蔡出示证件的。”燕赵地产的办公室里,程英回答着勒强的问话。 周景然点了点头,程恪呆了呆,猛然起身,围着玉雕转了两圈,跺了跺脚,坐回到椅子上,叹着气往后仰去。 管家引她进了长公主的院子,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总之再出来的时候,杜月柔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苏洛尘最先出来,鉴真和碧莲也出来了,其他大势力的天骄也出来了,还有谁比他们更强? 如果要形容的话,这姑娘穿的像是要进宫,但姜芜穿的像是要出门买冰糖葫芦。 “收工,回家吃饭。”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茶茶伸了个懒腰,将镰刀收回手心。没走两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所幸被阿雪扶住,才没有脸着地。 “带谁,也不会给我带一个姑爷来!”和杨雯喜悦相比,屋里的声音就有点不和谐,语气中明显带着怨气。不用问这声音一定出自肖柔的父亲,肖荣山口中。 娄羽菲恍然大悟,她的立场有一定程度上可以挽回李少霆的面子和声誉。毕竟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一颗耀眼的星星,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天尊集团和天南市商人的光辉形象。 见三家安置妥当,各自搬进了心仪的屋子后,罗立便嘱咐他们好好休息,随即领着许飞离开了家。二人要去圣朱雀,与齐国庆他们见面,毕竟明天就是比赛日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董事长还是要露个面的。 81 梦事 裴行俭相对来说比较安静一些,他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不过经历过昨天册封大典,颜长卿的人气已经到达顶峰,授不授课对颜长卿其实都没什么影响,颜长卿心里是不愿意去的,他这人最怕麻烦,但也不好坏了规矩。 “谁敢对我的东西伸手,我就砍了那只手,有什么不对吗?”唐燕凝嫣然一笑,眼底比外面的积雪还要冰冷。 看着她正而重之的神色,不知为何,唐燕飞本来已经乱做了一团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兄弟三个头对着头又想了几个法子,武千城始终摇头。唐燕容的亲事,说到底国公府的家事。偏偏哪怕是待她最为苛刻的苏老太太,都有资格决定唐燕容的终身大事。 冯生出门与学子游玩,来到一处酒楼喝酒寻欢,结果喝多了,口放豪言,说了一大堆不敬鬼神之余,这惹来一个年轻道士的不满,道士随口顶撞几句,冯生当场表示不服,拉着道士不愿离去,还直言没有自己不敢去的地方。 没有人是上官白衣的对手,可是在场的人即便被阴剑扫中,都没有一人死亡。 茅山,汇聚了整个夏国八层以上的修士,此时却被僵屍大军包围。 也正是这样一点,是在现如今的局面之中,王言唯一有可能反败为胜的机会。 “弟弟,你要做什么?”沐雪看着弟弟奇奇怪怪的样子,好奇询问。 此刻,怀榆对着单子再次出价,拿下一床尺寸合适的紫红色被罩,25分没了。 “系统,以后喝灵泉水还会腹泻吗?”尹知微虚弱的侧躺在床上,问为什么侧躺,答就是肚子太大躺着不得劲。 “是不是只要晚晴把项目谈下来了,那个别墅就归她了?”突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也对,从山上下来的野人不会骑马怎么行呢?”洛雪妍捂着嘴娇笑道,仿佛在讲笑话一般。 麻衣一愣,下意识偏过头,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划了过去。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浅浅的血渍在手背上晕散,像是吹画上被吹开的朱砂。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那个孩子不是他的。既然不是他的孩子死了,他为什么会感到这般心慌? 就连大崽二崽都领着鸡崽们挤挤挨挨缩在自己的棚屋当中,浑身钢针般的毛发柔顺贴服这,一滴水都不想沾到。 举着衣服的路明非从夏弥的话里分明嗅到了一丝阴谋,正打算开口阻止陈雯雯,结果陈雯雯已经点头应下。 因为他根本没法子像怀榆解释,为什么吴将军可以堂而皇之的闯进她的屋子,企图拿走她的东西。 凌云今天穿着一身红色的队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非常的有青春活力的感觉。 所谓事不过三,所以秦唐感觉段成应该会在第三次的时候完全明白过来。 秦唐在跟马如腾磨了好久的嘴皮子之后,总算是谈妥了分红的事情,他可以得到游戏百分之十七的利润。 “方浩,我找到你了,哈哈,这就过来了!”比恩的声音贯入海水,嗡嗡作响,听得人心烦意乱。 “你……你……”明月气得胸膛起伏,老实说自从包贝认识明月以来,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如此失态过,不过她的火气之下,分明有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和失措。 莱茵他们已经看到了彷佛风一样追上来的亡灵法师们一股强烈的死气让坐下的战马很是惊惶的跳动了起来莱茵他们大惊。正在他们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对付的时候无数的骨矛带着点点的磷光以及鬼哭狼嚎的声音洒了下来。 “吼吼?真的是积怨么?难得人家知道些你情绪失控的线索,既然你这么肯定是积怨,那么算我猜错好了。”萧梦羽翘起二郎腿一副“我什么都知道就等你来问”的样子。 如今,苏妍在学校里已经是彻彻底底的红人了,更是成为了上杭大学的校花之首。 琉璃盯着郑易说道,她之前可是见到了黄泉回到郑易身体里的情况,黄泉在外界的时候,琉璃能够轻易的伤到她。 不等保安询问,车后门打开,庞敬州下车,微笑着向保安打个招呼,说:“车就停在这里,我自己进去。”说着,庞敬州向六号别墅走去,两个保安不敢拦截,看着庞敬州消失在拐角处。 如果黄音真来参选的话,秦唐倒是不介意把她留到最后的复赛里。 在牛角刀柄的顶端有一道若有似乎的裂痕,只是由于时间太过久远的关系,不仔细分辨根本无法发现这个细节。 她们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不过不管怎样,她们都竭尽全力的伺候着刘二旺和张武。 西门狂的双眼已经红怒,无法控制的他,突然被一双手摸在了脸上。 而另一边则以元殿为代表,他们的原则是,像这种破坏仙界秩序的只有一个下场杀无赦。 想当初,毛爷爷麾下的军队的四条腿可是鬼子的四个车轮子都比不过。 血色飞船中,托尔元手持着一杯红酒,单手伸出,指尖在秦力的眉心处轻轻一点。 谢无忌神色自若,略一侧身,便已轻飘飘的让开刚若这凌厉的一抓。刚若一抓不中,左手紧随而至,来势更加迅捷刚猛。 在王梦琪和曹格他们毫无准备之下,客厅中的灯突然全都熄灭,偌大的客厅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可能,等她攒到一部分钱,会从头来过,参加成人高考,再上一遍大学,那时候,她多大了? 见到陆飞听从了自己的建议晓晓却不由微微一笑再不打扰陆飞随即便保持了沉默。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所有的穿越者军官都一起跟上了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