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与魔杖》 第一章 恍若隔世 感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在拥有知觉的刹那,强烈的头疼立刻开始刺激李昂的神经。 恍惚间,名为“莱昂”的少年短暂的一生掠过他的脑海。 心间尚残留父亲手把手教导自己拉开猎弓的喜悦。 头顶,母亲抚摸头发的温柔久久未散。 儿时行走在乡间道路上的傍晚余晖,恍若昨日...... 红色,是鲜血,扬起的寒光是佣兵的刀剑,剑刃折射出少年懦弱而恐惧的可悲面目,母亲的求饶和濒死的惨叫,让火焰在少年内心燃烧。 愤怒和仇恨终于压倒了恐惧,但弱小的愤怒毫无意义,少年被打倒在地,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只听到佣兵们嘲弄的暴戾笑声。 ...... ............ 猛然睁开双眼,狰狞的血丝在少年通红的眼眸中尚未散去。 记忆渐渐回溯清晰,李昂皱眉,努力驱散心中那并不属于自己的余恨。 他喘息着舒缓紧绷的身体,试图撑起身,但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副粗劣的镣铐所禁锢。 侧身艰难调整姿势,他最终靠着侧边的粗木栅栏,一点点挪起上身,这才能抬头环顾四周。 一间关押了不少人的囚笼,笼子外面周围还有一大片相同的囚笼。 牢笼内的人和他境况类似,有男人,有女人,但共同点是没有年纪大的。 被囚禁的基本都是青年、少年,甚至七八岁的孩童,人们要么只披着带有尘土和污秽血迹的破烂衣衫,要么连可供蔽体的衣物都被扒去,不少人身上还带着被施暴后的累累伤痕。 零星的抽泣声传来,佣兵们用陌生的异国语言粗暴的喝骂嘲弄着,被关押的人们表情或麻木、或恐惧、或满眼恨意,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压抑气氛。 一片营地中的某处,李昂意识到自己沦为了一个被掳掠到这的俘虏...一个奴隶。 他为这难以接受的现实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勉强冷静自己刚刚清醒的头脑,试图整理脑海内纷繁的思绪。 我是谁?...莱昂? ...不。 我是李昂。 这具身体的记忆湍流没法覆盖李昂的自我认知,他的意识轻易穿过这个十六岁少年的灵魂残片,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信息。 李昂,二十六岁,独身,父母健在,无不良嗜好,身体健康,地球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上班族...... 回忆到这里,头疼再次袭来,那往日熟悉的回忆竟是那样模糊而遥远,李昂皱眉扶额。 暂且搁置回忆,他抬头瞄了眼牢笼外佣兵看守们的打扮。 长矛、长剑、锁甲、铁甲、弓弩......地球上李昂所处的时代,无论多落后的国家都不可能有这样的cosy中世纪风格的士兵。 而死去少年记忆中血腥残酷的画面也明白的在告诉他,此处肯定不是电影拍摄基地。 那么就是穿越了?还是魂穿,是穿到了古代欧洲,还是穿到了陌生的异世界? ......一個个脱离现实的问题不由冒了出来。 李昂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他不记得自己此前有和泥头车亲密接触,甚至记不清自己的意识在进入这具身体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低下头,看着正牢牢禁锢在手腕上的铁镣铐,李昂有些迷茫。 身为一个脑子没病的现代人,他不管怎么样都不想沦为被人掌控自由和生死的奴隶。 暂时不去考虑穿越的原因,现在真正当务之急是怎么逃出去。 他沉下心来,翻找起那个叫莱昂的少年记忆中任何有助自己了解现状的信息。 ...瑟瑞安王国...圣索尔教会...圣地城...罗兰纳尔......堪塔达尔王国大军压境...战争...入侵......破城...劫掠...屠杀...... 渐渐拾起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回忆,名叫莱昂的少年只是罗兰纳尔圣地城郊外一个普通猎户家庭的孩子,在战争发生前,他和家人在圣城郊外的林地聚落过着还算安稳的生活,直到西边的堪塔达尔军队大举入侵。 “你还活着...我昨天还以为你断气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似乎在对自己说话 李昂脱离思考,顺着望去,那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褐发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左右的模样,虽然处境同样灰头土脸,但皮肤还是比牢笼内的大多数人都白净。 李昂猜测对方被抓进来前,可能来自比较富裕的脱产家庭,不然底层平民可没机会在阳光照晒下仍保持这样白净的肤色。 “咳...你是?...”李昂忍着喉咙里的干咳开口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你还是感谢一下那位女士吧,这两天不是她好心坚持给你喂水,你或许就活不下来了。”那白净少年没什么表情,扬起下巴示意了另一边方向。 李昂转过视线看去,少年示意所指的人是一个大概二十几岁的女士,她虽不可避免的在这种境地下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仍能看出对方的容貌称得上温婉出众。 “谢谢伱。”李昂用嘶哑的声音向这位在昏迷时关照他的女士诚恳道谢。 在这么凄惨的环境下,还愿意照顾半死不活的伤者,对方的品德实在值得尊敬。 那女士勉强露出一抹艰难的微笑,稍微向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李昂注意到她旁边还靠着一个体格结实的少年,这少年目光如受伤的野兽一样警惕的看了过来。 他的模样与那好心的女士有六七分相像,两人可能是亲人,从年龄推断应该是姐弟,少年的体格倒是强壮,有锻炼过的痕迹,肤色也呈现被太阳常年照晒的偏深,不过此时其身上被佣兵殴打过的伤肿也十分明显。 李昂挪开了视线,避免刺激对方,他理解那少年不善的眼神并非恶意,在这种混乱残酷的处境下,对方只是希望保护仅剩的亲人罢了。 继续环视牢笼里的其他人,都差不多,一个个面如死灰如行尸走肉,鲜少有不带伤的,就连那曾照顾昏迷自己的女士身上也有被施暴的淤青和掐痕,李昂不愿去想对方经历了什么可悲的遭遇。 目光从同病相怜的俘虏们身上挪开,李昂看了看身后的牢笼,非常坚固,想内部破坏显然做不到,而且即使能逃出囚牢,手无寸铁的虚弱囚徒也无法战胜外面披甲执锐的佣兵看守。 思来想去,他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前似乎除了等待以外,别无他法。 时间一点点缓慢而令人煎熬的流逝,哪怕几个小时都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李昂还从未有过这种煎熬的折磨体验,过去记忆中枯燥乏味的社畜生活如今比起来犹如天堂,毕竟那时他还有自由可言。 许久,天色暗淡下来。 (乌利亚语)“唉!你们这些瑟瑞安猪猡!都给老子滚起来吃饭” 外面佣兵嚷嚷着听不懂的叽里呱啦声打断了李昂的胡思乱想。 他闻声瞧去,几个堪塔达尔佣兵托着麻袋来到每间囚笼前,嘴里叫喊着异国语言的喝骂,从麻袋里掏出干巴巴的疑似食物的玩意儿往笼子里扔,态度犹如投喂牲畜。 几个块状干粮也被扔进李昂所在的囚笼,随后是两个皮质的大水袋。 李昂望着滚落在地上沾染尘土的灰黑色疑似干粮状食物,心里数了数,佣兵给的数量甚至对不上这间囚牢里俘虏的人数,一人一个都不够。 而就在李昂还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时,那个深肤色的少年最先冲向了食物,只见其迅速抓起两块干粮捞起一个水袋,然后跑回了他姐姐的身旁。 接下来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捡起离自己最近的干粮。 整个过程倒也没有争抢,一来是大家还没到要饿死的程度,二来是俘虏们也没多少体力和精神进行多余的争执了。 李昂没来得及跟上去捡拾干粮食物就已经被拿光,他索性坐回角落,虽然饥饿,但还在忍耐范围内。 至少水还是够喝的,两个大水袋在众人手中轮着传递,所有人喝够了还有得剩。 等传到自己手里,李昂将就忍着被所有人用过的嘴口带给自己的心理不适,他略微抬高漏口,把水倒进嘴里,终于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涸。 非常时期,也由不得心里的洁癖。 喝饱了之后,李昂继续将水袋递给身侧的下一个人,目光不经意往那对姐弟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瞧见那位曾在昏迷中照顾自己的女士也正望着自己。 她脸上略带有歉意的苦笑,抓着弟弟强势帮她率先拿来的干粮迟迟没有动口,因为其注意到了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李昂手中并没有拿到食物。 表情似乎微微挣扎了一下,这女士便起身有意和李昂分享食物,但紧接着,便被她的弟弟伸手拽住。 “...姐,你昨天也没吃饱!”那强壮少年没有放低嗓音,他的语气既强硬又心疼,显然不满姐姐过于关心他人的举动,这也是其为何最先会去主动抢走两份干粮的原因。 李昂自然能听清那少年放大嗓门,明显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于是识趣的摆摆手。 “感谢你的好意,我还不饿。” 李昂婉言谢绝,就算没有她弟弟的维护,他也不好意思总是接受这可怜女士的照顾。 “我分一半给你吧,刚好我也没那么饿。”一个声音突然插话道。 李昂看去,正是之前那个对自己开口的白净少年,对方突然的善意让李昂有些意外。 只见对方走到他旁边坐下,将干粮掰下一半递了过来。 “...呃,谢谢。”李昂这倒没拒绝,爽快接下了对方赠予的食物。 “刚才的问题,我叫阿泽瑞恩·弗拉雷尔,弗拉雷尔家的阿泽瑞恩,你呢?”白净的褐发少年咬了一口手里难以下咽的干粮,随后好似随意的朝李昂问道。 李昂略微犹豫,但考虑到自己本名恰好和这具身体原主的名字读音声调类似,于是放下纠结。 “我叫莱昂,没有姓氏。”李昂选择入乡随俗,使用了这具少年身体的原名。 名叫阿泽瑞恩的少年心中微愣。 他方才看到对方使用共用的水袋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举动,还以为对方也是尚未适应处境的贵族的子嗣呢。 不过如今倒也没什么区别,阿泽瑞恩自嘲的想着,贵族之子也好,平民子嗣也罢,现在都是任由堪塔达尔人宰割的奴隶罢了。 两人互道姓名后也没啥可说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听天由命般的沉默。 ...... 第二章 奴隶 ......隔日。 经历了一夜冷风勉强入睡的李昂,或者说,是莱昂,在一阵吵闹的尖叫哭泣声中惊醒。 他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望向争吵声的源头。 囚笼外面不知何时站了不少佣兵。 这些堪塔达尔的士兵护卫着一个身着白鸟图案纹饰军袍、明显地位更高的挎剑男人,可能是堪塔达尔的军官或者贵族,那男人眼神不耐烦的望着牢笼内的争吵。 有两名士兵在囚笼中粗暴的架起了一个女人,试图将她拖到外面去,一个少年则愤怒的吼叫着抓紧她,不停对佣兵踢打反抗。 定睛一看,是那对姐弟俩。 “你们这群杂种!....放开我姐姐!...放开她!放开她!!!”少年双眼通红的嘶吼声里满含愤怒,但也能听出其无助的恐慌和哭腔。 而他的姐姐早已泣不成声,只能用断断续续的声音恳求自己的弟弟放手,不要再激怒佣兵们对他施暴。 堪塔达尔的佣兵们显然没有好的脾气,他们把那姑娘往地上一扔,一個人抓住少年的头发往后拽,另一个人则毫不留情的抬起靴子重重将少年踹翻在地。 (乌利亚语)“该死的猪猡!”佣兵骂着异国的脏话,火冒三丈的拔出了其腰间的武装剑。 莱昂看得条件反射般眼皮一跳,任何有基本道德感的现代地球人都难以面对这种画面不动容,而身体原主双亲惨死时的清晰记忆让他产生不由自主的怒火。 但理智在警告他,自己此刻也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什么也做不了。 肩膀被另一只手压住,扭过头看去,按住他的是昨天认识的那个少年。 “少挨顿打吧...我们帮不了他。”阿泽瑞恩神色平静的对莱昂劝道。 被扔在地上的可怜女士几乎快要崩溃,她看到佣兵剑刃对准了自己唯一的最后家人,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哭泣着匍匐到了佣兵脚下抓住对方的脚踝,乞求佣兵原谅自己的亲人:“...呜——不不不...不要伤害我弟弟,求你们,仁慈的大人,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不要伤害他,求求你......” 拔剑的佣兵脚步受阻,刚想恼火的伸手去抓提女人的头发,然而其粗暴的举动被他的佣兵同伴拦住,另一个佣兵歪歪脑袋示意外面的奴隶买家,于是恼火的佣兵不得不暂且收敛暴虐。 他把剑刃重新归鞘,然后双手抓着女人的胳膊将其拽起,继续往外面拉去。 “咳...姐...姐...你们这些堪塔达尔杂种!啊啊啊啊!”挣扎起身的少年咳出血迹,已经被恨意冲昏头脑的少年再次咆哮着冲了上来。 挡在中间的佣兵挥拳猛然砸向少年,不过没想到竟然被对方一低头躲了过去。 少年的身体径直扑入佣兵怀中,莱昂看到他那被镣铐紧缚的双手竟敏捷的抓向了佣兵腰间的剑柄。 可惜,佣兵毫不慌张的抬手握稳佩剑,同时侧开身,右腿抬脚一记膝顶正中少年腹部。 衣甲带动得嘭得一声,这重击将少年撞得翻倒,伤痕累累的身子被踢得蜷缩在地。 他虚弱的身体再也撑不住激动的气血翻涌,佣兵无情的又上前补上了一脚,这下将那少年彻底踢得没了知觉。 “...不!...求您不要打他了...大人...求您了...”牢笼外,少年的姐姐那心碎的哽咽声被拖拽着越行越远。 (乌利亚语)“小杂种,要不是还值点钱,老子把伱大卸八块......”佣兵对着承受重击而倒地昏迷的少年啐了一口唾沫,没有心情继续纠缠,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牢笼。 终于。 周围再次陷入压抑的安静之中。 俘虏们或麻木、或同情的目光落回地面,没人能帮他,也没人能帮自己,像这样可悲的遭遇,人们已经习惯。 更何况,某种程度上那少年已经比大多数俘虏幸运,因为这里的人,多数早在之前的屠杀中失去了全部家人。 眼见佣兵终于走远,莱昂叹了口气,起身来到被打昏的少年身前,蹲下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 佣兵的殴打在少年身上留下了青紫交错的伤痕,好在没有致命伤,这体格结实的少年昏厥中尚且呼吸均匀。 莱昂伸手给他翻了个身,让昏迷中的少年保持侧躺。 不过除此以外,也做不了更多了。 ...... 当昏迷的少年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 男孩睁开泛红的眼睛,喉咙如野兽一样沙哑的含着悲愤,他挣扎着想再次爬起,但胸腹的伤痛让其咬紧牙关身体抽动起来。 疼痛本能的使少年蜷缩得更紧绷了,悲伤的嚎叫声让无力的怒火渐渐演变成了抽泣。 莱昂望着那将脸埋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少年,只得继续保持沉默,换做是自己的话,此刻没有任何苍白的话语能起到安慰效果。 过了很久,久到连少年那低沉的呜咽声都渐渐停止。 天色渐暗,又来到了每天佣兵给囚犯们投食的时间,这一回莱昂没有像昨天那样反应慢,他很及时的起身上前捡拾。 昨天那名叫阿泽瑞恩的少年分给他的半块食物在肚子里根本撑不到现在,或许是穿越之前天天美食吃到吐的记忆太深刻,这更加速了他此时感到饥饿的程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了人的缘故,又或是本来食物数量就是佣兵们随便扔的,这次扔进来的口粮比囚笼内的人数要多一点。 莱昂拿起一块,回头看了看那个失去姐姐的少年,对方还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于是他便从地上多拿了一块。 走回角落,莱昂将多拿的那份干粮放在目光无神的少年面前,随后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等他都啃完这如糙木屑一般难吃的干粮,仍没看到那眼神已经空洞的少年有任何动作,宛如没有灵魂的人偶。 “如果你想饿死在这,那你永远都见不到你姐姐。”莱昂忍不住出声劝道。 但那少年仍没有任何动作。 自认没有能言善道的能力,莱昂无奈叹道:“既然你不想吃,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可不想永远待在笼子里。” 说完他便伸手抓向那块干粮,穿越前大鱼大肉的日子犹在眼前,此刻两眼发昏,就算这干粮再难吃也比受饿强。 也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少年,莱昂的手还没碰到少年面前的食物,便被对方唰的一下突然抬手夺走。 那少年抢起干粮,指关节扣得死死的,脸上神色宛如活过来一样,面目狰狞的大口啃食起了手中的食物。 见状莱昂耸了耸肩,看来不能加餐了。 少年狼吞虎咽的吃下食物,接着艰难的忍痛岣嵝起身子坐直,两眼直勾勾的看向莱昂。 “......?”莱昂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靠近过来,放轻声音咬牙问道:“你说不想永远待在笼子里...你...有办法逃出去?” 一旁离得近的阿泽瑞恩似乎模糊的听到了他的话,眼神不由自主的望了过来。 莱昂这才明白了少年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原来对方以为自己话里有话。 “我不想成为奴隶,但我现在也没办法逃出去。”莱昂只能遗憾的对少年摇了摇头。 见少年的眼神渐渐失望,莱昂皱了皱眉,又补上一句:“只要还活着,总会有机会出去。” 那少年慢慢低下头,他看着脚下肮脏的地面,良久才闷闷的出声:“...只要还活着。” 少年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靠到了莱昂旁边的栅栏角落。 莱昂望着沉默不语的他,忽然问道:“我叫莱昂,怎么称呼你?” “...洛哈克。”结实的少年沉声答道。 莱昂瞧了瞧他结实的身上遍布的殴痕,好言相劝:“别再那样干傻事了。” “...什么?” “你难道想在有机会逃出去前先被他们打死?至少不要让自己继续受伤了。”莱昂看着他身上的伤痕道:“如果你死在这里,将来还能有谁去救你姐姐?” 洛哈克闻言,深深看了莱昂一眼,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莱昂不知第几次叹气,低头瞅向自己被镣铐牢牢禁锢的双手。 漂亮话好说,现实却依旧让人绝望,只能靠等待得来的机会何其缥缈,别的不提,光是这手上的镣铐该怎么弄开都是个问题。 莱昂无奈的合上双眼继续休息。 不论如何,就像自己告诫别人的话一样,在可能的机会来临前,必须养足体力和精神活下去。 第三章 伊莎之矢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依旧毫无希望毫无波澜的流逝着。 中间也依旧有俘虏接二连三的被佣兵拖了出去卖给各种买家,莱昂所在的囚笼里人数在逐渐减少,他也知道迟早也会有轮到自己的那一天。 就在莱昂百无聊赖的在地上刻下第六个笔画的这天,他注意到两个佣兵走向了自己所在的牢笼,嘴里叽里咕噜听不懂说着什么,一个表情兴高采烈,一個表情如丧考妣。 (乌利亚语)“...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就这三个吧,我也不多要,快把笼子打开,我还得赶在天黑城门关闭前回去。”满脸喜色的堪塔达尔佣兵指了指笼中三个刚好扎堆坐的少年。 (乌利亚语)“这三个奴隶的价格足够咱们的债两清,记住别他妈再来营地烦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赌了。”打开牢笼的佣兵恼火的抱怨着,一把推开了牢笼门。 莱昂虽然听不懂这两个异国佣兵的对话,但看到他们的手势,以及听了很多次的粗鲁喝骂,还是能明白对方在命令自己几个人出去的意思。 起身的同时,莱昂看了看同样被指到的洛哈克与阿泽瑞恩。 瞅见洛哈克满是仇恨的不善眼神,他心里一突,生怕这哥们待会儿出去就冲动上头,赶忙放慢脚步在洛哈克旁边悄悄提醒:“不是时候,鲁莽行事大家都会死。” 洛哈克紧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但他终究点了点头。 (乌利亚语)“他妈的,臭小子放什么屁呢,给我闭上嘴走快点儿!”开门的堪塔达尔佣兵自然听不懂瑟瑞安人的语言,他不耐烦的一把将莱昂拽了出去。 莱昂低眉顺眼的没有反抗,任由佣兵在他的镣铐上又加了条铁链,他和阿泽瑞恩、洛哈克先后都被佣兵用一条链子栓到了各自的镣铐上,被链条串成了一个队伍。 (乌利亚语)“跟上!” 平白赚得三个奴隶而喜形于色的佣兵从另一人手里接过镣铐钥匙,然后狠狠推了领头的莱昂一个踉跄,谩骂着示意众人沿营地道路前进。 莱昂现在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情反抗这种折辱,只能继续压抑怒气尽量加快步伐,争取少挨几脚。 穿过兵营的间隙,走过士兵把守的一道道营门。 所行之路让莱昂眼睛不自觉的越睁越大,没多久,他们居然在佣兵的拉扯下走出了这座把守森严的佣兵军营。 被铁链连成的队伍沿着一条满是足迹但难以称得上路的泥巴小道,周围一片原野,远处还有林地,莱昂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赤足而行,但顾不及脚上的疼痛,惊喜已然涌上心头。 他不知旁边的佣兵要把他们押往何处,但他意识到这就是自己一直所期待的那个机会! 离开了满是佣兵把守的兵营,现在唯一能禁锢他们自由的,就只剩那一个士兵和大家手上的镣铐了。 心脏都紧张的嘭嘭跳动,莱昂偏头,瞄了眼自己身后的洛哈克,对方的目光中果然也闪动着跃跃欲试的火苗。 深呼吸稳住理智,他回过头来继续埋头行进,用余光快速的打量了几眼后方那押送众人的堪塔达尔佣兵。 这雇佣兵脑袋上戴着一顶铁箍护鼻盔,身上披着一套嵌合铁片的链甲,他腰上一侧挎着武装剑,另一侧别着匕首,背上还背了面圆盾。 看着对方的武器和护甲,莱昂渐渐冷静下来,面对这样一个全副武装的佣兵,自己三人倘若没有兵刃,那就算放开被禁锢的双手也很难威胁到对方。 况且无论是自己还是洛哈克、阿泽瑞恩,都经历了那么久的饥饿与囚禁,体能所剩无几,这种情况下,三个手无寸铁的少年贸然与佣兵对抗和找死无异。 那大家直接撒腿往荒野中逃跑呢? 更不可行。 莱昂低头看了看自己镣铐上把众人串联的铁链,这玩意儿就是为了避免奴隶逃跑用的,链接三人镣铐的铁链并不长,一旦跑起来众人很容易就摔成一团。 再说,三个饿了许久的少年怎么可能跑得过佣兵?就算不摔跤,也会被轻松追上的佣兵拔剑戳个透心凉。 难道要放弃? 可好不容易等到离开囚笼的机会,远离了满是士兵的兵营,这荒郊野外的,跑一阵子就能钻进林子里重获自由,错过了这次天赐良机,万一自己等人被押往的目的地是更加看管森严的地方呢? 纠结思索的功夫中,借着拐过一座小丘的间隙,莱昂再次悄悄隐蔽的瞥了一眼后面的洛哈克。 彼此对上眼神,能感受到对方越发难以按捺的满腔怒火,似乎只等一个合力动手的信号,这忍耐仇恨的少年哪怕双手扯着镣铐也会义无反顾的转身扑向佣兵。 视线继续越过洛哈克,落在队伍最尾端的阿泽瑞恩身上,那白净的少年同样在悄悄观察旁边押送众人的佣兵,他几乎立刻注意到了莱昂隐蔽瞥视的目光,眼睛和莱昂对上的瞬间,这白净少年就对莱昂不着痕迹的坚定眨了眨眼。 不再多看,避免佣兵察觉异样,莱昂脑袋重新埋下,他已经得到了身后两人的意志,只要动手,洛哈克自不必说,阿泽瑞恩那小子也会配合他们拼命。 三人想要重获自由,现在就是成功的可能性相对而言最高的时候。 即使战胜佣兵的概率很低,也必须赌命拼一把。 ....上辈子打过的最激烈的架,也不过是在剑馆进行的打剑娱乐,现在自己居然要拿命扮演斯巴达克斯了,早知如此他一定会用心学学徒手搏斗......心里最后抱怨着身不由己的生死压力,莱昂心脏紧张得如打鼓一样嘭嘭直跳。 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轻风刮过他的身前。 ——! 微不可察的动静自手腕上传来。 那轻轻的咔哒声被行进时叮呤咣啷的镣铐铁链碰撞所掩盖,如果不是震动来自自己的腕部,莱昂都差点没感觉到这个声音。 他疑惑地看向自己被镣铐禁锢的手腕,能感觉到原本又紧又死的束缚感此刻放松许多。 不敢置信的疑惑涌上心头,莱昂试探着稍稍拱起手腕...... 果然,完全没感受到镣铐锁铆的限制,镣铐的两个u型铁箍竟然真的被手腕顶起了一点可以挣脱的空间。 镣铐老化锁芯坏了? 有这么幸运的事情吗?就在自己准备拼死一搏的当口? 莱昂惊疑不定的压下双臂,让镣铐的铁箍朝上,掩饰手腕上发生的异状,还不等他感受突然的狂喜。 一个悦耳轻柔的少女声音自莱昂心底幽幽响起。 “......只有...一次机会......” 心里突然出现的人声着实让莱昂吓了一跳。 谁在说话? 那道声音自顾自的诉说着。 “...记住这个法印,伊莎之矢,将它对准你的敌人......” 一双朦胧之手犹如虚影,在莱昂惊愕的目光中凭空凝实。 散发荧光的双手优美简洁的划出一组简单手势,随后又梦幻般的悠然消散。 顾不得惊愕,莱昂迅速瞥了眼身后的佣兵。 佣兵依旧在面色如常的专注于赶路,似乎看不见刚才半空中浮现的投影景象。 莱昂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你是谁? 他再次尝试着朝内心深处的声音发问。 ......没有答复。 反复呼唤了几次,心中的疑问就像投入寂静湖面沉底的小石子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响,莱昂不得不暂且放下尝试交流的努力。 他不觉得那是幻听幻视,因为手上的镣铐毫无疑问被超越他认知的力量解开了。 那么伊莎之矢是什么意思?用那个手势对准我的敌人? ......魔法? 那猎户之子原主残留的质朴记忆中并没有多少见识,但莱昂作为一个饱经各种幻想作品轰炸的现代人,迷惑之余仍依靠来自过往的想象力得出了些猜测。 可能还有一个类似灵魂的意识和自己一样正寄宿在这个身体里,她用类似法术的力量解开了镣铐,这毫无疑问是在帮助他脱困。 莱昂目光渐渐坚定,暂时没空再做无谓的怀疑了,无论有没有魔法相助,他都得抓住这次机会,至少双手被解放的当下,让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至于那个神秘意识所展示的手势...... 从她的字面意思上看,或许是类似箭矢射击形式的法术?威力如何?能否洞穿佣兵身上的链甲?射程多远? 一概不知。 血液和紧张的情绪一起沸动,莱昂深呼吸做出最后的心率调整。 佣兵始终走在众人侧面,他保持在队伍的尾端监视三人行进,莱昂知道己方没有机会从佣兵背后发起偷袭,无论三人谁先动手,佣兵都能有充足的时间反应过来拔剑相向。 那么比起身后距离更近的两人,相对距离佣兵最远的自己就是最适合吸引对方注意力的人选。 ...... 微风拂过小道旁的野草。 莱昂的目光扫过身前一步之遥内所有尽可能平缓的可供踏足之地。 就是现在! 双臂弯起,腕部猛得顶开镣铐往外一抽,双手彻底挣脱了束缚。 向前踏步的同时莱昂猛然回身,朝后面的洛哈克厉声暴喝:“一起动手!” 伴随着他的吼声,莱昂率先朝左前方沿着弧线冲向佣兵,第一时间吸引住了那佣兵惊讶的目光,这距离并不足以让莱昂在对方拔剑前接触佣兵的身体,莱昂的奔跑只为引诱对方将正面朝向自己,给另外两人从侧面攻击创造条件。 洛哈克虽然有一瞬间惊讶于面前的同伴竟然解开了镣铐,但早已做好准备的强壮少年仍旧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转身同时冲向惊愕中的佣兵。 阿泽瑞恩反应只稍慢一拍,他双手镣铐的链条仍与洛哈克相连,所以不得不跟随洛哈克的行动一起朝佣兵奔跑过去。 (乌利亚语)“妈的!你们找死!?”佣兵虽然被三个奴隶少年的突然暴起吓了一跳,但他没有太过慌乱,更没有像莱昂所期待的那样傻傻的面向一边。 他反应迅速的后退两步,右手噌的一下熟练的抽出腰上的武装剑,利刃在手的瞬间,佣兵便止住步伐不退反进,面目狰狞的举剑朝洛哈克劈去。 虽然杀死一个奴隶会让他蒙受损失,但佣兵同样知道只有干脆利落的杀鸡儆猴才能镇得住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少年。 即使是满腔怒火的洛哈克,也在看到剑刃落下时感受到了死亡逼近的彻骨寒意。 没有武器格挡,没有盔甲护身,更没有足够的距离和空间躲闪,洛哈克徒劳的抬起手臂,他仿佛看见了死亡,脑中刹那间闪过死去双亲的痛苦面目,闪过姐姐被拖走时满含泪水的双眼,也闪过了剑刃劈断自己手臂连带着将他脑袋从脖子上砍下时的血肉淋漓...... 微风缓滞在半空,莱昂只感觉时间都似放慢了脚步...抬起的左手,亦如那神秘幻象手势那样中指和无名指弯曲,右手两指并为剑指,指尖遥遥指向前方的佣兵。 莱昂甚至来不及在心中祈祷这怪模怪样的比划能否起效,身体在瞬间就感到浑身血液都牵引着奔涌抽向了左手食指与小指尖端。 右手仿佛被莫名的力量引导着不由自主向后一拽... ...然后,他看到了奇迹般的光芒。 绽放的光矢卷起破空之风,刺眼闪光沿莱昂右手指尖所指的轨迹迸发射出。 瞬间飞至。 光芒从佣兵右臂贯穿而过——嘭嗤——! 碎肉、断骨与链甲袖部的破裂声清晰刺耳,堪塔达尔佣兵狰狞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纯粹的力量螺旋着撕扯血肉与链甲,扯断的右臂被抛向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疼痛的触觉感知传递上大脑的那一刻,佣兵瞪圆双目,面目不可置信的爆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在巨痛中抱着自己仅剩的断臂哀嚎着后退,丑陋的脸上顿时涕泪横流。 听着佣兵的痛苦嘶吼,莱昂还没感受到一击成功的狂喜,眩晕袭上大脑,他两眼一黑身体瘫倒在地,瞬间昏了过去——...... ......重伤的佣兵步步后退,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洛哈克没有等到落下的剑锋,玩命冲锋的他自然也就一步都没有停下,体格强壮的少年踏过最后的间距,身体结结实实的将断臂的佣兵撞翻在地。 连带着阿泽瑞恩也被迫和他们同时失去平衡摔作一团。 三人倒地的瞬间,阿泽瑞恩看到了和断臂一同落下的武装剑,他最先反应过来,尽力扯着铁链伸出双手去够。 “——啊啊啊!!你们这些该死的小杂种!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伱们!!!”被撞倒的佣兵剧烈挣扎,求生的本能使恐惧一度压倒了手臂被扯断的痛苦,他在扭打中死死扼住洛哈克的脖子,五指如铁钳般掐得少年无法呼吸。 洛哈克没能第一时间阻挡佣兵的垂死反击,但他成功摸到了对方腰间另一侧的匕首。 没有犹豫,少年拔出长匕猛刺佣兵的侧身,然而尽管在尽可能用力捅刺,匕刃却实在无法穿透佣兵身上厚实的链甲与甲衬,即使刃尖戳得佣兵生疼也没能让狂怒惊恐中的对方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直到噗呲一声...—— 鲜血四溅。 随着令人牙酸发麻的血肉切割响声,从下方袭来的锋利剑尖顺着佣兵下颚刺入脑袋,这致命一击结束了断臂佣兵最后的挣扎。 垂死的佣兵双目瞪圆,口冒鲜血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洛哈克见状,抬手挣脱死去佣兵的扼喉,气喘吁吁的扭头看向身侧的同伴。 只见阿泽瑞恩侧靠身体,其被束缚的双手正反握着刚才他够到的武装剑,他把剑刃倒置,才得以成功在卧姿纠缠中将剑刃刺入佣兵链甲和头盔保护不到的间隙。 “呼...呼...好样的...”撑着身体从尸体上爬起,洛哈克扶着阿泽瑞恩起身,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道谢。 阿泽瑞恩艰难站起,看着死透的佣兵,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些为家人报复成功的些许畅快。 如今危机解除,这两人才突然反应过来,看向不远处倒地的莱昂。 刚才宛如神明般从手中投射出光矢的少年,现在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喂!莱昂!你怎么了?”洛哈克慌忙间想冲过去查看同伴的情况,但被铁链绊了个踉跄。 “等一下,找钥匙把镣铐打开!”阿泽瑞恩比他要冷静许多,他蹲下来在死去的佣兵身上来回摸索,很快翻到了那简单的圆筒铁钥。 两人互相帮彼此的双手解锁镣铐,重获自由的洛哈克急忙跑向了不知生死的莱昂。 阿泽瑞恩没有急着和他一起去查看伙伴,而是蹲下身子,开始扒佣兵尸体上的链甲、衣物、以及所有有用的东西,他知道逃亡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伙伴 这是...哪? 莱昂望着头顶高耸的穹顶。 身处于潢饰华丽繁美的宫殿内,精美的雕刻与挂毯附于廊柱殿壁,但当他向更远处眺望时,无法驱散的模糊白雾拒绝了他的目光。 未知的冲动使他重新看向前方,那是殿堂之间一道通往高处的阶梯,在阶梯的尽头,矗立着庄严的王座。 莱昂缓缓抬起脚步,一级又一级的沿着阶梯漫步而上。 走了很久,但那王座却始终遥不可及。 “这还不是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声音,很熟悉。 黑暗紧接着降临。 ...... ............ 迷迷糊糊的醒来时,莱昂目之所及的是坑坑洼洼的岩壁,随风抖动的火光所投射的阴影在石壁上舞动不定。 这似乎是个山缝间的天然洞窟,耳边能听到洞穴外哗啦啦的风雨交加之声,他有些短暂的茫然。 又穿越了?莱昂愣了一下,但随着睡懵的迷茫渐渐消去,还是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记得手中射出那道闪光重伤佣兵之后,他就意外的浑身脱力失去了意识,那么现在......莱昂活动略感僵硬的脖子扭头看向身旁。 视野里出现了令他稍感心安的同伴身影。 旁边是石头围起来的简易篝火堆,阿泽瑞恩在离他不远处侧躺在地上,枕着盾牌握着连鞘的长匕首睡得很熟。 而在洞口那里,赤膊上身披着链甲的是洛哈克,他头戴铁盔抓着那把曾属于死去佣兵的单手剑,正眺望洞外电闪雷鸣的倾盆雨夜,应该是在负责放哨。 外面雨下得很大,莱昂并不知道时间,他只是看外面那昏天黑地不见光亮,才猜测现在或许是夜晚。 撑着地面坐直身体,虽然仍感到精神有些疲惫,但至少身体没有大碍。 听到起身动静的洛哈克看了过来,见到最担心的同伴终于苏醒,顿时松了口气:“你醒啦。” “我昏了多久?这是在哪?”莱昂盘腿坐起,拿开身上不知是谁盖在他身上厚实的甲衬衣,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头晕,双手没有了镣铐的禁锢,做起动作都让他感到无比舒适,自由的感觉真好啊。 “你睡了差不多一整天,至于这里,你问的应该不是这个小山洞吧?阿泽瑞恩说,咱们现在应该位于堪塔达尔的玛莫尔郡。”洛哈克看了眼火堆旁酣睡的另一个同伴答道。 玛莫尔郡?好吧,问了和没问一样,莱昂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从出生就没离开过家乡,别说对敌国堪塔达尔的地理认知,就算是还在瑟瑞安王国境内,除了知晓自己居住的聚落到圣地城的道路以外,其他地区方位一概不知。 哦...倒也不是全无概念,至少,还是知道发起入侵的堪塔达尔王国在瑟瑞安王国西边,似乎记忆里听走南闯北的商人说过,在北方还有個更强大的奥兰德王国,但那个国家和瑟瑞安王国关系很好,不像堪塔达尔那样剑拔弩张。 “有水和吃的吗?”莱昂问道。 “有,食物还剩一些。”洛哈克说着,起身从一旁的破布包裹里取出水壶和干面包递了过来。 显然这些东西原本都属于那个被他们杀死的堪塔达尔佣兵。 “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莱昂一边吃一边朝洛哈克问道。 “...我们杀了那个家伙,然后把他扒了个精光拖进林子里埋了......”洛哈克简单讲了一下莱昂昏迷后的事情。 “你们倒是处理得干净,没把尸体扔道路上就好,那泥地是踩出来的小道,上面全是脚印和马蹄印,应该是佣兵们常走的路线,尸体若被太早发现,没准会有人寻找我们的踪迹。”莱昂点点头。 “呃,咳咳,主要是阿泽瑞恩他提议的,我脑子没那么灵光。”洛哈克挠了挠头尴尬道。 老实说他当时只想要尽快背着莱昂离开,没想到阿泽瑞恩不仅没急着走,甚至还把沾染血迹的泥地都简单翻土盖了一遍 急于尽快离开的他和阿泽瑞恩起了点争执,毕竟没有合适工具,想要挖出一个能够掩埋尸体的坑洞十分费劲。 “谢谢你们没把我当累赘扔下。”莱昂庆幸的感激道。 “哪里的话,我们能活下来本来也是你的功劳,怎么可能抛下伱独自逃命。”洛哈克摇了摇头,又想到对方那天的神奇表现,他至今都感到匪夷所思。 少年眼中迸发出好奇的光彩,试探着对莱昂问道:“说起来,你那天....那是什么啊?唰~得一下,我只看到一道光把那个堪塔达尔杂种的手打断了。” 他磕巴了一下,词汇量匮乏的少年不知该怎么形容看到的光矢,只能抬起右臂胳膊上缺失一截的链甲袖子惊叹道:“太厉害了,就连护甲都被你打透了,这是巫术吗?” 莱昂苦笑着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你就当那是神明保佑的奇迹吧,毕竟我也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来一次了。” 他记得那神秘的声音说过只有一次机会,莱昂虽然不清楚这法术的运作原理,但他也不觉得只靠简单手势就真能凭空再现那道光之箭矢。 想起释放光矢时体内血液沸腾的骤然痛苦,莱昂倒认为,自己充其量只是充当了一个“发射架”的作用,真正释放出法术的人...并非自己。 不过回忆起来,那发光箭的威力确实让他印象深刻,一箭将佣兵的臂膀、链甲和厚厚的甲衬完全轰断,恐怕前世一些普通口径的枪弹都无法做到这么轻松干脆的一击断肢。 不过代价也同样超出预料,莱昂可没想到释放出光矢后会让自己昏厥过去。 他看了看洞穴外闪着轰隆电光的倾盆大雨,要是这俩少年心黑点儿只顾逃走,把昏迷的自己扔在林子里听天由命,那就算他没被佣兵抓回去,昏迷期间也很可能成为野兽口中大自然的馈赠,或者干脆在倾盆大雨中死于失温。 “奇迹?声音?”洛哈克愣了愣,没有继续追问,这样超越认知的力量本就难以理解,既然同伴将其归结于奇迹,那么他也只得认为是圣索尔与圣先知显灵:“伊拉利尔在上,看来伟大的圣阳没有抛弃我们,如果以后能回到瑟瑞安,莱昂,你或许可以成为教会的祭司。” 把那拯救了他们的力量视为信仰的庇佑后,少年的情绪久违的感到振奋。 听了面前少年的说法,莱昂乐得轻松没再解释更多,身为现代人的灵魂自然谈不上对瑟瑞安王国的圣阳和圣先知信仰有什么态度,但自己被无法理解的力量拯救也的确是事实。 对于那个暂时得不到回应的神秘声音,他心存感激,况且万一那真是神仙显灵呢,毕竟连穿越这种无比荒诞的事情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也难说这个陌生的异世界有没有真正的神明。 “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有想法吗?”莱昂借着清水咽下这仅比在囚笼中时吃的玩意儿稍微容易入口的干面包块,对面前的洛哈克问道。 “我想去救我姐姐。”洛哈克毫不犹豫的坚定道。 “你这就要去找她?”莱昂为少年的莽撞感到无奈。 “当然!我不能让她就这样落在堪塔达尔的杂种们手里,那群该下地狱的混蛋根本不是人!万一我姐姐被......”洛哈克眼眶突然红了,他止不住的回忆起在破城之日被残忍的佣兵虐杀的家人,声音愈发咬牙切齿。 “那你知道她在哪?”莱昂反问道:“不知道位置,更没有容身之所的情况下,你准备怎么去找她?” “这,我......”洛哈克眉头渐渐皱起,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吧兄弟,我换个问题,你会说堪塔达尔人使用的语言吗?”莱昂十分现实的问道。 洛哈克张了张嘴彻底没了声音,他神色不甘也不知所措。 “我理解你的心情。”莱昂同情的叹息,并非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他同样拥有原主双亲惨死的深刻记忆,然而,仇恨和愤怒的动力如果不释放在正确的方向上,那就毫无意义。 “咱们目前还在敌人的土地上,你我都不会堪塔达尔人的语言,没法伪装成本地人,一旦和外人接触,我们几个随时可能再次被士兵抓进监狱,甚至遭受刑罚。”说着,莱昂看一眼洛哈克紧绷的表情,叹道:“况且哪怕知道你姐姐被他们卖去了哪,只靠你一人也救不了她,当时买走你姐姐的,看起来可不像是平民,哪怕我想帮你也无能为力。” “他说的没错。”另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莱昂和洛哈克看向篝火旁的阿泽瑞恩,那皮肤白净的少年早已被二人的交谈声吵醒。 阿泽瑞恩活动着睡得有些僵硬的肩膀,继续对洛哈克道:“买走你姐姐的人是堪塔达尔王国的贵族,看那人的罩袍纹章,最低也是名骑士,你现在去找他抢人,只是白白送死。” 忍着怒火,洛哈克狠狠攥紧拳头低下了脑袋,心中痛恨起自己的弱小和无力,的确,孤身一人上门去找一名敌国贵族的麻烦,这无谋的行径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第五章 北上,逃亡 狭小的洞穴中,三个少年借着篝火的光亮席地而坐,讨论着今后逃亡的方向。 “玛莫尔郡在这...” 阿泽瑞恩用石头简单在地上划出了大概的几个轮廓,然后手指点在左下方轮廓圈中东北部边缘的地方:“根据当初那辆押送囚车的所行路程来看,这里还算靠近边境,哪怕绕远一点,六七天左右大概就能回到瑟瑞安境内,但我们必须小心避开士兵以及沿路的盗匪和野兽。” 莱昂在旁边忽然插话道:“我觉得,现在向东逃并不合适。” 阿泽瑞恩和洛哈克同时疑惑地看向了他。 “为什么?”洛哈克不解的问道。 莱昂的灵魂毕竟来自地球,在面对记忆中那个瑟瑞安王国时并没有面前两人心中那么强烈的家乡感情,所以他意识到了被他们所忽略的现状。 莱昂指了指地上画出的边境线解释道:“战争已经开始,堪塔达尔的军队既然攻陷了罗兰纳尔城,那谁知道王国西部其他几個郡还有多少地方同时遭到了入侵,现在回到已经很可能被他们占领的地方,不是更危险吗?” “......”阿泽瑞恩闻言愣了,他毕竟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少年人,即使头脑较为灵光也很难考虑到更宏观的大局视角。 莱昂对面前苦恼的两人继续道:“我不确定堪塔达尔军队已经入侵到了哪里,万一他们已经把战火烧到了瑟瑞安腹地,咱们仨还得穿过多少危险才能抵达更东边的安全地带?除非你们在东边更遥远的地方还有可以投奔的远亲,那或许还值得咱们冒险,不然,我们艰难跋涉返回陷入战争的家乡,处境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听到莱昂的话,洛哈克眼神暗了下来:“除了姐姐,我所有的家人都被堪塔达尔人杀害了,如今就算回到瑟瑞安,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去。” 阿泽瑞恩闻言更是苦笑:“我还有些亲戚,但他们恐怕更希望我和父亲一起死在罗兰纳尔。” 莱昂诧异的瞧了一眼阿泽瑞恩脸上自嘲的复杂表情。 阿泽瑞恩重新收拾好心情,转而问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去哪?” 莱昂稍作沉吟,指着阿泽瑞恩划出的国境轮廓上方问道:“我以前听旅行的商人说,北方的奥兰德王国,讲得也是和我们相同的语言没错吧?” 阿泽瑞恩点了点头,身为受过一定教育的贵族子嗣,他对地理还算了解:“不只是语言,奥兰德和瑟瑞安历史上都是我们费鲁人建立的国家,虽然他们那里大多并不信仰圣阳与圣先知。” 得到肯定的答复,莱昂接着道出自己的提议:“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与其冒险向东逃回瑟瑞安,不如从这北上前往奥兰德避难怎么样?毕竟堪塔达尔人就算疯了也不可能和两个王国同时开战,再说了,此时本郡的士兵应该大部分都被调集到了东边维持战争,这个时候,往北走咱们碰到危险的可能性也会更低。” 说完他询问两名同伴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阿泽瑞恩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虽然不能说前往奥兰德就一定安全,但确实比向东跑风险小很多。” “我听你们的。”洛哈克闷声道,他自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主意。 统一了彼此的意见,众人有了暂时的目标和方向,莱昂紧绷的神经轻松了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尽管众人逃离了牢笼的囚禁,可他们的家乡也已经被堪塔达尔军队侵占,失去全部家人和容身之所,想要在这个危险的乱世生存下去,三人需要面对的饥饿、疾病、匪盗、野兽的威胁丝毫不比士兵的刀剑要低。 “我们还有多少食物?”莱昂问道。 “只有两块干面包了。”洛哈克看了眼已经干瘪下来的破布包裹答道,那死去的佣兵显然事先没有远行的准备,包裹里携带的干粮并不多。 莱昂望向洞外的风雨:“等雨停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去外面抓点东西吃。” “你会捕猎?”洛哈克有些意外道。 “嗯,我父亲是名猎人,我从小就跟他学会了狩猎,想办法抓点小动物应该不成问题,可惜我们没有弓箭。”莱昂回忆着原主记忆里的追踪和狩猎技艺,遗憾的叹道。 “那就靠你了,我只有打架的本事。”洛哈克挠了挠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把那柄武装剑递了过来:“伱用得着这个吗?用得上的话剑就给你使吧,还有我身上的链甲,其实本来干掉那个家伙就是你的功劳,从他身上扒下来的东西也应该你来分配。”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阿泽瑞恩:“你说是吧?” 阿泽瑞恩并未对洛哈克的说法表示反对,但同时晃了晃手中的匕首:“我没意见,不过狩猎的话,莱昂应该更需要这个。” 确实如此,莱昂点头,比起那柄剑,他更需要用匕首来加工树枝制作捕猎工具。 至于分配物资,这倒没什么好纠结的,三人目前同舟共济,彼此也已经共患难过,基本互相信任了,那么莱昂认为,武器和防具必须交给最能够发挥出效用的人。 莱昂自己前世倒是玩过各种各样的冷兵器,但他不确定剑馆里穿着防具的成人过家家,在面对真正刀口舔血的凶残士兵时能有多少效果。 体验过野外坑洼不平走路都崴脚的泥地,让他理智的明白,在真实的野外搏斗中,自己那适应了平整地板和现代路面的经验习惯,现在可能连维持步伐平衡都很难。 况且前世就算会一些浅薄的剑术技巧,但这具从未学过剑斗的原主身体也没有足够的熟练度将其使用出来。 想到这,莱昂瞧了瞧面前两人的体格,心中默默衡量,自己是猎户之子,从小不乏肉食,阿泽瑞恩更是贵族子嗣同样不缺营养,二人的身材在同龄人中算是出众的,但洛哈克的体格明显比他们俩还要健壮不少,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的锻炼。 “你们谁会用剑?”莱昂思忖着问道。 “我学习过剑术,但用剑战斗的经验不多。”阿泽瑞恩对莱昂的考虑心领神会,于是如实答道。 洛哈克则拍着自己的胸口:“我会用剑战斗,我父亲是城卫军的军士,我几乎在兵营里长大的,堪塔达尔杂种攻城时我就在城头上协助卫队守城,直到......”谈及过去的战斗,他眼色不由得黯淡:“直到父亲让我赶回家保护姐姐和母亲。” “振作点,那不是你的错。”莱昂把武装剑推回给了洛哈克,同时将那件厚实的内甲衬也交给了他:“既然你是我们当中最有剑斗经验的,那盔甲和剑都交给你了,这些东西集中起来使用才有意义。” 说完他看向阿泽瑞恩:“盾牌和长匕首你就继续用着吧,万一遭遇危险你也好利用盾牌护身,协助洛哈克战斗。” “当然了,我也不会在你们与敌人搏斗时趁机逃跑就是了。”莱昂摊摊手玩笑道。 阿泽瑞恩摇头:“你都把东西全给了我们俩,就算你趁机溜走也是应该的。” 洛哈克耿直的在一旁附和道:“对,你已经救了我们一命,真遇到危险,你可以先跑!我绝无怨言。” 莱昂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继续和他们俩清点物品。 除了头盔、链甲、单手剑、长匕首、圆盾,以及衣物和水壶外,佣兵的破布囊里还有十几枚银币,也算是意外之财了。 “如果碰到像样的聚落,我们可以用这些钱买点食物和工具。”阿泽瑞恩道。 “可我们和本地人语言不通,怎么才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进行交易?”莱昂皱眉道。 “没关系,其实我会堪塔达尔人讲的乌利亚语。”阿泽瑞恩指了指自己:“真要有机会的话,我可以独自去试试。” ......就这么你一嘴我一嘴的讨论了很久,直到外面的雨势都渐渐变小,三人才轮换着守夜先后睡下。 次日,等天气彻底放晴后,大家离开了洞穴,进入树林中抓紧时间觅食,幸运的是他们发现了一条山涧的小河。 莱昂教两名同伴用树枝做了几支简易鱼叉,花了一上午叉鱼,然后回到洞穴生火解决了当前的食物问题。 一直在囚笼中啃了那么久难吃透顶的干粮块,还顿顿食不果腹,如今连这完全没有调料的原味烤鱼在众人嘴里都是那么美味,饥饿果然才是最好的佐料。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里,莱昂以生鱼肉和鱼内脏做饵在林子里布置了几个用土坑、树枝、破布条加藤蔓结合的小陷阱,虽然他们只会在这里休息最后一晚,但上路前,万一能有些收获,那也可以令他们的逃亡之旅轻松些。 入夜时分,靠坐在洞口的岩壁旁,负责守夜的莱昂也没闲着,他用匕首将白天找到的小树干切削成较为平整的木杆,接着开始在岩石上研磨尖头制作矛刺,甭管多么简陋,手里也总得有个家伙能应付一下野兽。 再说了,即使是最简单的木矛,使用得当同样能够对无甲目标造成致命杀伤,哪怕遭遇身穿甲胄的佣兵,他也能在旁边干扰一下敌人。 磨着磨着,莱昂不免又想念起之前搓出来的那道光箭。 叫什么来着?伊莎之矢。 那玩意儿威力比普通步枪弹还大,若是还能用出来,普通野兽或单个士兵的威胁他们也就不用怕了,即使有着使用后昏厥的代价,反正洛哈克肯定不会抛下昏迷的自己,所以也能勉强接受...... 莱昂忽然失笑,驱散了自己做梦般的痴心妄想。 那天的神秘声音如今再没有回应过他的呼唤,做这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的美梦没有意义,奇迹能有一次已经够幸运了。 唉......你到底是谁?摸着磨得锐利的木矛尖端,莱昂心中喃喃自语,其实那声音还挺好听的,似乎是位少女。 不过,当时仓促间得出的猜测现在想想也不一定靠谱,虽然声音确实是自他心底响起,可这也说明不了自己身体里寄宿了另一个灵魂意识。 没准是某个好心魔法师小姐恰好路过,于是路见不平远程“拔刀相助”呢? 莱昂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乐了...... 第六章 兵灾 在原野中艰难跋涉,众人的行进速度比预想中慢上许多,从佣兵身上扒下来的靴子只有一双,无论谁来穿,另外两人都不得不赤脚而行。 然而即使已经万分注意,上路后不久,阿泽瑞恩还是被藏在草地中的尖锐物戳伤了脚底,那唯一的靴子也不得不让给了受伤的他来穿戴。 靠着莱昂的狩猎经验,众人路上捉兔、掏鸟、叉鱼,有什么吃什么,途中甚至拿不识好歹袭击他们的野狼打过牙祭,但运气不好时,也经常只能靠野果和植物根茎充饥。 由于没有地图只能大概辨别方向,在野地里也是常常越走越迷糊,导致错失方位,过了好些天,才终于找到一条乡间的小道,路才相对而言好走了些。 这还是自逃离佣兵营地附近以后,他们遇到的第一处有人烟的踪迹。 在当初知道阿泽瑞恩会说乌利亚语时,莱昂就想要尽快寻得村庄把身上的银币换成生存资源了,长时间在旷野中光脚徒步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露宿时衣不蔽体的状态更是让他们难忍半夜的寒风。 众人加快脚步,当行至视野尽头终于看到了那片茅屋错落的小村落时,他们都感受到了有些雀跃。 不过三人没有直奔村子而去,而是钻入了一旁的树林。 按照之前商量的方案,由会说乌利亚语的阿泽瑞恩换上链甲和佩剑、盾牌,装备整齐,让其独自一人带上钱币进村打探情况,顺利的话,语言不通的莱昂和洛哈克也就不用过去节外生枝了。 模样白净的阿泽瑞恩伪装成骑士侍从应该得心应手,毕竟他是圣地城里的贵族之子,谈吐和行为用来唬一唬乡野的农民绰绰有余。 莱昂和洛哈克攀上附近高地的一座小丘,居高临下观察情况。 随着伙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庄的房屋遮挡下,此时莱昂才发现古怪,明明是大白天,他却从高处看不到任何一个村民活动的踪迹,这个发现让他心生疑惑。 就在莱昂的目光仍试图寻找本地村民时,进入那村落的阿泽瑞恩没过多久又跑了出来,并在村口对着莱昂和洛哈克所在的地方遥遥招手,打着手势示意两人过去。 小丘上躲着的两人对视一眼,虽有困惑,但还是钻出林子赶到了同伴身边。 “怎么回事?”跑到村口,莱昂问道。 “这没活人,村子里乱七八糟还有几具尸体,村民早都跑光了。”阿泽瑞恩一边把剑还给洛哈克一边答道。 “这村子遭了匪?”莱昂终于注意到了村口的确满是马蹄交错的足迹,几处低矮的木篱笆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不清楚,不过咱们不该在这待太久。”阿泽瑞恩担忧道:“村民的尸体看上去有些日子了,如果还有幸存的村民逃走,他们可能会去求助本地的领主派兵回来剿匪,趁现在还没人,赶紧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马上离开吧。” 莱昂心里感慨了一下这盗匪横行的中古乱世,几人也没废话,立刻进入村庄抓紧时间搜集物资。 村舍的木门一间间都洞开着,有些甚至已经被暴力砸倒,这倒方便了三人搜刮,他们保持距离挨着一间间茅屋分头行动。 尽管每一间村舍都已经遭受过强盗的洗劫,不过显然那些盗匪也不是什么垃圾都会带走,莱昂连续翻了几间屋子,很快就在其中一间的床边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鞋子。 哪怕只是双麻草编织鞋底、烂皮革裹系的简陋破鞋,但也总比继续折磨自己的脚底板要好。 穿上这不合脚的皮草鞋,莱昂搜刮的效率都随脚步的轻松而大大加快起来。 手脚麻利的在已经被毁得乱七八糟的室内翻箱倒柜,虽然没找到任何能称得上值钱的东西,但很快他又翻到了些满是尘土的毛糙亚麻外衣和破破烂烂的裤子。 乱絮的毛边和粗糙坚硬的质地穿着十分膈应难受,这就是为什么连强盗都看不上这种垃圾的缘故,但有衣穿总比没有好,挡挡风还是不成问题的。 用捡来的破布扎成口袋,把零星找到的粗面包与一些倒在地上的谷物用陶碗收集起来,莱昂心底也不免抱怨这帮强盗可真够刮地三尺,除了一些破碎瓦瓮里剩余的粮食渣子,什么有用的都没留下。 他背着破布口袋里仅有的收获,又走进一间木屋,先是闻到一股难忍的恶臭,循着味儿望向里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一大跳。 先映入眼帘的是具已经有腐败迹象的女尸,赤身裸体,死相凄惨,仅看尸体的姿态都能想象生前遭遇了何种非人的虐待与暴行,更让莱昂怒火直飙脑门的是那死者的年龄看上去并不大,直白的说...... ...真他妈一帮天杀的畜生...... 心存默哀的转过视线,莱昂这才突然发现尸体不止一具。 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同样被扒掉衣物的无头男尸,其姿态呈双手向后捆缚的跪姿,尸身上满是生前被刀剑施加的伤痕。 从一旁滚落在地的头颅面孔上看,男子年纪偏大...可能是那女尸的父亲。 无法想象他在死前被强迫着看自己女儿被施加兽行时的绝望和痛苦。 莱昂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后退几步关上了房门。 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人间惨剧在不断唤醒他这具身体原主的凄惨回忆。 没什么比亲身经历过类似处境更让人愤怒和痛苦的了。 搜完另一個屋子的洛哈克走过来,瞧见莱昂只开门望了一眼就退出木屋,不由得问道:“怎么了?里面有什么吗?” 莱昂叹息着摇了摇头:“...不用翻这间屋子了,里面应该也不会剩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洛哈克不解的上前,打开门朝里面望了一眼,随即他表情比莱昂还要难看的退了出来,这耿直的少年重重的深呼吸,平复了剧烈波动的心情。 即使是对堪塔达尔人抱有刻骨铭心仇恨的他,在目睹敌国的普通平民这如出一辙的惨剧后,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心理冲击。 “走吧。”莱昂拍了拍他的肩膀。 花了不少时间,三人挨家挨户基本上将这小小的村落从头到尾翻了个一遍,总归还是得到了不少收获,首先是收集了足够他们三人吃一段日子的粮食,其次,没有衣服的莱昂和阿泽瑞恩也找到了破旧的草鞋和麻衣可供蔽体,总算摆脱了野人模样。 另外他们从一间农舍的角落里翻出两支锈迹斑斑的草叉,这下,莱昂终于能扔掉那根被反复削尖的粗糙木矛了。 背好打包的行囊,三人没有拖沓,趁天色变暗前,他们加快脚步重新踏上逃亡之路。 当晚他们就用大陶碗煮上了混合豆子的麦粥就着粗面包饱餐了一顿,可即使难得的吃上了久违的正常粮食,三人心中却丝毫没有喜悦的心情。 只要是良知未泯的人,任谁目睹了那村子里的暴行,短时间里都难以释怀,何况村里触目惊心的景象还反复提醒着三人自己身上的悲惨遭遇。 一夜无话,天亮后继续赶路,莱昂等人有了鞋子和食物储备,行进的速度也就快上了不少。 行至正午,突然,莱昂隐约感到了一些微弱的地面颤动,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很快想起原主父亲所教授的技巧,从而迅速俯下身去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 并非错觉,大量马蹄践踏地面导致的震动预示着,有一支骑手众多的队伍正在靠近。 “快躲起来,后面有马队过来了!”莱昂赶紧招呼同伴。 洛哈克与阿泽瑞恩不疑有他,跟着莱昂一起跑向不远处的树林,撒开脚丫子尽可能远离这条道路。 众人不敢回头,他们钻入了林野隐蔽身形,翻身趴倒在一处土坡之后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等那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三人才放松了紧张的心弦探出脑袋。 “那些是什么人?是强盗的马队?”洛哈克第一时间联想到昨日遇到的那个被劫掠过的小村落。 莱昂不置可否:“谁知道呢,没准是本地领主的军队。” “我们还要继续沿着那条路走吗?”阿泽瑞恩紧皱眉头,他担心再次碰上那队人马。 莱昂陷入思考,感觉失算了,本来以为向北走会更加安全,没想到终究还是碰到了军队。 从那队伍有节奏秩序的马蹄声就能听出,毫无疑问是一伙训练有素的骑兵。 他不敢确定这队骑兵是不是某支军队的前锋,后方会不会还有一支正在跟进行军的大部队,如果推测属实,那么他们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掉头往回走。 将心中的猜测告知伙伴,众人简短的讨论后,还是决定沿这个方向在树林里继续前进,对异国道路一无所知的他们,实际上也没有更多选择了。 “大家小心随时注意路上的动静,发现不对就一起往森林深处跑。” 几人在沉默中沿路边的树林里加快赶路的步伐。 才走了没过多久,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从那道路上有序的驶过,众人急忙再次借着林地隐蔽,莱昂心中的压力更大了些。 天黑之前,他们绕开前路走进密林的更深处,找到一处远远背向道路方向的乱石凹坑,这才敢生火露营。 入夜,莱昂躺在地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向北走本就是他的提议,如今前路却徒生了许多风险,这让他有些自感懊恼。 ...道路的尽头会不会有军队在安营扎寨呢? 万一和堪塔达尔人的军队迎面撞上,他们能逃掉吗? 或者,靠着阿泽瑞恩教的几句乌利亚语装成本地人尝试蒙混过去? 胡思乱想间,他皱紧了眉头,莱昂忽然想起昨天的村庄,感到了事情的矛盾。 如果那村庄周围有这么大规模的本地军队在频繁调动,那怎么可能有强盗吃了熊心豹子胆如此嚣张的劫掠本地的村落? 那些强盗就不怕正好撞上领主的军队,脑袋被军爷取走充军功? 除非—— 回忆着罗兰纳尔城陷落时,堪塔达尔军队和残暴的雇佣兵们在圣地城中烧杀掳掠的恐怖景象。 莱昂心中有了那个残酷的答案。 某个对他而言曾十分遥远的古话跃入脑海。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祸害那村庄的,或许就是堪塔达尔人的军队。 第七章 哥...布林? 随着树林的边际距离向北延伸的道路越来越远,由于担心前方的危险,莱昂三人也不敢走出林地再像先前那样暴露在旷野中赶路,他们的方向不得不向西偏移,渐渐远离遍布人迹的道路。 走过重重密林中艰难崎岖的地形,前方地势愈发升高,直到众人面前彻底无路可走时,他们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一处峡谷的山崖边缘,而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悬崖之下是一片广阔而生机盎然的河谷平原。 然而三人却没有心情观赏眼前的壮丽风光,在他们的眺望中,视线立刻就被远方那犹如污染了自然画卷的纷乱景象吸引过去。 绵延向东的河流上游,那里已经彻底沦为了撕裂河谷宁静的血腥战场。 远方的大地上,阵列整齐的人影密密麻麻的窜动着,旌旗招展的队列在艳阳下反射着铁甲与刀剑的金属光泽。 战场最激烈的中央,震天的喊杀与战马嘶鸣响彻河畔上空,成群的具甲骑兵穿梭于箭雨间,踏马奔腾,步兵的枪阵接二连三的碰撞在了一起,留下无数倒地不起的尸体。 那浑厚的号角声,即使离得这么遥远,莱昂也依旧可以听见。 望着远处那两支庞大军队正在爆发的血战,莱昂心中升起一丝庆幸,他们虽然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但还是幸运的避开了最危险的地方。 “看这规模,恐怕有数千人,北边的那应该是奥兰德人的军队。”阿泽瑞恩眯着眼睛试图仔细辨别战场上的旗帜,然而站在山崖上的他们离得太远了,实在难以看清。 “我们难道已经进入了奥兰德境内?这是刚巧碰上了堪塔达尔杂种同时和北方人开战吗?”洛哈克望着远方河畔激烈的厮杀,挠头疑惑的问道。 “这里虽然已经距离两国交界地不远了,但我们恐怕仍在玛莫尔郡境内。”阿泽瑞恩伸手遥遥指向那越过平原更远方的群山走势:“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位于玛莫尔郡北方的加拉克山脉,这说明我们还没走出堪塔达尔。” “所以,眼下的交战......不是堪塔达尔人在同时入侵奥兰德,反而是奥兰德人趁机对堪塔达尔发动入侵。”莱昂摸着下巴推测道。 这样想来,他当初的判断大体其实没错,只是由于并不熟悉北方王国,漏算了奥兰德人居然会主动挑起对堪塔达尔的战争。 “哈!这倒是好事,伊拉利尔在上,希望奥兰德人让那些杂种血流成河。”洛哈克顿时目光期盼的再次看向那片战场,恨不能成为那北方王国大军中的一员,亲手为死去的双亲报仇:“啧...要是我现在也能加入他们就好了。” 莱昂无奈的摇摇头:“急什么,像你这样接受过战斗训练的人,等到了奥兰德有得是机会加入他们的军队,既然在打仗,北方现在肯定在征兵。” 说着,没有停留,众人继续沿山崖向西前进。 按阿泽瑞恩所说,既然此处能看到加拉克山脉,那么他们距离边境已经非常接近,现在无论是往西或往北都能抵达奥兰德的领土,但北边那条路肯定不能走,既然如此,他们就必须尝试向西穿过这片森林迂回绕行了。 ...... 在森林中向西缓慢跋涉了整整一天,他们顺着动物活动频繁的痕迹找到附近的水源,灌满水壶后,三人就近寻了个林间空地,在空地上的裸露巨石旁建立营地。 今天运气倒是不错,天黑前莱昂在水源附近成功捉了只看起来像狐狸的动物,在他们早已将食物吃光的现在,这只猎物着实让大家难得饱餐了一顿。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闲聊,打发着睡前的枯燥,莱昂随意的朝两名伙伴问道:“等到了奥兰德,你们有什么打算?” 洛哈克目光定定的道:“我必须去救姐姐,可不知道她在哪,所以我想先加入奥兰德的军队,这样才能赚到钱,有钱了我就能去寻找姐姐的下落,如果能在战场上多赚点钱的话,说不定将来可以把姐姐从奴隶主手中赎回来。” 莱昂闻言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对堪塔达尔满心仇恨的洛哈克只会选择用暴力强行去从堪塔达尔人手里抢回亲人呢。 洛哈克看到莱昂惊讶的目光,有些尴尬:“嘿,别这么看我,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都仔细想过了,没错,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就算再恨那些堪塔达尔杂种,盲目蛮干的话也只会白白送掉自己和姐姐的性命。” 说着,他握紧了手里的佩剑:“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姐姐救出来,至于父亲母亲的仇,那之后永远有机会让那些屠夫慢慢偿还血债。” 莱昂看着这莽撞又不惜命的少年此刻终于有了明确的生存目标,不禁稍感欣慰。 “加入奥兰德的军队是个选择,但我的话,应该会去找当地的领主那里试试看能不能谋份工作。”阿泽瑞恩给篝火中添了些树枝,继续道:“我能读会写,也懂得贵族礼仪,如果能成为某個贵族的侍从就再好不过了,再不济,给当地的领主算算账、抄抄书也行,将来若是堪塔达尔从罗兰纳尔城退兵,我再想办法回去。” “你呢,莱昂?”洛哈克问道。 想了想,莱昂感到有些迷茫,除了想办法生存以外,也没什么长远打算。 和洛哈克一起加入军队谋生是一条路,毕竟原主本身就会拉弓射箭,箭术也不错,可在这个乱世当兵,风险也不小,很有可能成为炮灰死于战场。 那能不能像阿泽瑞恩一样去贵族那儿谋差事呢?没准当地领主需要猎人。 至于,是否要为死去的亲人去找堪塔达尔人复仇......原主身上的悲剧的确非常叫他同情,但莱昂也知道这并非是自己的记忆,如有机会他也不介意为原本的“莱昂”手刃仇人,但若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那还是有些不值得。 不管怎样,当这场艰难的逃亡结束以后,三人或许就不得不分道扬镳了吧。 夜晚很快降临,零星的虫鸣伴着婆娑摇曳的诡异树影,周围除了篝火燃烧的噼啪作响,就只剩下了林间流转的慑人风声。 睡过了上半夜,负责值守下半夜的莱昂很快被摇醒,和同伴轮换放哨,好在他已经在逃亡中习惯了这种飘忽不定的作息。 深夜中的森林透着可怖的寂静,微弱的月光几乎难以穿过林地密密麻麻的树冠丛,在那篝火所能照亮的这一点点范围以外,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莱昂就这么愣愣的望着周围幽深的黑夜,有时在思索未来的出路,但更多时候是在毫无意义的发呆。。 守夜放哨一坐就至少得好几个小时才能熬到天亮,这份极度的枯燥乏味让莱昂不禁每时每刻都在怀念过去地球上的手机和电脑。 ......嗯? 那是什么? 萤火虫? 莱昂眯起双眼,定睛望向黑暗中忽闪忽闪的微弱亮光,直到发现成对的反光亮点越来越多。 他一瞬间体内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那不是萤火虫!那是一双双正在反射营地篝火光亮的眼睛!! “都快起来!有危险!!” 莱昂大吼着叫醒同伴,他起身双手抄着草叉对准了那黑暗中隐藏着的窜动身影。 本来就睡得很浅的洛哈克与阿泽瑞恩几乎立刻被惊醒,他俩毫不迟疑的翻身各自抓着武器爬了起来,瞪大眼睛振作精神站在莱昂两边。 “什么东西?” 洛哈克镇定着一手持剑戒备,一手拔出行囊里提前做好的简易松油火把插入篝火中点燃,挥舞着照亮营地外的阴影。 朦胧的焰光掠过前方的密林,照出躲藏其中之物的轮廓,一张张丑恶扭曲的面容发出阵阵怪叫试图遮掩刺目的光线,莱昂这才看清那些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哥布林?! 莱昂脑中最先闪过这个称呼,那光秃秃的丑陋头颅上长着尖利的耳朵,其赤裸的矮小类人体型无不像极了他过去记忆里奇幻作品中的杂鱼常客。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这些玩意儿和印象中哥布林的差别,它们的皮肤呈棕色而非绿色,且面部也并非类人模样,反而更类似于犬科动物的兽首,尖牙利齿,扭曲而狰狞。 但和印象里哥布林相同的是,这些生物显然并非单纯的无智野兽,莱昂能看到这些丑玩意儿的爪子里不是抓着粗糙的短矛,就是握着不知从哪拾来的锈迹斑斑的断刀,它们显然会使用工具和武器。 “小林妖?...不对!是野地精!”阿泽瑞恩最先认出了这种几乎只存在于书本上的邪恶生命。 莱昂紧皱眉头,原主生前和父亲在森林周围生活那么久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他虽然因之前释放法术的经历,已经接受了自己如今身处异世界的现状,但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这超越常识的非人智慧生命。 “什么?...野地精?那不是大人编出来骗小孩的故事吗?”洛哈克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那些小怪物惊道。 “圣地城附近的怪物和魔物早在百年前就被教会和军队杀干净了,你们没见过很正常。”阿泽瑞恩沉声道。 但他的冷静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少年内心同样慌乱,按照怪物志上的记载,虽然对于军队而言,这些小怪物构不成威胁,但在记述中,它们同样可以成群结队在夜晚埋伏杀死野外落单的旅者,数量众多的情况下,野地精甚至会尝试夜袭村庄。 而此刻,只有区区三人的他们,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野地精眼中的猎物。 眼见已经暴露,那林间隐藏的野地精们嘶吼着异常难听的尖锐声音,嘎嘎吼叫着跳出了树丛,三五成群的举着武器向莱昂等人包围了过来。 莱昂看着面前那群张牙舞爪围拢过来的狰狞小怪物,只觉得头皮发麻:“该怎么对付这些杂种?跟他们拼了还是直接冲出去,甩掉它们?” “如果书上没错,这些家伙的眼睛能夜间视物,一旦咱们离开篝火跑进森林,看不见路反而更危险!万一中了它们设置的陷阱就完了。”阿泽瑞恩抓紧了手里的圆盾和草叉:“大家熬到天亮!野地精的眼睛十分惧怕阳光,他们会赶在太阳出来前返回巢穴。” “小心!”洛哈克眼尖瞧见一道影子自黑暗中飞来。 阿泽瑞恩迅速抬起盾牌挡在了同伴面前,飞来的短矛嘭的一下被抵挡下来,粗糙的矛头和稍显不足的力道甚至无法让短矛钉入圆盾。 这一记投矛虽未建功,但就犹如发令枪般,数量众多的野地精嚎叫着冲了上来。 第八章 森林之王 ......“喀啊!~喀鈤啊!!”野地精挥舞着简陋的武器,怪叫着扑向营地中的猎物。 我喀你妈——! 看着这些区区哥布林模样的杂鱼小怪物,莱昂在经历最初的惊诧后便没有了畏惧,他稳稳的前踏一步,振臂猛然将草叉三尖对着最近的敌人捅去。 领头的野地精手脚敏捷的闪身抬臂,锈迹斑斑的断刀稳稳架住莱昂的刺击,但被推得一个踉跄,另外两只野地精趁机从草叉两侧挥动武器直奔莱昂身体。 与狩猎时面对的野兽不同,这些拥有野蛮智慧的生物能够理解武器的威力并进行招架应对。 然而一击受阻,莱昂并未慌乱,面前的阵仗勉强在他前世所习枪术技巧应付范围之内,尤其是在面对这些矮小的生物他还占尽了体型与臂展的绝对优势。 迅速撤步收杆让出身位,他扭身拔回被架住的草叉,并快速的一击斜刺,将左侧那只疏忽大意只顾着攻击的野地精叉翻在地。 打磨尖锐的铁尖直接贯穿进野地精的眼眶,它惨叫着眼珠爆裂、鲜血喷溅,莱昂不待多看,立刻稳住身形双手抬杆横挥,掠过的草叉尖将中间再次逼近的野地精吓退,草叉头余力不减,顺势打落了右侧另一只野地精袭来的挥砍。 有惊无险的化解围攻,莱昂在紧张中好似感到了肾上腺素极速飙升,打落攻击的草叉三尖尚未完全落下,便被他再次推动尾杆,狠狠挑起。 ——噗呲。 三尖叉头凌厉的没入了右侧野地精毫无防护的腹部,那小怪物吃痛的抓住肚子上的草叉头,莱昂大吼着用力拖动草叉,将它的身体朝那些仍扑过来的野地精们猛地推了过去。 重伤的野地精被迫撞翻了身后的同类,捂着肚子上三个狰狞的血洞翻滚嚎叫。 莱昂见好就收,赶紧后退几步回到篝火前,调整稍显凌乱的呼吸节奏。 余光瞥了两眼身侧,身披链甲的洛哈克一手火把一手武装剑在旁边迅猛的劈砍挥刺。 大开大合之间,洛哈克脚边已经躺了四五具野地精的尸体,身穿链甲头戴铁盔的他根本无惧敌人手中简陋的粗制武器,每个敢于面对他的野地精都在他剑下走不过两招就会被砍翻在地。 比起洛哈克的生猛,阿泽瑞恩就谨慎许多,他自始至终没有远离莱昂身侧,手持圆盾和草叉的他逼退了好几次来自左翼方向的袭击,稳健的保护着同伴们的侧翼。 洛哈克双眼通红,似乎杀上了兴头,连续斩杀敌人的热血沸腾使少年不知不觉间冲进了野地精当中左劈右砍,身上的链甲很快被鲜血所染红。 突然,一根从黑暗中飞投过去的捆石锁套甩向了洛哈克的脚踝,锁套的石头配重打着旋缠住少年的腿部,反应不及的洛哈克被突然的拉拽绊倒在地。 阴影中埋伏多时的野地精开始发力,试图把这個最具威胁性的披甲目标拖入黑暗的灌木丛中。 失衡摔倒的洛哈克第一时间挥剑斩断了脚边的绳索,但两个等到机会的野地精也从暗处窜出,短矛和短刀劈头盖脸向他砸下。 “滚开!!”千钧一发之际,始终在留意观察同伴的阿泽瑞恩不知何时已经赶到。 他顶着盾牌撞开了洛哈克身边的野地精。 莱昂这时也注意到了同伴陷入险情,他不再和面前的敌人恋战,三步并两步挥舞草叉逼退敌人,跑过来和阿泽瑞恩一起掩护地上的洛哈克翻身站起。 “回去,都离草丛远一点。”莱昂高声招呼着两人且战且退,众人再次回到营地的篝火旁,险而又险的挽回了差点被逐个击破的局面。 刺破密林寂静的喊杀声继续持续着,短短十几分钟内,众人身边又填了十来具野地精的尸体。 这些嗜血的野地精不可谓不凶残,好在三名饱经磨难的少年无论是现实意义上还是象征意义上也都并非是吃素的。 空地上弥漫起的血腥味很快让周围的野地精们的冲动渐渐冷静,它们在围着众人徘徊,用吼叫与少年们对峙,但迟迟未再敢上前血拼。 阿泽瑞恩灵机一动,将地上一只哀嚎着尚未死透的野地精用草叉尖头挑起,然后手臂夹着草叉的杆身,举起这具残躯,向周围表现出犹豫的野地精们展示垂死的同类。 “喀啊克!~喀鈤啊克......”野地精们高举着武器,似乎因为阿泽瑞恩的挑衅和恐吓而更气恼了,一些冲动的个体试图向前,但又被莱昂三人的铁叉和利剑所杀退。 渐渐地,这场持续不断的威慑起效了,张牙舞爪的野地精们出现了动摇后退的征兆。 即使是天性嗜血的它们,也同样会衡量最基本的得失,本来就偷袭未果,短暂的厮杀中更是让它们付出了相当的损失。 藏在密林中的野地精头领不甘的看了眼那个身上穿着盔甲的“猎物”,就算拼着伤亡一拥而上也仍有机会杀死对方,但代价似乎也得不偿失,再继续失去族人的话,它们也无法在这片危险的森林中生存下去...... 斟酌许久,它不得不放弃了那充满诱惑力的战利品。 树林中传出一阵嘎嘎乱叫,空地上的野地精听到撤退的命令,便对着莱昂三人一阵威胁嘶吼,慢慢退回了密林之中。 看着野地精的身影逐渐退去,过了几分钟,等到周围彻底没了动静,莱昂三人才得以放松下来,大口呼吸。 能叫它们知难而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别看他们三个好像应对这些小怪物大杀四方,这也就是短时间内身体激素刺激下的状态而已。 终究是肉体凡胎,真要是和这些小怪物长时间僵持下去,本就在多日逃亡中疲惫不堪的他们等耗干了体力,迟早会因为精疲力尽而挂彩受伤,就像刚才险些中套的洛哈克那样不慎翻车。 “先别放松警惕,野地精生性狡诈,天亮之前得防备它们再杀个回马枪。”阿泽瑞恩提醒伙伴们不要掉以轻心。 众人退到篝火旁,一边在戒备中恢复体力,一边继续紧盯密林中的黑暗,等待天明。 煎熬中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三人逐渐确信野地精彻底远去时,莱昂忽然听到前方密林中隐约传来了淅淅索索的穿行声。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他刚问完,还没等到同伴们的回答,那动静便越来越清晰起来。 不只是奔跑刮过树枝和草丛的阵阵响声,似乎还夹杂着先前野地精们熟悉的惨叫。 野地精那在恐惧中的叫声越来越近,地面都在隐约颤抖,直到随着一阵树木被撞倒的轰然声后,哀嚎声戛然而止。 ——吼!!! 震撼山林的咆哮宛如巨石砸入水面。 三人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就算不知道那发出可怖吼叫的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他们也明白那绝非自己能够对付的。 “跑!!把碍事的丢掉,快跑!”一刻也容不得解释,莱昂毫不迟疑的抛下了面对这种危险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是累赘的草叉,空出的手捞起篝火旁的火把,三人迈开步伐,背朝那声震天吼叫的方向夺路狂奔。 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用顾忌跑入夜晚的森林中是否会碰上其他威胁了。 莱昂早在听到这标志性吼声的那一刻,恐惧就驱使着原主的记忆如泉涌一般翻上心头,他有幸知道咆哮声代表着什么。 那是熊的叫声......但远非一般意义上的熊兽。 “那...那是什么东西?老虎?熊?”洛哈克忍不住喊着。 “别问了,跑起来!一刻也不要停!”莱昂疾呼着同伴们玩命奔逃。 他和阿泽瑞恩的麻衣很快就被周围密布的树丛和灌木挂烂,翻越崎岖的山地,即使不慎摔倒磕得满身伤痕也会立刻忍痛爬起。 很快,火把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莱昂气喘吁吁的摸黑试图确认伙伴们还在身旁,失去光亮,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直到周围的树木渐渐稀疏,得见月光,众人才再次能够加快逃离的速度。 若是普通的一般熊类,虽然危险,但使用火把和手上的武器倒也不是不能从容撤退,不至于如此狼狈。 但身后那只吼声震天的巨兽,已经实质上脱离野兽的范围,哪怕只在它活动范围内停留一秒也是极其危险的不智之举。 恐山熊。 那是一种足有地球上成年非洲象体型,而且听闻身体皮糙肉厚到钢铁刀剑也难以伤害分毫的可怕巨熊,这种很少被人目击的森林怪物甚至会被偏远乡民当做神明来崇拜,记忆中,原主也只是曾跟随父亲在远离人烟的深山里有幸遥遥目睹过一次而已。 可哪怕只是远远隔着山崖的一次目击,他也永远无法忘记那可怕的庞大身影。 别说是他们三个一路拾荒的逃亡少年,就算寻常的军队也不敢去挑战这种真正的森林霸主。 还好,只要能尽快逃离恐山熊的活动范围的话...... !轰隆隆~....嘭~! 莱昂听着身后骤然清晰的树木倒塌声,感受到脚下越发急促的地面震动,刹那间遍体生寒。 什么情况?恐山熊在追逐他们? 恐山熊的目标是他们三个? 为什么? 忽然联想起刚才同样遭殃了的野地精们,莱昂得出了答案。 ——血腥味! “艹!”他不禁咬牙骂道,毫无疑问,就是那些在战斗中被他们杀死的大量野地精尸体血腥味引来了这头怪物。 是为了觅食?亦或是护崽行为? 这都不重要了,听着身后越发惊人的轰隆隆奔跑动静,莱昂在心中急的冷汗直冒,重要的是他们这几条腿不可能跑得过越来越近的恐山熊。 该怎么办? 该如何摆脱这头即将追上来的怪物...... “...前...前面有条河!”跑在最前方的洛哈克回头上气不接下气的提醒众人:“...游过去还是绕....呃——!!!”他被众人后方那庞大的恐怖黑影吓得瞳孔颤抖瞬间失语。 掉过脑袋,洛哈克仿佛被激发了身体潜能一样,双腿如风般又加快了一截逃命的速度。 莱昂顺着洛哈克的所指,目光一凝,前方果然有一条倒映着朦胧月光的湍流正哗啦啦的奔涌着不知通向何方。 “跳河!”莱昂想也没想就喊道。 那河水很急,但他们已没时间再犹豫。 甚至不敢回头去确认那越发靠近的巨物此刻距离三人多近,众人奔至岸边,毫不停留的先后朝着汹涌的河水纵身一跃—— 嘭! 嘭!~嘭! 三名少年没入河水,眨眼间便被水下的急流裹挟着顺流而下。 ...... ...轰隆隆....轰隆...... 沉重的奔跑声渐渐停滞在了河岸边。 吼吼吼——!!! 凶相毕露的森林之王对河面发出了震动林野的可怖咆哮。 巨熊低下硕大的头颅,它仍可以闻到那些闯入领地的入侵者身上的味道在渐渐远去,河水无法阻挡它敏锐的嗅觉。 但它缓缓抬起脑袋,遥遥望向了河流通向的远方,恐山巨熊不禁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这条河流尽头的领域,即便是森林之王,也会为之恐惧。 ...... 第九章 诅咒之地 奔流的河水将三名少年完全冲散开来,几人在浪涛中顺流而下越飘越远。 浑身都被冰冷的水流所包围,莱昂心道不妙,他还是低估了这条急流的强大推力。 波涛不断的冲击着他的身体,无处借力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上下翻涌间只有不停的混乱,很快,他难以避免的开始呛水,始终无法上浮的脱力感越发明显。 无论如何保持着冷静、屏住呼吸、维持平衡,但其本就所剩不多的体力仍渐渐消耗殆尽,汹涌的湍流像一只无情的大手将他彻底卷入深水当中。 随着被河流彻底吞没,他的意识也跟体力一起慢慢流失模糊。 ...阿泽瑞恩他们怎样了...他们还在水中吗? ...自己,要死了吗...... 痛苦,压抑,寂静...... 倒灌进体内的河水使莱昂残存的精神在窒息中缓缓凝固,他开始觉得这里或许就是自己的终点。 一个来自异时空的匆匆过客,即将淹死在这深深的河底,还真是个戛然而止的滑稽结局。 再也无法挣扎的少年躯体越沉越深,直到缓缓坠入河底。 ...... “该说你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莱昂”再次睁开了双眼。 只是那原本黑色的双眸,此刻却在黝深的昏暗中闪烁出明亮的金色。 “只能速战速决了。” “莱昂”灵巧的在水中翻身而起,双手熟练的掠动河水划出符文,未知的力量迅速隔绝了周围的水流。 下一瞬间他竟自河底飞窜出去,身体如鱼儿般快速遨游。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河水中,“莱昂”此刻几乎无视了水面下迅疾的暗流。 “找到了。”金色的眼眸扫过黑暗,他扭身破开河水,飞身穿梭而至。 伸手一捞,“莱昂”准确的拽住洛哈克的后领,然后猛然转向,朝另一个还在河面上翻滚的少年极速游去—— 河面上,阿泽瑞恩依旧在湍流中奋力挣扎。 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即使水性再好也无法抵抗体力将要耗尽的残酷现实。 突然,少年感到一股巨力撞至身下,接着,他整個人就被这力量推离了汹涌的水面,飞了起来。 ——嘭! 河面轰然炸开,溅起的浪花中“莱昂”腾空而起,他一手拎着洛哈克,一手抓着阿泽瑞恩的胳膊,高高从河中跃起,身影轻巧的落到了河岸的岩崖上。 刚一站稳,“莱昂”便两手一松,将洛哈克与阿泽瑞恩扔下,身体晃了晃,他眼中的金色光泽骤然消散。 “...呕!!——呕!......”忽然恢复意识的莱昂痛苦的趴倒在地,低头呕吐不止。 咕隆咕隆的河水从他喉咙里像是开闸一样,大股的喷涌在地上,他只觉得好像要把自己的胃和肺都吐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阿泽瑞恩眼神迷茫,他的大脑还没搞清状况,毕竟前一刻还以为就要命丧黄泉,下一秒不知怎的就被抛到了岸边。 但很快在看到还有个倒地的同伴生死未知,阿泽瑞恩如梦初醒,赶紧跑到洛哈克身边施以急救,一通手忙脚乱的扒掉对方身上的链甲和内衬,又是倒水又是按压心肺,忙活许久总算听到了对方醒过来的痛苦咳嗽声。 “呕~咳咳...咳咳—”洛哈克难受至极的呛出肚里的河水,歪头吐了好一阵子,才虚弱的睁开眼睛。 “...呼~......得...得救了...?”洛哈克喘着粗气,看了眼一旁被同伴脱下的链甲,他的头盔早在落水后就丢了,但没能成功在水中把链甲及时脱掉,这让他最先沉入河底。 “真是奇迹,亏你还能把我拉上岸...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蠢到穿着盔甲下水了...” 阿泽瑞恩腿软的瘫坐在地上,听了洛哈克的感谢,他苦笑着摇摇头,指着趴在不远处更加狼狈的莱昂。 “我自身难保,哪有本事救你,我都不知道你被河水冲到哪去了,这不还是莱昂把咱们拖上来的。” 阿泽瑞恩难以理解他是怎么从水里带着两人飞到岸上的,但明智的选择不去深究伙伴身上的秘密。 终于缓过来的莱昂抬手抹了把脸,筋疲力竭的瘫坐在地上,死里逃生的他勉强干笑了两声作为回应。 莱昂仍记得刚才水中所经历的过程,身体被控制着于河流中穿梭的神奇力量,无不昭示他再次被先前帮助自己的未知存在给救了。 她在这里,她肯定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感激和好奇,莱昂无声的朝心中呼唤起来:“你还在吗?”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到回应。 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当然了,没准那个存在并不能靠心灵意识进行交流? 这回反正不像上次被佣兵押送那样怕旁人听见,莱昂干脆张开了嘴,对着空气大声问道: “喂!...喂喂~?你还在这里吗?” 旁边的两个少年不约而同疑惑的盯着莱昂,不知他在对谁说话。 然而只有莱昂一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自他心中响起: “哎~在呢在呢~,喊那么大声干嘛......” 幽幽的少女声音抱怨着,只是这一次,她的嗓音听起来更加清晰流畅。 终于听到了无比期待着的切实回应,莱昂大喜过望。 “抱歉,我只是想试试是不是得大点声才能让伱听到。” 说着他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心中一阵激动,不只是因为终于确认了自那天开始就始终困扰他的猜测,更是对体内寄宿着一位拥有超凡力量的友善存在而感到兴奋。 自己若是前世看的那些网文主角,这难不成就是他的随身老爷爷......小姐姐? 不过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是这世界本地人的灵魂? 还是和自己一样来自某些异时空的“穿越者”灵魂? 繁多的推测统统跃上心头。 “...大声喊倒不必了,你不用开口我也一直能听见呼唤,我先前只是没理你罢了。”那悦耳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答道。 对方直言没有理会自己让莱昂有些尴尬,但他倒也没啥怨念,毕竟谁让对方已经救了自己整整两次性命。 “对不住。”莱昂乖乖闭上嘴巴,换回了意识层面进行对话:“我只是想谢谢你的出手相助。” “好了~别多想,我并非对你有意见。” 那少女的声音继续道:“你有很多疑问,恰好我也一样有很多疑问,但我太虚弱了,如果不是掉进了这种地方...我现在恐怕连对话都难以维持,说起来,还真没看出来,你那天......” 那神秘意识的话还未说完,莱昂便听到了阿泽瑞恩的惊呼。 “莱昂!...莱昂!” 被打断了精神交流,莱昂疑惑的将意识拉回眼前的现实。 “什么事?”他赶忙望向同伴们。 只见洛哈克不知为何正愣愣的抬头仰视天空,而阿泽瑞恩则摊手指了指周围。 莱昂这才察觉到身边环境的异状。 先前死里逃生急于和心中的那声音交流,他还没来得及留意,现在恢复精神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能见度,居然清晰的对远近一切一览无余! 若是在大白天,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如果他脑子没有不慎进水的话,那他记得此时应该是弦月当空的午夜才对。 无论是不久前遭遇野地精时爆发的激斗,还是之后为躲避恐山巨熊的夺路狂奔,就算加上刚才经历的落水,这些过程远远不足以让时间推进到天明的程度。 要知道他们三个落水时,哪怕跑到了树木稀疏的地方,月光下也仍旧难以看清林地和那条要命的河流。 可现在...莱昂咽了咽口水,从地上踉跄着站起,周围不似白昼也不似黑夜。 森林还是森林,眼前的河流仍是那条差点吞没他们的河流。 但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呈现出一种格外难以形容的诡异清晰度。 不是那种白天阳光照射下的明亮可见,而是所有的事物都像是被蒙上了层褪色滤镜后的森然景象,目之所及,万物都仿佛被朦胧的诡异色彩所渲染。 顺着洛哈克呆呆的震惊目光,莱昂仰起脑袋,随后,不禁和他一样瞠目结舌。 天上,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亦没有群星....... 那遥不可及的整片天幕是无边无际的暗色斑斓景象,浑浊的阴影在天际间交织翻涌,犹如一片纯粹由原油构成的漆黑海洋。 “这...这是什么地方?” 洛哈克的大脑已经要宕机了,即使之前那头恐怖的森林巨兽,亦没有现在所见景象来的让他恐惧。 洛哈克茫然的看向同伴:“难道我们其实已经被淹死了?这是死后的世界?” 莱昂眉宇拧成了一团:“冷静点,别胡说八道,我们肯定还活着。” 阿泽瑞恩似乎恢复了理智,他忽然用不敢确定的犹豫语气开口道:“你们,应该都听过绝望之原的故事吧?” 洛哈克瞪大眼珠,接着反复环顾四周才确认道:“你是说,我们闯入了诅咒之地?!” 莱昂记忆翻涌,立即明白了阿泽瑞恩话中所指,那是个原主记忆里从小被父母反复说烂了的睡前故事。 阿泽瑞恩说的绝望之原,并非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稀世之谜,反而是瑟瑞安王国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 传说中描述了一种存在于大陆各种人迹罕至角落里的诅咒之地。 其中隐藏着无数宝藏和噬人魔物。 诅咒之地有时是在浩瀚的大森林的深处,有时是在荒无人烟的原野或沙漠之中,但无一例外的共同描述是,在那片被神明抛弃的绝望之原里,没有天空,没有日月星辰,亦没有边际,一旦不慎走入其中,就再没有可能活着回来...... “...诅咒之地...这名字倒也算贴切。”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听到心中的少女声音开口,莱昂没由来感到一阵心安。 他意识到比起自己搁这儿瞎猜,心中这位能够使用魔法的神秘意识,显然对眼下的诡异环境要知晓更多才对。 “类灵地场,这才是这片领域的真正名称......”那少女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空灵缥缈的嗓音中夹杂着莫名的哀伤。 第十章 类灵地场 阴沉而扭曲的黑暗天幕之下,灰暗可怖的林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树影朦胧的林地深处,幽暗的密林间随风发出渗人的沙沙声,仿佛鬼魅的低语。 重重交叠的树木宛若迷宫,深邃的密林中却不见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没有一丝一毫的鸟兽虫鸣,有的只是诡异的腐朽气息萦绕在莱昂三人周围。 几人念念有词的默诵着什么,阿泽瑞恩与洛哈克是在念诵着圣阳教会的祈祷。 而领头的莱昂口中,则更要离谱得多,仔细听就会发现,他居然在低声哼唱着......国际歌。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由于身为穿越者的莱昂并不信仰瑟瑞安的圣阳和圣先知,所以原主记忆中的教会祷言根本无法让他专注精神不去胡思乱想。 于是绞尽脑汁,他最后唯一想到能够凝聚意志,从而降低被“恶魔”盯上的几率的方式,还得是靠自己前世那些充满信念的东西。 一遍国际歌,一遍国歌,唱累了再背几遍二十四字真言,如此往复......甭管离不离谱,反正据那位神秘的声音所说,只要是能避免让自己的情绪和意志动摇,专心致志,那就管用。 就这样,几人各念各的只顾着埋头前行,遇到地形阻隔就拐弯,走进绝路就掉头,其实根本无所谓方向或目的地,因为在这片诡异的领域中,东西南北都毫无意义,就连他们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似乎并非迷失方向导致的错觉,在“类灵地场”中,一切知觉都好像比现实更加模糊混乱。 ...... ......十几分钟之前的河岸边—— “我帮了你那么多次,这次我们做个交易如何?”那神秘的少女声音提议道 “什么交易?”莱昂反问。 “我来想办法带你逃离这里,但你得答应我,成功出去以后要帮我办些事。” 莱昂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先不说我已经欠了你两条命,以报恩的角度,这也谈不上交易,我答应你,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都会尽力帮你的忙。” “好啊,那就说定了。” “现在伱能详细讲讲这个什么类灵地场是什么吗?我们到底该怎么离开这鬼地方?”莱昂急切的问道。 “类灵地场,灵界法师可悲的末路之一。”那少女声音如此说道。 “当灵界法师掌握的混沌能量超越自身意志和身体所能承载的临界点时,反噬的混沌魔力就会最终将他们变成连接现实与灵界的裂隙大门。 从门后涌出的侵蚀最终也会一步步污染周遭的现实时空,直到把整个现实世界都拖入灵界当中......” “听不太懂。”听着对方口中的描述,身为地球麻瓜的莱昂有些不明觉厉。 “这片领域形成的原因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毕竟你在进入这孩子的尸体复生以前肯定不是一名法师吧,和你谈这些有关灵界的知识没什么意义。”那少女声音叹道。 听着对方的语出惊人,莱昂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早就发现了他并非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你知道我不是原来的莱昂?” “这不是很明显嘛。”少女的声音显得理所当然。 莱昂升起一种被窥视看透的本能不适,难道对方不仅能和自己精神对话,还能读取他的记忆? “别紧张,我只是和你同样继承了那個死去的少年生前的回忆而已。” 少女的声音似乎察觉了莱昂的反应,进而解释道:“一路上我始终在旁观你的言行,自然能从举止习惯推断你和那名死去的猎户少年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都存在差异...... 嗯,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以目前的状态,我并没有余力去阅读你的灵魂。” 那就好。 听了她这么说,无论真假,莱昂都只得暂且相信。 虽然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球社畜,除了异时空穿越者的来历比较特殊外没什么特别的秘密,不过,能不暴露自己的隐私还是不暴露为好。 谁从小到大脑子里还没点儿不便示人的xp或黑历史,有些事可不是社死尴尬能形容的。 “说回这地方,传说中的诅咒之地无边无际,这是真的假的?”莱昂将注意力拉回现在自己面临的困境当中。 “那传说里的内容虽然满是谬误,但很遗憾,这片领域实际上比民间故事所讲的更加危险。 你最好祈祷导致这片类灵地场诞生的灵界法师生前不要太强大,不然就麻烦了。” 少女的声音有些无奈:“这片被混沌能量侵蚀的领域显然已经存在了很久,周围的环境都半灵界化了,方向和位置全是错乱的,无论朝哪前进,最终都只是在这片时空中兜兜转转,普通人自然没法走出去的... 嗯...严格来说飞也不行,靠近天上的混沌海投影和主动送死没区别。” “那这鬼地方也和故事里说的一样,会有很多吃人的邪恶魔物?” “这倒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呢,大多数对魔力敏锐的生物都会主动避开类灵地场,即使有倒霉不慎误闯这里的生物,它们也活不了太久,最终都会和普通人一样被杀死,并沦为灵魂无法回归死海的行尸走肉,所以说,即使你们碰到了什么,那它们也是和你们处境差不多的受害者而已。” “你说被杀死?被什么所杀死?”莱昂抓住问题的重点。 “当然是被那些同样灵魂无法回归死海安息的不死者呀,也就是在你们之前不慎闯入并命丧于此的人或野兽,但是,被徘徊着的亡灵所害还不是最糟糕的下场。” 虽然莱昂不清楚灵魂无法回归“死海”代表着什么,但听上去就和永世不得超生似得,那比这下场还糟糕得是什么情况。 少女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除了亡灵,还有另外一种危险存在于类灵地场中,就是那些诞生于灵界窥视灵魂的恶魔。” 恶魔,更准确的说,少女声音将她描述的那些东西称之为“灵界恶魔”。 她并未浪费时间对莱昂解释这种危险且邪恶的存在,只是让莱昂尽可能快的了解现在迫在眉睫的危机。 灵界恶魔无法出现在现实位面,但类灵地场是一片已经被灵界裂隙侵蚀的时空,这里的混沌能量早就将此地变成了介于灵界和现实中间状态的特殊地域,恶魔们在这里可以有限的穿过裂隙,将它们自身投影到类灵地场当中。 当然,真正吸引它们前来的动力,正是误入这片领域的智慧生命那丰富的情绪、欲望以及激烈波动的精神。 莱昂默默地听着,由于已经见识过了魔法、野地精这种超越以往认知的事物,所以对这个异世界会有恶魔这样的超自然存在也并不出乎意料。 现在的问题是,在这个听起来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鬼地方,不管是所谓的灵界恶魔也好,灵魂无法超生的亡灵也罢,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想要尽可能避免被恶魔盯上,你们就必须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意志,尤其是忘却多余的欲望与贪念,在这种地方,越是复杂多变的精神波动就越是在灵界恶魔的眼中醒目。 你们要避免陷入恐惧、惊慌、愤怒等等激烈的情感之中,意志越坚定,精神越冷静,恶魔就越难在灵界发现你们。”少女声音告诫道。 “如果你有信仰的神明,那么也可以试着向神明祷告,这对于信徒而言很有用。”她进而提议道。 莱昂闻言,看了看一旁的阿泽瑞恩和洛哈克。 他俩作为传统瑟瑞安人,自然坚定的信仰着圣阳教会的圣索尔和伊拉利尔圣先知。 自己就麻烦了,他一个无神论地球麻瓜,没信过神啊。 而且要论情绪欲望的复杂多变,他这个来自地球那种花花世界的现代人,比起另外两个单纯质朴的本地少年,该不会在灵界恶魔眼中闪亮得像个迪厅里的大灯球吧? “所以,你是说只要我们能一路心无杂念,就能安全从这个地方出去吗?”莱昂试探着问道。 “当然不能,我这只是告诉你怎么尽量隐蔽的在类灵地场里行动罢了,想要出去,你必须在这里替我搜集材料,我会教你做一盏地脉灵灯,然后把它改造成临时的引路仪,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救你们回到现实的办法了,其他方案都行不通。” “你要的材料在这种地方都能找到?”莱昂诧异的问道。 “我想想...帕提斯结晶...嗯,这里不太可能有,那辉燧石...河沙石...桉杨木...唉,先到处走走,地脉灵灯的制作方法并不复杂,材料也都是些森林中常见的东西,边走边看看,发现了我自然会让你捡上的......嗯,唯一比较麻烦的,就只是最后的启动源了。” “那是什么?” “最后一样材料,我需要一个灵魂,一个被困在这里,渴望回家的亡魂......” 第十一章 心怔 “...我心虔诚...愿您庇佑...愿您的光辉下,我心若磐石......”洛哈克心中磕磕绊绊的背着祷词,有时实在记不清段落,也只好含糊着用其他祈祷的言语含混带过。 他并非不够虔信,也不是不相信莱昂的警告,只是受限于文化水平,终究难以背下教会祭司唱诵的冗长全文。 在往日的集体祈祷中,他过去也只需要跟着领诵者祈祷即可,根本无需记下全部,毕竟他曾经设想的未来只是和父亲一样成为罗兰纳尔城的军士,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变为教会的神职人员传教布道。 少年从乱石里扣出那毫不起眼的破石头,心中泛着嘀咕,这东西真的有用? 倒也谈不上怀疑,只是周围阴森邪门的环境让他心中渐渐焦虑,此地的故事也一遍遍的在洛哈克脑中浮想。 往日只是来当做糊弄小孩的民间传说,现在却让少年忧心忡忡。 传说曾有无数贪婪之徒渴求着诅咒之地中的宝藏,但不管是雄心大略的国王,还是高贵勇敢的骑士,亦或是贪婪机智的探险者,他们最终都迷失在了那可怕的绝望之原当中,再也没能返回世间。 即使一些特别的故事版本中,存在能带着财宝返回人世的主人公,但回来的那些人原本无论是多么勇敢高尚的英雄,当他们重返人世时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那些人无一例外会堕落成身负诅咒的邪魔外道,这也是为何故事里那片作为舞台的虚构原野被称为诅咒之地。 心悸间,洛哈克抬眼望了望不远处在空地上勾勾画画的莱昂,他稍稍安心。 这一路上,如果不是这个在囚笼中认识的伙伴,他恐怕现在要么还戴着镣铐像牲畜一样被人呼来喝去,要么就已经在某次莽撞的冲突中被奴隶主活活打死了。 虽然如今仍身处险境,但他还是相信这位神奇的伙伴一定还有办法渡过难关...... ......可是,即使出去了,那又如何? 洛哈克不禁皱眉。 看着手里毫无意义的石块,少年心中...忽然生起浓浓的厌恶...... ...是啊,我活下来了,可姐姐呢? 不久前在那座村庄中看到的凄惨景象如梦魇般袭上少年心头。 被暴徒侮辱虐杀的少女遗体,那残酷的景象如刀锋般刺激了洛哈克的精神。 恍惚间,那可悲少女的面目仿佛变成了姐姐的模样。 无头男尸滚落的头颅,变成了父亲的面孔,那痛苦扭曲的面孔上,腐朽的双眼中带着浓浓的失望....... 我逃离了堪塔达尔,我把姐姐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了那群畜生的手上! 还要多久以后才能找到姐姐呢? 她还活着吗? 她还能在那些杂种手里活多久? 洛哈克羞愧的低头,酸楚的泪水控制不住泛出...... 只有我一个人了...... 身体忽然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怀抱。 少年茫然的抬头,看到了母亲那温柔的面孔。 “...别再哭泣了,我可爱的小野马...我勇敢的孩子......”母亲亲昵的呼唤着少年的乳名,关怀的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妈妈......妈妈......”洛哈克闭上双眼,眷恋的抱紧母亲。 刺耳的戾笑声吓得少年惊恐的睁开眼睛。 他忽然感到自己在坠落,无数从黑暗中伸出的双手将母亲拽向了深渊,至亲在眼前被蹂躏,残破的尸体被暴徒的利刃切割...... 洛哈克狰狞的怒嚎着,张开的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少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姐姐。 满身血迹的至亲,就这么凄笑着盯着自己的弟弟。 “只有你一個人,苟活着呢......为什么?洛哈克~...为什么不来救我.......” 血红的视野中,只有那个背影此刻显得如此醒目,如此可恨...... 对,是他...... 是他在阻碍你救我...... 不...不对...他...一直在...帮我..... 少年的面目在挣扎中扭曲得可怖而狰狞。 ....因为他需要你的协助,他是如此的虚伪...他只是需要你为他卖力~.....而你,只是个被他给予了苟且偷生理由的胆小鬼...... ....不!我不是!我不是....... 满是伤痕的女孩,从少年的身后抱住他的身体,那美丽而温婉的俏脸,悄悄在少年耳边轻声说道: ...证明给我看,我亲爱的弟弟...... ...... ......... “...圣索尔在上,我等叩首仰观,其光如炬,恩泽万物...天地之始,万物之母...我等祈求炎阳垂鉴,赐智慧,予勇气...唯命伊拉利尔,降仁慈,委庇佑...愿光耀永涤灵魂,指引我行无邪,无晦,纯洁如初,终抵天国......” 阿泽瑞恩熟练的默诵着教会的祷言,手脚也麻利的在小溪边的乱石滩上仔细寻找着莱昂所描述特征的绿色石块。 尽管他并不清楚收集这些东西要做什么,但态度上仍不敢怠慢,毕竟眼下众人离开这诡异森林的希望就寄托在莱昂身上。 经过了两次超乎想象的死里逃生以后,阿泽瑞恩虽然默默对伙伴展现的力量避而不谈,没有挑明,但他心里已经确信,莱昂肯定是一名教会法环之外的野术士。 其使用的力量不是什么圣阳显灵的奇迹,那就是运用魔力释放的法术。 身为贵族后裔的阿泽瑞恩并不像洛哈克这样的平民少年那样无知,他对施法者和魔法是什么样的存在大概了解一些,更清楚在瑟瑞安国内,教会对法环以外的民间野术士是什么态度。 在瑟瑞安,无论身份地位、男女老幼,所有被发现展现出施法能力的人,都会被教会强制收容,统统送往名为“法环”的教会机构收编监管。 不从者皆是死罪,可就地处决,至于那些没有反抗,老老实实被押进法环当中的人...... 听说有的人好像多年以后能够以教会神职的身份再次回归社会,而有的人则彻底音信全无。 阿泽瑞恩现在明白过来,当初讨论逃亡路线时,为什么莱昂会提议北上前往奥兰德了。 北方王国听说与对待施法者严苛强硬的瑟瑞安国内不同,并不信仰圣阳的奥兰德王国对待术士更加宽松。 将找到的那些表面深绿色带有水纹特征的石头用破布兜住,阿泽瑞恩起身,准备返回伙伴身边。 可刚一抬头,他就被看到的情形吓得瞪大眼睛大声疾呼:“莱昂!——小心背后!!!” “?” 蹲在林地间正用石粉绘制符文的莱昂突然间听到同伴对自己的惊叫,他先是一愣,但瞬间反应过来。 就地扑倒往旁边一个翻身,极为狼狈的打滚闪躲。 只听得噗嗻一声,那是剑刃深深劈入泥地中的闷响,才刚刚画好的符文图案也被毁坏。 惊出一身冷汗的莱昂这才瞧见,不知何时,原本在小溪边寻找材料的洛哈克,无声无息的站到了自己身后。 若不是刚才阿泽瑞恩的惊呼声,他现在恐怕已经被洛哈克一剑砍开了肩胛骨。 “...你疯了吗?洛哈克!” 莱昂连滚带爬的跑到一旁,惊魂未定。 相比起这一路上先前面对的所有危险,刚才那转瞬的同伴背刺才真是险些要了他的命。 然而莱昂的斥责却被洛哈克充耳不闻,只见那强壮的少年面目狰狞的抬起头死死盯向莱昂,双目赤红的眼角流着两行血泪。 那愤恨而无焦距的眼神,犹如在凝视自己的仇人。 “洛哈克!” 莱昂大声呼喊面前发疯的少年,被逼的不断后退,最终被身后的树干挡住了退路。 眼看着那又扑面而来的挥砍,莱昂吓得赶紧矮身躲避。 令人牙酸的恐怖金木相交之声中,木屑四溅。 那本来普普通通的武装剑居然将莱昂身后合粗壮的树干直接拦腰斩断。 轰隆一声,树木倒塌,震起一大片落叶与灰尘。 莱昂和阿泽瑞恩匪夷所思的看着洛哈克的右臂。 只见少年的胳膊因为他自己那一击非人的力量而被夸张的折弯变形。 但紧接着,洛哈克死死抓着剑柄的扭曲手臂咔咔作响,眨眼功夫,便抽动着完成骨骼归位,重新矫正如初。 “啧~居然来的这么快....喂,不想死就快跑吧,他已经不是伱的朋友了。” 少女的声音,突然在莱昂心中发出警告。 莱昂一向是很听劝,他大喊着招呼不知所措还没搞清状况的阿泽瑞恩,掉头逃进密林:“洛哈克中邪了!别管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满脸血泪的愤怒少年咆哮着追了上来。 听到后面催命般的怒吼,莱昂加快了逃命速度。 同时急切的向心中追问起来:“你知道他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突然疯了。” “这就是我先前对你说的,比死去更糟糕的危险。”少女声音叹道:“那孩子的灵魂已经被灵界恶魔所盯上。” “恶魔?那能不能驱魔?他还有得救吗?” “你都自身难保,还想救他?他可差点就把你劈成了两半。”少女声音略微诧异。 “劈我的是恶魔,又不是洛哈克,先说说有没有办法吧。” “明明只要甩掉他的话.....唉,算了,也不是不能,反正万一....就干脆......总之先专心逃命吧~”少女声音转而释然道。 第十二章 驱魔 安静的趴在土坡之后,莱昂和阿泽瑞恩忍耐着急促的喘息,他们已经跑得快岔气了,好在周围终于再也听不到洛哈克那发狂的嘶吼,想来也已经迷失在了时空错乱的密林之中。 如果洛哈克只是单纯被迷惑了心智,莱昂和阿泽瑞恩或许还能想办法将他制服。 但看对方足以将粗壮的树干一剑劈开的恐怖筋力,以及恢复折断肢体的诡异状态,他们知道这绝不是自己可以正面抵挡的力量。 “洛哈克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阿泽瑞恩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唾沫。 “...他被恶魔...附身了......” 莱昂要死要活的叉着腰,大喘粗气:“...呼...呼...具体原因我也不懂,不过你可...哈...千万别和他一样中邪,我是真跑不动了,你等会若是也被上了身,记得给我一刀来个痛快的。” “...这...我尽量吧...” 阿泽瑞恩嘴角僵硬的扯了扯,但也实在没法为伙伴的这个小玩笑勾起嘴角,他回想着洛哈克那血泪满面的可怖面容,只感到背脊发凉。 心中严格控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阿泽瑞恩双手抱拳,开始向伟大圣阳默诵祈祷,信仰之心在经历危险之后更虔诚了几分。 莱昂翻身瘫躺在地上,胸肺中如火烧般又涩又疼,连续不断的遭遇和奔逃让他此刻连爬起来的力气都分不出一丝了。 “庆幸吧,控制那孩子的应该是怒魔,要是欲魔和傲魔,你可能就跑不掉了。”少女声音调侃道。 “恶魔还分种类?”莱昂感慨道。 “那当然...不过,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没多少时间浪费了,在这片领域里滞留得越久,你的精神也同样可能被灵界恶魔侵蚀,而且,那个叫洛哈克的孩子只是個普通人,时间一长,他就真的没救了哦。”少女声音提醒道。 “那该怎么做才能让洛哈克恢复清醒?” 莱昂撑起身,环顾四周,依旧是阴森诡异的重重树影,之前好不容易蒙了很久方向才撞见的小溪显然是回不去了,可惜他费劲按少女声音指示画了那么半天的魔法阵 “对了,我们甩掉了洛哈克,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很难再找到迷失在森林中的他了?” “不用去找,我会让那恶魔主动来找我们。”少女声音接着道:“还记得之前教你画的那一圈符文阵式吗。” “大概记得,可伱不是说,那只是用来聚集游魂捕获亡灵的仪式吗,也能用来驱逐恶魔?” “只要将阵式稍作修改,原本聚集亡灵的仪式同样能用来吸引渴望灵魂的存在,恶魔就是其中之一,幸好那是头怒魔,骗他走进陷阱应该不难,只是原来计划模拟地脉灵力的引诱方式必须得改变,那对恶魔没有吸引力。” 少女声音沉吟片刻,很快就有了应对的方案,对莱昂嘱咐道:“接下来我教你怎么刻画驱魔阵式,以及完整的咒语,一旦仪式开始,由于你不会使用魔力和元素,所以我必须代替你以自身灵体驱动这里的混沌能量作为仪式核心与诱饵。 到时候,我就没有余力出声指导你复述咒文了,你必须提前记住咒言的每一段读音,明白吗?” “明白。”莱昂应声点头,他自认记忆力不差。 “别想得太简单了哦,你还没发现我在和你说话时用的不是你熟知的语言吗? ...说起来你也一样始终讲的都不是费鲁语呢,真是让我惊讶,这世上居然还有我没听过的语言......是之后新诞生的语种吗.....” 说着,她不由得在思考中碎碎念起来,声音越来越小。 莱昂闻言一愣,由于在心里自说自话时他本能的都是在用母语,所以此刻才恍然间发现,他居然一直在用中文和那少女的声音交谈着。 “言归正传,我的术式需要咏唱洛雷利特古语,不然用费鲁语或你那陌生的语言转译后再念出来可没法生效,你必须将咒语的原始读音一字不差的诵读。 唉,原本我自己来倒不用这么麻烦,没办法,听好了,趁现在休息恢复体力,我多念几遍给你听,一定要记住哦......” “你说吧我会仔细听着的。” 莱昂点点头打起了精神,拿出当年面对那些折磨人的听力考试时的十二分态度,静静聆听对方传授的魔法咒语。 这一回,他没再只顾着理解对方所说话语的含义,而是一边专注的听着少女悦耳的语调,一边现实中也开口小声跟读。 这被称为“洛雷利特古语”的咒语虽然不算特别冗长,读起来也轻快简洁,但莱昂仔细听才发现,看似简单清晰的段落,哪怕是乍一听差别不大的词汇,其实都有着五六种微小快速的声调变化。 虽然那少女念起来好像唱诗一样好听,但莱昂自己读出来,嘴巴就像被缠了绳子打结一样磕巴。 “...念得稍微慢点也没关系,词汇衔接停顿时间只要别超过三秒以上,咒文就依旧能够成型,但是不能念错,错了就必须重来,我们可没太多机会重来。”少女声音耐心的指导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体力渐渐恢复,莱昂同时也差不多记下了前后两段咒语,一段是启动唤灵阵式的,一段是启动驱魔阵式的。 少女声音仍旧在仔细指导莱昂如何操作和布置仪式,接着也解释了究竟要怎样将洛哈克的意识从恶魔手中夺回。 洛哈克的灵魂还没有完全被恶魔吞噬,趁事态不可挽回前,他们要重新布置改造后的唤灵阵式,但把原本用来引诱亡灵的阵式核心换成模拟智慧生命情绪欲望,但精神波动强度会高达几十倍的拟似灵魂。 “照你这么说,那会不会引来更多更可怕的灵界恶魔?”莱昂疑惑地问道。 “放心,模拟出来的拟似灵魂终究是用魔力构成的赝品,不会像真正的灵魂那样在灵界中产生投影,因此只会骗来那头已经现身在类灵地场中的怒魔而已。” “只要仪式将恶魔附身的洛哈克吸引到阵式当中就行了?” “这是第一步,当那怒魔控制那孩子进入阵式范围,你要配合我完成最后的步骤。” 少女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讲道:“也算是借用了类灵地场隔绝生死法则的特性,我会先启动斥灵符文,把洛哈克那孩子的灵魂完整的从身体里抽出来,没有了完整生命的依凭,附着在灵魂上的恶魔本体也就会暴露,到时候,你再......” 莱昂大受震撼:“等等,把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恕我多嘴问一下,把灵魂抽出来,洛哈克不会死吗?” “一般来说会的。” 少女声音理所当然的答道。 “啊?” “你别急,如果是在外面的现实世界,那孩子的灵魂被抽出来后的确会立刻坠入死海,但此处是隔绝现实的类灵地场,也算是借用了这的环境,生命在此地即使死去,灵魂也无法消散。 只要接下来你咏唱咒语启动驱魔阵式,完成仪式,将怒魔放逐回灵界,等尘埃落定我再帮你把洛哈克的魂魄塞回身体就好,反正斥灵符文只是抽取灵魂而已,也不会伤害洛哈克的肉身......” 莱昂听完好半天才算是勉强搞明白了这套方法的流程。 他得在少女声音的指导下,先布置好“唤灵阵式”与“驱魔阵式”形成一套串联的魔法仪式。 接着,她将会施法在阵式中制造“拟似灵魂”,把那附身洛哈克的怒魔引诱进这套魔法仪式当中。 然后少女声音通过他的咒语启动唤灵阵式中的“斥灵符文”将洛哈克的灵魂剥离出窍。 最后,莱昂必须迅速及时的对暴露出来的怒魔咏唱咒言,启动驱魔仪式将恶魔赶回灵界。 “如何?改主意还来得及,这过程要冒的风险一点都不小,唤灵仪式一旦启动,会引来的可不只那头恶魔,周围徘徊着的亡灵也会被吸引过来,但在恶魔被骗进阵式以前,我们不能提前释放斥灵符文禁锢那些闯进来的亡灵,否则功亏一篑。 如果提前引来的只是些野兽的活尸,你们或许还能对付,但要是更强大的亡灵...... 我说你啊,其实就算放弃救他,也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说到底,若不是那天你我释放的法术,那孩子也没法活到现在,你又不欠他什么。” 少女声音最后一次向他阐明抉择背后的风险:“......大概的材料已经备齐,尽快制作引路仪从这片领域逃回现实才是明智的选择哦。” 不欠什么...... 莱昂衡量着拯救洛哈克所需要承担的可能结果,苦恼的挠了挠头,有些迷茫。 他本觉得,自己大概是心里不愿亏欠伙伴,毕竟那天洛哈克与阿泽瑞恩并没有抛下昏迷的他独自逃跑,反而冒着风险背上了自己这个失去意识的累赘。 但仔细想想,确实如心中少女的声音所言,自己对洛哈克有救命之恩在前,并不欠对方丝毫。 那为何他还是不想就此扔下洛哈克不管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本质上是个大好人? 莱昂并不否认自己性格中善良的部分,但那也只是普通人应有的道德感而已,还没有善良到呈现出利他性而放弃自己生命安全的地步。 那么仍旧愿意冒险的原因是什么呢? .....思索良久,他的迷茫随之渐渐散去。 “不如这么说吧,向北逃亡是我的主意,但我并不觉得自己要为阿泽瑞恩如今陷入险地负责,因为这个提议也是经过阿泽瑞恩思考后才同意的,我们是如今境遇的共谋者。” 莱昂释然道:“然而洛哈克不同,他只是在追随并相信我的决定,我的确认为自己对他现在的遭遇负有责任,你说过,被恶魔吞噬的灵魂是比死后无法安眠还要凄惨的下场,那我就更有有责任去挽回自己的失策了,不然有人因我的决策而灵魂万劫不复,那即便活着出去,我这后半辈子都睡不好觉了。” 他起身拍了拍一旁始终闭目祷告着休息的阿泽瑞恩:“我要去救洛哈克,风险很大,可能会死。” 阿泽瑞恩疑惑地睁开双眼,他听不到莱昂心中发生的对话,不免摸不着头脑。 然而等理解了对方的话,阿泽瑞恩有些皱起眉头。 “从逃亡开始,这一路上,咱们遇到的哪件事风险不大?” 他握住莱昂伸出的手,晃着脚软发酸的双腿站起身来:“靠我一个人可走不出这地方,再说,弗拉雷尔家的子孙从不会抛弃朋友。” 第十三章 活尸 相对宽阔的林间空地上,经过心中那少女声音的指导和反复修正,莱昂在清理平整的泥地中终于将环环相套的魔纹与符文刻画完毕。 他按吩咐把多种岩矿的小碎块按严格的取量和间距嵌入阵式魔纹的凹槽之中,再用磨出来的绿色石粉,均匀填满法阵中一个个符文凹痕。 阵式的结构有两层,内层是嵌套的双阵式仪式核心,外层圆形纹路是拘束仪式范围的边界,按那少女声音所说,若想提高捕获效率,其实阵式应该画得范围越大越好,嵌套结构越多越好,然而受限于目前手上可怜到极点的替代素材,以及在场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法师主持仪式的现状,这直径十米的环形大小,已是能够维持阵式的极限范围了。 莱昂轻手轻脚的踩着符文与魔纹的空隙,来到阵式核心的中央,回头先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踩出脚印破坏阵式的完整性。 他先前也问过心中的少女声音,纹路这样赤裸裸刻画在泥地上会不会很容易遭到毁坏。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合格的法师有更加稳固坚实的阵式刻绘方式,当然,莱昂现在自然没法做到那么专业,所以只能将就着来了。 不过她也让莱昂不必太担心,一旦仪式开始,她会调用混沌能量贯通整個阵式,到时候固化的阵式结构就不怕践踏了。 虽然用魔力临时加固依旧很容易被其他施法者破除,但如今要面对的危险不是失了智的无脑幽魂,就是那头智慧并不算特别出众的怒魔,其附身操控的洛哈克只是个普通凡人而已,哪里会懂得破法毁坏阵式的魔力。 站在阵式中央,莱昂朝法阵外面等候的同伴招呼了一声。 阿泽瑞恩啧啧称奇的看着地上一圈圈神秘复杂的漂亮花纹,听到莱昂的指示,他赶忙小心翼翼的跨过纹路走到莱昂身边,将捧着的小木笼递给了对方。 莱昂接过这所谓的“地脉灵灯”,名字很奇幻,但同样受限于手头的材料,这由他按少女声音指导手搓出来的玩意儿实在其貌不扬。 制作过程就是先用山脚下找到的某种特殊矿石当做核心,外面包裹上泥巴黏土,然后在沾了水的泥巴外壳上篆刻一堆小小的符文,最后将其放入用特定种类的树木枝丫编捆而成的木笼内,这比田间孩童玩泥巴复杂不到哪去的简易灵灯就做好了。 当然,没有灌注魔力前,它还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一堆石头泥土树枝构成的垃圾,而想要成为能够指引他们走出诅咒之地的“寻路仪”,还缺少一个智慧生命的灵魂作为灯芯。 把地脉灵灯放入阵式核心的土坑,莱昂从已经破破烂烂的麻布裤子上再撤下一块布料,盖在上方保证泥土不会渗入其中破坏灵灯内的符文,然后填平土坑。 起身从阿泽瑞恩手上借过匕首,莱昂摊开左掌,把匕首横放在掌心。 事到临头,他不禁颇为不自在的向那少女声音再次确认道:“虽然现在这么问可能有点丢人,但是在指头上戳个洞不行吗......必须割开手心?” 莱昂不知道别人是咋想的,但至少对他来说,自己划拉自己的肉体,比被别人捅上两刀都感到心里膈应。 “别说傻话了,如果你会使用魔力,那都不用放血来做这一步,好啦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止血的。”少女的声音轻笑起来。 旁边的阿泽瑞恩见莱昂握着匕首,一脸蛋疼的表情迟迟没有动作,不禁提议道:“你是要用到鲜血吗?要不,割我的手算了。” 莱昂尴尬的对他笑笑,谢绝了伙伴的好意:“不用,必须是我的血。” 启动仪式需要的不只是篆刻阵式和咏唱咒语,更需要最基本的魔力驱动,莱昂当然不会使用魔力,那他就必须以鲜血为心中那神秘存在搭建连接身体与法阵的桥梁,对方会代替他驱动这片领域那什么所谓的“混沌能量”来维持法阵。 不就是放点血吗,大老爷们砍头也不过碗大个疤,死都不怕了还怕这点小伤? 莱昂咬着牙心里一横,操着匕首迅速一拉! 手心先是一凉,接着感到一热,知觉讯号迅速传递到大脑......疼疼疼疼疼疼疼! 莱昂龇牙咧嘴的握紧了左手,将匕首抛还给阿泽瑞恩,他把不断流淌鲜血的左手垂向阵式中心,血液滴落而下,染红了脚下的核心魔纹。 深呼吸忍耐疼痛,他大声咏唱出唤灵仪式的魔法咒言: (古洛雷利特语)“以尹涅为名,遵从永冻原始之死海的律令......” 不同于先前练习时普普通通的复读,当莱昂将咒语第一句高声宣读出口的刹那,他便感受到自己体内好像有什么流动着的力量,缓缓的顺着左手伤口涌向了脚下的地面。 那奇特的流动感触,和那天释放伊莎之矢时很像,但没有像上次一样猛烈到让他脱力昏厥。 (古洛雷利特语)“......灵幽之影皆聆听吾之昭命,汝等穿越无眠的尘埃速归于此......” 随着莱昂的吟唱,直径十米的环形法阵纹路内,一个个嵌入土中的矿石碎块按着神秘的规律,依次迸发出了幽幽的光芒,每一处阵式节点都咔嚓咔嚓的发出脆响,好似晶体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阿泽瑞恩惊异又好奇的注视着眼前的神奇景象,此刻只觉得自己好像正处于书籍上记载的神秘莫测之中,虽然知晓施法者的存在,但他在遇到莱昂之前,从未亲眼见识过魔法释放时的模样。 (古洛雷利特语)“......吾以吾身吾灵为引,呼唤徘徊的魂灵,吾将赐予汝等挣脱不谐之束缚,吾将赐予汝等灵魂安眠之归所......” 莱昂所站立的中央,那埋藏地脉灵灯的位置血光骤然大盛,赤红色的血光沿着地面上勾勒的魔纹凹槽流淌汇聚,直到随着他的一段段咒语,将整个阵式的纹路全部填满,血光将整片法阵笼罩。 一股股不知自何处翻腾而起的邪风刮得周围林间的树冠左摇右摆,站在莱昂身旁的阿泽瑞恩渐渐感到周围越来越冷,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犹如身处冰窖。 将咒语缓缓念完,地上一圈圈魔纹散发的红光也逐渐黯淡,莱昂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 他已经听不到那少女的声音了,按她所说,她现在要用仅剩的力量维持仪式的运转,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都只能靠莱昂自己去应付了。 “这就完成了吗?”阿泽瑞恩在一旁紧张的握着长匕首问道。 “嗯,希望能尽快把附身洛哈克的恶魔引过来。”莱昂点点头答道,他也不知道被恶魔附身的伙伴如今正游荡在何处,现在他和阿泽瑞恩两人除了守株待兔以外也没别的办法。 弯腰捡起地上临时制作的简陋木矛,莱昂不禁有些怀念之前丢掉的草叉了。 ......就这样安静的蹲在法阵中等待着,时间模糊的一点点过去。 忽然,两人听到了动静,本就万分警惕的他们同时看向灌木丛沙沙作响的方向。 莱昂起身,双手持矛进入戒备状态,缠绕着布条的左手在生存危机前,连疼痛感都减弱了几分。 阿泽瑞恩握着匕首稍稍和莱昂拉开了距离,随时准备配合伙伴夹击敌人。 终于,缓慢的穿过草丛灌木的来者钻了出来,紧张的少年们也终于看清了那鬼东西的模样。 很可惜,并非洛哈克的身影。 那是一条体型硕大强壮,但浑身已经干枯发黑的犬科动物,莱昂之所以没有将它认成狼,是因为其宽而短的狰狞口齿更类似于前世地球上的罗威纳犬,但其体型比罗威纳犬大了两倍都不止。 它的毛发早已完全脱落,脑袋上鼻子也凹陷出深深的骨坑,其光秃秃的干瘪皮肤崩得很紧,以至于尸身表面勒出了其体下巨大的骨架和仍然夸张健硕的肌肉。 在这巨犬的眼眶处,原本的肉眼不翼而飞,黝黑眼眶中取而代之的是诡异可怖的暗红色幽光。 只是与这头死去的亡灵猎犬对视一眼,莱昂也忍不住本能的绷紧了全身,即使这头大狗的身体已经干枯萎缩,但仍比寻常野狼看起来凶猛太多。 “杜瓦纳战犬?!莱昂,这种狗极其凶猛,它们能咬穿铁甲!我是说...它们生前肯定可以......”阿泽瑞恩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认得出这头特征明显的名贵战犬。 这是只产自奥兰德王国西部的名贵战兽,杜瓦纳的拉赫曼家族的象征,其身价昂贵到足以匹敌战马,凶猛到没有两三个士兵合力都难以制服的程度,一旦被它扑倒,那张满是獠牙的大口可以轻易将普通人撕成碎布娃娃。 莱昂目光一刻也不敢从那头硕大的死狗身上挪开,他手中只有一杆聊胜于无的木矛,没有任何足够威力的兵器,自然不愿和这么大的战犬硬拼,那少女声音说过,活尸类型的亡灵虽然丧失了生前的智力,但在这片没有自然腐蚀的类灵地场中,活尸的力量可不会与生前有丝毫分别。 他当即开口做出决定:“慢慢后退,把它引到陷阱那去。” 就在莱昂话音刚落,狰狞的战犬活尸便张开了血盆大口,它的魂魄之中似乎仍残留着生前捕猎的习惯,想要发出咆哮恐吓敌人,然而那血肉早已枯萎的喉咙中,仅仅如坏掉的风箱一样传出渗人的干涩嘶声。 莱昂两人没有聚在一起,他们分别各自退向两处提前设在法阵内的陷坑。 早已化为活尸的战犬没有丝毫试探猎物的意思,它猛然俯身前扑,强壮的四肢以惊人的速度朝最近的莱昂扑将过来。 第十四章 前狼后虎 死灵猛犬早已失去了顾及受伤的生物本能,长久无法安眠的狂暴怨灵极度渴望着生命的气息,那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直愣愣的咬向莱昂,誓要吞噬鲜活的血肉。 活尸眼眶中的幽火在奔袭中拖曳出两条骇人的血红之色,电光火石间莱昂攥紧杆身,矛尖朝正面扑来的猛兽之口狠狠刺出。 毫无躲避意愿的狂犬,不出意外的直直撞向了木矛的尖端。 插进狗嘴的矛头刚刚传回刺入肉体的阻塞感,莱昂还不及惊喜自己一击得逞,那前方毫不停歇的巨力便将他冲得腾腾后退几步,粗糙的杆身被这力道带着,蹭得莱昂手心里拉出几道血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矛杆身应声而断,活尸战犬的大嘴猛然咬合,如巨钳一般的双颚将口中异物狠狠嚼碎。 坚实锋利的牙齿如碎木机一样,轻易把它口中的木矛头碾碎成了渣屑。 莱昂惊得不断拉开距离。 他凝视着那头嚼木头宛如吃甘蔗的凶猛战犬,看着被它吐出的断木残渣,心情如过山车般大起大伏。 的确,已经死去的活尸猛犬脑子不好使,直来直去的攻击很容易被他预测轨迹,然而,死亡也为它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优势,若是活物被木矛捅穿喉咙,无论是多么凶猛的豺狼虎豹都会重伤乃至毙命。 可对早就死去的亡灵来说,区区生前的致命伤根本起不到多大杀伤效果,那少女声音说过,由于类灵地场的特性,在这里死灵比在外界还难对付,即使将其腰斩枭首也难以破坏它们的“活动性”,必须摧毁活尸的肉体结构或大脑,使其无法作为容器承载亡灵,才能打倒它们的“实体”形态。 莱昂握着断了一截的木棍,面色凝重的迅速靠近身后的陷阱所在处,丝毫不敢掉头逃跑,普通人的速度根本不可能逃脱这头猛兽的追击,若是将背后暴露出来,他只会死得更快。 怎么办?干脆直接念咒启动斥灵符文抽出这头尸犬的魂魄? 不行,他们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在阵式当中,就这么草草浪费了仪式,再重新收集材料还不知会平生多少变数。 可是,没有了任何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他现在也无法继续对抗那凶猛的活尸战犬了。 就在莱昂无计可施时,他看到阿泽瑞恩悄悄的来到了活尸战犬的身后。 那迟钝的无智活尸根本没有预判偷袭的能力,血红的亡灵之眼阴森的盯着莱昂,不存在任何对峙的打算,立刻凶吠着欺身扑咬了过来。 让人不寒而栗的獠牙眨眼便袭到身前,莱昂无可奈何,只能将手中的木杆当做球棒,退后撤步,双手合握着棍棒猛击战犬的头颅。 心中高喊着打狗棒法,莱昂挥杆精准的命中了狗头,奋力挥击的一下成功将巨犬凶猛的头颅打得偏向一边。 抬手故技重施,然而第二下挥击还未击中,便被战犬探头死死衔住木杆中部,在它那尖牙利齿的强大咬合力下,木杆脆弱得像曲奇棒一样被轻松折断,彻底变成了两掌长的短棍。 咬断木棍的同时,战犬的身躯去势不减,硕大强壮的兽体挟着猛烈的冲力将莱昂扑倒在地,恐怖的大嘴裹着腥风咬向莱昂脖颈。 生死关头,求生欲压倒了可能被咬掉手臂的恐惧,他右手迅速抓着仅剩一截的短棍塞入面前的血盆大口之中。 竖立的木棍险之又险的堪堪顶住战犬咬合的双颚,命悬一线之际,莱昂终于看到了阿泽瑞恩飞身扑上战犬后背的身影。 只见贵族少年骑上活尸战犬的后腰,双手抱握着倒置的匕刃全力猛刺身下的狗头。 匕首穿透了战犬干枯的表皮,但刃尖却并未凿穿其坚硬的头骨,反震力让阿泽瑞恩差点脱手,他的匕首仅仅擦着战犬的头骨轮廓划开了皮肤,随即力有未逮的溜到了一边。 早已多日来不堪重负的长匕尖端被大力砸出了卷刃,暗恼于手中家伙的劣质,一击未成阿泽瑞恩仍没有放弃,他右手顺着余力扬起,这次挥下则狠狠扎向了战犬的眼眶。 可他身下骤然剧烈的摇晃挣扎使得这一下刺杀被迫偏离了目标,尖头卷刃的匕首只是刺入了战犬的脖颈当中,若是对付生者,这一下切断动脉和气管,仍算是极为致命的打击,然而他们所面对的是不死的活尸。 战犬张大嘴巴吐出卡住自己咬合的短棍,接着疯狂摆动身躯,轻易将阿泽瑞恩从身上甩落。 不待它再次咬向自己,千钧一发间,莱昂眼疾手快,伸出左手抓住了战犬脖子上的匕首,用力拔出!噗呲——! 铁刃在手,他调转角度,满是黑血的长匕自下而上贯入狗头,匕刃被莱昂死死抵着战犬下颌骨的间隙刺了进去,距离大脑仅仅不过还有几寸之距。 尸犬更加愤怒的甩动起了身躯,莱昂拼命的抓着握柄,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若是放手就前功尽弃了。 “啊啊啊啊!!!”怒吼着,他右臂奋力推着战犬的身体,膝盖顶着全力翻身。 莱昂试图将挣扎中的猛兽给推入身旁的陷阱。 一股助力突然从右边传来,原来是再次冲过来的阿泽瑞恩狠狠撞在了战犬身上。 终于,这微小的失衡总算让这头猛兽向着莱昂的左侧翻倒过去。 无智的活尸自然没有思考敌人策略的能力,它那沉重的身体毫不意外的压塌薄薄的泥土伪装,掉入陷坑。 被带翻身的莱昂没有松手,他就这样抓着匕首握柄被连带着一同坠入了并不算深的陷坑当中。 坑底短粗的木锥,轻易在战犬坠落的自重作用下捅进了它的身体,莱昂身体只觉得骤然一顿,左手也借着下落之力,将匕刃齐根推进了战犬的大脑。 ......渐渐地,活尸停止了动作,它终于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莱昂!你没事吧!” 陷坑之上的阿泽瑞恩趴在边缘向下张望。 “呵...没事,有这死狗垫着,我没受伤。”莱昂庆幸着,抬头应道。 回头看了看战犬那血红幽光已经熄灭的双目,他不放心的再次搅动匕首,然后又拔出来,再从尸体眼眶里插进去,连着补了好几刀,待确认大脑被戳成了浆糊,这才作罢。 起身踩着犬尸,莱昂拉住伙伴从洞口伸来的手臂,艰难爬出陷阱。 可他和阿泽瑞恩还没等休息片刻缓过劲来,二人便立刻又悚然的望向前方的动静。 不知何时,一个高大威武的人形黑影,迈着诡异的踱步走出了林间阴影。 啪——......啪——......啪——......啪——...... 铿锵有力的金属甲片交错声和步伐,仿佛每一步都在践踏着莱昂与阿泽瑞恩的心脏,随踱步,那手中前后晃动的华丽长剑,闪烁着刺眼的寒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穿戴整齐的骑士铠甲。 那厚重坚实的板甲部件做工复杂而精美,肩盾上雕刻着象征家族的荆棘玫瑰花纹,甲胄的头盔部分早已不翼而飞,其暴露出的光秃秃人类头颅上,干瘪紧贴颅骨的皮肤皱皱巴巴,漆黑眼眶中冰冷阴森的血红幽火昭示着他的身份。 一名化为活尸的人类骑士。 饶是已见识过了那头危险凶猛的亡灵尸犬,可前方这具由同类转变而来的人类死灵,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莱昂心中升起的莫名危险感犹胜于先前的那条战犬。 尸鬼一样的亡灵骑士仿佛嗅到了鲜活的生灵气息,他的步伐越跑越快。 “我他妈......”莱昂只想爆粗,一口气都不让歇一下,难不成刚才那条死狗是这家伙养的不成? 他和阿泽瑞恩不敢怠慢,连滚带爬的起身夺路而逃。 可反方向跑着的同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侧密林中传来了催命般的熟悉嘶吼。 “.......杀!....杀光!.......把堪塔达尔.......全杀光!.......挡我救姐姐的.....都杀.光......杀杀!杀!......”被怒魔蒙蔽理智的仇恨之声越来越近。 莱昂止住脚步,心中叫苦不迭。 满身血污的洛哈克正直奔这片空地狂奔而来! 面目狰狞的强壮少年一手握着带血的利剑,另一只手却提着一颗刚砍下的活尸头颅。 他身上的链甲也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激战,甲链和铁片上满是被劈开和洞穿的大小豁口。 莱昂刹住脚步,无论如何,他们至少不用一边躲着那尸鬼骑士的追杀,还要一边苦苦等待洛哈克了。 两人避开方向跑向阵式侧方。 “剩下交给我,趁他们被法阵吸引,你赶紧躲到外围的林子里去!”莱昂吩咐着阿泽瑞恩散开,随即驻足于阵式边缘。 转身,他紧张的望着洛哈克渐渐靠近法阵范围。 就连那名尸鬼骑士也从另一端踏入了边界。 正好,把你们一锅端。 莱昂抬起双手,朝阵式核心竖起掌心,开口吟诵: (古洛雷利特语)“真言在此!吾以吾名之命!呼唤幽冥启扉!呼唤永冻死海之龙的号令!” 第十五章 尸鬼骑士VS恶魔宿主 (古洛雷利特语)“...无法安眠之灵....非此世彼岸之影......” 面对尸鬼和“洛哈克”两尊凶神一左一右向自己冲来,莱昂在心慌中快速唱诵咒语,难以冷静的声调念得越发急促。 法阵的范围还是太小了,区区十米的直径不过几秒内便被跨过,最先冲来的是高大魁梧的亡灵。 莱昂没有躲闪,他面前即是另一个提前挖好的陷阱。 尸鬼骑士沉重的脚步踏在薄薄的藤网伪装上,立刻应声摔入其中,盔甲摔得丁朗咣当,不算深的陷阱里,它仅剩小半个上身趴在洞口。 眼瞅着面前魁梧的亡灵骑士失足掉进陷坑,莱昂还没来得及安心,披挂重甲的身躯刚刚沉下,突然他就瞅见其身后一个带着呼呼风声的黑影,在自己视野里极速放大,破空而来。 什么!? 根本反应不及躲避,虽然情急之下偏开了脑袋,但飞来之物仍迅猛的砸中了莱昂的肩膀,那可怕的惯性带得他痛呼一声失衡仰面翻倒。 摔在地上的瞬间,只觉得右肩好像被铅球击中了一般巨痛无比,疼得脑门上冒出豆大的冷汗,莱昂这才看清身旁的滚落之物。 击中他的是之前洛哈克提着的活尸人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都快念完的咒语被打断了! 意识到大事不妙,莱昂就地往外侧施展驴打滚绝技,快速翻了两圈才顺势借着巧劲重新站起抬头望去,提剑追来的“洛哈克”已然近在咫尺。 慌乱间,只能连连后退,万幸的是,那气势汹汹举剑砍来的“洛哈克”也突然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住,措手不及的扑倒在地。 机不可失,又捡回一条命的莱昂撩开双腿,从摔倒的“洛哈克”身侧夺路狂奔,朝着法阵的另一边迅速逃去。 启动斥灵符文的咒语必须要赶快重新念起来,否则万事皆休。 跑回法阵中时侧眼一瞥,莱昂这才看明白,原来是落入陷阱的尸鬼骑士胡乱伸手抓住了洛哈克的脚踝。 身陷坑洞的亡灵抓着少年的足腕只为借力,它一手撑着洞口,脚下猛蹬土壁,洞外的少年身体都被这力道拽得被迫向后一拖,身躯沉重的尸鬼骑士竟就这样连人带甲猛的高高跃起。 跳出洞口,尸鬼咣当一声落回地面,站稳的瞬间,它便照着面前倒地的“洛哈克”挥剑砍去。 对狂乱的亡魂来说,即便是“恶魔宿主”,目前也依旧是一具血肉鲜活的生灵。 ——铮! 金鸣之声震得巨响,两剑相交。 那魁梧的尸鬼骑士势大力沉的一剑,不仅被怒魔侵蚀的“洛哈克”反手招架,力量非人的“洛哈克”甚至在暴怒中,将尸鬼的剑刃压得偏开使其暴露中门。 “洛哈克”本能的剑势一转,猛刺尸鬼胸口。 铛——!!! 剑刃撞上骑士胸甲,不堪重负的剑尖应声而碎,但却仍将亡灵骑士的身形砸得踉跄,尸鬼快退好几步才稳住平衡。 恐怖的力道不仅在那厚实的盔甲上留下来一处宛如钉锤凿击的凹陷,“洛哈克”自己的右腕也被反作用力折成了可怕的扭曲模样。 双眼赤红一片血色的“洛哈克”愤怒到了极点,其死死抓紧剑柄的扭曲右手眨眼间就咔咔声作响着,在亵渎的力量下恢复了原状,他从地上爬起,那岣嵝的站姿犹如魔物。 “...——嘶呼....——嘶呼——.....”混合着鲜血的唾液自“洛哈克”不知何时已经化为非人的獠牙中滴落,他那逐渐扭曲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咆哮:“死!——都去死!!!!” 拔足冲锋,少年挥动满是豁口和黑血的剑刃卷起一阵腥风,猛然扑向仇恨所指的方向,在迷失的血色双眼中,面前没有什么尸鬼亡灵,有的只是一個个堪塔达尔暴徒们那可憎的面目。 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亡灵摆开架势,它遵照着早已融入身体反应的剑技本能,侧身架起手中华丽的宝剑。 双手持握将剑置于自己干枯狰狞的面前,尸鬼骑士的剑尖朝向主动袭来的少年。 “洛哈克”就这样毫无自知的踏入了骑士的剑展范围,少年手中破碎之剑当即朝尸鬼落下,誓要将眼中所见的“弑亲仇人”劈成两半。 只见尸鬼骑士迅猛的后步前踏,整个身形如闪电般从右侧转到左侧,变换中线躲开了攻击,并推剑前刺。 呲啦——! 火星四溅,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是“洛哈克”狼狈的收回剑刃才勉强挡住了尸鬼骑士攻守兼备的凌厉迎击。 但这刹那间的交锋仍未结束。 尸鬼骑士若还活着,他或许此刻早已漂亮干脆的接上缠剑技艺,将面前剑术拙劣的对手一招封喉。 然而只剩身体本能的活尸,最终还是只能顺着呆板的基本剑法招式衔接,在剑路受阻的时以十字剑格托起“洛哈克”尚未来得及发力的剑刃,欺身杀入了对方近身,强剑身随步伐偏转,尸鬼的剑刃自左而下,斩向少年的脖颈—— 也就只是这浪费半拍不到的转瞬机会,使得“洛哈克”险之又险的挪步压回了武装剑,屈膝将剑刃横举。 顿时剑刃相交,呲呲摩擦声骤然大作,两把剑死死的咬在了一起。 堪堪挡住这差点把他枭首的斩杀,可被压制的体位身高劣势也使得“洛哈克”的剑被压得无法维持招架。 趁着对手显然没有稳住架势的机会,仗着身体覆着重甲的尸鬼骑士索性突然举剑抬膝,异常凶狠的膝击撞得“洛哈克”闷哼出声,身体都为之一滞。 但膝撞的体术只是前奏,尸鬼骑士真正的重劈紧随其后——! 震耳的嘭响! “洛哈克”径直被巨力拍跪在了地上,重重砸出恐怖的龟裂,少年的双脚不堪重负,应声折断。 斩落的长剑在骑士魁梧的身体整个结构带动的重压下,仅一击便摧垮了对手笨拙的防御。 长剑直接将洛哈克的剑刃砍压进了少年自己的肩膀,若非其恶魔附身后的非人力量,这可怕的劈砍早已将少年斜劈成了两段。 但承受这一击的,终究不是纯粹的“人类”—— ——吼!!!! “洛哈克”扭曲的面孔几乎在愤怒中看不出人类模样了,不断承受这憋屈的压制,那恶魔的咆哮终于突破了精神的帷幕,从少年的怒火中降临此世。 松开剑柄,双足尽断跪在地上的“洛哈克”陷入了狂暴,他那正在变成利爪的双手抓住骑士裹着胫甲的双脚,非人的力量狠狠一拉。 猝不及防的骑士咣当一声巨响,被强行拖倒在地。 “洛哈克”如一头野兽般扑了上去,一手无视疼痛的拔出了砍进自己肩膀的武装剑。 尸鬼骑士的右手试图收剑反击,然而此刻陷入了地面缠斗,长长的剑身反倒成了妨碍,还不等它左手握刃以半剑术抵抗,“洛哈克”就先快了一步将自己手里的武装剑劈砍而过! 巨力轻而易举的沿骑士右臂内侧的盔甲关节活动间隙砍入,狰狞的少年嘶吼着拖拽剑刃,生生将尸鬼的右前臂猛地扯了下来。 臂甲的活动连接部件啪嗒一声扭断,抛飞的手臂连着那柄华丽的骑士宝剑一起飞向了远处。 但也恰好是用力过猛,在“洛哈克”身体沿劈砍力道偏向自身左侧时,身下尸鬼迅猛袭来的左勾拳,重重将少年身体砸翻过去。 无论被怒魔侵蚀的少年力气多大,他和身披重甲的魁梧尸鬼间终究体重差距悬殊,力量同样非凡的骑士一记老拳把洛哈克砸得扑在地上。 趁着电光火石间少年还没爬起,尸鬼骑士一个翻身,技巧娴熟的反从身后制住了“洛哈克”的身体。 左膝跪压在少年背后,沉重的右足钢靴死死踩住对方持剑的右腕,尸鬼仅剩的左手则反掐住了“洛哈克”的喉咙。 只要铁手套钳死,轻轻一扭,就都结束了。 仿佛感受到了将要吞噬鲜活生命的愉悦,亡灵骑士双眼中的幽幽鬼火狂乱的跃动起来...... ......寒芒迅捷的一闪而过—— 手持那柄削铁如泥的骑士宝剑,阿泽瑞恩从尸鬼背后挥剑斩下! 骑士的头颅如皮球一般飞离脖颈,滚落到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活尸的身体瞬间停滞。 它没有死去,可突然失去了视野和身体的连接,还是让亡灵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它左手条件反射的试图去摸索自己空空如也的脖子,试图去捡拾自己掉落的脑袋。 而这短短的间隙,足够其身下的“洛哈克”挣脱束缚。 成功偷袭得手的阿泽瑞恩毫不居功,他明智的选择转身撒腿就跑,毕竟,正被恶魔附身操纵的伙伴,显然并不会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洛哈克”一个猛子掀翻了身上的无头活尸,蓄满怒气的恶魔丝毫不关心尸鬼骑士为何突然失去了脑袋,他只是愤而挥剑。 没有了视野能力的亡灵骑士这下连躲闪的能力都失去了。 它被暴怒的少年砍倒在地,接着......一剑!一剑!一剑!又一剑......在怒魔疯狂的斩击下,尸鬼的身体被沿着盔甲缝隙大卸八块,砍断的手脚冒着黑血,如有独立意识的虫子一样,诡异的在周围乱爬,寻找它的头颅....... 莱昂也终于念完了斥灵符文启动咒语的最后一句。 阵式中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魔纹轨迹中的符文犹如投影般升上了半空,围成一圈仿佛形成了立体的结界。 已经浑身近乎半魔化的少年扔下手中被撕碎的活尸,“它”睁着噬人的血目回头,灵魂彼岸的怒魔这才意识到脚下的异变。 可惜,为时已晚。 第十六章 好歹是爆了个蓝装 赤红的血目,满口尖锐的獠牙,渐渐兽爪化的手指与足部,以及已经正在缓慢从额头皮肤下生长的犄角凸起......无论怎么看,眼前岣嵝着身形的“洛哈克”都已经与人类的模样相去甚远。 附着于少年身躯的怒魔发出刺耳的咆哮,空洞扭曲的重音震得周遭空气都不住的颤抖着。 但无论察觉情况不对的恶魔此刻如何愤怒,神秘的符文魔法都已然在它脚下阵式当中成功启动。 漂浮在空中的斥灵符文整齐的绕着魔法光芒形成的环形轨迹快速转动,魔力在周围骤然卷起阵阵飓风。 被恶魔附身的“洛哈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了身体,它只能徒劳的在原地挣扎怒吼,却再也无法朝莱昂所在的位置踏出一步。 法阵外的阿泽瑞恩躲在被狂风刮动的树林内,瞪大了眼睛见证那无比震撼的魔法奇景。 只见一抹赤色宛如火焰的虚影,在洛哈克的身上一点点被抽了出来。 随着那肉眼可见的扭曲幻影渐渐现形,连带着一个面容茫然呆滞的半透明少年虚影,也在那赤红恶魔虚影的钳制中,被一并拽出了体外。 而与此同时,旁边四散的被大卸八块的尸鬼骑士肢体上,同样有着一缕缕残破的浑浊之影,自活尸肉体中被符文魔力拉扯出来。 斥灵符文已经起效,莱昂左右手拇指与拇指,食指与食指,相对而抵成一个三角圈,用这少女声音教给自己的法印手势,他对准了暴露出来的恶魔投影。 高声急诵驱魔咒语,莱昂口中的古洛雷利特语越念越快、越念越流畅。 赤红色的焰型恶魔虚影无声的发出震慑灵魂的尖啸,然而它却无力逆转这强大而古老的驱魔仪式,在嵌套的连环阵式中,纯粹的魔力光芒将它的投影逐渐蒸发。 阿泽瑞恩面露苦色的抬起双手,因那恶魔的尖啸声拼命堵住耳朵,但仍无法阻隔这刺耳的灵魂咆哮,顿时感到被震得头晕目眩。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法阵中莱昂的身上转身即逝闪过一抹幻象。 ......如雪般纯净的白发随风飘动,被魔法之风吹拂的白色长袍在她娇小的身躯上鼓动着...... 阿泽瑞恩困惑的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前方明明仍是莱昂的身影。 莱昂看着恶魔的虚影被阵式所驱逐,他继续启动这场仪式的最后一步,驱使灵魂投入之前埋好的容器。 外围的魔法光芒随法术阵式的运转,迅速收拢,但在其完全汇聚成一点之前,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洛哈克的灵魂投向了其原来的躯壳。 而那活尸骑士则不一样了,他狂乱的亡魂被迫顺着魔力指引聚集到法阵中央,迅速凝成了一颗耀眼的光球,然后猛地扎入地下,被吸进了简陋的地脉灵灯之中。 狂风渐渐平息,魔法的光辉也重新暗淡消散,莱昂一屁股坐到地上,总算是长出了口气。 “~干得不错。” 那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在莱昂心中夸奖道:“咒语居然一次都没念错,看来你的确有些天赋。” 莱昂苦笑了一下,或许是生死危机让他激发了求生潜能吧,能把那些咒语念得如此顺溜,这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 莱昂起身,走到了不远处洛哈克的身旁,健硕的少年倒在地上,身上的恶魔化特征已经消失,至少手足是恢复了人类的形态。 莱昂蹲下身,伸手掰开洛哈克的嘴唇。 嗯,牙齿正常。 再揉开对方的眼皮。 眼睛也恢复了普通的颜色,除了眼白上还残留些许血丝。 “这样就算是成功了吧?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莱昂心有余悸的对那少女声音问道。 “后遗症......或许没有,也或许会有?比如以后可能经常做噩梦......喂,你别不知足了,比起灵魂被恶魔吞噬,他哪怕付出点代价也算不上什么。” “说的也是。”莱昂明白,自己等人能捡条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招呼回来的阿泽瑞恩帮自己照看伙伴,莱昂扭头迅速来到法阵中央,刨开了埋藏地脉灵灯的土坑。 那里面白光立刻透了出来。 即使隔着那防土的破布,灵灯此刻的光芒仍显得格外明亮。 莱昂伸手将其小心的取出,仿佛捧着无比稀世的珍宝。 这可是他们能否离开“类灵地场”回归现实的关键。 “成功了吗?这就是你所说的引路仪?”莱昂心中问道:“这玩意儿该怎么用来指路?” 他揭去木笼上的麻布,没有了阻隔,那光芒照得他都觉得晃眼。 “看来你运气不错,作为灯芯的灵魂越靠近他渴望回归沉眠之地,这光芒才会越亮,如今这个明亮度说明...那亡灵渴望回归的现实应该距此很近。”少女声音答道。 “所以,我只要拿这玩意儿看对哪個方向越亮,就往那方向走就行了?” “嗯,就是这么简单。”少女的声音肯定道。 莱昂心中大定,他拿起灵灯左右照了照,果然,对向不同的方位,灵灯的光芒明暗完全不同。 “莱昂!洛哈克醒了。”阿泽瑞恩叫道。 莱昂听到呼唤,赶忙回到了同伴身旁,瞧见洛哈克躺在地上一脸恍惚的茫然表情。 “如何?清醒了吗?”莱昂蹲下,伸手在洛哈克眼前晃了晃。 “这是?我怎么躺在地上......我晕过去了?” 洛哈克捂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 “你小子倒是睡得香,我们可差点被你追杀一路给活劈了。”阿泽瑞恩表情苦涩的笑骂道。 “...啊?” ......经过了一番简单的解释,洛哈克这才搞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着实没有任何过程的记忆,只模糊觉得好像做了场噩梦。 看到洛哈克满脸歉意,莱昂也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们毕竟还没有脱离险地。 大梦初醒的洛哈克从地上站起,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染的恐怖血迹,和已经破破烂烂的链甲,意识到了同伴口中的可怕变故有多么严重。 危机暂时结束,莱昂随即招呼同伴一起动手,把那活尸骑士散落在周围的尸块给捡到了一起。 他想摸尸体爆装备。 这名死去骑士身上的铠甲一看就是贵族的高级货,挨了恶魔附体的洛哈克那么多下力量恐怖的攻击,也只是出现些许凹痕而已,这不毛走岂不血亏? 但现实很残酷,几人折腾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放弃了穿走盔甲的打算。 首先,他们的体力实在没法再负担这副沉重的骑士铠甲一起上路。 其次,这副量身打造的铠甲和三人都不合身,虽然几个少年营养很好,身高和体型都不差普通成年人多少,可这名骑士还是太魁梧强壮了。 好在,就算拿不走铠甲,但带上阿泽瑞恩捡到的那柄华丽骑士佩剑还不成问题。 莱昂摘下绑在骑士盔甲腰上的剑鞘,从阿泽瑞恩手上接过长剑,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是把十分漂亮的兵器,形制接近于手半剑,其柄部末端镶嵌有不知名的宝石,十字剑格表面有华美复杂的浮雕图案,剑刃上还篆刻着像是家族箴言的铭文。 这可不是样子货,它先前的战斗已经证明了自己过硬的质量,在和恶魔宿主硬碰硬的巨力对砍中,剑身上如今仍不见丝毫豁口与崩刃,作为一个曾经的冷兵器爱好者,莱昂实在对其超常的材料强度感到诧异。 他不禁怀疑,这难道就是前世网文里的所谓附魔武器?或许不科学,但肯定很魔法。 “......应该是矮人钢,不知道是不是矮人工匠打造的,但这剑刃的材料可能是矮人钢。”身为贵族后裔的阿泽瑞恩倒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莱昂只能表示不明觉厉,反正好用就行,比起那柄已经被砍废了的白板佣兵剑,这把贵族骑士剑若放游戏里怎么着也得有蓝色品质吧,不枉他拼死拼活了。 这一回,莱昂倒是当仁不让的把骑士长剑归鞘,然后连着腰带一起挂到了自己的腰间。 之所以没像过去那样谦让装备,不是因为贪心。 而是经历了这场恶魔附身伙伴的变故,莱昂算是明白了,身处在这片诡异莫测的领域,自己心中有那位神秘的魔法师小姐协助,他是三人中被魑魅魍魉上身风险最低的。 他来保管这把利器,总比伙伴不小心发狂后用它来砍自己人强。 对于莱昂的决定,洛哈克自不必说,阿泽瑞恩也完全同意,他已经多次见识到这位“野术士”伙伴的厉害能耐了,当然没有异议。 就在莱昂和阿泽瑞恩聊着宝剑时,洛哈克却从那骑士腰带上的皮革腰包里翻到了一卷仅有两个巴掌大小的羊皮纸。 摊开一看,众人发现是张地图,可惜羊皮纸地图上仅有象征性的地形勾勒和一处三角标记点,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文字,也看不出参照物。 ......藏宝图? 莱昂没由来的想起了前世文学作品的经典桥段,本着反正不碍事的原则,他还是将其塞进了口袋。 离开之前,三人把骑士的尸体和盔甲一起推进了先前的陷阱坑洞中,简单填了填土,也算是掩埋安葬了。 虽然这活尸骑士刚才给几人带来了不小威胁,可毕竟大家生前无仇,况且,莱昂手中还提着人家的灵魂准备用来指路逃生呢,顺手帮他入土为安还是应该的。 埋葬好尸体。 莱昂一手地脉灵灯,一手握着长剑,走在队前引路。 阿泽瑞恩拿着长匕首,洛哈克提着那柄快要报废的断剑紧随其后。 三人遵照灵灯光芒最盛的方向,再次走入密林。 第十七章 狮落平阳 灰蒙蒙的幽暗密林中,莱昂提着耀眼的灵灯在前方引路。 随着众人前进的脚步,木笼中的灵魂之光驱散了周围事物上的阴森,光芒照耀的地方,所有东西都还原了它们在现实世界的光彩。 但随着灵灯照耀的范围与莱昂的脚步一同离开,原本的灰蒙色便又如阴影般再次覆盖了众人来时的后路。 使用地脉灵灯以后,莱昂渐渐理解了那少女声音所指的时空错乱是什么概念。 当他们顺着灵灯的光芒保持不偏不倚的前进时,光亮会经常突然暗淡,这意味着众人不知不觉间已偏离了指引。 莱昂不得不提着灵灯四下试探,重新校正光芒最盛的位置。 时而是左,时而是右......甚至是他们肉眼中原本来时的后方,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遏制方向感和自己的常识本能,原路倒退才能走回正确的“方向”上。 并不是灯中的灵魂想要去的地方在变化,真正不断变化的恰恰是脚下看似平静的时空本身。 整个类灵地场就好像一片没有丝毫规律可以遵循的迷宫,时空犹如一团在桶中被不断搅拌转动的混合颜料。 也怪不得传说中没人能走出这种所谓的“诅咒之地”,莱昂一边心中感叹,一边站在原地看着手中不断明暗闪烁的灵灯,此刻不管朝向哪里,灯光明暗交替的频率都难以稳定。 已经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了,按那少女声音的建议,莱昂等人最好选择原地等待,以免贸然前进,导致行进路线偏得更远。 直到灵灯的光芒在混乱的时空中再次稳定下来,莱昂等人才转向了重新稳定后的方位。 长剑劈啪噼啪的砍开面前挡路的荆棘,由于绕路可能会难以避免的踏入错误的方向,三人只能不断径直翻越面前崎岖的所有地势。 一路艰难的跋涉,好在除了偶尔碰到几个野兽与人类的活尸以外,再无更多波澜,普通的亡魂尸鬼虽然仍有些许威胁,但三个少年手持武器配合密切,处理起来倒也不算困难。 尤其是手持那柄骑士宝剑,莱昂只觉得用这把利刃斩杀普通尸鬼简直犹如砍瓜切菜般轻松。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清楚前后左右的乱绕着走了多远距离,突然,众人听到了前方传来一阵充满伤痛的悲鸣和哀啼。 “那是什么?” 后面的阿泽瑞恩和洛哈克立即戒备了起来。 那声音的底色好似鹰哮,却有着狮虎般的洪亮浑厚,应该是头猛兽。 又是什么活尸化的亡灵野兽? 莱昂紧张的上前几步,拨开茂密的树枝悄悄张望。 眼前的景象让他颇为意外......不是亡灵。 不远处,一头身躯硕大的野兽侧倒在地上的血泊中悲鸣着。 这还是三人迄今为止遇到的第一個还真正活着的生物! 只见那庞大的猛兽有着宛如雄狮的身体四肢和狮尾,可肩背上却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它的一只羽翼在身侧无力的忽扇起一阵阵大风,另一只则被压在地上,褐色的翎羽间满是血迹。 待莱昂侧目看清了猛兽那巨鹰一样的硕大头颅和鹰喙,这下,即使不用他人解释,一个词也立刻蹦入大脑。 无论是原主的记忆,还是莱昂自己地球上的记忆,都认得出这种奇幻生物 ——狮鹫。 但眼下,这头巨大的猛兽,状态却不像传统印象中描述的那样凶猛、优雅,反而狼狈不堪、遍体鳞伤。 它身下压着一堆折断的林木,看起来可能是自空中坠落时撞倒的,当然,坠落的伤势还不是导致狮鹫哀嚎的原因,在其侧卧姿势下能看见的胸腹部,一根极为粗壮的大型弩矢杆尾暴露出来,伤口处流淌的血液在地上汇成了血泊。 阿泽瑞恩和洛哈克也在一旁探出了脑袋。 “要绕路吗?”阿泽瑞恩扭头向莱昂问道,经历了各种妖魔鬼怪,少年如今不免有些麻木起来,他已不会再对面前出现的任何事物大惊小怪。 “它好像快死了。”洛哈克看了看这传说中的百兽之王重伤的胸腹,有些同情。 “也不知道是谁干出了这么亵渎的暴行。”阿泽瑞恩皱眉,心中感到疑惑,会使用大型弓弩攻击狮鹫的,显然是其他智慧生命,但少年不清楚这头狮鹫是在外界受的伤,还是误闯进诅咒之地后受的伤。 之所以他会感到亵渎,是因为在瑟瑞安人的印象里,狮鹫是一种高贵纯洁的友善生命,尤其在圣阳教会经文传唱的故事中,它更是被赋予了超越野兽的神性。 这种筑巢于高崖山巅之上的天空霸主尽管立于食物链顶端,但几乎不会主动袭击野外的人类,所以在瑟瑞安人的心中狮鹫从来不是吃人野兽的形象,王国中甚至有着明文禁止伤害狮鹫的法律。 不过,如今他们也的确不在瑟瑞安王国境内就是了,那谁知道堪塔达尔人和奥兰德人是怎么看待狮鹫的,想到这,阿泽瑞恩只能遗憾而悲伤的从狮鹫的身上收回了视线。 “躲着点走吧,看样子站都站不起来,它应该没什么威胁。”莱昂心中倒没有他的两位伙伴那样感慨的念头,只是觉得面前这头将将垂死的可怜猛兽无法伤害到他们三个就好。 稍微避开了路线,莱昂带头从侧面轻手轻脚的绕过挡路的狮鹫,继续提灯前进。 阿泽瑞恩和洛哈克依次跟上。 血泊中的狮鹫仍在有气无力的悲鸣着,喘息着,它那巨大锋利如倒钩的兽爪痛苦的在地上一遍遍的留下可怕的爪痕,徒劳的抓动泥土。 沉重的伤势正慢慢夺走它最后的力气,但敏锐的听觉和嗅觉能够让这头猛兽察觉到周围的一切动静,他闻到了近在咫尺属于人类的气息。 狮鹫本能的挣扎,试图起身,只恐那群猎杀自己的可憎人类再次追踪到了这片诡异的土地上,。 然而哪怕只是想要起身的动作,在牵动肌肉时的无尽痛苦下,脱力还是迫使其重重的摔回了地面。 ——嘭! 莱昂三人被狮鹫突然起身的剧烈动静吓得一愣,不过看到那猛兽半翻着身,又轰隆一下倒在了地上,这才感到虚惊一场。 “快走,快走。”莱昂连忙催促身后的同伴。 就在他急着远离这头垂死的狮鹫时,却听到那心中的存在忽然出声:“......你最好去帮帮它。” 莱昂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帮它?你是指...那头狮鹫?”他困惑的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啼鸣声都逐渐气若游丝的猛兽。 “你是想要我帮它了断,给个痛快吗?”莱昂犹豫着抬起了手中的长剑,比划了一下割喉。 “?....呵呵,好极了,那你下手之后,可就要面对一头向你寻仇的亡灵狮鹫咯~”那少女声音不由得失笑。 “!” 莱昂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是啊,若这头猛兽就这样死在类灵地场中,那等会,就有一头远比先前尸鬼骑士还要强大恐怖的巨兽级活尸游荡在附近了。 而且它可能还会飞! 莱昂顿时急了,他们三个应付普通人类和野兽的活尸都费劲,当然不可能对抗得了活尸化后的狮鹫。 “那该怎么救它,我也不是兽医,那么重的伤,你有办法?”莱昂赶忙问道。 “不用紧张,没那么麻烦,伱去帮它把那支弩矢拔出来,剩下的交给它的自愈力,只要它别死在你们出去之前就够了不是吗......”少女声音说道最后,有些感怀起来:“...希望荷莱蒙德大师的造物和过去一样生命顽强......” “荷莱蒙德什么?”莱昂没能听清少女后面小声的嘀咕。 “你是想听故事?还是赶紧解除面前的隐患?”那少女声音倒是颇为无所谓的提醒着。 莱昂随即丢掉自己多余的好奇心。 他吩咐同伴在一旁等候,然后赶紧跑向那头狮鹫。 阿泽瑞恩和洛哈克习惯的对视一眼,没有提出异议,虽然不知道莱昂要干啥,但他肯定总是对的。 当莱昂忍着对猛兽硕大身体本能的畏惧,小心的靠近时,这头重伤的狮鹫除了缓慢又徒劳的翅膀扑腾,已经很难再做多余的反应了。 他稍感安心的绕到了狮鹫身体另一侧,隔着距离,观察其胸腹位置上的粗壮弩矢杆尾。 这弩箭的尺寸大得过分,显然不是普通弩具能够发射的,就算没到攻城床弩的级别,也是专门用来射杀大型野兽的武器。 说实话,按常理,那对普通野兽足以致命的伤口位置和深度,莱昂甚至觉得这头狮鹫现在还没死真是个奇迹。 目光顺着狮鹫的躯体,莱昂瞄了一眼那硕大狰狞的兽爪,心中还是感到隐隐毛骨悚然。 毫无防护措施的靠近狮鹫的胸腹,去帮它拔除弩箭,这猛兽领情还好,若是不领情,那弯钩剃刀一般的爪子突然发动攻击,自己岂不是瞬间被开膛破肚。 莱昂不安的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狮鹫那双锐利警惕的鹰目死死的盯着靠近的人类,它的利爪在地面上嵌得更深了些。 莱昂看着狮鹫紧绷的兽爪,立刻十分知趣的收回脚步,退回原地...... 果然不行,还是太危险了。 不经意的看向狮鹫那扭过来注视自己的鹰头,莱昂有些苦恼的和这头猛兽对视起来。 “放松,大家伙,我只是想救你,能不能别这么紧张?闹出医患矛盾弄死我的话,你也会死在这......”他都无奈到开始试图和野兽对话了。 就在莱昂感到一筹莫展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能从这头野兽的眼睛里......读出些许复杂的情绪? “我说你,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凑过去,哪怕换成是人类也会对你害怕的吧。”少女的声音仿佛被莱昂蠢乐了。 第十八章 狮鹫的友谊 听了少女声音的话,莱昂有些犹豫,手中的剑已经是他唯一的安全感了,难道必须赤手空拳上前? “狮鹫并非单纯的野兽,它们的智力并不比人类低多少,你至少要把武器收起来做做姿态。”少女的声音提醒着。 莱昂闻言将信将疑,看着猛兽那双瞪着自己的锐利鹰目,他还真没想到这种生物能有那么高的智慧,但那少女声音肯定没理由骗自己。 于是他做出决定,抬手把长剑归鞘,将灵灯搁在地上,莱昂尝试朝狮鹫抬起空空如野的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狮鹫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见此,莱昂皱眉想了想,干脆把佩剑连着剑鞘一起从腰带上解下,放到了地上,然后起身看着狮鹫的眼睛,伸手指了指它胸腹扎着的弩矢:“我不是你的敌人,只想帮你,别伤害我好吗?......” 等了片刻,兴许是那狮鹫真的听懂了莱昂的善意,也或许是单纯没有力气了,狮鹫张开鹰喙,痛苦的轻轻低鸣了一声,那巨大的兽爪向旁边微微抬起,露出了胸腹的可怖箭伤。 这算回应吗? 莱昂深呼吸,迈步走向了它的身体。 不怪他紧张,靠近一头体型如此巨大的猛兽,这可比虎口拔牙还刺激得多。 心脏咚咚直跳,莱昂在狮鹫的胸腹前蹲下身子。 很好,这大家伙没有一爪子送自己归西,看来少女声音说的是真的,它的确很聪明。 莱昂定睛观察面前的箭伤,弩矢的尾羽很精致,而那露在体外的粗壮弩杆上甚至能看到表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再仔细一看,好像还有点点紫色弧光在弩矢表面隐隐流转。 “附魔武器?”莱昂啧啧称奇。 “...算不上附魔,只是在表面做了层可供施法者操纵的链接而已,低效且简陋,术式中甚至没有进行加密......亏得现在的人敢用这种东西,也不怕射出去后被反制掉头再飞回来......”少女声音忽然碎碎念起来,似乎很看不上这种做法。 莱昂不知道这根弩矢是触了她什么霉头,但明智的决定不掺和这么专业的话题。 两手抓住尾杆,莱昂紧张的尝试发力往外拔,箭身被扥出了几寸。 狮鹫立刻疼得吼出巨大的哀鸣,它的四肢和翅膀都在剧痛中绷紧。 不远处的阿泽瑞恩和洛哈克被这吼声吓得握紧了武器。 莱昂动作也稍有停顿,他扭头赶紧看了看四周,还好,狮鹫的利爪紧扣着地面,没有更多应激动作。 见这大家伙疼得如此厉害都没有攻击自己,莱昂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手上的力气稍微加大:“长痛不如短痛,忍着点儿,大家伙......” 值得庆幸的是,莱昂能从手感里感觉出,这根弩箭尖头没有倒刺,他拔除的过程并不费力,也不知是这弩矢形制如此,还是当初的攻击者更想捕获而非杀死狮鹫。 深深插入狮鹫胸腹的弩矢,嘎吱嘎吱的泛着令人腿软的血肉摩擦声被拖出体外,一股股鲜血也随之喷涌。 “它不会失血过多,最后流血流死吧?” 那不是白折腾了,莱昂抓着长长的弩矢,被伤口喷涌的鲜血染了一手,看得直心惊。 “放心,这可是那位法王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那少女的声音依旧很轻松。 她话音未落,狮鹫胸腹间深深的骇人箭孔仿佛被肌肉群挤压收缩着,没一会儿,不仅止住不再流血,连伤口处都闭合得压紧了不见缝隙。 莱昂顿感大开眼界。 一声充满力量感的鹰啸让他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猛兽忽然翻身的动作,莱昂赶忙退了几步,从它身旁让开位置。 狮鹫轰隆一下从侧躺翻为正卧,那四只强有力的兽爪支撑其庞大的躯体缓缓站起,它那耷拉着的巨大翅膀微微张开伸展,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姿态。 扬起的鹰首,漂亮的羽翼,强壮巨大的狮身...... 莱昂惊叹的欣赏着眼前这头优雅而美丽的生灵重新焕发精神。 狮鹫巨大的脑袋左右抖动两下翎羽,接着,它扭过头来看向莱昂。 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连神色都柔和了许多。 它声音轻巧的叫了一声,宛如道谢,可怕的尖利鹰喙垂下,在眼前人类不知所措的呆愣中,亲昵且小心的蹭了蹭对方的脑袋。 莱昂不禁受宠若惊。 他现在真的相信狮鹫智慧不比人类低了,要是换了寻常野兽,就算被人施以援手,得救之后不反过来咬人一口都算知道感恩的,哪里会做出如此人性化的感谢表现。 难怪它们会被瑟瑞安人视为神圣的瑞兽。 莱昂双手抱着狮鹫的鹰首,轻轻的摸了摸它的羽毛......手感真好,比他前世在地球上养的肥啾rua起来还舒服,而且没有腥味。 恋恋不舍的放开狮鹫的脑袋,看着面前这头威猛又友善的巨兽,莱昂忽然怎么看都觉得莫名的反差“可爱”。 不好...他有点舍不得把这可爱的大家伙丢在这片危险的诅咒之地了。 哪怕这头巨兽很强大,但这片领域中实在没有食物供它生存,按少女声音所说那些亡灵野兽身体里满是混沌能量,无论是对人还是野兽而言,都是不能食用的。 要不...... 莱昂想了想,把手中长长的弩矢别在后腰带上,躬身捡起地上的灵灯,对狮鹫招了招手,指着灯光明亮的方向。 “跟我一起走吧,大家伙,我带你出去。” 狮鹫硕大的鹰目迷茫的眨了眨眼,它歪起脑袋,似乎在尝试理解面前之人的意思。 莱昂见此,感觉有戏。 他拾起佩剑别回腰间,向不远处等候的同伴那里走了两步,接着回过头继续招手,连声音都不自觉得像是面对小动物一样,本能的夹了起来:“...过来,过来吧~大宝贝~~” 狮鹫左右张望着周围,好像在犹豫,它巨大的翅膀微微扑扇了一下,伤势还没恢复,只能徒劳的耷拉着,良久,它真的在莱昂期待的目光中,迈着稍显踉跄的步子,谨慎的跟了上来。 兴奋感瞬间填满了莱昂的内心。 好家伙,这种生物实在聪明过头了。 就这么带着身后的庞然大物,莱昂激动的走向不远处紧张的同伴,连忙招呼他俩收起武器,解释狮鹫并无敌意,生怕武器再刺激到这头好不容易和自己建立友谊的巨兽。 不过其实也不用他提醒,作为真正土生土长的瑟瑞安人,阿泽瑞恩和洛哈克自然不愿意对传说中的瑞兽刀剑相向,更早已被眼前宛如神话的情形震撼了,有幸能和一头狮鹫同行共处,这得是什么样的传奇故事中才有的待遇...... 莱昂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狮鹫,彼此体型的巨大差距让这大家伙即使身受重伤步伐不稳,但依旧能轻松跟上自己的脚步,或者说,其实它在刻意放慢速度跟随着自己。 举起灵灯照耀前路,身后有着一头百兽之王陪伴,此刻众人只觉得安全感爆棚。 第十九章 重返凡世 自从狮鹫与众人同行以后,寻找出路的过程便轻松了许多,遇上那些游荡的活尸野兽时,甚至不用莱昂三人费劲动手,身后那头狮鹫便轻易将森林中的狼熊虎豹撕成了碎片。 狮鹫虽然受了重伤,可这头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巨兽吨位优势在这摆着,庞大的体型差距足以碾压任何普通野兽。 莱昂甚至觉得若是这大家伙伤势恢复了,就是碰到当初那头该死的恐山熊也能与之一较高下,毕竟狮鹫能飞,占据维度优势不断俯冲缠斗,就算是那头巨熊也难以应付。 空中霸主大战森林之王。 要是放在前世,莱昂都能想象网民们会为这种等级的斗兽吵得多么不可开交。 ......狮鹫又一次闲庭信步的一爪子将袭来的尸狼撕碎,它低头试探性的嗅嗅,随即失望的甩了甩脑袋,眼神嫌弃的对亡灵残尸失去了兴趣。 莱昂看着觉得好笑,之前没拦得住这头狮鹫,让它不小心吞了一头活尸野兽,结果很快就闹肚子一样,在旁边呕了半天又吐了出来,现在它终于长记性了。 继续带着狮鹫前进,三人走的越来越顺利。 莱昂渐渐发现,自己手中的灵灯光芒好像趋于了稳定,他们已经很少再需要变化行进路线。 “我们是不是走对了?”他心中问道。 “没错,这里应该已经接近类灵地场的边缘。” 那少女声音重申道:“出去后,作为灵体我就很难再和你这样轻易对话了,你可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事。” “嗯,我绝不食言。”莱昂心中对她保证道。 “不过,你也知道,圣地城现在被堪塔达尔人攻陷,短时间内我很难回去,但我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尽快完成和你的约定。”说着,莱昂回忆那少女声音先前提出的要求。 她居然想要前往安葬伊拉利尔棺椁的地方看看。 伊拉利尔的名讳,莱昂通过原主的记忆当然清楚,那可是圣阳教会唯二信仰的对象,阿泽瑞恩和洛哈克他俩祈祷时念得莱昂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圣阳教会,又称为圣索尔教会,其教义信奉圣阳“摩瑟拉·索尔”为唯一的真神。 而先知“伊拉利尔”,则是历史上圣阳在人间唯一的代言人。 圣先知棺椁安葬的地方倒不难找,每个瑟瑞安人都知道,先知安眠在罗兰纳尔大神庙的地下墓穴当中。 可莱昂一介平民,即使在战争尚未爆发的过去,想要进去都几乎不可能,普通信众无法得到前往神庙墓穴的资格,只有高级神职人员、以及身份高贵的虔诚信徒才能进入其中朝圣。 当然,现在的情况就更麻烦了。 罗兰纳尔城已然沦陷,堪塔达尔大军占领了圣阳教会的圣地,眼下就算有机会回去,莱昂也没法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绕过敌国军队靠近神庙。 不过比起对方多次出手救命的恩情,这要求的难度还不足以让莱昂放弃自己的诺言。 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以后等待机会走一步看一步吧。 “对了,你说出去以后,咱们就没法再这样交流了?”莱昂再次确认道。 “当然咯,现在能这么轻松的与你交流,是托了这片类灵地场的福,在这里,我可以暂时摆脱凡世生死法则的影响,就像那些徘徊在此地的游魂,但回到了现实,我必须时刻维持灵魂不被拖入死海,和伱交流的余力就腾不出来了,除非......” “除非什么?”莱昂连忙追问。 老实说,身处在这个处处危险的陌生异世界,若是时刻都能有这位神秘又博学的魔法师小姐给予建议和帮助的话,对自己的生存实在大有益处。 “嗯......除非你能踏上魔法之道,成为一名能够驾驭自然魔力的法师,这样我才能借用你多余的魔力维持自身灵体稳定。” “那你看,我能成为法师吗?”莱昂来了兴致,能够掌握这个世界的魔法成为一個法爷,对他一个来自地球的麻瓜现代人来说着实充满了吸引力。 那少女的声音沉吟起来:“你的确很有天赋,人也算机灵,就是放在过去,我不介意收你为学徒......说起来,当初通过借你的身体释放伊莎之矢时,我还犯了点错误。” “这话怎么说?”莱昂好奇的问道。 “你还记得自己当时昏过去了吧?好吧,我得向你道个歉。” 莱昂有些疑惑:“我还以为那是施法的副作用和代价。” “伊莎之矢只是个元素学的小法术而已,哪里会有副作用,当时考虑到你看起来从未学习过魔法,为了避免因魔力不足导致失败,我诱导了你体内的生命魔素连接上法印手势构成的术式,作为魔力不足和手印不熟练的过量弥补,但没想到你的精神操纵性极为优异,这差点导致你被抽干了体内的生命魔素。” 少女声音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差点就把你弄死了......算了,反正结果还好。) 莱昂听不懂什么所谓的魔素不魔素,不过也大致理解好像在夸自己精神能力某些方面很优秀。 “所以你能教我成为法师?” “很遗憾,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余力,除非你能在类灵地场里不吃不喝待着,花一年半载完成入门的知识基础。”少女的声音答道。 “呃......就有什么不求其解,只求其用的速成法门吗?比如魔法秘籍、魔法冥想、魔力吐纳什么的......”莱昂仍期待的幻想着。 “什么跟什么?秘籍?我倒是还能记起各系各科的魔道卷宗二十余万部,但没有理论和认知基础,给你也看不明白,至于冥想,那只是种调整精神状态的休息方式而已,还有什么......呼吸法(吐纳)?不知道,没听过。” 啧啧,这世界都这么奇幻了,怎么在这种地方现实得不解风情,莱昂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此世应该不存在捡到神功秘籍从此脱胎换骨的浪漫奇遇。 “别灰心,我虽然没办法在外界出声教你,可你也不至于没机会学习魔法之道。” “你是指?” “忘了你腰上别着的那根刻着操纵术式的弩矢了吗?这世上又不是说我死后就没有法师了,你去外面想办法找找别的施法者吧,以你的天赋,除非别的法师们眼睛瞎了才会拒绝你这样的好苗子。” “这么说我可能还挺吃香?好吧,我明白了。”莱昂感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唉,等一下,你死....你已经去世了?”他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要还活着,至于和你挤在同一具身体里吗。” 少女声音没好气道:“再说,你不也已经死了,何必好大惊小怪的。” 莱昂张了张嘴巴,这可不一定,毕竟他真不记得穿越前发生了什么,不过也没反驳,反正来都来了,和死过一次也没区别。 他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一直在忙着逃命,马上可能就要出去了,差点忘了问,法师小姐,我到底该如何称呼你?......介意我问问你的名字吗?” “没什么介不介意的......你就...叫我萝拉吧。” 自称萝拉的少女声音忽然转而问道:“那你呢?可别告诉我叫莱昂哦,那是这死去少年的名字,并不是你的名字吧?” “不管你信不信,用瑟瑞安语读起来还真就听着差不多。”莱昂如实答道:“我叫李昂。” “~......算了,姑且信你。”萝拉的声音不置可否。 ...... ............ ...秋风吹拂茂密的森林,沙沙的摇曳声响彻整片大地。 站在地势高耸的山崖上,三名少年如释重负的眺望着久违的蓝天白云。 午后祥和的阳光普照在他们身上,叫人感到恍若隔世,仿佛先前经历的种种不过是场迷幻的噩梦。 但莱昂身旁那头身躯庞大的狮鹫提醒着众人,一切都是现实,就像眼前这片辽阔的凡世。 “莱昂,你看下面。”眼尖的洛哈克遥遥指向山脚。 众人顺着望去,远处的山崖下几缕炊烟正徐徐升起,那是一片小小的村落。 第二十章 塞尔瓦村 清冽的鹰啸响彻山林,狮鹫畅快的咆哮后低下头,用喙部轻轻碰了一下面前的人类。 莱昂不解的看向它,从这大家伙的眼神中,感到了复杂的情绪。 “......你这是?”他本能的开口询问。 当然,无法口吐人语的猛兽自然不会开口回答,不过狮鹫仍用行动展现了自己的意图。 它硕大的身躯缓缓转了过去,脚步沉重的往森林的另一边走了几步,接着回头轻轻啼鸣一声,仿佛做出了最后的道别,随即甩动尾巴,迈步渐行渐远。 莱昂愣愣望着那猛兽离去的背影,心生不舍。 这就走了? 按理来说,不是应该从此结为坐骑伙伴,自己踏上狮鹫骑士的人生巅峰吗? 莱昂一路上心中意淫的时候连狮鹫的名字都提前想好了,就叫......死亡爪。 可惜,死亡爪它选择了回归山林。 莱昂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放下了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算它真的愿意同行,风餐露宿的自己也养不起这头巨大的猛兽,谁知道它一顿得吃多少东西,没有庞大的财力物力供养的话,对这种食物链顶端的传奇生物来说,还是野外才是自由的天堂。 回头看了看阿泽瑞恩和洛哈克,再低头看了看自己。 经过此番颠沛流离,三人的模样比野人强点有限,一个个蓬头垢面,除了洛哈克穿着破破烂烂的链甲,其他人连衣服都在逃亡的路上弄没了,两人打着赤膊,唯一遮羞的麻布裤子到处破洞,烂的像乞丐装。 阿泽瑞恩倒是因为脚伤穿着佣兵的靴子,至于莱昂和洛哈克则凑不出一双草鞋,好在一路上两人脚底都跑出了茧子,也习惯了在野外赤脚。 得赶紧回归文明社会,在这样下去他们都快活成野人了。 莱昂摸了摸腰带皮囊里那一把鼓鼓的钱币,幸亏一路上他包得严实,这从那佣兵身上得到的十几枚银币没有在逃亡中弄丢,这些钱应该能买不少有用的东西。 “去那村子里看看吧,不知道咱们现在走没走出堪塔达尔。” 莱昂招呼着,几人继续沿地势穿越森林,向远处村落的方向走去。 下山的路途十分顺利,再也没遇到其他变故,没花多久他们就顺着森林边缘抵达了那座小村落的附近。 走出山林,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农田,人类社会的生活气息让少年们心底感到些许放松。 “还是按老样子,我先去村里看看,万一此地还是堪塔达尔王国境内,你们不会乌利亚语就别进去了。”阿泽瑞恩道。 莱昂点点头,但看到洛哈克做势要脱链甲,抬手止住他的动作:“不用了,现在穿上你这身浑身是血破破烂烂的链甲,阿泽瑞恩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莱昂干脆把自己腰上的武装带直接解下,连着装有钱币的包裹和那柄宝剑一起递给了阿泽瑞恩。 不知道这里民风如何,孤身一人进村还是带着这把威力惊人的矮人钢长剑防身比较稳妥。 躲回林中,莱昂和洛哈克耐心的等待阿泽瑞恩前去打探消息。 这一等就等了不少时间,两人都不由得渐渐感到些许担心起来。 就在莱昂都想去找他时,阿泽瑞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田间小道的尽头。 只见他手上还抱了不少东西的样子,还没等走近伙伴的藏身处,阿泽瑞恩就一脸喜色的大声呼喊着,招呼躲着的两人过去。 莱昂和洛哈克松了口气,看来他花了这么久是在那村里买东西。 一路小跑着来到伙伴身旁,两人看清了他怀里抱着的是一堆新衣服新鞋子,窝成团的衣服里好像还包着面包、酪干和水袋。 “村里都是和我们一样的费鲁人,我们已经成功离开堪塔达尔了。”阿泽瑞恩笑着将从村民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同伴。 莱昂心中如释重负,可算跑出来了。 “此地是奥兰德王国西南部的科索斯郡,那个小村子叫塞尔瓦,这片领地属于一位姓法罗里斯的男爵。”说着,阿泽瑞恩把三套衣裤、鞋子和食物都分给同伴:“我问了村里人,离这不远有条小河,咱们去洗洗再把衣服换上。” “嗯。” 几人就这么抱着衣服,边走边吃着久违的正常食物,说话都轻快起来。 没走多远来到河边,待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三人在河水中洗去身上连日来的风尘。 上岸用破衣擦干身体,莱昂换上新买来的亚麻束腰衣裤,穿上皮革质的鞋子,扣好武装腰带和佩剑,对着河面捋顺头发,这才觉的自己重新有了点人样。 三人围坐在河边的树下,清点了剩余的钱币,原本的十八枚银币如今只剩下八枚,还多出来七枚本地流通的小银币,是找零回来的,好像叫“第尔”。 按阿泽瑞恩所说,奥兰德人使用四种钱币,分别是:铜分、银第尔、银纳勒、金王冠。 这四种货币的价值依次以十进制递增,而堪塔达尔人的钱币在奥兰德这里貌似价值较低,村民只愿意按本地货币的八成价值达成交易。 所以光是买三套衣服裤子鞋子,就花掉了九個堪塔达尔银币,即本地的七纳勒又二第尔,而那三个皮质的储水袋和食物则花了共一个第尔。 换算了一下,目前手上的钱,价值换算本地货币应该是还剩7.1银纳勒。 莱昂掂了掂缩水一半的钱袋,虽然不清楚奥兰德具体的物价情况,但直觉告诉他,村民肯定宰了他们一笔。 思来想去,他转而释然,人生地不熟的被宰不是很正常吗,搁前世地球上旅游景区宰得更狠,而在这异国他乡穷乡僻壤,只是宰钱,没碰到字面意义上的“宰人”,已经足够幸运了。 将银币重新收好,还没有收入来源,他们这点钱得省着点花了。 又看了看自己腰上的骑士佩剑。 莱昂想着,要是能把这柄华丽的贵族宝剑卖掉,肯定能值不少钱,足以解决三人今后长期的衣食住行等用度,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显然只有去城里才能找到靠谱的买家。 聊着聊着,随着精神越发放松,几人不禁在树下打起了哈欠。 安全的环境下,疲惫和倦怠感袭上众人,莱昂琢磨着今晚三人该找什么地方休息。 “那边有人来了!” 聊到一半,洛哈克突然警惕的拍了拍莱昂的肩膀。 莱昂和阿泽瑞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确实有几个从村子方向过来的男人,正往河边这里奔着三人直直的走来,目标看起来十分明确。 莱昂立即从地上站起,手扶武器警戒。 他视力很好,能看到这几个村民打扮的男人年纪不算大,都是青年往上,有的腰上别了匕首、有的挎着短剑,表情气势汹汹的。 “怎么办?...要跑吗?”阿泽瑞恩犹豫的看着莱昂。 莱昂皱眉,一股无名火燃上心头......一路逃亡,躲着堪塔达尔人跑,被恐山熊追着跑,被恶魔和亡灵追着跑也就算了,都跑了十万八千里,这回碰上几个穷乡僻壤的山野村民找麻烦也得跑? 自己看起来很好惹吗? “我们什么都没干,跑什么?先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要是咱们莫名其妙先逃了,反而像做贼心虚,会造成更多误会。”莱昂摇摇头。 说实话,他也根本没把这几个普通农夫放在眼里,论威胁性,他们还比不上三人遇上的那窝野地精。 第二十一章 村霸 半个小时前...... 村中矮屋的某个巷口,几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聚在拐角,一個脸上青紫痕印未消的青年靠在为首的位置眺望着什么。 最后一个被叫来的年轻人终于姗姗来迟,他憨笑着看到为首青年脸上的痕迹,脑子像是转不过来弯一样的结巴着问道:“...博...博里斯大哥?你,你你脸上又......” 博里斯恼火的巴掌立刻扇在傻乎乎的霍克脑袋上。 “死结巴,闭上你的臭嘴,老子知道自己的脸怎么了!” “呜...我...我我我就关心问问......” 被赏了一耳光的霍克不敢再多嘴,似乎有些委屈的走向后面的几人当中。 那提前到的几个流痞模样的年轻人凑到霍克耳边嬉笑道:“别触霉头,还不是老瘸子家那头母狮子...大哥上次挨了顿毒打,这两天正憋着气呢。” “他妈的你们几个当我聋了?我那是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让着那婊子而已。”博里斯眼睛恶狠狠地瞪过来。 几个跟班赶紧闭上嘴巴,心里却偷偷嘀咕:...那可真打小让了多少年了,回回被胖揍,一回没赢过是吧...... “好了别在那废话,看到那个家伙没有?”博里斯指了指巷口外的那个陌生少年。 小流氓们凑过去张望了起来。 不远处裁缝摊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赤膊上身,裤子破破烂烂,似乎正在和裁缝大婶讨价还价。 “不认识啊,生面孔。” “没见过,从哪跑来咱村的乞丐?”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眼睛都长哪呢?乞丐能有那么多钱买那么多衣服鞋子?再看看他腰上那玩意儿!”博里斯不耐烦的提醒手下这帮孬货。 他们这才注意到那小乞丐模样的少年身上的佩剑。 剑没什么稀奇的,村里的大户家里都有,可那柄剑不一样,仔细一看,剑鞘用材十分漂亮讲究,漆面光滑平整,尽管被破布包住了整个剑柄和鞘口,看不到主要装饰,但那唯一暴露的剑格上仍能瞧见复杂华丽的纹雕。 “嘿,那小子跟个野人似的,哪弄来这么漂亮的剑?” “好像......很值钱啊。” 跟班们两眼放光的说着。 “你们这些乡巴佬懂什么,岂止是值钱。” 博里斯舔了舔嘴唇,眼神阴冷下来,接着说道:“老子见过男爵大人的佩剑,领主的剑都没有这么华丽的鞘!这小子哪是什么野人,恐怕是哪位贵族大人的逃奴,那把剑肯定也是从他主人手里偷的。” “啊?...真的假的?”小流氓们面面相觑。 “要不怎么说伱们蠢,仔细看那小子的脸,他身上都是土灰,脏是脏了点,可模样倒是俊俏,再瞧瞧那细皮嫩肉的肤色,哪有这样的乞丐?八成是哪个贵族老爷从小养着玩沟子的男宠奴隶。”博里斯咂咂嘴,只觉得自己的推断十分合理。 “...贵族大人们有女人不玩,玩男人?那么变态?” “屁,你懂啥,这就叫上流!” “对对对,老爷的兴趣能和咱泥腿子一样吗?” 几个跟班猎奇心喜的叽叽喳喳起来,顿时自觉大开眼界。 “还是大哥聪明,那咱们赶紧报告给村老,招人把他抓起来给贵族老爷送回去,岂不是大功一件?”一个跟班兴奋得对自己大哥提议道。 “白痴,招村里人干嘛?给他抓回去,可就跟咱鸡毛关系都没了。”博里斯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他一眼:“再说,就算把那小子绑回他主人那,贵族老爷又能赏咱几个子儿?” 跟班们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大哥的意图,但个别人心里也禁不住悄悄打起了退堂鼓:“呃,那大哥你叫咱们来是...是准备......?” “...反正是逃奴,谁会去管他的死活,找个地方一围,让他把剑交出来,要是敢抵抗......就把那小子囊了找个没人的沟一扔,哼哼,老子把那宝剑拿去城里少说也能卖五十个金王冠!到时候得钱哥几个人人有份。”博里斯阴狠的笑了起来。 “多...多少?!” 本来还只是凑热闹心态的几个小流氓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几人被这估计的巨款吓得腿都软了:“五...五十个金王冠!?” 要知道,普通农民哪怕碰到丰年,一整年省吃节用都很难攒下七八个银纳勒......五十个金王冠,这可是在地里农活干到死的那天都见不到的巨款。 跟班们的呼吸都忍不住粗重起来。 干了这一票,哪怕他们几个人分点汤水,那也都个个翻身致富了啊! “瞧你们那点儿出息。”看着小弟们兴奋,博里斯暗自得意。 他没有信口开河,过去他曾因为好奇而问过村里的老瘸子铁匠,那领主老爷的佩剑到底值多少钱,老瘸子给出的答案着实让他瞠目结舌。 而眼前少年腰上的这把,哪怕光看鞘也比男爵身上的剑还漂亮,只要里面的剑刃没问题,恐怕都不止五十个金王冠,他还特意说少了呢。 “家伙都带来了吧?”博里斯扫了一眼众人。 “放心吧大哥,都带着呢。”几个小流氓拍了拍腰上的匕首和刀具,本来以为是打架壮声势,没想到真要用上了。 “记住,等会儿我把他忽悠到林子里,你们别说话,听我命令行事。” 博里斯语气凶恶吩咐着,忽然,他看到霍克腰上和手上都空空如也,顿时火冒三丈:“死结巴你他妈来郊游的?你的匕首呢?” “我...我我我以为,只...只只是打架...”霍克苦着脸,颤颤巍巍的解释道。 “算了,反正也指望不上你这个废物。”博里斯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大哥!那小子不见了!” “嗯?你们这帮白痴也不看着点。” “他好像是往村外去了。” “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找!” ......回到现在 .........村尾的河岸边,流里流气的痞子们将面前这三个外乡少年团团围住。 “你们有事?”莱昂左手搭在剑柄上,不耐烦的盯着这帮明显来意不善的山野流氓。 听着莱昂的外乡口音,博里斯板起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三人,视线在他们身上打转,他本来以为只有一个人,没想到那小子在河边还有同伴,怪不得买了那么多衣服。 能看到三人头发还没干透,洗漱后换上了新衣服,就连原来那被他盯上的小子也褪去了风尘仆仆,这疑似逃奴的少年眼下白白净净的倒是精神焕发,乍一看甚至像个贵族之子。 不过......博里斯看了看他们换下来扔在旁边的破烂衣衫,又瞅了瞅那个衣服外面披着破烂链甲的高个少年,他愈发笃定了之前的猜测。 肯定都是逃奴!指不定还是犯了罪的,一个白嫩的男宠,一个高大的苦力,还有一个没啥特点的....或许是打杂的?怎么剑到他腰上了?算了,无所谓。 三个逃跑的奴隶而已,尽管个子都不矮、身材结实,但自己这边人多势众。 “这话轮得到你小子来问?”博里斯表情凶戾的高声呵斥,心里随便扯了个罪名劈头盖脸的唾沫横飞:“老子是本村民兵队长,我怀疑你们几个是堪塔达尔人的奸细,现在老实跟我们走。” 莱昂气笑了,这些地痞手里的家伙不是匕首就是短刀,还有个人拿着镰刀,除了面前领头这人衣服整齐挎了短剑,一个个短衣麻裤,歪瓜裂枣的模样,连根便宜的长矛都没有,也好意思自称是民兵?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无意惹是生非,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奸细也不会说自己是奸细,我劝你小子乖乖接受盘查,把武器都交出来!先从你身上的剑开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博里斯抽出短剑,毫不掩饰的威胁道。 他身后的跟班们也随之抽出了各式各样的家伙。 莱昂愣了愣,原来是见财起意,他摇摇头,仅剩的耐心渐渐消失。 “不巧,这把剑已经是我们唯一拿的出手的财产了。”他拔出长剑,晃了晃剑锋:“实在想要的话,干脆拿你的命来换吧。” 博里斯根本不在乎眼前的少年说什么,只是心中一喜。 没了破布的遮盖,看到那剑柄上华丽的鎏金和宝石镶嵌,出鞘的剑刃更是泛着夺目的银光,剑身笔直优美、毫无损伤,漂亮的铭文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其精湛的工艺。 不止五十金王冠,绝对不止! 一帮地痞们眼睛都仿佛要被那宝剑的华美闪瞎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莱昂眯起了眼睛,虽然一路上妖魔鬼怪碰到不少,但他还真没杀过活人,如今拿这几个居心叵测的村匪见见血倒也无妨。 洛哈克脸上挂起冷笑,他摘下腰间满是豁口的断剑:“别跟他们废话了莱昂,这几个臭鱼烂虾我一个人就能处理掉。” 阿泽瑞恩也拔出匕首,脑袋里却不停地思考起得失。 他倒也不担心这些卑劣的流氓,只是有些忧虑,杀了这几个乡野刁民,会不会在异国他乡染上通缉。 “博里斯,你又在干什么蠢事?” 突然一个少女的清脆呵斥声自流氓们身后传来。 一众地痞闻之本能的一缩脖子,脸色畏惧间好像老鼠遇到了猫。 博里斯的表情同样僵住了。 仿佛感受到了脸上仍在隐隐作痛的淤青,自觉又被坏了好事的他,从牙缝中挤出了那个让他念念不忘又无比痛恨的名字。 “奥莉薇娅....!” 博里斯咬牙切齿望向身后。 一个身材娇小身穿长裙的金发少女向着河边走来。 那漂亮的马尾辫在女孩脑后随步伐左右摇晃着,预示了她冷峻的俏脸上不断加重的怒气。 少女手里仅有一根不知从哪随意捡来的木棍,但被其握在手中却仿佛一柄慑人的利剑。 “大哥,金狮子来了......怎么办?要不...咱今天就算了”一个地痞跟班做贼心虚的苦着脸,向博里斯提议道。 第二十二章 狮子 金色的狮子? 莱昂好奇的歪过脑袋,视线越过面前的地痞。 和这乍听气势十足的威风绰号印象不同,迎面过来的是个穿着普通束腰长裙的俏丽少女。 她有些娇小,身高估计也就一米五几出头的样子,一头金发束成马尾扎在脑后,淡绿色的眼眸明亮而清澈。 要说可爱这样的形容倒更贴切一些,至于这霸气的外号...... 莱昂感到奇怪,这样一位看起来娇小可人的少女,哪来的威慑力让这帮村痞突然间汗流浃背。 “金”他能理解,是因为女孩有着一头十分漂亮的金发,“狮子”又从何谈起? 随着少女越走越近,小流氓们本能的为她让出了道路,生怕挡在她面前触了霉头一般。 “听到村里有人说你们又舞刀弄剑的聚在一起,就特地过来看看......”金发少女语气重带着愠色,站在了满脸凶相的博里斯面前。 “你们应该不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吧?用刀子和匕首?” 女孩话音落尾处陡然升高,手里的木棍啪得一声敲在手心,纤细漂亮的五指瞬间攥紧。 村痞们听着那掌掂木棍的脆响,顿时一个激灵。 宛如被唤醒了肌肉记忆似得,博里斯的跟班们赶紧收起了武器,心虚的眼神左右飘忽。 面对少女的娇喝,稍微激灵点的村痞尝试狡辩:“金...呸,奥莉薇娅,你误会了,大哥也只是看这三个小子鬼鬼祟祟行迹可疑,特地带我们过来盘问,你也知道,村里的民兵都被男爵大人征走了,我们这不是为村里一片好心嘛。” “对啊,是啊!是啊!” 几個村痞反应过来,赶忙附和。 一直没出声的博里斯闻言也终于稍缓了他那铁青的脸色:“就是这么回事,难道你要偏袒这几个形迹可疑的外人吗?万一他们是堪塔达尔人的奸细呢?” 名为奥莉薇娅的少女皱了皱秀眉,没有立即回应他反过来的质问,但也不觉得这是真相。 毕竟她实在太了解这人渣的秉性了。 少女收敛怒气,转而看向那三名被村痞们围在河边的陌生少年。 “见笑了,陌生的外乡人,不介意的话容我冒犯,各位来自哪里?你们看上去的确并不像是附近的行商......”奥莉薇娅露出歉意的眼神,温和的微笑道:“塞尔瓦毕竟只是个偏僻的小村子,我们这里很少见到外来的旅者。” 看来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了。 除了领头的那个叫博里斯的还抓着短剑,莱昂见其他村痞都乖乖的收起了武器,于是也将长剑归回鞘中。 他向身旁的阿泽瑞恩和洛哈克压了压手,示意同伴收起敌意。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说话很管用,而且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听她彬彬有礼讲话的方式,要不是穿着很朴素的农家衣裙,莱昂都要以为这是哪家教养很好的贵族千金了。 “我们当然不是什么奸细,这位小姐,我们只因躲避战乱才途经此地。” 莱昂简单的解释道:“方才我的伙伴去村里购置了几件衣物和食物,除此以外,我们甚至没有进入村庄,更谈不上鬼鬼祟祟,难道在河边洗澡也犯了本地的规矩吗?” “躲避战乱?...听口音,伱们不是奥兰德人吧?”奥莉薇娅眨了眨眼,好奇的问道。 “嗯,我们是瑟瑞安人。” 莱昂点了点头,北方王国和瑟瑞安的关系很好,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瑟瑞安王国?那可是离这相当遥远啊。”少女愣了一下,心中忽然来了兴趣:“可东边的路都封了,你们是怎么从克洛尼亚王领绕过来的?” “我们不是从东边来的。” 莱昂不知道克洛尼亚王领在哪,他不想瞎扯而惹麻烦只好指了指南边远方的山林如实相告:“堪塔达尔人发动了战争,我们被掳走一度身陷敌国,直到有机会逃亡,才穿过那片大森林逃到此地。” 奥莉薇娅闻言,更惊讶了。 她望向莱昂手指的方向,嘴唇张了张,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哈哈!露馅了吧小子,你可真敢胡说。”一个村痞突然出声嗤笑。 博里斯也得意了起来:“你都听到了,奥莉薇娅,这小子说他们穿过了噩梦森林。” 博里斯觉得还是自己的猜测靠谱,连那片森林深处有多可怕都不知道,这三人肯定是从灰杉谷领以外跑来的逃奴,还什么瑟瑞安人,真是编的有鼻子有眼儿。 莱昂看着他们的反应,不由得皱起眉头,说了实话好像反而更加引起了怀疑。 也对。 那森林中隐藏着诅咒之地,附近土生土长的人对其中神秘诡异的危险性也肯定有着相应的民间传说。 自己若不是有萝拉小姐的帮助,借十条命都不可能活着离开“类灵地场”,其他普通人自然也做不到横穿那片危险的森林。 但仓促之间,他也没法根据异国他乡的地理编出听起来更合理的虚假来历。 一个谎言需要更多谎言去弥补,所谓言多必失,不说实话又能怎样呢。 “无论你们怎么想,这就是事实,我们的确从堪塔达尔人的玛莫尔郡横穿了森林来到这里。” 莱昂说着,从腰囊里摸出一枚堪塔达尔银币,将其展示给面前的金发少女:“我没有更多证据,唯一勉强能证明经历的,可能只有这几枚堪塔达尔的钱币了,信不信由你,奥莉薇娅小姐。” “拿着堪塔达尔人的钱,你还说不是他们的奸细?”博里斯得意的聒噪,他不在乎事实如何,只要能按上罪名将对方拿下,把那柄宝剑收入囊中就行。 “对不起,你所说的经历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至少在科索斯郡,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能穿越噩梦之森。”奥莉薇娅斟酌起来:“但我也不会因此过分怀疑你的来历,这样吧,能问问你们打算在塞尔瓦村待多久吗?” “喂!你不会真信这小子的鬼话吧?”博里斯怒了。 奥莉薇娅没有理他,只是安静的等待着面前这外乡少年的回答。 莱昂也没搭茬那大呼小叫的村痞,他指了指自己一旁刚换下来的破烂裤子:“我们刚刚走出山林,又累又饿,身上还带伤,连这身衣服都是在你们村子里买的,眼下只想找个能躲避风雨的地方歇歇脚而已。” “......当然,如果此地实在不欢迎外乡人,我们保证稍作休息便会马上离开,另寻他处。”他耸了耸肩。 虽然不怕那村痞流氓找麻烦,但火气一过,重新冷静下来的莱昂也不愿主动惹事,万一惊动了本地的领主,派军队把他们仨真当敌国奸细通缉抓捕就倒霉了。 “够了!”无法忍受被两人同时无视,博里斯恼羞成怒的打断奥莉薇娅和对方的交流。 他抬起短剑指向那个佩剑的少年:“老子听够了你的鬼话连篇,要么乖乖把剑交出来然后有多远滚多远,要么老子就把你抓起来扭送去领主哪里,选吧。” 莱昂无语的瞥了博里斯一眼,没有说话,他觉得和这种东西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口水。 奥莉薇娅闻言瞧见少年腰间华丽的佩剑,恍然大悟,再看向博里斯的眼神便彻底冷了下来:“原来如此。” 少女最后一次警告道:“把剑放下。” “你什么意思?”博里斯死死的扣着剑柄,怒极而笑:“你要维护这几个村外来的可疑奸细?” “比起这荒唐指控?你更在乎的难道不是人家手里的宝剑?”奥莉薇娅表情漠然的点出他那点歪心思。 周围的村痞们紧张的悄悄退了几步,唯恐被即将发生的冲突波及到。 博里斯猛然将短剑对准眼前的少女,虚张声势的叫骂起来:“臭婊子,他妈的不要以为老子真不敢弄死你......!” 话音未落。 突然响起木棍划过空气的呼啸。 那棒头在众人完全无法看清的速度下狠狠抽在了博里斯的右手上。 结结实实的闷响声,听得莱昂在旁边都心惊肉跳。 “啊——!!” 手指上的剧痛让博里斯当即涕泪横流,惨叫一声短剑随即脱手而落。 奥莉薇娅冷眼看着对方:“鉴于你上次的伤没好透,这次我就不在你脸上添更多颜色了,拿上你的剑,滚。” 说完,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博里斯的跟班。 少女的嗓音不大,但冰凉之意犹若寒风。 这群看起来远比女孩大得多的青年们丝毫不敢怠慢,立即缩起脖子一哄而散。 没一会儿,河岸边就再次安静了下来。 ......望着博里斯捂着手羞愤离去的背影,莱昂这才理解了为何面前这位少女会被他们起出那样的外号。 她在这帮村痞面前发起怒来,还真像一头威严的小狮子。 不过莱昂也不敢小看眼前的少女,虽然一直关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但他也没看清对方何时出手挥动的木棍。 速度快得连影子和轨迹都没捕捉到,那迅猛而精准的一击,作为前世粗通剑术的爱好者,他本能的为之感到赞叹,就连洛哈克也远没有这么精妙的“出剑”技巧。 只是不知道把木棍换成钢剑的话,这少女还能不能挥得这么快就是了...... “让你们看笑话了。” 奥莉薇娅回过头,表情放松下来,眼中有些无奈。 第二十三章 奥莉薇娅 “很遗憾让你们对这里留下了不愉快的印象。”奥莉薇娅轻轻的叹道:“村里管事的都被领主征去打仗了,这才让那帮混蛋没了管束肆意妄为......算了,不说他们,继续刚才的问题,你们在找落脚的地方吗?” 莱昂点头:“我们经历了很长的旅途,现在很疲惫,的确希望有个可以安稳休息的地方。” 金发少女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三人,突然提议道:“如果你们愿意租赁住处,我家刚好有些空出来的农舍,每月只收四个第尔的租金,你觉得如何?住到我家附近,那些混账也就不敢再去找你们麻烦了。” 莱昂微微一愣,他回过头和同伴们眼神对视,洛哈克和阿泽瑞恩同样表情疑惑。 这女孩对萍水相逢的路人如此好意,单纯是热心肠?还是......仙人跳? 奥莉薇娅似乎理解错了他们的犹豫,于是连忙摆了摆手:“觉得太贵了吗?租金好商量,实在有困难的话,我和父亲说说,每月三个第尔也行。” “并非这個意思,奥莉薇娅小姐。” 莱昂疑惑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愿意提供帮助?伱就不怕真像那个博里斯所说,万一我们是敌国的探子,或者流浪山林的匪盗?” 少女莞尔笑道:“堪塔达尔人的密探肯定不会说着一口外地方言大摇大摆的走进村子,你们太显眼了,至于盗匪,就算有这可能,那与其让你们游荡在村子周围,还不如让你们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说着奥莉薇娅得意的叉着腰,晃动手中的棍子敲了敲自己肩头:“论打架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别小看我,就算你们真是盗匪我也不怕。” “呵呵,见过你刚才威风的样子,这点我倒不怀疑,金狮子小姐。”莱昂笑着打趣道。 奥莉薇娅的表情僵住了,眼角尴尬的微微抖动,被村外人直呼这个愚蠢的绰号,让她无奈的捂住额头:“可恶......那些混蛋,还是让你们听见了。” “只是开个玩笑,看来你并不喜欢这个称呼。”莱昂笑道:“还是有劳你带路吧,奥莉薇娅小姐。” 去看看少女口中的农舍也无妨,如果那里居住环境合适,三四枚第尔的月租确实不贵。 经历了这么久风餐露宿,三人的身体和精力早就吃不消了,不休息一段时间很难再踏上未来的旅途。 何况现在他们还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往何方,在这村子住上一阵子养足精神也好。 得到答复,奥莉薇娅看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抬手指了指村子外围成片的麦田:“我家的农舍在那后面,不过得先去村里找我父亲打声招呼。” 莱昂示意稍等,他捡起地上的破麻裤,撕下一大段破布,有了被村痞见财起意的经历,这回他把宝剑裹得更加严实了。 跟着奥莉薇娅沿村尾简陋的土路返回村庄,走着走着,奥莉薇娅和三人自来熟的聊了起来:“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你们?” “我叫莱昂......他叫阿泽瑞恩,这个大个子叫洛哈克。”莱昂拍了拍伙伴的肩膀,介绍起来。 互道完姓名,少女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忍不住好奇的询问三人一路走来的经历。 洛哈克和阿泽瑞恩考虑到莱昂身上的那些神秘的力量,二人自己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于是面对少女便保持了惜字如金的沉默。 最后只是由莱昂挑挑拣拣的聊起一路上的历程。 当然,鉴于刚才讲实话反而更难解释的教训,所以有关于那位萝拉小姐的灵魂,以及森林中诅咒之地的事情,莱昂一律不提。 只是将自己三人从佣兵手中逃脱,后来无奈绕路躲避战场,钻入森林接连遭遇野地精夜袭、恐山熊追逐......这些还不算超乎常人想象的经历大致讲述。 莱昂一边聊着经过,发现金发少女明媚的眸子越来越亮,看来哪怕仅仅只是这些也大大满足了她旺盛的好奇心。 女孩不经意看向莱昂腰上被裹起来的佩剑。 “刚才我就一直很在意,那把被博里斯他们盯上的宝剑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么华丽的装具和工艺可真不多见。” 莱昂不想细说过程:“这其实是我们在森林中碰到的一具尸体身上捡的,它的原主人可能是个因为打猎不小心迷路的贵族吧。” “哦?..怎么会有贵族敢走进噩梦森林.......”少女心中困惑,但见莱昂不愿多谈,便没再继续深究。 几人穿过村中的一间间交错凌乱的农屋堡地,来到了东侧的巷口。 隔着挺远莱昂就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打铁声。 “我父亲叫布莱恩,是村里的铁匠。”奥莉薇娅带三人走进路口的那间铁匠铺中。 棚屋内,挥汗如雨的年轻学徒正对着铁砧上赤红的铁条有节奏的哐哐哐不停锻打。 旁边一位年迈的胡子大叔静静的审视着学徒的动作。 少女走到了那胡子大叔的身旁,凑近了稍稍提高嗓音:“父亲,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忽然听到奥莉薇娅的声音,原本还专注打铁的学徒心一慌,立刻手抖锤错了位置。 老铁匠布莱恩皱了皱眉,严厉的对学徒训道:“保持专注!” 说完,他放松表情回过头来,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看到她手上的木棍,布莱恩表情变得柔和又无奈:“你又去教训那帮小混蛋了?” “没有,我保证!这次我只是吓了吓他们而已。”奥莉薇娅悻悻的把那棍子放到一边。 莱昂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女,心中不禁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位五大三粗的老铁匠一脸凶相,体格相当高大健壮,如此糙汉居然能生出奥莉薇娅这么娇小可人的女儿。 再瞧他那两鬓斑白的头发里夹杂着厚厚的棕色,真是跟奥莉薇娅漂亮的金发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可能是少女的母亲那一方基因遗传得好吧,莱昂心里想着。 老布莱恩失笑的拍拍女儿的脑袋,这才看到她还带来了三个生面孔的少年:“他们是?” “是路过村子的旅者。” 奥莉薇娅对父亲解释起来:“刚刚霍克悄悄来找我,说博里斯又把人聚起来了,我才去看看情况,结果瞧见那帮混蛋居然试图抢劫这几位外乡人。” “那帮小混账越来越过分了。”老布莱恩皱起眉头,转而对眼前的三名少年表达歉意:“年轻人,希望你们没有因为本村的一些败类而受伤。” 莱昂微微颔首感激道:“我正要为此表示感谢,您的女儿是位高尚的善良姑娘,她很热心的及时为我们解了围。” 奥莉薇娅眨了眨眼,脸颊微红,这么直白的夸赞还是她头一次听到,村外来的人可真会说话。 老布莱恩欣慰的点点头,对女儿和莱昂几人招了招手:“这里吵,我们去院子里说吧。” 几人跟在老铁匠身后离开工坊,莱昂忽然注意到对方走起路来有些跛脚。 老人家的一条腿可能受过伤残。 不过即使如此,他那略显不平衡的步伐依旧十分稳健。 第二十四章 态度骤变 铁匠铺后面的院子里。 老布莱恩安静的听着女儿讲述莱昂三人的来历。 当得知眼前这几个少年自称穿越了噩梦之森时,他目光忽然锐利起来。 在思考中抱起双臂,老铁匠的视线将他们重新来回审视了一番。 “......你们真的横穿了噩梦森林?” “不清楚您口中的噩梦森林指的是哪里,如果您问的是村子南边的森林,那的确如此。”莱昂诚恳的如实答道,这时候也没法改口了。 老布莱恩认真的打量莱昂,仿佛要看透眼前的少年是否在说大话。 良久,他意味深长的开口:“若你们所言不虚......这一路想必很不容易吧。” “父亲,农庄里的农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三个第尔租出去多少也是一点收入,您看如何?”奥莉薇娅有些期待的等着父亲点头。 “嗯。”老布莱恩无言的点点头,好像答应了她的提议。 老铁匠拍了拍女儿的脑袋:“就依你吧,你去农舍帮客人们收拾一下屋子,我有点事想和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年轻人仔细聊聊。” “?”奥莉薇娅抬头,感到疑惑,那空出来的农舍里还能有什么可收拾的? 老布莱恩简单支走一脸莫名奇妙表情的女儿。 等再次看向面前的三人时,他表情严肃,语气也骤然发生了变化。 “恕我失礼,远道而来的年轻人,我要收回刚才的话了,我并不想租给你们房子,并且希望你们能尽快离开塞尔瓦村。”他话里虽然带了敬语,但语气却十分强硬。 “?”莱昂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刚才聊得还满融洽,奥莉薇娅刚一走,这老大叔说变脸就变脸? 莱昂就算脾气再好,此刻也难免生起了不愉。 “您这是什么意思?” 洛哈克则被这突兀转变激怒了,耿直的少年对着眼前的老家伙怒目而视:“要是不欢迎我们这些外人,刚才拒绝不就好了,伱女儿邀请我们来租赁住处,又不是我们来求你的,一会答应一会又赶人走,这就是你们奥兰德人的待客之道?” “洛哈克,冷静点。”阿泽瑞恩赶紧拉住暴脾气的伙伴。 面对洛哈克的愤怒,老铁匠面色如故。 “我理解你们的不满,但也请你们理解塞尔瓦只是个偏僻的小地方,这里承受不了太多...风险。” “什么风险?大叔你不妨把话说明白。”莱昂皱起眉头。 他倒不是一定非要住进这座村庄,只是对方突然借口支走奥莉薇娅,对他们唐突变脸,若不给個解释实在让人不爽。 老布莱恩眯着眼睛。 “好吧,说明白点,若是你们真没编谎话骗我那个傻女儿,那你自己不知道活着穿过噩梦森林意味着什么吗?......还是说,瑟瑞安王国那边有关诅咒之地的故事都绝迹了?” 奥兰德王国也有类似诅咒之地的传说? 莱昂挑了挑眉,他好像明白对方的担忧了。 “所以你相信我们的经历,你知道那片森林里有什么?” “这和相信与否无关,我不知道诅咒之地里存在什么可怕的东西,但即使是领主的军队进入噩梦之森也会有去无回,你们的经历,我或许难以想象。” 老铁匠看向奥莉薇娅离开的方向,口中喃喃道:“塞尔瓦只是个脆弱的小村子,这里承载不了你们这样满身不祥和秘密的过客,就当是一位老人家的哀求也好...请快些离开这里吧。” “如果实在不知道去哪。”老布莱恩看向少年们腰间的武器,给出了建议。 “沿着村头的大道往西北方走,一天左右的路途就能抵达附近的城镇,你们几人身强力壮,看起来......手上还沾过‘血’,就如今这个世道,想必不难从领主大人的地盘上谋得营生。” “这算是驱逐我们的最后通牒吗?”莱昂平静的问道。 “呵呵,言重了,我只是个村里的老铁匠而已,还没有权利强行驱赶你们这样的过路人。”老布莱恩干笑两声摇了摇头。 “这只算是个无礼老头的劝告,不过,我虽然不希望你们长期逗留在此,但这个小村子也并非一刻都容不下路过的旅者休息,只要你们保证在这几天就尽快离去。” ...... 村口,洛哈克一脸不爽的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啊~......真想给那老家伙一拳,好像咱们多稀罕要留在这破村子似的,要不是那女孩的提议,何至于去受他的冷脸。” “毕竟是异国他乡,碰到点排外的乡民很正常。”阿泽瑞恩拍拍他的肩膀。 “别发牢骚了,到处转转吧,趁天黑前找找哪有适合宿营的地方。”莱昂倒不是很在意刚才的事情。 反正本来没认识奥莉薇娅的话,他们也只打算在村子附近露营,现在不过是计划回到了原点而已。 才走出村子,三人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喂~.......等一下~!莱昂——......”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奥莉薇娅在后面招手,一边呼喊着她一路小跑急切的追了过来。 “她又来干嘛?还没耍够咱们吗?”洛哈克余怒未消的扯动嘴角。 “行啦你,又不是奥莉薇娅想赶我们走。”阿泽瑞恩为伙伴的孩子气而失笑。 莱昂回头停下脚步,稍作等待,毕竟前世怎么说也是快奔三的社畜,自然没洛哈克那么小孩意气去无端迁怒。 何况大家都明白,至少这女孩单纯是一片好意,只是她的父亲担忧的事更多而已。 奥莉薇娅很快追上了众人,只见她那翠绿的眸子里满是懊恼,几乎没喘口气,少女双手压着裙,深深低下了脑袋,不等莱昂开口就向三人郑重的弯腰致歉。 “我刚从农舍回来才知道父亲突然变卦,真的真的真的!......十分对不起各位!” 莱昂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没什么,你父亲考虑得很明智,要是换了我,同样不敢往家里招来历不明的外乡人。” “尽管如此,还是怪我没考虑好父亲的态度就对你们做出承诺,如果各位还在生气,就骂我几句吧。” 奥莉薇娅抬起脑袋,表情显得十分愧疚,连那一头漂亮的金发此刻都好像暗淡了一些。 “其实我父亲平时并非这么无礼的人...他以往很讲道理,也愿意帮助他人,可能...可能是最近世道太乱,才让他变得有些多疑焦虑。” 一旁的洛哈克挠挠头,只觉得那老家伙可真不像热心肠的人,但眼前的女孩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小肚鸡肠揪着不放。 莱昂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而问道:“就这样吧,你的歉意我们接受了,还有事吗?天快黑了,我们几个还得去找合适露营的地方。” 奥莉薇娅表情尴尬的点点脑袋:“我正是为这个而来,为了弥补我的过失,请让我带各位去个地方,那里虽然不是正常住宿的屋子,但遮风避雨肯定没有问题。” 第二十五章 临时居所 黄昏将近,塞尔瓦村北边的小山坡上,一座石砌的风车磨坊静静地矗立在西行的落日余晖当中。 磨坊顶端没有风叶,那敞露的尖塔房顶破了个大洞,能看到里面的转轴结构早已被拆除,显然这外墙上爬满植被的磨坊已经不知被荒废了多少年。 奥莉薇娅用钥匙拧开磨坊破旧的铁锁,领着莱昂几人推门而入:“这里早在我出生前就被废弃了,平时也不会有村民过来。” 由于内部该拆的早都拆光,风车磨坊里面空空如也,倒是很宽敞,供三个少年落脚休息绰绰有余。 踏上靠墙的木质旋转台阶,几人一起爬到三层,奥莉薇娅上前推开了面向南边的木窗,回头对众人道:“如果觉得下面太闷了,来上面睡会更透气一些,虽然阁楼上的屋顶破了,但只要不下雨,三层晚上有风进来还是很舒服的。” “你这话怎么听着还有经验之谈的意思?”莱昂看向拐角,那里堆放着一些木箱,若是平着铺放甚至勉强能当个小床来用。 瞧见莱昂的视线,奥莉薇娅也有些怀念起来:“小时候我常和村里的伙伴来这里玩耍,有时候调皮不回家,甚至一個人偷偷在这里过夜,结果被父亲找到还挨了好一顿教训。” “对了!”少女突然捶了一下手心,好像想到什么。 她把钥匙塞给莱昂,然后提着裙子急匆匆的跑下楼梯:“你们等等,我去去就回......” “?”见奥莉薇娅噔噔噔跑下楼梯,莱昂揣好门钥匙,走到窗前张望少女的背影,见她一路急匆匆的小跑回村庄,他远远望着感到好笑。 这女孩可真是行动力十足,来来去去做起事来像一阵风似的。 抬起脑袋,高处那习习凉风吹在脸上,莱昂颇感放松的举目眺望。 立于山坡高处的视野可以将塞尔瓦村的全貌尽收眼底。 错落有致的房屋,延绵整齐的一片片麦田,溪水潺潺的小河,还有远方看不到尽头的群山与森林。 美丽的山林田园犹如一张祥和的风景画卷。 老实说,若不是那老铁匠话里话外的逐客之意,此地倒也不失为一个安度余生的好地方。 然而在这个形似前世地球上中世纪的社会里,村里的铁匠可不只是个工人,那老布莱恩在村中估计很有地位,作为本地的大户若不欢迎自己这样的外来者,其他村民自然也会跟随他的意见,莱昂实在不想再起无谓的冲突了。 再说。 他回过头去望向躺在木箱上打瞌睡的洛哈克。 无论是伙伴还是自己,都仍有尚未完成的目标。 他答应过那位萝拉小姐,作为几次救命之恩的报答,等战乱平息还得踏上旅途返回罗兰纳尔。 找地方安家落户的念头恐怕得推迟很久。 莱昂摇摇头,这具身体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自己怎么开始寻思养老归田起来,看来这段时间的奔波着实让人身心俱疲。 “~哎~” 阿泽瑞恩掸了掸木地板上的尘土,靠着墙边席地而坐,伸了伸懒腰:“这地方还不错,至少晚上不用怕觅食的野兽而留人守夜了。” 莱昂转身也坐下,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他眼皮同样忍不住眯瞪起来。 “就在这休息两天,咱们之后就去那老铁匠说的城镇里看看?”莱昂合上眼睛,语气困倦的朝伙伴问道。 闭目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只好艰难的睁眼瞅了瞅。 原来才一句话的功夫,阿泽瑞恩已经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至于洛哈克,他早已半瘫在木箱搭出的台子上,发出了阵阵酣声。 经历长期精神紧绷的逃亡生活,如今在安全的环境中忽然放松下来,几个少年再也挡不住倦意。 ...... ......迷迷糊糊的浅寐中,莱昂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他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握住剑柄。 等脑子清醒过来,才听清这是奥莉薇娅的声音。 “莱昂?你们还在上面吗?” 揉了揉眼睛,莱昂起身来到楼梯口,往下张望。 看到金发少女怀里抱着一大团毯子和薄被,去而复返。 “你这是?” “家里刚好有不少旧毯子,正好用不上,不嫌弃的话你们将就一下吧。” 奥莉薇娅一边说着,一边走上三层,抬手便放下了毯子和盖被,帮忙铺张起来。 莱昂惊讶的张了张嘴。 然而到底还是把客套话咽了回去,改成简单的谢谢。 人家把东西都已经拿过来了,他再推脱不免显得虚伪。 真心实意的道着谢,莱昂蹲下身一起帮她扯平毯子的四角,将薄被盖在其上。 旁边的洛哈克和阿泽瑞恩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着莱昂和奥莉薇娅铺好的地铺,脑子里一时没转过弯来,有点发愣。 少女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来到窗边,遥遥指向村里的一间双层联排的房屋:“我家就在那里,这两天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帮忙。” 莱昂叹道:“伱已经帮了太多,怎么好意思继续麻烦你。” 奥莉薇娅脸上露出了暖心的笑意:“不用太见外,故事里说,出门在外相识既是朋友,我也不希望你们离开后,一辈子都只记得在塞尔瓦村经历的各种不悦。” 她转身摆了摆手:“好啦,天色不早,不打扰你们继续休息,我先回去了。” 莱昂赶忙跟着一起下楼,将少女送到了磨坊门外。 站在山坡上,一直望着少女的身影在落霞的余晖下返回了村庄当中,莱昂才发出由衷的感叹。 “真是位好人。” 再联想起白天那帮拦路打劫的二流子村痞。 他忽然很佩服那三五大粗的老铁匠。 不知对方是怎么在这穷乡僻壤的环境下,养出个这么有教养又善良的好姑娘。 返回磨坊将木门锁好,他重新来到风车塔三层。 看到莱昂回来,洛哈克一脸古怪的凑上来,胳膊肘用力杵了杵他。 “唉,莱昂,那女孩对咱这么热心,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莱昂皱了皱眉,有些哭笑不得的把挤眉弄眼的伙伴推开:“瞎扯什么淡,人家就是单纯热心肠,何况我这模样有什么值得人家看上的?...你要说她看上阿泽瑞恩那张嫩脸我还信点儿。” “喂喂,我可没和奥莉薇娅小姐说上几句话,你别拿我当挡箭牌啊。”阿泽瑞恩闻言笑道 “行了,别在这背后胡乱议论别人,抓紧睡觉!”莱昂懒得继续理会同伴的玩笑,掀开被子率先躺到毯子上。 时隔这么久,终于不再是以天地为床被,垫在背后的毛毯触感让他舒服得有些感动。 第二十六章 喜欢剑的少女 风车磨坊中的三人呼呼大睡,直到隔日的中午都还没醒过来。 若非那阳光从窗户和屋顶漏口上投射进来照得实在刺眼,恐怕这一觉他们能闷头睡到晚上。 几人不情不愿的打着哈欠从地铺上爬起来,收拾好被毯,简单吃了点干粮后便离开了磨坊。 在河边洗了把脸,莱昂三人用从村里买来的软木丝“牙刷”,好好清理了多日来没刷的牙齿。 是的,牙刷。 莱昂不知道前世地球上中世纪时有没有发明出牙刷,但至少在这个世界,无论瑟瑞安民间,还是在本地的奥兰德乡村,人们都是有牙刷用的,只是模样和材料各不相同罢了。 比如他这具身体原主那猎户一家,他们过去用的是罗兰纳尔市场上小作坊产的廉价兽毛棒头刷。 而据聊天时莱昂从阿泽瑞恩口中听到的描述,瑟瑞安贵族家庭用的牙刷模样就更接近地球上现代的那种款式了。 不过在本地小村庄里买到的所谓“牙刷”,其造型比前两者都还要简陋得多。 手里的这个刷头由一根根被捆束的软木丝条构成,更像一个绑成一束的木丝条棒子。 用起来倒也简单,竖着拿外露的那一小团刷头擦牙就行,若是长期使用导致刷头坏了或者脏了,便切下前面一小节,揉开新的截面就是新的刷头。 看来即使不是科学技术发达的工业社会,也还是不能小看劳动人民动手的智慧。 用清澈的溪水漱干净嘴巴,莱昂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昨天想问问你们俩,结果你们睡着了。”他坐在石头上,和伙伴们开始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我想去那個老铁匠说的城镇,看能不能把这柄长剑卖掉,也省的拿布包着它上路,总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你们觉得呢?” “那是你的战利品,我没意见,但有点可惜,人生地不熟,就算找到人买,对方也会看咱们年纪不大故意压价吧。” 洛哈克看了看破布包裹,想到这上等的华丽宝剑可能会被大打折扣的贱卖,就感到隐隐肉疼。 “没办法,咱们毕竟急需用钱,话说回来,阿泽瑞恩你是贵族家庭出身,一向见识多,你能估计出这把剑值多少钱吗?”莱昂转头问道。 他有原主的记忆,知晓一些瑟瑞安王国的物价。 在罗兰纳尔城,市面上一柄品质不错的长剑大概需要三到四个瑟瑞安金币。 可那是普通市场上通货的价格,显然不能做这把贵族宝剑的参考。 这把剑光柄上的金饰工艺和配重末端镶嵌的宝石都不知道价值几何了。 阿泽瑞恩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大概的价格:“我也估不太准,但最少也不会低于一百个金币,矮人钢是非常珍贵的金属。”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完估值的莱昂仍有些心跳加速。 无论是对平民还是对普通的小贵族来说,一百个瑟瑞安金币都无疑是笔巨款。 就是不知道瑟瑞安和北方王国的钱币兑换汇率是多少,一百个瑟瑞安金币得是多少枚本地流通的金王冠? 当然,有了大概价格的心理预期还不够,莱昂如今更烦恼的是没有卖剑的渠道。 直接拿着宝剑上街像水浒传里的杨志卖刀那样,在集市上叫卖? 这么贵重的东西一亮相,恐怕会引起不少人围观,到时候惹来的麻烦会更多,要知道,那杨志最终也没把宝刀卖出去。 莱昂左思右想感觉头大。 前世看过的小说里,主角要是想拿宝物换钱,动不动就能从犄角旮旯扣出个所谓的“拍卖行”。 可在如今这个世界,无论是在原主的记忆,还是阿泽瑞恩的见闻中,都不存在这种异常方便的上流交易机构。 所谓的拍卖会,本身就是商品经济发达的社会才能经常看到,而这片大陆上,以莱昂的视角估计,恐怕大多地方都还处在封建庄园经济的程度。 “去问问那位老铁匠怎么样?没准他在城里有什么认识的路子,毕竟是本地人。”阿泽瑞恩忽然建议道。 “还去找他?我看那铁匠挺不待见咱们的,说不定会坑我们呢。”洛哈克撇了撇嘴。 “应该不至于,只是咨询些建议而已,何况要是知道了哪有合适的买家,我们也好尽快动身离开,正好他不是希望我们赶紧走嘛。”莱昂觉得可以试试。 “或者咱们让奥莉薇娅小姐帮我们问问?”阿泽瑞恩道。 “好主意。”莱昂点头。 “说什么来什么,快看,那不是她吗?”洛哈克眼尖,正好看到了那金发少女在不远处的田间路上走着。 想也没想,他就站起身朝那边抬手大声呼喊:“唉——!.......奥莉薇娅——!” 莱昂无语的抬手打断这傻大个的招呼声:“别喊了,礼貌点,咱们过去不就行了,伱把人家呼来喝去干嘛。” “哦,也是。”洛哈克放下手,挠挠头道。 奥莉薇娅在远处自然也听到洛哈克的呼喊,她转身张望,待看到了那三个昨天认识的外乡朋友,她也抬手晃了晃,转而向莱昂他们走来。 “午安,各位。” 奥莉薇娅打了声招呼:“昨晚休息的怎么样?我正巧等会儿想去风车那看看你们呢。” “多亏了你借给我们的毯子和被子,昨天睡得很好。” 莱昂由衷感谢了对方的帮助,接着继续请求道:“我其实还想请你帮个小忙,奥莉薇娅小姐。” 少女好奇歪了歪脑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还请说。” 莱昂把自己想要去附近镇上卖出宝剑的想法如实道出。 然而让莱昂意外的是,奥莉薇娅先是皱着秀眉想了一会儿,接着给了个他有些出乎意料的回答。 “我会去帮你问问的,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父亲八成给不出什么建议。” 莱昂疑惑起来:“为什么如此肯定吗?” “其实我父亲自我记事起就从没离开过塞尔瓦,而且听村里的大人说,甚至在我出生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便已是如此,他根本不认识什么附近镇上的人。”奥莉薇娅遗憾的解释道。 莱昂恍然,只好作罢:“原来如此,好吧,那我们自己再想想办法。” “没关系,我还是会回去帮你们问问的,万一他还记得哪些很多年前的朋友呢。”少女笑笑,倒没把话完全说死。 “就有劳你了。”莱昂点点头。 “说起来,那把剑......原来你打算卖掉它啊。”奥莉薇娅忽然叹了口气,低头看向莱昂的腰间。 “有什么不妥吗?” 莱昂不知她为何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少女抬起脑袋,碧绿色的漂亮眸子忽闪起来。 她仿佛在飞速考虑些什么。 迟疑了良久,奥莉薇娅左右张望,好像怕被别人瞧见。 在确认无疑周围没有其他村民后,她正过脑袋,突然掌心合十如祈求一般,眨眨眼睛看向莱昂,小声道:“我~...能求你件事吗?” 看她突然间的央求模样,莱昂摸不着头脑:“请说,我刚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的帮忙呢。” 他也好奇自己能有什么帮得了她的? “我能不能~......能不能看看你那把漂亮的长剑?”金发少女合上一只眼睛,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道。 莱昂抬了抬眉毛:“就这事?” “嗯嗯!可以吗?” 奥莉薇娅的语气变得有些雀跃。 “我当什么呢,这算什么,小事一桩。”莱昂被逗笑了。 他把缠布解开,将长剑连着鞘从腰带上取下,将宝剑递了过去。 “呶,想看就尽情看吧。” 这件武器确实是件美丽的艺术品,莱昂觉得这女孩会喜欢也很正常。 金发少女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她双手郑重接过这装饰华丽高贵的长剑,那亮晶晶的眸子闪动着,似乎格外兴奋。 “...真漂亮啊。”奥莉薇娅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剑格护手以及那触感奇佳的握柄。 莱昂哪怕只是旁观,都感觉她好像要兴奋得浑身发光了似的,不由心中奇怪。 作为冷兵器爱好者,他十分理解看到一柄优美的冷兵器时的赞叹之情。 可少女的开心程度似乎远远超出了对这柄剑、或是其上饰品工艺的欣赏。 倒像是,对能够触及剑本身而感到快乐。 “你很喜欢剑这种兵器?”莱昂问道。 “嗯!”奥莉薇娅小鸡啄米般点点脑袋,眯起眼睛,语气里满是幸福感。 “......我很少能摸到真剑,父亲他从来不许我......”说到一半,少女从幸福感中惊醒,察觉自己讲漏嘴了,那大眼睛眨了眨看向莱昂。 “嗯?”莱昂满头问号。 “你不要跟我父亲说哦,他不许我玩的。” 奥莉薇娅有些尴尬,又有些忐忑。 “为什么?怕你受伤?”莱昂问道。 “不知道,受伤应该不会,反正他就是不允许我碰真正的武器,要是被他看到了,肯定又要拿木尺抽我手心了。” 少女说着本能的缩了缩手,显然那教训不是开玩笑,她真的被抽得很疼很疼。 第二十七章 山沟沟里的天才 可脑袋里的教训来得快,去得也快。 奥莉薇娅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样重新恢复了兴奋。 她看向莱昂:“能拔出来看看吗?” “请便,但它很锋利,注意别弄伤自己。”莱昂不忘叮嘱安全。 不管多么精致,这毕竟是武器而非玩具,无论何时都要小心对待。 奥莉薇娅乖巧的点点头,右手轻巧的握住剑柄,将长剑缓缓拔出。 光滑优美的剑刃轻鸣着出鞘。 明媚的阳光下,折射银芒的利刃辉耀夺目。 少女将剑尖朝上,偏转剑身,眼中赞叹的欣赏这特殊钢材锻造的精美宝剑。 奥莉薇娅本能的抬手,但剑举到一半,手又缩了回来,眼神惴惴的偷瞄身旁的少年。 莱昂笑了笑,仿佛看透了这女孩心中忍耐的跃跃欲试。 “眼神这么可怜的看我干嘛,想玩就玩呗,反正这里没人,我们也不会向你父亲告发,只要别受伤,嗯...也别不小心脱手伤到我们,在这挥一挥也没什么关系。” “谢谢你,莱昂。” 得到允许的奥莉薇娅眼神更灿烂了。 没有腰带固定,又不想把朋友的剑鞘放到地上弄脏,她只好左手灵巧的把剑鞘翻正递了过来。 等莱昂接过剑鞘,奥莉薇娅退了几步,稍稍和三人拉开距离才侧身面向无人的野地。 “上次偷偷玩铺子里的钢剑,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呢......”少女意犹未尽的喃喃着,两手握实了举到侧身的长柄。 在她那条有些碍事的长裙下,轻盈的脚步刹那间变幻。 嗡嗡——! 两道银轮带着呼啸的风声闪过,莱昂只觉眼睛一花。 少女的身形已经迅捷的完成迈步和撤步,变为类似“公牛式”的架势停了下来。 他本来还挺自然的表情凝固在了自己脸上。 ...? ?? 发生了什么? 他使劲眨了眨眼,脑袋里拼命回忆。 好像,貌似,可能,大概,也许......刚才看到了奥莉薇娅以类似“屋顶式”从右往左迈步,变换身形,又撤步回归了最开始的身位。 对,只是一个左右架势的变化,很迅速,很灵巧,这是很普通的挥剑热身......但是,剑呢? 没有挥剑? 只是双脚步伐和身形变化,没有挥剑? 不!他的确被两道反射的阳光晃了下眼睛!而且眼前的少女也的确从抬剑变成了横剑。 莱昂脑门渗出了些许冷汗。 这恐怖的剑速,这是什么超人剑法? 他勉强能从身体变化猜测刚才是一记迈步侧斩,后接撤步过肩再斩,然后顺势原地反手架剑。 太阳的光线自然不可能跟不上掠过空气的金属镜面。 是他的动态视力完全没跟上刚才挥动的剑刃轨迹,以至于大脑甚至产生了怀疑! 莱昂侧目看向伙伴。 洛哈克一脸惊愕的张开了嘴巴,都快能往里塞鸡蛋了。 阿泽瑞恩的反应跟他一样,好像怀疑眼花了似的揉揉眼眶。 然而心无旁骛的奥莉薇娅并没有注意三位外乡朋友的惊疑。 她全身心沉浸在了摆动手中长剑的快乐之中。 脚步轻踏。 少女的身形随之越过一个肩距。 剑风呼啸,霎时间,三条舞动的弧光宛如为女孩周身披上了银色的轻纱。 脚步落地的刹那,两道光影分开了迎面的微风。 当莱昂再次看清剑刃时,已经是少女止住脚步,长剑以“铁门式”的姿态搭在身侧静止下来后的事了。 “脚迈不开,裙子果然有点碍事。” 奥莉薇娅低头小声抱怨着,她抬起剑刃,左手提着裙摆向上卷了卷,把裙角塞到了腰间的束带里。 当然,此举没有任何喜闻乐见的走光,少女的长裙下是条十分不解风情的白色束口五分裤,就连小腿都被贴身长袜完全保护。 不过莱昂此刻,也根本没有心思吐槽这个世界女性的着装有多么保守了。 他的大脑思考能力还停留在试图捕捉剑影的徒劳中。 不等众人回神,卷好裙子的奥莉薇娅脚步再次动了起来。 斩!挑!劈! 挥!砍!缠! 小巧的鞋子迅捷的在草地间迈开步调。 前进,后退,腾转,横挪,迅猛又灵活的身法将侧边垂落的裙摆旋得不断飞舞。 那娇小的身形被闪烁的缕缕寒光所笼罩。 长剑仿佛在少女的手中失去了重量,更失去了轨迹。 劈光掠影之间,美丽的金发在优雅又危险的舞步中跃动。 莱昂渐渐放弃尝试看清那不见踪影的剑迹。 他专注精神紧盯少女的双肩、手臂、大腿、以及宛如雨燕低飞般不断游动的步伐。 唯有集中观察女孩协调的动作和行动惯性,他才能从一旁勉强猜到少女手中的长剑先前划过的位置。 那简直像在跳舞。 一曲致命而美丽的死亡之舞。 随风的落叶轻轻飘动。 轻薄的树叶触及那绚丽剑光所及之处,眨眼便无声无息的分为了两片。 垂下的刃尖倏然消去剑势。 那剑身又恢复了质量似的,在这平稳自然的停顿中卷起的旋风刮过地面。 草地如后之后觉般呼呼作响,阵阵气浪在地上压出了长长的剑痕。 奥莉薇娅平稳的呼出胸中的清息,像是过足了瘾头。 她收起架势,五指熟练的翻转剑柄反手托着柄头,剑尖朝上将刃部稳稳的靠在肩前。 一手重新放下卷在腰间的裙摆,女孩哼着轻快的小调走回了莱昂身边。 在树荫下旁观的三人早已不知不觉中汗流浃背。 莱昂咽了咽喉咙,从惊叹中回过神,没由来的想起昨日那個敢将短剑指向少女的村痞头子,他不禁心生感慨。 ......兄啊,你怎么这么勇啊。 转念一想,既然老铁匠不让奥莉薇娅碰剑,也就是说那帮村痞虽然都被少女揍过,但恐怕没真正见过她全力展示剑技的模样。 否则莱昂不觉得对方有胆子那么大声和奥莉薇娅说话......还扬言威胁弄死她? 哥们你有几个脑袋够她砍的。 “很久没这么痛快的挥过剑了,我真的很开心。”少女轻轻晃了晃手里托着的长剑,释然的展颜一笑,稍事运动后的微红脸颊看上去格外满足。 莱昂看着面前的扶剑少女,一种恍惚间的既视感袭上心头。 这么看除了没有呆毛,还真是神似。 他忍不住荒诞的问道:“奥莉薇娅,你是不是有个真名叫阿尔托莉雅?” “哈?” 奥莉薇娅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莱昂:“对不起,我没听明白,那是谁?” 莱昂捂脸,摆了摆手:“抱歉,开玩笑的,忘了这胡话吧。” 奥莉薇娅:“?” 莱昂拍了拍自己僵硬的面颊,重新收拾好心情打量这位神秘的“乡村少女”。 联想起昨日老铁匠的劝告,莱昂确实觉得自己该好好听劝,尽早离开此地,以免被卷入什么奇奇怪怪本不属于他们三个外乡人的秘密当中。 洛哈克的反应则直接得多,在兵营长大的少年瞪大了眼睛,他从小练武,自然清楚对方的剑技的含金量:“奥莉薇娅,你剑术也太厉害了!......是跟谁学的啊?” 此刻面对眼前的少女,这名军士之子说话都本能的放轻了声音。 “这套剑法吗?是我小时候缠着父亲学会的。” 少女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扶着莱昂手里的鞘口,将长剑轻轻推入鞘中,物归原主。 玩耍也要适可而止,她已经十分过瘾了。 “布莱恩大叔不是铁匠吗?原来还会剑术。”莱昂回忆起老铁匠的体格,倒是能看出过去练家子的痕迹。 “听说父亲他以前在国王的军队里服过役,只是后来因为腿伤就回乡了。”奥莉薇娅理所当然的答道。 说者无心,但洛哈克听了不禁心里咋舌,他父亲也在圣地城卫军里当了那么多年兵,还是位军士呢,但自己可没被教出如此惊人的武艺,包括连他父亲也没有此等剑术。 阿泽瑞恩疑惑的出言问道:“伱跟他学得这么厉害,有如此本领你父亲为何甘愿留在村子里打铁? 哪怕因为腿伤不能再上战场,去大贵族的城堡中担任个剑术教习显然更有前途吧?” 贵族少年默默在心中衡量了曾经教过自己武艺的几位骑士。 眼前的少女至少在剑技方面,远远胜于他们,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 这么年轻的同龄人,还是个娇小的女孩子,居然能把剑用到这种程度......如此想来那位老铁匠可真是个隐居山村的世外高人。 奥莉薇娅闻言,不太好意思的抚了抚发梢。 “谢谢你们的夸奖啦,不过太夸张了吧。”她知道自己从小就很有打架的天赋,但仍没理解莱昂三人此时的惊诧。 少女有些困惑:“我见识不多,你们说的是真的?我父亲能去给贵族们当剑术老师?” 莱昂一时间哭笑不得,要不是知道眼前的女孩单纯善良,还以为她这话在阴阳怪气的凡尔赛呢。 “一点都不夸张,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剑手,布莱恩大叔既然能把你教到这种水平,恐怕去王廷中给那些王公贵族当剑术教习都绰绰有余。”莱昂感慨道。 听了这话,奥莉薇娅心中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莱昂三人误会了什么。 她眼神悻悻的摸了摸胳膊,有些犹豫该不该解释清楚。 莱昂看她忽然表情变得十分古怪,还以为自己失言了:“怎么了?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奥莉薇娅赶紧摇摇手。 “不不不,就是......你们...好像误会了。” 莱昂不解:“误会?” “嗯,其实......” 少女面露难色的解释起来,她斟酌起用词,实在不希望对方误以为自己有贬低父亲的意思。 “我父亲他...还做不到像我这样用剑,这些年更多是我自己一个人按基本的章法练的,当然咯,也不是说我父亲的剑术不好!就是,可能比我要差一点点.......” 莱昂三人面面相觑,脑子里重新转了个弯才明白少女委婉的表达。 “你的意思是——布莱恩大叔他的剑术没你高,这身本事是你自己一个人练出来的?”莱昂更吃惊了。 “也不能这么说啦......”奥莉薇娅为老父亲挽尊,她撩撩头发掩饰着眸子里的尴尬。 “最开始的确是我缠着父亲教我舞剑的,他其实也很厉害!但后来......你想啊,毕竟我父亲年纪大了,身上还有旧伤。” 少女心中有点愧疚。 直到今天她仍记得十一岁那年,父亲在剑斗中完败给自己后,那叫人心疼的落寞背影。 第二十八章 启程前的平静时光 昏暗的风车塔内,几个少年无所事事的谈及白天难忘的见闻。 阿泽瑞恩后脑枕着手臂,靠坐在墙边感叹着遥望窗外的夜空:“奥莉薇娅小姐,真是个剑术天才。” 他毫不夸张的感慨道。 “是啊。”洛哈克想到了自己仍不知所踪的姐姐,声音沉闷下来:“要是当初我也能有她那样的武艺,或许就能保护好家人了。” “即使没有她那么让人匪夷所思的天赋,只要有心,你将来也不差的,毕竟咱们也同样还年轻,勤能补拙嘛。”莱昂宽慰道。 “嗯,你说的对。”洛哈克点点头,看向他:“明天再去找奥莉薇娅聊聊吧,我想请教一下剑术,让她指点指点我。” “她应该不会拒绝,不过咱们在这可待不了两天了,就这么短的时间也学不出什么吧?”莱昂道。 “能和高手交流技艺总会有些好处和启发的......我父亲过去是这么对我说的。”洛哈克眼中有些哀伤,姐姐还不知在堪塔达尔何处等着自己,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尽快增加自己能力的机会。 “说起来,我们几個里就属你的剑术最好,你说说,假设和奥莉薇娅动手,你觉得自己能在她剑下走过几招?”莱昂好奇的问道。 “几招?”洛哈克眉头抖了抖,尬笑着挠了挠脸颊。 “莱昂你也太高看我了......” ...... 啪——! 洛哈克双手被迫一坠,又挨一下。 手腕再次被那象征剑刃的木棍压住,只是力道适可而止。 要是没这点到为止的收力,这一击就算只是木棍,也能将他的手腕打到骨裂。 “漂亮。”风车磨坊塔的阴凉下,莱昂在一旁再次为这干脆的一击而发出赞叹。 金发少女收回棍子,碧绿色的眸子有些惴惴的看着满头大汗的洛哈克,贴心的提议道:“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啊。”高大的少年垂下了双手长长松了口气,心服口服的点点头。 太强了,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莱昂上前把洗干净的布缎递给同伴,让他擦擦汗,忍不住揶揄的问道:“感觉如何?从交手中学到什么了吗?” 洛哈克顿时苦笑起来:“打了这么多合,连一下都没碰到,我挨揍的本领倒是学到不少,伱也看得够久了,换你试试?” “我倒是想,但也得让人家也休息一下啊。”莱昂看向脸蛋连红都没红,气息都还没有丝毫凌乱的金发少女:“多谢你愿意抽空来陪我们胡闹。” “没关系。”奥莉薇娅笑着摇摇头:“这还远远累不到我,也比干农活轻松有趣多了。” 这是实话,往日除了抓到父亲空闲时的机会,不然村里可没人有能力和时间陪她比剑。 接过洛哈克手里的木棍,莱昂拉开架势,站在少女面前,尽量放松身体。 “准备好了吗?”奥莉薇娅微笑间抬起双手,摆出“钥式”。 “随时可以。”莱昂全神贯注,紧盯少女的身体。 他更关注对方的肩膀和双脚,心中已经放弃再尝试去捕捉其双手的动作了。 先前的教训足够多,他知道自己面对那快如闪电的出剑根本反应不及。 如今哪怕能抢到双杀,他也觉得是场胜利! 这一次莱昂决定先发制人。 左腿踏足作为迷惑,莱昂侧挪半步,途中身体骤然加速。 力道十足的挥棍而上,不敢有半分松懈或留手。 面对这个剑术强如怪物的山村少女,自己若是心里还有任何害怕伤到对方的想法,那才是毫无自知之明的狂妄。 猛力斜劈而来的木棍攻向少女。 莱昂双眼时刻注意奥莉薇娅的肩膀。 动了! 脑袋里完全来不及进行权衡和判断,莱昂用最快的速度偏转身体,双手将前倾的棍身从左转自右侧,变轨斩落! 然而预想的攻击轨迹完全落空,莱昂挥动的棍子没能追上少女灵动的身法。 如踏出圆舞的奥莉薇娅已经迈步滑到了他的身旁。 斜斩的棍子在莱昂脖子上轻轻一点,少女手中的木棍收了回去,随她一起撤步完全退到了莱昂左侧。 若是实战,这一下即使不是斩首,也是将对手开喉断颈了。 停下动作,莱昂遗憾的抬手认负。 他用剑的水平比之洛哈克都差得远,更妄论面前这位天才少女。 “你是怎么攻进来的?你一开始就看穿了我打算同归于尽的想法?”莱昂放下手里的棍子,虚心求教道。 说实话,对练毕竟不是实战,不会丧命和重伤,前世剑馆的教练也说过,在练习的剑斗中主观故意无视必死的伤害,强行意图和对手达成双杀局面,实际上是一种作弊行为。 那并不是胜利,还反而导致技法练习的过程失去基本意义。 但即便是已经如此无耻的假定自己悍不畏死企图达成双杀了,莱昂却依旧没有碰到奥莉薇娅分毫。 更让他备受打击的是,少女看上去应对起来甚至无比轻松写意。 “嗯,我看你第一步没踩实,身体的重心虽然在左侧,可你仍在往右运动,那么无论你的第二步踩在前后左右,腿长也就限定在了那几个位置......”奥莉薇娅用木棍指着莱昂身前的地面,仔仔细细的解释起她的想法和应对。 莱昂安静的听着,尽力去理解少女的思路。 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意图看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所以对付起来简单直接。 既然对手试图从右侧迂回进攻,那她就选择陪着一起转圈好了,正好对手自己就让出了左侧的身位。 说着,奥莉薇娅颇为不好意思道:“不然我再慢一些?实在抱歉,平时我一直是自己练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指导别人。” 莱昂感激的摆了摆手:“你已经教得够细心了,奥莉薇娅,要是再不能理解,那就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两人走回位置,抬起手里的木棍,继续开始下一合的较量。 风车磨坊下的空地上,啪铛啪铛的敲击声再次响起。 枭首,断臂,腰斩,穿胸...... 若是真实交手,莱昂等人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但直到最后,他们也没能击中奥利薇娅一下...... 当一天的剑术交流结束后,作为少女来指导他们的答谢,莱昂再次把华丽的矮人钢长剑借给了奥莉薇娅玩耍。 挨了无数棍子的三人靠坐在磨坊墙边休息,一边欣赏着金发少女的剑舞,一边谈及启程动身的时间。 “你们后天就要走了吗?” 奥莉薇娅垂下手里的华丽长剑,看向一旁这几位刚刚才熟悉起来的朋友,心中难免遗憾。 “是啊,上路的东西也从村子里买齐了,再不走,你父亲也会对我们有意见的。”莱昂无奈道。 “唉...父亲也真是的。”奥莉薇娅抱手,托着脸颊,她实在对父亲的决定无能为力。 可这短暂的几天相处,少女由衷觉得这三位外乡来的朋友对于塞尔瓦村并没有任何恶意,实在不理解父亲为何对莱昂几人如此态度。 小手一拍,少女忽然决定道:“明天你们起早些吧,我上午就过来给你们喂招,趁最后一天,我再教你们几手自己想出来的剑法,作为临别礼物。” 莱昂对女孩的好意指教当然乐意之至:“那就希望你明天手下留情了。” 聊了一会儿,看天色不早该,金发少女便归还宝剑,告别了众人。 奥莉薇娅心情愉快的轻哼着曲子返回村庄。 结果才刚回到家附近,就迎面看到了一个令她厌烦的面孔。 少女的表情瞬间冷淡了下来。 “你这几天和那些外乡人走得可真近啊。” 博里斯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 他心里恶意的揣测对方是不是看上了那几个村外头的小白脸,但手上余痛为消,博里斯还是明智的忍住了嘴贱。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奥莉薇娅目不斜视的从这人渣面前走过,连抬眼瞧他都欠奉。 博里斯转过身,为少女的态度而恼火。 “你把领主的旧磨坊借给他们住了?村里让你爹保管钥匙,可不是用来给这些可疑的外人做慈善的!等我父亲回来,我会把这事告诉他!” 奥莉薇娅停下脚步,无奈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磨坊都废弃了多少年,何况又不是没有其他旅者在那借宿过,你不用没事找事借题发挥,再说,他们后天就会启程离开。” 说完,本不想继续搭理,但走了几步,少女还是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警告道: “也算我的提醒,博里斯,就算前天我没去管你们的混账行为,就你这点三脚猫身手,他们每个人都能轻易杀了你......别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看在对方父亲托克大叔人不错的份上,奥莉薇娅忍着厌恶言尽于此。 ......咬牙看着少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博里斯脸皮抖动。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鼓鼓囊囊的纸包,眼里闪着森然的冷意:“......本来是给你这小婊子准备的,不过,只要有了那把剑,老子还能从他们那买到更多。” 再望向北面的山坡,他转身往家中走去。 他父亲身为村官,肯定房间里也有那座旧磨坊的钥匙。 第二十九章 贼人入室 “不用客气,这点招待朋友的东西,我家还是拿的出手的~” 奥莉薇娅笑眯眯叉着腰。 风车磨坊里,少女摊开的野餐垫布上,摆好了琳琅满目的食物。 莱昂三人有些受宠若惊的对视。 今天他们如约起得很早,没想到刚等了不久,奥莉薇娅就提着两个大篮子来找他们,少女一进门便铺张了起来,从篮子里端出了各式各样的家常美食。 泛着奶香的白面包。 刚出炉的鸡蛋派。 切成一段段的腊火腿片。 陶锅里香喷喷的炖肉菜。 还有些莱昂叫不出名字的各种糕点...... 对于当了那么久野人的他们来说,眼前丰盛美味的食物不断刺激着众人的鼻子和味蕾。 “这也太麻烦你了,还都是刚做好的。”洛哈克动了动喉咙,抿着嘴不太好意思道。 “还拿我当朋友就别太见外,这是给你们的饯别。”少女抚平裙摆,扶着膝盖侧坐下来,对三人招了招手:“快坐下快坐下,一起吃吧。” “谢谢你的心意,恭敬不如从命了。”莱昂感激的道谢,率先入席,他胃里早已咕咕抗议。 阿泽瑞恩也拉着傻站着的洛哈克盘腿入席:“多谢款待。” “尝尝这个,这是米莉雅阿姨的手艺,她的糕点可是村里做得最好吃的。” 奥莉薇娅用餐巾包着自己最喜欢的甜点分给三人,然后才开开心心的享用起来。 莱昂也不再客气,把手中卖相和香味确实很不错的糕点塞入口中。 怪不得金发少女嘴巴鼓鼓的可爱脸蛋上,将之一入口就露出满是幸福的表情。 微微的清甜带着丝丝果香,即使有着上一世品尝各种美食的经验,莱昂也对这地方特色的糕点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一餐不管是吃的还是聊得都尤为尽兴。 考虑到奥莉薇娅对外界表现出的好奇和兴趣,作为回报,莱昂途中翻找起了原主的记忆,向这个久居山村的少女,讲起了瑟瑞安王国的奇闻趣事,风土人情。 这些能勾起思乡之情的话题,洛哈克和阿泽瑞恩心里包袱太重,惨痛的回忆历历在目,自然只有外来灵魂的莱昂还能够没有太多负担的讲述和提及。 一路从信仰神圣炎阳的圣索尔教会,到先知伊拉利尔的救世神话,再到巍峨高耸的圣阳教会古代神庙,以及无数来自中部大陆诸国的朝圣队伍......莱昂想到啥就说啥,一茬一茬的外国故事,哄得奥莉薇娅这乡下女孩两眼放光,一愣一愣的。 不知不觉好像连少女的位置都凑的更近了些。 稍稍放缓话题的莱昂,不经意目光扫过身旁这聆听自己吹牛的金发少女。 也不知是甜点的清香还是女孩身上的好闻味道,莱昂被惹得有些老脸一热。 老实说,不管是自己前世还是原主的今生,他都没有被女孩子用这么期待和兴奋的热情目光注视的体验。 上辈子兵器铠甲、骑马射箭、卡牌战棋、动画小说、各种乱七八糟的爱好可谓五毒俱全,虽不至于是初哥,但搬砖之余的個人闲暇也完全被这五花八门无比耗时的兴趣全部填满,和女性交往的经验匮乏得不像他那个快奔三的年纪。 以至于眼下凑近了这位美丽的女孩,莱昂的内心都不由得本能感到一丝丝雀跃。 倒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想到明天就要启程离开,将来恐怕很难再见到这位善良的山村少女,他还是暗暗遗憾。 谁又会拒绝和这样单纯的美少女相处呢...... 当然,真要这么想,那些从小挨揍的村痞们可能有话要说。 但莱昂觉得,只要不是行为不端之人,想来这位体贴的少女也不会展现出那幅威严满满的狮子面孔。 用完践行的一餐后,几人稍事休息,再次来到了风车塔的阴凉下,拿起了长棍,继续向强悍的天才少女讨教武艺。 这回奥莉薇娅向莱昂三人展示了一种她自己近期创造的技法。 她将之称为“猫旋”。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甚至不算是剑术,它能应用于任何兵器格斗当中。 据少女所说,这是她无意间观察猫咪受到惊吓迅速转身时,被启发所创造的剑术身法。 旨在激烈的混战中能迅速调动身形快速移动。 嗯,虽然听上去很复杂。 但做起来其实......更特么复杂...... 莱昂十分怀疑自己等人能否在这短暂的一个下午里,初步了解这门技巧的原理和用法。 时间在讲解和练习中悄然流逝,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想到明天这几位有趣的朋友将要离开,塞尔瓦将再次恢复到波澜不惊、不断重复的农家日常之中,奥莉薇娅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落寞。 “明天我们就走了,要不我上去把毯子和被子一起帮你送回家吧。”莱昂提议道。 “不不,今晚你们继续用着,明天走之前卷起来放在磨坊里就好,我会来拿的。”少女摆了摆手。 说完,奥莉薇娅不舍的看着他们:“以后要是有机会再路过塞尔瓦的话,记得来找我叙旧哦,我保证,下次一定会说服父亲真正的招待你们来家里做客。” “嗯,将来处理完了身上的事情,我会回来看望伱的。”莱昂欣然的答应道。 “我也一样,等救回了姐姐,我带她一起来。”洛哈克拍拍胸脯保证道。 阿泽瑞恩跟着点点头:“希望今后能有机会邀请你去我们的家乡做客,到时候一定好好款待你。” “呵呵,那咱们可就说好了。”少女释然的约定道。 奥莉薇娅提着空篮子,走到众人面前欠了欠身,轻声的为朋友献上祝福:“众神庇佑,愿你们的旅途一路平安。” ...... ......午夜时分。 整个塞尔瓦村都在安静的沉睡着,只有零星的犬吠和虫鸣点缀着乡间那寂静的夜晚。 柔和的月光使道路勉强还能分辨,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举着火苗昏暗的小烛台,走出村口踏上了北面的山坡。 博里斯来到破旧的废弃风车磨坊下。 他谨慎的来到门前,贴着木门倾听里面的动静。 没什么收获,并未听到酣睡之声,可能那三人并不在第一层。 从怀里摸出另一把风车磨坊的门钥匙,他轻轻将其插入锁孔,小心翼翼的转动,尽量避免发出声音。 或许不止一次干过这种缺德事了,博里斯的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熟练。 一点点的弄开门扉,他接着抬起烛火向内观望,果然,风车的一层空空如也。 蹑手蹑脚的摸了进去。 博里斯将事先准备好的厚厚湿布贴着口鼻戴在脸上,然后托着烛台,继续向二楼静步走去。 张望一番,二楼也没人。 博里斯再继续走上三层。 脑袋从楼梯入口处探出,向上面浅浅窥视,终于看到了那睡着三个少年的地铺。 心中一喜,博里斯并未继续上去。 他虽然不忿奥莉薇娅对自己的漠视,但也不是完全不信少女的警告。 无论如何,今晚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动手,要是弄醒了这三个逃奴小子,自己的确双拳难敌六臂。 好在,他只需智取即可。 从怀中取出了那贵重的纸包,将里面的药块倒入随身的小香炉,再用蜡烛将其点燃。 奇妙的焚烟在昏暗的火星中悄然升起,博里斯赶紧屏住呼吸。 这从镇上那神秘人手里买来的迷药威力,他已经试过了,就是拿湿布包裹口鼻都不保险,可不敢再试一遍。 将手中的香炉尽量往地铺那边推了推,博里斯退下楼梯,来到下层,压着脸上的湿布,忍耐阴险的笑意。 他静静的等待那迷药的熏香在上层起效...... 第三十章 风雨骤起 神秘的清风自口鼻中呼出,裹挟着带有异香的烟雾排出体外,聚而不散的气流在微弱的魔力扰动下,吹散了莱昂面前的空气。 体内的魔素刺激着他那正在熟睡的大脑。 ......醒醒。 心底声音的触动仿佛直抵精神深处。 莱昂被惊得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仅透着几缕从阁楼破洞渗入三层的幽幽月光。 还未等他迷迷糊糊的大脑彻底清醒,唐突接近的烛火之光便让莱昂心中警铃大作。 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很轻微,但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扔十分明显。 有盗贼? 莱昂不动声色的半眯起了眼皮,静静等待那不速之客的靠近。 闯入者的胆子似乎越来越大,那黑暗中的身影径直朝莱昂伸出了右手,试图抓向他怀中的宝剑。 莱昂骤然暴起。 他右手如铁钳一般擒住了对方的手腕,猛地一拽将其拖倒在地。 “什么!?” 闯入者惊呼起来,手中的烛台在失衡中滚落熄灭。 莱昂左手同时出击,抓住对方的后领,一模一样的学着当初那尸鬼骑士展示的地面技,侧身用力将其翻倒在一边,身体顺势压上对方的后腰。 “洛哈克!阿泽瑞恩!都快起来!” 他一边大喝着试图叫醒同伴,一边擒拿着闯入者的双臂,将挣扎的对方狠狠按在地上。 这呼声不可谓不大,但沉睡中的二人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莱昂为之大惊。 被制住的博里斯疯狂挣扎起来:“他妈的,你怎么可能没事!?” 莱昂一时间很难完全将他压实,索性放手,抓起一旁的长剑侧翻起身。 站起的同时拔出了剑刃。 博里斯还未来得及站起,蹲到一半的身子便感到冰冷的锋芒压在了脖子上。 “再动一下就让你身首异处。” 莱昂森然的冷言发出警告。 锐利的剑锋已然将博里斯的脖颈划出了伤口,鲜血立即染红了剑刃,脖子上的剧痛和恐惧使博里斯冷汗直冒的赶紧止住挣扎,出声求饶:“等...等一下!疼疼疼...别杀我,别杀我!......” 博里斯惊恐的抬起双手放弃抵抗,生怕这逃奴少年真的动手。 莱昂侧了侧脑袋,接着朦胧的月光,终于看清了对方,一条蒙面的布巾遮着那人的面孔。 莱昂斜过剑身牢牢抵着对方的咽喉,伸手上去先卸掉了他腰上的短剑,接着将其脸上的布一扯,这才认出对方是之前那试图抢劫自己的青年村痞。 “你倒是好狗胆,真就那么想用命来试试我的剑吗?”莱昂恼火的骂道。 撇了眼依旧躺在地铺上不省人事的伙伴,莱昂突然心中泛起杀意。 “洛哈克!?阿泽瑞恩!?” 他再次高声呼唤,但两个同伴还是没有反应。 莱昂不禁大怒,他看向眼前的混蛋,十成十的力道飞起一脚,重重踹在了博里斯的肚子上。 青年村痞被暴怒的少年踢得呕出苦水,满脸痛苦的趴到了地上,不住干呕起来。 “狗杂种。”上前一步,左手抓着这家伙的头发,莱昂姿势如杀鸡一样横过剑刃死死抵在他脖间。 明明一路闯过了重重难关,今天难道在这不值一提的杂鱼手里翻了船?!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朋友叫不醒?给你最后一点解释的时间,别耗尽我的耐心。” 莱昂紧握着剑柄,如果对方的回答给了他最坏的结果,他会让这个渣滓生不如死。 博里斯的裤子都要吓湿了,他惊恐中连声大呼冤枉。 “昏过去了!他俩只是昏过去了!他们没事!我发誓我发誓!” “怎么让他们醒来!”莱昂暴喝道。 “等一会就好!一刻钟,不不,两刻钟!最多就一会!他们就能自然醒,这药不伤性命!真的,别杀我!剑剑剑!拿开点!拿开点!啊啊啊啊——!!”博里斯疼得像杀猪一样尖叫起来。 莱昂听了这话,才稍稍平息了一些胸中的杀意。 “我就陪你等上一会儿,要是他们俩最后醒不过来,我保证按字面意思来剥了伱的皮......”莱昂冷眼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博里斯抖如筛糠,不敢再出声,只好卑微的点点头。 为什么?怎么就光对他没作用?博里斯心中气的大骂那個卖药的奸商,却也不明白,都拿村里人实验过了一迷一个准。 今天怎么就那么倒霉对这个少年没起效...... 可再另外两个家伙身上明明有用啊?! 咬牙忍着脖子上剑刃已经切入皮肤的疼痛,博里斯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的希望时间再过得更快一点。 莱昂时不时的便等不及般呼喊昏迷不醒的伙伴,每一次叫喊没得到回应,都会把博里斯吓得慌不择言的求饶。 直到确实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洛哈克和阿泽瑞恩才在莱昂的呼喊下幽幽转醒。 借着月光,两人看到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赶紧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什么情况?” 他们掏出武器围上来。 莱昂看同伴们确实没事的样子,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虚惊一场。 “这家伙不知道怎么进来的,用药迷晕了你们,想偷我们的剑,还好我没事。”莱昂一脚把博里斯踩趴到地上,简单的解释道。 话说得是轻巧,但洛哈克和阿泽瑞恩不禁背后隐隐发凉。 “妈的,差点着了这种家伙的道......莱昂,要我说干脆做了他吧,反正咱们白天就走了。”洛哈克抬手把断剑重重压在了博里斯后颈上。 博里斯顿时声嘶力竭的趴在地上嚎叫起来。 “唉,别冲动。”阿泽瑞恩从一旁的地上拾起博里斯的短剑,赶紧对同伴劝道:“现在杀了他,也就只是出口气而已,临走了还被他这条贱命搞得一身骚何必呢,为这么个东西惹上通缉不值得。”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了他?这婊子养的三番五次来找麻烦,我真想现在就把他剁成泥。”洛哈克愤愤道。 “阿泽瑞恩说的没错,既然你们俩没事,咱们还是没必要为他背上人命债。”莱昂冷静下来,收起长剑叹道。 博里斯大喘粗气,听了这话,他恐慌的内心这才如蒙特赦。 可莱昂接下来话锋一转:“当然,这条狗命咱们不收,教训还是必须要给他留下点的。” “你的意思是?” 洛哈克看到莱昂开始活动手指,他也不禁微微一笑,收起断剑,抬起双手捏得关节咔咔作响。 阿泽瑞恩默契的堵到了楼梯口。 ...... 接下来的近乎一个钟头里,风车塔的三层,博里斯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直到那求饶和痛呼越来越弱。 对着人肉沙包练习拳脚功夫,莱昂三人揍得手都酸了,他们才将遍体鳞伤宛如死狗一般的博里斯拖到了磨坊门外,将他一脚踹下了山坡。 看着那几乎奄奄一息的身影顺着土坡滚了下去,莱昂颇感痛快的拍拍手心,神清气爽。 “回去歇一会儿吧,再没几个钟头天亮,咱们就要出发了。” 莱昂三人返回风车,这回也没心思再睡回笼觉,索性将毯子被子都收拾收拾卷了起来。 几人靠在墙壁,眯着眼睛假寐静待天明...... 莱昂皱着眉头,心里决定等天亮了,就博里斯手里有迷药这事,去警告一下老铁匠和奥莉薇娅。 他没精力继续留在此地和那下作的村痞纠缠,这个问题还是交给那小狮子和布莱恩铁匠去解决吧。 ......山坡下的草丛里,如死狗一般的博里斯昏了许久,久到深夜的冷意渗入骨髓,他才浑身胀痛得缓缓醒来。 全身痛得龇牙咧嘴,但也兴许是从小被奥莉薇娅揍惯了,他甚至还仍有一丝余力忍痛爬起。 乌云遮过月光,博里斯欲哭无泪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气不打一处。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宝剑没摸着,还白挨了顿揍。 再一摸腰间,连自己的短剑也丢在风车里了。 当然,如今他也不敢回去要就是了。 “......操操操操操!......” 博里斯无能狂怒的抓挠踢打起黑压压的草地,嘴里骂着毕生所能想到的一切污秽之语。 咒骂着那三个外乡的逃奴,咒骂着奥莉薇娅,咒骂着他能想象的一切。 一瘸一拐的走着走着。 好一会儿博里斯再抬起头,才在重新从云中探出的月光下发现,自己好像走错了方向。 他不仅没有回到村庄,反而往东边的小路上走了不知多远。 这下也不知该骂谁了,他淬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本想回头,可突然间,博里斯看到远处密密麻麻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隐约的马蹄声向着村子的方向奔来。 ...强...强盗?! 吓得赶紧往路旁的草丛里一趴,博里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那队伍速度极快,一个个高举火把的骑兵飞速踏过乡间的土路疾驰而过。 博里斯感到背脊冰凉。 他小心的探出眼睛,模糊间看见了那披甲执锐的骑兵身上格外显眼的特征。 一张张在火把照耀下泛着金属光泽的人面头盔——这是堪塔达尔王国军队的标志! 突然灵光乍现,博里斯惊疑不定的猛然想起了自己先前胡乱按在那三个少年头上的胡扯借口。 难道,那几个小混蛋不是逃奴,他们真是堪塔达尔的奸细!? 第三十一章 溃兵 草丛中的博里斯张望着那群向塞尔瓦村奔去的堪塔达尔人。 那火光已经渐渐消失在了山坡下,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赶紧回去通风报信? 呸!报个屁信! 博里斯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不由疼得哆嗦。 反正父亲和兄弟都被征走打仗,刚好不在村子,他哪有心情冒着危险回去管这破地方其他人死活,至于家里那俩嘴碎的老家伙老八婆和其他村民?哼哼.....全死光也跟自己无关。 更何况。 脑海里闪过奥莉薇娅的模样,博里斯情不自禁的得意嘲笑起来。 臭婊子,让你护着村外来的奸细,真他妈想亲眼看看你大祸临头时的样子。 幻想着那女孩在堪塔达尔人铁蹄下遭受残忍蹂躏的下场,博里斯心中无比暗爽。 艰难的爬起身来,双脚仿佛因为愉悦的心情注入了活力,他掉头小心的沿着土路朝远方走去。 “得去镇上通知领主老爷......” 博里斯的身影毫不犹豫的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 黑夜的掩护下,数十名经历了长途逃窜的骑兵远远的停在了距村庄不远的山丘下,纷纷按命令熄灭了火把,人马俱静的等待着哨骑回报。 自溃败逃离战场,他们在连日的逃亡中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已经十分困顿,随身的食物和水皆已耗尽,可谓弹尽粮绝,而前方的发现,让这群饱受疲惫的残兵溃将精神一震。 几名早早探路的骑士侍从快马越过土坡,飞速赶回了队伍当中向主人回报情况。 领军模样的堪塔达尔贵族骑士听着侍从的汇报,得知前方不过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满脸的疲色立刻消失,顿时大喜过望。 月色下,他转头对自己的骑士与佣兵首领下达指示,也几乎等同于宣判了这个小小异国村庄的死刑。 很快,所剩的部队兵分四路而动。 领军者的命令简单而残忍。 稍事休息,只待拂晓天明时分,各部包围村落杀入其中,各取所需,鸡犬不留。 不许有任何漏网的村民逃脱。 贵族骑士们安静的带着侍从骑兵悄悄绕到村庄周围,兜住东、西、南三面。 而十几名甲胄轻重不一的雇佣骑兵则在佣兵首领的带领下绕过山丘,迅速朝村子北面的山坡上奔去。 据探查回报,那山坡上有座不知有没有人的小塔,进攻前倒是可以作为临时的哨营。 马蹄踏过夜幕下的土路,危险越来越近...... 风车磨坊中,窗边墙角下正在假寐的莱昂,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 刚刚才经历了村痞入室的他警惕的睁开眼睛,侧耳静听。 分辨出那微微的马蹄声靠近,莱昂赶紧起身来到窗边,从虚掩着的木窗缝隙向外窥视。 山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人马窜动的阴影。 夜幕的月光下,披甲穿袍的骑兵若隐若现。 莱昂大惊,这是从哪窜出来的一帮骑兵? 总不是那個博里斯叫来报复他们的帮手吧? 不可能,那个乡野村痞要是有这人脉和本事,哪至于如此偷鸡摸狗。 洛哈克和阿泽瑞恩也跑了过来,扒在窗口一望,顿时不安溢满了心头。 粗略一窥也能看到其中至少不下十几骑正在接近,这可不是他们三个能对付的! “怎么回事?难道是塞尔瓦附近的强盗山匪?”洛哈克不安咬牙压低了声音:“刚碰上小偷,又碰上强盗?咱们今晚怎么这么倒霉!” “好像绕不过去,怎么办?”阿泽瑞恩看向莱昂,那些摸黑靠近的骑兵明显来者不善。 “已经来不及逃了,山坡后面是断崖,唯一下坡的路被那群人堵死,咱们一出去就会迎面撞上。”莱昂急得脑门冒汗,他心中勾勒出这小山坡的地形,意识到三人根本没机会从那帮骑兵面前绕过去,而且两条腿也不可能跑得过对方四条腿。 回头扫视四周,风车磨坊内似乎也没有躲藏的地方。 突然抬起脑袋,他看到上方残留的风车转机阁楼。 那所谓的“阁楼”只是由几条纵横交错的粗木梁构成的空间,从下往上看,木梁横柱间都是镂空,根本没法藏身。 但莱昂注意到的是那“阁楼”更上方,塔顶渗下月光的破洞! “快!咱们爬上去!从那个洞爬到屋顶上!” 说动就动,三人搬过木箱垫脚,莱昂踩着往上一跳,扒住木梁,奋力爬上了横梁隔层。 又想到什么,他回头招呼同伴:“把毯子和被子,还有我们的行囊,都递上来,不能被他们发现这里有人住过。” 洛哈克赶紧抱起墙边卷好的铺盖,往上扔给莱昂,阿泽瑞恩也拾起了地板上博里斯遗留的香炉,幸好他们提前打包好了行囊,不然就麻烦了。 三人揣好杂七杂八,攀上木梁,继续手脚麻利的靠着隔层上狭小的空间搭出人梯,接力往破洞口爬去。 此时已经能听到风车塔下马匹的低声嘶鸣,和那些人古怪的低语。 风车一楼的脆弱木门显然无法在暴力下造成任何阻碍。 咣当咣当的砸门动静随之响起。 嘭的一声,木门被猛地撞开,莱昂三人此时也终于带着卷起的铺盖,攀到了风车塔顶的外侧。 趴在房顶上,几个少年紧张的大气都不敢乱出。 风车塔外,下方叽里呱啦的说话声莱昂已经听出来了。 “乌利亚语,是堪塔达尔杂种......”洛哈克压低声音忍怒道。 “嘘——”莱昂抬手示意噤声,但心中也满是恼火,只觉得这些堪塔达尔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奥兰德境内? 难道堪塔达尔人已经在边境击败了奥兰德人,率军杀进来了吗? 透过塔顶上一旁的破洞,莱昂听见那些闯进风车磨坊里的士兵身上盔甲与兵器在行动时发出的金属动静...... 沉重的脚步声快速的踏过一层层木阶。 几名佣兵手持利刃,摸黑检查了风车塔的每一层,但一无所获。 “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塔外的堪塔达尔佣兵首领朝里面高声问道。 一名佣兵随意的踢了一脚木箱,上前推开了三层的木窗,探出脑袋朝楼下的首领答道:“老大,这破地方好像被废弃很久了,连个毛都没有。” 佣兵首领望了望山坡下夜幕中的村庄,回头又朝风车上的手下吩咐道:“回头我们下去了,你带几个人留下放哨,这地方正好视野开阔,帮我们看好来路有没有追兵。” “那老大可别忘了帮兄弟们多抢一份啊。”待在三层的佣兵不忘朝首领提醒道。 劫掠村镇一向是佣兵这行发家致富的主业,上阵杀敌才是副业。 “他妈的,哪次老子少了你们的,别偷懒,等忙完了我叫兄弟们留几个村姑给你们泄泄火。”佣兵首领笑骂道。 第三十二章 塞尔瓦的灾难 拂晓的阳光才刚刚自东方蒙蒙亮起,血腥的厄运便彻底笼罩了这小小的边陲山村...... “...奥莉薇娅!!......奥莉薇娅!!快醒醒!!......” 连续不断的嘭嘭嘭激烈砸门惊醒了卧室中安睡的少女。 奥莉薇娅吓了一跳,惊疑的睁开眸子坐起身来,她听到门外父亲焦急的呼喊,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可紧接着,女孩便透过窗户,听到了外面楼下村民们惊恐的呼救声。 慌忙从床上翻下,踩着便鞋,奥莉薇娅快步跑到门前一把拉开。 只见父亲身上仅着简衣,外面居然还匆匆披了件胸甲。 老布莱恩手上抓着两把长剑,满脸严肃的抬手便向女儿递去其中一柄:“马上穿好鞋,跟我走!” 从往日不愿自己接触武器的老父亲那接过钢剑,奥莉薇娅慌张又担心的问道:“村里发生什么事了?父亲,外面的人在尖叫!?” “是堪塔达尔人的军队,一大群骑兵刚刚冲进了村子,我们必须马上逃出去!别愣着了!快去把鞋穿好!”老铁匠忧心忡忡的喊道。 少女忍着不知所措的茫然,她回过身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靴子,然后跟随父亲匆匆的跑下二楼。 “去马厩!”老布莱恩拉着女儿跑向后门。 窗外,骇人的叫喊和村民的惨叫让奥莉薇娅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听到了街坊邻居凄厉的呼喊,以及那暴徒们马蹄掠过时残忍的放声大笑。 “不要杀我...大人!...救命!......救命啊!......” “父亲!那是马特叔叔!” 她顿住脚步,咬牙想要回头去救那和善的邻居大叔,但手臂却被父亲拼命死死拽住。 “别犯傻了,好女儿,算我求你!!你是很强,但外面那不是强盗流寇,是军队!不跑出去我们都会死!” 老铁匠强行硬起心肠,将少女拖到了后院。 “......可是!” 突然天翻地覆的剧变,让奥莉薇娅心跳如鼓,呼吸急促,少女眼睛里满是恐惧和不安,她完全不知道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没有可是,我们无能为力!哪怕就只是为了我好吗?别把你我都搭进去!”老布莱恩拉着女儿冲向后院的马厩。 (乌利亚语)“哈哈~有女人~!” 院子的矮墙外,一个堪塔达尔骑兵在马背上放声大笑,窥见了院子里金发披肩的少女,许久没有发泄的兽性冲上了他的头脑。 刚才的农舍里只有一对年迈的老头老太太,他还怕这穷乡僻壤一点肉腥都闻不着呢。 至于那父女手中的长剑,这久经沙场的堪塔达尔骑兵则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区区一个村汉和一个山村少女而已。 翻身下马,一脚踹开了后院的小门,等看清了那女孩的面容,堪塔达尔骑兵更是欣喜若狂,这山野乡村居然还有这么美丽的少女!? 生怕被同袍弟兄们抢了头筹,他拎着手中沾染鲜血的长刀甩了甩,大步朝父女走了过去。 “老家伙,女儿倒是生得又白又嫩,军爷今天笑纳了,大发善心让你死個痛快!”堪塔达尔骑兵用半生不熟的费鲁语狞笑道。 “无耻之徒!”奥莉薇娅抿着嘴唇,双眼含着冷意对那暴徒怒目而视。 “一起上!不要对他留手!”老布莱恩迎面就抬起长剑冲了上去。 早已无法忍耐心中怒火的金发少女比父亲更快! 飘飞的裙摆随风鼓动,奥莉薇娅仿佛化作了一道金色的流星。 堪塔达尔骑兵的头盔面具后,原本不可一世的暴戾眼神瞬间变成震惊。 脚步甚至没法反应挪步,他猝不及防的抬刀,试图招架直奔自己面门的剑光,可手上转瞬间便被突如其来的扭力偏开了刀刃。 骑兵握刀的右手只觉得指根和掌心一凉,剧痛传来,兵器脱手。 少女偏刺的剑刃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擦着他的铁手甲内侧,从指缝下狠狠钉入了被薄薄链甲内衬包裹的手掌。 痛叫还未从骑兵口中呼出,奥莉薇娅便收剑高举,踏步欺身的同时寒光闪过。 刃锋沿其右臂肱骨关节的铠甲间隙一剑斩落。 剑刃深深嵌入链甲内衬,鲜红色从链甲缝隙内彭然溢出。 骑兵的右前臂已然被一击砍断。 “啊啊啊——!” 堪塔达尔骑兵惊吓得发出惨叫,慌乱的快步后退,右手在臂甲的束缚下角度诡异的垂落摇晃着。 奥莉薇娅顺势将剑回抬至面前呈左公牛式,但原本该瞬间刺出的终结一击却停下了。 皱眉盯着面前惊恐惨叫的敌人。 金发少女的心中...居然本能的产生了一丝对杀生的不忍。 她从未伤过任何人的性命,过去也从没有想过将来要夺走任何人的生命...... 但那堪塔达尔骑兵的痛苦随后便被老布莱恩果断的结束了。 同时前冲的老铁匠用肩膀撞倒面前的骑兵。 他熟练的压在对方身上,剑刃利落的从胸甲腋下的缝隙狠狠刺入,横向贯穿了敌人的胸腔。 “不要犹豫,奥莉薇娅!他们的罪行死不足惜!” 老布莱恩将垂死挣扎的敌人补刀,抬头训诫道:“保护自己,杀死面前的暴徒,不然你我便是这个下场。” 他第一次有些后悔将女儿教育得如此善良。 毕竟她尚且这么年幼,自己还没来得及教会她何为生存必要的残忍。 彻底干掉了身下的堪塔达尔骑兵,布莱恩一把拽着有些眼神恍惚的少女走进马厩。 老铁匠优先将女儿推上马背,自己才翻身跨上另一匹骏马,吆喝着策马奔出马栏。 奥莉薇娅深呼吸,眼神恢复坚定,催动马匹赶紧跟上了父亲。 她知道,如今的危机中,一秒也容不得再纠结于对亲手结束人命的抗拒。 自己已经对家乡村民们的安危束手无策,绝对不能让父亲也遭到不幸! 父女二人驾马先后从小门窜出后院。 老布莱恩看到门口那匹已然无主的堪塔达尔战马,便将自己的长剑归鞘,驱马前进在与之错身而过时,探手一捞,将别在敌人战马身侧的骑兵长矛抓了过来。 “喝呀!!” 高呼着催促骏马,轻车熟路的将长矛夹在了臂膀下,前方领路的老铁匠宛如夹枪的骑士般冲出了巷口。 混乱狭小的村落街道上,几名正在烧杀掳掠的堪塔达尔人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两骑飞驰的身影。 第三十三章 深陷重围 (乌利亚语)“拦住他们!” 远远几个路口的骑兵拽过缰绳,一夹马腹,迎面朝策马狂奔的老布莱恩冲过去。 老铁匠在马背的颠簸中快速估算接敌的时机,左手缰绳也随时准备拉扯马首。 距离越来越近。 战马上的堪塔达尔侍从骑兵放平手中的骑矛,矛尖遥遥指向那不自量力的年迈村汉。 这年轻的骑士侍从丝毫无惧那山村老汉的冲锋,毕竟自己人马俱甲,而那马背上的老头只有区区一件无法保护四肢的胸铠而已。 老布莱恩咬紧牙关,双目圆瞪,时隔近二十年再次感受到了体内属于骑士那沸腾的热血! 盔甲不全,马力不及,年老力衰。 他在这对决中完全处于劣势,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曾经那驰骋沙场的久远记忆。 骑手与骑手的交锋只在胯下骏马交错的电光石火之间。 老铁匠用力拉拽缰绳,驱动马匹大角度错开方向,右臂端举的骑兵长矛杆身震动,一击猛然格开敌人刺来的矛身。 他俯姿的身体同时向右扭动,顺着马背的起伏闪躲过攻击,在身体与对方斜角平行而过的刹那,将手中的长矛狠狠顶向敌人的脖颈。 马匹奔驰带来的巨力几乎将长矛的前端撞得微微弯曲。 恐怖的冲击使得堪塔达尔侍从骑兵的脑袋咔哒一声发出脆响,整个人的身子顷刻间被撞飞出去。 落马的侍从骑兵随惯性在地上滚动几下,便彻底没有了任何生息。 一击成功挑翻了那技艺不精的对手,紧随其后的另一名堪塔达尔骑兵便已经持矛冲到近前。 老布莱恩来不及做出更多调整,只能勉强双手抬矛挡开攻击,但已经无力为身后的女儿扫清这个障碍。 “奥莉薇娅!”双马交错,老铁匠慌张的回头,他知道女儿剑术无双,但他也知道,自己过去从未教过女儿如何骑马作战。 然而面对着杀向自己的侍从骑兵,奥莉薇娅并未自乱手脚。 虽然马背上远不能如地面上那样可以靠步伐灵活躲闪,但敌人亦是如此。 而面对那直挺挺刺来的矛尖,少女倒是感觉这呆板的进攻轨迹预测起来要轻松许多。 不过,剑刃终究比起长矛短了太多,眼下与其驭马躲闪,奥莉薇娅觉得自己反倒需要更近的接触距离。 策马向冲来的骑兵靠拢,奥莉薇娅索性放开了缰绳,她双手持剑,右手拇指压在剑格中心,剑刃以类似“皇冠式”的握法,侧身斜举。 长矛冲刺过来的瞬间,少女左手掰动长剑柄头,平举的剑刃与剑格护手夹角,立刻将刺来的矛头推到了身侧。 她身子灵活的向左前方下腰同时,闪躲过攻击,又在人马交错的瞬间起身,双手压下去的平行剑身微微画了個弧度,拦在了敌人冲锋的面前。 马匹冲刺的力道裹挟奥莉薇娅的后摆挥剑,斩向敌人的脖颈。 而一击落空的侍从骑兵根本来不及收回长矛抵挡,看上去就像是他主动在撞向剑刃一般,过快的对撞速度甚至来不及看清,更来不及躲避! 只听得钢铁劈过骑兵护颈的巨响,马背上横挥的剑刃切筋断骨—— 就连握紧长剑的奥莉薇娅都为这手感心中一惊,那堪塔达尔骑兵瞬间身首分离。 鲜血如喷泉般自无头尸首的颈部断面喷涌,被斩首的骑兵尸体翻滚着,从狂奔的战马背上跌落下来。 再次抓稳缰绳,奥莉薇娅余光撇过身后落下的头颅。 亲手终结人命的不适感让少女背脊发麻,可再看向道路旁惨死的村民尸体。 她那堪堪难受的情绪便立刻被仇恨和怒火完全取代。 少女不敢再看,心底默默发誓若能逃出去,一定要让这些残害乡亲的堪塔达尔混蛋付出代价。 快马加鞭,老布莱恩眼瞅着距离村口越来越近,突然听到那破空的尖啸,心中一紧,他低头爬俯在马背上,赶忙大声朝身后的女儿喊道:“小心箭矢!” 肩背立即感到像被钉锤猛砸了一下似的,老铁匠知道自己的铠甲挡下了致命一击。 他惊出冷汗,心中担忧的回头看去,正好瞧见奥莉薇娅反应神速的居然一剑将射来的飞矢弹开。 少女快如闪电的挥刃偏转疾射而来的羽箭,这对她来说并不算过于困难。 爬上屋顶狙击的弓骑手震惊得看着自己射出的箭矢被少女打飞出去。 但训练有素的弓手双臂未停,立刻就从箭壶中抽出第二支箭。 熟练的拉弓瞄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射击对方的身体,而是对准了迈蹄狂奔的骏马。 嗖——! 乌利亚战弓释放出积攒的澎湃力量,疾驰的箭矢划着漂亮的轨迹没入了马匹的前胸。 才刚刚放心的老布莱恩听到身后的倒地巨响,他惊恐的回头,看到女儿的坐骑已然马失前蹄。 奥莉薇娅轻巧的撑着跌落的马背,整个身子顺势如杂技一般凌空翻身,飞身跳离坐鞍。 裙摆飞舞,少女娇小的身躯稳稳落地,但中箭的马儿在痛苦的长嘶中重重摔倒,四肢挣扎的踢动,再也没有站起的能力。 “安妮!”奥莉薇娅伤心的呼唤着母马的名字,她跑向那陪伴自己童年的伙伴。 可后方紧追不舍的骑士让少女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持剑迎敌。 身后的来者气势汹汹,高大的战马和骑手都披挂着厚厚的全身重甲,只是单骑奔袭都震得地面隐隐颤抖。 那是一名真正的堪塔达尔贵族骑士,一个武装到牙齿的重甲具装骑兵 “呃呀!!”老布莱恩高声喝停坐骑,他心急如焚的勒着缰绳回头,朝女儿那边奔去。 “奥莉薇娅躲开!” 咬牙注视着追来的骑兵,少女在极度的愤怒中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们这群天杀的恶徒。” 圣洁的眼眸中,冰冷的杀意透彻灵魂,她撤步拉回剑柄,以“开钥式”面对那宛如肉体战车般冲锋的板甲骑士。 沉重的马蹄载着其上如罐头般的战士,声势宛如一台可怕的活体坦克。 那面具后冷酷的堪塔达尔骑士,在冲锋中平举骑枪,攻向前方的金发少女。 他已经在追击中亲眼见识到了,那看似羸弱的小女孩是如何仅用一合便斩杀了自己的侍从。 面对这个匪夷所思的对手,骑士心中没有因为对方仅仅手持长剑,貌似无法威胁自身,而产生任何大意。 狮子博兔,亦须全力!他不会犯任何轻敌的错误。 五步、四步、三步......一步! 平举的骑枪微垂,对准了好似呆立不动的少女,势大力沉的枪尖卷起狂风。 第三十四章 俘虏 势不可挡的骑枪如碾碎空气的重锤般轰然落下。 少女披肩的金发飞撒呈旋。 气势如虹的骑枪冲击贯入地面,砸出飞石溅沙的龟裂。 “什么?”一击落空的骑士在刹那间背生寒意。 他大惊之下猛然高举骑枪、抬起右臂,堪堪躲过自下而上如圆月般劈过的剑光之轮。 好快!! 来不及在短暂的间隙中回手反击,奔驰的战马便已带着骑士那鞍上的身位越过了少女的所在。 圆舞般的步伐在右足轻点之下,顿住了猫旋的跃动之姿,奥莉薇娅手中那斩空的长剑已然斜指天际,高高举起。 银芒如扇—— 斜劈而下的锋芒划过那近在咫尺的马腿。 鲜血喷溅,无法得到铠具保护的战马后足被一剑斩断。 战马痛苦的嘶鸣着,轰隆一声随巨大的冲锋惯性栽倒在地。 沉重的板甲骑士被甩飞出去。 老布莱恩驾驭坐骑错开了前方断足的战马。 他扔下长矛,弯腰将空出的右手提前伸向女儿,急声高呼:“快上来!” 少女回身,想拉住父亲的援手借力上马,可突然窥见远处的闪动,不得不又转而极速挥剑,劈开了远处房顶上射来的冷箭。 这也让奥莉薇娅失去了乘上马背的机会。 老铁匠驭停马蹄,止住疾驰,驱马转了个小圈,试图再次回到女儿身旁。 此时远处落马的重甲骑士已经翻身爬起。 他看了看身旁哀鸣的断腿坐骑,心中大怒。 反手便抓起地上的骑枪,堪塔达尔骑士回身望向那对父女,抬手凌空掷出! 恐怖的风声呼啸而至,粗壮骑枪如炮弹般飞向骑在马上的老布莱恩。 老铁匠看着飞来的黑影,惊得躲闪不及。 只听得噗哧巨响,胯下的马匹被骑枪贯穿了脖颈。 骏马连一声长鸣都不及发出,当场毙命。 而那余力未消的枪头更是狠狠撞在了老铁匠的胸甲上。 枪头因巨力而爆裂,布莱恩被打得倒飞重重摔在地上。 “父亲!!” 霎时间的变故让奥莉薇娅措手不及,她发足飞跑到亲人身边,眼中满是惊慌无措。 胸甲上被投枪砸出了可怖的凹陷,老布莱恩忍不住歪过身子痛苦的呕出一口口鲜血。 “不!不......不要,父亲!......”奥莉薇娅的眼眶止不住的泛红。 艰难睁开眼,看面前眸子里泪光打转的女儿,老铁匠张开溢满红丝的牙口。 “我...出不去了,你.....” 他从牙缝中挤出断断续续的吼音:“跑啊......你不能...死在这......笨女儿!” 重甲骑士沉重的金属脚步缓缓走来,听到老铁匠的催促,不禁发出嗤笑。 他手持鸢盾,拔出腰间的佩剑,用力敲了敲盾牌,吸引他们的注意。 那瓮声瓮气的浑厚嗓音在头盔中用蹩脚的费鲁语说道:“你们哪里都去不了。” 少女扭头怒视过去,她起身站到前方,保护父亲,双手持剑而立。 高大的重甲骑士停下脚步,抬手掀开自己的面甲,露出那副满脸疤痕的凶恶面目。 “吾乃格拉斯特的玛姆尔,你武艺不错,小姑娘,我给你报上姓名的资格。” 说完,玛姆尔再次放下面甲,抬手将剑刃举至自己面前。 他不关心这漂亮的山村少女懂不懂决斗礼,他只是欣喜于这剑术精湛的女孩值得死在自己剑下。 远处屋顶上的弓骑手远远望着贵族大人的剑礼,放下了手中已经搭好的弓箭。 平民没有资格阻挡骑士发起的决斗挑战。 若他胆敢此时尝试射杀那女孩,即使能够成功,之后等待他的也不会是奖赏,而是以羞辱骑士荣誉的罪名被处决。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恶徒——!” 少女咬牙切齿的怒音未落,她愤怒的身影便瞬间跨过了咫尺之遥,长剑当头斩下。 铛! 早已做好准备的玛姆尔架盾迎击,结结实实挡下对方凶猛而迅捷的劈砍。 盾牌被砸得微偏。 骑士心中暗惊这小女孩的力量,要知道两人无论是体重还是体型都差了不知几个数量级。 但虽然惊讶,他的出手却也没有片刻犹豫。 持握的剑刃毫不迟疑的从盾牌边缘,角度刁钻的迅速刺出,锋利的寒芒直指金发少女的身体。 奥莉薇娅只是将自己抵在盾前的剑刃左压,便轻易借强剑身的杠杆力挡开了骑士的反击。 少女脚下步伐不滞,娇小的身躯已经在对方抬盾错开视野时,闪至了骑士的侧身。 先前左压格挡的长剑再次被她反拉柄头,剑刃像风车一般画出优美的几何轨迹,重重劈在了骑士的肩头和臂膀上。 铿锵有力的金属交鸣预示着这一击如何精妙,却也是如何的徒劳。 奥莉薇娅拖割剑刃,试图尽快将长剑嵌入敌人的盔甲关节,然而对方扭动的上身逼得少女立即纵身急退。 骑士手中的长剑差之毫厘的斩过女孩身前,气浪翻涌,掀起奥莉薇娅的金发。 这凌厉的挥砍险些将她直接腰斩。 “呵呵,小姑娘,看来伱第一次和真正的骑士战斗。”全身被厚厚板甲覆盖的玛姆尔嘲笑道。 “愿你下辈子穿好盔甲再来面对我。”话尾几乎变成了咆哮,重甲骑士高大的身躯如战车般猛然前扑。 他依靠坚实的铠甲压缩了少女的行动空间,同时骑士鸢盾像锤头般狠狠朝对方砸去。 奥莉薇娅紧皱着秀眉闪身躲过,想要抬剑反击。 但骑士仗着防护,毫无顾忌的舞动左臂。 呼——! 风声大作,一记盾击的横扇迫使女孩再次后跳躲开。 可她没有被佯攻迷惑,在站稳的瞬间便侧身顶剑,几乎立刻就招架住了骑士紧随其后的第二下长剑重劈。 双臂画圆轻巧的向左卸开这力道可怕的实招,奥莉薇娅的身影在那骑士惊讶的目光中猛然前冲。 完全违反了剑理,犹如主动送怀投抱的愚行使少女彻底欺近了对方的中身。 骑士条件反射的抵盾顶住少女的身体,可势大力沉撞击对方的力道,反而被奥莉薇娅所利用。 少女双脚踏地的高高跃步,如灵巧的猫科动物般踩在盾面上略一借力,身子便腾空而起。 后拖的剑柄被少女双手全力拉扯,以自身为轴心转了一圈,倒悬半空的女孩从骑士的头顶砸下剑柄。 如页锤般厚实的剑柄配重头,嘭得一声震响,重重砸在了骑士头盔的后脑上。 玛姆尔只觉得眼前瞬间煞白,大脑一麻,震荡的眩晕使他沉重的身躯一个踉跄往前晃了几步。 大感不妙的骑士想要转身,可四肢在短时间里却不听使唤的迟钝了一秒。 仅仅就只是这一秒之差,在他身后翻身落地的少女便已经将长剑贯入了玛姆尔盔甲间隙的下股大腿 “啊呃!”重甲骑士闷哼一声被迫屈膝跪地。 这便是骑士重甲相较于步兵重甲最大的弱点。 奥莉薇娅顺势拔出鲜红的锋刃,灵蛇般游动的剑身直插敌人的腋下空隙。 眼看着就要用力穿透链甲刺入胸腔,一声口音浓重的爆喝打断了少女的动作。 “够了!停手吧。”不远处的另一個贵族骑士大声喊道。 奥莉薇娅余光望去,瞳孔顿时放大。 就在与骑士激烈交锋之时,周围已经被堪塔达尔骑兵团团包围。 而她那瘫倒在地上的父亲,脖颈间已经被架上了剑刃。 “束手就擒,否则,他死......” 那领头的堪塔达尔贵族,双眼饶有兴趣的盯着这强悍的金发少女。 第三十五章 机会 北坡的磨坊风车下,六匹堪塔达尔雇佣兵的马被拴在一旁。 三名佣兵挎着腰刀悠闲的瞭望村庄中的混乱,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口中叽里呱啦闲聊,嘴里啧啧的遗憾于不能参与山下的掳掠。 风车塔的顶层,另外三名负责放哨的佣兵只有一人站在窗边瞭望远方,其他两人则靠坐在墙角偷懒假寐。 莱昂小心的从塔顶的破洞边缘收回窥探的目光。 他们三个已经在风车塔顶躲了好几个钟头,可始终没有找到机会逃离。 昨夜足足有十几名堪塔达尔骑兵占据了磨坊。 这可不是野地精或村痞之流,面对这么多弓马娴熟全副武装的战士,三个少年没有丝毫胜算。 虽然天蒙蒙亮时大部分骑兵冲入了山下的塞尔瓦村,如今磨坊塔里外只留下了六骑还驻守此地,可估计了一下彼此的力量差距,莱昂仍然不敢冒险尝试对抗。 敌人三三一组,逮不到落单的情况,一旦暴露就是三对六,无论是莱昂还是洛哈克、阿泽瑞恩,同时一個人打两个骑兵简直是痴人说梦。 要是自己能有奥莉薇娅那样的武艺就好了...... 困境之中,莱昂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之前洛哈克口中的感叹。 想到那个金发少女,他的目光不由得担心的望向山下的村庄。 尽管看不真切,但那一大群骑兵从四面攻入塞尔瓦的景象,莱昂等人是默默旁观了全程的。 这不可能不波及到住在村中的奥莉薇娅。 可躲藏在塔顶的三个少年眼下自身都难保,除了愤慨之外,实在无可奈何。 好似被重演的惨剧勾起了痛苦的回忆,洛哈克偏过脑袋,闭上了双眼不忍直视山下的劫难。 莱昂只能心中哀叹,暗自祈祷那善良的女孩能凭借高超的剑术杀出重围。 突然听到咯嘚咯嘚的马蹄声从不远处靠近。 三人小心的趴到背面隐藏身形,避免被远处的人抬头望见。 风车磨坊内外,驻守的骑兵探头看去。 只见三名行囊鼓鼓的佣兵同伴骑着马赶了过来,其中一人的马背上还绑了个褐发的小女孩,嘴被破布堵死,呜咽的哭泣着。 (乌利亚语)“你们仨怎么回来了?”驻留的一名雇佣骑兵问道。 “老大叫我们来换班,正好哥几个也抢累了,怎么?你还不乐意?”领头的麻子脸骑兵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笑骂道。 “你们这身上大包小包收获不小啊,这破村子还挺有油水?” “嗨,别提了,有个屁油水,都是些破烂,稍微大户的房子都被那几个骑士老爷的侍从们刮干净了,哥几个就抢了点油渣。” 麻子脸抱怨完忽然话锋一转,表情幸灾乐祸道:“不过他们踢到铁板了,有人是有命抢没命花咯。” “怎么说?这么小的村子还有抵抗?咱们折了人手?”一个留守放哨的堪塔达尔骑兵惊讶起来。 “咱们折了一个,男爵老爷的人折了俩,还有位骑士老爷的腿都被人干废了,要不是男爵带人去得快,那位骑士的命都要没,现在还躺在床上呢,惨啊,阴沟翻船,啧啧啧.....” 麻子脸咋咋呼呼的讲着。 “细说,怎么回事?这村里的民兵这么厉害?” 驻留的几人来了兴趣,围上来听他讲述。 “哪有什么民兵,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头,沿路杀了咱们三个人,差点骑马逃出去,那受伤的骑士老爷还是被小女孩干倒的呢。” “唉~你就扯吧!” 几个人听了这话,顿时完全不信,全当是麻子脸在吹牛逼。 “他妈的,不信拉倒,你们自己不会去村里问啊。” 麻子脸懒得理他们了。 但也情有可原,若非他亲眼看到那金发女孩挟持着骑士和男爵大人对峙,自己恐怕也不敢相信这么荒唐的事。 一个娇小的十五六岁少女,就穿了一条束腰连衣裙,仅靠一柄剑,打赢了体重两倍于己的重甲贵族骑士...... 真是酒馆里的醉鬼都吹不出这么扯的淡。 麻子脸甚至没敢去琢磨那骑士老爷的名贵战马是如何被砍翻的,他只是庆幸,还好自己当时没在那村口挡路。 “就这样的小姑娘吗?我瞧她也没把你砍死啊?”一个骑兵淫笑着上前拍了拍对方马背上掳来的褐发女孩,毫不客气的揉了起来。 女孩恐惧的剧烈挣扎。 麻子脸不爽的打开那人的贱手:“少碰老子的东西,老子都还没开始玩呢,想要自己抢去!” 几个骑兵们只好嘻嘻哈哈的散开,一人上楼喊醒了同伴,众人跨上坐骑,驾马离开。 麻子脸栓好马匹,将抢来的女孩从马背上扛下,他不忘回头指使身旁的手下一人上顶楼放哨,一人在门口放风:“伱俩别急,等老子先爽完,再轮到你们玩儿。” 吩咐完,他拍了拍肩上哭泣的女孩,走进磨坊淫笑道:“哈哈,别叫了,留点力气吧,老子等会就让你这小婊子叫得更大声。” ...... 塔顶上,莱昂三人悄悄望着那原来的六名骑兵背影渐渐远去。 虽然他不知道楼下的堪塔达尔人在说些什么,但偷眼看看塔下。 六人已经变成了三人,不止如此,这三个堪塔达尔士兵还都分开了。 一个孤零零的坐在磨坊门口看着马匹。 两个进了风车塔。 莱昂回头,眼神看向破洞口的伙伴。 洛哈克探头从洞口朝三层瞄了一眼。 没一会,他抬头对莱昂竖起一根手指,示意看到顶层只瞧见一个人。 好机会! 莱昂推了推身旁阿泽瑞恩的肩膀,示意他准备动手。 在塔顶吹着冷风苦等了数个小时,眼下就是最佳的脱困机会。 三个敌人完全落单,一个在顶层窗口放哨,一个在风车外看门。 那扛着村里女孩准备行腌臜事的家伙,肯定在室内一层或二层。 莱昂扶稳腰上的剑鞘,生怕发出声响,他和阿泽瑞恩一起蹑手蹑脚的爬到洞口旁观察。 确实只有一个堪塔达尔佣兵挎着一张弓,在窗边百无聊赖的望着远方。 隐约还能听见风车塔下层传来女孩恐惧的尖叫,以及麻子脸骑兵粗野的贱笑。 莱昂分析出对方肯定正在二楼试图行事,若在一楼,他们不会在塔顶都能听得如此清晰。 指了指下方在窗边放哨的士兵,他向伙伴们示意,就先拿这个开刀。 第三十六章 救人 窗边的堪塔达尔弓骑手或许是太放松了,脑袋闷热瘙痒的他把严严实实的头盔摘下,放到了一旁,双手撑着窗沿打起了哈欠。 听着下层闹腾的动静,他勾起下作的笑意,期待起久违的放松发泄,却浑然不觉,死神已经悄然降临。 皮革底的软鞋轻轻的搭在木梁上,莱昂提着提前拔出的长剑,悄无声息的转身,摸到了那士兵的头顶。 找准位置,他反握剑柄,左手以半剑术之法扶着强剑身的部位,剑尖直指目标暴露出的脖颈,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他妈!天降正义! 莱昂纵身一跃。 宛如阴影中降临的刺客,倒持的长剑随重力骤然落下。 猝不及防的弓骑手只觉得背身猛然承受重压,被莱昂落下撞得失衡扑倒。 两人嘭咚一下砸在地板上。 “呃唉——”弓骑手口中的惊呼才发出一半,莱昂手中坠刺的利刃便穿透了他的喉颈。 贯穿而过的剑尖甚至钉在了地板上。 痛苦之间,弓骑手眼珠惊恐瞪大,只能发出嗬嗬抽气般的痛苦呻吟,大股鲜血从剑刃捅穿的伤口处迸溅而出。 兴许因为已经拿野地精和诅咒之地的活尸练过了手,第一次真正杀人的莱昂心中并未感到不适。 尤其手刃的还是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生,也不知是不是原主悲惨记忆的影响,他心中反而升起复仇的快意。 洛哈克与阿泽瑞恩两人嘭嘭的落地声紧随其后,两人飞快上前死死压住了敌人垂死挣扎的手脚。 莱昂双手抓紧剑柄,横向用力一压,转动的矮人钢刃轻松切开了皮肉,剑锋沿颈骨将弓骑手头颅绞断。 “......?” 正在二楼试图脱掉腿甲的麻子脸抬起脑袋。 上方连续的地板撞击声让他疑惑,不禁大喊出声:“劳恩?怎么回事?” 询问没有得到手下的应答,于是麻子脸重新提起甲衬和护腿。 他低头伸手拍打少女的脸颊警告道:“乖乖待着别乱跑,不然老子宰了你。” 说完麻子脸转身走上墙壁的木阶,更大声的喝骂起来:“劳恩!你小子在上面闹什么动静?” 可才刚刚从楼梯口探头,他便看到了手下倒地的无头尸首,双眼瞬间一凝。 再看尸体旁边,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拿着把染血的匕首朝他勾了勾手,并用一口颇为地道的乌利亚语挑衅道: “他先下地狱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猪猡。” “妈的!哪来的小杂种!” 麻子脸顿时勃然大怒,立刻抽出腰间长刀,迈步就要冲上三层。 可他人才刚从楼梯口露出半个身子,就感到突然腰间一凉。 彻骨的巨痛传来,麻子脸双目眼神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 一道锋利的剑刃已经从身后捅穿了他的腰心。 背刺偷袭成功,蹲躲在地板楼梯口视线死角的莱昂,双手使劲转动剑刃绞杀内脏。 “啊——!”麻子疼得发疯嘶吼,双眼飙泪,无法转身的他拼命回手想要反击背后的偷袭者,可木阶旁的墙壁完全阻碍了他右手的动作。 “伽鲁夫!!伽鲁夫!!!你他妈聋了吗!快来啊!!”惊恐之下,他大吼塔外手下的名字,想要呼救,却看到左侧又一個高大的少年满脸怒火的冲向自己。 “受死吧杂种!” 洛哈克一个健步上前,左手抬起如短矛般的符文弩矢,狠狠插入麻子脸的眼眶。 能够穿透狮鹫皮肤的锐利箭头轻易插爆了敌人的眼珠,在少年含恨的一击下,几乎刺入对方大脑。 右手不停,洛哈克的断剑精准的横挥而过,满是豁口的铁刃扯下了对方脖颈上一大片皮肉,巨大的创口撕裂了麻子脸的颈喉。 莱昂同时斜转着用力拔出长剑,血洒地板。 麻子脸浑身瘫软的抽搐起来,他捂住被切开的脖子,人仰马翻的从楼梯上咕咚咕咚滚落了下去。 “啊...啊啊啊!——”衣衫不整的山村女孩惊恐的尖叫起来。 楼下最后一名堪塔达尔士兵已经噔噔噔跑上二楼,正好看到麻子脸拖着一地血从楼上滚下来的凄惨模样。 “该死!什么情况?!” 吓得一个激灵,他甚至没有片刻犹豫,掉头就跳下了阶梯,跃回了一楼,撒腿往门外跑去,惊慌之中丝毫没有搭救同伴的意思。 “不好!他要逃跑!” 洛哈克三步作两步跳下木阶,一把捞起麻子脸掉落的长刀,快步追了上去。 阿泽瑞恩也连忙拔出三层骑兵尸体上的腰刀,跟着跑下了楼梯。 莱昂心中暗急,本想一起去追杀最后一个漏网之鱼,但忽然瞄见窗边弓骑手尸身旁的战弓,刹那间改变了主意。 扔下宝剑,快步上前左手抄起战弓,右手顺势自尸体的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矢,拉弓搭箭的同时,身子往窗口一俯。 果然,那玩命逃跑的堪塔达尔骑兵已经翻身跨上了马匹,而洛哈克和阿泽瑞恩才堪堪追出门口。 不等那人呼喝坐骑迈开蹄子,莱昂娴熟的运身发力,拉开了手中的劲弓。 无论是前世,还是原主猎户之子的今生,都对开弓射箭的技艺了熟于心。 手中之弓磅数很高,十分费力,但仍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而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合适的俯瞰角度,他不存在任何射空的可能。 撒弦放箭,呼啸的利矢破空而出。 “啊!” 堪塔达尔骑兵惨叫着坠下马去。 箭矢自斜上方从他的脊背射入胸腔。 见敌人倒地,莱昂想起了什么,赶忙朝塔下的同伴喊道:“别杀了他,把他弄回来,我有问题问他。” 洛哈克和阿泽瑞恩只好放弃补刀的想法,一个人拽着一条腿,把那堪塔达尔骑兵拖回了风车塔中。 莱昂暂时放下战弓,拾起长剑转身快步跑下楼梯。 路过二层,看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可怜女孩,他顿住脚步。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要逃就趁现在快逃吧。”捎带手的温言安抚了一句,说完也不等反应,他便继续奔到了一楼。 望见趴在地上有气进没气出的堪塔达尔士兵,莱昂催促阿泽瑞恩:“你会乌利亚语,帮我审审他,看他知不知道奥莉薇娅的下落。” 但阿泽瑞恩摇头:“我也想问,可这家伙恐怕已经讲不出话了。” 说着,他上前踢了踢那人的脑袋。 果然,那已经被射穿胸肺的堪塔达尔士兵除了痛苦的垂死呻吟,早就没有了开口的余力,眼瞅着就要咽气了。 “不过,之前在塔顶,我确实听他们对话时提到了一对父女,很可能就是指奥莉薇娅小姐和那老铁匠。” 阿泽瑞恩没有隐瞒之前的对话,毕竟自己同样在担心那金发女孩。 听完了伙伴的转述,莱昂无奈的叹了口气。 本来他还心中期望奥莉薇娅能靠着一身本领逃出死地,如今看来恐怕也凶多吉少。 “奥莉薇娅落到那群杂种手里了?这......”洛哈克攥紧了拳头,眼中难掩焦急。 阿泽瑞恩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坦然的望向莱昂。 去救人?还是...... 莱昂心中纠结起来,他将剑抵在地板上,手指轻点柄头。 扪心自问,他当然想救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那女孩落在堪塔达尔的畜生手里。 可眼下,三人无疑赶紧离开此地才是上策。 他没有理由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搭上两个伙伴的性命。 再说,不论自己能不能救得了对方,如今连她被堪塔达尔人关在哪都不晓得,又从何救起呢? 或者万一她已经遭遇不测了呢? ......难道自己要大喇喇的跑去村子里,问那些堪塔达尔士兵有没有见过一个很能打的金发女孩? “伱们...你们在说...你们在说奥莉薇娅姐姐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莱昂三人猛的转头望去,把那从二层探头的女孩身子吓了一抖。 “小妹妹?你知道奥莉薇娅小姐在哪?”阿泽瑞恩挑眉问道。 褐发少女紧张的点了点头,这才小心的开口问道:“你们...就是奥莉薇娅姐姐说的,那三位外乡人吧?你们是要去救她吗?” 第三十七章 混入敌营 手脚麻利的从堪塔达尔骑兵身上卸下盔甲和衣服,莱昂面不改色的穿戴上了这些从死人尸体上扒来的装备。 在阿泽瑞恩的帮助下,将身上的盔甲各个连接处披挂整齐。 莱昂调整好臂甲和胫甲,弯腰拾起长弓,挎稳骑兵腰刀,又踢了踢脚下的靴子,最后才抬手咔哒一下放下了头盔的人脸面甲。 回身再看向早已换好铠甲的伙伴们。 盖上面甲的阿泽瑞恩和洛哈克同样从外面看不出原来模样。 此刻只要不掀开那堪塔达尔军队特色的胡子人脸铁面具,他们与那些家伙外观已经别无二致。 当然,除了能说乌利亚语的阿泽瑞恩,莱昂和洛哈克只要一说话就会立刻暴露身份。 再次掀起面具,莱昂朝楼上催促起来:“莉娜,你换好衣服了吗?我们要走了。” “嗯~!换好了,等等我。” 穿好衣服裤子,背上行囊的少女连忙在二层应声,快步走下了楼梯。 下来看清三人的瞬间,褐发女孩本能的为他们此刻的模样吓得肩膀一抖。 显然那些残暴可怕的堪塔达尔骑兵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怖印象。 莱昂见这先前被撕烂衣裙的女孩重新换好了他们脱下的外衣,才招手示意她跟上。 众人离开风车,将木门掩好,解开了外面战马的缰绳,带着女孩翻身上马。 三人一起将那名叫莉娜的山村少女护送到了山坡东侧,才将她放下。 “你知道怎么去附近的镇上吧?我们不能再送你了。”莱昂问道。 “嗯!”女孩眼睛红红的使劲点了点头。 “我知道路,大哥哥放心,我会找到领主大人的军队来帮忙的,你们一定要和奥莉薇娅姐姐都平安逃出去啊!” 莱昂抬起铁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承你吉言,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女孩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去,小脚丫撒腿跑向了远方。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莱昂才拉下面具,拉拽缰绳,轻夹马腹部,和伙伴们向着塞尔瓦村快马奔去。 以阿泽瑞恩为首,三人默不作声的驾马并行。 据那女孩最后所见的情况,奥莉薇娅被关去了村中央的村社大屋中。 莱昂只希望阿泽瑞恩的话术能顺利骗过看守的敌人。 仓促之间,实在也没有什么更靠谱的营救计划,他们也只能寄期望于随机应变。 莱昂心里知道,这么鲁莽的行动简直是疯了。 可从那女孩口中得到奥莉薇娅行踪的那一刻,三人便没有再多言纠结,共同投票一致做出了这个玩命般的决定。 无论是不忍抛弃落难友人的义愤。 还是面对堪塔达尔暴徒的仇恨。 几个少年都不会后悔自己可能付出的风险和代价。 “莱昂,我忽然觉得咱们就像是英雄戏剧里试图拯救公主的骑士。”领头的阿泽瑞恩玩笑道。 “那我希望这至少不是幕愚蠢的悲剧。”莱昂苦笑。 “伊拉利尔在注视我们,这绝不会是悲剧,姐姐还等着我呢......将来向她讲述今天,她一定会为我而骄傲。”洛哈克的声音在面具后瓮声瓮气的肯定道。 ......带着勇气,以及压入心底的一丝丝忐忑,三人驾马踏入村口。 然而,令他们有些意外的是,不仅没撞见料想中的盘问,甚至走在村中的道路上,连巡逻的人都没有碰到。 一路上,只能零星瞧见有些马匹被栓在一些民房门外,偶尔能听见屋内不堪入耳的暴行和罪恶。 望着街头巷尾一具具无人收殓的断肢和尸体,莱昂心情越发止不住的感到愤怒。 老人,青年,女人,少年,孩童.......过去只在史书文字上管中窥豹的惨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那出身于和平现代的基本良知。 阵阵龌龊的暴戾笑声自路过的矮巷中传来,三人本能的望去。 几個衣甲不整的堪塔达尔侍从骑兵围在阴影中,行着人神共愤的残忍之事。 可中间那具无力垂落四肢的妇人,双目失焦,满是伤口的身躯好似已经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洛哈克的手臂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的母亲就是在这等暴行中悲惨逝去的!他简直想要立刻驾马冲上去杀光这些畜生! 莱昂心中同样杀意滔天,他咬着后槽牙,艰难撇过脑袋,不忍直视其中的惨剧。 (乌利亚语)“滚开!低贱的佣兵,别打扰我们的兴致。” 一个光着下半身的堪塔达尔骑士侍从看到巷口外的三个“雇佣骑兵”,颇为不耐烦的挥手打发驱赶。 阿泽瑞恩瞥见身旁洛哈克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忍着愤怒的情绪,警告伙伴:“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洛哈克被面具遮挡的面容狰狞而僵硬,他无声的点头,催马加快了步伐,离开巷口。 ...... 村社大屋之内。 “你真的只是这山村里的铁匠之女?” 身披华丽黑袍银甲的铎森男爵眼神玩味的看着面前美丽的女孩,。 两名他麾下的贵族骑士手持戟斧,一左一右,斧刃正牢牢的架在金发少女的肩颈上。 这严阵以待的架势,不像是在钳制一位区区十五六岁的女孩,反而像是在和一头凶悍的猛兽对峙。 奥莉薇娅冰凉的绿色眸子漠然的看着面前的堪塔达尔贵族,一言不发,她交叠的双手中,长剑依旧被稳稳的杵在身前。 父亲的生命危在旦夕,她不得不放弃抵抗。 但少女没有选择放下武器,亦没有接受任何束缚。 继续抵抗是会导致父亲丧命,但她也知道,一旦束手就擒,到时父亲是生是死,就将全由这些堪塔达尔人来决定。 而这些无耻恶徒,显然不会遵守任何不平等的约定。 好在,如今奥莉薇娅还有最后一丝令她感到耻辱的筹码。 “回答我的问题,女孩,伱和你父亲的命运,现在可握在我的手中。”铎森口音浓重的笑道。 他不相信随便哪个山野长大的小女孩就能在正面对决中击败自己勇武的骑士。 “我要见我父亲,让我和父亲独处。” 奥莉薇娅静静地说着,完全不按对方的节奏对话。 铎森挑眉,他走上前来,抬起铁手套轻轻捏住少女娇嫩的脸颊,眼中尽是欣赏,也尽是不悦。 “是你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还是我说的费鲁语不标准?......又或者,你非得被我扒光衣服扔到床上,才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锵! 刹那间两剑相交,剧烈的剑刃碰撞擦出乍现的火星。 铎森男爵出鞘的宝剑架住那自下而上斩向他胯间的利刃。 步伐疾退几步,拉开距离,他甩了甩手中的剑柄,心中再次赞叹不止。 ......真是好快的剑,连自己都差点接不住,难怪玛姆尔赢不了她。 看到封君差点被断子绝孙,两边的骑士大怒,立刻将斧刃交叉抵在了少女纤细的脖颈上。 门边的守卫也武器出鞘,个个如临大敌。 “唉~”铎森男爵抬手制止部下。 奥莉薇娅平静的收起剑式,全然不在意两侧骑士压过来的兵刃。 “我再重复一遍,我要见到我父亲,而你必须保证他活下去。” 说着,少女冷漠的抬起手中长剑,同样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否则,你只能得到一具无头的尸体。” 被反将一军,铎森男爵眯起眼睛,也不生气,他笑了起来,心中越来越喜欢这女孩。 比起那些早已玩腻了的脆弱女人。 驯服这头冷傲的小狮子才更有快感。 铎森男爵收起佩剑,吩咐手下:(乌利亚语)“去,把她父亲抬过来。” 说完,他看着少女:“就当是你暂时赢了吧,小家伙,但我只会给你半天团聚的时间,而当我下次再来这时,我希望你能光着身子迎接我,最好手上也没有任何武器......” 男爵脸上戏谑的挥了挥手,带着随从们转身离开:“...不然,我会将你父亲身上所有凸出来的部分统统削平......当着你的面。” 无动于衷的看着这些堪塔达尔人离开,大门紧紧关闭,奥莉薇娅才放下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刃。 许久,当门扉再次被推开,两个堪塔达尔士兵将她的父亲抬了进来。 士兵放下老人,接着一刻也不敢多待的快步退出了房中。 奥莉薇娅快步上前,急切的弯腰查看。 好在,父亲虽然躺在地上没有意识,但呼吸还算均匀,似乎只是陷入了昏迷。 几乎无法再强撑坚强。 少女碧绿的眸子黯然的垂下,心中只剩下点点无助和彷徨。 “...父亲......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女孩呢喃的声音,微微哽咽。 第三十八章 绝地营救 藏在巷角的一间村舍中,三人从窗边眺望村市空地后的那间大屋。 一个浑身披着板甲手杵戟斧的贵族骑士,带着两个身着板链甲的侍从,此时正守在门口。 不久前,大屋里出来了一帮堪塔达尔人,为首是个铠甲衣袍十分扎眼骚包的贵族,那贵族带着随从的士兵们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而在他们走后不久,几人便瞧见两名士兵小心的抬着老铁匠的身体,将其送进了大屋中。 看来奥莉薇娅还在大屋里面。 毕竟,听阿泽瑞恩转述那麻子脸骑兵的对话,这些家伙就是用老铁匠的生命来威胁奥莉薇娅束手就擒的。 若是少女已经遭遇不测,他们肯定不会让老铁匠继续活着。 推测出奥莉薇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莱昂等人安心了不少。 可问题也来了,眼下他们到底该怎么进去呢? 望着门口那威势凛然的重甲长戟骑士,还有他身旁同样铠甲齐全的侍从骑兵,莱昂犯了难。 大铁罐加俩小铁罐。 若是普通身着铁覆链甲的堪塔达尔士兵,他们或许还能上去拼一拼。 但门口如同铁塔一样的高大骑士,看起来实在教人无从下手。 那执戟骑士全身都被重甲覆盖得严严实实,真打起来,莱昂都不知道自己该砍哪里。 就凭手里的长刀和弓箭,根本无法对那骑士厚厚的板甲造成任何伤害。 况且,谁知道那大屋里还有没有其他守卫在看押少女,万一打斗惊扰了里面可能存在的士兵,逼得他们直接动手伤害奥莉薇娅,自己岂不是白来冒险了。 “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引开那些守卫?” 莱昂回头和伙伴商量对策。 “不如,我假装跟他们汇报说村外来了奥兰德军队怎么样?骗他们赶去村口集结。”阿泽瑞恩提议道。 莱昂抱起胳膊思考这调虎离山方案的成功可能性,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看之前走的那個堪塔达尔贵族才是首领,门口的骑士既然被留下看守奥莉薇娅,那八成不会主动离开岗位,若是他要你去跟那贵族汇报军情,我们就露馅了。” “......要不,咱们绕到大屋后面偷偷放把火?”洛哈克提议道。 这少年记得吟游诗人的英雄故事里,主角都是这么从牢狱中营救友人的。 阿泽瑞恩随即否决了洛哈克的方案:“不说咱们能不能点燃大屋,哪怕能点着,这些堪塔达尔人也不会费劲去救火,就算全村都烧起来了,他们也大不了带着奥莉薇娅小姐离开村庄就是。” 莱昂点点头,的确如此。 而且,万一声势闹大,引来更多士兵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查看情况,那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三人交谈着,又想出了几种欺骗守卫的话术,但讨论后还是觉得都不靠谱。 说着说着,正束手无策的莱昂忽然隐隐感到有些腹中饥鸣。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他差不多十多个钟头没有进食,再加上之前击杀堪塔达尔士兵时的剧烈运动,如今感到饥饿也实属正常。 莱昂四下略微张望,这间村舍到处被洗劫得乱七八糟,连桌上原主人一家还没来得及享用的早餐,都被闯入的堪塔达尔士兵翻得盆掀盘倒。 几片褐色的裸麦面包上残留着牙印,也不知是不知所踪的原屋主留下的,还是那些暴徒啃的。 正想招呼同伴就着这桌上的食物简单填一下肚子,莱昂灵光乍现。 “有了!......”他想到一计,或许勉强能蒙混过关。 ......村社大屋门口。 提了提胸甲下缘的武装皮带,门口的持戟骑士活动了一下沉重的双脚,脖子也有些酸。 (乌利亚语)“主人,墙角那有个箱子,我搬过来您坐一下?”一旁的侍从贴心的问道。 “嗯。”骑士微微颔首,他确实有些疲乏。 从战场上败逃出来一路奔波,昨晚在村外也没怎么睡好。 攻下这破村子后,本想找张床好好休息,结果现在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为封君看守屋里的那个金发女孩,直到其他骑士休息完过来换岗。 要他说,实在不理解领主大人的性子。 那少女模样是很标致,可男爵大人又不是缺漂亮女人,再说,等逃回了堪塔达尔,要什么玩物没有。 如今都落得什么田地了,身陷敌国不知方向,还想着玩女人? 尤其还是这么危险的女孩。 他可听说过军中有倒霉蛋曾在强暴女人时被咬掉了老二,铎森大人难道就不怕在床上被那女孩趁机给骟了吗? 哪怕再虚弱的少女也可以捏爆男人脆弱的把柄,更何况一位能够手持真正剑柄击败强大骑士的女剑手。 玛姆尔那家伙可还在床上躺着呢,也不知腿能不能保住,但愿回去以后那些阿缇亚斯袍子佬能治好他......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心中泛着无法说出口的抱怨和牢骚,持戟骑士走到侍从搬来到木箱前坐下,靠在门柱上这才感到惬意了一些。 “佣兵,止步!” 大屋门前的侍从态度轻蔑的喝止了那三个走过来的雇佣骑兵。 “嗯?”持戟骑士闻声看去,见几个雇佣兵来到大屋门口。 一人端着盘子,上面鸡蛋、面包、奶酪饶是丰盛。 旁边两人,一个提着水壶,一个提着小酒桶。 “你们跑来这干什么?”骑士也没起身,昂首嗓音高傲的朝那三个佣兵问道。 “......男爵大人怕那女孩饿了,叫我们顺便送点吃喝过来。” 端着盘子的阿泽瑞恩尽量放松自己的语调,恭敬的微低身子,好在头盔面具掩盖了贵族少年此刻的紧张。 持戟骑士叹气,心道领主大人还真对那少女上心,这么关心的送吃送喝,自己忠心耿耿卖命杀敌都没有被如此关照的福分呢。 门口的侍从请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骑士主人。 持戟骑士对侍从摆了摆手,语气戏谑道:“把门打开吧,可别让那小美人给饿瘦咯~。” 两名侍从得到了主人阴阳怪气的命令,憋着笑推开了大门。 莱昂面具后的目光偷偷瞧向屋内。 让他失望的是没看见奥莉薇娅的身影,村社大屋两边有拐角,少女可能在更后面。 三人抬步就要往大屋里走去,但立刻又被骑士横过戟斧的杆身给拦了下来。 跟在阿泽瑞恩身后的莱昂刚刚有些庆幸的心情,为之一僵。 “大人?”阿泽瑞恩小心的开口问道。 “好了,这里用不着你们,把东西给我的侍从送进去就行,赶紧走吧。”持戟骑士语气懒散的驱赶道。 莱昂虽然听不懂那堪塔达尔骑士在对领头的阿泽瑞恩说什么,但显然,对方阻拦的态度十分明确。 这临时想出的计策,似乎不出意外的还是出了意外。 听了持戟骑士的话,阿泽瑞恩表情也在头盔面具后微微抽动。 他很清楚,莱昂想到送食物的理由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借口了。 若就这么拱手把食物递给侍从代为转交,他们三个将再没有更合理的理由接近这里。 要不说,人都是逼出来的,阿泽瑞恩突然急中生智。 他将手中的食物递给提着水壶的莱昂,然后夺过洛哈克手里的小酒桶,姿态卑微的,双手向持戟骑士敬上。 “大人,这村里的麦酒我先前倒了点尝尝,味道是真的不错,您不妨笑纳。” 骑士不禁挑眉:“什么意思?” “其实我们仨是主动请缨帮忙来送吃喝的,小的几个听闻那女孩杀了咱们好几位弟兄,就想过来开开眼,瞅瞅那女孩到底几个鼻子眼睛。” 阿泽瑞恩说着,生怕对方误会自己伪装的佣兵身份精虫上脑,还赶紧摆了摆手。 “真没别的想法,我们肯定不会碰她,就是想看看长啥样,我和兄弟打了赌,说她肯定得是八个眼睛四条腿的女巫模样。” 持戟骑士掂了掂酒桶,虽然放平时肯定看不上这种成色的劣酒,但如今还在逃亡途中,有的喝就不错了。 再看看面前抬肩缩脑的佣兵,尽管对方没脱头盔,瞅不见模样,但他也感到顺眼了许多。 “行啦,少胡说八道,要是真八个眼睛四条腿,男爵大人早就杀了她,何至于留到现在,进去吧,别待太久,至于碰她?......你们有胆子不怕死倒也可以试试。” 持戟骑士暗笑,就眼前这仨废物佣兵,要是有实力能碰得着那女孩,男爵大人可不得把他们都加封为内府骑士,收编成自己的同僚。 阿泽瑞恩只当对方是在威胁警告,连忙点头称是,向后歪了歪脑袋,示意莱昂和洛哈克跟上。 莱昂听着同伴和那骑士一通叽里呱啦的对话,见对方终于抬起了戟斧放行,他紧绷的内心才再次放松下来。 端着食物和水壶进入大屋,走过拐角,莱昂左右张望,终于看到了角落中的奥莉薇娅。 老实说,虽然很对不起女孩,但他脑袋里其实真的在之前做好了,可能看到某些非常糟糕场面的最坏心理准备。 也不能怪他思维如此下头,毕竟以堪塔达尔军队的低劣德行,怎么想都不可能放过奥莉薇娅这样姿容的美丽少女。 但事实却让他感到无比吃惊。 少女此刻不仅衣裙整齐,除了神色情绪较为低沉外,浑身上下甚至没有被捆缚手脚。 就连她手中,都还握着一柄沾染血迹的双手长剑。 居然连武器都没被卸下! 这女孩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和态度与那些残暴的堪塔达尔人交涉,才能得到如此优待? 见此情景,他甚至一瞬间产生了对方是否真的需要自己来救的疑问。 直到看见角落躺在麻袋垫子上奄奄一息的老布莱恩铁匠,他才再次确定女孩的确被困在了此处。 显然,无论她的剑术和交涉能力多么厉害,都绝无可能带着重伤昏迷的老父亲一起逃出去。 金发少女漠然的眸子看向突然进来的三名“堪塔达尔士兵”。 “出去,我说过,我需要独处。” 奥莉薇娅声若寒冰的警告道。 她完全无视了对方手中的饮食,少女自认还没蠢到会接受恶徒送来的食物,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掺了什么东西。 弯腰放下手里的食物和水,莱昂抬起头悄悄小声的喊出对方的名字。 “是我啊,奥莉薇娅......” 说着,在背过屋外堪塔达尔人视线的拐角,他掀开了遮挡面容的面具。 “!莱......” “嘘~”莱昂赶紧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 少女赶紧合上嘴唇,神色不可置信的眼睛里,眸光闪动。 她努力将喉咙里的声音咽了回去,再望向莱昂身旁先后抬起面甲的两人,果不其然正是另外两位外乡朋友。 莱昂看了一眼躺在麻袋上的老铁匠,面色严肃的上前凑近了对方耳边,对少女语速飞快的尽量小声窃窃私语道: “听着,奥莉薇娅,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离村社大屋不远我们藏了三匹马,带上你和伱父亲跑,绰绰有余,问题是我们三个打不赢外面的看守。 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硬闯的话,你打得过那铁罐头吗?如果能,大概有多少胜算?大概要花多久?我们几个可以帮你拖住另外两个侍从......” ......少女被莱昂急促的说话间吹动的温热细风,惹得耳根有些发热。 但转瞬惊醒般晃了晃脑袋,她连忙挥去不合时宜的奇怪心情,甩掉杂念,郑重的轻声答道: “如果那人的武艺和我先前战胜的骑士相差不大,那我有六...不,七成把握打赢他,可是决出胜负的时间很难预料,他对我的武艺已经有了防备,长戟也使得我很难靠近他施展半剑术。 除非能给我一把柄长合适的钉头锤,否则我真的无法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 讲到这,少女直视着莱昂,绿色的眸子露出内疚的神色:“对不起。” 感到力有未逮的女孩心中万般愧对这三位舍命来营救自己的朋友。 她今天已经失去了村子里太多太多熟悉的乡亲,无论如何,少女都不想这三位仗义而来的友人因自己再丧命。 心中明析了现状,奥莉薇娅连忙向莱昂做出了成功性更高的提议。 “不如,我来帮你们挡住门口的守卫,吸引他们注意,你们直接带我父亲逃出去吧。” 说完,少女神色勉强的艰难笑笑:“别担心我,那个堪塔达尔贵族并不想杀了我,这也是为何我还能活到现在......总之,只要你们和我父亲能安全离开......” “好了,不要再说了,再想想其他办法。” 莱昂皱眉,无奈的直接打断女孩的方案。 有些话他实在不方便此刻说出口,即现实,又可能会伤到女孩的感情。 他们三人毕竟不是什么正义的超人。 无论是自己还是洛哈克、阿泽瑞恩,大家一致愿意冒着身死的风险潜入进来,想救下的自始至终都是眼前这个善良的女孩......他们认可值得付出的朋友是奥莉薇娅,而不是她的父亲。 如果不能把她救出去,这场行动的目的就完全本末倒置了。 大脑中思维飞速转动,莱昂忽然抬头,委婉又直白的问道: “......你刚才说,那贵族对你很感兴趣是吧?” 他好像又有主意了。 第三十九章 人质已撤离 短暂的交流在引起外面的守卫怀疑前就结束了。 再次放下面甲遮挡面容,莱昂和洛哈克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一旁。 阿泽瑞恩从拐角探出头,闷声闷气的朝门口外呼喊。 “大人,我听不懂费鲁话,这金毛小妞叽叽喳喳的,好像叫你有事。”(乌利亚语) 门外,才刚扣开酒塞子灌了几口的堪塔达尔骑士,疑惑的看向屋内。 他咂吧着嘴放下手里的酒桶,起身抓起戟斧,带着侍从走到大屋里面。 骑士不耐烦的对角落的金发少女吼道:“小娘们,又有什么事?”(费鲁语) 望着走进来的守卫,奥莉薇娅心中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起身走向对方。 骑士沉重的身躯后退了一步,当即端平长戟。 他身旁的两个侍从也放下长矛直指走来的少女,浑身警惕。 见他们如临大敌的反应,一旁的莱昂微愣,赶紧胳膊肘不着痕迹的顶了一下洛哈克。 三人也赶紧假模假样的戒备着抽出了腰刀,长刃对准奥莉薇娅。 他们还没暴露身份,怎么也得跟着那骑士的反应装装样子。 只是一屋子六个全副武装大老爷们围着一个少女,如此紧张的兵刃相向,场面着实滑稽。 “我...我决定答应你们首领的...要求,但我有条件!” 奥莉薇娅的脸颊泛起了轻微的红晕,即使只是蒙骗对方的谎言,这样的话语仍让她深感恼火。 “等我父亲醒了,必须将他释放。”少女闭上眼眸,咬牙继续说道。 “....呵,我当什么事呢,你态度早这么乖巧不就完了,男爵大人想上你,又不是想上你老爹。” 见这女孩一顿饭的功夫就软化了态度,持戟骑士不由得轻蔑的笑了,看来不管什么样的贞洁烈女,只要能捏住软肋一样会乖乖就范。 “话虽如此,但你这条件我可无权做出决定,还是等男爵大人来定夺。” 骑士竖起戟杆,随手指向那三個佣兵:“嗯,伱...就你吧,去报告男爵大人,就说这小娘们答应侍寝了。”(乌利亚语) 尽管听不懂对方的话语,但奥莉薇娅能猜出对方是在指使莱昂他们出去传话。 少女赶忙咬牙切齿的打断道:“等你的首领过来?你难道觉得我会在这里做那种事吗?” “啊?不然呢?你这小娘们屁事真多,楼上不是有房间吗?难道还要我们给你搭个新房和男爵大人完婚?”持戟骑士不耐烦的嘲讽道。 奥莉薇娅吞吞吐吐的偏开脑袋,她抿着嘴唇,五指死死的抓着剑柄,拼命压抑着心中的羞愤和耻辱:“...带我去见你的主君,至少,不要让我在父亲所在的地方,说这些下作的事情......” “矫情。” 看着金发少女极力忍耐愤怒的模样,持戟骑士也不想再继续逼她,逼急了他也怕少女恼羞成怒拔剑自刎。 弄死了男爵看上的美人儿,自己还得吃挂落。 “行吧,但既然你愿意妥协,就先给我把剑下了,我可不会再让你拿着武器靠近男爵大人。”持戟骑士不容拒绝的命令道。 奥莉薇娅拎起长剑,皱了皱眉,这不在事先料想的计划之中。 但她小脑袋瓜里思绪转动,马上装出一副不甘的表情,看似随意的狠狠将兵器丢到了一旁。 长剑咣当一下摔在地板上,滑到了莱昂的脚下。 心领神会,莱昂一边摆出戒备的模样右手刀刃指着少女,一边眼疾手快拾起面前的长剑,装出缴械保管的架势。 浑无所知的骑士丝毫没产生怀疑:“这还差不多。” 见少女彻底失去了武器,持戟骑士安心不少,赤手空拳的她对自己没了威胁。 但还不够。 骑士上前几步,斧刃抵住少女脖颈,接着对一旁的侍从和佣兵们命令道:“去给我找根绳子来,把这小娘们手捆起来。”(乌利亚语) 奥莉薇娅被斧刃架住,心中一慌。 这句话对方没用费鲁语,她听不懂骑士要干什么,一旁的莱昂和洛哈克自然也没法做出反应。 但好在,几人中还有阿泽瑞恩可以听明白。 少年的目光赶紧环视周围,瞄到不远处麻袋堆旁边的麻绳,忙抢在另外两个骑士侍从的前头先跑了过去。 奥莉薇娅看到伪装成敌人的阿泽瑞恩从那边拾起绳索,不由得转而向面前的骑士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还真以为我会让你自由自在的接近男爵?小姑娘,别把我当傻子,你这么厉害谁晓得学没学过徒手搏杀。”持戟骑士戏谑道。 奥莉薇娅余光撇了眼绕到自己身后的阿泽瑞恩,心中镇定下来,于是装出愤愤闭目的模样骂道:“懦夫。” “...懦夫?要把一头噬人的猛兽送上主君的床榻,我只是比较谨慎而已。”持戟骑士毫不为耻的笑道。 阿泽瑞恩默不作声的低着头,手脚麻利的在奥莉薇娅身后用绳子将其手腕捆缚。 借着少女身躯的遮挡,他在骑士看不到的角度,于层层捆绑的套索末尾打了个隐蔽的活结,然后用一拉就开的绳头,悄悄戳了戳女孩的手心。 奥莉薇娅领会了意思,她一把攥住活结绳头,交叠的两手遮挡住那绳结。 莱昂在侧后看得真切,心中大定。 “够了吗?要不再把我双脚也捆上算了?”少女睁开眼睛,眸子蔑视的看着骑士,冷冷的嘲笑道。 “哈哈哈,那倒是不必,我们走吧。”持戟骑士笑着抬起斧刃。 他挥手让侍从们挟持在少女两侧,又瞧了瞧旁边那三个佣兵,随便指了一人命令道:“你留下,看好那昏迷的老家伙。”(乌利亚语) 洛哈克听不懂堪塔达尔人的叽里呱啦,面具后的眼神飘向了阿泽瑞恩。 (乌利亚语)“愣着干嘛,还没看够这金毛小妞啊?大人让你留下你就留下!”阿泽瑞恩态度恶劣的猛推洛哈克的肩膀,抬手指着远处躺在角落的老铁匠吆喝道。 虽然同样不知道伙伴在对自己喊什么,但洛哈克看着阿泽瑞恩手指微微斜着指向地面,轻轻点动,立刻便明白了暗示,连忙点头嘴里“昂昂”的发出答应声。 这也是他目前,唯一学会的乌利亚语应答了。 独留洛哈克看管昏迷的老铁匠,几人围着金发少女将其押出了大屋。 莱昂一手提着奥莉薇娅的长剑,一手拎着腰刀架在少女肩上,他余光扫了眼身后的大屋,心中紧张的同时也感到丝丝庆幸。 虽然与情急之下临时设想的计划发生了少许偏差,但好在也都顺利的糊弄了过去。 更惊喜的是,没想到这骑士居然没有让他的侍从留下看守铁匠。 这省下了原来还要中途找借口派人回去偷人质的步骤。 如此一来,他们之后的目标,就只有一个了...... ...... 洛哈克在门边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他扭头张望四周。 很好,没有看到其他堪塔达尔杂种的身影,或许他们不是在休息就是还在作恶。 心中默数十秒,等确认离去的众人没有回头的变故,洛哈克猛然转身,跑回了大屋。 快步来到不省人事的老铁匠身旁,少年扶起他健壮的上身,本想直接给对方扛出去,但瞧见其身下的麻袋,洛哈克转念一想。 心里道了句:对不住了。 抄起大麻袋,少年当头给老铁匠整个身子都套了进去。 稍微划几个小洞透气,洛哈克如绑票的劫匪般,扛起装人的麻袋,大摇大摆的走出村社大屋,朝不远处藏马的位置走去。 如今的他,乍一看和那些掳掠妇女的堪塔达尔士兵也没什么分别。 只不过他麻袋里装的不是哭泣的少女,而是个昏迷的糙老头。 不巧,路过拐角巷口,正好迎面撞见几个堪塔达尔士兵。 (乌利亚语)“哟,兄弟,扛着什么美人呢?还用麻袋照着不让人瞧?”一个雇佣骑兵淫笑着对洛哈克打招呼道。 听不懂对方的话语,洛哈克忍着杀心,表情狰狞的藏在面具之后,点点头发出憨厚的“昂昂”应答。 好在那几人也没有纠缠的打算,侧着身就和洛哈克在巷口擦肩而过了。 哪怕是烧杀掳掠的残暴佣兵之间,也是有行业默契和潜规则的。 都是常年跟着一个老大出生入死杀人放火的“战友”,还不至于无端染指同袍的战利品。 全身紧张戒备的洛哈克拐入那栓马的小院子,立刻将肩上的老铁匠架到了马背上。 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洛哈克驭马缓步跑出院子,速度不紧不慢的朝村外溜去。 一路上及时碰见巡逻的堪塔达尔士兵,也没有任何人阻拦洛哈克这个好像在找地方施暴发泄的“雇佣骑兵”。 载着麻袋里的老铁匠很快逃出了村庄,在顺利远离村边房屋围栏的那一刻,洛哈克终于忍不住猛甩缰绳,驾马狂奔进了不远处的树林之中。 驭马穿行在茂密的林间,跑了够远,待冲过一个矮坡藏住身形,他勒住马,赶紧将老铁匠的麻袋搬了下来。 解开口袋,见这老头仍呼吸平缓,洛哈克才松了口气。 奥莉薇娅的父亲暂时安全了,但伙伴们还身处魔窟。 没有犹豫,将老铁匠扶靠在土坡的草丛后藏好,洛哈克立即上马,反身向村庄的方向跑去。 跨着颠簸的马背快速穿过林荫。 猛然听到连马蹄动静都无法盖过的呼呼风声。 洛哈克疑惑的抬首侧目,向远方瞭望。 待看清了远处掠过天际的巨物,他瞪大了吃惊的双眼。 第四十章 等的就是现在 “...我我...我真的没有骗您,尊贵的大人,那片森林真的是噩梦之森......” 屋内的村老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抱手不住磕头乞求饶命。 (乌利亚语)“......我没什么想问的了,让他闭嘴吧。” 铎森男爵挥了挥手,命侍从将惊恐哭喊的老头给拖出了屋子。 他抓着随从们端来的烤羊腿,坐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嚼着嘴里的烤肉,铎森思索自己当前所处的地域方位。 如果此地南边那片本地人口中称呼的“噩梦之森”,真是玛莫尔郡西边的“庞洛斯森林”,那要回到国内,从地图上看,就只能继续沿着这森林边缘往西北部跑了。 东边有奥兰德的追兵,必须沿西北方迂回绕道,进入布林克郡后才能南下返回堪塔达尔,还得寄希望于边境没有奥兰德重兵把守...... 想到如今抱头鼠窜的窘迫,铎森咀嚼羊肉的力道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该死的艾维乌特,要不是那老狗日的说好的援军不见踪影!”直言不讳的谩骂着自己的国王,铎森越吃越火大。 一旁的骑士和侍从们听到自家封君的愤愤辱骂,只好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充耳不闻。 铎森男爵则毫不在意当着封臣的面怒喷国王。 他蒙受的损失实在太大,东部那帮家伙都杀进瑟瑞安享福去了,他们这些北方领主却要独自面对奥兰德突如其来的进犯。 若是他在玛莫尔郡的领地彻底被奥兰德人抢走,难道他要灰溜溜的回南方去当小庄园主吗? 突然,门外的守卫敲响了大门:“主人,鲁克大人押着那女孩前来求见。” 铎森从沮丧的思绪中恢复过来,听到门外的汇报,有些疑惑。 “让他们进来。” 想到那金发女孩,他满是阴霾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能在这穷乡僻壤发现这么一件“宝物”实属意外之喜。 年轻漂亮,武艺卓群得匪夷所思......只要稍微打扮一下便价值不菲。 将这独特的精致少女带回堪塔达尔,献给艾维乌特那个老家伙多换点钱粮,也好跟玛莫尔伯爵借兵东山再起。 放下羊腿,铎森接过侍从递来的餐巾擦干净满嘴流油,坐正了身子,愉悦感挂上嘴角。 当然,头筹自己就先享受了,就让那该死的老家伙捡自己用过的二手玩吧。 看着自己的内府骑士带着一帮士兵押着那金发少女走入屋子,铎森眼前一亮。 少女没有了武器,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 他还真没想到这态度冷傲的小妮子这么快就屈服了。 铎森看向扛着戟斧的骑士:“鲁克,你还有这口才?是你说服了她放弃反抗吗?” “不,我的大人,这小娘们吃了顿早餐就自己识时务了。”持戟的鲁克摊了摊手。 站在奥莉薇娅右后方的阿泽瑞恩,闻言心中一突。 千万别问...千万别问...千万别问.......少年暗自祈祷着,手心冒汗...... 早餐? 铎森挑了挑眉,顿时觉得手下还真是贴心。 他自己还琢磨好好饿这女孩几顿呢,没想到鲁克这一头糙汉居然体贴的自行给少女安排了吃喝。 原来有时候顺毛捋捋比胁迫更有效果。 铎森将这经验记下了,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不过这小妞有条件,想让咱们放了她父亲。”骑士鲁克接着说道。 “这个嘛。” 铎森摸了摸下巴,看向少女:“要我放了你父亲?”(费鲁语) 奥莉薇娅抬起头,平静的答道:“......你想要的只有我,不是吗?” 铎森沉吟片刻。 他还真不愿放了那老铁匠,没了把柄,万一她哪天性子上来,找到机会自杀明志,岂不是又一笔损失。 哪怕她要死,也不能在卖给国王前,砸在自己手上。 “现在不行,我不能让你父亲逃出去通风报信,至少在我们安全回到堪塔达尔境内前不行。” 铎森说着话锋一转。 “但我可以答应你,一旦离开了奥兰德,就会释放伱父亲离开。” 嗯,他当然不打算遵守诺言。 铎森只想先把这小妞搞上床再说。 反正她已经失去武器束手就擒了,之后如何拿捏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只要捏着她老爹,自己反悔又如何。 “......”奥莉薇娅表情漠然的看着坐在上首的堪塔达尔贵族,心中叹了口气,朝对方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她当然不相信对方,不过反正也只是個麻痹对方的借口而已。 “呵呵,明智的选择,我不会亏待你的。” 铎森脸上得意的笑着起身,向少女走了过去, “倒不如说从了我,你将会从野雀涅槃为凤凰。” 这他倒自认没说谎,如果将来艾维乌特那老家伙足够宠幸她的话,比起当个小村姑,成为一位国王的宠妃难道不是一飞冲天? 铎森对环绕着奥莉薇娅的士兵们命令道:“把武器都收起来吧,难道我还怕一个自缚手脚的少女。” 持戟骑士和侍从们竖起兵刃,站到了一旁。 莱昂和阿泽瑞恩也赶忙跟着收刀入鞘,默不作声的退到角落。 “来,到我怀里来,向我展示你的魅力。”铎森张开双手,满面春风。 征服了一个武艺强大的少女,比玩弄那些低眉顺眼的婊子更让他爽透心肺。 奥莉薇娅看着那恶徒脸上油腻的表情,忍着浑身上下泛起鸡皮疙瘩的恶心,低头垂下目光。 少女咬着下唇,装出颤抖的声调,出声要求道:“......让他们...全部出去。” 铎森稍微迟疑了一秒,但看着少女被捆在身后的双臂,于是轻松的对骑士和随从们摆了摆手。 “嗯......你们都出去,等我爽完了叫你们再进来。” 努尔和屋内的另一位内府骑士,脸上带着男人都懂的笑意对视一眼,然后耸耸肩,领着手下们转身向屋外走去。 看着这帮人的动作,莱昂恭敬的低着头,刻意在角落最后跟上其他侍从骑士,慢慢的排队离去。 但他尽量放缓脚步,自然而然落在了众人的最后。 铎森双手再次朝少女张开,还不等大门被关上,便迈步主动靠近女孩:“这下好了吧?没人会打扰我们了,我等待现在很久了。” 奥莉薇娅回头,好似在确认旁人离开。 见那倒提着长剑的莱昂背影特意走在最后,她脸上终于挂上了一抹笑颜。 “是啊,我等的就是现在。” 长裙飘飞,少女如一阵风般后退身形,双手也拉开了背后假作捆缚的绳索。 “莱昂!” 听到身后的动手信号,莱昂迅速回身,左手将兵刃抛向了少女:“——接剑!” 轻轻一捞握住半空中的剑柄,少女右足后蹬,止住步伐。 身子像逆风的雨燕般,骤然迎面而上,她手中利刃瞬间斩至敌人面前。 铎森在刹那的惊变中瞪大双目,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电光火石中同样堪堪来得及抽出佩剑,猛地退步迎击。 铛! 清脆的交击声于剑刃间响起。 第四十一章 背水一战 少女手中饱含怒意的长剑擦过铎森的佩剑,利刃卷出旋风般的剑花,迅不可及的绕过阻挡,袭向了他的头部。 铎森拼命后退,左臂抬起勉强利用臂甲抵挡了刺向面门的凶险一击,剑刃擦着面庞撩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刹那间,铎森开始后悔自己先前为啃羊腿而将头盔和护颈摘下。 一剑未中,少女根本不给对方片刻喘息机会,刺出的寒光如疾风骤雨般笼罩过来。 清脆的兵器相撞声眨眼间好似乒乓作响的打铁,少女的每一下刺击都如毒蛇般迅捷,剑锋直指敌人唯一没有被重甲防护的面部。 这让铎森始终只能在贴身的战斗中不得不收剑护面,频频艰难招架,此刻他和少女的身高差距反而在过近的距离下成为了一种劣势。 奥莉薇娅步伐毫无停顿的寸寸紧逼,让铎森无法拉开距离。 就在这短暂的交锋爆发中,莱昂和阿泽瑞恩已经抽出长刀,脚步不停的从两侧朝铎森包抄而来。 回头的侍从和骑士们才刚反应明白发生了什么,众人抓着武器转身,从门外大惊失色的回援。 大多数侍从一时间还以为那两名奔向主君的“佣兵”是自己人。 只有那听得懂费鲁语的两名贵族骑士意识到队伍中混进了奸细! “那两个佣兵打扮的家伙是敌人!!杀了他们!” 鲁克和另一名骑士被手下拥堵在了门口,只得气急败坏的大喊提醒那些先跑进屋内的侍从。 莱昂与伙伴一左一右冲过了铎森的身侧,并没有尝试从正面进攻,他们刹住脚步,返身握紧长刀,锋尖同时捅向敌人没有被腿甲完全覆盖的股腿根部。 即使不能扎穿其上的链甲,这重击也足以使力道捅伤敌人的大腿。 余光瞥见那两个突然“反水”的佣兵,铎森心中暗骂一声,拼命扭转腰身弯曲膝盖,利用侧身使防护薄弱的大腿根避开偷袭。 呲啦两声让人牙酸的动静,莱昂和阿泽瑞恩的刀锋双双擦着火星从铎森男爵厚重的腿甲上滑过。 但这转瞬即逝的干扰,也足以使奥莉薇娅抓住他们创造的机会。 剑锋交错。 一个佯攻,诱骗了慌乱中应对多個方向的铎森。 少女后仰躲过对方匆忙的回剑反击,同时完美的变转了自己的剑姿。 纤细的腰肢猛的拉回上身,她挥剑裹挟着可怖风声斩出一道“怒击”。 嘭的一声,披头怒斩重重砸偏了铎森的架势,直至将剑刃卡入对方的脖颈寸毫。 被切开的皮肤伤口处鲜红立即溢出,若非少女收力及时,这一剑足以切进脖子当中。 死亡在刹那间擦身而过,铎森被迫单膝咣当一下跪在地上,遍体生寒的止住动作。 好在让他庆幸的是,对方只是想要挟持,而没有将自己斩首,不然,他连底牌都来不及亮出来了。 莱昂和阿泽瑞恩趁机从侧后也同时将剑刃架在了这堪塔达尔贵族的脖颈上。 “退后!”阿泽瑞恩抬头,用乌利亚语朝近在咫尺的侍从和骑士们大声吼道。 这声爆喝很有效果,侍从们看着被三把兵刃绞住脖子的领主,识趣的赶紧停下了脚步。 领主要是死了,没有保护好主人,他们这些贴身侍从就算还能活着回国,也统统是死罪。 两名持戟骑士挤过人群,看着被挟持的封君,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莱昂则单手压着刀锋,另一只手趁机撅开贵族右手,将他骑士佩剑缴械下来,提在手中。 “都滚出去!”阿泽瑞恩继续警告:“找三匹战马牵到门口来,然后从我们的面前消失,否则我要了他的命!” 听到那面甲后地道的语言,铎森男爵轻笑道:“乌利亚语学得不错,谁教你的?” “闭嘴,堪塔达尔杂种。”阿泽瑞恩回头骂道,对方的问题让少年想起了破城之日战死的父亲。 “你们下一步打算如何?就这样一路挟持我驾马逃出去?....我不信你们出去后会释放我。”没有第一时间被杀,铎森不由得脑筋飞快转动。 “与其都是死,咱们不如比比谁的人质多,你们不放开我,我就让我的人每一刻钟虐杀一个村民,不如就先从......这女孩的父亲开始?” 说到后面几句话,铎森转而用起了费鲁语,双眼挑衅的看向少女。 奥莉薇娅脸色微变,她不是担心父亲,父亲八成已经被洛哈克救走,可那些还活着的乡亲们。 “你大可试试。”莱昂在一旁突然轻蔑的插话道。 由于对方使用了费鲁语挑衅奥莉薇娅,这让他也听得明白。 “我和我的同伴不是本地人,你就算把剩下的村民全部剁碎了也与我无关。” 莱昂冷笑间压下刀刃,低头学起对方的语气,用无比诚实和认真的态度警告道:“而我告诉伱,我们的家人早已被你这种堪塔达尔畜生祸害完了,我们恨不得现在就对你做些人体裁剪。 这样吧,咱们比比,是你的人质多,还是你身上的肉多,如果你一刻钟内不命令手下听话,我就一点点剁下你的肢体,嗯,不如就先从......你的老二开始?” 铎森皱了皱眉,闻言沉默了。 他能听出对方话里无所谓的态度不似作假,显然,这俩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家伙,并不很在乎其他村民的生死威胁。 拖延失败,他再看向那金发少女。 虽然少女的眼神因他的要挟之言又惊有怒,但却也并未出言干涉另外那人的说法。 坏了......铎森想到这俩装成佣兵的家伙是一起跟着少女过来的,恐怕村社大屋里的老铁匠已然不在自己手上。 一旁的奥莉薇娅努力压下担忧幸存乡民的情绪。 少女强忍心中的愧疚,但脱险在即,自己绝不能自私的让莱昂等人为了与他们无关的人承受要挟。 阿泽瑞恩见堵在门口的一众骑士和侍从仍在犹豫其领主的态度,不由得抬起刀刃,架到了铎森的耳根上,大声催促:“命令他们照做,马上!” 少年好像下一刻就要切下对方的耳朵。 “好吧,好吧,你们赢了。” 感受到耳后的痛感,铎森赶紧叫停,在战场上也就罢了,他可不想为这种意外情况失去身上宝贵的零件。 好像妥协了似的,他对手下们喊道:“听他们的话,鲁克,去牵三匹马来,你们也都出去退远些。” 骑士和侍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无奈听命,众人缓缓倒退步子重新离开了屋子。 “奥莉薇娅,你来后面看好他,若他有异动,不要犹豫,直接动手。”莱昂说着,趁这短暂的间隙,又扭头对阿泽瑞恩道:“把这家伙上身的铠甲卸了,双手捆起来。” 阿泽瑞恩点点头,确实,对方这一身严实的盔甲,要不是奥莉薇娅剑法高强,他和莱昂根本没可能威胁对方,就连挟持都很费劲。 少年当即收起腰刀,和莱昂一起动手,上前迅速拆卸起对方身上盔甲的卯榫和铁扣。 铎森口中哼哼了两声,倒也没反抗,就这么任凭摆布的被揭去了胸甲和里面的链甲、内衬,上身仅剩单衣。 他闭起眼睛,感受后颈剑尖的凉意,心里不知在考虑着什么。 拾起了地面上之前捆缚奥莉薇娅的绳索,阿泽瑞恩这次真真实实的将贵族从背后双手捆了个结实。 做好了能做的一切,双方陷入短暂而紧张的等待中。 不一会儿,门外的骑士果然如约牵来了三匹战马。 “走!” 左手倒持骑士佩剑,顶着贵族的下巴迫使其站起,莱昂在前,阿泽瑞恩在侧,奥莉薇娅在后。 几人的兵刃分别抵着贵族颈、胸、腰,三处要害,缓缓踏出了屋门。 一切顺利,那些骑士和侍从们也的确退到了足够远的位置。 莱昂垂下剑刃,上前试图将马匹牵近,也好把捆缚双手的贵族人质给抬上马背。 无人注意的铎森男爵胸前,只见那单衣布料下,仿佛有甲虫在蛄蛹一般,悄悄爬向了他的心口位置。 铎森心中无言的抽搐了一下。 .......我会记住你们为我带来的损失。 衣领遮盖下,项链的绳圈被那正在活动的吊坠,拖拽得贴着铎森胸口微微晃动。 等待的机会已至,周围已经被手下包围,开阔的村道上他们无处可逃。 吊坠上如短足的尖刺刺入了他的皮肤, 血液沸腾的铎森男爵瞪大眼珠,他表情忽然狰狞。 自下而上蔓延的赤红瞬间染遍了他的皮肤,暴涨的青筋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熟透的大虾。 嘭——! 捆缚双臂的麻绳轰然炸开。 挣脱的双手以超乎想象的可怕速度骤然摆动,那非人的力道一拳砸出,落在完全无法反应的阿泽瑞恩身上。 佣兵劣质的胸甲应声凹陷,拳印如同被战锤碾过,少年像一只脱线的风筝,双脚离地,倒飞出去。 惊讶的奥莉薇娅瞬间便将剑刃前推,试图将暴起的铎森一剑穿喉。 可前端刃尖传来的触感,仿佛是顶在了厚厚的皮甲上,少女用足了力道才刚刚刺入一点。 来不及捅入更多,她那如同高速摄影机般的反应感知中,窥见对方以难以想象的神速转身侧开了脖颈。 那赤红的拳头裹着滚滚热浪撞向自己的面门。 情急之下少女急忙变招扭身收剑。 刹那间判断出力道的恐怖,她无法剑刃对敌,唯恐被压回刃锋,只能匆匆以刃面横在身前格挡。 硬物与钢铁碰撞的巨响震动。 老铁匠锻造的良品钢剑随之弯成了夸张的弧度,少女娇小的身躯随这惯性腾空而起。 才刚伸手拉住缰绳的莱昂,听到两个突然的闷响从身后传来。 一个盔甲被砸中的重音。 一个是钢铁被砸弯的巨响! 忽得感到风声自后将近,直觉的动作先于了反应,多次从危险中得来的经验使莱昂想也不想,偏身猛扑。 嘭! 险之又险的躲过重击,但莱昂身前的战马就没有如此幸运。 巨大的身躯猛然弹起,战马痛苦的嘶鸣着像是被战车撞飞一样,摔翻在地哀嚎不已。 莱昂玩命的快步跑远,来到落地站稳的奥莉薇娅身边才刹步转身,不明所以的看向原来所站的地方。 只见不远处的铎森,面容扭曲的像一头恶魔。 他收回拳头,浑身难以忍耐的燥热席卷全身,铎森索性一把撕下了衬衣,露出赤红的肌肉上身。 丝丝热气从他身上升腾,只见胸前一枚昆虫形状的宝石吊坠,死死的用节肢扣着他的心口,密密麻麻的筋脉凸起蔓延了铎森的上身。 “鲁克!” 表情像狰狞恶鬼的铎森男爵伸出左手,张开五指,朝远处奔来的骑士发出暴喝。 常年出生入死的持戟骑士毫不意外封君的变化,他将手中的长戟倒置,狠狠投了过去。 呼啸飞来的长柄戟斧被铎森一把接住,手指轻而易举的转了一圈卸除力道,沉重的柄头轰隆一声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我给过你选择床笫的机会。” 铎森声音嘶哑,他抬起长戟,双手横握柄杆,迈步朝远处重新站稳的金发少女走去。 “但既然你选择战斗,那我给你真正的战斗。” 奥莉薇娅紧缩细眉,不理解对方身上突然发生的变化。 她从父亲的教授中懂得剑术,也自行领悟了何为搏斗。 但唯独对眼前敌人产生的剧变,少女的脑中没有丝毫认知。 面对那手持长戟走来的“赤红骑士”, 奥莉薇娅丢下手中弯曲超过九十度的长剑,接过了莱昂递来的堪塔达尔贵族佩剑。 她踏出脚步调整呼吸,重新摆开了迎击的架势。 莱昂朝阿泽瑞恩飞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伙伴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他心中焦急,可此刻根本无力去查看。 再望向那撕开上衣宛如二阶段boss爆种般的堪塔达尔贵族......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本地哪路掌管幸运的神仙。 魔法?还是什么别的玩意儿? 目光在那贵族心口闪着红光的宝石吊坠上停留片刻,莱昂叹了口气,或许就是那玩意儿吧。 转身,守在奥莉薇娅身后。 莱昂朝另一侧包围过来的敌人抬起长刀,熟练的摆出古流中段架势,出言向身后的少女尽着最后的提醒。 “奥莉薇娅,如果可以,试着破坏他胸前的那个发光玩意儿。” 背靠背与身后的少年一同面对前后的敌人,少女轻声应道:“嗯。” 明明是深处绝境,奥莉薇娅却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平静。 “我会战胜他,我一定!一定会让你们活着出去!” 少女向身后的伙伴保证道。 莱昂听着少女的承诺,不由苦中作乐的玩笑道:“呵呵,我相信你,你可是塞尔瓦的狮子。” 第四十二章 复仇者 “奥莉薇娅,不错的名字。” 那张血脉喷张的面部扯出狰狞的笑容,赤红的堪塔达尔骑士在交替加速的踱步中高举戟斧。 “记住碾碎你的人,莱丁堡男爵,铎森·卡索莱斯。” 铿锵的胫甲铁足踏在地上,好像在空气中炸开的惊雷,沉重的金属步伐踩出凹陷的龟裂,蒸腾的裸身红影飞身而起。 少女拖置长剑,紧握双手,碧色的眼眸紧盯着袭来的敌人。 众神啊,请为我带来胜利—— 屈膝俯身,娇小的身影在迈步的刹那,迅疾的身法让她化作一抹模糊的流光。 金色与猩红轰然相撞。 横挥直面正斩。 如雷电炸响般摩擦,剑刃蹭过斧刃,迸发出闪耀的火花。 双眼扫过近在咫尺落下的斧刃,奥莉薇娅放弃了继续拉近距离的尝试。 落地的左脚立即踏步,将身子送往了侧方。 轰!!! 长戟砸空的重击扬起一片飞溅的尘土。 “哈哈哈哈!” 没能一招终结对手,铎森大笑间拎起戟首的刃尖,毫无停歇的踏步朝少女贯穿而去。 奥莉薇娅右转腰身闪开攻击,双手抬剑试图架开戟刃。 但那无可阻挡的巨力猝不及防的猛然变招,铎森右臂青筋暴起,单手转平斧刃,将刺杀拽为一击气势凌厉的横斩。 狂风卷起。 咆哮的破风之声刮过少女的头顶。 灵巧的屈膝避开凶猛的斩击,几缕金色的发丝垂落不及从半空被切下。 沉重的斧刃挥动余力未尽,趁着这惯性,男爵狞笑着顺势转腰,左脚胫甲铁靴像战锤般踢出。 嘭! 避无可避,以强剑身和护手挡住轰然砸来的铁足,少女不得不正面承受敌人的力量。 刃面韧性十足的弯出内弧,冲击力撞在奥莉薇娅的身前。 “呃!”少女吃痛的皱紧眉头,咬紧贝齿,只来得及抬起双脚。 呼得一声,女孩咳出鲜血,轻盈的身子被踢得腾空飞起。 “给我死吧!!!”铎森瞪着通红的怒目大喝,左手抓住长戟杆尾,双臂拽回武器,踏步冲向少女落地的方位。 斧刃如旋风般重重斩出。 那恐怖的威势曾不止一次将重甲的奥兰德战士打成扭曲的碎肉。 长裙高高飘飞,少女在空中抿着煞白的嘴唇,迅速扭动腰肢像跌落的猫咪一样翻动身体。 旋转的洁白裙摆宛如盛开的百合。 少女的身躯没有按铎森预料时机落下。 戟斧利刃几乎贴着女孩的肩膀处撩过。 金属刃面撕扯下一大片袖口,将雪白细腻的肌肤蹭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 铎森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十拿九稳的横斩突兀的挥空。 而宛若枫叶飘落的少女,只是在敌人前面顺着那斩击的力道旋转了半周。 双手紧握的长剑从横身的腰间已经转至了上空,闪耀着辉光的银芒当头落下,斩向敌人的脖颈! 该死! 铎森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立刻拉回斩了过头的戟斧。 他右手松开长柄,抬起前臂,上身拼命偏转,躲避那当头的致命一击。 咔呲! 血液飞溅,下落斩击的利刃砍入那紧绷坚实如皮甲的赤红肌肉。 铎森的前臂和肩部同时分摊了斩下的力道。 奥莉薇娅只觉得一股艰难的迟钝切割感传来。 纵使有着重力、旋转惯性和体重坠落的加持,少女手中的利剑却仍被敌人那异常坚韧的骨骼卡住,再也不得寸进。 甚至连切开的肌肉都在紧紧的咬死剑刃。 双脚刚一落地,少女忍着左肩擦伤火辣辣的疼痛,便下压剑刃,试图造成更大伤口 “——喝啊!”铎森嘶吼间拉动左臂,戟背的戈刃被他砸向身前的少女。 奥莉薇娅只得拖割着抽回长剑,后跳躲过那挥过的戟尖。 强行逼退了少女,铎森也后退了几步,才重新抬手握稳了戟柄。 “大人!你还好吗?” 鲁克率领的侍从和另一边围过来的侍从终于都跑到了铎森男爵的身边。 拱卫着封君,他看了眼铎森手臂和肩上慢慢收紧的伤口,不由心惊。 “恕我冒犯打断您的决斗,但这小娘们又不是真正的骑士,无论如何杀死她,都无关荣耀。” 听了手下的话,铎森眼皮抖动,燥热的血液让他感到一股愤怒无处发泄。 明明只要摸到对方,就能轻易将其脆弱的身躯撕成碎片。 可他却一而三再而三的因少女精湛的武艺吃瘪。 虽然感觉自己仍然胜券在握,但抬手轻抚着扎入胸口的宝石,铎森头脑稍稍冷静下来。 是啊,又不是真正的比武决斗,干嘛这么上头,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一起上吧,尽快宰了她。” 得到了封君的首肯,鲁克当即抬起剑刃,对士兵高声命令道:“架起矛头!” 数名侍从在两侧训练有素的端平长矛。 一群人毫不知耻的咆哮着,如狼群般冲向前方的少女。 ......锵! 沉重的长戟以难以想象的轻盈姿态高速挥动。 刀刃被打得脱手,长刀转得像风扇般飞上了天际不知所踪。 莱昂赶紧疾退步伐,无比艰难地躲闪着敌人手中重型兵器的攻击。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对抗不了面前久经战阵的高大骑士。 无比迅猛的攻势躲闪不及,莱昂胸甲上猛地挨了一戟。 身体像是炮弹般被打得倒飞,他重重摔在背后的墙上。 在隆隆烟尘中翻落到地面,莱昂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背过劲儿去。 隆空的胸甲当中已被砸出了破口,要不是中空的结构和内侧的衬甲防护,他可能已经死去。 手脚并用背靠土墙缓缓站起,抬头看向那铁塔一样的乌龟罐头,举止气定神闲的姿态,莱昂心中咋舌。 奥莉薇娅就是战胜了这样的对手? 第一次和如此强悍的敌人战斗,莱昂比之前更清晰的感受到了少女到底有多么的强。 真不知道这世界的人类都是什么构造,只是练武就能把自己练成超人? 他这一路除了魔法,可没瞅见什么鸡毛斗气煤气天然气。 再想起之前那个差点活活掐死半魔化洛哈克的无名尸鬼骑士。 天地可鉴,莱昂原本以为那化作亡灵的骑士战斗力比生前要强,现在看来,活尸化的骑士恐怕还不如生前能打...... 高大的堪塔达尔骑士击飞了莱昂,颇有闲情的分心看了眼领主那边的激战。 他心中赞叹着那正被围攻的女孩,胜局已定,再回过头来瞧着面前武艺平平的对手,厚重面甲后的眼神不禁索然无味。 要不他也不会让侍从们前去支援铎森大人了。 就眼前这个伪装成雇佣骑兵的对手,他自认能打几十个都不在话下。 对方倒也算是融入身份得很彻底,动起手来和那群见钱眼开的佣兵杂鱼半斤八两。 (费鲁语)“比起那女孩,你可真弱。”骑士摇头道。 莱昂气得发笑,索性掀开憋闷的面甲,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呵呵,是跟那小狮子比不了,但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说不定还没我这能耐。” 他对敌人的轻蔑是不服的。 兵器不行,盔甲不行,还用着这具十几岁少年的硬件,纯靠前世的经验接了那么多招。 结果你殴打小朋友还装逼给装上了。 怎么? 打赢一個十六岁男孩,你脸上有光吗? 不是夸伱们这帮堪塔达尔类人畜生的素质...... 心里骂起对方十八辈祖宗,虽然莱昂其实也知道。 就算换了前世那具身体的体格,穿上同样重甲,照样在对方手里走不过几个回合。 武艺、力量和实战经验的多维差距,并不是愤慨可以填平的。 待看清了少年面具后年轻的面容,骑士走来的脚步微愣。 “好,我订正一下,就你这年纪,刀法也还算勉强入门了。”高大的骑士浑不在意的点点头,他继续不紧不慢的迈向莱昂。 “那么感到荣幸吧小子,死在一位骑士手上不丢人。” 莱昂盯着远处高举长戟走来的重甲骑士,心中默默的进入倒数。 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这点本事能正面打赢对方。 弓起腰身。 莱昂双手抬至身前,装出一副好像继续要殊死一搏的戒备姿势。 然而双手一边微微曲起无名指和中指,一边单独翘起了食指和中指。 不是只有你们的领主有绝招,老子也有。 “帮帮我,萝拉小姐。”莱昂昂心中默默的向最后的救星求援。 很快,那熟悉感涌上了心头。 体内的流动感正在缓缓向双手指尖聚集。 机会只有一次。 萝拉小姐说过,昏迷只是意外情况,可排除那意料之外情况发生前,她也是提醒自己机会只有一次的。 也就是说,一旦射失,不管昏不昏迷,都没有办法再打出第二发伊莎之矢。 ......心脏如泵阀般咚咚加速。 这一击绝不能被对方躲过。 莱昂也不敢赌对方的重甲能不能挡下攻击,没有第二次机会,他必须骗对方离得足够近,以保证能直接将光箭射到他面甲的缝隙里! 来吧,来吧,再靠近些....... “受死!!” 熟悉的爆喝声中,隆隆马蹄飞驰而至。 尽在咫尺的声音惊的莱昂侧目。 脑袋闷在头盔中的骑士此刻,才勉强听闻了身旁的动静。 可他仓促之间,再想转身已经为时已晚。 扭过脑袋,那全封闭头盔里视野受限的持戟骑士,只看到战马胸前的甲袍越放越大...... ...... 呜呜的号角声在村庄中吹响,那是集结的信号。 才刚刚结束掳掠和洗劫,零零散散的雇佣骑兵和侍从骑兵不得不匆匆于床上爬起,跑出一间间农舍翻身上马。 一个堪塔达尔骑兵踹开同伴所在的民房,大吼着集结命令。 (乌利亚语)“怎么了怎么了!?奥兰德追兵杀来了吗!?” 还没扣好腿甲的佣兵一边收拾盔甲,一边惊慌的问着他。 “不是追兵!传话的说,男爵大人被劫持了,快点吧,万一金主嗝屁了,咱们找谁要钱去。”骑兵急匆匆的答道。 “劫持?” 这佣兵急忙穿好甲胄,跑出院子,还没来得及爬上马背,忽看到一个佣兵同伙快马从巷口窜过,他赶忙躲闪。 “操你妈!哪个队的!不看着点差点撞死老子。”佣兵惊得大骂。 洛哈克充耳不闻身后那听不懂的喊叫,只是拼命呼喝着战马加快穿行的速度。 不知莱昂和阿泽瑞恩那边计划进行的情况如何,洛哈克心急如焚。 他扬起头,看向天空中。 一个小小的黑影,穿过了云间。 已经来不及细想,洛哈克收回目光,催马冲过一间间农舍,钻入通往南边的巷口。 终于,他在尽头看到了莱昂的身影。 伙伴已经被一名高大的骑士逼到了墙角,再也躲无可躲。 洛哈克猛抽缰绳,发起了最后冲刺。 马蹄飞驰,直至近前。 少年发出忍耐许久的爆喝:“堪塔达尔杂种!!受死!!” 洛哈克根本没有利用手中的兵器,他直接催动战马直挺挺的正面迎向了敌人。 没能提前发现偷袭的重甲骑士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扭头,已然无法躲闪。 澎湃的马力轰然将持戟骑士撞得双脚离地。 他的身躯一个狗吃屎般的咣当重响,摔倒在地,手中长戟滑了出去。 后背被嘭嘭嘭嘭疾驰的马蹄,狠狠碾压而过。 若非其身上的重甲保护,此刻不死也是重伤。 看着伙伴驾马如同泥头车般狠狠碾过敌人。 莱昂目光一凝,没有片刻迟疑,几乎紧接着友人的冲锋便扑了上去。 双手熟练的做出没事时瞎比划了无数遍的手势。 在距离对方一步之遥急刹滑铲,半蹲下来,单膝跪地。 手中虚握的法印对准了重甲骑士的头颅。 被撞得有些懵逼的骑士并被未受到严重的伤害。 他咬牙撑起上身,愤怒的想找回脱手的兵刃。 可才刚抬起头,骑士便透过头盔的狭窄视野,看到了一抹刺眼的白光。 “surprisemotherfucker!” 抵近的耀眼炫光在莱昂指尖骤然爆发。 那疾驰的魔法之速在如此距离根本无可抵挡。 爆射而出的光矢几乎瞬间就拖出刺眼的尾光,轰进了骑士面甲当中。 嘭——!!! 金属零件自内而外在爆裂的重压下崩解。 鲜血、脑浆、眼球、头颅碎片,整个脑袋如同西瓜一样瞬间炸开。 泼洒着红的白的一大团不可名状糊糊的骑士头盔从身体的颈部崩飞,打着旋儿高高弹起,将红白相见的“豆腐脑”泼洒一地。 成功引导体内的法师小姐轰碎了敌人的脑袋。 莱昂感到眼前一花,身体一阵阵发软,差点就地趴倒下来。 双手赶紧撑着地面。 汗水已经打湿了盔甲内的皮肤。 怪不得只有一次机会,他现在虽然没有昏迷,但此刻连抬脚的力气都快没了。 听着身后的巨响,洛哈克拽住战马,回头疾呼:“莱昂!” “......我没事!去救阿泽瑞恩!他倒在对面!”莱昂挣扎着扶膝起身,抬头向马背上的伙伴喊道。 己方已经有一个同伴失去了行动能力,而现在却还远没到能脱离危险的时候。 忍着眩晕和疲劳,莱昂转身从重甲骑士的腰间拔出佩剑。 他能听到,周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此刻驾马赶来的,恐怕不只有洛哈克而已。 整个村子的敌人已经被彻底惊动。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萝拉小姐,你还有什么我能用的必杀技吗?”莱昂苦笑着在心中问道。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以及那自众人头顶笼罩的巨大阴影。 莱昂撑剑抬头。 “死亡爪!?” 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它。 没有声音,没有咆哮。 天降的死神,自高空向堪塔达尔人头顶无声的俯冲而落。 第四十三章 追杀 死从天降,巨大的阴影高速坠落。 直到穿过空气的风鸣到达堪塔达尔人的头顶,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抬头。 仰视到了那背生巨翼的死神。 “狮...狮鹫?!!!” 鲁克猛地扑倒铎森男爵,用身体护住封君,这才惊险得躲过了猛兽利爪掠过的扑击。 巨兽庞大的身形呼啸着掠过堪塔达尔人的队伍,几个骑士侍从的身体如破布娃娃般被抓起,抛飞上了半空。 “不——!!!”侍从们在奔逃和扑倒中惊恐的尖叫着,人群宛如羊群般四散而逃,浑然失去了屠戮村民时的凶狠模样。 如剃刀般巨大的兽爪只是轻易的凌空一撕。 “啊啊啊啊!!!”骇人的惨叫自飞上天空的士兵口中喊出,穿着铁甲的士兵瞬间爆出一团血雾,像被扯碎的人偶般,肢体分成了几截。 断口泼洒的内脏和鲜红在堪塔达尔人头顶下起了血雨。 得到片刻喘息机会的奥莉薇娅也在惊慌下,拔足连连飞退。 她抬头警惕的望着那巨大怪物抓着堪塔达尔士兵飞上天空。 从未见过的景象让少女脑袋瓜里有些蒙住了似得,嗡嗡作响。 狮鹫伸展着巨翼在天际倒转一圈,再次朝下方可憎的人类士兵冲来。 金发少女本能的在惊惧中背后发凉的架起长剑,想要在这巨兽可怕的扑杀中自卫。 远处的莱昂顿时急了,他拄着长剑艰难迈开如同灌铅的双腿,上前呼喊:“奥莉薇娅,别打了!快逃过来!!它不是我们的敌人!” 听到伙伴关切的高声疾呼,少女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看见远处拼命朝自己招手的莱昂,她立刻从慌乱中清醒,迈开步伐奔向了伙伴。 而早已无心恋战的士兵们如无头苍蝇般在惊恐中逃窜,根本无法阻拦少女的突围。 “快来保护领主!你们这群蠢货!” 鲁克将铎森拉起,转身捡起死去侍从掉落在身旁的长矛,高喊喝骂着手下们重整队伍。 “这里怎么会有狮鹫?!” 铎森惊疑又咬牙切齿的望向那巨大的兽影。 “快撤进屋子里去,大人!”鲁克心中叫苦,没有大型弩机和那些阿缇亚斯的袍子佬,就凭他们这群被打散了的游兵散勇,如何对抗得了一头成年狮鹫。 嘹亮的鹰啸在半空中炸响,天空之王振翅俯冲,巨大的利爪径直扑向了它最初的复仇目标。 鲁克发足迎着旁扑来的猛兽,冲锋上去吸引注意,试图为领主的逃离创造机会。 “嘿!长毛畜生!看这!!”骑士谩骂呼喊着为领主争取时间。 铎森苦涩的看着自己骑士忠心耿耿的举动,但也只能不甘的咽下厄运的苦果,自认倒霉的转身撒腿逃向最近的屋舍。 低空掠袭而来的狮鹫抬起两只巨大的前爪,抓向身下螳臂当车的重甲骑士。 鲁克迅捷的俯身,在地上一个滑铲,躲避了这一下致命扑杀。 他滑倒的身子半蹲着,立刻抬矛刺向狮鹫的腹部。 然而狮鹫只是一个振翅缓住身形便让地上骑士的刺击无功而返。 它后肢的两只巨爪紧接着落下,以同样的怪力抓向骑士。 鲁克横杆想要格挡,然而巨钳般的利爪像压碎稻草一样轻易绞断了长矛,狮鹫的后肢顺势钳住骑士的双臂,下身一抬,翅膀煽动。 重甲骑士的身体被高高抛向了狮鹫的身前。 浮空飞起的骑士无助的挥舞肢体,再也无处借力,再也无处躲避。 铿嚓!狮鹫张开的巨喙精准叼住猎物,利口像液压机一样狠狠咬死了骑士的身体。 锐利的尖端啄凹了厚重的钢甲,巨兽熟练的左右甩动鹰首。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晃动脆响,摇摆的恐怖左右撕扯力瞬间将骑士甩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铁包肉。 像扔垃圾一样张口抛下骑士的残尸,狮鹫一抬翅膀翱翔着飞上半空,转了個圈再次俯身朝那刻骨铭心的气味追杀而去。 聚拢的士兵彻底没有了指挥,人群在恐惧中崩溃。 失去骑士主人的几个幸存侍从完全抛下了铎森,独自向着两侧撒腿逃命。 只有还直接效忠于男爵的几个骑士侍从们追随着逃命的铎森左右。 迅速撞开面前的木门,铎森逃入就近的房屋。 听着外面不幸落在后面的侍从们毛骨悚然的惨叫,铎森愤怒得气急败坏。 还没有喘息片刻,头上的屋顶便突然吱吱呀呀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动静。 随着一下震天的撞击,瓦砾和木梁轰然砸落。 铎森在尘土飞扬中挥动长戟,打开坠下砸向自己的房梁。 而狮鹫硕大的身躯则在外面趴在屋墙上,那巨喙立刻探入洞口的房顶,咬向了铎森。 “你这头该死的畜生!” 铎森愤然反击,全力挥动戟斧砍向咬来的巨大鹰喙。 梆的一声,沉重的斧刃在赤红肌肉爆发的怪力下砸得狮鹫脑袋一偏。 虽长戟只在那坚硬无比的巨喙上留下了一道划痕,然而盛怒中的狮鹫振翅飞起,重新调整角度,一个猛扑朝目标挥出右爪。 铎森在狭小的空间中无处躲藏,只得挺戟刺向那扇来的兽爪。 嘭! 一声巨响,铎森男爵的身子砸穿了墙壁,像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跌跌撞撞的在地面上如皮球般翻滚着,铎森喷出一口老血洒在地上。 刚一撞到巷口的墙根停下,他就忍着疼痛手脚并用试图爬起。 胸口的宝石源源不断的向铎森体内输送着魔素,修复着体内的伤势。 他刚一抬头,幸运的发现自己刚好摔在了一匹不知哪个侍从拴在巷口的战马面前。 那骏马正在受惊中抬蹄嘶鸣。 赶忙起身跳上马背,铎森扯过缰绳,夺路而逃...... ......村头那边。 驾马赶来的雇佣骑兵们隔着一条街外,看着远处那振翅低飞的巨兽,纷纷在惊疑中勒停了马蹄。 “狮鹫!?哪来的狮鹫!?”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佣兵们恐慌得面面相觑。 “老大,怎么办?还去救男爵大人吗?”一人俯首在佣兵头子身旁,压着声音问道。 佣兵头子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手下:“救个屁!连具重弩都没有,我们去打这种怪兽?不要命啦?” “让兄弟们掉头,赶紧扯呼!” 以刀口舔血为生的佣兵们可不是不知死活的蠢货。 在佣兵头子的吆喝下,再次吹响的号角声向佣兵们传递了撤退的命令。 雇佣骑兵们立即整齐划一的调转马头,无情的选择了抛弃雇主。 有钱拿,也得有命花...... 第四十四章 血债血偿 “......莱昂!” 少女绕过逃窜的士兵,脚步飞快的冲进巷口。 待看清了靠在墙上的伙伴那洞开的胸甲,和他摇摇晃晃的身体,她急忙伸手扶稳了莱昂的肩膀。 奥莉薇娅关切的睁大了眸子上下查看:“你哪受伤了?还好吗?” 莱昂冲她摇摇头:“别担心,我没大碍,就是有点脱力,倒是你肩膀伤的重吗?” 他看向奥莉薇娅左袖被扯开后暴露出的皮肤。 原本细腻光洁的左臂上侧,大片触目惊心的擦伤还在不断地渗着嫣红的血液。 少女暗自强忍腹腔遭受重踢后隐约的阵痛,勉强的露出微笑:“没事,只是擦伤而已。” 莱昂也只好勉强放下心来。 洛哈克驾马咯哒咯哒的载着另一个伙伴跑回了他们身边。 抬首望向横趴在马背上的伙伴,莱昂担忧道:“阿泽瑞恩怎么样了?” 还没等洛哈克回答,阿泽瑞恩就从另一侧有气无力的抬起胳膊摆了摆:“...还行,咳咳咳咳...没死呢......” 没事就好,莱昂松了口气。 确认完所有伙伴的安危,他瞅向洛哈克之前赶来时的巷子。 “就从这走吧,趁那帮家伙现在没人管咱们,也避开那大家伙,咱们绕去村市那边,找之前藏起来的马匹。” “我来走前面保护你们。”洛哈克主动抽出长刀,催马缓步领在前头,为众人引路。 脚步发软的莱昂则借着奥莉薇娅的小心搀扶,踉跄的跟在后面。 一路顺利,就算撞上匆忙逃窜的堪塔达尔士兵,他们也没了找麻烦的心情,一个个玩命的驾马朝村外逃去。 走着走着,听着远处狮鹫的阵阵杀气腾腾的鹰啸,莱昂甚至不禁想......敌人都在逃离村庄,那自己等人还有必要逃吗? 那大家伙的脑袋那么聪明,这才分别几天,不至于连自己三人的模样都忘了吧? 可仔细考虑了一番风险,莱昂还是不敢赌猛兽的习性。 谁知道如今正发狂袭击堪塔达尔人的狮鹫会不会杀红眼。 从小养到大的家犬急眼了都会咬主人呢,何况仅仅萍水相逢的野生猛兽。 而且他们几人除了奥莉薇娅,如今可还都穿着堪塔达尔骑兵的盔甲呢。 “莱昂,你们知道那怪物......那是什么野兽?” 奥莉薇娅听到村头村尾不断回响的惨叫,和那巨物腾空的振翅声,不禁问道。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的故事吗?我在森林里救过一头狮鹫,如果刚才没看错它身上的花纹和羽色,应该就是那家伙了。”莱昂答道。 “狮鹫......”金发少女感到涨了见识,她从小在塞尔瓦长大,从未听闻和见过这种怪兽。 “那它是被你们唤来救援的吗?”奥莉薇娅好奇的问道。 莱昂缓缓摇了摇头:“我们要有本事找它帮忙,何至于还冒险潜入,早跟着它杀进来了。” 回忆瑟瑞安国内传说里狮鹫的种种习性,莱昂接着猜测道:“与其说它是来救我们的,不如说它可能就是冲着那帮堪塔达尔人来的。” 联想起之前遭遇那大家伙时奄奄一息的受伤模样,莱昂怀疑当初袭击狮鹫的人,或许和堪塔达尔的军队脱不了干系。 狮鹫在传说中,可是非常记仇的。 很快,众人就来到之前隐藏马匹的院子。 剩下的两匹马正在树下急躁的打着响鼻,拉扯缰绳反复踱步。 远方传来的天敌咆哮声让马匹十分不安。 把从死去骑士身上摸来的长剑别在腰带上,莱昂上前随便找了一匹。 扶着马鞍,憋着一口气,运力抬脚试图上马。 结果蹬了几下都没踩稳马镫,还差点被躁动翻腾的战马身体给撞倒。 一旁的奥莉薇娅连忙搭了把手扶稳险些跌倒的莱昂。 少女扭头看了看躁动的堪塔达尔战马,想了想,索性上前,抓住马鞍一個翻身跃上了马背。 她双手轻拽缰绳,稍微安抚住了马匹。 少女抬腰向前坐了坐,尽量让出后面的空间,然后侧过身子,弯腰朝莱昂伸出左手。 “上来吧,我来带伱,你现在恐怕也没法一个人骑马了。” 莱昂苦笑,他拍了拍发软的双腿。 的确,就现在的体力,要没人帮忙,自己很容易就从颠簸中摔下,不慎落马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没法再矫情,他只得一把握住少女的小手,借着对方出乎意料劲力十足的拉拽,得以跨上了马背。 不过......真的很挤。 莱昂紧贴着少女的后背,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这马鞍的座位本来就不算大,如今两人共乘,若非身前的奥莉薇娅身材娇小,换了其他人恐怕连屁股都没地坐下。 少女好像察觉了身后之人的尴尬,她回头大大方方提醒:“没关系的,请扶紧我吧,万一你被颠下去就麻烦了。” “那就失礼了。”莱昂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伸手环过了身前女孩的腰肢。 为避免更加尴尬,他索性放开一只手,空出的右手抓起了旁边靠着的骑兵长矛。 也还好,现在一身盔甲,手上都套着铁手套,被厚厚甲衬和链甲隔绝的身子就算真想吃少女的豆腐也吃不着。 啧~...可惜.... 哦不,我是说幸好,幸好....... 单手从背后搂着奥莉薇娅,莱昂心里默默叹气。 跑出了院子,莱昂从少女身后歪过身对前头的洛哈克喊道:“你把布莱恩大叔藏哪了?先带我们过去。” “就在附近的树林里。” 洛哈克一甩缰绳,载着马背上趴着的阿泽瑞恩,加快了速度。 一路已经见不到堪塔达尔骑兵们的身影,或许他们已经逃走,也或许他们躲藏了起来。 就这样跟着带路的洛哈克冲出村子。 在土道上奔驰,还没等他们靠近村外的那片树林,莱昂就听见身后阵阵凶戾的唤马叫喊。 右侧的缓坡下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赤膊身影也驾马狂奔着窜出了村庄。 “莱昂!是那个家伙。” 驭马的奥莉薇娅几乎同时回头注意到了骑马逃窜的堪塔达尔贵族。 只是此刻远远看去,其裸露的上身早已不再是赤红一片。 不见了之前的嚣张,只剩下亡命的狼狈。 不知道是怎么浑水摸鱼从狮鹫的追杀中逃出来的,但看着对方那虚弱的模样,莱昂无需思索便将心一横。 冤家路窄,这能让你跑了? “奥莉薇娅,还有力气打架吗?”莱昂向身前的女孩问道。 “嗯!我还能战斗......但是你......”少女犹豫的回头。 “没关系,我还没那么虚。”莱昂示意她放心。 说完,他朝前面的伙伴喊道:“洛哈克!跟我去截住右边那个没衣服的家伙!” 洛哈克闻言向右后方扫了一眼,瞧见伙伴口中的目标,当即调转马头:“阿泽瑞恩,抓稳!” 一前一后两骑迅速从坡道上迂回,冲下了缓坡,分头包抄拦截过去。 前方奔腾而来的马蹄声,立刻吸引到了铎森的注意。 认出了马背上的白裙身影,他瞳孔不禁放大。 此刻再想避开那拦截的两骑,在坡下狭小的野路间已经没有了可能。 才刚刚死里逃生的心情跌入谷底。 宝石中已经没有魔力了,如今的他,身负重伤,已然连佩剑都无法再握起...... 莱昂在奥莉薇娅身后,默默将右手举着的长矛渐渐端平,指向了前方的敌人。 有些勉强,难以稳定的矛身晃晃悠悠。 他刚想将矛杆夹到腋下,前面的矛杆却突然稳定了下来。 是奥莉薇娅抬手握稳了矛柄:“交给我吧。” 莱昂无声的点点头,撒开了右手。 “恶徒.......”少女俯下身躯,冲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怒斥的嗓音几乎失声:“为你的罪行,偿还血债!!” 马蹄践踏,扬起的尘土被远远甩在身后。 满是火焰的双眸中,除了眼前那血洗家乡的罪人,已经再无他物。 铎森咬牙松开了缰绳,将右手的佩剑换到左手,强忍着伤痛举剑。 锵—— 剑矛交错,比起那精准的刺击,左手扭身招架的铎森显得是那么的笨拙。 烈阳下的乡间小道上。 没有荣耀,没有审判,更非技艺的较量。 少女手中矛头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贯穿了仇人的胸膛。 马背上的身躯被骑矛的冲击裹挟着高高挑起。 又如同一条死狗般,随矛头垂下而重重摔落。 嘭嘭嘭嘭——翻滚的身躯磕在碎石上,骨骼断裂的声音如此清脆。 奥莉薇娅拽停嘶鸣的战马,随风飘曳的金发垂落在肩上,少女持着染血的长矛回过头来。 罪恶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肮脏的泥地,那恶徒狰狞张开的嘴巴,只留下最后未能叫出口的不甘咒骂。 第四十五章 劫后余生 “便宜这狗东西死得干脆,喝忒!”洛哈克驱马来到堪塔达尔贵族的尸体前,嫌恶的啐了一声。 金发少女的出手依旧是那么干净利落。 洛哈克只可惜自己没来得及过来补刀,那处决般的刺击就直接结束了这恶首的生命。 望着恶徒尸体的不甘表情渐渐凝固僵硬,奥莉薇娅黯然哀伤的眸子垂下,有些怔怔的茫然。 席卷家乡的灾厄之首已被终结,这让女孩感到自己好像只是做了一场虚幻的噩梦。 就好像当梦醒来以后,那些死去的朋友们在第二天来临时,还会笑着和自己道早安...... 莱昂抬手按上少女的肩膀:“结束了。” 受到朋友的安慰,她甩甩脑袋,从迷茫中摆脱。 少女轻轻应道:“......嗯。” 呼呼的振翅风声自头顶传来,载着众人的马匹不禁恐慌中扯动缰绳。 莱昂抬头望向天际,那熟悉的巨兽扇动翅膀,正朝这里迅速飞来。 “那大家伙好像冲咱们来了,要躲开吗?”洛哈克努力夹稳身下躁动的马背,有些犹豫。 莱昂看着呼啸而来的巨兽,想了想,抬手制止了伙伴:“它已经看见我们,就别轻举妄动了,惹得它误会反而麻烦,再说,真跑起来,咱们哪怕单人单乘也跑不过天上飞的狮鹫。” “......还有,把头盔摘掉,狮鹫既然认得出仇敌,自然也应该认得出朋友。” 说着莱昂也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拍了拍奥莉薇娅:“帮忙扶我下来。” 少女赶忙抬脚跃下马背,伸手搀着莱昂回到地面。 “你站远点,万一真倒霉了,你们就......唉,算了。”看着少女无动于衷的坚定目光,莱昂说了一半的劝话只好咽了下去。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意外,想让他们抛下自己逃离显然都是不可能的。 把腰上的长剑递给奥莉薇娅保管,他不带兵器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双手朝天上的狮鹫摆动,远远的大喊。 “——大家伙!看这!....看这!.....还记得我吗——!” 听到下方的呼喊,天上庞大的身躯振动羽翼,缓住身形的狮鹫渐渐减速。 足以在万米高空清晰分辨猎物的敏锐视力,当然可以轻易将下方之人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它低首发出嘹亮的啼鸣,但这响彻天际的叫声,没有了追杀猎物时的凶暴。 巨翼掀起的狂风,吹得地上野草向周围不断摇摆,莱昂不得不抬手掩面遮挡巨兽降落时吹起的风沙。 狮鹫庞大的身体轰隆一声,四肢稳稳的落在了少年面前。 没有在第一时间遭到攻击,莱昂悬着的心也随之落下。 收起展开的羽翼,鹰首上硕大的眼睛里透出些许欣喜。 狮鹫又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疑惑对方为何穿着记忆里可憎的装束,但对方的容貌、气味以及身上散发的魔力气息,它不会认错。 刚放下遮尘的手臂,莱昂就看到那巨大的鹰喙朝自己拱了过来。 狮鹫发出亲昵的叫声,表示友好的蹭了蹭面前之人。 只是尚且虚弱的莱昂实在难以消受巨兽的善意举动,没站稳便被那硕大的脑袋,给顶得一个屁墩摔坐到了地上。 “!”奥莉薇娅碧色的眸子有些紧张,她抬手握紧了剑柄。 那狮鹫爪子和鹰喙上还沾着大片鲜红的血迹和疑似内脏肢体的碎块。 从一旁看来,这场面实在跟温馨挂不上钩,倒好似是恶兽想要进食。 “没事!没事!”莱昂慌忙对一旁的少女摇了摇手。 回过头,再瞅着面前大家伙垂下来的脑袋,莱昂抬臂尽力张开,抱了抱它满是羽毛的脖子。 “你这肥啾,当初走得那么干脆,我还以为咱们永远见不着了呢......” 莱昂倒也不嫌弃它胸口沾染的血腥,用力揉了揉这大家伙的脑袋:“真是,你要是会说话多好,你来当我的死亡爪,我来当你的铲屎官挂件,岂不美哉。” “不过这下咱们两清了,我救伱一命,你也救我们一命。”他心里感慨好人有好报,当初若没救起这大家伙,任其死在诅咒之地中,那今天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狮鹫温顺的任由莱昂rua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脑袋。 它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堪塔达尔贵族尸体,接着对面前的人类轻轻叫了几声,当做是告别。 见狮鹫退后再次伸展翅膀的动作,莱昂心底叹了口气。 “又要走了吗?” 他只好坐起身冲狮鹫挥了挥手:“那祝你一路顺风,死亡爪陛下,希望以后咱们还能有缘再见。” 狮鹫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作为回应,便抬头再次振翅掀起狂风,那硕大的身子略一腾空,立刻划过众人头顶,冲上了天际。 它的复仇尚未结束,那些逃走的可憎之人,狮鹫一个都不会放过...... 借着奥莉薇娅的搀扶站起,莱昂拍了拍身后的泥土。 瞧那大家伙一身的血迹,村里恐怕没有堪塔达尔人能活下来。 不过现在恶首也已被诛杀,村里村外应该是安全了。 “赶紧去看看你父亲怎么样了。”莱昂对奥莉薇娅道。 再次乘上马背,只是两匹战马被狮鹫吓得失禁腿软,说什么也不肯跑动,洛哈克和奥莉薇娅只得下来牵马拽着步行。 还好洛哈克藏人的地方也不远,他们没花多久就进入树林找到了躺在草丛里的老铁匠。 在林间休息了一阵子,等奥莉薇娅和洛哈克两人从外侧反复确认周围不见敌人活动的踪迹后,众人才终于返回了饱经劫难的村庄。 房舍间的土道上,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少堪塔达尔士兵七零八落的肢体,到处是血迹。 此刻除了之前敌人劫掠时屠杀的村民遗体较为完整外,那些被狮鹫撕碎的敌人,几乎找不到几个还有人形的尸身。 一些失去主人的马匹不安的缩在角落,似乎被狂暴的巨兽吓得不轻,而一些更倒霉的,则早已随主人也化为了碎片。 奥莉薇娅哀伤的目光划过村民的遗体。 她努力不去注意其中熟悉的模样,更无法想象那些离家服征役的男人们回来时,会承受多少痛苦。 “...呜呜......奥莉薇娅。”拐角传出一個虚弱的哭声。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赤裸着身子,遍体淤伤的年轻村妇躲在巷口瑟瑟发抖。 “米莉雅阿姨!”奥莉薇娅急忙关心的跑了过去。 那被称为米莉雅的村妇刚想对面前的金发少女艰难的开口求助,但紧接着瞧见身穿堪塔达尔佣兵盔甲的莱昂等人,顿时吓得失声尖叫,拼命往后爬。 “别害怕,米莉雅阿姨,他们不是堪塔达尔人,没事了,都过去了.......” 奥莉薇娅声音不禁哽咽,她带着些许哭腔连忙向对方解释。 瞥见那村妇不着寸缕被施暴后的模样,莱昂赶紧招呼洛哈克非礼勿视。 他们扭过头后才开口澄清:“您别害怕,这身装束是我们杀了堪塔达尔杂种后扒下来的,我们是奥莉薇娅的朋友,不是敌人。” 又经过了奥莉薇娅好一番耐心的安抚,米莉雅从惊恐中缓缓安静下来,抽泣声随之响起。 洛哈克、阿泽瑞恩和莱昂三人背着脑袋,听着哭声,心里深感同情。 要知道罗兰纳尔城破时,那尸横遍地犹如人间炼狱般的恐怖景象比这村庄的惨状更加可怕。 “洛哈克,去帮她找件衣服吧。”莱昂行动不便,只好对伙伴吩咐道。 等洛哈克从旁边的民房里翻到一些能避体的衣裙递给奥莉薇娅为对方换上,那个叫米莉雅的村妇才终于慢慢缓过神来,只是哭声仍旧断断续续。 奥莉薇娅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米莉雅阿姨的两个孩子,眼神不禁一暗,对方伤心欲绝的缘由不言而喻。 她表情悲伤的起身,回头对伙伴们道:“莱昂,我家就是前面那栋大房子,你们带我父亲先回去休息,我先留下帮帮米莉雅阿姨,顺便找找村里还有没有幸存者。” 莱昂点点头,眼下自己和阿泽瑞恩无法行动,确实也没啥能帮她的,何况对方武艺高强也无需洛哈克的保护。 众人催马继续前进,按指路来到了奥莉薇娅家的房子前。 能看到大门被砸开,里面同样遭到了堪塔达尔人的洗劫,桌椅箱柜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洛哈克栓好马匹,进去清出了一条路来,好在他还有一把子力气能搬动阿泽瑞恩和老铁匠。 高大结实的少年哼哧哼哧的将两个伤员扛进屋内,然后和莱昂一起脱掉了众人身上的盔甲。 ......终于可以休息了。 看着自告奋勇站到门口放哨的洛哈克,脱去一身甲胄的莱昂安心的靠着墙,眯上了眼睛。 第四十六章 染血的飞来横财 也不知是不是引导伊莎之矢释放,消耗了自己太多精力,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直到莱昂自然醒来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搬到了某个房间的卧床上。 背后的褥子很厚很软,脑袋后面的枕头也着实舒服,身上的被子还有着一股莫名的淡淡幽香。 恍惚间,这惬意的舒适感让他有种回到地球上自家卧室的错觉,就差一个等会叮铃咣当乱叫的手机闹铃催促上班了。 长舒一口气,脑袋清醒,驱散那叫人怀念的幻觉,莱昂迷迷糊糊的侧过脑袋,查看周围。 房间里很昏暗,没有点蜡烛或油灯,蒙皮的木窗也关着,瞅不见亮光。 不知睡了多久,分不清此刻是白天还是晚上。 身上体力倒恢复了不少,胸口虽然还隐隐作痛,但伤得并不严重。 撑坐起身,莱昂掀开被子,挪动双脚从床边够地。 结果,脚下突然软乎乎的感觉让莱昂吓了一跳。 意外踩到了一片触感柔软的身体,他赶紧条件反射的抬起脚丫。 “...嗯~?”熟睡中的少女睁开了迷离的眸子,她从地铺的毯子上撑起身,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眶。 昏暗中,少女抬头模糊看到床上的人影坐起,于是轻声问候:“莱昂,你醒了。” “奥莉薇娅?你怎么...睡在地上?” 莱昂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但显然不会听错床下那少女的声音。 刚被碰醒的女孩有些脑袋发懵,她屈膝坐起,打了个哈欠,有些呆呆的答道:“...可房里...只有一张床啊,客房也被伤者们睡满了......” 莱昂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一老爷们怎么好抢占人小姑娘的床榻:“抱歉,我睡得太死,都不知道洛哈克那小子怎么把我搬进你房间的。” “不是的,是我把你抱上来的,我看你太累,还是睡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为妙。”奥莉薇娅为无辜躺枪的洛哈克澄清道。 闻言莱昂顿时有些哑口。 虽然少女的确一片好意,但他总感觉有些不太得劲。 怎么自己好像拿错了某种女主角剧本似的,一般来说,不是他这样的男士把床让给女士来休息吗? 顺便注意到奥莉薇娅口中用了“抱”这個单词。 莱昂没法想象,自己熟睡中是以何种模样被对方抱起来的,希望一定要是麻袋扛抱法,千万别是公主抱。 不然画面太美,简直无法直视。 挪了挪位置,从旁边落脚踩到地面,莱昂起身对少女道:“你睡床上吧,我没受什么伤,现在也已经休息够了。” 说着他摸索着绕过奥莉薇娅铺在地上的垫子,走到床榻对面,推开了蒙皮的木窗。 月光洒落进来,原来此刻已是深夜。 回头看向被照亮的屋内。 本想说些什么,但莱昂忽然心脏慢了半拍。 秀发如瀑般洒在少女的肩上,仿佛被抛入房中的月光染上了一层轻纱,那耀眼的金色光泽此刻都柔和了许多。 女孩的神色带着睡意未消的点点朦胧,她白皙的肌肤,被夜色映出一缕剔透的粉嫩,而碧绿色的眸子望过来,依旧皎洁得如明亮的星辰。 “没关系的,我怎能让伱们这些救命恩人睡在地上呢。”奥莉薇娅摇了摇头。 莱昂按下自己有些加速的心跳,看了看少女已经被简单包扎的左肩,于是强硬起来,继续催促道: “你是伤员,而我身上没伤,就当是作为男人死要面子逞强吧,别和我争了,我不可能让你一个小姑娘给自己让床睡在地上。” 见对方都夸张的说到了男性尊严的这份上,奥莉薇娅只好歪了歪脑袋,接受了对方的谦让:“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不过她起身的同时,还是对那称呼有些小小的不满:“你也看着没比我大几岁啊?我个子虽然不高,但也有十六岁了哦,可不是什么小姑娘。” 莱昂暗笑,倒是和这具身体同龄,不过还是跟自己前世差了整整十岁,前世同事家这么大的孩子都管自己叫叔了。 等少女爬上了床,钻入了她自己的被窝,莱昂才虚掩窗户,走向了铺在地上的铺盖。 弯腰掀开被子。 然而等真的躺上去了,他才发觉自己的提议...好像有些不妙。 被窝里体温的余热尚未散去,那明显的幽香更是钻入了他的鼻子。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变成在偷偷闻少女贴身之物的变态了。 不过,等一下。 既然他能闻到对方这股淡淡的清澈体香。 那自己那身老爷们的汗味,岂不是也留在了奥莉薇娅的被窝里了? 莱昂瞬间尴尬得无所适从。 不是他不讲究,但是此前他始终风餐露宿,今天又一阵搏斗和厮杀,哪有功夫给他打理卫生。 莱昂抬手赶紧闻了闻自己。 幸好,没嗅到太多味道,他稍感放心。 兴许是这具少年的身体年龄也不大吧,还没啥成年男性旺盛的体味。 可他却忽略了,事实上除非味道过于刺激,否则每个人都很难分辨自己的嗅觉早已习惯的气味。 床榻之上。 嗅着被子里浓郁的陌生气息,奥莉薇娅的脸颊渐渐热得发烫...... ...... 次日清晨,早早醒来的莱昂没有打扰还在熟睡的奥莉薇娅,先一步整理好地上的铺盖,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一下楼,就看到一楼被收拾出干净空地的大堂里,躺着很多年龄不一的妇人和女孩。 她们三三两两的依偎在一起,脸上挂着泪痕,仍在熟睡。 门口不见洛哈克的身影,都是年龄不大的少年甚至孩子,他们在几个青年的带领下,披着不知从哪具尸体上扒来的不合身盔甲,抓着刀剑长矛,默默地守卫着屋内休息的妇孺女眷。 莱昂放轻脚步走下楼梯。 声音惊动了门口的这些临时组织起的守卫。 他们回望屋内,见到了奥莉薇娅口中的那位外乡人。 青年和孩子的目光中虽然满是没有散去的痛苦和悲伤,但他们依旧朝莱昂感激的点了点头。 感受到他们的友善,莱昂颔首回应,默默从他们身边走出大门。 呼吸着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他惊讶的发现,街道上已经被收拾过了,不见昨日四处的残尸。 走了一段距离,在通往村市方向站定,莱昂远远眺望,一大片被麻布遮盖的遗体正堆放在村中央的空地上等待安葬。 看来昨日他睡着以后,村中的幸存者们不知在谁的带领下,做了不少善后事宜。 “哟,莱昂,起的早啊。” 听到洛哈克打招呼的声音,莱昂侧目看去。 不远处的民房门口,刚刚没瞧见踪影的伙伴正抱着一杆长柄戟斧,穿着一身明显从骑士身上扒下来的华丽板甲,全副武装的坐在那里,好像在看守着什么。 “你怎么到这来了?”莱昂上前疑惑的问道。 披甲执锐的洛哈克指了指身后的房门:“奥莉薇娅昨天里外忙得够呛,我除了搬东西也不知道能帮她干啥,索性来这看守屋里的俘虏。” “俘虏?”莱昂疑惑道:“还有幸存没死的堪塔达尔人吗?” “是啊,就一个活的,不过是条大鱼,是个被奥莉薇娅砍伤大腿的骑士。” 洛哈克话语顿了顿,突然面色古怪的凑了过来:“另外告诉你件事,这么说可能对不住这的村民.......但是,咱们这回,可能因祸得福,要发大财了。” 莱昂皱了皱眉,怎么这小子口中的语气一股子人血馒头的味道,不知道还以为要趁火打劫呢。 不过他也知道伙伴不是那样的人。 瞅了瞅洛哈克身上漂亮的骑士甲,莱昂明白了他口中说的大财指的是什么。 “那一大堆盔甲,武器,还有战马,主要是那些还活着的战马......”洛哈克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低头悄咪咪的凑近了伙伴耳边:“我就随便估摸着算了一下,你猜猜那些堪塔达尔杂种死后留下的东西按市价值多少? 最少值一千两三百枚瑟瑞安金币!乖乖,算到后面我还以为数错了,这都能买下一座小城堡了” 听到这么巨额的价值,莱昂也为之动容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什么叫“战争财”。 第四十七章 战利品 据洛哈克所说,昨日他睡下后,奥莉薇娅走遍了整个村子,尽力找到了所有还活着的人,勉强救下了一些奄奄一息的伤者。 目前,除了被征走的六十多名未归青壮,以及奥莉薇娅和她的父亲以外,灾难后的塞尔瓦村只剩下了七十六名村民幸存。 其中有六十多人都是妇人和年轻女孩。 而活下来的男性,只有几个青年和几个年幼的孩童而已。 他们有的人是靠及时藏进隐蔽的地窖和粮仓夹缝里躲过了一劫。 而有的男孩之所以能够幸存......原因则与大多数女孩们一样...不堪言表。 遇难的一百二十四具村民尸体如今安放在空地上。 至于那些被狮鹫杀死的堪塔达尔人残尸,则被幸存者们暂时堆在了村外,只能等之后有人手去别处挖乱葬坑,再进行抛尸掩埋。 敌人尸体上的盔甲和武器都已经被尽数扒下,现在大部分堆在奥莉薇娅家的后院和仓库中。 洛哈克继续对莱昂讲述他昨天清点的战利品数目。 他们一共找到了十九匹还活着的战马。 其中三匹是配备了具装马铠的贵族坐骑。 少女家的马厩只存得下那几匹最贵重的好马,其余马匹暂时安置进了附近的农庄院子里,目前被几個孩子照看。 洛哈克说着还有些感到可惜。 本来还有一匹贵族战马的,但那匹马在战斗中被奥莉薇娅砍断了后腿,早已重伤死去......这一百几十枚瑟瑞安金币就这么随风消逝了。 剩下十六匹披着袍甲,品相一般的马匹,都是堪塔达尔雇佣骑兵和骑士侍从的坐骑。 说到这,洛哈克就好像被割了自己肉似的,表情微微抽动,颇感痛心。 被狮鹫杀死的骑兵战马尸体他也数了,差不多有十三四具,虽然比起贵族上等战马市价,估计便宜十倍不止,可再便宜,那也是一百几十枚金币啊...... 至于武器方面,加上奥莉薇娅身边目前拿着用的那把骑士长剑,合计寻找到的贵族佩剑有四柄。 骑士侍从和雇佣兵们使用的各种随身刀剑则有三十五柄,大部分都没太大损伤。 骑兵长矛二十三杆,有四杆已经毁坏。 长柄骑士戟斧两杆,一杆在洛哈克手里,另一杆正放在后院,这玩意儿是特制的重型兵器,除了一股子蛮力的洛哈克,村中其他幸存的青年都用不了。 其他杂七杂八的装备,小刀匕首不提,还有两面骑士鸢盾和一些普通士兵的圆盾。 值得一说的是找到了六把乌利亚骑兵战弓,另外从各处收集来的共九十多支箭。 再来就是盔甲了。 眼下洛哈克身上穿的骑士重甲,是他从昨天被莱昂杀死的骑士身上弄来的,就这身他穿的合身。 头盔虽然已经被莱昂的魔法轰得稀巴烂,不过其他部件仍完好无损。 而除这身骑士板甲以外,当初那个铎森男爵遗失在村老家的甲胄部件也被洛哈克找齐。 他将之凑完整后,存到了奥莉薇娅家的仓库里,准备将最豪华的甲胄留给莱昂来试试合不合适。 还有两套骑士板甲。 一套完整无缺的,是从洛哈克身后屋子里关押的骑士俘虏身上夺来的。 一套毁得惨不忍睹,是从那个被狮鹫虐杀的骑士残尸上粘着血肉撕下来的,只有腿甲和头盔部件还完好,其他零件彻底扭曲变形。 此外后院里堆放的一堆板链复合甲和形制杂乱的雇佣骑兵盔甲,皆半数已毁。 只能东拼西凑出十五套较为完整的甲胄,有一些连同武器暂时交给了幸存的几个青年穿戴,用来以防万一个别逃走的敌人流窜回来。 讲完了这些价值不菲的战利品,洛哈克又难掩高兴的接着说道:“收集那些盔甲武器的时候,我还从堪塔达尔杂种的行囊里翻到了一大堆金币银币,这回咱真不愁钱花了。” “他们抢来的钱和村民的财物都混在了一起,不合适拿吧?”莱昂疑惑道。 “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碰村里人的东西,奥兰德本地用的钱币我全挑出来给奥莉薇娅保管了,我拿的都是印着堪塔达尔文字标志的钱。”洛哈克解释道。 莱昂反应过来,自己确实犯傻了。 塞尔瓦村民又没跟堪塔达尔人通商,那些行囊中的敌国印记图案的货币当然都是堪塔达尔士兵自带的财产,并不会混淆。 “大概有多少?”他赶忙问道。 “至少值三百多个金币的数额,装了一个小箱子呢,就搁在奥莉薇娅的床下。”洛哈克伸出手指得意的比了比。 好嘛,合着他昨天睡地铺的时候,身侧不远就藏着一大笔巨款。 莱昂此时一项项的听着,内心都不禁麻木起来。 确实如洛哈克所说,虽然这么想挺对不住死去的村民们......但客观的讲,这场变故对他们三人来说完全就是逆天改命。 不提那些马匹、盔甲、武器的价值,光是一箱子钱就直接让他们从山野的流浪汉变成了富人。 尽管严格意义上,这些战利品大部分都是那头狮鹫的斩获。 但想必高贵的死亡爪陛下,应该不在乎这些人类的臭钱...... 那就便宜他们三个不客气了。 聊了一会儿,洛哈克还将他一直保管的亡灵贵族宝剑交还给了莱昂。 暂别伙伴,莱昂回到奥莉薇娅的家中。 他小心穿过人满为患的一楼大堂,没有惊动那些沉沉睡去的妇孺们,独自来到后院。 果然瞧见了堆积如山的盔甲和兵器 一杆杆骑兵长矛斜靠在墙边,旁边堆满了摆放凌乱的各种铠甲部件,几十把带鞘的刀剑散乱摆在地上。 望了眼不远处的马厩,三匹神骏的贵族战马正在栅栏棚子中休息,浑身的马铠也已经卸下。 莱昂兴奋的上前,眼中好像看见了美人一般,忍不住伸手摸向其中一匹黑马。 马首不安的摇晃摆动,闻着陌生人的气味,找不到主人的它有些躁动的打了几个响鼻。 但从小经过的严格驯化让战马仍没有对眼前的人类做出反抗。 那经过精心修剪的马鬃摸起来手感顺滑,莱昂赞叹着眼前这貌似与地球“马匹”一模一样的异世界骑兽。 死亡爪咱是图不上了,但能有匹骏马也很奢侈。 在这个尚处在封建时代的世界,能拥有这种名贵品相的坐骑,和在地球现代拥有一台顶级豪车无异。 这战马身体和四肢饱满的肌肉,力量感惊人,其身形和神态也比起前世地球上的马匹明显强壮得多。 别的不说,莱昂可没见到那帮堪塔达尔人有随行的辎重马车。 这些战马能够一路披着沉重的甲具,还驮着背上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兵行军,长途跋涉后还能陷阵冲锋,简直皮实耐操得匪夷所思。 不过这么一想,要养好它不掉膘,恐怕日常饲料也同样花销巨大。 这倒也和前世养车如出一辙,好车买得起,但不一定养得起。 “......幸好你前主人给我爆了不少金币。”莱昂上下其手,在这匹宝马身上过足了瘾后才放过马儿,转身走向了后院的仓库。 大门没锁,他径直走入其中,看见了洛哈克口中那套堪塔达尔贵族骑士板甲。 双蛇雕物头饰的头盔,严丝合缝的护颈,连接着胯摆和肩盾的胸甲,层层交叠的肩甲、臂甲,筋楞分明、关节灵巧的铁手套和胫甲、铁靴。 铠甲周身仿佛镀了银似的,锃光瓦亮,做工十分精美,形制有点类似前世的哥特风格,但又有明显的差异。 双手托起胸甲,略作欣赏,莱昂看得甚是满意,这身坚固又华丽的铠甲穿上,绝对骚包得不行。 只可惜,他不是很喜欢头盔顶上的缠蛇雕饰和面甲表面的人脸浮雕,堪塔达尔味儿太重。 敌人文化的特色装饰,即使从美术角度上没问题,也看得让莱昂心里膈应。 要是日后常用这套铠甲,他怎么也得找人把头饰和面甲给换掉。 侧目看到完整的甲衬内袄和开胸的黑色罩袍也在一旁,他迫不及待想试试是否合身。 取下腰上的贵族宝剑放到一旁,顺手拿起内衬和袍子抖了抖,但瞅见黑袍上的堪塔达尔家族纹章,莱昂嫌弃的将其扔下不想再碰。 以后还是重新做套袍子吧。 穿好内衬,莱昂尝试披甲。 端详了一番这套盔甲的结构,虽然设计的很精巧,但好像也不是一人无法穿戴的类型,应该也就多花点时间而已。 于是,仓库里很快响起来叮当咣当的一通忙活声。 折腾到一半,就在莱昂坐在箱子上,有些艰难的扭过身子,想办法将够着后肩链接肩甲的拴纽时,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来帮你吧。” 听见快步走来的动静,他侧过头,看到了换上崭新束腰裙的奥莉薇娅。 “多谢了。”莱昂点点头,虽然一个人也能穿,但有人搭把手自然再好不过。 骑士老爷穿甲都是有侍从帮忙的,可没他自己这么干费劲。 “...这后面有几个皮扣......” 莱昂站起,乖乖的朝少女露出肩背和腋下甲片结构的链接件。 奥莉薇娅凑近,抬手仔细的帮对方扣好一个个皮扣和旋钮。 在贴心的少女帮助下,莱昂很快就穿好了铠甲。 他拿过一旁的华丽宝剑,将其连鞘固定在腰间的武装带上,然后试着迈步走了走,又咣铛咣铛的跳跃几下。 嗯......感觉内部稍微有点松垮。 毕竟这具身体尚是十六岁的少年,身高目前估计也就一米七五左右。 比之那目测一米八多、浑身大肌霸的高大中年贵族,体格上有不少差距。 不过问题不大,盔甲毕竟不是贴身的衣物,还不至于差点身材就用不了的地步。 低头看了看身上精美坚固的银色甲胄,还有腰间那终于有配得上穿搭的贵族宝剑,莱昂只有些可惜没镜子,看不见自己此刻骚包的模样,不知道像不像一位正儿八经的骑士。 “如何?酷吗?”得到了一身豪华的铠甲,兴头上的莱昂不禁随口朝女孩问道。 “酷?”奥莉薇娅没太理解这个读音。 “呃,我是说,我看起来......唉,没事。”莱昂冷静下来,还是放弃了解释的想法。 这女孩刚失去了那么多熟悉的朋友和乡亲,自己此刻实在不好突兀的分享个人的欣喜。 “你是来找我的?”他转而问道。 少女恬静的点了点头:“我父亲醒了,他想见见你,向你道谢。” 第四十八章 战俘 路过大堂,不少在奥莉薇娅家中避难的妇人们已经睡醒。 她们自发的组织起来,有些人开始帮忙打扫,有些人离开屋子去为大家准备食物。 无论经历了怎么样的磨难和悲痛,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莱昂跟着奥莉薇娅走进老铁匠的房间,刚一进门就看见那健壮的老汉正逞强的试图起床下地。 “父亲,您现在应该多休息。” 奥莉薇娅皱起眉头,有些不满的嗔怒着,上前把老父亲给按回卧榻上,重新盖好被子。 “唉,我还没那么脆弱,奥莉薇娅。”老布莱恩苦笑着抱怨,但瞧见女儿强硬的态度,只得作罢。 他靠回床头,转头看向莱昂。 看着身披银甲腰挎宝剑的少年郎,老汉眼神微怔,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感怀的神色透出些许唏嘘。 “你来了,年轻人,原谅老头子失礼不便起身,请坐下吧。” 布莱恩说完撑了撑身子,尽量坐直,低头致歉道:“......在谈及别的之前,让我为上次的态度和怀疑,向你们表示歉意。” 莱昂摆摆手:“没关系,布莱恩大叔,那天奥莉薇娅也为我们找到了其他的合适居所,这点小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转而道:“再说,世事难料,不是你那天拒绝了我们租赁农舍的想法,恐怕在那些堪塔达尔人来袭时,我们几个八成也没命了。” 莱昂这话并非客套。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要是当初老铁匠答应租给他们住处,三人没住去村外的磨坊塔,恐怕免不了在村中正面遭遇堪塔达尔军队的突然袭击。 到时候别说后面找机会潜入救人,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很可能都等不到那狮鹫的意外插手,就会早早死在乱军之中。 “一码归一码,我的无心之举总归不能抵消先前对你们的无礼,何况你们之后还对我的女儿舍命相救。” 布莱恩说到这里,眼里生出几许懊悔。 他看向女儿,声音诚恳的感激道:“奥莉薇娅告诉了我经过,真不知如何答谢你们,我这老骨头死了倒无所谓,但如果奥莉薇娅发生意外,我就算下了地狱也无法和......” 老铁匠嘴唇颤抖有些激动。 “父亲,不要再说这种话,请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这不是伱教我的吗。”奥莉薇娅坐在床边劝慰道。 看了看懂事的女儿,老布莱恩及时的止住不合时宜的话语,他点点头,按捺险些失控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再次望向莱昂:“虽然如今塞尔瓦已非安稳之地,但我可以保证,若你们没有安身之所,我的屋子会永远对你们敞开大门。 金钱上有拮据的话也不必客气,我一定尽可能提供任何做得到的帮助。” 看着对自己态度再次骤变的老铁匠,莱昂心中感慨天下父母心。 他看对方的年纪,估计也有五十几接近六十了,再算算奥莉薇娅的年龄,这孩子对老铁匠完全可以说是老来得子。 也没听说奥莉薇娅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想来唯一仅存的独苗对父母而言,显然比自身生命要重要得多。 “金钱就不必了,但我一位朋友受了点伤,现在看来的确需要在贵舍修养一段时间。” 莱昂简单寒暄客套几句,对奥莉薇娅道:“不打扰布莱恩大叔休息了,我想去看望一下阿泽瑞恩,他还在原来的房间吗?” “嗯,阿泽瑞恩就在隔壁,我刚刚给他送去了吃的,你也记得去找米莉雅阿姨那里取早餐。”少女叮嘱道。 ......待看那少年礼貌的起身告辞,离开了房间,老布莱恩转头,眼神后怕的看着女儿。 “真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幸好你最后没事,无论这几个孩子是倾慕你的容貌,还是单纯侠义心肠,我对他们都无以为报了。” 奥莉薇娅闻言回头不悦的看向布莱恩:“父亲,请不要无端揣测我的朋友,不要侮辱他们的善举,您当我是童话里的公主吗?我只是一个乡下野丫头,还不值得叫人付出生命。” 老布莱恩张了张嘴,但最后只能点点头,似乎只是不想惹女儿生气:“好吧,至少眼下确实已经证明,你看人品格的能力,比为父更加准确。” 奥莉薇娅情绪低沉下来:“我倒宁愿换村里的大家都活下来,马特叔叔,安德洛爷爷,罗娜奶奶,村里很多弟弟妹妹们......很多很多人都永远不在了。” “那不是你的错,不要无谓的自责。”布莱恩安慰道。 少女忍不住的想:“假如村落的民兵没有都被征走......” “那也只是徒增牺牲者而已。”老铁匠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发。 “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么强大,女儿,况且就连你都无法保护自己,那家家户户被征走的壮丁们还在村里又能如何? 你指望他们用长矛短剑战胜那些凶残的堪塔达尔骑兵?倒不如说,他们不在村中反而躲过了一劫,如果连他们也都被杀害,整個村子就彻底没了。” “我知道,父亲,但如果,如果我能变得更强......”少女不甘的低头,看向腰间如今时刻挎着的佩剑。 布莱恩瞧着女儿盯着剑柄望得出神,他不由得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叹道:“以后我不会再阻止你习剑,这世道越来越乱,我老矣,很难再保护你,连塞尔瓦这样偏僻的小地方都免不了被卷入战争。” 说着,老铁匠双眼看向窗外:“实在不行,等我养好了伤,就把这房子送给那三个年轻人,咱们搬家去北方吧。” ...... “休息得如何?”莱昂走进阿泽瑞恩睡的客房,朝床上正在吃早餐的伙伴问候道。 阿泽瑞恩嚼着面包和肉干,转头看到浑身铠甲的莱昂,眼前一亮,不禁打趣起来:“你这身行头不错,我都想下床给你鞠躬行礼了,莱昂大人。” “那草民可承受不起,阿泽瑞恩爵士。”莱昂夸张的扶剑欠身道。 看着伙伴不伦不类的怪异礼仪,阿泽瑞恩被逗笑了,不过他紧接着摇摇头:“我可没继承头衔和领地,称不了爵士,不过即使将来有机会从堪塔达尔人手里拿回我父亲的领地,你也千万别这么阴阳怪气我,会起鸡皮疙瘩的。” 经历了这一场场同生共死和并肩战斗,如今以三人的情谊,早就不会在乎彼此出身如何。 “好了,不开玩笑,你身体感觉怎么样?仓库里还有一套盔甲等着你起来试试呢。”莱昂搬过椅子,坐到伙伴身边,从他盘子里夺过一个面包啃了起来。 “其他都还好,睡了一觉身上都不怎么疼了,就是腿当时摔得不轻,暂时走不了路。”阿泽瑞恩答道。 “那你这几天就好好安心歇着吧,救了奥莉薇娅,布莱恩大叔现在把我们当恩人,没人会再赶咱们,我们不用东奔西跑了。” “洛哈克呢?”阿泽瑞恩问道。 嚼着面包,莱昂随口答道:“他在帮村里看管俘虏,有个堪塔达尔骑士幸存了下来,还不知该怎么处置。” “等一下,堪塔达尔骑士。”提到洛哈克和俘虏,莱昂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床上的少年疑惑的看向他。 莱昂把食物三下五除二吃完,赶紧起身:“恐怕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帮个忙了,我背你过去。” “我倒是没问题,不过你是要我帮什么?”阿泽瑞恩将托盘放到一旁桌上,奇怪的问。 “你还记得那个买走洛哈克姐姐的堪塔达尔军官吗?” 莱昂上前扶起伙伴,解释道:“我还记得那贵族军官袍子上的白鸟纹章,如果幸运的话,洛哈克看管的堪塔达尔骑士,说不定就知道那纹章代表的是哪个贵族家族......你懂乌利亚语,你来好好审审他。” 第四十九章 为活着?为死去? 远远的看见莱昂背着阿泽瑞恩跑来,门口的洛哈克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可等莱昂说明了来意,他的双眼立刻红了起来。 “你真的还记得那人身上的纹章!?” 洛哈克当时一直激动的和那些佣兵纠缠,最后都被打晕过去,自然没能记住买走姐姐的家伙身上多少特征。 想到可能将知晓唯一亲人的下落,洛哈克呼吸都在加快,他赶紧回头打开屋门,带伙伴走了进去。 屋内,一个被五花大绑扒得只剩里裤的壮汉正躺在地上,嘴巴都被塞上了抹布。 听到推门和脚步声,俘虏睁开眼睛。 看见为首走进来的少年身上,套着自己封君的铠甲,骑士玛姆尔的心情不禁沉入了谷底。 效忠的主君已死,而自己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莱昂让洛哈克搬来一张椅子,小心的扶着阿泽瑞恩坐好。 堪塔达尔贵族骑士一般也会说费鲁语,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莱昂觉得审问时还是让阿泽瑞恩直接对谈更效率和准确一些。 洛哈克走过去,一把将地上的骑士俘虏拽了起来。 莱昂拿出从厨房借来的炭块,在地上按记忆画起了那买家战袍上的纹章。 他或许是真的很有在地上画画的天赋吧,勾勒出鸟类展翅的轮廓,莱昂画得和记忆中一样惟妙惟肖。 待伙伴在骑士俘虏困惑的眼中画完了纹章图案,阿泽瑞恩才坐在椅子上开口讯问。 (乌利亚语)“......看看地上的图案,这种鸟类家族纹章,蓝色基底,白色飞鸟,你是否知道属于堪塔达尔哪个地区的哪个家系?” 洛哈克伸手拽掉了俘虏口中的抹布。 玛姆尔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嘴巴,才低头瞅了眼地上的纹章,又抬头看向阿泽瑞恩:“小子,我就算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所以你不否认自己知道?”阿泽瑞恩直截了当的继续质询。 玛姆尔闻言,干脆闭上了嘴巴,一副拒不配合的姿态。 虽然听不懂对话,但看着对方的态度,洛哈克顿时怒了。 嘭! 抬起铁手套就是狠狠一拳,他顿时砸得对方脸上淤青,嘴角冒血。 然而,挨了这一记重拳的玛姆尔脸上连表情都没变化,不仅哼都没哼,满是血迹的嘴巴反而笑了起来。 (费鲁语)“打人都没力气,还学人家审讯......小子,尽管把你们能想出的刑罚朝我施展,但手法别这么粗糙,还是拿刀来吧。” 玛姆尔轻蔑地望着这几個少年,不屑地挑衅道:“挑指,断肢,阉割,挖眼,剜鼻......随你开心,伱看爷会不会和你吱一声。” 这几句话对方换成了费鲁语,洛哈克这才听懂骑士俘虏的挑衅。 “你以为我不敢?”洛哈克怒道, “请便。”玛姆尔挑眉,无所谓道。 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武勋骑士,浑然不惧常人闻之色变的残酷肉刑。 (乌利亚语)“你要主动找死?”阿泽瑞恩皱眉。 (乌利亚语)“当然不。”玛姆尔哼了一声。 “但小子,你们也太业余了,你以为老子是什么软脚虾?想要我回答问题,至少得给出让我心甘情愿的条件。” 阿泽瑞恩:“那你要什么条件?” 玛姆尔简单明了的说道:“当然是释放我。” 阿泽瑞恩面无表情:“所以你还是怕死咯?” “不,我不怕死,可如果能不死自然最好。”玛姆尔老神在在的回道。 阿泽瑞恩沉默片刻,接着说:“好,告诉我这纹章属于哪个贵族,我答应释放你。” “哈哈,你以为爷是三岁小孩?你说放,就信你?那帮贱民昨天恨不得撕了我,回答问题以后,你如何保证不出尔反尔?”玛姆尔笑了起来,浑然不信少年轻飘飘的承诺。 阿泽瑞恩皱眉:“既然你知道不可能放过你,那还提这种条件?” “无所谓,是你们在向我寻求答案,又不是我在向你们祈求饶命,如何让我答应开口是你的问题。” 阿泽瑞恩想了想,试着诈道:“不让我们给你换种轻松痛快的死法吗?或者让你死前过的舒坦点。 你也知道,一个家族纹章而已,这并非什么大秘密,我只要多找些堪塔达尔人问问。 或者花点钱,找个资深的纹章官咨询,一样能知晓答案,不过是费点功夫。” “那随意吧。”玛姆尔仍然油盐不进:“既然我说和不说!横竖都是死路一条,爷还说个屁呢?” 阿泽瑞恩这下麻爪,这人软硬不吃怎么办。 直接施刑,尝试记忆恢复术吗。 他拽了拽伙伴,示意扶他起来去外面商量一下。 三人暂时离开屋内,关好房门,阿泽瑞恩翻译起那骑士俘虏的态度。 洛哈克听得火冒三丈。 “好啊,我去铁匠铺找个钳子,把他老二夹爆,再塞进他那张臭嘴里,看看他是不是真那么硬骨头!” 救姐心切的少年脸都红温起来,他咬牙切齿的就要去找铁钳。 “唉,准备受刑的都没急,你急什么。” 莱昂伸手拉住冲动的洛哈克,虽然理解他对亲人关心则乱,但还是不想就这么把最快的信息源给掐断。 被伙伴拽住,洛哈克不得不暂时忍耐急迫,深呼吸问道:“......那莱昂你有什么办法撬开他的嘴?” 莱昂语出惊人:“我倒是觉得放了他也无妨。” 洛哈克瞪大眼睛:“什么?” “当然,也不是我们来放。”莱昂继续道:“说到底,这家伙虽然讨厌,但和咱们又没有直接血债。 现在真正想要他命的,恰恰是本地那些幸存的村民们不是吗?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尽早,搞清楚你姐姐被卖去了哪儿。” 阿泽瑞恩:“可你说服得了那些村民心甘情愿的饶他一命?” “不用我们这些外人来说服,让那骑士自己去说服村民就好啦,他肯定愿意花钱买命。”莱昂解释道。 “哦——,你是说,让他自己去和村民谈赎金?” 阿泽瑞恩这下明白了。 现实,其实很残酷。 尤其对这些贫穷的村民而言。 比起以命抵命,如果那骑士俘虏自己能给出让幸存者们满意的赎命钱,村民会自行在“为乡亲报仇”和“得到巨额补偿”中选择。 何况,按洛哈克从奥莉薇娅那听来的消息,被俘虏的骑士在刚入侵时就被少女打趴下了,因为腿伤一直躺在床上,根本没参与后续的屠戮,眼下的幸存的村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和其存在直接血仇的人。 莱昂:“回头去和奥莉薇娅谈谈吧,让村民们来决定这人的生死,我们三个外人就不插手了。 这样那家伙也会相信我们的承诺,毕竟,如果我们到时候再反悔杀他,村民们就得不到说好的赎金了。” 商量好说法,三人重新进入囚房。 当阿泽瑞恩将给出的条件告知那堪塔达尔骑士时,对方的态度终于出现了松动。 就像阿泽瑞恩之前说的一样,只是识别一个家族纹章,就算不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也能从其他堪塔达尔贵族口中了解。 无非是现在知道,和以后花很长时间再知道的区别。 他们三个很急,毕竟得知洛哈克姐姐下落的时间拖得越久,她还活着的希望就越渺茫。 但玛姆尔并不知道三人很急,也不知这其中的关系,骑士俘虏只当那纹章的家族与三个少年有血仇而已。 若真能用这样一个消息换自己的命,他自然愿意开口。 “快叫人来谈谈赎金的问题吧,谈妥之后我再告诉你们这纹章属于哪个家族。”玛姆尔一口答应下来。 离开囚房,莱昂迅速去找奥莉薇娅,眼下塞尔瓦村里能主事的人,除了老铁匠也就是她了。 再看到金发少女时,她正组织人手善后村内仍一片狼藉的残局。 等莱昂把那俘虏想用赎金来换命的事情告诉她以后,奥莉薇娅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即做出承诺。 她得召集幸存的村民,寻求所有人的共同意见。 很快,除了卧床的老铁匠,全部还活着的妇孺和孩子们都被聚到了囚房前。 当洛哈克把骑士俘虏从屋内推出来时,莱昂着实见识到了那些失去亲人朋友的村民们好一番群情激奋。 然而,这滔天的怒火有多旺盛,那么,当骑士开口说出报价时,幸存者们的寂静就有多讽刺。 一千枚金币。 还不是堪塔达尔金币,而是奥兰德的金王冠。 整个塞瓦尔也不过六十三户,哪怕均分,每户在场和不在场的人家,也都能分到普通青壮农民,整整二三十年省吃节用才能攒出的家当。 愤怒在生存和财富面前,比开春的积雪化得还要快...... 阿泽瑞恩和洛哈克目睹着眼前这如黑色幽默喜剧般的情绪变化,心里复杂得难以言表。 宛如一场残酷的社会实验。 人群到最后,真正还放不下仇意的,反而只有那几个年纪最小的孩子。 只因他们还并没有独自体会过,在这个世上挣扎生存有多么痛苦。 “......哪怕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会放过害我家人的仇人。”洛哈克心中闷闷的嘀咕。 尽管这下就能够尽快得到姐姐的下落了,他却有点莫名的堵得慌。 他该指责这些村民因为金钱而放弃复仇吗? 少年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食肉者,他很清楚,眼前的大多数人,也只是屈服于了生存而已。 ...... 囚屋中...... “白鸟图案,西部港的费尔康家族,不过你这还画了分格,那这纹章应该属于效忠费尔康家族的某个下级骑士。”玛姆尔答道。 第五十章 鹿首旗 支起的大锅在门前热气腾腾,其中飘出的浓浓肉香勾得大家食指大动。 萝卜、葱料、以及几种莱昂从没见过的蔬菜,加上极其奢侈的马肉。 既然这些价值不菲的骑兽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人们自然要将它们的身子物尽其用。 奥莉薇娅带着几个妇人一起挽着袖子,用大勺将锅中炖熟的肉菜浓汤捞起,一碗一碗分给饥肠辘辘的人们。 看着热得小脸满是汗水的金发少女,莱昂也插不上手,只好帮她给其他伤者运送午餐。 被狮鹫杀死的战马合计多达十四匹,如今都堆在不远村舍的院子中,等待人们进行分割和保存处理。 莱昂简单估算过,去骨后恐怕都有七八吨的肉料。 全部腌制熏制存起来,够三四十号人顿顿肉,吃上大半年不带断的。 不过处理这些马肉也是个相当不小的活计,一时半会肯定搞不完,下午人们还得抓紧时间接着干。 看忙得差不多了,莱昂给看管俘虏的洛哈克也送去了一份丰盛的马肉餐,最后端着两份来到了阿泽瑞恩的房间,边吃边聊。 也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饮食,还是奥莉薇娅和那些村妇们手艺不错,这炖马肉的味道比想象中好得多。 当然,味道虽然没问题,可一想起碗里的战马价值几何,莱昂就感觉自己每一口都不是在吃肉,简直是在吃金子。 啃着味如馒头的干面包,喝完陶碗里的肉汤,就在莱昂准备稍微歇一会儿的时候,却听到屋外一阵骚动,隐约还有妇人受到惊吓的尖叫。 有敌人?! 莱昂赶紧起身放下陶碗,手扶剑柄快步走出房门。 一出去,迎面就看见奥莉薇娅表情古怪的朝他跑来。 少女眼神虽然急切,但没什么惊色。 “莱昂!快来外面,我需要你的帮助!” “发生什么了?是有漏网的堪塔达尔人吗?”莱昂疑惑的问道。 “不是,是那個大....大......呃,狮鹫?那头大狮鹫飞回来了!” 莱昂闻言有些吃惊。 “它又回来了?” 奥莉薇娅拽着他便跑向村舍 “那狮鹫刚才落进了存放马尸的院子里,在那里腌肉的阿姨和姐姐们被它吓坏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两人绕到堆放马尸的村舍后院,还没进去,隔着矮墙就看见了狮鹫收拢双翼的上身,真是那头大家伙。 只是狮鹫正低头俯着身子,看不见脑袋,院内传出一阵阵嘎吱嘎吱的血肉撕扯声。 “没人受伤吧?”莱昂担心的问道。 “没有,大家刚才都被吓得跑出来了。”奥莉薇娅答道。 等快步跑进了院子,看清的确是他的老朋友没错,莱昂这才松了口气。 那狮鹫正趴在一具马尸上,撕扯着马肉大快朵颐。 “虽然说过有缘再见,不过,大家伙,你这也回来的太快了。” 望着大口吃肉的狮鹫,莱昂也没敢直接靠近,而是远远的拍了拍手掌,试图吸引狮鹫的注意。 就算对方再友好,可谁知道狮鹫进餐时护不护食。 家养的小猫小狗有的都得训过才不会对主人龇牙,何况一头野生的大型猛兽。 对方也只是朋友,并非自己的宠物。 但很快莱昂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听到友人的声音,狮鹫姿态优雅的高高抬起脑袋咽下嘴里一大块马肉,接着便甩下了身前的食物,脚步轰隆轰隆作响的快步来到莱昂身前。 看着几步奔至近前的高大巨兽,奥莉薇娅都不禁本能感到后背发毛的退后了几步。 对不熟悉的人而言,如此庞大的猛兽即使没有敌意的随便动作,也仍有可怕的震慑力。 狮鹫俯下鹰首,张开满是血迹的利喙,声音短促的叫了起来。 它鹰目眨动,一边发出鸣叫,一边还微微张开了那巨大的翅膀,羽翼抖动。 “怎么了?”莱昂不解的看着面前大家伙的举动。 勉强能感觉到狮鹫好像在表达些什么。 无奈实在没有德鲁伊的天赋,莱昂理解不了对方的肢体语言,只能靠直觉猜测,这或许是意味着某种警告讯号。 好像看出了朋友的理解能力有限,狮鹫停下了动作。 它转身回过头,走向刚才吃了一半的食物,利爪抓起那血淋淋的马尸,振翅掀动狂风,低低的飞了起来。 狮鹫并没有飞走,只是低空掠过村舍,轰的一声落在了旁边二层联排房屋的屋顶。 它放下食物,回过头,远远的自高处望着莱昂啼啸了一声,像是在招呼他过去,接着便趴下身子,继续享用食物。 巨兽飞过的动静惊起奥莉薇娅家门口一阵恐慌的骚乱。 “我去看着它,你去安抚村民。”莱昂扭头对奥莉薇娅说道。 “千万注意安全。”少女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莱昂点点头。 快步跑出院子,追到狮鹫降落的那栋二层民房前,他稍微费了点劲爬上屋顶。 “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莱昂小心的走到这大家伙硕大的身躯旁,扶着腿甲,稍微歇了口气。 他抬眼环视四周,一整片寂寥的村庄屋顶,依旧透着劫难后的萧索气氛。 再眺望远方,莱昂终于明白了狮鹫想提醒自己何事...... 被狮鹫飞过的动静吓坏了的妇孺们,逃回了奥莉薇娅的家中。 少女赶回屋内,耐心的向人们解释那巨兽是友非敌。 可许多幸存者昨天亲眼见识过那巨兽屠戮堪塔达尔人。 记忆里凶残可怕的印象,让少女说出的安抚之辞收效甚微,人们担心那宛如故事中的食人怪物再次凶性大发。 “乡亲们,请相信我的女儿,狮鹫的确是一种高贵的生物,那不是寻常野兽,它们也不会吃人。” 奥莉薇娅闻声看去,发现父亲不知何时走出了房间。 布莱恩出声帮女儿安慰起了屋内惊恐的妇孺。 老铁匠的声望在村里人心中还是很有份量的,只用三言两语就让饱受惊吓的女人们将信将疑的安静了下来。 “您怎么又下床了。” 奥莉薇娅上前搀扶有些脚步不稳的老父亲。 “外面这么大动静,我还能睡得着吗。”老布莱恩苦笑道。 他转而继续问道:“外面真来了头狮鹫?” “嗯!就是之前和您说的那头。”少女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嗯?父亲,你好像很了解狮鹫是什么的样子。” “只是勉强知道一些吧。” 老铁匠含糊带过,接着对女儿道:“带我也去瞧瞧,既然那头狮鹫已经与那几个年轻人缔结了友谊,想必也不会在此地害人......” 正说着,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青年,踉踉跄跄冲进了屋子。 “奥...奥莉...奥莉薇娅!村...村村村子...村子外面面...!” “怎么了?霍克,慢慢说”老布莱恩在搀扶下上前,询问结结巴巴的青年。 “...军军..军队!!” 霍克喘着粗气,终于讲出了自己看到的情况:“好像...是,是是...王国的...军队!” 听到这话,老铁匠安心下来:“是领主大人的军队?” “不不不不...不是,不是领主的玫瑰旗,旗...旗子上是鹿...鹿头。” “鹿头?” 老铁匠追问道:“是不是...绿色的旗子?” “对!”霍克连连点头。 老布莱恩眼皮抖了抖,微微有些惊讶。 “...特洛萨?......” ...... “......特洛萨大人,就是那里!” 褐发少女眼眶红红的坐在马背上,回头急切的向身后的老人,指着山坡下的塞尔瓦。 “别担心,我会让那些恶徒付出代价。”身披铠甲的老人温和的抬手,轻抚女孩的头发。 “将军!” 一个哨骑快马加鞭返回阵中,向统帅报告探查的情况。 “......没有发现敌人,但村外堆了不少被抛弃的尸体,很多都不完整,估计有三十多具。” 莉娜听了那骑兵口中的话,顿时嘴巴一瘪,差点又哭了出来。 “是遇害的村民?”特洛萨伯爵忍着心中的怒意向哨骑问道。 “呃,好像不是,将军,我看了,都是堪塔达尔人。” “嗯?” 老伯爵顿时疑惑起来。 第五十一章 英雄式...登场? “......军中都是些粗人,你一个女孩子家乖乖待在屋里,不要乱跑,别惹麻烦,我来和他们交涉就好。” 老布莱恩不由分说的将女儿推入房间。 “可是您的腿脚?” 奥莉薇娅疑惑地回头看着格外反常的父亲。 “不打紧!” 老铁匠按着女儿坐下:“我知道你担心那几个外乡的年轻人,为父自然会向各位大人解释清楚经过,你就好好听话在家待着!” 坐在椅子上,少女对父亲的要求满心困惑,但看着他强硬的态度,也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老布莱恩转身离开房间。 走出屋子前,他对一旁的结巴青年郑重的叮嘱道:“霍克,替我看好奥莉薇娅,我回来前别让她离开家门,如果她要出去,一定要拦着她。” 霍克虽然不解,但也只是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哦。” 老铁匠拍拍这傻小子的肩膀,这才拄着拐杖走出大门。 顺着视线望去,瞧见不远处那趴在屋顶上的巨大猛兽,老布莱恩眼神也只是略微停留,接着便看向了跑过来的外乡年轻人。 他才是关键。 布莱恩仔细想了想,确定好说法,便赶紧一瘸一拐的迎了过去。 “布莱恩大叔,我从高处看到外面来了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至少有好几百骑,但看上去不像是堪塔达尔人,他们是本地领主的军队吗?” 莱昂正准备赶紧和老铁匠讨论一下村外的不速之客,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我知道,刚刚在村外放哨的孩子已经回来和我说了,别担心,那是我们奥兰德人的军队。 先不说这个,莱昂,老头子我想请你帮個忙,这也对你百利无一害。”布莱恩急匆匆的讲道。 “?”莱昂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有些感到奇怪的扶着腰问道:“您还是,先说说什么忙吧。” 老布莱恩凑近,放低声音。 “如果...如果村外人万一问起,那堪塔达尔贵族是谁杀的,请你们一定揽下功劳。 就说那恶首是被伱们所除,或者说是狮鹫所为也行,总之,请千万不要提到奥莉薇娅的作为,不要提及她与敌人的战斗。” 说着,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狮鹫,又对莱昂继续道:“正好敌人大部分不都是被你那狮鹫朋友杀的吗,你们也本就对堪塔达尔人怀有血仇,不如用这个说法如何......昨日,你们目睹了堪塔达尔人的暴行,便招来狮鹫伙伴将恶徒屠杀殆尽,行侠仗义拯救了村庄。” “你们是拯救塞尔瓦的恩人、是本村的英雄!”布莱恩抬手,语气郑重的热捧。 老铁匠的话让莱昂有些发懵,同时心里狐疑。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我能问问为何吗?您似乎......并不想让奥莉薇娅在人们面前出大风头?” “对!没错,可以这么理解。”老布莱恩大方的承认。 他盯着眼前年轻的少年。 想到这孩子愿意冒着丧命的风险来营救奥莉薇娅...... 老铁匠顿时精神一震,立刻准备好自认足以挑动小伙子稚嫩热忱的说辞。 “莱昂,想来你也知道奥莉薇娅的真本事了,不是老头子我自夸,她这样剑术高超的美丽少女,一旦进入贵族老爷们的视线,就像把蜡烛点在蚊子堆里。 若是碰上个好人倒也算了,若是被些风评恶俗的贵族老爷盯上,她这辈子就毁了。” 一边解释,布莱恩一边观察莱昂的表情。 只可惜,这少年的脸上似乎没太多变化。 老布莱恩只当这年轻人沉得住气,于是面露哀色,痛心疾首起来:“我就这一个女儿,老头子我靠手艺这些年也攒了些家当,不求大富贵,但足以让女儿找个普通的丈夫,平安幸福的度过一生。 我实在不想让她不小心成为贵族老爷的‘玩物’!从而染上那些贵人们的是是非非,你......明白我这个老头子的担忧吗?” 完全没在意老铁匠特意加重语气的暗示,莱昂只是抬手摸了摸下巴,陷入权衡的思考。 从堪塔达尔军队手中,拯救村庄的少年英雄...... 这说法对自己没任何坏处。 一旦做实了名声,他们三个今后和本地的官方打起交道来,有这个做背书也会轻松许多。 不管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们在不在乎这小小的名头,至少这声望是正向的。 总比三个来历不明的外乡流浪者要顺眼。 “虽然除了我们三人,村里没其他人目睹过奥莉薇娅和堪塔达尔人厮杀,但唯一的问题是,那个还活着的骑士俘虏。”莱昂抬头对老铁匠道:“那骑士俘虏是被你女儿打倒的,他还没死呢。” “放心,这个简单,把他藏起来,不要让外人知道我们手上还有活口就好,村里不是已经决定拿他换赎金吗? 本来把他藏起来也是大家准备干的事,我马上召集村民,保证让她们瞒下俘虏的存在。”老布莱恩并不担心这点,为了拿到那笔巨额赎金,村民的嘴会包准会严实得塞不下一根针。 “这样也好,那奥莉薇娅的意思呢?她也同意吗?”莱昂最后问道。 老铁匠反问:“你觉得我女儿会在乎诛杀恶首的名声吗?她巴不得把这送给你们当做报答。” “......嗯,好吧,如果她不在意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莱昂终于点点头,答应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去和洛哈克通一下气,村民们交给大叔你了,阿泽瑞恩那边您也帮我说一下。” 和老铁匠对好了新的口供,莱昂立即转身去找伙伴。 和洛哈克商量好说辞,看着他和老铁匠派来的村民们一起,把绑的像毛虫粽子一样的俘虏,转移去了更隐蔽的地方。 莱昂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 一声气势震天的威慑咆哮自天际响彻。 莱昂脸色一变,转身眺望。 刚刚还在房顶上吃大餐的狮鹫兄弟,转眼的功夫飞没影了。 不是吧? 死亡爪陛下,你要不要这么仗义? 回来提醒警戒也就算了,还真要为我出头啊? 生怕狮鹫和本地军队也打起来。 莱昂拔腿就往啼啸声的方向跑去。 他可不想还没当上英雄呢,就又变成逃犯了。 ...... 森林色的大方旗上,桂枝环绕着栩栩如生的雄鹿纹章,旗末的条状飘尾随风轻舞,这是“拥王者”的证明。 在为首的鹿首旗之后,各色的骑士纹章旗帜伴随在整齐绵延的军列当中。 浩浩荡荡的骑士队伍踏过简陋的村道,战马的铁蹄留下清晰可见的沉重足迹。 田野上了无人影,空寂的村庄不见生息。 进入这小小的塞尔瓦村,街头巷尾残留着干涸的黑红色痕迹,奥兰德的骑士们嗅到了空气中不亚于战场的血腥味。 途径摆满遗体的村市空地,一具具被麻料覆盖的布裹,无不昭示此地所经历的灾难。 听到身前女孩的哭泣,特洛萨轻叹一声。 终究还是太晚了。 若非半路碰巧撞见这孤身走在大道上的可怜孩子,他恐怕还得耽误不少功夫才能知晓敌人残部逃窜的踪迹。 但即使改变路线快马赶来,特洛萨也清楚。 根本来不及救下遭遇敌人溃军袭击的村庄。 毕竟战马再快也没有翅膀,而杀死没有抵抗能力的村民,不过是分分钟就能做到的事。 但是......想起村口外面堪塔达尔人的尸堆,特洛萨陷入了深深的不解。 村子最后无疑还是得救了。 虽然身前这个叫莉娜的女孩确实说过。 有三个外乡少年在危难中出手救下了她。 还颇具游侠骑士般风骨的,义无反顾前往了被占领的村落中救人。 可村口那些尸体死状也太夸张了。 与其说他们是战死的,倒不如说是被什么巨型战兽给撕碎的。 除了少数几个能看出被刀剑和长矛所伤,其他大部分尸体完全七零八落。 那三个少年武艺这么了得? 这显然不太可能。 就当他仍在马背上思索之际。 一声锐利震耳的嘹亮咆哮,在奥兰德骑士们的前方从天而降。 “狮鹫?” 特洛萨抬起脑袋,英眉微抬,望向了天上俯冲过来的战兽。 老伯爵身前的莉娜小脸吓得煞白。 “将军!小心。”大骑士凯兰面色一紧,从封君身旁甩动缰绳驭马冲出队伍。 这高大魁梧的骑士拎着长柄斧枪,一马当先的拦在了封君身前,斧刃上的符文随之泛起幽光。 队列前端的骑士们端起各自的武器,沉着而迅速的从两侧纵马,瞬间形成了严密的军阵。 巨兽的吼声没有吓退雄鹿伯爵的骑士们,反而激起了他们在封君面前展现勇武的热血。 老伯爵的身旁,一个身着袍甲的中年男人,抬起手中犹如钉锤的全钢长杖,不自然的气流激旋渐渐从他身边吹起。 狮鹫没有直接扑向严密的骑士战阵。 它本也没想过要与这些陌生人类厮杀,只是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家伙接近自己的朋友而已。 振动翅膀,巨兽轰然在军前不远处重重落下,地面颤动。 它抬起鹰首,骤然发出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宛如阵阵狂风呼啸。 这骇人的吼声吓得战马们不住退缩和躁动。 大骑士感受到身下伙伴的恐惧和不安,索性纵身跃下了腿软的战马。 他双手握着斧枪,放下面甲,直接迈步朝狮鹫毫无畏惧的走去。 莱昂看着不远处的冲突,使劲铿锵铿锵的迈动步子加快奔跑。 他后悔自己试穿完盔甲没及时脱下了。 “——别动手!别动手!!” 口中高声疾呼,莱昂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春晚舞台上的陈o斯,在朝朱o茂大喊别开枪。 原本还小小的幻想过,揽下英雄的名头,该如何在本地人面前气度非凡的潇洒登场。 这下,全都随风而去了。 缩在老伯爵怀中瑟瑟发抖的小莉娜,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嗓音,她抬起眸子,望见了远处奔来的面孔。 “啊!是大哥哥!”女孩扶着马背,直起上身,欣喜的喊道。 第五十二章 荆棘花旗 终于脑门冒汗的跑到了狮鹫身边,这场意外的冲突终究还是被莱昂及时的制止了。 “冷静,这些人不是敌人......”莱昂在狮鹫身前连比带划的安抚,总算将这大家伙脖子上炸毛的翎羽给顺平了。 “大哥哥!大哥哥!” 莱昂听到呼唤,转头望去。 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一位披甲老贵族的马背上,朝这边大喊着招手。 定睛一瞧。 正是昨日他们在风车磨坊从佣兵暴徒手中救下来的那个褐发小女孩。 她身上还穿着那天莱昂三人伪装时脱下给她的外衣外裤,这很好认。 小莉娜停下招呼声,回头指认道:“特洛萨大人,那就是昨天救我的三个外乡大哥哥中的一位。” “哦,是吗,这就不奇怪了。”特洛萨看着前方那少年与狮鹫的亲密举动,知道那群堪塔达尔溃兵是被什么杀死的了。 老伯爵低头,见小莉娜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于是便抬手轻轻托着女孩的腋下,将她从马背上放回了地面。 莉娜一落地,就撒开脚丫子欢快的朝莱昂跑了过去。 只是来到路中央,看着那巨大的可怕生物,她又缓住了步子,两眼畏惧的不敢再靠近。 莱昂见状,回头拍了拍狮鹫的身子:“先歇着去吧,好兄弟,我没事的,真要出意外了你再来救我也不迟。” 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感觉出莱昂对眼前的军队没有敌意,狮鹫甩甩脑袋,真就轻啼了一声,纵身飞起,在众人上空扇动羽翼盘旋起来。 莱昂这才回过身走向了莉娜。 “大哥哥,你没事就好,另外两個哥哥呢?奥莉薇娅姐姐也得救了吗?”莉娜跑到对方身前,擦了擦刚刚哭过的眼眶,急切的关心道。 “我们都没事,但村里还是有很多人都遇难了。”莱昂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空地上那一百几十具尸体里,有没有这小妹妹的家人。 但想到那日女孩被掳到风车塔险些被玷污的境遇,恐怕她的亲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过,你还真搬领主的救兵来了啊。”莱昂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安慰的夸奖道:“干得不错,莉娜。” 当初听这小姑娘说要去找救兵,莱昂根本没当真,眼下这大阵仗实在出乎意料。 “不是的,他们不是领主大人的部队。”莉娜摇头解释道:“我昨天夜里刚走到去城镇的路上,就撞见了这些骑士大人们的队伍,还好他们都是好人,那位尊贵的特洛萨爷爷听我解释以后,立刻就带我回来了。” 不是领主的军队? 莱昂望向不远处密密麻麻的骑士队列,瞅着那一个个旗帜招展、战袍华丽的排场,心里咋舌。 尤其是为首那个拿大斧的,莱昂觉得自己要是没看错,对方斧刃上是在冒光吧,这什么高科技? 若这些英武不凡的重甲骑士都不是水货,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狮鹫朋友到底能不能对抗这支气势非凡的军队。 莱昂摇摇头,不再乱猜,反正还好他们不是敌人。 牵起女孩的小手,走向了这些盔甲华丽的骑士们,他在距离不远的位置上停下脚步。 循着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以瑟瑞安王国平民面对贵族的礼仪姿态,他左手恭恭敬敬的抚胸,向面前的一众贵族骑士们鞠躬行礼。 “我名莱昂,见过各位尊贵的大人。 请恕此地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实在无力招待各位大人周全。 但幸存的村民们已经去尽力收拾栓马地和休息的居所。” 这一刻他有些庆幸自己没穿越进类似明清那种身份尊卑规矩更森严的异世界。 至少就莱昂原主脑海的记忆所知,在费鲁人的文化里,即使身为平民,一般情况下也不用对贵族行双膝跪地的磕头大礼。 那种行为基本只出现在身为戴罪者和阶下囚的情况中。 面见上位者,在非正式的接见场合,下位者只要态度恭敬,鞠躬行礼,双眼不要直视尊者的眼睛即可。 鞠躬的幅度取决于行礼者的身份,越低越深,但最多也不能超过九十度,太低了反而是失礼的愚行。 至于更郑重的单膝跪礼,是在正式的接见场合才会出现,而且通常也是要分什么情况和对象。 老伯爵身旁的内府骑士们面对行礼的莱昂保持着沉默,并未向对方报上封君的名讳。 毕竟奥兰德王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还没有向一介平民告知姓名的义务。 特洛萨端坐在马上,看着那彬彬有礼的少年,又打量起其身上的铠甲。 他认得出这身行头原本正属于自己追杀的敌寇,而铎森男爵本人的下落,之前他也已经在村外的尸堆里见过了。 “无妨,年轻人,如果此地已无敌人,我的军队不会在这待上太久。”特洛萨饶有兴致的审视对方。 “我听小莉娜说,你不是奥兰德人?这口音和用词习惯,是从罗兰纳尔来的吗?” 莱昂保持着鞠躬低头,面对那老人的询问,如实答道:“正是如此,大人,但罗兰纳尔已被堪塔达尔军队攻陷,我和伙伴一度沦为敌人的阶下囚,承蒙神明庇佑得从贼寇手中逃脱,几经辗转流浪至此。” “这么说,袭击这座村子的那些堪塔达尔人,是被你们歼灭的?你们拯救了这座村子吗?”特洛萨继续问道。 “惭愧,我们未能救下全部村民,最初也只是为了搭救友人才被卷入这场冲突......另外,敌人大多是被我的狮鹫伙伴所杀,只有个别是被我们手刃。” 莱昂也没说谎,不提被奥莉薇娅手刃的那个贵族首领,他们也确实出其不意偷袭杀了三个骑兵,自己还亲手轰碎了一名堪塔达尔骑士的脑袋。 至于要问这算不算萝拉小姐的人头......嗨,都是在一具身体里合宿的灵魂室友,何分彼此呢。 “抬起头吧,孩子。”特洛萨赞赏的微微颔首:“汝非奥兰德的骑士,却已有吾国骑士之风,若伱所说皆属诚实,那么我便代那些被你们救下的民众,向这勇气和义举致以谢意。” “您的夸奖我万不敢当。”得到了对方的准许,莱昂这才谦虚的回应着,直起了身子。 还行,面前这位老贵族表现出的气度很有修养,身份尊贵却不是那种鼻子朝天的傲气家伙,他应付起来感觉轻松了不少。 看来奥兰德人到底还是比堪塔达尔那帮蛮子有文化,素质方面不比瑟瑞安人差。 也是,这老人若不是心胸豁达之人,身为大贵族,又怎会将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女孩置于自己马背上亲自看护。 “带我去看看幸存下来的村民们,另外,我对你们几个的经历也很有兴趣。”特洛萨示意莱昂前方带路。 “无比荣幸,各位大人请随我来。”安稳度过初见接触,莱昂放松下来,在前头领着浩浩荡荡的骑士队伍,朝村老大屋的方向走去。 整个村子也只有村老家的大屋还算非常宽敞,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堪塔达尔贵族会选择在那里下榻。 当然,这批骑士的队伍人马可比那群堪塔达尔人多了七八倍不止,村老家的屋子显然容不下这么多人。 好在并非所有骑士都随老贵族进入了村内。 一部分骑士带着部分人马前往村外警戒。 一部分则以村老家为中心,层层环绕着拱卫在周围。 剩下的骑士和侍从们里里外外确认了大屋楼上楼下的安全。 当特洛萨在簇拥下进入其中休息时,整个屋子也已经被提前吩咐的妇孺们收拾干净了。 老伯爵刚在大厅坐下,就让手下传唤当前村中的主事者,并叫侍从们随机选一些村民前来问询。 他自然不会轻易就完全相信那外乡少年和莉娜的一面之词。 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还需要从更多村民口中得到印证。 没等多久,和贵族侍卫们一并等候在门外的莱昂,便看到布莱恩铁匠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赶来。 他向少年稍微点了点头,如打招呼致意一样自然,接着迈步走进大厅。 穿过两旁披甲执锐的骑士们,布莱恩向端坐在主座椅子上的特洛萨将军毕恭毕敬的低头行礼。 他语气如一名普通村民般惶恐的问候道:“小人布莱恩,万分荣幸拜见各位尊贵的大人。” “你就是现在这座村子的主事者?”特洛萨朝堂下健硕的老汉问道。 “是的,大人,小人是本村的铁匠。 村官早先带着青壮应征前往了领主军中,不在村内,而村老也不幸惨死在了堪塔达尔人刀下,其他说得上话的老乡亲都已遇害。 如今,村里的男人只剩下小人和几个孩子而已,其余皆是妇人和姑娘。”老铁匠一五一十的答道。 了解完幸存者的情况,特洛萨又向这老铁匠问起堪塔达尔人袭击的经过。 布莱恩讲得和小莉娜所言大差不差,都是塞尔瓦村在拂晓时分遭遇了袭击,只是老铁匠口中多了不少对那三个外乡少年的描述。 内容不多,但态度和被搭救的莉娜一样,对莱昂三人表达了感激。 接下来,传唤的几个村民也没有什么差异,只是她们的证词内容更多是遭受暴行的哭诉,以及后面目睹了狮鹫屠杀堪塔达尔人的印象。 特洛萨从这些幸存者的口中大致勾勒出了整场事件的经过,也随之渐渐放下了习惯性的必要怀疑。 “饱经磨难,从堪塔达尔人手上逃离,来到异国他乡还愿意对无辜者施以援手。” 老伯爵摸着胡须,口中感慨。 回想那身穿盔甲、挎着佩剑,宛如少年骑士般像模像样的第一印象,老伯爵忽然有些见才心动。 这样正直勇敢,还经历过残酷旅途考验的年轻人,让他起了些想收入麾下培养的念头。 “大人,我更好奇那孩子是怎么得到一头狮鹫做伴的,过去可没听说过灰杉谷领内有狮鹫栖息的踪迹。”大骑士凯兰在一旁提醒道。 “叫他来问问就是了,还有,不是三个人吗?另外两人呢?都叫过来,我想听听他们这一路的经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来奥兰德的。” 特洛萨心情不错的摆摆手,准备让侍从去把那几名勇敢的外乡少年都叫过来问话。 不远赶来,虽然没能亲手斩杀逃窜的敌寇,但若是能得到几个值得栽培的年轻人,倒也算意外收获。 负责传唤的侍从才刚要转身出去,就瞧见一位在村外警戒的骑士,快步跑进了大厅。 “将军,巡逻的哨骑回报,有一支部队正在靠近这里,他看到了荆棘花的旗帜,应该是法罗里斯家族的军队。”回来报信的骑士摘下头盔,扶胸行礼道。 “哦?厄利弗阁下倒是反应迅速啊。”特洛萨有些诧异道。 老伯爵当然知晓厄利弗男爵是这片地区的领主,毕竟对方也是自己此次南征麾下指挥的力量。 所以他并不是惊讶来者是谁,而是惊讶厄利弗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快。 只因法罗里斯家族的军队作为进攻堪塔达尔的先锋之一,在玛莫尔郡的大战中受了不小损失,早早就返回了领地修整,应该不知道有残军昨日意外逃入科索斯郡才对。 特洛萨可是从战场上一路追杀铎森残部而来。 若非昨晚意外碰到那个叫莉娜的女孩,老伯爵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厄利弗男爵的城堡。 毕竟,找当地的领主来当向导搜寻铎森的行踪更方便一些。 只是没想到,这村庄的灾难才刚过去一天,厄利弗居然就得知消息派兵前来了。 “诸位,一会随我出去迎接厄利弗阁下吧,虽然此地之乱非吾等之故,但他治下的村庄终究是被咱们追赶来的敌人搅得一团糟,我还是心里有愧。”特洛萨道。 ...... “将军大人的旗帜?不是堪塔达尔人吗?” 骑着战马跨过山坳,身披黑色盔甲的厄利弗男爵抬起面甲,疑惑地眺望塞尔瓦村外的鹿首绿旗。 以及村庄周围,身披各个骑士家族战袍巡逻的王国将士们。 早已秣马厉兵,准备和闯入境内的堪塔达尔骑兵厮杀的法罗里斯家族骑士们,此刻也是满脸懵逼。 很快,一名身披鹿首纹章战袍的骑士,远远从村庄中奔出,快马来到了行进中的厄利弗男爵军前。 “法罗里斯阁下。”来者摘下头盔,点头致意笑着道:“战场一别,多日不见,身体可安好啊?” “承蒙挂念,阿笛里安阁下,将军也在吗?”厄利弗男爵催马上前,向不久前一起作战的贵族骑士问候道。 “将军就在村中等您,我们也是刚刚才到这里。”阿笛里安点头道。 “这......恕我疑惑,只是不知,你们怎么来了?我昨日听闻领民报信,说有三个外来的奸细引来了一帮堪塔达尔骑兵进犯。” 厄利弗骑马和对方并肩而行,困惑的问道:“你们这是已经帮我把那些敌人都消灭了吗?” “什么?三个奸细?” 阿笛里安抬了抬眉毛看向荆棘花男爵:“没听幸存的村民说有什么奸细啊?倒是有三个小游侠外加一头狮鹫......堪塔达尔人在我们赶来前就被他们杀光了,呵呵,铎森那老小子被捅了个对穿,尸体刚被我们装起来呢。” 第五十三章 物归原主 瞧见站在院子里带人迎接自己的特洛萨伯爵,厄利弗方才进村时目睹领民尸体的低沉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将军阁下,若早知贵客来访,我会在镇上摆宴款待您。”厄利弗男爵俯胸行礼。 “呵呵,阁下不怪罪吾等不请自来便好。”特洛萨上前,热情的和对方拥抱。 老伯爵拍了拍对方的臂膀,接着面露歉意道:“我们前阵子击溃了莱丁堡的部队,只可惜没能抓住铎森,没想到让他一路溜进你的领地......惭愧,我来的太迟,你治下这座村子还是遭到了那帮杂碎的祸害,好在罪魁祸首已经偿命。” 厄利弗男爵宽慰道:“将军不必自责,既然已与堪塔达尔人开战,蒙受损失也是在所难免的,我自会在战场上百倍从敌人身上讨回。” 说完,他赶紧道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将军,阿笛里安阁下说,你们来之前,堪塔达尔人已经被消灭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哦,我正要和你说这个。” 特洛萨转头看向一旁队伍中的少年:“年轻人,此乃荆棘花家族现任家主,厄利弗·法罗里斯男爵,过来认识一下这片土地的主人吧。” “是,将军大人。”莱昂顺着周围贵族们对老人的称呼应声道。 他走到两位全副武装的武勋贵族面前,依旧如先前那样扶着胸甲鞠躬行礼:“很荣幸见到您,领主大人。” “这位是?”厄利弗打量这个口音怪怪的少年。 他来时看过人群没太注意到,还以为只是特洛萨伯爵带来的某个年轻骑士或侍从。 “这孩子叫莱昂,据他自己说,是从瑟瑞安逃难流浪过来的,正是他带着两個伙伴以及一头狮鹫,消灭了铎森带领的骑兵溃军,拯救了此地。”特洛萨笑道。 厄利弗闻言有些吃惊,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少年,竟未看出这年轻人有如此本事。 不过,狮鹫? 他抓住将军话里的重点,若这少年确实拥有那样的猛兽作为战兽,能击败铎森的溃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你居然拥有一头狮鹫坐骑?”厄利弗意外的问道。 “不敢说拥有,大人,那头大家伙并非我的骑兽,它是我在旅途上意外结识的‘朋友’,我们不是从主关系。” 莱昂在这方面倒不敢夸大,毕竟自己的确没有能力命令那大家伙的来去自由,此刻它也不知飞哪去了,要是胡吹起来露了馅,反而会叫旁人看轻。 厄利弗点点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三个少年英雄,三个堪塔达尔小奸细。 两种不同的说法,是个误会吗? 他不喜欢这种一头雾水的感觉,眼下了解的情况,和从那逃出来报信的领民口中知道的,不说一模一样吧,也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厄利弗扭过头,朝自己后面的家臣吩咐道:“巴尔夫,那个昨天报信的家伙呢?把他带过来,我要当面问问。” “厄利弗阁下?怎么了?”特洛萨疑惑的问道。 男爵回头对老伯爵解释起来:“不瞒您说,将军,昨天镇上接到乡民报信,说有三个伪装成流浪汉的堪塔达尔奸细在塞尔瓦村踩点,引来了敌国军队劫掠,我这才点齐兵马快速赶来。” “......奸细?” 莱昂在一旁听得眉头微皱,这说法怎么有点耳熟啊。 还不等他细想,法罗里斯家的骑士便推搡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走了过来。 “......大人,大人,还请慢一点儿,小人这一晚在马背上颠得身子都快散架了。” 鼻青脸肿未消的博里斯龇牙咧嘴的忍着身上疼痛,小声求饶。 “让你快点过去废什么话,难道要让各位大人等伱磨蹭吗?” 骑士巴尔夫不耐烦的催促,索性拽着这小子的后领,像提小鸡崽一样快步将其拖到了领主的面前。 骑士一松手,扥得博里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家伙居然没死? 莱昂看着这博里斯,有些出乎意料。 他没去细看过堆放在空地上的村民遗体,还以为这村痞已经死在堪塔达尔人的屠杀中了呢。 博里斯在一众大人物面前勉强战战兢兢的站稳身子,不敢直视如此多贵人。 他瑟瑟发抖的低着脑袋,抓着手躬身连连行礼:“小人见...见过各位尊贵的大老爷,各位骑士老爷。” 由于不敢抬眼,他甚至还恭恭敬敬的对莱昂也鞠了几躬。 “抬头看看我旁边这孩子,你认识他吗?”厄利弗男爵命令道。 “啊?......”博里斯惶恐的听从指示,仰起脑袋。 目光掠过那身华贵的骑士银甲,在看清面前之人的模样前,他只以为领主口中的孩子指的是哪位骑士少爷。 可当认出了那让自己痛恨的眉眼,恍惚中瞬间有些认知错乱的感觉。 看清了真是那个该死的外乡少年,博里斯心中大怒,激动的话语脱口而出。 “就是他!大人,这小子就是堪塔达尔人的奸细!!不止他,还有两......两个......两个......” 博里斯话音越来越低,只因周围陷入了诡异的片刻寂静。 啧啧。 莱昂怜悯的看着这个小丑,面对这荒谬的指控,内心生不出一丝波澜。 博里斯喉咙里还没蹦出的话语卡住了。 望见周遭贵族老爷们瞅过来的冰冷目光,他心中本能的畏惧。 “大...大人?”博里斯不安的看向领主,表情不知所措。 “你是说,这个堪塔达尔人的奸细,消灭了袭击村庄的堪塔达尔军队吗?” 厄利弗男爵眼角扯了扯,他瞧着博里斯的反应,大概明白了是这蠢货误会了少年,便立刻对这指控失去了兴趣。 “好了,把他带下去。”厄利弗挥挥手,就要让家臣将其带走。。 那三个小混蛋,消灭了堪塔达尔军队?怎么可能?!博里斯张了张嘴,不敢置信。 贫瘠的想象力让他根本没法把领主的话语联系成现实画面。 要知道,他那晚在路边的草丛里,可是亲眼看到至少有五十多个可怕的骑兵奔向了村庄。 消灭他们?就凭那三个乞丐逃奴一样的外乡少年? 后领再次被骑士提起,博里斯背后一惊。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 这三个外来的家伙就算不是堪塔达尔奸细,也是满嘴虚枉的小骗子! 什么消灭堪塔达尔军队?肯定是另有隐情,他们编胡话骗过了一众老爷! 博里斯绝不相信这三个小混蛋能对抗得了一支军队! 真要有这本事,怎么可能混到当初那副落魄乞丐的模样? “大人,大人!我真没瞎说!他们三个怎么可能消灭得了五十多个凶残的骑兵啊?这个小混蛋满口谎言,您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他当初还说自己是横穿噩梦之森来塞尔瓦的!您听听啊,这是实诚人能讲出来的话吗!分明就是不知其中厉害的胡扯!他们真的来历可疑啊!就算不是奸细,也肯定是逃犯!”被提溜起来的博里斯不甘的喊道。 “噩梦之森?” 厄利弗男爵忽然皱起眉毛。 他不太在乎这聒噪的家伙前面的质疑。 毕竟博里斯似乎并不知晓那少年还有一头巨兽伙伴。 而一只狮鹫击溃几十个毫无准备的残兵是轻轻松松的。 虽然来时厄利弗自己也没看见狮鹫的踪影,但将军阁下比他先到,既然说了有,就肯定不会骗自己。 但博里斯说......那少年自称穿过了“噩梦之森”? 满是心结的厄利弗男爵还是升起了疑虑。 听了博里斯的质疑,特洛萨在一旁也闻言微愣。 那片可怕的森林,至少在奥兰德王国中部和西部,只要不是不学无术之徒,任谁多少都是听过的。 对于这隔绝了科索斯郡南方与堪塔达尔交界的天然边境,老伯爵自然也非常了解。 奥兰德人将其称为“噩梦之森”。 堪塔达尔人则将其称为“庞洛斯森林” 那森林只有部分边缘地带是安全的,一旦稍微的深入,无论是谁都会永远的一去不返,从远方望去,噩梦森林核心区域横贯的上空,甚至没有飞鸟和云朵的踪影。 一如传说中的诅咒之地的外在特征。 而自奥兰德有历史记载以来,也从未有人能够进入其中安全返回,更妄论横穿一说了。 老伯爵还记得许多相关的传说。 比如历史上曾有位勇敢的贵族不信邪,在腰上拴了一根极长的绳索深入噩梦森林,试图以此辨别归来的方向。 然后......那根由术士们特制的坚韧绳索还没放完,就不再有丝毫动静。 而将绳子拉扯回来的仆从们,也只看到了绳索上一道无比平整的切口。 特洛萨看了看脸上迅速泛起疑容的厄利弗男爵。 事实上,那位不信邪的勇敢贵族......正是荆棘花家族的某位祖先。 而如果老伯爵没记错的话,作为领地紧挨着噩梦森林的贵族家族,荆棘花家族历史上可远不止一位先祖尝试过踏入噩梦之森。 简直充满了大无畏的作死精神,仿佛有什么代代遗传的执念似得。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这位厄利弗阁下的父亲,上一任法罗里斯男爵,有传闻就是在二十年前闯进噩梦之森后失踪的。 “年轻人,我尚且还没问过这个问题,这人说你曾自称穿越了噩梦之森,真有此事吗?” 特洛萨严肃的看向莱昂。 说完,不等莱昂开口,老伯爵接着提醒和叮嘱:“你且诚实道出来到奥兰德的真实经历,务必不要对吾等回以谎言。 倘若你们另有来历,哪怕实情是你们身负重罪,也无需担心承受责罚。 吾以名誉担保,你此番的义举和战功,足以洗刷在奥兰德的绝大部分罪名,所以如实将来历讲述即可。” 莱昂闻言,不禁对这位被众人称为将军的老贵族有些感激。 当着如此多的骑士以名誉担保,对于这个时代的贵族而言,这可不是能轻易出尔反尔的。 他也不傻,听得出来这老贵族虽然有些怀疑起了自己的来历,但仍有心要保住自己。 这老贵族不怕他是什么逃犯、逃奴,只是怕他真继续扯什么横穿噩梦森林的“谎”而已。 这些上位者最厌恶的,就是被欺骗和蒙蔽。 ......可天地良心。 我他妈的真的是横穿了噩梦之森啊。 难道要为了让你们觉得我没骗你们,而特地编造一段谎言来骗你们吗? 莱昂心里苦笑。 不过,他也难免满腹疑惑。 这噩梦森林里的诅咒之地,虽然是很危险没错。 但对这些王国的大人物而言,也同样那么可怕吗? 要知道,自己虽然在里面多次险些丧命,可一旦按萝拉小姐的办法,成功做出引路仪后,出来的过程也没困难到不可能的地步啊? 自己一行人只是三个逃难的少年而已。 要是队伍换成一群武艺强悍的战士,再配上一名懂得制作那种灵灯引路仪的法师,要出来岂不是更简单? 莱昂回想起萝拉小姐在诅咒之地时始终波澜不惊的态度。 觉得对这位法师小姐而言,好像都不只有一种能够逃离诅咒之地的方法。 也就是萝拉小姐困在自己体内,没有肉身,不然感觉对生前的她来说,离开那所谓的“类灵地场”绝非难事。 这些大人物......不至于请不起法师帮忙吧? 还是此世的法师真都死绝了? 也不是啊,当初险些杀死狮鹫的符文弩矢,显然也出自法师之手。 而老贵族身旁那位高大骑士手里的符文斧枪,之前斧刃上还发光呢,总不可能是从义乌市场买的led装饰吧? 叹了口气,抛下脑海里没有边际的胡思乱想,莱昂反复思量之后,仍决定继续坦诚道出实话。 不是他不想靠扯个谎,来避免更多麻烦,而是......这怎么扯啊?想要编谎言他也编不出来啊。 这具身体的原主不过是个瑟瑞安猎户的儿子而已,记忆里对北方王国奥兰德的地理和道路一无所知。 这阵子唯一知道零星的方位,也就只是从奥莉薇娅的聊天中得知的,东边打仗路封了,更东边的地区有片“克洛尼亚王领”。 除此以外呢? 莱昂连最近的小镇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那他如何凭空编出一段并非穿越森林,又详实可考的“真实”经历?瞎说的话,这些贵族老爷可不是对王国地理知识匮乏的平民百姓 甚至说,当初面对博里斯在河边的挑衅,和奥莉薇娅的询问,自己若是换一个选择,没说实话而是用胡扯的谎言来搪塞过去。 那此刻,面临质疑时,自己无论继续坚持编造出本地贵族能一眼看破的谎言,还是转而道出实情,都反而会更加显得可疑。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该做的,都只有继续保持之前面对奥莉薇娅的诚实,继续说实话而已...... “年轻人,怎么来到塞尔瓦的,你实话实说就好,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刺王杀驾的不赦之罪,我同样保你在我的领地中不会被追究。” 厄利弗男爵显然也并不相信这少年真的能横穿噩梦之森。 就算他有狮鹫也不可能,法罗里斯家族历史上,又不是没人尝试驾驭珍贵的飞行骑兽穿过森林上空。 记载中,他们同样都失败了,甚至没人亲眼看到他们消失的那一瞬间。 莱昂也只能对这两位贵族的告诫点了点头。 这一回,他抬起了右手,并将手掌按于心脏的位置。 这是信仰圣阳教会的瑟瑞安人起誓时的礼仪。 虽然他完全不信圣阳和先知,但这么做,至少应该在其他人面前为自己的话语增添一份可信和郑重,毕竟这具身体,在外人眼里还是一个自神权王国中长大的少年。 “在圣阳与先知伊拉利尔的见证下,莱昂在此向诸位发誓,我所说的每一句皆为实情,如有半句谎言,死后灵魂必将坠入深渊永受绝罚。”莱昂毫无心理负担的赌誓道。 也不怕这个世界有没有真正的神明,反正说的是真话。 “承蒙运气使然,也或许是神明垂青,我的确和伙伴经历艰险穿越了南边的那片森林,才来到此地,这绝非谎言,只是过程复杂一时半会我三言两语难以讲清。 我们也不是来历可疑的戴罪逃犯,我等不过是在罗兰纳尔城破家亡后,不幸陷入堪塔达尔人囚禁,又打破枷锁,被迫逃亡的三个流浪者而已。” 在身边贵族们诧异和仍无法相信的眼神中道出实话,莱昂叹了口气。 能糊弄这些人的同时又不激怒这些人的假话,编不出来。 而实话,也已经赌咒说清了,再要不信,自己也没辙,爱咋咋地吧。 不过老是接受质问,莱昂也不想总是被动,他刚一说完真实来历,便看向了那个村痞。 老子没法呛这些贵族,还呛不了你这个瘪三? “倒是你这家伙,博里斯,在我和伙伴刚刚来到塞尔瓦时,就觊觎我逃亡旅途中意外得到的贵重宝剑,而屡次刁难,又是拦路抢劫,又是不惜动用迷药来入室盗窃。 如今,还在诸位尊贵的大人面前对我倒打一耙,妄言污蔑,我不禁想问你,到底是我们这些舍命与堪塔达尔人搏杀的外乡人可疑,还是你这个大难临头不知所踪、独自逃跑的家伙可疑?” 莱昂说到这,忽然心中一动。 对啊,这家伙是怎么跑出去报信的? 他那天在深夜里被自己三人痛殴,打晕过去,抛到了山坡下的土道上,那可是堪塔达尔骑兵来时的必经之路! 所以莱昂一度以为这村痞早就死在敌人手里了。 那些骑兵显然不可能放过一个昏倒的本地人。 除非他在堪塔达尔人来临前,就已经苏醒,但没有回村。 可他确实知晓了堪塔达尔人来袭,不然怎么会跑去镇上找领主报信呢? 老铁匠说过,去镇上不过一天的路...... 莱昂心里算了算来去的耗时和领主军队赶来的马程... 只是稍一倒推,再联想那晚堪塔达尔人靠近风车塔的时间......他明白了。 妈了个巴子,这个剑冢。 他亲眼在村外目睹了堪塔达尔人的到来。 可不但没有在敌人进攻村庄前,趁机去为相处多年的村民报信,反而一个人扔下他那些毫无所知的乡亲们...跑了!? 莱昂搞清了这个关节,心中的鄙夷和憎恶顿时难以言表。 作为那晚,生生被一大群堪塔达尔骑兵逼得困在风车塔顶目睹一切的人,莱昂无比清楚。 在拂晓来临前。 在堪塔达尔人进攻前。 如果有人察觉了村外的敌人,并且人身自由,能悄悄返回去报信。 趁着夜色,即使惊动敌人村民一样会招致不少的伤亡,但在黑夜的掩护下,绝对会有大量村民能够逃脱本来被屠杀的命运。 这可不是现代,没有有效的照明设备,只靠火把,几十个骑兵根本不可能在大晚上将两百多逃进茫茫不见五指黑夜的村民们一网打尽。 而天明后,这群堪塔达尔人也无力分兵去追索那么多逃亡的村民。 ......莱昂看着那杂碎的眼神冷了下来,宛如在瞧一个已死之人。 都不用自己动手了。 只要将这个事实告知村民。 无论是幸存下来的妇孺和孩子,还是那些失去家人尚未归村的入伍青壮。 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想要亲手撕碎这个本有机会拯救村庄,却视而不见的杂种。 对将来悲惨命运仍毫无所知的博里斯,听到莱昂的质问,仍沉浸在当下的惶恐中。 他不知道眼前的老爷们吃错了什么药,来历如此可疑,这都不怪罪那三个小混蛋,反而接连宽恕,但自己要是不赶紧摘清对方话里的犯罪控告,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各位大人,这完全是诬陷,小人没有拦路抢劫,不过是看他们可疑,上前盘问罢了。” 河边的事,有太多人见证,博里斯不敢否认,只能勉强辩驳,但想到那晚在磨坊偷剑没有村里的目击者,便矢口否认道:“至于什么迷药盗窃,小人也不曾干过!” 既然已经提到了那宝剑,博里斯想着,反正眼下也没戏得到了,索性赶紧抢着为自己辩解:“那宝剑...小人只是看着可疑而已!大人,他口口声声说是捡的,您瞧一瞧,那华丽的贵族佩剑,能是路边捡到的东西吗? 小人当时在河边,不过是怀疑他们是谋害了主人、偷剑流窜的逃奴而已,天地可鉴,绝没有想过谋财害命啊。” 听到莱昂和博里斯对话中提到的宝剑,特洛萨和厄利弗的眼睛,也本能的顺着朝莱昂腰间挎着的佩剑望去。 那确实是一把品相华丽的漂亮手半剑,以特洛萨伯爵的眼界,也能对其给出相当不凡的评价,只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莱昂看到两位贵族的目光,便拍了拍腰上这把从亡灵骑士身上取得的武器澄清道:“这是我在旅途中获得的东西,就是穿越那片危险的森林时捡到的,没有虚言。” “年轻人,我能看看你这把剑吗?”厄利弗男爵在旁边忽然冷不丁的问道。 “当然可以,大人。” 莱昂点点头,不疑有他,倒推着剑格,将腰间宝剑缓缓推出,然后双手恭敬的递了过去。 厄利弗左手从少年手中接过剑柄,将剑身抬起,刃峰朝天。 他打量这把闪耀着光滑镜面的矮人钢剑,视线掠过其上的铭文,忽然笑了,欣慰而释怀。 莱昂看着对方莫名的笑意,有些不解。 特洛萨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不禁难以置信的抚了抚胡须。 厄利弗男爵没有说话,只是右手从腰间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 阳光之下,两柄长剑的银刃闪耀夺目。 而它们,除了刃长和柄长稍有不同,配饰和装具,几乎一模一样。 其剑刃上的铭文箴言,宛如复刻。 莱昂惊讶的眨眨眼,他微微抬目,这才越过这位领主的肩头,注意到其队伍身后侍从高举的旗帜。 黑旗卷裹的荆棘玫瑰纹章..... 那日的记忆席卷而来,莱昂顿悟。 这不就是那尸鬼骑士肩盾上的图案吗!? “...我相信你了,莱昂。” 厄利弗含蓄的收起感怀的笑容,叹了口气,第一次真正以姓名称呼这个少年。 “你们是奥兰德有史以来,第一批成功穿过了噩梦森林的勇士。” 第五十四章 骑士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穿过森林” 听着领主大人对那外乡少年的承认和赞赏,博里斯吓得在一旁失魂落魄的叫出了声。 “闭嘴,你这无耻之辈!” 厄利弗男爵冷漠的看向这村痞,怒斥道:“你对勇者的污蔑险些令我等蒙羞,我真该割掉你那吐出怨毒的舌头。” “愿为您代劳,大人。”骑士巴尔夫,老神在在的出言道。 “舌头?不!.......不!大人,是小人错了,是小人愚蠢!” 博里斯惊恐的跪到了地上,拼命的叩拜求饶起来:“小人有眼无珠,目不识人!饶了我!饶了我吧!!” 厄利弗男爵没再看这卑鄙小人的丑态,他望向一旁的莱昂。 “年轻人,此人屡次以下作的手段冒犯于你,你想如何处置他?” 莱昂想了想,开口向男爵问道:“大人,我来自瑟瑞安,不知奥兰德的法律,想向您请教,此人先聚众抢劫不成,后又以迷药手段实施盗窃,这等罪行该如何惩罚?” 厄利弗对这少年点了点头,心里生出了更多欣赏:“在我的领地上,这样的恶徒理应被砍去双手,再处以绞刑悬尸示众,并没收全部财产。” 莱昂听完继续道:“斗胆还请大人暂时将其收押,他身上远不止对我和伙伴实施的犯罪,我想将他的所有罪行向村民公开,到时再一并判罚。” “还有罪行?...嗯,行吧,如此也好。”厄利弗转头对家臣命令道:“把这肮脏的家伙先关起来,等候判决。” “是!大人。” 巴尔夫粗暴的一把将地上那抖若筛糠的博里斯拽起,在其声嘶力竭的哭天喊地中,强行拖了下去。 见那小丑暂时退场,莱昂目光瞅向厄利弗男爵手里两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宝剑。 此刻若还不知道二者的联系,那他就跟博里斯一样蠢了。 从腰间把那同样华美的剑鞘取下,莱昂双手奉上:“此剑是我和伙伴们在一具骑士的遗体旁捡到,原来是属于大人您的财物,请原谅我等擅自取来防身之用。” 听到莱昂所言,这消息虽然多年来早已在心中接受,但厄利弗还是眼神微黯。 他把自己的佩剑收回腰间,抬手接过少年归还之物,然后将先人的宝剑缓缓纳入剑鞘。 “货真价实的矮人钢,这是我法罗里斯家族的祖传宝剑,荆棘之刃,也是我父亲前往森林失踪前,一直以来的佩剑。” 厄利弗男爵将收纳好的家族宝物递给一旁的侍从保管,接着说道:“我腰上这把,不过是后来找人做的仿造品而已,莱昂,你将我的家传宝剑物归原主,我不会亏待这份品格,也感谢伱带回了我父亲最后的消息。” 莱昂低头欠身,脑门微微冒汗。 心里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对方自己获得宝剑的详细经过了。 虽然亲手将厄利弗父亲分尸的是附身洛哈克的灵界恶魔。 但阿泽瑞恩在过程中也一剑砍掉了那亡灵骑士的脑袋。 其灵魂还被自己抽出来当做灯芯烧...... 想来形势所迫,较真起来对方也不会太怪罪。 然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过于刺激人家儿子的厮杀细节,就永远跟自己入土吧。 再说,那日离开诅咒之地后,寻路仪中保存的灵魂刚一出现在现实,就立即从灯中消散。 按萝拉小姐的说法,这叫什么来着? 亡魂回归了死海。 这也算某种程度的魂归故里,入土安息了吧。 怪不得他们出来到达的地方是塞尔瓦村,原来附近就是那贵族灵魂生前的领地。 “好了,大家也别站在门口,叫人多搬些凳子椅子来,进来说。”特洛萨伯爵笑着拍了拍莱昂的肩膀:“还有你的伙伴呢?让我也见见另外两位勇士。” “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莱昂躬身道。 正好趁着机会,赶紧再去提醒洛哈克和阿泽瑞恩,重新串一下口供,省略经历中的一些细节。 比如和上代法罗里斯男爵的打斗,以及洛哈克被恶魔附身过的事情,能不提就尽量不提了,反正他们遭遇的无数僵尸和那片诡异的环境,已经足够阐述其中的危险。 当莱昂带着伙伴们再次回到村老家的大屋时,先前聚集在门口的贵族和骑士们都已经进入了大厅。 村老家的大屋本来过去也有召集村民们议事的功能,一次容纳个二三十人也并不拥挤。 莱昂背着阿泽瑞恩先迈进了屋子,一旁的侍从稍微拦住了扛着戟斧的洛哈克。 “长兵器放在外面,我替你保管,带进去就太失礼了。”守在门口的侍从对这高个少年道。 佩剑佩刀是武者随身礼仪的一部分,但长柄武器就不算了,不便带进去接受各位大人的接见。 “哦。”洛哈克也不敢惹麻烦,便把肩扛的骑士戟斧递给对方。 侍从单手去接,结果猝不及防的坠得他手臂一落。 睁大眼睛赶紧弯腰,他才没被这重量压得脱手。 “抱歉,这玩意儿确实有点死沉的,要不是最近吃的好、睡得香,涨了点力气,我也搬不动。”洛哈克歉意的赶紧帮他扶稳戟斧。 “呃,没事没事。” 侍从脸上微红有些尴尬,他本来看这少年一副平常模样,根本没预料到这杆战戟如此沉重,单手去接,好悬没丢人现眼。 胳膊夹着自己的骑矛,侍从双手抓稳戟斧将其竖起,看着洛哈克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转身走进大厅,他心中感叹。 这几個孩子,确实不一般...... 大厅上首,正与厄利弗男爵商议前线战事的特洛萨看向进入大厅的三个少年。 见莱昂背着一个明显受伤不便行走的伙伴,老伯爵忙让侍从也为他们搬来椅子。 三人恭敬的谢过,随即在新加的座位上落坐。 “你二人又如何称呼?讲讲你们的来历。”特洛萨和蔼的问道。 “阿泽瑞恩·弗拉雷尔,见过阁下。”贵族之子尽量直起上身,左手轻点眉心,接着微微搭在右肩前行礼道。 “你并非平民之子?” 特洛萨看出了对方的礼节所代表的身份。 “是的,阁下,我是罗兰纳尔城议政院夏勒曼男爵的儿子,但我的父亲已经在罗兰纳尔战死,家中的领地尽落于堪塔达尔人之手。”阿泽瑞恩如实答道。 莱昂听着,不由得瞄了这小子一眼。 说实话,他和洛哈克这一路上还真没细问过对方的家世。 原主平民出身,自然不知道这个夏勒曼·弗拉雷尔男爵是何许人也。 但圣地城议政院的名头,在这具身体记忆的常识里,可不是小人物。 虽然如今讲这些早已没有意义,整个圣地城都已沦陷,无论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完蛋了。 “愿你父亲英勇的灵魂得到安息。”特洛萨颔首致意。 接着,老伯爵看向另一个身穿黑甲的高大少年。 “我叫洛哈克,我父亲是罗兰纳尔城卫军剑卫团的军士,他也战死了,我其他的家人都已遇害,只剩一个姐姐还落在堪塔达尔人手里......下落不明。”洛哈克语气低沉的老实答道。 “奥兰德有谚语,厄运过极则不久,你会再见到亲人平安的。”老伯爵宽慰道。 接着,轮到莱昂仔细讲起这具身体原主猎户一家的身世和悲剧。 特洛萨伯爵一边倾听,手指也本能的轻敲起椅子扶手。 东边圣地之城的境遇,比传回奥兰德的消息描述里更加糟糕。 堪塔达尔大军竟然如此暴虐的血洗了那座屹立千年的古老圣城。 更糟糕的是,他从洛哈克的口中,得知了一些过去并未听闻过的情报。 比如堪塔达尔人攻城时,能飞过高耸城墙,精准如有生命般攻击城市内部目标的投射器械,还有直接崩塌千年坚城城墙的雷霆巨响...... 按下复杂的思绪,老伯爵将注意力再次放回莱昂的讲述当中。 少年谈及三人沦落为囚徒,接着合力杀死佣兵看守,一路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对抗魔物,躲避猛兽,又不慎顺着河流闯入噩梦之森。 别说那片险地从未有人知晓内部的真实模样,就光听到没有天空,没有方向,各种僵尸在森林中到处游荡,就足够让人啧啧称奇得了。 “你说你在诅咒之地中,遇见了一位法师的灵魂?” 听到少年口中的奇遇,特洛萨伯爵和一众旁听的贵族们顿时来了浓厚的兴趣。 来了......莱昂心道。 他继续讲述经过改编后的诅咒之地经历。 在这个版本里,自己意外碰到了某个死在诅咒之地的白胡子老法师鬼魂,得到了他的帮助最终才成功逃离那片领域。 之所以说到这份上了,还特地改编萝拉小姐的事情,实在也是不得已。 他无法解释萝拉的来历,而让这些人知道自己身上还带着一个神秘逝者的灵魂,也可能引来麻烦。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莱昂不知萝拉小姐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 再怎么说,人家也无数次帮助了自己。 此刻虽不便交流,但也仍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周围呢。 他可不想不尊重这位神秘法师小姐的隐私,惹得救命恩人生气。 于是莱昂在保证大致经历属实的情况下,把萝拉对自己的帮助按在了某个白胡子甘道夫身上。 反正这些贵族也没法真跑进诅咒之地求证。 继续讲完了搭救受伤的狮鹫和拯救村庄。 而听了少年们如同英雄冒险般的精彩旅途,在场的骑士们像是看了一场戏剧般津津有味的回味起来。 这可比王都剧院里那些戏子们编得故事有意思多了,更重要的是,这可是有证据的真实经历。 “那件引路的灵灯,还在你们手上吗?”侧席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莱昂看向那里。 只见一个握着奇特锤头长杖,穿着半身袍甲的中年人,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这位是我的术士顾问,希尔加德阁下,他来自北方结社。”特洛萨向莱昂介绍道。 术士? 是法师吗? 这位还是除萝拉小姐以外,莱昂遇见的第一位异世界施法者。 不过......看着那身材魁梧,身披厚厚甲胄,拎着全钢钉头锤杖,满脸横肉的背发猛男。 莱昂感觉跟印象中的法爷,形象上差距有点大啊。 不说的话,他还以为这大汉是个用战锤抡人脑壳的战士。 “很遗憾,大人,那个小木笼子一出森林就散架了。”莱昂摇了摇头。 这不是实话,灵灯的结构的确不结实,但也没坏,只是失去灵魂作为灯芯,暂时无用而已。 莱昂有着莫名的仓鼠癖,可不舍得弄丢这种在自己眼中具备超自然力量的魔法器具。 谁知道哪天用不用得上。 而此刻撒谎,还是那个原因,他不想,也不应该未经萝拉小姐允许,将她的造物展示给外人。 “太可惜了。” 听到回答,希尔加德大失所望,不过又继续问道:“那根据刚才你们的讲述,射伤狮鹫的弩箭总归还在吧?可否让我看看。” 莱昂点点头,那东西就无所谓了,萝拉小姐当时一副瞧不上的嫌弃模样,想必不是啥稀罕玩意儿。 “需要我现在去取吗?希尔加德阁下。”莱昂对他问道。 “不用,我之后再和你们聊聊吧。”希尔加德摇了摇头。 特洛萨等着自己的老友交谈完毕,正准备开口,就听见次席上的厄利弗男爵忽然对莱昂道:“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特洛萨看了一眼这位荆棘花男爵,瞬间就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老伯爵摸了摸胡子,感到可惜,但还是知趣的放下了原本的念头。 毕竟是在人家领地上发现的,他也只好成人之美了。 莱昂听到问话,转头望向那位本地的领主。 他听出了这位贵族似乎有意帮助自己。 思考片刻,莱昂组织好语言向厄利弗答道:“如您所见,我的朋友在战斗中受伤,暂时腿脚不便,恐怕要在您的领地上休息一段时间。” “养好伤后呢?”厄利弗男爵问道。 莱昂继续答道:“我们最开始打算去镇上各自找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安顿下来,积累财富,然后帮洛哈克找到她姐姐的下落,将她从堪塔达尔人手里救回来,再之后...... 或许是返回家乡,也或许终有一天,我们会尝试去寻找那些害死家人的凶手,让他们偿还血债。” “嗯......无论是搜救伙伴的亲人,还是向敌人复仇,这都需要力量......”厄利弗男爵意味深长的说着,扭头看向了特洛萨将军。 老伯爵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状,男爵向对方致以谢意。 接着,转而对莱昂宣告自己的决定。 “鉴于你们拯救这座村庄,以及将荆棘之刃送还于我这两项义举,作为答谢,我给予你们两个选择 如果想要返回家乡,我会赐予你们两千金王冠作为犒赏,并按市价买下你们任何带不走的战利品,然后派遣骑士安全护送你们返回瑟瑞安王国......” 莱昂三人听着,眼神都有些激动起来。 两千金王冠! 要不是之前听过了那个堪塔达尔肉票的买命钱,他们恐怕反应会更加震惊。 不要以为那个堪塔达尔骑士能向村民掏出一千金王冠买命,就觉得这数字不多。 为了活命,被俘的骑士贵族已经几乎掏干了家族几代人的积蓄,再多,就是杀了他也拿不出来了。 而如今不算那些战利品,光这一笔巨款加上搜刮来的堪塔达尔金币,带着这么一大笔财富回国,他们哪怕只是三个无名小卒,也能成为无数达官贵族的座上宾。 莱昂心中深呼吸,按下这躁动的心情,继续听着那位男爵大人后面的选择,一般来说,放在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或者,你们可以选择效忠于奥兰德王国,成为我的骑士,成为荆棘花家族的封臣。”厄利弗男爵平静的笑着将话说完。 相比于第一个选择那足以令不苟言笑的面瘫患者都能露出笑容的巨额财富。 第二项选择被他说出口,显得是那么云淡风轻。 ......这还用选吗? 莱昂三人对视,心中的激动也迅速冷静下来。 对于饱经磨难的他们来说,在这个世上,比起单纯的巨额财富,能够保护自己和财富的力量,才是真正珍贵的无价之宝。 而能够把这种选择抛给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对方的赏识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连特洛萨伯爵都惊讶的抬了抬眉,就算是十分欣赏这三个少年的他,都也只是想先将他们收下以贴身侍从身份培养而已。 一上来就册封半大的孩子为正式骑士,一般来说,这是王室的王储才有的待遇。 要知道,在这片大陆上,即使对于许多大大小小的贵族子嗣而言,在二十多岁以后都难以拥有一个骑士身份。 有的不受待见的家族子嗣,甚至在领主身边熬到中年都还是侍从。 莱昂和洛哈克从座位上起身,阿泽瑞恩也稍微艰难的在莱昂搀扶下站起。 无需商量,他们仅仅交换了眼神,便做出了当下最明智的决定。 那么答案就只一个了。 宛如嘌呤半升的吕布第一次见到了董卓,莱昂看着那位厄利弗男爵的眼神都热切了不少。 这中年老帅哥,嘿,越瞧越顺眼。 他前世也就一个经常挨老板训的平头老百姓而已,最接近剥削阶级的时刻,也只是穿着买来的盔甲工艺品在镜子面前cosy意淫的时候。 没想到此生,居然可以从无产阶级翻身成为万恶的封建贵族。 “感谢您的赏识,大人,我们愿意为您献上忠诚,如此,我们需要准备仪式吗?” 还算熟悉这种场合的阿泽瑞恩开口问道,毕竟若是在瑟瑞安,册封骑士的礼仪流程,可不算简单。 “不,在奥兰德,只要有骑士见证,既是我们的冠礼。”厄利弗男爵摇摇头,站起身来。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置于地面,表情变得严肃庄重。 几乎同时,在场所有无爵位在身的骑士,也都自座位上起身,手按剑柄,肃穆的立于大厅。 一名跟随在男爵身旁的骑士充当礼仪官,开口朝那三名将要受封的少年说道: “瑟瑞安的莱昂。 罗兰纳尔的洛哈克。 弗拉雷尔家的阿泽瑞恩。 走上前来,向你们将要宣誓的封君单膝行礼。” 莱昂看了眼身旁的阿泽瑞恩,不知他是否需要搀扶。 贵族之子笑了笑,对他摇摇头,然后强忍着疼痛迈开步伐,和伙伴们一同上前。 这一刻,阿泽瑞恩只后悔自己卧床没来得及穿上盔甲,甚至连身礼服都没准备。 三人曲下右膝行礼,左手横搭在左膝上,右手背到身后,抬首听候册封。 荆棘花男爵抬起佩剑,将剑刃置于右侧洛哈克的肩膀。 “以勇气之名,强敌当前,汝等必勇敢无畏,毫无怯懦。” 说着男爵抬手,将剑接着搭于左侧阿泽瑞恩的肩膀。 “以王国之名,守土安邦,汝等必保卫民众,克服暴虐。” 最后,剑刃来到中间莱昂的肩上。 “以天理之名,知晓不公,汝等必坚守正义,惩戒邪恶。” 男爵抬起剑刃,双手持握平举至面前:“以众神之名,效忠君主,汝等必忠诚守信,摒弃谎言。 我,厄利弗·法罗里斯,册封你们为奥兰德的骑士,并均等的赐予你们塞尔瓦、隆卡、普莱顿的采邑。 吾发誓,永不令汝之效忠沾染不誉与不义。 汝将与吾同饮同食,吾之城堡将永远为汝保有一席之地。” 男爵的誓言说完,他身后的骑士便对受封的少年们提醒道:“跟我念,我起誓......” “.......我将以荣誉和生命,为荆棘花而战。 为奥兰德而战。 为领地与民众而战!” 三名少年的誓言掷地有声。 男爵欣慰的收起佩剑:“起身吧,我的骑士们。” 莱昂有些昏昏的站起,脑子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因为这简短而庄重的册封仪式。 而是...... 他没听错吧? 塞尔瓦、隆卡、普莱顿? 塞尔瓦村他知道,那另外两个是什么地方? 这位男爵....... 或者说,这位如今他们的封君,一次就送给了他们三片领地? 第五十五章 养不起 只带走了铎森的尸体,特洛萨将军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开拔。 绿色的鹿首旗帜在骑士们的簇拥下于远方渐行渐远。 村口,小莉娜不住的向骑士大人们离去的背影挥手道别。 老布莱恩在一旁牵着这可怜女孩,望着鹿首旗的远去,始终紧绷的内心也彻底放松下来。 他看了看前方跟随在厄利弗男爵身后的莱昂,不由得庆幸没有意外发生。 这三个外乡少年吸引了所有大人物,尤其是特洛萨的注意力。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从未相信过的所谓穿越噩梦森林的说法,居然是真的...... ...... “大人,那位将军大人的身份到底是?”莱昂此刻才发觉,直到对方带着部队离开,自己仍不知道那老贵族究竟是谁。 “特洛萨·福雷斯特。”厄利弗男爵对莱昂介绍道:“艾尔多斯克与莱森郡的雄鹿伯爵,大名鼎鼎的‘拥王者’。” “拥王者?” “对,这是国王赐予的荣耀头衔,我们现在的陛下,莱德温三世,就是在这位老伯爵的拥护下推翻了上一代的暴君,登上王位的。”厄利弗解释道。 说完,男爵拍了拍这少年的臂膀:“王国的历史以后再慢慢补吧,现在跟我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想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士,你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愿听从您的指教。”莱昂点点头。 随这位如今的封君一起来到了他在村里临时下榻的居所中。 “你先坐。”厄利弗一进屋子,就招来侍从帮自己卸下了铠甲。 “需要我叫洛哈克和阿泽瑞恩来吗?”莱昂看着明显有事要说的男爵问道。 此刻那两个伙伴不在身边,因为册封结束后男爵就让洛哈克背阿泽瑞恩回去休息了。 厄利弗男爵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一身轻松的转身落座,对莱昂摇头:“不必了,让那受伤的孩子好好歇着吧,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俩对你马首是瞻,阿泽瑞恩虽然是贵族之子,但你才是三人里的头儿,重要的事对你说就够了,我也省的轻松。” “这......不敢当,如今您才是我们的君主,我算不得什么头不头的。” 莱昂有些尴尬,就差要琢磨拍点天无二日之类的马屁。 毕竟,这可不是和普通朋友在聊天。 虽然,一路走来,两位伙伴确实都一直追随着自己做的所有决定。 但要在如今的封君面前承认这個事实,会不会显得他们三个有自己小圈子山头的嫌疑? “别想太多,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会猜忌伱们的忠诚,呵呵...或者说,我也不觉得你们此刻对我有太多忠诚。”荆棘花男爵摆摆手,对少年语出惊人的笑道。 “大人,您已经赐予我等如此恩惠,我们并非忘恩负义之辈。” 莱昂面色不动,但心里却有点汗流浃背。 大哥您到底啥意思,一上来就试探新人的态度? “我不是质疑你们的品性。” 厄利弗没有给莱昂胡思乱想的时间,继续施施然的说道:“但能被利益买来的忠诚,不叫忠诚,至少在我眼里不是,如果用区区三个骑士头衔、三座庄园就能买到你们的忠心......那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拿出采邑来册封你们。 这么简单就能让你们‘死心塌地’,将来若有人开出比这高几十倍的价码让你们背叛我不也轻而易举吗?” “那您眼中的忠诚是?” 莱昂适时的接话问道,现在的谈话节奏他终于熟悉了。 有点前世陪公司老板喝酒的意思。 有些大领导一上头,就喜欢和小弟们阐述些人生哲学,不过讲点心里话确实也有助于拉近彼此的关系。 厄利弗没有急着回答,反而问道:“如果此刻给你更高的爵位和无法想象的财富,要你杀了阿泽瑞恩和洛哈克,你会做吗?” 莱昂理所当然的摇头,当然不会。 别说是过命的伙伴了,哪怕是一般没招没惹自己的无辜路人,他也不会去拿对方的性命换自己的利益。 这种抉择,若是以自己某种重要之人的安危要挟,他可能很难给出确切的回答。 但只是单纯的利诱,那无论许诺怎样的报酬,也不可能动摇他的原则分毫。 “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忠诚。”厄利弗男爵笑道:“而我相信,他们两个的回答会和你一模一样。 我还不至于傻到认为,仅仅赐予骑士头衔和领地,就能让那两个孩子对我产生超越对你的那份忠诚。” 听到如此真诚的交心之言,莱昂安心下来,眼前这位荆棘花男爵,倒是意外的性情直爽。 男爵摆摆手:“好了,作为你们的封君,我们将来有的是机会并肩作战来赢得彼此的忠诚,闲话到这吧。 说说眼下对你们而言更要紧的事,塞尔瓦村里那些战马,你想怎么处理?自己留下?还是卖掉?” 莱昂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若您需要的话,尽可以拿走。” 厄利弗失笑的摇摇头:“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抢封臣战利品的主君? 我是看你小子,恐怕没考虑过拥有这批战利品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吧? 你以为光喂喂草就能养战马?” “您是说......那些马,我们养不起?”莱昂这才理解了封君的意思。 厄利弗点点头:“我派骑士去帮你们去看过了,上好的乌利亚战马,铁匠家后院的三匹更是烧钱的主。 总共十九匹战马算下来,每年的吃喝伺候,就要烧掉你至少两百多金王冠.....我给你算算......” 男爵如数家珍的把养马的花费统统教给这天真的孩子,一边说着,他也同样感到肉痛,这小子也就十几匹而已。 但男爵自己马场的那一大帮烧钱祖宗,每年花的可就远不止这点钱了...... 莱昂听着男爵口中的一项项花费,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他心中收回前言。 养马哪是相当于养车啊,这特么是养战车还差不多,只是区区十九匹战马而已,一年烧两百多金币。 他们三人放在奥莉薇娅床下的小金库,全部拿来养马,也就只够用一年半不到。 除非他们把身上的堪塔达尔贵族盔甲和贵族长剑也都卖掉来补贴养马的开销,大概能有个四百几十金币的样子。 而剩下的那些普通侍从和佣兵的武器盔甲,别看数量多,所有士兵装备全部加一块儿也就卖出个两百几十金币,等于还能续上一年,杯水车薪。 这是在他们完全不考虑其他日常开销,倾家荡产养马的情况下。 “冒昧问一下,大人,算上脚下的塞尔瓦,还有您赐予我们的隆卡和普莱顿,这三片领地的年收入全加上,也养不起这些战马吗?”莱昂仍不死心的请教道。 “嗯,如果塞尔瓦村尽快恢复农产,加上那两片采邑,这三座庄园合在一起,开销上倒是没问题了,但你们难道不考虑其他花费了吗? 你养战马,总是要有士兵来骑,他们的薪水,还有你们的侍从、佣人、厨师、管家、会计、铁匠、纹章官......就算不打算建造自己的城堡,每年的开销也不会小到哪去。 别忘了,如今还在和南边打仗,万一碰上国王陛下突然征税,或是王室哪天心血来潮又收乱七八糟的礼金,到时候你就算把庄园里的农民都榨干了,也凑不出来。” 讲着讲着,男爵隐隐泛起苦笑,不禁想起了多年前荆棘花家族站错队,家道中落时的景象。 莱昂无奈的揉了揉脑门,终于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自己要还想尽快用钱做更多事,这批战马就只能保留一部分。 最终,包括那三匹贵族战马在内,莱昂共留下了九匹,剩余则被厄利弗男爵按市价收购。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还没走马上任呢,仅仅稍微算算账,莱昂就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钱不经花。 “考虑到此地如今的惨状,此番回去,我会把边境堡垒服役的塞尔瓦青壮全部遣散归乡,这也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 接下来,你们就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我以后不会再插手你们领地内的任何事务,好好学着如何做一名合格的领主吧,年轻人。” 厄利弗男爵也真心的期望这三个少年能够尽快成长为自己麾下的人才:“别担心,我走之前会留下一位资深的骑士来指导你们一段时间,他会告诉你们该如何治理领地,如何为我和王国尽到应有的义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绝不会辜负您的赏识。”言尽于此,莱昂意识到谈话结束,便起身真心实意的俯胸行礼。 无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前世,能遇上这种欣赏自己又真诚的领导,都是幸运的事。 此刻他也理解了,为何刘备那样的主公格外能让手下们尊敬和追随。 看着封君点头,示意自己可以离开,莱昂正要转身,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东西。 伸手打开腰带上的随身皮囊,莱昂手指别开杂物,摸到了那卷已经垫底的羊皮纸。 “大人,过去太久我都差点忘了,此前我在‘捡’到您的家族宝剑时,还发现了一小卷奇怪的地图,不知是否也是您的物品。” 莱昂将那意义不明的羊皮纸递给了男爵。 “哦?什么东西?”厄利弗接过,随手打开一看。 展开这两个巴掌大的纸卷,当目睹了那无比熟悉的轮廓之后,他神色微怔,双眼闪过了些许复杂的情绪。 “没错,这也是荆棘花家族之物。”男爵叹息着,把一旁桌上的蜡烛台取了过来。 只见他将羊皮纸放在了烛火上。 莱昂眼神瞬间如兔美酱一般犀利。 马萨卡? 这地图上还有那种只有火烧后才会显现的秘密? 结果...... 就在他以为就要见证什么特殊的藏宝图加密手段时。 那羊皮纸就这么直接平平无奇的燃烧起来,没有什么加密。 烛火直接就把地图烧成了灰烬。 “这不切实际的希望......早该终结了。” 厄利弗男爵喃喃着看向莱昂:“忘掉这吞噬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鬼东西吧,一个虚无缥缈的谎言,不值一提。” 莱昂看着神情低沉下来的封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反正他也从来没指望那卷意义不明的羊皮纸能帮自己什么忙。 转身离开了厄利弗男爵下榻的屋子,莱昂咚咚咚走下楼梯,准备去找伙伴们商量领地和战利品的事情。 “小子,有空了吗?哦不,现在该称呼你为莱昂阁下了。” 莱昂转头看去,只见那位被特洛萨将军称为术士顾问的袍甲壮汉,好像在楼下已经等候自己多时。 “您没和特洛萨将军一起走吗?”莱昂疑惑道。 “没事,我随时可以追上将军的队伍,现在让我看看你说的那支弩箭吧。” 第五十六章 北方术士 等莱昂取来了那支如短矛般大小的弩箭,名为希尔加德的壮汉法师迫不及待的上手端详起来。 他手指扣掉弩矢上凝固的血痂,凑近仔细的观察着杆身上繁复的符文和魔纹。 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希尔加德难以抑制的啧啧称奇。 “了不起.......”越研究越心惊,不仅是欣赏这魔纹应用的巧妙,更是钦佩制造者对那上古魔法语言的深奥理解。 “不愧是阿缇亚斯,法师之国的知识真是让人神往。” 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符文弩箭,希尔加德对面前的少年骑士提议道:“莱昂爵士,你是否愿意将它卖给我? 这东西于你而言只是一支雕了花纹的弩矢而已,但对我的研究很有帮助。” 听了这话,莱昂感到意外。 看这法师大叔的反应,这根箭原来挺有价值的? 他看之前萝拉小姐不屑的态度,还以为只是个单纯沾点追踪效果的普通消耗品。 “能问问这玩意儿的来历吗?您刚才念叨的阿缇亚斯又是什么?”莱昂好奇问道。 “阿缇亚斯是个遥远帝国的名字,你没听过也很正常。”知道眼前的年轻骑士不久前只是个普通猎户的儿子而已,希尔加德开口耐心解释起来。 “那片国度位于大陆最东部,传说中它向东几乎征服到了世界边缘,国力十分强盛。 而且与我们周围的大陆诸国不同,阿缇亚斯还是個完全由施法者统治的国家,皇帝和贵族皆是法师。” 说着,希尔加德抬起手中的弩箭:“这杆篆刻了魔法效能的重型弩矢,其上‘洛雷利特符文’无疑出自一位学识渊博的阿缇亚斯法师之手。” 帝国? 法师统治的帝国?魔法皇帝,法师贵族? 听到这个消息,莱昂受到一阵强烈的震撼,恍惚间有种自己又穿越到别的什么画风异世界的错觉。 不过从对方的话里也能听出,那片国度显然距离奥兰德无比遥远,毕竟,一个传说在极东都描述成世界边缘的国家,不出意外,以眼下时代的交通,恐怕这辈子都和自己扯不上太大关系 “怎么样?我可以出价二十枚金王冠买下这根箭矢。”希尔加德向莱昂报出价格。 “等等,您再帮我看看这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有没有价值。” 莱昂没急着回答,而是将腰包里那枚从铎森尸体上扣下来的吊坠摆到了桌上。 项链上造型如昆虫的宝石晶莹透明如玻璃,不见那日夺目的红光。 几条金属短足也收缩回了吊坠当中。 “又一件魔法物品。”希尔加德惊讶的看向那吊坠。 “是的,这是那日......我杀死铎森时获得的战利品。”莱昂掩下奥莉薇娅的存在,简单答道。 希尔加德伸手拿起略作观察,吊坠上没有铭文,实在看不出来这种风格的造物出自何方。 他只好将其摊放在手心,闭上眼睛,专注精神调用魔力,试探物品的反应。 荧荧的红光渐渐从宝石中扩散开来,血色的光晕一点点充盈了那晶莹剔透的结晶内部。 良久,壮硕的术士顾问再次睁开双眼。 “大概是某种刺激生命元素的器具,不过其中的魔力已经枯竭殆尽,想要再次发挥作用,需要重新为它灌注大量魔力。” 莱昂不禁期待的问道:“您能做到将它再次充能吗?” “给它充能并不困难,但我如今在特洛萨阁下身边担任要职,平时得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实在无法为这件物品大量消耗精神。”希尔加德委婉的答道。 “那......每天充一点点也不行?”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的法爷是蓝条型的还是魔网型的,莱昂有些不死心的追问。 那日宛如boss二阶段的铎森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原本完全不是奥莉薇娅对手的堪塔达尔贵族,居然一度靠着这玩意儿打伤了强悍的金发少女。 甚至裸身硬抗了奥莉薇娅一剑重击都没有被劈死,身体的速度、力量、韧性,明显都得到了大幅强化。 若自己也能用,哪怕达不到铎森那日的水平,突发情况下应付普通敌人也算有个除萝拉小姐帮忙以外的额外底牌了。 这玩意儿虽然看铎森死前的状态也有很大程度的体力消耗,可毕竟他那天从狮鹫手中逃脱还有余力驾马狂奔。 总比自己每次射爆后都虚得腿软强。 “如果你有耐心等待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的话,我得将它拿走随身携带,即使视前线的情况每天为它消耗一些魔力,也得花费一到两个月时间。”希尔加德答道。 “没问题,我等得起,那您需要多少报酬?这根弩矢的价值够吗?若不够我还需要支付多少钱?”莱昂欣喜的问道,一两个月时间的等待换一条面临绝境时的性命,怎么都很值了。 都是在王国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不怕这位大贵族身边的术士顾问毛了自己的装备跑路。 “.....算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再付钱,就用这根弩矢作为交换吧。” 本来这点价格是请不动自己的,但希尔加德也看这小子顺眼,既然对方不急,那他索性也爽快的答应下来。 完成了这笔交易,莱昂趁对方还没走,又赶紧问起另一个关心已久的问题。 “希尔加德阁下,我想请教,若想学习魔法,那得去哪里才能请到老师?” 莱昂没有提出拜师对方的想法,人家都说过了,天天跟着将军在前线征战,肯定没有留下来教授弟子的时间。 而自己现在也不可能抛下一切去成为对方身边的学徒。 “嗯,莱昂爵士,从你在诅咒之地得到那位死去法师鬼魂帮助的经历来看,这想法可以理解。 不过,法术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学会的,这与你是否努力,是否刻苦,是否聪慧无关。” 希尔加德并不意外眼前少年对魔法的期盼。 任何人见识过魔法后,都会希望掌控那超越自身,驾驭自然的力量。 王国里无数王公贵族都或多或少向身边的术士顾问表达过这种渴望。 可现实很残酷。 近千年的经验告诉一代又一代的法师们,一个人能否有可能学会并掌握魔法......全看打娘胎里生得凑不凑巧。 这无关血统,即使是法师夫妇结合生下的孩子,拥有魔法天赋的可能性也不比普通人高。 当然,历史上也有幸运的得到了拥有天赋后代的施法者。 也有这样的施法者在亲子间做过某些颠倒天理的伦理实验。 很遗憾,或者说某种程度上也很幸运,哪怕是罕见的施法者近亲之间,生下的后代,也依旧没比其他人拥有更多可能的天赋。 所以如今,算上北方院里的所有学徒,整个奥兰德王国也不过区区一百来名施法者。 可若是除去那些尚未出师的学徒不算,整个北方术士结社就只有十几名真正合格的法师而已。 希尔加德遗憾的向少年骑士解释道:“能够操纵魔法的身体,以及能够适应魔力变化起伏的精神与意志力,在人群中远远无法用万里挑一来形容。 比起魔法之道,若伱真有探求世间万物知识和真理的兴趣,我更推荐你去王都的炼金公会,学习药剂和炼金。 尽管那不能直接操纵魔力,但通过知识来调配万物的元素,也能间接使用一些自然规律的力量。” 莱昂想了想,又试探道:“可是,当时那位帮我逃出来噩梦森林的魔法师亡魂,的确说过我有踏上魔法之道的天赋啊。” “那亡魂真这么说的?”希尔加德皱眉问道。 老实说,他擅长的领域与灵魂学实在相去甚远,真不知道少年口中那个不知名的法师鬼魂,人都死了,是怎么看出这孩子有天赋的。 要知道北方结社自成立数百年来,寻找学徒的手段也只能依靠大型魔法设备而已。 法师们通常会把所有自己直觉有希望的人选带回学院,然后一批批的从仪器前过一遍,纯粹的大海捞针。 “这样吧,若你所言不虚,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有机会你直接可以去北方的诺斯郡,在术士要塞找佩特拉院长试试,或者,等战争结束,我抽空带你去一趟北方。” 希尔加德没有怠慢,眼前的少年骑士要真有魔法天赋,对结社来说,也同样宝贵。 “那就有劳希尔加德阁下了。”莱昂起身,对这位术士行礼感谢道。 事情谈完,希尔加德拿着弩矢和宝石吊坠,起身告辞。 莱昂也客客气气的将这位特洛萨伯爵的术士顾问,亲自送到了村口。 “请回吧,等为你的项链充能完毕,我会派人将东西送回来的。” 说完希尔加德跨上战马,只是拎起那锤头,轻轻往下一砸,一阵掀起风沙的空气旋涡就环绕在了战马的铁蹄之下,那身袍子也随风舞动起来。 莱昂不由得抬手后退,掩面遮挡这阵狂风。 术士甩动缰绳,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像一阵风般窜了出去。 莱昂在指缝间看得甚是开了眼界。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希尔加德那马踏旋风的身影就已经奔向了远方,消失在了山坡顶端。 对方之前所言不假,的确想追上特洛萨的队伍轻轻松松。 这神奇法术在野地跋涉的速度,最少也超过六十迈了,就是也不知能持续多久。 拍拍身上的尘土,莱昂转身回到村中。 刚好看到一群荆棘花家族的士兵拎着找来的锹铲往村外走去。 似乎是准备按照男爵的命令去帮村民们找个地方挖乱葬坑,以尽快掩埋村外那些堪塔达尔人的残尸,避免尸体腐烂造成瘟疫。 士兵们迎着走来,大多数人没什么反应,毕竟册封才刚刚结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有三个少年被封为了骑士,还成了脚下这片土地的领主大人。 但有个之前在门外目睹了仪式的战士认出了莱昂,立马扯了扯同伴的手臂,率先向少年行礼:“日安,莱昂爵士。” 其他士兵这才顿住脚步,半信半疑的跟着对那年轻到过分的“骑士”鞠躬致意:“日安,大人。” 挺起胸膛,装模作样的平静朝他们微笑点点头,莱昂迈步走过。 直到背过了脑袋,他脸上才不禁荡漾起了暗爽的小人得意之色。 唉,咱也是万恶的地主老财,剥削阶级了。 一路脚步轻飘飘的回到奥莉薇娅的家中。 此刻大堂里的妇孺们,不是还在村里忙碌杂事,就是已经各回各家了。 厄利弗男爵带来的军队给了村民们足够的安全感,没有了危险,幸存者们终于纷纷回家收拾满屋的狼藉。 虽然这个时代的士兵在乱世中素质堪忧,但至少在自己本乡本郡,还不至于没由来的对老乡干什么坏事。 尤其还是在各个贵族和骑士领主眼皮子底下,那是相当的安分守己。 伸着懒腰,莱昂也迫不及待想要把身上的盔甲卸了好好歇歇。 本来上午就是单纯想试试合不合身而已,结果连续碰上这么多事,一直穿到了现在还没脱下。 一进门,看到那个不是很熟的山村青年,仍然还直挺挺的站在老铁匠的卧室门前。 莱昂前后几次回来,都看到他站那跟个门神似得,现在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你是叫....霍克?你一直站在这干嘛?” “布......布莱恩叔叔让让让我...我我......”霍克看着这位塞尔瓦的英雄,结结巴巴的答道。 “是父亲让他在这挡着我,真是的,既然答应了,我肯定不会乱跑出去啊~” 房间里传来了奥莉薇娅无奈的声音。 话音一落,门扉打开,金发少女从屋内探出脑袋,眨眨眼睛期待的望向莱昂:“怎么样怎么样?那些大人物都走了吗?” “厄利弗大人还没走,他们会在村里休息一晚,明天回去,特洛萨将军已经带军队离开了。”莱昂笑着答道,随即看向霍克。 “我能和奥莉薇娅聊会儿吗?布莱恩大叔应该没说不让我进去吧。” “呃,应应...应该没事。”霍克迅速的想了想,赶紧让开了身子,绕过莱昂跑到了大门口待着去了。 奥莉薇娅打开门,小手对莱昂招招:“快进来,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莱昂走进屋子。 少女老老实实的关好门,抚平身后的裙摆在床边坐下,好奇的看向他。 莱昂清了清嗓子,随后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听到狮鹫险些和军队发生冲突,少女紧张的攥紧了手心。 听到博里斯的污蔑和莱昂推测的村痞知情不报,少女义愤填膺的皱起秀眉,恨得心中牙痒痒。 再听到化解怀疑,证明经历,直到在骑士们的见证下,男爵亲自将三人册封为荆棘花家族的骑士。 奥莉薇娅惊讶的嘴唇微微张开。 “你们...是骑士大人了?你们现在是这里的领主了?” 少女眼睛闪闪发亮的从床边站起。 但立刻又不禁有些垂头丧气的坐了回去。 “父亲真是....呜~...真想也能在现场见证那一幕,简直就像骑士故事里一模一样。” 奥莉薇娅那漂亮的金发都不禁暗淡了几分,心里懊恼不能亲眼旁观三位朋友被册封时的景象。 “布莱恩大叔只是担心你,也别太埋怨他。”莱昂宽慰道。 “可听你的讲述,那些来到村子里的贵族大人都是正直的好人啊?” 少女摇摇头,依旧不解。 莱昂回想起布莱恩大叔当时唉声叹气的说法,不禁对少女直言道:“布莱恩大叔没和你说吗?” “什么?”奥莉薇娅歪歪脑袋。 “他跟我说,怕你被那些大人物看上了,抓回城堡当小老婆,所以才让我配合,不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 “小老.....这怎么可能?” 奥莉薇娅睁大了明亮的眸子。 少女脸颊发热的飞上了羞恼的红霞,难以置信的问道:“父亲他......真是这么说的?!” “嗯,是啊,说起这个。” 莱昂有些尴尬和惭愧的对少女致歉:“对不住了,奥莉薇娅,那个叫铎森的堪塔达尔贵族本来就是被你杀的,明明是你打败了那么多敌人。 我们三个却在那些贵族面前完全抢了你的功劳,虽然布莱恩大叔说你不在意...... 但我们总归有愧于你,以后一定会拿出领地的收入补偿你。” 听了莱昂的话,奥莉薇娅才赶紧从颇为难堪的羞恼中缓过神来,对他摆摆手:“请别这么说,你们才是塞尔瓦的英雄,我就算打赢几个骑士又能如何? 若没有你在森林中对那狮鹫的善举,我和父亲、还有这座村子......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对了,既然你已经是我的领主。” 少女想到了什么,她装模作样的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 然后彬彬有礼的提着身侧的裙摆,在莱昂面前优雅的欠身。 “贵安,尊贵的莱昂大人,寒舍招待不周,还望万万不要见怪。”奥莉薇娅一脸恬静的宛如哪家小姐,拿腔拿调的用戏腔唱道。 莱昂看着她做作的古怪样子,顿时被逗笑了,也随之玩心大起。 “桀桀桀,见不见怪就要看你的诚意了,莱昂老爷城堡里刚好也还缺几个小老婆呢!” 他板着脸夸张的起身抬起双手。 少女咯咯轻笑着立即提着裙子转身后退到床边,一手叉腰,一手伸指轻轻点点。 “~那就看莱昂老爷你能不能先打败我咯~” ....... 第五十七章 封建采邑 次日,送走了厄利弗男爵的军队,莱昂和洛哈克在阿泽瑞恩休息的房间中,和那位被留下来负责指导三人的贵族骑士,详谈有关册封后的事务。 那是一位魁梧的中年骑士,名叫“巴尔夫·菲兰特”,他长着一脸络腮胡,还有一条伤疤斜着横贯了面庞,看上去十分凶悍。 “记住,三位年轻的阁下,你们如今已经是被正式册封的‘采邑骑士’,但今后也要时刻保持能够配得上这身份的高贵品格。 成为了骑士,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为所欲为,一旦你们被领民或其他贵族举报,做了任何严重失格或违背誓言的行为,那么头衔和领地仍然可以被君主夺除。”巴尔夫严肃的警告道。 “感谢您的忠告,菲兰特阁下,我们必将誓言时刻铭记于心。”莱昂郑重的答道。 “我也一样。”洛哈克使劲点点头。 阿泽瑞恩没有出声,只是抚胸应礼,这些告诫他已然在过去的成长中,被父亲教导了无数次。 巴尔夫严肃的面孔随即展颜舒缓,摆了摆手:“不用太紧张,这警告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我相信你们不会像某些娇纵惯养的纨绔子弟那样,刚成为领主就得意忘形。” “接下来跟你们说说骑士的义务吧,根据王国法令,全国所有的采邑骑士必须时刻自备至少一套完整的骑士铠甲、一杆长柄骑兵武器、一柄佩剑、一匹战马、两匹备用的骑乘驮马。”资深骑士详细说道。 莱昂三人听着顿感一阵轻松,爆了堪塔达尔军队的装备后,他们现在倒是完全不缺这些东西。 巴尔夫摸了摸胡须:“这是骑士身份的最低要求,不过对你们而言,想必绰绰有余,我就不再赘述了。 除此之外,伱们每人每年还有义务至少携带一名骑士侍从,免费为主君服役四十天。 而超出四十天后的部分,以你们目前‘下级骑士’的身份,主君会支付每天二十五枚第尔的薪水。 若将来,你们万一真的有幸能凭借功勋被加封为‘方旗骑士’,那这薪水还会翻倍。” 每天25第尔? 一个月就是......7.5金王冠...... 莱昂心里算了算原主记忆里,瑟瑞安普通农民的大致收入,一名骑士在军队中服役的收入,竟然达到了一个普通农民的125倍。 他回想之前来到塞尔瓦的两支军队中大致有多少贵族骑士,怕是一个月光给这些骑士老爷個人发饷,就得花掉两三千金王冠。 这打起仗来何止是烧钱能形容的。 莱昂想了想,突然出言问道:“菲兰特阁下,若是将来厄利弗大人发出军事征令时,我们中有人因为意外而受伤卧床,就像现在的阿泽瑞恩,或者因其他事务不在领地内,一时间无法响应号召怎么办?” 巴尔夫听到这个问题,摆摆手答道:“真发生这种情况,你们也可以选择支付每月四枚金王冠的盾牌税来代替自己服役,可若是连最少一名骑士侍从也无法派遣,那么就还得再加两枚金币了。 不过,作为过来人,还是提醒你们,若有志于取得更高的荣耀和地位,还是尽量不要躲避征召,身为骑士,战场才是我们真正建功立业的地方。” 看到三个少年点头称是,年长的资深骑士继续把他们的封建义务一项项讲述。 包括主君的荆棘花家族和王室出现某些有关继承人冠礼、婚嫁等诸如此类活动时,要筹备的礼金比例,等等细枝末节都言无不尽的说得一清二楚。 你来我往的问答中,宛如授课。 “厄利弗大人封给你们的三座庄园并未直接指名如何分配,在册封文书完成前,你们可以自行商量来决定各自的领地,只要在我回去前告诉我即可。 对了,莱昂阁下,洛哈克阁下,你们二位过去是平民出身,眼下没有家族姓氏,还请尽快取上一个,不然之后的册封文书落款,就只能以你们领地的名字作为后缀了。”巴尔夫骑士提醒道。 莱昂摸了摸下巴,这他倒还没来得及考虑过。 名字他都因为读音和自己地球原名李昂念起来差不多,还在沿用身体原主的,姓氏自然被包含在了其中,平时也没觉得不适应。 那再给自己取个“lee”的读音姓氏? 李昂·李? 我还niconiconi呢 ......听起来怪怪的,不行。 就在莱昂陷入纠结的考虑时,一旁的洛哈克倒是先开口决定好了。 “洛哈克·费鲁克斯。” 高大的少年似乎早有准备,这也是他母亲过去给自己的昵称:“巴尔夫大叔,我以后就姓‘费鲁克斯’好了。” “野马?嗯,不错的姓氏。”巴尔夫将这记下,接着看向莱昂。 “那你呢,莱昂阁下,若是一时不好决定也没关系,这几天可以慢慢想,我短时间里不会离开。” “不必了。”莱昂转念间,终于在两个候选的纠结中,放弃了“艾尔·庄森”这个充满诱惑力的选择。 “莱昂·潘德拉贡。”他毫不脸红的将亚瑟王的姓氏据为了己有。 龙之首,多气派。 再说,自己前世本来也算龙的传人,姓这个也不寒碜。 虽然在这个世界的费鲁语中,“德拉贡”的读音并没有龙的含义。 “潘德拉贡?”巴尔夫没听过这生僻的词汇。 莱昂只好用食指在桌上虚画出这读音的写法,幸好,原主被父亲以前教过,认识些日常的费鲁文字。 “好,我记住了。” 巴尔夫看明白了写法,于是抬起视线继续对二人道:“既然决定好了姓氏,之后也可以找人绘制代表自己身份的纹章徽记。 不过你们还是下级骑士,在战场上并不能悬挂个人纹章,必要的场合,只能打出主君家族的荆棘玫瑰旗帜,千万不要擅自僭越。 旗帜也只能使用长三角旗或燕尾旗,只有将来你们成功被厄利弗大人加封为‘方旗骑士’时,才能用方旗展示自己个人或家族的纹章徽记,明白吗?” 莱昂点点头,原来骑士老爷连挂个旗子都这么多规矩和讲究。 “好了,目前该说的也就这些,剩下的,等你们各自招募到自己的纹章官,他们也会为你们讲解奥兰德的贵族礼仪和习惯。” 第五十八章 庄园领主 暂别了离开的巴尔夫骑士,莱昂和两名伙伴商量如何分配这三片领地。 虽然还没跟巴尔夫阁下去亲眼看看那另外两个庄园的样子,但他们已经从对方口中知道了一些隆卡和普莱顿的大致情况。 “隆卡”在塞尔瓦西北方不远的地方,比没受灾前的塞尔瓦要小不少,人口规模大概只有三十几户、四十户不到。 莱昂把奥兰德人用的计量单位大致的换算成自己前世地球的概念以后,隆卡的面积大约九百多市亩左右。 隆卡位置更接近噩梦森林边缘的安全林地,所以有不少猎户和制皮匠。 而“普莱顿”则在隆卡的更北边,规模要比隆卡大一些,生活了将近五十多户人家,领地面积一千两百多市亩左右。 那里比起隆卡和塞尔瓦都要更靠近厄利弗男爵所在的城镇,所以商人来往明显频繁,似乎比另外两个地方都要热闹些。 而最后脚下的这座塞尔瓦村,或者说现在该叫“塞尔瓦庄园”,本来是三片领地中,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但现在反而是情况最惨的。 约莫一千五百多市亩的土地上,经历过灾难以后,人口已经比隆卡还少了。 遭灾后,很多家庭几乎灭门,如今塞尔瓦不算奥莉薇娅父女俩,一共还有大概一百三十九名村民。 其中六十三个尚未归村的青壮,二三十個年轻妇人,剩下全是姑娘、女孩和孩童,仅有几个逃过一劫的男青年。 几块领地差异很大,很明显,普莱顿最富裕,隆卡次之,塞尔瓦则短时间里很难恢复生产,一时半会肯定无法指望啥领地产出了。 好在虽然三块地价值不同,但他们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 “塞尔瓦还是给我比较合适,你们去隆卡和普莱顿吧。”莱昂思考了一番,提出自己的想法。 听了这话,洛哈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抖了抖眉毛,憨声打趣道:“啊~我就知道,放心吧‘莱昂老爷’,我们不会和你抢这儿的。” 阿泽瑞恩靠在床头,看着洛哈克的揶揄之色,想起了昨天下午听到隔壁主卧室透过来的嬉笑打闹声,忍俊不禁道:“嗯,莱昂老爷有志在此,我也没意见。” 莱昂莫名其妙的看着俩伙伴的调侃表情,赶紧解释道:“什么莱昂老爷?你们知道个啥?......我是希望以后能在这再碰到那头狮鹫,万一它哪天再飞回来找我,看不到我怎么办?你们俩跟它又不算很熟。” “是是是,我明白。”洛哈克敷衍的点头,忍笑转头看向阿泽瑞恩:“隆卡给我,别推辞嗷,我脑袋向来没你和莱昂聪明,实在没啥自信去管更大更富的地方,你过去是男爵之子,懂的东西肯定比我多多了,普莱顿交给伱来治理对咱们更有利。” “没错,我也是这个想法。”莱昂也在一旁附和道。 阿泽瑞恩看了看两个伙伴信任的目光,只好收起谦让的打算,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一定尽力而为,咱们尽快合力让塞尔瓦也恢复产出。” 是的,他们虽然说是各自分配领地,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分账各过各的。 原本无家可归,生计所迫,或许还不得不因为各自的擅长本事,被迫各求出路。 但既然此时他们已经咸鱼翻身,成为了奥兰德王国的骑士,拥有了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 三个过命的兄弟兼瑟瑞安老乡,自然会依旧团结在一起面对未来。 商议完各自管理的区域,莱昂又不免谈及了其他感兴趣的话题。 对于定制自己纹章徽记的事,他还是很上心的,作为一个来自21世纪的地球灵魂,“个性化”一向是莱昂前世追求的嗜好之一。 以前打剑的时候,他都恨不得自己给hema甲上喷上一层客制花纹,更何况那将来要代表自己身份的骑士纹章。 虽然说战场上还不能打出自己的纹章旗帜,但盔甲和马匹的战袍上印出纹章总可以啊。 洛哈克在一旁挠头想了会儿,他的决定依旧很简单,打算就找人画个战马纹章就可以了,刚好也和他的姓氏相配。 阿泽瑞恩自不必多说,弗拉雷尔家族有自己的传统纹章,而且据他描述,要复杂许多,是四分格的组合徽记,左上角是象征圣阳信仰的白色火焰日轮,右下角是三朵抽象化的金色鸢尾花,另外两个格子画着不同的色块和条纹。 莱昂靠在椅子上苦思冥想许久。 一会儿脑袋里闪过“魔o世界”里联盟的蓝底金色狮面标志。 一会儿闪过猎o人里尼弗迦德帝国的黑底金色太阳标志。 ......前世各种各样喜欢的图案反复掠过脑海,终于,他敲定了自己的打算,并将决定采用的纹章告知了伙伴们。 黑底。 一柄红色的利剑竖于当中。 两侧展开灰白色的鹰之羽翼。 黑底刚好象征着这一路的苦难和险阻。 利剑象征着自己归还宝剑,获得荆棘花家族友谊,成为骑士的契机。 展开的鹰翼则象征着那头被自己拯救,又最终拯救了自己的狮鹫朋友。 剑翼纹章,多么充满纪念意义,莱昂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图案和自己的名字,以及如今自己的骑士身份,实在般配。 除了自己身上没啥小秘密以外。 嗯,硬要说的话,萝拉小姐的存在倒也算是个秘密...... 决定好各自的纹章,接下来就等托人找专门的纹章官和工匠按要求画出来,并且定制出相应图案的印章和火漆印。 这些东西按巴尔夫阁下所说,在平时的书信来往,或者一些重要的场合都会用到。 这当个贵族,哪怕是小贵族,必要的讲究也依旧很多。 不仅仅是要尽快办置象征身份的物件,最基本的生活随从也得赶紧配齐才行。 倒不是多么想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糜烂生活。 可日常餐饮、生活杂务、养马放牧、兵器维护、算账计事、跑腿运输...... 这些事情要一个个他们自己亲力亲为的话,那他们今后什么别的事都不用干了。 何况,为自己配备骑士侍从随时响应征召,可是明确标注在骑士义务当中的。 当然,在拥有侍从之前,还有个更关键的问题。 莱昂离开伙伴房间,出门去寻找奥莉薇娅。 他想问问少女,村中哪些大屋子如今没有了主人,自己也得赶紧决定好今后的居所。 昨天晚上他可没敢厚脸皮再去少女的房间休息,只是在隔壁住伤员的联排住宅里将就睡了一晚。 村老家的那栋大屋似乎是个很好的选择,大厅宽敞,院子够大,楼上房间也有不少。 但实际上,貌似逝去的村老一家还有个青壮男丁尚未归村。 身为领主,莱昂实在不好意思去霸占自己领民的房产,那不成吃绝户了。 反正城堡他短期内是不指望,那玩意儿就算有钱雇佣工人来造,建个小型的也至少需要一两年时间。 在有那闲钱之前,他只能找个宽敞点的民房将就一下。 第五十九章 招募仆役 少女并不难找,莱昂一出门就看到她在联排民房隔壁门口,和布莱恩铁匠商量着什么。 厄利弗男爵走后老铁匠就没再继续让她躲在屋里了。 其实莱昂心里倒有些狐疑,若是真的怕少女被那些贵族老爷看上......可巴尔夫骑士不也还在村里住着吗? 布莱恩大叔倒是不怕那位疤脸贵族骑士看上自己宝贝女儿? 虽有疑惑,但也没空想太多,莱昂上前打了声招呼,然后简单的向这父女俩询问了村中有无空置房屋的事。 布莱恩铁匠听后思索了一会儿,直接指了指面前和自家屋子连在一块的房屋。 “如果您不嫌弃大小的话,就隔壁这栋屋子,完全可以收为己用。” 听到老铁匠对自己的敬语,莱昂一时间还有些没习惯,奥莉薇娅已经是自己的挚友了,少女的父亲太过恭敬反而感觉怪怪的。 他依言抬头看向面前这栋暂时住着几位伤者的二层民宅。 和奥莉薇娅的家,模样大差不差,同样的石制半木结构建筑,二层面积凸出,主体为木梁骨架和石砖墙,顶部为斜坡房顶。 昨天他就在里面休息了一晚,宽敞肯定是够宽敞的,里面房间也多。 若不提前世那现代人的各种便利生活设施,单论这栋房子的空间,比自己在地球上市区巨款买的破水泥盒子不知大了多少倍。 还不算那片和奥莉薇娅家同样大小的后院。 “这栋房子原来住着的主人都遇难了?”莱昂问道。 听到这话,奥莉薇娅眼中生出了哀伤。 老布莱恩无奈的叹道:“隔壁住的原来是马特一家,他是村里的木匠,这套联排民宅就是多年前我和他一起出钱建的,如今他们一家全都横遭了不幸,这房子现在已经无主了。” 莱昂心中为逝者默哀:“有没有找到他们的遗体?” 奥莉薇娅点了点头:“马特叔叔一家的遗体,正和其他遇难者的遗体放在一起,我和父亲刚才也在商量这事。” “碰到什么难处了吗?”莱昂转而向少女问道。 “托男爵大人的帮忙,堪塔达尔人的尸体昨天都已经被士兵们挖坑掩埋好了,但村民的遗体我们还需要尽早处理,可人手不够,这样下去恐怕要花费七天以上才能挖掘出足够的墓穴。”奥莉薇娅皱眉答道。 问题就在这,人能等,然而快速腐败的尸体实在等不了,那么多具遗体,村民也没有能力一个个去做防腐处理。 莱昂看到少女脸上的愁容,心知安排一百几十具遗体的下葬事宜确实不容易,这不是敌人的尸身,不可能随便挖个大坑来乱葬。 要是在瑟瑞安反而简单了,圣阳教会提倡火葬,除了圣人遗体,大多数人死后都会被送往本地教会的设施中烧成骨灰,再用骨灰瓮安葬进墓穴。 但在奥兰德王国,民众还是保持着一贯入土为安的传统。 “别担心,如今塞尔瓦是我的领地,我也会帮忙的。” 莱昂继续道:“等一下我跟巴尔夫阁下去隆卡和普莱顿,招募劳力过来帮忙开辟新的墓园,另外,村里的棺椁够不够?” “村里平时没有准备过木棺,而且马特大叔也遇难了,现在连会做棺材的木匠都没有。”奥莉薇娅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惊讶的问道:“你是......要帮村民们都准备棺材吗?” “嗯,是啊,怎么了?”莱昂反问。 “即使最普通的木棺,也需要花十枚第尔,何况还得从村外运过来,成本恐怕还得加两個第尔,对大多数村民来说,棺椁下葬并不便宜。”老铁匠一旁好心解释道。 莱昂这才明白,原来他俩是怕自己花冤枉钱。 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丧葬方面的花销对于一个少年来说,确实不是这么早就能了解到的。 莱昂算了算,一百二十四口棺材,加上运输费用,大概得花十五个金王冠左右。 单个棺材看着对自己不贵,但数量一多也花销不小,都够精养一匹合格的战马一年半了。 “这样吧,村里像马特一家那样,全部人丁遇害,没有剩余家属的遇难者,棺材钱就由我这个领主来出。 至于其他,还有家属活着的逝者,棺材钱我先垫着,等过阵子村民们拿到了那个俘虏的赎金,再还给我也不迟。”莱昂提了个折中方案。 “谢谢你,莱昂,你真是个好领主。”奥莉薇娅由衷的对他感激道。 “其实您不必做到如此地步。”老铁匠不由提醒这位年轻的少年骑士:“遇难的很多村民即使活着的时候有家人去世,也没有钱去为亲属办置棺材,仅用麻布包裹也可以安葬。” “我知道,就当是我想尽一点点领主的责任吧。” 莱昂自然明白一副棺材对于普通佃农来说有多贵,但耸了耸肩:“若我连这些死者的身后事都视而不见,那也不配拥有其他活着的领民了。” 花点钱买人心,何乐不为。 况且只要那笔赎金最终到手分给村民,他们自然能把棺材钱还给自己。 实际真正要承担的绝户家庭棺材钱并不多,也就只是雇人开挖墓穴的人工费是纯支出而已。 转头打量那将要属于自己的房屋,莱昂也打算给遇难的马特一家都买几口优质的棺材。 占了人家地上的房子,那也该给人家地下的安身之所弄得像样点。 这里不是地球,这个异世界的鬼魂、灵魂是实实在在的客观存在,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了。 而若萝拉小姐的说法不假,这世上甚至还有死后的世界。 莱昂仍记得那些咒语的描述——......以尹涅为名,遵从永冻原始之死海的律令。 尹涅,是此世死神的名字吗? 那所谓的“死海”就是萝拉小姐认知中的类似地狱、冥界之类的地方? “大哥哥~!” 小莉娜雀跃的声音让莱昂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女孩见到救命恩人,连忙从屋内开心的跑了过来。 “现在你该尊称‘大人’了,莉娜,。”老铁匠提醒道。 “哦,对不起,大哥哥......领主大人。”听到布莱恩叔叔的训诫,莉娜只好止住脚步,缩了缩脖子,乖乖的低头。 “没关系,你继续叫我哥哥也无妨。”莱昂对小女孩温和笑笑。 “嗯~!谢谢你大哥哥,我还没好好感谢伱和另外两个哥哥救我呢~.......你听我说哦,今天给米莉雅阿姨帮忙的时候,学会了一道特别好吃的菜,等我做给你们尝尝......” 小莉娜稚嫩的声音许诺着要让莱昂三人尝尝自己的手艺。 莱昂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心里叹了口气。 他之前问过奥莉薇娅,小女孩的家人都已遇难,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如今是老铁匠父女俩在照顾她。 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失去了双亲孤苦伶仃,怎么不叫人让人同情。 放自己前世,这个年纪的小孩恐怕还在校园里无忧无虑的上着课,可如今却遭遇家破人亡的劫难...... “莉娜~?来帮我搭把手。”屋内有妇人喊道。 “哦!好嘞,马上就来。”小莉娜回头应声,接着只好摆摆手对大哥哥说再见,撒腿跑回了屋内。 看着那孩子返回去照顾伤者的背影,莱昂心中一动,有了计较。 他转头向奥莉薇娅问道:“村里像莉娜这样失去全部亲人家属,已经成为孤儿的孩子,并且这个年纪....我是说,十四岁以下的,还有几个?” 在这个世界,倒没有严格的成年概念,硬要说的话,一般贵族会在子嗣十六岁左右时授予其正式的名字,摆脱幼年的乳名。 但对于普通底层平民而言,十四岁以上,就是衡量一个人有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界限了。 “这样的情况,除了莉娜还有四个女孩,三个男孩,都是十到十四岁孩子。”奥莉薇娅点着下巴,想了想答道。 正好,也当是积德了。 莱昂本来就缺些平时能帮佣打杂的仆役,而若采用这些已经无牵无挂的孩子,某种程度上更加能他放心。 “你们有空的时候,帮我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做我的仆役。” 莱昂算算账,接着对奥莉薇娅和老铁匠说道:“我需要仆从来帮忙做些打扫房屋、保养盔甲武器之类的杂务。 没满十一岁的,我可以管住处和吃喝,平时扫扫地擦擦桌椅就好,先学着其他大孩子做事。 孩子里已满十一岁的,手脚勤快的话,我会另外付每月三枚第尔的酬劳。 若他们能在我这做事到十四岁以后,我则会按正常男仆女仆的薪水继续雇佣他们。” 老布莱恩听了这话,不禁感叹起这少年骑士的善良。 如果那些失去双亲的孩子不是遭遇了这场劫难,或许一辈子也难以拥有这样的“幸运”吧。 布莱恩可是很清楚贵族仆役的薪水如何。 一般服务于贵族的普通男仆每月可以拥有将近20第尔的收入。 而普通女仆每月也有约10第尔的收入。 这可比那些孩子原本长大后务农放牧的命运好上不知多少。 虽然残酷的是,这样的机会完全是因为他们如今孤儿境地的悲惨身份。 “我先替那些孩子感谢您的仁慈了,莱昂大人。”老铁匠知道,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们不可能拒绝这样的机会和出路。 “说起这个,你们知道村里有谁会照顾牲畜吗?最好会养马。”既然谈及仆役的问题,莱昂索性继续打听起来。 “霍克会养马,父亲以前教过他,之前我家的两匹马就经常让他来照顾。”奥莉薇娅立刻答道。 “霍克?”莱昂回忆起那张憨憨的面孔。 “就是那个说话有些口吃的青年?” “是的,如果您不介意他的结巴,我想霍克可以帮你打理好马匹和牲畜。” 老铁匠也如此推荐道:“那孩子人不坏,他父母早亡,从小一个人吃村里的接济长大,而且其实脑袋比表面看上去要机灵,学东西很快。” 奥莉薇娅竖起手指晃了晃笑道:“还记得刚来塞尔瓦时你们遇到的麻烦吗?那天我能那么快到,就是因为霍克提前来找我报信,他过去一直在帮我盯着博里斯那混蛋。” 听了少女这么一说,莱昂这才记起,当时博里斯带来的几个村痞的队尾,确实有霍克的身影,那堆人里就他一个人手上没武器来着。 “好吧,我试试雇他看看。”莱昂点点头。 当然,仅靠霍克一个人,肯定没法照看所有战马。 即使和伙伴们把战马均分,想要照顾自己的三匹战马,也至少得六个人才行。 不过看奥莉薇娅和老铁匠这么推荐那青年,莱昂决定让霍克当个领头的马倌来带领其他人手。 毕竟任何一匹战马都价值不菲,尤其是那三匹贵族骑士骑乘的上等乌利亚战马。 依厄利弗男爵的估价,市价均在180金王冠左右,价格是普通乌利亚战马的十几倍! 这笔巨款足以让任何亡命徒铤而走险。 要是没有值得信任的仆人日夜看守,万一哪天被盗马贼盯上,甚至是自己雇的马夫监守自盗,那可没处哭去。 莱昂摸着下巴,这下倒是越来越觉得理解为啥那么多贵族住城堡了,住普通房子,感觉连自己的财产都难以保护,盔甲、佩剑、战马,每一件东西丢了都是巨大的损失。 看来将来有机会,即使没钱造石砌的城堡,也得想办法弄个木墙的寨子...... 如此,在仆佣的人选方面,有了打杂的仆役人选,有了照看马厩的马倌管事人选,接下来莱昂又在奥莉薇娅的推荐中找到了管自己饮食的厨师人选。 就是那位名叫米莉雅的年轻妇人,莱昂记得,自己和伙伴在当初住风车,准备离开塞尔瓦前,还从奥莉薇娅手上尝到过对方制作的糕点,那妇人的手艺确实不错。 不过她的命运实在叫人同情,不仅遭到了那些暴徒的蹂躏,连自己的两个孩子也都不幸遇难。 如今看着她在村中忙碌照顾伤者的身影,只能让人钦佩她的坚强,还好她的丈夫被征走躲过了一劫,家中还有个顶梁柱。 “对了,你们的那笔钱还在我房间的床下放着呢,别忘了取走。”向莱昂推荐完厨师,奥莉薇娅不忘提醒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没事,村里你最能打,那笔钱这些天先暂时放你那,比在我们手里更安全,等我搬进你家隔壁的时候再去拿吧。”莱昂摆摆手。 第六十章 领主法庭 跟随巴尔夫骑马先后前往了隆卡与普莱顿招募掘墓的劳力。 两座村落如他之前从交谈中大致了解到的情况一样。 隆卡倚靠林地,村落的环境倒是宁静祥和,就是那些制皮匠的院子搞得村里味道很臭,一定要告诉洛哈克将来住这绝对不要选择下风口。 普莱顿很靠近城镇大道,小小的村落市口有不少摊位,甚至还有座小商站驻留了几辆来往运货的马车。 在巴尔夫骑士的帮助下,莱昂从两个村子共计招了七十多个人手,另外找到了普莱顿的老村官,托他带着定金前往镇上大批订购棺材。 两片领地离塞尔瓦的距离并不远,莱昂和巴尔夫快马加鞭赶回时甚至还没日落。 次日上午,来自村外的劳力们如约到来,随后他们和还能干活的本村人一起开掘墓园。 阿泽瑞恩还在养伤,莱昂正好暂时无事,便让奥莉薇娅找了几个村民帮忙指认,用木牌记录逝者的身份。 由于没有时间制作墓碑,他们也只能暂时将逝者的名字以简写刻录在木板上,供青壮归乡后予以辨认亲人的坟墓。 人手充足后干起活来效率立刻快了几倍,仅用三四天就在村外的偏僻林地间挖好了全部的墓坑。 而从镇上订购的木棺也在之后的几天里一批批的陆续送到了塞尔瓦。 阿泽瑞恩在这段时间的修养下,终于能正常下地走动,甚至还抽空和洛哈克去看了看自己的领地。 七天之后,所有的遗体都按着家庭顺序被安葬妥当,尽完指导责任的巴尔夫骑士也启程离开了塞尔瓦。 就在隆卡和普莱顿的劳力们都从莱昂手上领到酬劳解散离开后不久,守在村外风车塔上的青年急匆匆的赶来报信。 ......各家各户的青壮们终于回来了。 乡间的土道上,在村官托克的带领下,数十名身着皮甲、链甲,头戴铁盔的青壮民兵,扛着长矛焦急的越过山坡,朝山下的村庄赶去。 他们已经从边境要塞的军官那里,得知了家乡的噩耗,但尚不知晓自己亲人的安危到底如何,每個人都只想尽快返回家中确认亲眷无恙。 然而走进村庄,寂静的气氛着实让人们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青壮们本能的加快脚步,很快赶到了村市的空地上,看到刚刚聚集起来的妇孺们。 妇人和孩子们喜极而泣,各自跑向宛若隔世般久别的家人,抽泣随之响起。 听到噩耗的男人们抱着各自的妻子或仅存的孩子,痛哭失声。 但还有不少大脑陷入茫然的青壮不断地穿梭在人群中,试图找到哪怕一个熟悉的亲人面孔。 徒劳的寻觅注定一无所获。 男人们恐慌中高声呼唤,只希望得到任何一丝回应,久而久之,呼喊妻儿名字的声音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墓园中,青壮们在家人的坟前掩面,泪流不止,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见到亲眷的尸身。 但泥土和棺椁隔绝了不少遗体饱受蹂躏的惨状,某种程度上,反而是命运给予的最后怜悯。 沦为孤家寡人的男人们伤心欲绝,在墓园的坟前久久不愿散去。 然而村官托克在父母的坟前做好最后的哀悼,擦干眼泪,却找不到那让自己操碎了心的次子的坟墓。 拉上大儿子,托克向周围幸存的妇人们询问博里斯的下落,换来的却是幸存者们憎恶又复杂的眼神。 若非托克本人过去为人称道的人品,幸存的妇人恨不得对他淬以唾弃。 直到找到了布莱恩铁匠,托克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了自己次子的下落和来龙去脉。 “.......这小混蛋...我怎么生了个这么猪狗不如的东西!” 托克声音颤抖,自责的脸上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抢劫的罪名本来就已经听得让人心颤,可听到博里斯知晓灾难来袭却眼睁睁抛下乡亲们于不顾,失去年迈至亲的托克已经哭干的眼睛,再也挤不出泪水。 博里斯是自己的儿子。 但死去的老父和老母,同样是自己敬爱的至亲。 托克无法理解,只是平时多管教几句,这丧尽天良的混蛋就连爷爷奶奶的性命也都视若无睹? 男人掩面,脑袋垂下,肩膀不住的颤抖。 老布莱恩拍了拍托克的肩膀:“新的领主决定等大家到齐后再对博里斯进行审判,但你若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也允许你不来参与之后的判决。” 托克听了这话,只能漠然麻木的摇了摇头。 无论怎么样,那毕竟是亲生骨肉,自己必须亲自见证他的结局...... ...... 已经被孩子们打扫干净的联排民宅二楼中,莱昂坐在窗边听到隔壁的开门声,他低头侧目看了看楼下的身影。 只见那个名叫“托克”的村官,失魂落魄的从老布莱恩家中走出,渐渐远去。 莱昂本以为对方会试着过来找自己给博里斯求求情,毕竟身为人父。 但既然没来,自己也省得一些无谓的口水。 于公于私,博里斯犯下的罪行都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相比于那村痞的死活,莱昂此刻更关心其他问题。 他思量着如何遣词,接着提起手中的羽毛笔沾了沾桌上小罐子里的墨水。 这笔用着很不习惯,而且时间长了还得费劲用刀修笔,不过总比没有强。 前世司空见惯的文具,如今可是奢侈品。 不过幸好这世界历史上还有能人发明了勉强能用的纸张,尽管同样价格不菲,但至少比贵到离谱的羊皮纸便宜。 心里抱怨着文书工具的价格,莱昂提笔继续在棕黄色的纸上写下一连串的汉字。 原主会的那点费鲁文字实在支撑不了对完整法律条文的阐述,他也只能写下汉字来方便自己记忆。 反正这些东西暂时也只是给自己看的,村民里除了极个别像奥莉薇娅和老布莱恩铁匠这样家境殷实的大户,根本没人识字。 咚咚的轻轻敲门声传来。 “大哥哥,午餐好了。” “哦,拿进来吧。”莱昂一边书写一边应声道。 莉娜推开房门,乖巧的将餐盘放到桌上。 她看向如今自己的主人,瞧见莱昂伏案写出的那些神秘的方块文字,莉娜佩服又好奇的问道:“好厉害啊,您是在写字吗?” “嗯,我想试着起草一份今后稍微能在领地内使用的法典,虽然现在派不上用场。” 莱昂放下笔,起身去大桌上吃饭。 “法典?” 莉娜看着桌上的纸张,眨了眨眼,不太理解这听起来深奥晦涩的单词。 “就是规定了人们哪些不能做,做了错事会有惩罚的规则书。” 莱昂在清水桶里洗了洗手,擦干净水才拿起食物,一边吃一边向小女仆解释道。 其实莱昂自己也不懂法律。 但即使身为一个半法盲,他也不习惯这种没有明文律法规则完全真空的社会状态。 他甚至不知道在整个奥兰德王国有没有像样的成文法律。 至少莱昂现在已经了解到,塞尔瓦、隆卡、普莱顿这样的小村落,肯定是没有的。 往日规范民众行为的,只有最基本的传统道德习惯。 审判罪行的方式,要么是如讲茶大堂那样,由村官、村老带头式的集体村民议论,要么就是交由本地领主判罚。 而贵族领主如何判案呢?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当然是全看领主的个人意愿和喜好。 这社会形态还不如瑟瑞安那边。 至少瑟瑞安王国的圣阳教会有祭司在城镇和乡村间,向民众普及和宣读教法,什么人犯了什么罪基本上都有成文条目可查,而不是完全只看贵族老爷拍脑门的当天心情。 摇了摇头,莱昂也知道,有没有律法对如今自己名下这芝麻点大的地盘没有太大意义,但谁知今后自己会不会统治更大的领地。 现在学着记录下奥兰德民间的各种习惯法,将来要有需求了,自己也好根据瑟瑞安的教法,左右改改就能用上。 ......青壮归乡的第二天。 村民们还没有从昨日的哀伤情绪中走出,莱昂早早派人挨家挨户通知,将领民都全部召集了起来。 三把高背椅并排摆放在村市的空地上,面对村社大屋。 等人都差不多到齐了,特意穿上华贵甲胄表明身份的莱昂三人,迈着铿锵的步子,表情刻意威严的走过人群,依次落座。 没办法,不穿上盔甲稍微装点逼,自己三人如此年轻,只怕镇不住这些人的秩序。 扶着剑柄,莱昂等民众停下了交头接耳,才开始抬高声音讲话。 “你们或许已经听其他人说过,但是还不知道的话,我就再重复一下,我名莱昂·潘德拉贡,和两位同伴如今受厄利弗·法罗里斯男爵大人册封为骑士,成为了你们新的领主,趁这个机会,希望大家尽快记住我的模样,今后不要认错。” 虽然大部分人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听见那模样稚嫩的少年自己确认了骑士身份的事实,归来的青壮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说完没等村民反应,莱昂继续高声道:“今天召集你们过来,也不只是为了互相认识,同时还要让你们和我共同审判一个犯人,决定一些事情。” 莱昂抬手,示意村社大屋门口那边的两个青年将村痞带出来。 当双手被束缚的博里斯被粗暴的押着从人群中走过时,有些还没被告知来龙去脉的青壮面面相觑,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情况。 面如死灰的博里斯被关押了不少时日,此刻已经远没有过去在村中嚣张跋扈的神情,只剩下脸上宛如死狗般的茫然。 人群中的托克,满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博里斯脚步踉跄的被押到人群中间的空地上,莱昂还没说话,他就被身后那俩忍着火的青年给粗暴的强行摁跪到了地上。 莱昂眉毛抬了抬。 向来不喜欢跪拜的他可没安排这出,那俩小伙......纯粹是在泄私愤吧? 算了。 “犯人博里斯,当着所有领民的面,我,塞尔瓦的领主本人,现在指控伱的多项罪名。 第一,聚众对我和伙伴拦路抢劫。 第二,用迷药的手段实施入室盗窃。 第三,在明知可以预警敌国堪塔达尔人袭击的情况下,瞒报危情,变相坐视屠杀发生。” 莱昂说出前几句话的时候,村民还只是默默的听着。 可当第三句话说出口,那些失去亲人的青壮们的情绪,顿时宛如被烧沸的开水一样翻腾了起来。 有些全家丧生的汉子性子急,直接就破口大骂,甚至推搡过人群就要上前亲手执行私刑。 博里斯苍白的嘴唇吓得一抖。 “安静!” 莱昂皱眉,抬起被铁手套包裹的拳头,嘭得一声重重砸了一下扶手。 奶奶的,这下知道为啥法官和县太爷审案都有砸东西的传统了。 不过这帮村汉也太说啥信啥,自己连证据都没列,光是听了空口白话居然这就准备直接动手泄愤。 几个幸存的青年赶紧上前阻拦愤怒的村民。 洛哈克瞧这拉扯的场面,虽然能理解这份感同身受的怒意,但也实在不能让莱昂实施的审判过程被打断,于是只好从座位上站起。 “!都给我安静——!!!” 高大的少年按着剑柄,扯高嗓子冲人群大吼一声。 爆喝的嗓音无比洪亮。 坐在洛哈克旁边的莱昂被吓了一跳。 他都不知道这小子吼起来嗓门这么震耳朵。 不过? 洛哈克过去声音有这么大吗? 莱昂疑惑的侧目看去,变声期变化也太大了。 托他这一声咆哮的福,现场情绪失控的村汉总算清醒过来,意识到此刻坐在椅子上的是三位骑士老爷。 尽管他们模样如此的年轻,却也是货真价实的贵族骑士,对其失礼就可能丢掉性命的那种。 青年们将忍耐怒火的村汉推回人群当中。 见秩序得到了恢复,莱昂才继续尝试初次审判流程。 “第一项聚众抢劫罪名,有目击证人奥莉薇娅与霍克,洛哈克,阿泽瑞恩,以及当日目睹你召集帮手的多位村民,你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莱昂面无表情的对地上的博里斯问道。 “不!不要杀我,莱昂大人,我知道错了,小人那天有眼无珠,看在那天我最后什么都没做成的份上,您发发慈悲吧。”博里斯浑然不配合的失声哭喊道。。 “唉,我让你辩解,不是让你求饶。”莱昂无奈的揉揉眉心,看来连这么简单的流程都得自己来走。 “算了,说的没错,你的犯罪被奥莉薇娅强行制止,所以当你是抢劫未遂吧。” “继续第二项指控,你趁夜入室,用迷药实施入室盗窃,几乎成功。 作案的迷药和香炉,还有那把短剑,证物俱全,考虑到这手段和强制夺取也没分别了,按入室抢劫来判也差不多,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人群中,几个幸存的村中女孩听到所谓的香炉,联想到前阵子博里斯殷勤的送给自己熏香,女孩们脸色渐渐煞白。 地上的博里斯动了动嘴,渐渐停止了求饶。 环顾四周村民鄙夷和憎恶的目光......他心中自觉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在慢慢的羞辱他,只为看自己失魂落魄的丑态,将自己折磨至死。 不然,辩解?你都亲眼看到我用药弄倒那两个小混蛋,我还辩解什么? 恐惧到了极点,博里斯怒从心中起。 他挣扎着站起身恼羞成怒的破口大骂:“哈哈哈哈...去你妈的,三个瑟瑞安来的小杂种,以为穿上这身行头就以为自己高贵?” 博里斯两眼通红的看着周围的村民“还有你们这些下贱的杂种,可惜那些堪塔达尔废物没杀光你们。 都等着吧,等着那一天....哈哈哈,你们都得死,总会有那天的,你们都会死!! 就像...说的一样.....老子先下去等你们!” 莱昂看着失心疯一样胡言乱语大吼大叫的博里斯,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条不紊的审判,终究很难在如今这种过于简陋的环境下进行。 既然这家伙不想体面,自己就只能帮他体面了。 第六十一章 战争与和平 向领民们讲述了起因过程,以及从领主军队到来时间推出的事实。 莱昂走着过场向村民们发问。“在场是否有人愿意为其做最后辩护?” 目光扫过沸腾的人群,他只看到了博里斯父亲转身落寞离去的背影。 理所当然的,也只听得到村民们愤怒的喊杀声。 “吊死他”、“打死他”......显然不算辩护。 平日里的村痞也都人厌狗嫌,更何况此刻被揭露多个罪名的状态。 若是前世正儿八经的审判,仅靠推论,没有直接证据,是不足以将第三项这种类似包庇恐怖活动或叛国之类的重大罪名给敲定的。 如有人辩护,完全可以按他当时因畏惧自身生命安全,并未意识到自己来得及为村庄预警,这种说法来开脱。 甚至可以用其之后确实逃往城镇通知领主的行为,进行脱罪。 当然,这个时代显然没有哪怕半个人会闲得蛋疼去讲这种程序。 莱昂不禁理解了律师和讼师为何是完整法律流程里一种必要的存在。 哪怕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辩护的流程也是能够让人们分明最基本的是非曲折,可不仅仅是这個原始的社会形态,即使在前世,绝大部分民众也没有为自己或为他人辩护的知识和能力。 像现在这样闹闹哄哄的,罪犯失心疯,而陪审的民众也只想杀人泄愤,就又回到了讲茶大堂式的传统模式。 互联网键盘断案都比这场面先进百倍。 “既然罪徒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毫无悔改,那么两起抢劫行为证据确凿,罪名成立。 但叛国纵敌行为证据不足,仅存嫌疑,不予量刑。” 无论周围的领民理不理解自己的所为,莱昂只是按自己的步骤向一旁新招的少年仆从招了招手,让其将提前准备的糙纸册子和笔墨端到了面前。 “我做出以下判决,按领地的往例,以多起抢劫罪判处抢劫犯博里斯绞刑,立即执行。 所余个人私财,全部没收,用于抚养村内双亲过世的孩子。” 为节省纸张,莱昂只简短的写下今天的日期,奥兰德历672年12月9日,以及罪人的姓名、罪状、判罚。 这点费鲁字原主还是认得的。 用基本的庄园法庭流程正式决定完村痞的结局。 只可惜委托巴尔夫阁下回城后找纹章官定制的纹章印玺还没做好,不知何时才能送来。 盖印只能以后补上了。 象征性的完成了首次审判流程,将这张文书归为第一份领地文件,莱昂让青年们将博里斯在村民们的谩骂中押走候刑。 接着,他向归来的青壮们宣布了那名骑士俘虏的存在。 “......虽然村里活下来的人们投票共同选择了将其换取赎金,但当时你们尚未归来,所以此刻仍有权利决定那贵族战俘的生死。 是换取赎金,还是处决犯人,身为你们的领主,我将参考全村超过半数的集体意见。 你们有一天的时间考虑,并将决定告知布莱恩铁匠予以记录,明天日落前结束统计。” 宣布完最后的公共事件,莱昂起身离开。 既然洛哈克姐姐的下落已经有了些眉目,那么现在村民们不管是继续要赎金,还是想要他的命,对自己而言都不重要了。 洛哈克这些日子虽然没说,但莱昂看得出伙伴每天都在忍耐那心中的焦急。 莱昂打算等阿泽瑞恩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再启程前往堪塔达尔西部港,接触费尔康家族打探消息。 如今两国交战,还不知该如何穿过军队对峙的边境,安全进入敌国腹地。 照那俘虏所说的位置,从这里去沿海的西部港,基本等于要穿过半个堪塔达尔王国。 可他们三人里只有阿泽瑞恩会乌利亚语,这么短的时间,即使每天和他突击训练外语,莱昂和洛哈克也实在没法像从小练到大的贵族之子那样,口语流利的扮演堪塔达尔人。 ...... 后面对博里斯的绞刑过程,莱昂三人就没兴趣看了。 回到家中,将领地的第一份正式公文存放好,三人招来打扫家务的小仆役们帮自己卸甲。 除掉盔甲后大家再次一身轻松。 就在莱昂准备和阿泽瑞恩继续学习乌利亚语的时候,仆从回报门外却有人求见。 下到整理净空的一楼大堂里,莱昂在搬回来的高背椅子上重新坐好,召见来者。 托克一进门,就恭敬的对着年轻的领主单膝跪下,摘帽低头行礼。 “尊贵的莱昂大人,我来向您辞去过去被任命的村官一职,并向您申请允许我和长子搬离塞尔瓦。” 在奥兰德,哪怕是自由民,也不能随便离开自己居住的领地。 “你是对我的判决有异议?”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莱昂平静的问道。 “万万不敢,大人的判罚远比我预料的还要公正仁慈,只是...... 我的老父老母已经惨死,不成器的混账孩子又做出了那等对不起乡亲们的混事,小人和长子实在没有颜面继续留在塞尔瓦生活,如今在此,一闭上眼我看到的就只有噩梦。”托克悲伤的把脑袋深深低下。 不仅如此,他还得为自己活着的大儿子考虑,今后继续在塞尔瓦生存,他们不可能不受到村民的排挤。 “我不会对你说任何客套话,在我老家有句谚语,孩子没有教好就是父母的过错,你虽然在村里有着不错的名声,可仍不能摆脱次子平日横行霸道的责任。 这样吧,我同意伱们离开领地的申请,但作为教子无方的惩罚,同时也是向我缴纳的迁徙税,你家的住宅不得变卖,我会将其买卖的价值用于抚恤遇难者的遗孀。” 莱昂点头同意,他本就不打算继续任用这个村官,如今对方主动提出倒也不失体面。 至于本就不多的青壮劳力又失去两个,嗯......无所谓,人口锐减的塞尔瓦人少地多,只要开放领地的时间够久,不愁没有来此投奔的新家庭。 而新的村官,莱昂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布莱恩铁匠身为自由民,本身还是村里有一定民望的长者,且同样能读会写,帮自己组织村民再好不过。 时间过得很快。 第二天傍晚,老布莱恩带着收集好的村民意见来到了莱昂的面前。 一百三十票对九票,即使重新集体表决,大部分村民仍旧在犹豫后选择了那笔巨额赎金。 老布莱恩将记录呈给莱昂:“除了托克父子,所有人都做好决定了。” “托克已经辞去村官职务并向我申请搬家了,不用管他,即使拿到赎金也不会分给他们的。” 莱昂说着放下文书记录,对老铁匠道:“布莱恩大叔,我打算任命你成为新的村官,受累,你来带领村民恢复生产,务必保证来年领地内的冬作物尽量不要欠收。” 听了这话,老布莱恩眼角抖了抖......没想到自己还没做好搬家的准备,就被其他人抢先。 而听到面前这年轻人的任命,他更是只得暂时放下搬家的打算。 想来短时间内塞尔瓦也不会再倒霉到碰上这种灾难,去不去北方的问题,还是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提吧。 再说这几个小领主倒也愿意护着奥莉薇娅。 老人心中盘算起来。 “对了大叔,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信使,将信件安全送达堪塔达尔南方.......”准备处理战俘的后续事宜,莱昂随口向布莱恩问道。 这里不是地球,不能打电话通知家属,就算想得到那笔战俘赎金,也得先把信寄到俘虏的老家。 而且即使通知到了俘虏的家人,要等到他们派人送来赎金,同样不知得花上多久。 据莱昂从阿泽瑞恩口中了解,过去各国一些战败被俘的贵族,因迟迟等不到赎金,最后被撕票的不在少数。 那个叫玛姆尔的骑士在封君麾下常年混迹于堪塔达尔北方的莱丁堡,但他的实际受封领地,其实远在堪塔达尔东南部。 这光一来一去,就有得等了,何况边境还在打仗。 一般来说,这种送信的任务,贵族们会交给自己麾下有能力的使者。 但很遗憾,身为新进骑士,莱昂三人身边并无这等人才,也只有寄希望于花钱雇佣的信使能够将信件带往远方。 他本来也就随口一问,没指望奥莉薇娅口中常年没离开过塞尔瓦乡下的老铁匠能给出什么建议。 但有些意外的是,布莱恩大叔还真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男爵大人的镇上有不少信使,但现在东边战事紧张,甚至都有残兵跑到塞尔瓦,恐怕‘灰杉谷’领的信使们在战争结束前都不会承接这份委托。 您不如派人跑远点,去更西边‘法拉耶尔’领的‘布涅罗茨’郡,那里有座发达的商业城市,城中的商会信使或许还会承接委托,只是目的地如此遥远,路上危险,价格会贵上很多。” 莱昂听了这话不禁疑惑:“我们这的边境上在打仗,西边的边境上难道就不打吗?” 哪知老布莱恩铁匠居然还真点了点头:“西部恐怕此时还在和堪塔达尔正常通商。” “啊?” 莱昂更搞不懂了。 他们三人在误闯噩梦森林之前,可是亲眼目击了玛莫尔边境上奥兰德和堪塔达尔的大军互相倾轧的惨烈战场。 这边杀得狗脑子都出来了,那边还能互相做生意? “不怪您觉得奇怪,这里面的原因比较复杂,也和奥兰德历史有关。 就目前而言,西部的商路是法拉耶尔领和大维斯特领的重要财源,只要国王陛下还没有动员那两位公爵,西部就断然不会主动和堪塔达尔人交战。 事实上,我想这次特洛萨将军南下,恐怕更多是奉王命去帮助您的母国向南方施压,以免堪塔达尔的兵锋过盛,我们并未真正要与堪塔达尔人全面开战。 毕竟他们攻破瑟瑞安的千年圣城‘罗兰纳尔’,这是过去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老布莱恩揪着胡子,本能的分析眼下的局势,说着说着,他汗流浃背的止住话语。 莱昂听得头头是道,见他突兀的闭上嘴巴,不禁看向对方:“布莱恩大叔,您懂的还真不少。” 老铁匠动了动嘴,低头讪笑打岔道:“听过往的商人胡乱讲过罢了,年轻时我也曾一腔热血,可惜没在军中混出什么名堂,受了腿伤只好黯然归乡,不如您几位这般少年英才。” 莱昂没有揪着不放,而是试图问出更重要的信息:“所以可能仍在通商的具体是布涅罗茨哪座城市?您知道怎么过去吗?” 老布莱恩忍着苦笑答道:“好像......顺着去镇上的路,走上大道,接着往西...大概能抵达,我也不太清楚了,毕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只听说是有座商道繁忙的大城。” “好吧,等叫那俘虏写好信件,我亲自去布涅罗茨郡看看。”莱昂点头。 ......待老铁匠离开。 莱昂靠在椅子上,轻轻敲了敲扶手。 一个至少十几年没离开过乡下的普通铁匠,能有这地理和政治上的见识? 联想起他前阵子情急之下对自己的古怪说法,莱昂觉得老铁匠和奥莉薇娅的身份越发神秘。 ...... 算了,反正这份隐情这对自己目前也没太大意义。 人家在塞尔瓦都安稳住了多少年,要不是那帮意外窜进来的堪塔达尔军队闯入,恐怕这对父女会这样在这偏僻的山村角落,平静的度过余生。 该知道的秘密,迟早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深究起来反而麻烦。 比起这个,莱昂此时更关心自己得到的信息。 比能不能送信更重要的信息。 布涅罗茨郡边境无战事? 那自己三个能不能就通过那里的商路,直接光明正大的踏入堪塔达尔境内? 从座位上万分高兴的起身,他迫不及待要将这好消息告诉洛哈克了。 正好再去审审那战俘,问问有关西部港费尔康家族的事情。 希望此去能顺利找到那善良姑娘的下落,只要洛哈克的姐姐还活着,自己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得把她救出来。 第六十二章 启程前的准备 数天一晃而过。 烛火抖动,昏暗的地窖里,屏住呼吸的奥莉薇娅捂着口鼻,手持长剑静立在玛姆尔的身后。 双脚被粗重铁链镣铐束缚的骑士战俘只能趴在地上书写,他此刻仅双手得到了释放。 借着洛哈克端着的烛火和地窖洞口投射的光芒,面容憔悴浑身肮脏不堪的玛姆尔拿起羽毛笔,亲笔用自己的字迹在信纸上向家人讲述如今战败被囚的处境。 很快,三张内容一模一样的信件便被写好。 阿泽瑞恩捏着鼻子将其拿起,一张张的仔细检查。 经过反复确认,信纸上除了简单的向家人报平安和催促筹集赎金以外,也的确老老实实按要求写清楚了赎金交付时间、地点和交易方式。 实际上在南北几个王国历年来的冲突和交战中,这样索取赎金交易战俘的例子数不胜数,早已有完整的流程和惯例。 只要没当场战死沙场,多数情况下战胜方都不会处死价值不菲的贵族俘虏,且若战死的贵族身份足够高,其家族甚至也会尝试支付一定金钱换回尸体安葬。 关系到能不能再次返回家乡,玛姆尔并不会去耍什么花招。 “怎么样?”莱昂忍耐着气味格外难闻的环境,问道。 “......没...问题。”阿泽瑞恩看完信件,将内容翻译成费鲁语快速对伙伴们读了一遍。 莱昂再三确认无误,临走之前,他最后一次拧着眉头看向战俘:“对那个费尔康家族,你就只了解那么点东西?” “你指望我一个山南出身的骑士知道多少西部沿海的事。”玛姆尔声音嘶哑的答道,他感到无语的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 “我是武人...不是书呆子,要不是这些年跟着男爵大人来到北方......纹章官都不一定和我介绍费尔康家族的徽章。” 莱昂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回答,无奈的收起信纸。 玛姆尔能认得出白鸟纹章属于统治堪塔达尔西部港的大贵族。 但很遗憾,他对其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费尔康伯爵是個与国王艾维乌特关系紧密的大贵族,治下名为西部港的城市极其富裕。 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据玛姆尔供述,铎森男爵与西部一系的贵族没有来往,而他区区一个只管冲锋杀敌的内府骑士又哪里知道千里之外的贵族家事。 得不到更多信息,莱昂收起信纸,洛哈克走到玛姆尔身旁,粗暴的将其双手再次用镣铐锁好。 众人手脚迅速的依次爬上木梯,离开了味道十足的地窖。 走出关押战俘的仓库,莱昂三人立刻扶着墙壁连连呸出唾沫,这时也根本懒得注意巴尔夫阁下所说的骑士礼仪了。 “抱歉,早知道就不叫你下去帮忙了。”莱昂呼吸着新鲜空气,歉意的看向同样满脸苦色的少女。 “没...没关系。” 奥莉薇娅表情苍白的勉强道:“我隔三差五来送食物和水,也有心理准备了。” 但显然,站在上面将东西用篮子吊下去,和亲自下到那臭烘烘的地窖中,闻到的气味可谓天差地别。 众人好半天才从恶心中缓过劲来。 没办法,眼下也就那地窖关那俘虏保险了,不然以对方的武艺,即使虚弱状态也仍然危险,奥莉薇娅又不可能日日夜夜什么事都不干的看着他。 回到家中,莱昂上楼把俘虏写好的三张信件挨个装封,滴好火漆,然后用从玛姆尔行囊中缴获的其本人印章戒指,将其个人的纹章盖压在封口上。 之所以让战俘写上三封,也是阿泽瑞恩建议的多重保险。 这个时代长途送信很容易出意外,并不能保证百分百抵达目的地,重要的信件写上多封,以不同路径送递,才能尽可能保证至少有一封抵达终点。 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莱昂在桌上忙活,奥莉薇娅接过小莉娜端过来的木杯。 “谢谢。”她转头对莉娜温和的笑了笑。 然而手上木杯壁传来的温度让奥莉薇娅又有些意外。 她低头看向杯口,清澈透明的颜色显然是水,而非麦酒。 捧起杯子,少女用嘴唇小小地抿了一口。 尚有温度的热水喝进嘴里味道让她感觉怪怪的。 很不习惯。 莉娜看着奥莉薇娅姐姐古怪的表情,于是悄悄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莱昂哥哥教我们把水在锅里烧沸再喝......很奇怪吧~” 奥莉薇娅想了想,小声猜测:“或许是,为了教你们以后怎么泡茶吧。” 她听父亲说过,有些富裕的贵族老爷们喜欢一种名为茶叶的上流饮品,那种产自遥远瑟拉里尔的细树叶状植物需要用热水来泡着喝。 “倒也不是。”莱昂装好信封,抬起头来解释。 “在我们瑟瑞安,圣阳教会提倡将水烧开,祭司们的说法是,由火焰净化后的水更干净,喝起来会少得病。 虽然除了富贵的家庭,普通人根本负担不起天天这样烧燃料,但每逢节日我们也会尽量在那一天煮水饮用。” 这不是他的托词,而是原主记忆中的瑟瑞安实情。 圣阳教会的确认为火焰可以净化凡水,这或许跟他们的太阳崇拜和火焰崇拜有关吧。 “你也试试,我觉得喝热水真的能避免得病,要是觉得煤炭烧起来太费钱,可以每天上我这来装点凉白开回去喝也没关系。” 莱昂拿起莉娜放在桌上的热水,舒舒服服的润了润喉咙。 不管怎样,像现在这样有富裕条件的话,莱昂还是很喜欢这个瑟瑞安的古老习俗。 逃亡路上不得已喝生水也就算了,如今当了领主,还不至于连烧点开水的煤炭钱都给不起。 健康安全不是小事,在这个时代不活的讲究点,莱昂可不想自己没死在敌人的刀下,反而死于莫名其妙的瘟疫疾病。 “嗯,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我以后多烧些水尝尝。”学到这有趣的异域习俗,奥莉薇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尽管从小到大,她从未生过病。 “你们这几天就要启程去堪塔达尔的那个...那个西部港?”少女端起木杯又喝了一口热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听了莱昂口中火焰净化的说法后,她再喝反而对这口感和味道适应了许多。 也挺好理解,就像食物也要用火煮熟嘛,没准水也是同理.......奥莉薇娅心里不禁想着。 村里的乡亲们无论男女老少,过去确实是能喝麦酒就尽可能的避免喝水,或许就是因为没用火“烧熟”吧。 “阿泽瑞恩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尽快启程赶去西部港,我怕夜长梦多。” 莱昂放下木杯,叹了口气:“只是要麻烦他继续陪着我和洛哈克以身犯险,确实有点对不住。” 自己受过那位善良女士的恩惠,如今有能力了,于情于理都不会坐视她下落不明,但阿泽瑞恩实际上与那位女士却并无瓜葛。 “我想他和伱们关系这么铁,不会觉得洛哈克的姐姐的安危与自己无关。”奥莉薇娅转了转杯子。 “是啊,那小子一定会骄傲的说,弗拉雷尔家的子孙绝不置朋友于不顾。”莱昂不自觉的笑着点点头。 虽然穿越到这个世界历尽艰险,但能够收获阿泽瑞恩和洛哈克这样愿为彼此两肋插刀的朋友,是他前世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的。 “这一去,恐怕会很危险吧?” “毕竟是堪塔达尔境内,虽然你父亲说西部那边可能还在通商,但具体情况谁也说不准。”莱昂点点头。 “要不......”少女指尖轻点木杯,有些期待的看向莱昂提议道:“带上我吧,你看,我打架这么厉害,路上肯定能帮你们不少忙。” 莱昂抬起目光,望向女孩那忽然闪闪发亮的眸子,似乎能看到其中的隐隐激动。 这提议很有诱惑力。 以奥莉薇娅这身能在两名全副武装的强大武勋骑士围攻下,仍能游刃有余的武艺,要是随行,此去的安全性貌似会大大增加......吗? 莱昂对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忘了那个觊觎你的堪塔达尔男爵了? 你啊,不会真觉得自己这张小脸对其他男性没有吸引力吧?带上你,要是又被堪塔达尔贵族看上怎么办?” 听到如此直白的说法,奥莉薇娅尴尬的低下了脑袋。 从村里男孩们打小对自己的殷切反应来看,少女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容貌。 可后来拿起木棍,在那群越来越过分的混蛋面前展现了自己凶暴的一面后,这几年她也适应了村里男孩们畏惧而非追求的态度,金狮子的诨号虽然难听,但也让自己免去了许多麻烦。 只是,这份武艺能够吓住村里的青年,却肯定无法吓退外界那些贵族老爷。 若如莱昂所说,出村以后真有这样令人难堪的追求事件发生,那无疑是场疲于应付的大麻烦。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跟着我们,路上我们光为你赶苍蝇,就不知得横生多少事端。”莱昂婉拒了少女的一番好意。 奥莉薇娅想了想,抬起手臂,另一只手提起袖子遮住面容:“那这样呢?把脸挡住,头发扎在帽子里,我可以披上长袍,扮成男孩子。” “你是不是什么奇怪的故事听多了?” 听到她的提议,莱昂不禁失笑。 女扮男装,蒙面扮演少年倒不失为一种办法。 然而以上的理由都不是他婉拒女孩的真正原因。 莱昂不用想也知道,布莱恩铁匠绝不会允许奥莉薇娅跟自己去堪塔达尔冒险。 抱起手臂,他只能对少女劝解道:“奥莉薇娅,你不一样,我们三人如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自然刀山火海来去自如,哪怕意外丧命也不会有人为此哭泣。 若你孤身一人,我一定不会拒绝你的加入。 可你还有父亲要照顾,你的武艺或许能保护我们三人,但我们三个却无法向布莱恩大叔承诺一定能保护好你。 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了这话,少女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 但奥莉薇娅也明白莱昂话里的难处,只得放下了这番突然萌生的冲动。 莱昂起身,上前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想帮我们,也想走出塞尔瓦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相信我,将来这一定会实现,但不是现在。 不如这两天趁着还没出发,你好好训练一下我们几个的武艺,听说洛哈克这些天一有空就找你对练?” 听莱昂转过话题,奥莉薇娅打起精神,点头答道:“洛哈克说他总是做噩梦,还失眠,所以每天都要练武练到精疲力竭才能安睡,不过他这阵子力气好像变大了,打起来比当初有很多进步。” “他倒是比我勤奋。” 莱昂坐回自己的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张张粗糙的纸张。 上记录着他这些天亲自丈量和调查的塞尔瓦、隆卡、普莱顿三个地方的耕地,牧地,宅地,林地,公共地,人口,畜牧、工匠......等等大致的数据。 不算准确,但也能够相对直观的计算出领地产出。 刨除日常存粮、留种、以及之前战事发生前的征粮和税收,来年三片领地也就只能勉强图个温饱,攒不下什么收入,想要发展还得等战争结束才有可能。 恰好短时间内另外两地的青壮无法从边境要塞上归乡,塞尔瓦也刚刚遭灾,这批冬种作物收成前,自己也无力做更多需要人力财力发展领地的事项。 换句话说,这段时间也正是领地中有他们仨和没他们仨都一样的状态。 莱昂放下自己的文件,看向腰挎长剑坐在椅子上的奥莉薇娅:“有了,我们还真有需要托你帮忙的地方。” 听到能帮助朋友,少女又来了精神,好奇的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等我们离开以后,塞尔瓦的事务虽然委托了你父亲帮忙管理,但要是隆卡和普莱顿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你也帮我看着,我们临走前回去和两地的村官知会一声的。 另外你床下那箱子里的钱,我会留下一部分金币,供领地应急用,还有仓库里的武器盔甲,再发生意外,你有权调配这些资源,记住,这些东西是你有权来调配,不是布莱恩大叔。” 说着莱昂摸了摸下巴,又不放心的向女孩提醒道:“现在很多男人失去了妻儿,也有些妇人失去了丈夫,如果过段时间有人想在村里重组家庭,你切记注意他们是否你情我愿,我不允许有强迫的情况发生。 若是发现村里生了冲突,你有能力也有权力代表我出面阻止,最坏的情况你可以代表我们强行拿下暴徒。 此去短则一个月,多的我也不知道了,算是我的委托吧。” 莱昂一边说,一边拿纸写下实际委任的文书。 书面内容上不只是塞尔瓦,同样还有隆卡和普莱顿。 拉开抽屉,他从巴尔夫骑士这两天派人送来的图章,找到剑翼纹章的小印玺,将其盖在自己的签名上。 剩下明天让洛哈克和阿泽瑞恩自己来签名盖章。 站起身,莱昂对一脸惊讶的奥莉薇娅郑重其事的说道:“奥莉薇娅,现在正式委任你为我们的代理,有权使用我们的印章,务必在我们回来前,维护好领地的秩序。” 第六十三章 一路向西 临走前带着奥莉薇娅去了趟隆卡和普莱顿,将紧急事务的代理委托和两个地方的村官知会了一声。 终于到了启程的那天。 莱昂起了个早,一边洗漱一边不忘提醒莉娜帮忙打包好旅行路上要用的物品。 这回不是逃亡,出发前该准备旅具他都会准备好。 毛巾牙刷洁牙粉......日常清洁用品一样不缺。 把脸擦干,将毛巾掷入水中,莱昂从木盆上抬头,却瞧见小莉娜眼神好奇的盯着自己脑袋。 “咋了?”莱昂摸了摸头发:“我头上有东西?” 莉娜摇了摇头:“没有,莱昂哥哥,就是觉得您的头发颜色很特别。” 特别? 莱昂抬手拽直一缕刘海,低下头,眼睛斜看瞅了瞅。 依旧是原主那棕褐色的头发,很普通啊? “不是的,您自己肯定看不见。” 莉娜抬手提起自己的头发,指了指发根的位置:“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您这里头发的颜色不一样唉。” “有吗?”莱昂让她取来小铜镜,然后把刘海压到脑袋上露出额头。 果真如此。 棕褐色的发丝根部两厘米左右的位置,发色就像是缓缓渐变过渡一样,呈现出了彻底的深黑色,瞧着跟染了似的,只是平时脑袋上的头发盖着瞧不见而已。 莱昂放下头发,拿起木梳刮了刮,也没在意。 或许是原主的体质问题,也或许是这个世界人种的某种遗传特征吧,谁知道呢。 如今也没法打個车去三甲医院找大夫瞧瞧。 离开了二楼的卧室,隔壁两个客房里的洛哈克和阿泽瑞恩也已经起床,听声音正在捯饬。 莱昂先下去穿好了提前准备的链甲披挂和皮衬武装衣,再覆上保护肩臂和小腿的臂甲、胫甲。 披上遮风挡雨的连帽大斗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混搭的简易行头。 倒是感觉自己从骑士老爷变成猎魔人了。 要不是背着长剑很难拔剑,他还真想cos一下杰o特试试。 是的,对目前的他们三人而言,长途旅行还时刻穿着全套骑士板甲的话显然很不理智。 即使这个世界那乌利亚贵族战马的马力异常强悍,足以负担全甲骑士长途奔波,可无奈,三个少年的体力尚不足以支撑日夜披甲的疲劳。 行囊负重有限,此行莱昂只会带那套堪塔达尔男爵的豪华铠甲,以及那让自己嫌弃不已的黑色战袍。 这是用来在堪塔达尔境内出什么意外的时候,让阿泽瑞恩穿上,扯一扯铎森男爵的大旗唬人。 剩下两套骑士板甲就只能放在领地中交给奥莉薇娅保管了。 挎好佩剑,莱昂到后院让霍克将马匹牵出。 一共四匹马随行,除了三匹各自的战马坐骑,还额外带上一匹用于背负行囊和草料的普通驮马。 等洛哈克和阿泽瑞恩也穿好各自宛如“猎魔人”的散搭甲胄,三人便跨上战马向村外走去。 他们起的很早。 但实际上村里的佃户们起得更早。 来到村口眺望田野。 挨家挨户无论男女老幼都早早的下到了地里,人们尽可能的填补人力短缺下的劳作。 莱昂瞥见奥莉薇娅似乎看到了他们。 挽着袖子干活的少女直起腰,在麦地里朝自己挥了挥手。 莱昂也对少女摆了摆手,当做简单的告别...... ...... 跨过山坡,三人四马小跑着在通向城镇的土路上行进。 于第一个岔路口向西拐去,走过林地和山坳,视野豁然开朗。 蓝天白云,草丘起伏,阳光洒在辽阔的原野上,几行飞鸟自天际掠过,一片怡然自得的风光。 没有需要躲避的敌国士兵,更没有追杀自己的猛兽。 在蜿蜒的大道上,驾驭着骏马时而小跑一会儿,时而漫步,走走停停,莱昂甚至在摇晃颠簸的马背上有些打起了哈欠。 和伙伴们就算有再多话题,也总是有说尽的时候,找不到话头可聊,几个人沉默了下来专心埋头赶路。 有胯下的宝马加持,他们只用半天就赶到了荆棘花家族的大本营。 那座城镇在地图上就名为“法罗里斯”。 也不知是荆棘花家族的先祖用了自己的姓氏将城镇命名,还是按着这座城镇的名字,给自己家族取的姓。 法罗里斯外围还有一片后来兴建的类似“城下町”的外镇区,全城里里外外听说人口近万。 虽然完全比不上原主家乡的罗兰纳尔圣城,但这样的规模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少了,何况男爵领内的村庄人口数量远远多于城镇, 走过这片低矮的建筑群,来到约莫八九米高的坚实城墙下,把守城门的卫兵拦住了众人,并照领地规定向他们征收通行费。 莱昂只好取出存放文书的皮桶,向卫兵出示了代表自己等人骑士身份的册封文件。 卫兵队长将华贵的羊皮纸展开,仔仔细细的查看了领主大人的印章,这才眼神不敢相信的看向这些过于年轻的少年,赶紧行礼致歉。 三人没有纠缠,在士兵们的低头行礼中催马漫步进城。 贵族老爷就是特权多,若是平民进城,不只是要交钱,还得下来牵马步行,但骑士自然没有这么多限制。 然而法罗里斯居民不少,很多道路也并不宽阔,许多城内的建筑一看就是新建的,这挤占了本就不多的空间。 尤其是在路过人烟密集的大市场时,他们也只能下马才能加快通过效率。 熙熙攘攘的市场上尽是摊贩嘈杂的吆喝声,孩童玩闹的喊叫,还有各种争吵和嬉笑。 但热闹的同时,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也萦绕在环境当中。 有牲畜家禽的腥味,有人身上的汗臭体味,更有各种难以形容的气息。 拐过一个个隐蔽的街角,莱昂选择性的无视了那些形态可疑的不可名状之物,尽量催眠自己目不斜视。 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北漂体验帝都公厕的记忆。 在这城镇的环境对比之下,塞尔瓦那充满了乡土气味的村落倒是味道清新了一万倍。 至少乡间开阔的环境会让这些味道随风飘散。 他对眼前所见所闻倒谈不上意外,连过去自己的祖国都花了十几年才整顿好城市环境,眼下这座封建主的城镇,显然没有能力去管理公共卫生。 离开拥挤的市场,随镇子内的道路地势走高,进入靠近城堡的上城区,莱昂的鼻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也不知是适应了,还是空气真的清新了一些。 稍微缓下脚步,莱昂仰头望了眼通往远处高地的道路尽头,那片远离居民区,城墙延绵耸立的领主城堡,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甭管住的舒不舒服,这高耸雄壮的要塞就是看着气派。 莱昂自然也渴望拥有一座这样的坚固堡垒。 可惜这玩意儿实在不是自己这穷骑士玩得起的。 没有去造访封君的城堡,莱昂已经从巴尔夫阁下前阵子一起寄来的信中知道,厄利弗男爵率军再次跨过河谷郡,去玛莫尔郡支援战事了,此刻不在城中。 绕过道路,在通过另一边的城门离开法罗里斯前,莱昂问路人找到了间有马厩的上城区酒馆。 几人下马准备吃顿午饭再走。 摘下斗篷的兜帽,莱昂三人走进屋内,找了个角落坐下,付完喂马的钱,顺便点了酒水和食物。 本来前世从不饮酒的他,现在也习惯喝麦酒了。 没辙,旅途上他总不能矫情的要求每个店家都给自己烧开水。 至于店家提供的生水......莱昂根本不敢想象这座拥挤城镇里的水源得脏成啥样,他实在是不喝酒都不行。 还好这时代的酒水度数很低。 靠墙的诗人拨动琴弦,哼唱着哀伤的韵律:“战争之影,地空无物。 民受其苦,绝望横行。 饥荒趁夜如贼般潜伏, 只留下死亡和毁灭的脚步......” “饥荒?男爵领今年是丰年,领主大人刚痛揍了堪塔达尔佬,要饥荒也是南边人饥荒,换一首,换一首。” 付钱点唱的大嗓门客人打断了诗人的咏唱。 “咳咳,那就.......” 诗人清了清嗓子,换了个歌颂勇者的曲子。 听到了满意的诗歌,那大嗓门的行商汉子转而看向酒友:“告诉你,还真没瞎说,那可是我在王领时亲眼看见的,这能有假? 我太舅舅说这里有说法的,巨龙飞来奥兰德,这肯定是南方佬的国运到头了,将军这次南下肯定能犁庭扫穴,长驱直入.......” “就你这眼神,喝多了能把天上飞的野鸭也看成巨龙,行了吧你。”酒友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行商汉子顿了顿,丧气的挥挥手:“算了,跟你这没文化的家伙说这个也没劲,说说前几天去河谷郡吧,那的人跟我讲南边跑来不少难民,怕是真要闹饥荒了。” “这我信你,打起仗来哪不闹饥荒?就是别再吹什么龙不龙的......”那酒友嚼着肉排答道。 伴着诗人的琴声和来往客人的议论,莱昂三人心无旁骛的快速造完了眼前的食物,再次起身上路。 擦干净嘴,莱昂临走前环视了一圈酒馆内的客人。 有驻场诗人,有吹牛逼的酒鬼,可惜,就是没有哪怕一个打扮的像“冒险者”的存在。 连侍者都是三五大粗的汉子,还不如家里小仆役们看着顺眼。 莱昂摇了摇头,觉得不行,没那味儿。 这种场合,就该有几个挎着剑披着斗篷,一副很神秘的样子,搁角落里默默不出声装高手的冒险者,那才叫有氛围感。 下次去更便宜点的酒馆看看,有没有这种装逼的家伙。 吃饱喝足,三人离开酒馆。 跨马自西门出城,走上了地图标注的王国大道,朝西边渐行渐远。 此行先去布涅罗茨的大城市看看有没有信使能帮忙送信。 而去往西部要先横穿科索斯郡、布林克郡才能抵达隔壁的大领区。 好在路线都是大道,沿途村镇众多,鲜少有匪贼的踪迹,几人骑乘好马,手持武器,也无惧寻常野兽。 仅用两天,三人就靠近了布林克与科索斯的交界。 这很好认,因为靠边前进,两郡交界处有座非常醒目的高山。 走在山道上,莱昂盯着手中图案简单的地图。 没走错的话,挨着旁边的大山,他们应该也脱离噩梦森林的外围林地了。 “莱昂,看那,有尸体。” 洛哈克从一旁的马背上拍了拍伙伴的肩膀。 听了这话,莱昂抬头立刻收起地图,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 但那具山道旁的尸体显然已经死去很久,腐烂的尸身早已无法分辨模样。 不过其身上穿着的盔甲形制却无比眼熟。 “堪塔达尔人?” 莱昂催马上前,低头瞅了瞅那铠甲破碎,死相凄惨的敌国士兵。 “没准就当初从塞尔瓦跑掉的那部分中的一个。”阿泽瑞恩上前观察了一下尸体腰间那巨大可怖的撕裂伤,猜测道。 “那大家伙居然一路追杀他们到这来了吗?真厉害。”洛哈克惊讶道。 莱昂感慨道:“这对狮鹫来说很容易,咱们走起来慢,但要在天上,狮鹫可能花不了多久就能飞遍整个科索斯郡,当初那些被他盯上的堪塔达尔人不可能躲过追杀,唉,说起来,要是他能载载咱们就好了。” “说不定它就在这座山的山顶上筑巢了呢,要不你上去跟它商量商量?”阿泽瑞恩仰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山峰,玩笑道。 “有那爬山的功夫,咱们恐怕都到布涅罗茨了。”莱昂摇了摇头。 那天狮鹫离开后就再没回来过,现在不知道搁哪安家了。 而自从开始在领地里养马,他也渐渐放弃了心中对“死亡爪”的幻想。 根本养不起。 卡大锤骑得起死亡爪,人家那是皇帝,自己不过是个小骑士,哪里有那么多钱烧。 狮鹫的伙食哪怕以牛羊来计算,吃上一年的消耗也是个吓人的巨款,更何况那大家伙还喜欢吃马,这怎么供得起。 想要单纯靠食物来诱惑它跟在自己身边,肯定没戏。 那家伙能偶尔来塞尔瓦看望看望自己,就已经算够义气了。 当然,以后有机会还是找找它的踪迹,说不定真像阿泽瑞恩所说,就在附近筑了巢。 若是能隔三差五给它供点祭品,当交保护费了,没准它能罩着塞尔瓦那一片的安全呢。 第六十四章 龙喉城 跟随在王国大道上来往的商队之后,莱昂遥遥望见了前方那座横跨大河的古老石砌拱桥。 以及远方高大城墙环绕下宏伟的城市轮廓。 无论如何,三人在望见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后都精神一震,脸上摆脱了多日来的旅途疲色。 和沿途的普通城镇相比,眼前那座被商人们称为“龙喉”的法拉耶尔领最具盛名的大城市,其规模已经很接近原主家乡的罗兰纳尔圣城。 尤其是远远看到那直抵苍穹的高耸尖塔建筑群,更让洛哈克与阿泽瑞恩联想起罗兰纳尔的大神庙,不由得勾起浓浓的思乡之感。 通过长长的石质大桥,跨越“鲁希纳河”宽阔的支流,和商人们一起缓缓排队进入巨大的城门。 不过几人“灰杉谷领”的骑士身份在法拉耶尔领区没那么多特权。 城门口的军官和税官算完人头、马匹和行囊,莱昂三人入城的费用是一点没少收。 按路上搭伙同行的商人吹嘘,除非是国王亲驾,不然哪怕你是维斯特和洛曼的公爵来了,进门该交的也一分不能少。 法拉耶尔向来认钱不认人。 众人只能老老实实的交钱进城。 随后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生机勃勃的繁华景象。 街头巷尾来自各国的商人打扮各异,甚至还有堪塔达尔穿着的行商在市场上叫卖货物,仿佛两国没在打仗一样。 宽阔的市场街道上,各种摊位和商铺应有尽有,从精美的布匹毛毯珠宝,到花样繁多的陶铁器具,粮食和香料,所有种类的商品琳琅满目。 店肆间,来自各地的旅者和商贩熙熙攘攘,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声音,热闹非凡。 路过陈列首饰的店铺,莱昂忽然有些想为某人买点纪念品的冲动,然而考虑到哪哪都要用钱,这小小的奢侈念头还是被他按下。 穿过一条条大街,大城市的规划就是不错,比自家主君的居城环境好了不少,至少莱昂从东门入城一路上看到的污秽要比法罗里斯少了太多。 当然,也可能是龙喉城临近的鲁希纳大河比法罗里斯城的河流清洁效力更高吧。 母亲河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一代代奥兰德人拉扯大。 而奥兰德人却一代代的把屎尿喂给母亲河....... 从路人那问到附近商会的地址,洛哈克留在建筑外面看马,莱昂和阿泽瑞恩进入大厅,向里面身穿长袍的工作人员咨询邮递业务。 “......三枚金王冠?” 莱昂嗓音都有些拔高了,这可比他之前从商人们口中问到的往昔价格高了十倍。 “尊敬的潘德拉贡爵士,您要考虑到,信使们所穿行的路线已经因中部的战事大幅改变,涨价是在所难免的。” 木栏窗口柜台后戴着小眼镜的胖老头划拉两下筹算尺,也不在乎这乡下来的小骑士看不看得懂,朝他比了比各项花销的计算结果。 “尤其是您的信,目的地是这一趟批次最远的地方,三个金王冠的价格十分合理,不管您在龙喉城哪里都找不到比我们收费更便宜的地方。” 不甘心的带着伙伴多跑了几个有承接送信的场所。 果然如此,一表明目的地,他们开出的邮费都贵得更离谱。 叹了口气,无奈回到最初的商会,莱昂满脸肉疼的乖乖掏钱。 走出商会,莱昂心想等将来拿了赎金,必须把邮费差旅从里面先报销了,再给领民们分钱。 悻悻的和伙伴们去找旅店下榻,好在沿路瞧见的新鲜见闻,让莱昂渐渐忘记了被痛宰的记忆。 目光望着不远处走过的那些头生双角的身影,他心里啧啧称奇。 那些“牛角人”高大强壮,個个身高两米以上,脖子粗壮,肤色呈山岩般的深褐色,发色皆为苍白。 他们的面容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额骨宽厚,容貌仿若雕塑而成。 当然,最显著的特征,还是要数其脑袋上长着的那对反曲朝上的犄角。 虽然早已见识过了野地精那种类人生物,但那些嘎嘎乱叫的家伙显然更接近于怪物。 现在是实打实亲眼见识到有别于人类的另一个真正智慧种族。 尤其是他们还十分正常的融入了周围喧闹的人群,本地无论是城市居民还是商贩都对他们视若无睹。 只有和自己一样来自外地的旅者,才会驻足观望那些奇特的高大“牛角人”。 “那是恶魔吗?”洛哈克瞠目结舌的望着那些高大的背影远去。 莱昂闻言不禁看了一眼伙伴。 毕竟洛哈克是被真正的“恶魔”附身过的,现在这样猜测那几个牛角人的种族,属实有点幽默。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种族吗?”莱昂向另一位伙伴问道,贵族之子明显比自己和洛哈克博学得多。 “应该是弗洛雷斯,又称为‘龙血人’、‘龙人’、‘半龙人’,据说他们的国度在大陆最南端,比乌利亚人的草原还要更南。 我也只是在书上读到过描述,今天第一次亲眼见到。”阿泽瑞恩眼神同样感到惊奇的对伙伴们解释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莱昂感慨着,心里好奇这些人睡觉硌不硌脑袋,那双大角,这得在床上得枕多高枕头? 可惜在见识过那些龙人以后,他们就再也没瞧见城中有其他非人类智慧种族。 莱昂知道,这世上应该是有类似自己印象中的矮人存在。 “赫拉恩”,在费鲁语里就是矮个的人。 阿泽瑞恩说过,锻造那柄荆棘之刃的特殊钢材就是出自那些名为赫拉恩的矮人之手。 但事实上,听阿泽瑞恩所言,至少在大陆西部,赫拉恩早已销声匿迹了数百年之久。 几乎没人再见过那些个子低矮的工匠大师们。 至于莱昂前世印象里那些小说电影里的精灵,瑟瑞安的民间传说里也有类似他们的存在。 但那已经是更接近于神话一类的传说了。 就像酒馆里人们吹牛逼说自己见过龙一样,虚无缥缈,不像矮人那样有实打实存在过的证据。 而兽人...... 瑟瑞安那边倒是一向把堪塔达尔人和乌利亚人描述成长满獠牙,野蛮残暴的吃人怪物。 但直到堪塔达尔大军真的攻破了罗兰纳尔,身为平民百姓的原主少年才见识到,野蛮残暴确实不假,但那些也都是五官四肢正常的人类。 在塞尔瓦,莱昂从家里的孩子们口中偶尔也听过同样类似这样描述奥兰德北方以外的蛮族存在。 就是不知道那又是一个在冲突中抽象化的人类族群,还是真正意义上的野蛮兽人了。 第六十五章 诗人 找到了环境不错的合适酒馆住宿,莱昂顺便向那长得一看上去就消息灵通的老板,打听起了从龙喉城去堪塔达尔西部港的办法。 果然,过去还在地球上看的那些电影小说诚不欺我,花了点酒钱,老板很爽快的就仔细讲解了两条主要路线。 一条是陆路,直接出南门,走两国的主要商道南下。 一条是水路,可从龙喉城的码头搭商船,自鲁希纳大河的出海口进入海洋,顺着沿海的航路就能抵达目的地。 两条路都能走,但水路比陆路要快得多,而且没有陆路上那么多沿途通关的麻烦。 只是搭船也有搭船的麻烦,比如载客的船钱不便宜,路上还有海盗、风暴之类的风险。 当然,这条近海航路既然已经维持了多年的安稳,碰上意外事件的概率不算大。 何况就算走陆路,这么长的距离和旅途,也同样有碰到盗匪的危险,堪塔达尔境内也不是什么秩序井然有序的地方。 综合各项考虑,商量一番后众人皆一致决定走水路,他们此行理当越快抵达越好。 带着伙伴们去港口码头找船,这个时节出海来往的船只不算多,愿意载客的商船更少。 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艘还有空间的船只时,那船长大叔却突然视线越过莱昂,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他身后的阿泽瑞恩一番。 就在莱昂奇怪于他的反应,那船长大叔开口了。 一句话就把阿泽瑞恩气的够呛。 “船上不能带女人,她不能上船。”船长大叔昂了昂下巴示意阿泽瑞恩。 “啊?” 莱昂和洛哈克瞪大了眼睛。 他俩怀疑这船长大叔是不是眼神不好,要不就是脑子不好。 虽然阿泽瑞恩这小子自从摆脱逃亡的狼狈,天天能够梳洗干净之后,贵族少年确实白白净净,俊得可以。 但也不至于把他瞧成女孩吧? 莱昂回头看向身后眉头紧皱,明显有些恼怒的伙伴。 呃,脖子上领口较高,确实遮住了他的喉结。 可这也不至于将一个少年认成女孩啊。 再说,河边洗澡的时候,莱昂确定自己见过伙伴身为爷们的确凿象征,胸前也完全平坦。 自己这位好兄弟,绝不可能狗血到是个隐藏性别的花木兰。 “你是在羞辱我吗!?”阿泽瑞恩沉下声音,拉下领子露出喉结,向那船长质问。 要不是脾气好,他都想拔剑了。 莱昂扶额,再三强调自己的同伴是男性。 看到喉结,那船长也没再语出惊人,赶紧哈哈一笑,脱帽低头致歉,解释起来。 原来过去真有搭船的旅者偷偷把少女打扮成少年,一起带上他的船。 结果发生意外情况,给船上惹了一堆麻烦。 船长如今见阿泽瑞恩这小子如此英俊,这才随口试探一诈,只为以防万一怕自己又看走了眼。 听了解释,哭笑不得阿泽瑞恩只好接受了对方的道歉,毕竟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在夸赞他的相貌吧。 小小的插曲过后,约好了明天登船的时间,众人离开码头返回了旅店。 ......太阳渐渐西落。 傍晚的余晖洒落在大街小巷人们的肩上。 繁华的龙喉城不像其他普通城市,尽管城门早已关闭,但城内照例依旧要到很晚的深夜午时,才会敲响塔楼钟声执行宵禁。 忙碌一天的居民和商旅齐聚在城中大大小小的酒馆内,畅饮着产自大陆各地的酒水。 人们听着诗人的歌唱,欣赏酒馆舞女们搔首弄姿的身体,开怀放纵着宣泄往日的疲劳。 莱昂依旧坐在僻静的角落,酒足饭饱后,在桌上和伙伴们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一副简单的博弈棋。 这是半路上那行商朋友为答谢三人驱走野兽,而送给他们的小礼物。 不得不说规则还挺有趣的,缓解了他们旅途上不少无聊的赶路时光。 在明天登船出发之前还有不少时间,这么早实在睡不着,三人索性就在酒馆里喝酒下棋打发时间。 随着店里的客人越发增多,莱昂也终于瞧见了自己过去期待的,所谓异世界酒馆的氛围。 除了酩酊大醉的酒客,拨弄琴弦的诗人,酒馆中也不乏挎刀佩剑的客人。 有的是护送商队的异域武士,有的则是得闲过来放风买醉的城市卫兵。 当然,快要入夜时,莱昂还看到了这一路上很多城镇酒馆里都会出现的古老职业。 穿着轻薄的艳丽舞女在音乐中提着裙摆跳动舞步,走过酒客们的一张张座位,男人们粗野的骚扰和调戏与舞女那挑逗的笑声立刻连成了一片。 很快有人起身接受邀请,拉着她们走上二楼享受夜晚,同时也为酒馆创造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一位穿着格外开放的年轻女士,露着那在油灯下格外晃眼的“大探照灯”,来到了三人桌前,托起那对“大雷”尝试揽客。 尤其是英俊的阿泽瑞恩,已经有不少舞女因其标致的模样而刻意从贵族少年身边走过。 只是显然贵族出身的他对这样的邀请自然没有丝毫兴趣,一一婉拒了前来明送秋波的舞女。 血气方刚的洛哈克倒是被舞女撩拨得两眼发直,有些意动,但猛然间想起自己的亲人尚且下落不明,心中的火焰便顷刻间宛如被一盆冷水披头浇灭。 莱昂同样拒绝了邀请。 哪怕苏醒至今禁欲已久,他也丝毫不敢对这方面提起兴致。 不只是不想当瓢虫,尽量洁身自好,同时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成为戒色吧老哥。 这具血气旺盛的身体并非没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只是如今身体里还有着一位法师小姐旁观,自己平时连個人手动施法的念头都彻底戒掉了。 不然,难道要为那位萝拉小姐做现场直播吗? 万一激怒了对方,哪天打不出来了怎么办? .......我是说伊莎之矢。 很快,舞女们就纷纷拉着各自的战利品消失在了酒馆大堂里。 三人在角落望着人间百态。 揽客的喧闹消失以后,酒馆大堂稍显平静。 莱昂侧耳静听,这才注意到不远处那酒馆诗人的曲子,弹唱得十分美妙悠扬。 诗人是位身穿色彩华丽衣着的中年男性,他有着两撇弯弯的小胡子,带着一顶漂亮的帽子,唱起诗歌嗓音平稳悠长,脸上忧郁的气质也十分具有感染力。 那歌颂美妙爱情的诗篇随着其唱诵娓娓道来,仿佛有种格外引人入胜的力量。 莱昂都不知不觉听得沉浸在了他的节奏当中。 本以为这家酒馆被路人强烈推荐是因为那些花枝招展的舞女。 现在看来,这老板请来的驻场诗人倒是真的功力不凡。 一曲长长的诗歌结束尾声,酒馆里的客人们十分尽兴的鼓起了掌声。 诗人的嘴角挂上笑容,随即脱帽向听众致敬。 莱昂也拍了拍手,为他的表演赞叹。 结束掌声,就在等着那诗人继续再唱一首时,他靠窗坐着的位置突然听到隐约的窃窃私语。 莱昂疑惑的看了看周围。 显然说话声不是来自伙伴,也并非周围其他桌上的酒客。 歪着脑袋,莱昂稍微支起了身旁的窗叶,顺着缝隙看去,昏暗的酒馆外,只见几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对着一位舞女吩咐着什么。 第六十六章 高利亚德 “......哥几个只是想狠狠揍他一顿给个教训而已,放心,不会闹出人命的。” 脸上带疤的凶恶男人不耐烦的拍了拍舞女的屁股,催促她赶紧照办。 收下这帮混混给的酬金,舞女想到这钱能让自己少干好几天,便按下了心中的惊疑。 月色下,巷子暗处的人们结束了简短的交谈,舞女转身来到酒馆大门前收拾好心情。 走上台阶,推门而入,她脸上带着羞涩动人的表情,来到那风度忧郁的诗人面前。 “先生,您的歌声像春风掠过我的心扉,不知今晚~可愿与我共同谱写些美妙的旋律。” 舞女红着脸颊大胆的握上诗人的手臂,直白的求爱。 靠在梁柱上的诗人止住本将唱出口的诗词,看到那舞女姣好的面容,他忧郁的表情立即化作了咧开笑容的得意,气质忽然间泛起浓浓的油腻。 “啊~可爱的小夜莺。” 诗人放下自己的琴,顺势揽住舞女的腰肢:“有何不可~今夜或许吾就将为你书写一篇新的诗歌。” 免费的艳遇,他一向来者不拒。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你这就要走了?我们还没听够呢,至少再唱几篇英雄史诗。”几个酒客不满的敲起了桌子。 “抱歉了各位,吾是自由歌唱的吟游者,不会只在一地驻足啼鸣,让之前那位不学无术之徒来吧,他虽然诗做得像五谷轮回之物,但嗓子至少还不错。” 吟游诗人抬了抬帽子,毫不留恋的就要拉着年轻的舞女上楼。 酒馆老板耸了耸肩,这位诗人这几天只是暂留在此随性义演而已,自己也没办法挽留。 “先生,到外面去~...”舞女趴在诗人耳边轻轻诱惑:“就像您刚才唱的,我们试试如诗中那样在夜色下幽会~” 野战派? “哈哈哈,好啊~~”诗人喜上眉梢,脸上挂出尽显淫色的笑意,似乎为这女孩如此懂得情趣而惊喜,脚步不由得又轻了几分。 “来吧~”舞女拉着诗人走出了酒馆...... “可惜了,这位阁下的诗歌真是好听又优美。” 阿泽瑞恩望着对方被舞女拉出酒馆,有些遗憾。 像如此水平的诗人,即使是过去他父亲办活动时都没有请到过。 没听到回答,他看向莱昂,却见伙伴偷偷扒着窗叶缝隙窥视屋外。 “你在看什么?外面怎么了?”阿泽瑞恩问道。 “我瞅瞅到底是怎么回事。”莱昂冲他摆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打架斗殴这种酒馆常事。 月光朦胧的夜色下,那舞女带着嘿嘿痴笑的中年诗人走进小巷。 舞女刚转身趴在墙上,诗人的双手才摸向自己裤子,背后昏暗的阴影中,立刻窜出了七個黑影。 埋伏者自诗人背后一拥而上,戴着厚厚皮手套的大手捂住了诗人惊恐间想要喊叫的嘴巴。 剩下几人分别制住了诗人的手脚。 舞女回头,吓得捂住嘴巴,一刻都不敢多留,掉头跑进了黑夜里。 而那些人也没去管她,为首的凶恶混混凑到呜呜乱叫着挣扎的诗人耳边:“可让我们好找,你居然还敢待在城里,罗蒂先生要我代他向你问好,高利亚德大师。” 被皮手套堵住嘴巴的诗人疯狂左右摇头,似乎是透过微弱的光亮察觉了什么,他猛地脑袋向左一顶,砸到挟持者的鼻子,撞得那人顿时一个鼻痛眼红。 “!救命!!....救救我!唔呜呜.......” 诗人仅趁着这唯一的机会,在惊恐中抬头朝墙上那窗叶缝隙间的眼睛,大喊救命,然而便立刻肚子上挨了一拳,痛苦的像虾米一样弯起了身子。 缓过劲来的挟持者恼羞成怒捏着诗人的脸颊,使劲把布巾塞进了诗人的嘴巴里。 让手下捆缚挣扎的诗人,那摸着鼻子的混混头子抬首瞧向刚才对方呼救的方向,直接和窗叶间隙后并未躲闪的莱昂对上了眼神。 “少他妈管闲事!再看一块儿做了你!”混混头子指着窗后的莱昂,龇开满嘴的黄牙威胁道。 莱昂没理他,只是看着那人旁边的同伙就这么扛起被捆好的诗人,哼哧哼哧的跑出巷口。 “伱妈的,还看!?” 走到巷口的混混头子回头,见那窗叶缝隙后的眼睛仍在盯着,气得离开前,从地上捡块石头狠狠朝那丢了过去。 莱昂松手,落下的窗叶啪得一声,挡住了砸来的石块。 显然。 这不是单纯的打架斗殴。 色字头上一把刀,可惜费鲁语这种表音文字的色欲单词里没这种寓意。 不过想到那诗人恐惧的眼神和哀求,他还是觉得该尽点力所能及的帮助,也不枉自己刚发了没多少天的骑士誓言。 回头向阿泽瑞恩解释刚才的所见,莱昂起身走向了前面桌上喝酒的卫兵。 阿泽瑞恩也拉着正百无聊赖的洛哈克跟上。 莱昂拍了拍那卫兵的肩膀:“唉,我看见刚才那个诗人在外面被人绑架了......”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眼神恍惚嘟囔着什么“玛丽~玛丽”的搂抱过来。 无语的闪过醉鬼的擒抱,莱昂将这人推开。 无奈转身去往吧台。 又向酒馆老板告知了自己的所见,谁知老板摊了摊手。 “要是发生在店里,我一定尽量制止,但既然是店外发生的事,我可不想管,干我们这行生意可不能给自己惹麻烦。”酒馆老板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那能告诉我哪可以找到管事的卫兵吗?”莱昂问道。 “出去往右走,大概能碰到巡逻的士兵。”酒馆老板指了个方向。 人命关天,莱昂不再耽搁,立刻推门而出。 月夜的朦胧之色笼罩街道,空无一人的阴影下只有寂寥的凉风,本来打瞌睡的洛哈克也清醒了起来。 “去叫卫兵?”阿泽瑞恩在一旁问道。 真等卫兵过来,那位诗人只怕早被切做臊子。 “你去通知,我追上去看看情况。”莱昂对他点点头。 那几个混混扛着个大活人,应该跑不快。 分头行动,莱昂带着洛哈克顺着那些“绑匪”离开的道路方向追踪过去。 拐过街角,远远就瞧见那些人扛着诗人又钻入一条僻静的后街小道。 拔出佩剑,两人快步追了过去。 结果刚走进其中,发现那几个“绑匪”早已将捆好的诗人扔在角落,一个个身着皮甲的混混拎着刀剑、扛着棒槌,正候着自己。 “都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你们是这家伙嚎的英雄唱诗听多了?还是马尿喝上头了?”为首的混混头子拍拍手里的剑刃,恶狠狠道:“最后给你们一次滚蛋的机会,否则把你和这家伙一起沉鲁希纳河里喂鱼。” 莱昂皱眉看了看这几个站没站相的家伙。 脚步散漫虚浮,毫无架势和步姿,只是些争勇斗狠的流氓,就比当初遇到的村痞强点儿有限。 “我们乃是灰杉谷领荆棘花家族的骑士,就你此番屡次出言不逊,判你鞭刑和杖击都是仁慈,即使处死你们也合情合理。” 垂下了剑刃,莱昂对那领头的混混警告道:“现在我命你立刻解释自己的绑架行为。” “骑士?”领头的混混挑眉,借着月光看了看这两个身披斗篷的年轻人, 一个普普通通,一个身材高大,但二者的容貌明显是稚色未褪的少年,他不禁轻蔑一乐:“哪来的小屁孩在这玩游侠骑士游戏?” “哈哈~你小子要是骑士,我就是布涅罗茨的伯爵~!”一旁的混混也肆无忌惮的哄笑起来。 莱昂摸了摸腰间的皮桶,但考虑到这昏暗的夜色,还是放弃了这无用之举。 况且就算是大白天,眼前这几个文盲恐怕也没一个识字或能够辨认荆棘花纹章的。 脸蛋实在太年轻了,以后或许蒙上样貌交涉起来才更有说服力。 “别废话了老大,干了他们。”一个等不及的混混脑袋晃来晃去的,嗷嗷叫着举起铁皮包裹的棒槌就要上前。 “莱昂,这......”洛哈克挠了挠脸颊,表情古怪的看向伙伴。 兵营里长大的军士之子不知该下死手,还是按过去在罗兰纳尔城中斗殴的经验处理。 “就当是酒后活动身体,尽量别闹出人命。” 毕竟不是在灰杉谷领,莱昂左手取下剑鞘,右手抬剑,将利刃于面前插回了鞘中:“速战速决。” “好嘞。”洛哈克收起长剑,憨厚的脸上转而露出一抹狞笑。 离了奥莉薇娅每天的殴打,这一路浑身的精力无处发泄,他都快憋出病了。 见两个少年居然愚蠢的主动收纳利刃,本来还犹豫的混混头子,立刻招呼手下们气势汹汹的并肩包围过去:“一起上!给这俩小子添几个窟窿!” 不想把剑鞘甩飞,莱昂就这么右手握柄,左手反握套住剑身的剑鞘,迈出左步。 双手以半剑术将武器架在右侧,摆出“半剑锄式”迎接冲来的敌人。 或许是习惯了平时挨奥莉薇娅揍时那诡异莫测的步伐,看着直挺挺跑来的混混连群殴都做不到进退一致,莱昂甚至有些失望。 主动上前面对直冲面门的攻击,右步斜跨,转移身体。 锃亮的臂甲从斗篷下探出,抬起剑鞘格开毫无思考可言的劈砍,同时右手握着的剑柄柄头,顺势如榔头一样狠狠砸在混混的脸上。 几颗带血的黄牙被打得飞出了口腔,侧下巴承受比之重拳都可怕的锤击力道,瞬间将其击倒,赐予了对方婴儿般的睡眠。 紧接着从半剑锄式的出手中,散去力道,莱昂自然而然转换为侧身对敌的“真十字”式。 学着“猫旋”的要领,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尽可能的联动发力,以右足为圆点,步伐旋正,左臂画了个圈狠狠压下剑鞘,打落了右侧几乎同时刺来的剑刃。 直指敌人面目的剑鞘末端,轻而易举的捶断了混混的鼻梁。 泣血横流的混混双手捂脸,仰面哀嚎。 抬柄,回身,莱昂斜持剑身,用正面的“伪十字”架势迎向此番步伐后,被拉开间距的左侧敌人。 却见那原本表情凶恶的混混,已然惊恐的连连后退。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 同时与他包围那少年的同伴全倒了。 一个双脚直挺挺的安详倒地,生死不知。 一个抱着脸在地上宛如死了亲娘一样翻滚惨叫。 拿着手里的铁头棒槌,混混双腿发软,感受不到一丝武器带来的安全感:“..你你你你....你们真是骑士?!” 莱昂歪歪脑袋,只是笑了笑。 他理解了当初那个被自己爆头的骑士,为何对待自己时提不起兴致。 如果敌人离自己八丈远你就能看穿对方接下来的所有选择和动作,感受不到压力,自然无法让身体和大脑做出应对危机时的刺激反应。 右侧不远,仅用双拳的洛哈克也只比莱昂慢了片刻,便解决了那着重包围他的另外四个敌人。 高大少年被铁手套包裹的右臂拎起身前垂着脑袋浑身软趴趴的混混,摇摇头,又将脸肿得如猪头一样看不见眼缝的家伙扔下,遗憾于还没热身。 他有些没收住力道差点把人打死,还是感觉平时被奥莉薇娅摁在墙角揍的时候,打得痛快些。 双手放低佩剑,莱昂缓步走向最后的混混。 “现在你是想老实的交代绑架的行为,还是跟你的朋友们一起好好睡一觉?” 受到惊吓混混本能的想逃,却只能靠到了身后的墙上,这本是他们选来包围对方的位置,如今却让自己无路可退。 丢下棒槌,混混双膝一软,若丧考妣的抬手跪到了地上:“别别别啊,小老爷!骑士老爷!刚才有眼无珠冒犯各位,您赏我几脚出出气,大人有大量给我留点好零件。 小人只是替老板处理点私人恩怨,再说那家伙也不是好人啊,小的几个绑他最多只是狗咬狗,可没伤害任何老实人啊。” “什么意思?”莱昂皱起眉头。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混混抬头指向角落里那正被捆着,像毛毛虫一样拱来拱去的中年诗人。 “这家伙叫高利亚德,不是个好玩意儿!老板慕名花大价钱请他去家里做客款待,结果这混蛋不仅白吃白喝,还勾引老板的老婆,夫人被他拐跑至今音讯全无,我们好一阵才找到这王八蛋的踪迹。” “啊?”莱昂重新挂好佩剑,不禁挠了挠头,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他看向伙伴,指了指不远处挣扎的诗人,洛哈克当即走过去,将那人口中的抹布团子拔了出来。 “咳咳咳....呸呸~!血口喷人!我何时拐跑了罗蒂阁下的夫人? 吾不过是稍稍指引了那位折翼的美丽女士冲破残酷的牢笼,得以自由的寻找真正的幸福~”诗人狼狈的反驳着,话尾还用起了感叹调。 “你他妈在老板家跑路的时候,光着大腚从夫人的房里跳窗,不是你拐走了夫人能是谁?” 混混都忍不住怒而骂道,老板碰上这样的遭遇,让他一个人渣都不禁无比感到同情,哪个男人能忍受着头顶的绿王冠之重。 “啊,那不过是那对鸳鸯临别赠予吾的美好回忆,尔等俗人又如何理解其中的灵魂共鸣~” 说着说着,诗人又唱了起来,仿佛甚是回味。 莱昂掐了掐自己眉心,真有些后悔多管闲事了。 这都城里人也太能折腾了,他一时间都没太理清其中混乱的关系信息。 好在这时街巷外传来了阵阵急切的脚步,他回头望去,是阿泽瑞恩带着高举火把的卫兵们找来。 迟来的上架感言 呜呜呜,感谢父母,感谢国家,感谢各位读者,感谢编辑大大,新手第一次写,开书前根本没想过能有现在这么多人看,本来只是工作之余,写点小文放松心情,缓解平时的工作压力,基本上就是没事写一章发一章,孩子不懂事,纯写着玩的。 起初想着,能有几十个人看就不得了了,毕竟写完大纲我一瞅,水平实在有限,这啥十几二十年前的传统穿越文,基本上还是古早时代成熟体系没形成前的那种故事。 现在这快节奏的阅读环境,我自己根本不觉得能有几个人喜欢。 然后开书三天,刚写三章,上来看到后台编辑大大的签约通知短信,我一愣,以为自己没睡醒。 签约我都不敢想,更别说之后的三江推荐了,被编辑大大通知的时候,都乐疯了。 只能再次感谢各位支持的读者大大,感谢你们这样厚爱我这个没啥水平的小白写手。 如今上架,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犯了很多没经验的错误,实在不知道,没想到按例是该提前通知读者的,听说会对订阅有影响,不过没关系了,毕竟如今的情况,早已大大超越了我原本的那点预期几百倍。 另外的错误就是压根没存稿,导致差点猝死。 其实也是真的抽不出时间攒存稿,我应该想办法安排工作提前请假在家的,现在还没完成加更,我争取尽快把后面的加更码出来。(狂喝红牛真的有用,乐) 还有迟来的特别鸣谢,感谢“九五八二七”和“半睡不醒梦一场”两位阔佬大大的盟主,以及所有打赏支持的读者们。 小弟这点水平,让大家破费,实在诚惶诚恐。 《骑士与魔杖》迟来的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