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兄弟》 第一章 众目睽睽下的失踪 与其它环形山的圆环形山脊不同,月球背面的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的山脊更接近梯形,其中的一个角还侵入西北部的费米环形山,而中间的中央峰高出坑底三千多米,坑内幽暗的地表则具有月球正面月海的特征,这一点在月背着实不多见。 与它相比,临近的费米环形山就逊色多了,无论形状还是高度都非常普通,一般人很难一眼识别出来。但就在这么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环形山腹地的一座双子陨石坑上,却依地势搭建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射电望眼镜——千里眼。 在千里眼南侧,坐落着一座哑铃状的建筑物,它就sa的第二座常驻月球基地——广寒宫二号。它的西南方是一座发电厂,包括一座小型的核反应堆,以及绵延数公里的光伏板。 此时,一颗直径两米左右,表面通体光滑如镜的银色金属球,静静地伫立在千里眼脚下。 现在是月昼时分。阳光直射在金属球表面已经近百个小时了,它仍旧一动未动。按正常的逻辑,它的表面温度应该有几百度了,但奇怪的是,通过红外测温仪显示,它的温度始终没有变化。 广寒宫二号的天文观测员风天语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百思不得其解。 它是如何做到的?它将那些能量转化成了什么,又储存到了哪里? 当初在戈壁基地培训时,听同期学员小昕说过文明诞生于火,所有的生物都在比拼对能量的利用。现在看来,金属球的主人,无论是哺乳类还是什么,“他们”对能量的利用都已经达到信手拈来的程度。 此时,蜂鸣声响起,他赶紧望向另一个屏幕。 西北戈壁基地总师李乾教授的面容出现在画面上:“天语,上次你提到的太阴‘捕获说’是一个很好的思路,我已安排技术部建模论证。不过通过光谱分析,它的铼的两种同位素比例与地球相同。如此看来,恐怕不一定支持你的观点。当然了,全面论证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期间你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再跟那个金属球接触一下。” “好的。”风天语点头领命,“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它与萧院士有关。” “是的。所以尽管‘他们’给咱们提供了难得的信息,但目前仍然不能确定‘他们’的来意。基地希望你尝试接触一下。” “我试过几次obe(注:out of body experience,简称obe灵魂出体),但完全不能靠近,可能它有某种结界对我有防护。”尽管不能接近,风天语依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认为自己跟对方有某种冥冥中的感应,也许自己就是那个可以喊-芝麻开门-的人,“我想当面去会会它。” “这个嘛……”教授沉吟着,“会不会有危险?” “至少不会是来者不善吧。以它的实力,如果发起攻击会是碾压式的,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但上次赵队锁定它,它也不过是警告一下而已。” “警告而已?雷达都纳米化了。” “我仍然认为只是警告。如果攻击,它完全可以把整个广寒宫纳米化。而且以它的速度,攻击广寒宫也只是秒秒钟的事情。” 教授考虑了几秒钟,点了点头:“好吧,尽管如此,总部还是要求你谨慎再谨慎,千万注意安全!” “请教授放心!” 结束了与地面指挥部的通话,风天语犹豫了半天,接通了广寒宫一号。 广寒宫一号位于月球正面,是人类第一座常驻月球基地。风天语的女朋友于燕就驻扎于此,负责生态舱的生物培育。两个人虽然同在月球,但天各一方,除了刚才无意间的撞破,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燕子秀美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风天语呆呆地望着屏幕,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脑袋,找我,又不说话。”燕子嗔怪道。 风天语傻笑了一下:“我……我是想告诉你,那个金属球一直停在我们这儿,可是它全身严丝合缝,找不到推进装置在哪里。” “也许它有别的推进方法,比如超导,或者反重力什么的。”燕子猜测道。 “有这种可能,我们曾经观测到它移动时发出过强大的红外脉冲。据石凯分析,或许它在激发周围月岩中某种晶体的原子振荡,增加耦合程度,使这种晶体瞬间变为常温超导体,然后反过来作用金属球自身。不过……” 说到这里,风天语注意到燕子有些疑惑的表情,突然想起自己找她的初衷:“对了,我找你是想告诉你,它外表刚好有那个类似阴阳鱼的标志。” “什么?它也有?”燕子再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跟你爸爸当年给我看的一模一样。” 燕子张大了嘴,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难道我爸爸当年也见过它?” “我一会儿要去会会它。”风天语告诉她。 燕子突然很紧张:“它里边会不会有外星人?会不会有危险?” 是啊,会不会有危险?风天语也不置可否。只是从这一段的表现来看,那个东西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想到这儿,风天语宽慰燕子:“它看起来好像没有恶意,而且还给我们传达了重要的信息,说不定也在等着跟人类接触呢。” 燕子仍然感到很紧张:“大脑袋,别傻傻地一个劲儿往前冲,不行就算了,我还要带你去见我爸呢。” 风天语笑着点了点头:“那是,放心吧。” “不行,我得盯着你。” 结束通话后,风天语跟随队长赵洪硕前往存放室穿戴宇航服,用赵队的话来说就是“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穿戴停当,二人驾驶月球车进入减压舱,随着液晶屏幕上的气压值降为零,月球舱的大门徐徐打开,二人驶离广寒宫,慢慢地向发射塔下的金属球驶去。 “天语,记住千万不要摸它的那个阴阳鱼!”耳机里传来赵队的嘱咐,“上次我就是因为摸了那玩意儿,才被摔出去的。” “收到。” “它的上面应该有门,你再仔细找找,也许是精密加工无缝对接的那种。” “可是那样的话,在真空中会发生冷焊现象,原子之间会互相融合。” “这个嘛……难道‘他们’还有别的办法?” “也许吧!‘他们’的科技匪夷所思。” “好了!只能到这儿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要小心!” “好的。” 像上次一样,赵队将车停在距离金属球三十米处。风天语下了车,向那个金属球挥了挥双手,然后一步一步向它走去。 金属球没有抗拒,像一个后现代雕塑一样伫立着,始终没有动静。 风天语一步步走到金属球跟前。这次他终于近距离地看到了那个类似阴阳鱼的标志,果然如赵队所言,标志缓慢地转动着,风天语不敢贸然触碰它,还是先仔细观察为妙。 他发现一个规律,凡是自己通过obe靠近它,就会被它的结界阻挡开来。凡是肉身直接靠近,它反而无动于衷。 它是与我的意念相斥,还是故意设局让我亲身前来? 风天语狐疑地围着金属球转了一圈,仔细地端详着它每一寸的表面,希望能找到赵队所说的缝隙。 此刻,周围的一切都安静极了,除了头盔里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之外,完全就是一个无声的世界。 赵队远远地站着,向自己这里张望。风天语知道,广寒宫二号里的石凯、耿工,地面指挥部里的所有人甚至广寒宫一号,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他围着金属球转了一圈,一丝缝隙都没有发现。它的表面光滑如镜,分别映射着自己,太阳,千里眼的馈源支撑架,广寒宫二号,月球车和赵队,还有远处的那个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 绕了一圈,风天语最后又转回到那个类似阴阳鱼的标志前,它依旧在缓慢地转动。他看到赵队在远远地向自己摆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回过头来仔细地端详阴阳鱼。 它果然跟自己在师傅那里在星语那里看到的阴阳鱼一模一样,一个阴鱼,五个圈;另一个阳鱼,九个圈。两个圈分别有光盘那么大,难道机关就在这两个鱼上? 那个全息投影在风天语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突然,他的心头滑过一个念头,试着伸出右手食指,准备按向其中一条鱼的第三个圈。余光中,他看到远处的赵队在拼命摆手,示意自己停下。 他没有理会赵队,深深地吐了口气。 你不是也经常抗命吗?这次我来!宇航服的手套比较粗,一定不要按偏了! 意念到此,阴阳鱼仿佛感应到一样,直径突然扩大了一倍。此时的尺寸已经很方便操作了。 果然我猜的没错! 风天语稳了稳手臂,毅然将手指按了上去。 爱谁谁了! 手指接触到金属球的一刹那,阴阳鱼突然停止了转动,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想象中的大门打开,更没有自己被震飞。 他回头看了一眼赵队,点了点头。又朝着广寒宫点了点头,他知道,燕子正在视频里看着自己。 接着,他又伸出左手,将手指按在了另一条鱼的第三个圈上。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还要转起来?他的脑海里想起此前看到的那个三维星系图,回忆了一下,两手同时沿着两个圈的轨迹画了个圆。 突然,金属球开始发生变化。靠近阴阳鱼部分的金属像是融化了一样,沿着风天语的手套浸润上来。 是的,没错,就是浸润上来,像墨水沿着湿纱布浸润那样。 液态金属! 风天语突然意识到上次石凯曾经说过。 很快的,宇航服的小臂就消失在金属里。他开始紧张起来,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赵队一跳一跳地向他这边跑来。 “天语!我来救你。”耳机里传来赵队的声音。 融化的金属已经淹没了风天语宇航服的上臂。 奇怪,一点灼热的感觉都没有,不单没有灼热的感觉甚至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长吁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仔细感受了一下。确实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马上通知赵队:“我没事,不要过来。”然后对广寒宫方向点了点头。 赵队停了下来,紧张地注视着风天语,随时准备过去营救。 金属沿手臂蔓延上来,迅速地将头盔包裹起来。白花花的阳光消失了,头盔一片黑暗。 风天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幽闭恐惧症,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已经丧失了知觉。 在众人的注视下,液态金属快速地吞没了风天语,将他融入球体之内。随后球体表面慢慢丧失了光泽,重新变回凸凹不平类似土豆的形状,俨然一颗不起眼的月岩,一动不动。 风天语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赵队一跳一跳地跑到月岩前,一边围着它转,一边胡乱地用力地推搡,希望能触碰到某个机关。但月岩却纹丝不动,坚如磐石一般,仿佛早已生根,千百年来,它始终就矗立在这里。 哪怕像上次一样被弹出去也好啊,至少它有反应。他心里祈祷着,可是月岩始终纹丝不动,在粗粝的外表下,那个旋转的阴阳鱼也早已不知去向。 广寒宫二号以及地面指挥部的仪表上,风天语的联系信号也完全消失不见归零。一瞬间,所有人都吃惊地瞪大眼睛呆立在屏幕前,不知所措。人们不敢相信,这个年轻的天文学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三十八万公里之遥的月球之上。 赵队意识到自己这样胡乱的推搡踢打都不起作用,只好驾车返回广寒宫。他与石凯和耿工紧急碰了个头,商量怎样营救风天语。最后三人一致认为,月岩的体积太小,里边不一定有什么生命维持系统,而风天语自己的那一套,也顶多维持十几个小时,时间紧迫,得尽快破拆解救,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广寒宫里虽然没有专业的破拆工具,但普通维修工具还是有一些的,该尝试也得要尝试。 “问题是咱们不知道内部结构,怎么下手?”耿工提醒大家。 “这好办,咱们不是有车载雷达嘛,给它做个b超,看看哪个部位薄弱。”登月以来,石凯已经用这种高频通道雷达扫描了广寒宫周围方圆两千多米的区域,用起来得心应手。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赵队命令:“我和石凯前往,耿工留守待命。” 十几分钟后,二人带齐工具再次驾车出舱,这一次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接开到月岩前。 启动雷达之前,石凯不死心,先行下车围着月岩仔细观察,期望能有所发现,但一圈转下来,月岩毫无破绽,他只好启动了雷达。 “怎么样?”赵队问道。 石凯摇了摇头,望着屏幕显得一筹莫展, 赵队向屏幕望去,只见上面是一排一排的问号,于是问:“这什么意思?” “什么都没有,估计是被屏蔽了。” “屏蔽了?” “也有可能是吸收了。无论我怎么改变频率,它都不回应。” “不会是死机了吧。” “怎么会?我给你换个地儿看看。”说着,石凯把探头对向月面,发射了一个变化的长短磁场脉冲流,显示屏上立刻捕捉到一个地质分层结构的画面,说明月面下反射回来一个变化磁场。 “要不,咱们直接钻一下试试?” “没用的!”石凯摇了摇头。“你不信就试试。” “来都来了。”赵队说着跳下车,抄起手电钻,在岩石上找了个凹陷处开始钻洞。但岩石质地坚硬,连划痕都没有。他又换了个位置,仍然一无所获。 “赵队,赵队,总部首长找你,请立即返回。”耳机里传来耿工的呼叫。 二人无奈,只能收拾好工具,驾车返回。 进入广寒宫,赵队急忙脱下宇航服,匆匆来到中控室,对着首长的画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还礼后也不客套,劈头问道:“好你个赵洪硕,做事这么莽撞,你知道你面对的是谁吗?” “报告首长,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敢动它?那是一个未知的先进文明,你就不怕引发冲突?” “可风天语还在里面。” “那也不能蛮干!做事动动脑子。”首长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上次作死搞来的那份密钥,当摆设啊!” 赵队一听,瞬间恍然大悟,搔了搔自己的头皮,嘿嘿尬笑了两声。 “我已经要求基地破译组参考‘他们’的五进制编码编辑了一组信息,表达善意,希望‘他们’能释放人质,最好能建立联系。刚刚已经让耿晓斌发送给对方了。接下来,你们要严密监视对方的回复。一切户外行动必须先请示基地。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时间在煎熬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对方始终没有回复。赵队又有令在身,不敢擅自行动。一晃十几个小时过去了,风天语的维生系统眼看已经枯竭。 唉!这个大脑袋凶多吉少啊! 期间燕子还连线过来,询问风天语的状况,赵队也是无言以对。他急得不行,催促耿工又发射了几遍信息,但对方依然没有反应。基地随后又编辑了一组新的信息,态度愈加诚恳,通过广寒宫转发对方,结果还是泥牛入海。 赵队如坐针毡,一会儿请示首长拿主意,一会儿拜托教授想办法,一会儿召集石凯和耿工开会,终究还是无计可施。 近百个小时过去了,已是日暮时分。远处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的中央峰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一大半的太阳已经掩于月平线下。 赵队内心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他坐在天文舱风天语的位置,遥望陨石方向,睹物思人,感慨万千。 一大早,自己走到天文舱,望着月昼第一缕阳光:“哎呦,出太阳啦。” 风天语回头一笑:“赵队,早!” 自己手搭凉棚,看着天边的太阳感慨:“咱们每次睡醒打招呼都早啊早的,只有今天早,才是真的早。” 风天语回答:“是啊,这一出太阳不打紧,得三百个小时之后才能道晚安。” 可是现在,准备道晚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却只能坐在这里束手无策。 想到这儿,愤懑的赵队一拳砸在桌面上。 一段时间以来,尽管我航天员在月背遭遇神秘金属球的信息从未公布,但民间和外媒却已经开始纷纷传言,说中国的月球基地项目遭遇了重大失败。三眼女巫、月亮女神等等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甚至有人断言,中国的登月计划最终也会像当年的nasa一样戛然而止。再这样下去,对中国航天的负面影响会愈加明显。不得已sa只好做出决定,准备临时发射一艘备用飞船,一来表明中国探月的决心,二来继续寻找风天语,同时回收此前被金属球攻击后纳米化了的设备。 这些天来,李乾教授为自己下达的命令而深感自责,国家花了这么大力气培养的一个优秀的航天员,一个天文学新秀,就这样因自己布置的任务而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感到实在难以接受。 风天语现在到底是死是活?接下来该怎么办? 思索再三,李乾教授打定了主意,广寒宫那边毫无进展,而基地这边,看来唯一的突破口还是他那个双胞胎弟弟——风星语,他不是口口声声他们兄弟之间有心灵感应吗! 与探月项目的宏大艰辛相比,面对一个小小的风星语那一点儿市井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儿,他招手让助理请来了刘忆南教授。 “老刘,风星语的进展如何?” “进展?哼……”一提起这个家伙,刘教授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向上推了一下眼镜:“进展有,不过都是反的。” “此话怎讲?” “还能怎讲?这小子就是个骗子,天天逗我们玩。” 李乾教授赶紧端起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别激动,先喝口茶,消消气。” 刘教授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昨天我跟小汪给他做t项目测试,这小子装模做样地接上电极坐在那儿,非说他哥来自什么红超巨星,是什么参宿四星人,现在已经回归本位了。可结果呢,所有数据都没变化。您瞧瞧,他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不是耍我们吗?” “什么?”李乾教授吃了一惊,“红超巨星?参宿四?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哼,还有更不靠谱的呢,他还说自己来自蓝超巨星,是什么参宿七星人。” “老刘您还别说,参宿四和参宿七他还真都蒙对了。” “这有什么出奇的,他哥是干什么的。偶尔听到一句两句的,能说明什么问题?” 李乾教授听了点点头:“也是哈。” 刘教授喝了口茶,继续说:“这小子最近不知受了什么阴谋论的影响,怀疑咱们登月是假的,非得让咱们先解释清楚风天语到底执行了什么秘密任务,否则他就拒绝合作。” 李乾教授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这些都是他的托辞,事实根本就不像他声称的那样!”刘教授忿忿地建议:“他对他哥压根就没有什么心灵感应,我看把他撵走算了。” “他也红口白牙地跟我说他俩从小就有感应。”李乾教授继续安抚着刘教授的情绪:“心灵感应还是有的,天语的你也看到啦。” “不过他们之间很可能是单向的。至少风星语本人的理化指标跟咱们没什么区别,不像他哥。” 正说着,基地的首长以及国安的陈司长一同走了过来。 “正好您二位都在。”首长直接打断他们的谈话:“这几天陈司长我们开会研究了一下,我看咱们是不是改变一下策略,索性把风天语的情况都告诉他弟弟。” “都告诉?”李教授问。 首长肯定地点点头:“对!都告诉。在飞船发射之前再争取一下。再说了,我看也没什么嘛,光明正大,有什么不能说的。” “问题是这个风星语也许就是个……”说到这里,刘教授还是强忍着没说出骗子那两个字。当初风星语来到基地后,是首长亲自从他那里打听到古地图的。前一段发生的事又确实见证了古地图和阴阳鱼与外星文明有关。他总感觉首长对风星语还是蛮信任的。 “是个什么?”首长问道。 “别看他们是双胞胎,绝对是两类人,别到头来咱们什么都提供了,他却……” “您是怕他骗了咱们?” “至少他没自称的那么厉害。这些年我也测试过不少人,都是江湖骗子。只有他哥是唯一一个我没办法证伪的人。” 首长一听笑了起来,拍了拍刘教授的肩膀:“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老刘啊,您就权当他也像他哥哥。为我所用嘛,反正他也跑不了。” 李乾教授一听,用胳膊肘碰了碰刘教授,耳语道:“您看怎么着,您还担心他,他比谁都精,老江湖着嘞。” “你们说啥?”首长问道。 李乾教授赶紧清了清嗓子:“我劝老刘,还是试试吧。再说,除此而外,咱们目前也确实没有别的选项。” 陈司长一直没吱声,此时突然插话:“风星语上缴的古地图和阴阳鱼,确实为咱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这些东西他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为什么这些外星文明的产物却流落在民间?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没得到的?我们需要了解的太多了。我和首长一致认为,这个人身上还有可挖之处。” “好吧!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刘教授明白再说什么也是无益,只好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转身面对大家:“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主儿,你们爱谁测谁测,我可不伺候。” “您还想着下次啊!”李乾教授笑着挥了挥手,“快去吧,没下次了。” 送走了刘教授,李乾教授立刻视频召集对风天语比较熟悉的戈壁基地第一期学员,从每个人的视角征集信息。 第二章 劫持千里眼 经过几十个小时的清理,上次“盾”区被金属球攻击后形成的粉末和絮状物都已经收藏起来,等待送回地球研究。 赵队安排石凯和耿工,在值班时定时向月岩发送基地上传的信息,只是等了这么久,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也许还得兵行险招,用另一台火控雷达锁定月岩。 这要是放在以前,以赵队的性格,他很有可能会自作主张直接实施。毕竟月岩里封闭着自己的同事,虽然这小子一开始不怎么受自己待见,但相处久了,他身上的某些气质却多多少少地令自己欣赏。话说回来,抛去这些不谈,坐以待毙也不是他赵某人的性格。只是这次首长有言在先,他不得不反复掂量后果。 经过数轮争取,挨了首长几顿骂,他终于说服了基地获得授权。也许这是唯一激活对方的办法了,哪怕再次激怒它。 “上次要不是冒险一试,怎么能获得‘他们’的密钥。”赵队提醒首长。 “你还敢跟我提这事!”首长在视频里板起面孔,“毁了我一台火控雷达,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嘿嘿。” “赵洪硕你给我听好了!基地也无权做这个决定,这次我可是用我这颗脑袋给你担保,上级才同意的。这一步迈出去,最坏的后果你想过吗?” “报告首长!想过,毁天灭地。” “你也知道是毁天灭地啊!我还以为在你这个愣头青的字典里没有这种词汇呢。你给我记住了,跟它比,我们的那个老对手不过是个小儿科。” 赵队点点头:“但天语几次跟我说过,‘他们’没有恶意。我一直觉得他和‘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感应。” “所以最后上级才同意了,但凡事不能撞大运,你要给我小心再小心。” “是!首长。”赵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是那种胆大心细,越是危机时刻越能做出正确判断的人,正是这种特质,才使他成为当年的特级试飞员,现在广寒宫的队长。 获得授权后,赵队马上进入“盾”区实施计划,像上次一样,他迅速启动了激光炮的火控雷达锁定了那颗岩石。但毕竟有过上次的惨痛经历,在提心吊胆地等待过程中,他还用手轻轻地触碰了几次键盘,甚至还用力吹了一下键盘,看看会不会还像上次一样受到攻击。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月岩在被锁定后始终没有反应。权衡再三,赵队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启动了模拟攻击模式。他真的希望能够发生点什么。哪怕再一次化为齑粉,至少让我们知道风天语是死是活。 恰在此时,传来石凯的呼叫:“赵队,千里眼有情况,速来。” 话音未落,他已隐隐地感到操作台和地面都在震动,只好关闭了雷达,来到天文舱。 一进门,他就看到月震仪上的数字在不停地跳动,指针也在来回摆动。 “别管它,看外边。”石凯提醒道。 放眼玻璃幕外,几座巨大的馈源支撑架仿佛正在微微晃动。 “什么时候发生的?”赵队警觉地问道。 “刚刚,千里眼监视器突然报警,所有信号消失。” 这难道就是他们的回应?不按套路出牌啊。赵队心里嘀咕着,眼都不敢眨一下,继续向千里眼张望。 馈源支撑架的晃动依然继续。 “怎么办?这样千里眼会垮塌的。”耿工急得直搓手。 看来只有出舱直接跟他们谈了。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赵队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再去会会他们。” “你去有什么用?还不是白白送死。”石凯在身后提醒他,“天语是怎么死的?这次不一定像上次那么走运了。” 赵队停下脚步,犹疑了一秒钟,仍旧坚定地迈步向门口走去。他是那种使事情发生的人,一路走来,这种信念伴随他的一生。 “停下来了,它停下来了。”身后传来石凯的叫声。 赵队转身飞奔到窗前,果然,馈源支撑架已经稳定下来。他扭头看了一眼月震仪,上面的指针也停止了跳动。 大家观望片刻,千里眼一动不动,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队长舒了一口气,他扭头望了一眼千里眼的监视器,依然没有信号。他的目光扫过墙边那个通往千里眼的小门,看来免不了要去维修一下了,可是天语不在,没人懂啊。 “不好!它又动了。”石凯提醒道。 果然,月震仪的指针又开始了摆动,只是这次的振幅比较小。馈源支撑架的晃动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余震吗?”耿工在一旁问道。 没人回答他,大家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千里眼的方向。不一会儿,它突然连根拔起,仿佛丧失了重力一般,徐徐上升。 月壤和碎石从坑脊上不停地滚落,千里眼却越飞越高。 “它是怎么飞起来的?难道是反重力?”看到千里眼越来越小,耿工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要劫持千里眼?”石凯狐疑道。 “嘘!别说话,它好像停下来了。”赵队制止了他们二人。 只见千里眼停止了飞升,在月空中静止下来,悬浮不动。此时,庞大的千里眼目视直径只有餐桌面大小。 “好像转起来了。”石凯眯着眼睛提醒。 果然如石凯所言,慢慢地,千里眼开始顺时针自旋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这样会散架的。”耿工忍不住叫道。 “像不像ufo?”石凯自言自语。 随着自旋不断加快,千里眼开始发出白色的光芒。此时,它已变成一个耀眼的白色圆盘,仿佛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超级吸顶灯。 “有变化。”赵队眼尖,提醒道。 果然,随着白色光盘的旋转,在它的外圈,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同心圆,使它的直径至少扩大了一倍。这个外圈的亮度要低很多,但呈半透明的薄纱状,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后边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三个人大气不敢喘,死死地盯着这个同心圆。 “变形了。”耿工叫道。 同心圆停止了旋转,仿佛开始液化,形状也变得不规则起来。它慢慢地变成了眼罩形状,最后从中间分开,分裂成两个圆盘状物体。 “唉!我算服了,激光也拿它没办法啊。”赵队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随后两个圆盘又开始自旋起来,慢慢地变成两个同心圆,然后停止旋转,开始液化。不一会儿,天空中出现了四个圆盘。 “这他妈太像有丝分裂了。”石凯爆了一句粗口。此时他已经再无恐惧之心,反而像个看烟花表演的孩子。 赵队扭头看看他,他耸了耸肩:“高中生物。” 大家不再说话,依旧看向夜空。 四个圆盘开始旋转,渐渐变成同心圆,不一会儿,开始液化,然后分裂成八个。又过了一会儿,分裂成十六个。最后,天空中定格了六十四个桌面大小的同心圆。 “终于停下来了。”石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呢?” 六十四个同心圆以8x8矩阵的布局排列着,遮蔽了大半个夜空。它们停止了旋转,静静地悬浮于空中。此时月背的亮度,不亚于月昼。 “耿工,有录像吗?”赵队此时才想起来询问。 “放心!从一开始就录着呢。” “这到底是要干吗?”石凯扭头问赵队。 “我哪知道。”赵队头也不回,依旧盯着漫天的同心圆,“难道是向咱们展示他们的高科技?” 五分钟之后,六十四个圆盘熄灭了它们的亮度,开始缓慢下降,同时向四面八方飞去。其中一个圆盘,不偏不倚,重新稳稳地落回原千里眼的位置。只是,此时它的直径要比原来的千里眼大出一倍,如纱一般的外缘像挑檐一样悬浮于双子陨石坑之外。 夜空彻底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会操作这玩意儿吗?”赵队指着千里眼监视器问石凯。 “会一点儿。看天语用过。” “重启一下,看看能不能收到信号?”赵队吩咐道。 石凯重新启动了监视器,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虽然我不懂,但好像信号加强了,也比以前多了不少内容。” “那是!这已经不是人类工艺了。”耿工在一旁说道。说着,他将原来监视那颗月岩的监视器屏幕转向其他两人,只见屏幕上是千里眼的放大细节,它的表面已经达到前一段的那个金属球一样的工艺水平了。 随着镜头的移动,他们看到了同心圆外围的细节。像细纱,又像固态烟雾,不时还会有轻微的波动拂过表面。 “还别说,跟那个操作台有点像。”赵队自言自语着。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对了,月岩呢?” 大家举目向那颗月岩的方向望去,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什么时候消失的?”赵队问道。 耿工摇了摇头。 “快查监控。”赵队吩咐道。 耿工打开回放看了一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回道:“瞬间消失。” “慢放!”赵队命令道。 “慢放也一样,瞬间。” “完了!天语这次是彻底消失了。”赵队沮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声东击西吗?”石凯问道。 “不会吧!搞这么大一个阵仗,就是为了声东击西?”耿工觉得对方另有目的。 这样的问题石凯也没法回答,他望着赵队:“接下来怎么办?” 赵队依旧失神地望着月岩的方向,一言不发。 石凯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赵队突然回过神来,起身拿起舱外那辆无人车的遥控器,驾驶着它继续接近金属球曾经的位置,然后遥控镜头在附近搜寻。 石凯看到他的怪异举动,不免有些担心:“接受现实吧!赵队!消失就是消失,你想什么我知道,不可能的啦。” 赵队依旧不搭话,心无旁骛地搜寻着,最终将镜头锁定在附近的一颗圆圆的月岩上。 与周围大大小小的其它岩石相比,这颗桔子大小的月岩委实显得突兀-它太圆了!而且表面呈一红一蓝两种颜色,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简直太扯了,在月背这么一个灰褐色的荒芜世界,竟然出现了颜色如此鲜艳的物体,如果没有经历过之前的金属球,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这就是那个金属球。”赵队恨恨地说道:“又跟我玩儿法相。” “怎么可能!它这么小。”石凯反驳。 “有什么不可能的,能把千里眼变那么大,就不能把自己变小?”耿工支持赵队的观点。 “那天语呢,也跟着缩小了?”石凯提醒他俩。 “谁知道呢,我现在是遇到什么都不吃惊了。”说着,赵队遥控机械手,准备去抓那块月岩。 “当心!”石凯再次提醒:“如果真是它,威力不会随着体积缩小的。” 赵队听了一激灵,立刻停止了动作。 我这是怎么了,又差点儿莽撞。还是先观察一下再说! 想到这儿,赵队操控着摄像头,围着球体从各个角度观察。 “你发现了吗?红蓝色界限清晰,而且有规律……”石凯一边观察一边说,“看起来像不像网球?” “你别说,还真像!”耿工附和道。 赵队也不说话,依旧聚精会神地调整着,最后他把镜头在某个角度定格下来。三个人看了画面瞬间惊得目瞪口呆-从这个角度看去,这个球俨然就是一个立体的红蓝色阴阳鱼。 “快!联系基地,请示接下来的行动。”赵队吩咐耿工。 李乾教授对这颗红蓝两色的月岩非常感兴趣,一红一蓝,这是什么意思?红与蓝……蓝与红,难道风星语这小子还真知道些什么? 收到广寒宫要求采集的请求后,首长顾虑重重,担心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李乾教授则力主实施抓取,最后他终于说服了首长,先向对方发射一组五进制信息,表达善意,表明完全是出于科研目的。尽管同样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但基地最终还是制定了紧急预案,下决心抓取。 接下来的抓取过程比预想的顺利,几乎与以往的月岩采集完全一样,一个小时后,月岩已经摆在石凯的样品架上。 最初大家以为岩石是那个金属球的缩小版,那样的话,它的比重会非常大,无人车有可能抓不动。但从抓取和测量结果来看,它与其它月岩无异,这说明它只是一颗被做了记号的普通月岩,不可能具有金属球的威力,风天语更不可能在里边。 就在石凯打算进一步检测它的成分时,他的电脑上收到了一组信号,五进制的。不用问,肯定与金属球有关。他立刻暂停检测,将信号发回戈壁基地待命。 收到对方回复,李乾教授立即组织破译,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只有简单的七个字: 水与火我回家了 回信既没有回应释放风天语的问题,也没有回应建立联系的请求。“水与火”代表了什么?“我回家了”又是什么意思?这个“我”到底是谁?是金属球主人,还是风天语? 如果是金属球主人,难道他回自己的母星了?那么他劳神费力地跑来,既不殖民又不建立联系,只丢下一个全息图自报家门,然后挥挥手走掉,他到底要干嘛?他接下来还会干嘛?是想邀请我们回访吗?可依我们目前的技术,还根本无法去这个宇宙中最近的邻居家做客。 如果是风天语,他的家在哪儿?从目前基地掌握的资料来看,他的亲人只有弟弟、姐姐和姑姑。弟弟跟他一样单身,目前就住在基地。那么姐姐和姑姑,谁的家算是他的家? 不过,对教授来说,即使这七个字不知所云,但已经足以令他欣慰了。这至少说明对方还愿意跟我们交流。目前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找到风天语或者金属球,无论找到哪一个,都等于是找到另一个。 众目睽睽之下,哥哥随着月岩一同消失了,这种冲击对风星语来说实在难以言表,一时之间,惊惧,茫然,沮丧,无助,各种感觉五味杂陈,纷至沓来。 难道一语成谶,真应了爸爸临终前说的那句话? 此后几天,风星语一度变得失魂落魄甚至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真希望这只是一个梦!某一天一觉醒来,一切都能恢复如常。 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寒冷,对风星语来说,只有自己的被窝温暖而安全,他宁愿躲在被窝里多睡一分钟,这样就可以少一分钟去直面残酷的现实。可是自从进入这个半军事化的戈壁基地以来,赖床就成了奢望,他必须每天早起,配合日复一日的测试。 吃完早餐,风星语来到实验室。刘教授和助手早已等在那里,今天他俩看起来气色都不错。风星语跟两人问了声早,像以往一样,木然地向那些仪器走去。 “小风!”刘教授叫住了他,“今天咱们不做测试了。” 终于不用测试了。风星语顿觉轻松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早晚得露馅。 “来,请坐。”刘教授把他领到沙发前,和颜悦色地说道:“小风啊,眼下的情况你也了解,你哥哥现在生死未卜。当然了,我们希望他还活着。希望能找到他,但这需要你的配合。” “我一直挺配合的。”风星语辩解道,“没有我提供的线索,你们能找到地图?” “那是,那是。你提供地图立了大功,这一点我们谁都不能否认。”刘教授顺着他的话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果你能继续配合,找到你哥哥,岂不更是大功一件?再说了,你就不想找到他?他可是你亲哥哥啊。问题是,假如你提供的线索误导了我们,那你哥哥就真有可能彻底找不到了,这样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最后这句话显然打动了风星语,刘教授从他的眼睛中已有所察觉。 风星语依然显得不置可否,看到助手端过来三杯茶,顺手拿起一杯喝了一口:“教授,我是想配合你们,可你们都不告诉我天语到底去干嘛,我咋配合?” “小风啊,你是真想多了!”说到这些,刘教授心里就暗暗生气,还能干嘛,告诉你真相你不信,偏偏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继续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哥哥真的是正常的科考,他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那为啥一年前他突然失踪,都不跟我们联系?”说到这些,风星语也一肚子气,科考就科考,搞这么神神秘秘干吗,“他以前每个星期都跟我姐报一下平安,这是我们家的习惯,可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这个还请你理解一下,毕竟是登月,不是可以随便公开的小项目。”刘教授平时带学生说一不二,现在面对这么一个浑不吝的社会青年,他也只能一再忍耐:“再说了,他出舱后,你们不就联系上了嘛。” 听到这儿,风星语放下茶杯,双手摊开:“好吧,教授,您看这样行不,您跟我说说我哥进舱的事。我呢,也把我知道的都说说。说实话,现在这种活法真累。我知道和盘托出意味着什么,不过无所谓了,不装了,我摊牌了,大不了再回广州递简历去。” 听风星语这样讲,刘教授在释然的同时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只能好言安慰:“也不能这样讲,你对基地做出了贡献,基地是会记得的。” “以前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但现在都不重要了,我只想找到我哥,我老爸说我俩是双星,不能分开。” 听到这里,刘教授转头示意助手开始记录。 “我哥小时候大脑受过刺激,虽然治好了,但从此就能看见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这在别的孩子看来就是格色。他这么格色,别人肯定欺负他,每次都是我替他出头。不过话说回来,因为我俩长得一样——哦,我是说以前,害得我也经常跟着受欺负,我也不得不出头。”说到这里,风星语尴尬地笑了一下:“当然啦,他学习好,学习方面他替我出头。我俩还有一个区别,他不怕冷,大冬天的他可以一件衬衣外套一件风衣骑摩托,我不行,穿皮衣皮裤都冻得要命。” 刘教授不住地点头:“很好,继续。” 风星语却打住了话题:“我可以答应你们,尽量把我知道的说一说,为的是大家一起捋线索,找我哥。但你们也要把他这一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告诉我。” “好,一言为定。基地里有他们这一期的所有资料,文字的,音像的,有些涉密不能对外公开,只要你能答应保守秘密,就全部给你看。” “没问题!只要能找到我哥,我都答应。” “那要签订一份保密协议。” “没问题!” 第三章 戈壁基地 时间回到一年前。 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桨在头顶上方旋转,传来隆隆的声音。风天语透过舷窗向下张望,目力所及全是一望无际的沙地和大大小小的砾石,没有一株植物。 这里是蒙古高原的一处戈壁腹地,方圆近百公里全是无人区。戈壁是蒙古语,意思是荒漠,砾石,干旱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很难有生物生存。 但放眼远方,在如此荒芜的地方竟然停着一辆越野车,有两个人大概是听到了飞机的声音正在抬头张望。只是越野车和那两个人实在太小了,蚂蚁一般,如果不是风天语这种视力,一般人恐怕很难发现。 厉害!勇闯无人区,玩儿的就是心跳-风天语心想。 直升飞机转瞬间飞跃了那辆越野车。时间又过去了几十分钟,再也没有活物出现,看来应该离基地不远了。 风天语收回目光,偷偷打量起对面坐着的两位乘客。那位自称小昕的女士小巧玲珑,皮肤白皙,正在平板电脑上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另一位高挑的自称燕子,此刻正拿着手机对着窗外拍照,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略显欧化的脸上,纤毫毕现,散发着一层柔柔的金色光晕。 燕子收起手机回过头来。不经意间,二人刚好四目相对。 风天语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重新望向窗外。但他却感受到对方始终在盯着自己,于是又扭过头来,有些拘谨地问道:“那个……嗯……你是新疆人吗?” 燕子听了呵呵笑了起来:“很多人都这样问我。你猜呢?” “是吧。”风天语有点不置可否。 “呵呵,我的家乡在海边,新疆有海吗?” 风天语听了略显窘迫地笑了笑。 “以貌取人!”燕子倒也直白,“那我问问你,你是外星人吗?”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风天语一听更加窘迫,他明白对方是在暗指自己的大脑袋,看来是遇到了一位言语上不吃亏的主儿。 惹不起,躲得起,他“嘿嘿”地尬笑着,重新望向窗外。 正在此时,飞行员回头提醒道:“我们马上就到了,前方就是。” 三人立刻靠近舷窗,向前方眺望。果然正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物体。 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们看到下边出现了几栋低矮的土灰色建筑,一条车辙从两栋建筑之间穿出,延伸到远方。 直升机没有下降,而是继续向前,飞临那片蓝色物体的上方。为了大家看得明白,飞行员有意降低了高度,在空中盘旋了一圈。 燕子大声说道:“这是基地吗?明明是个发电厂嘛。” 不错,从空中向下俯瞰,一排排的光伏板像树的年轮一样紧密地排列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直径近千米的圆形矩阵,随着直升机的盘旋不时散发出幽蓝色的反光。矩阵的边缘部分,坐落着两座相邻的建筑物,一红一白,看起来像是厂房和宿舍区。 建筑物旁边的开阔地带早已有车辆等候在那里。 直升机飞到开阔地上空,开始缓缓下降。砾石和沙土被强大的气流吹起,四处飞散。 “完成任务!”飞行员回头翘起大拇指说道:“准时送达。” 直升机稳稳地停在地面上,几人鱼贯而下。 基地的首长亲自前来迎接。他是一个身材粗壮敦实的中年军人,与三人分别握手寒暄后,转身介绍站在他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李乾教授,咱们基地项目的总负责人。” “什么?您就是李……李教授?”听到李乾这个名字,风天语竟然有点语无伦次,他快步上前双手紧握李乾教授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红巨星考》、《简并态谱线测定》、《深空灯塔脉冲星》……” 李乾教授微笑着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又与身旁的两位女士一一握手。随后大家分别上车向建筑物驶去。 “喂,这人是谁呀?”燕子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风天语,小声问道。 “我的偶像!有一颗小行星就是用他名字命名的。” “看把你激动的。” “你要是搞我这行,肯定比我还激动。” 投影屏幕上是基地的俯瞰图,中心就是刚刚在飞机上看到的年轮状光伏矩阵。李乾教授正在会议室给三位新人讲解基地情况。 他首先指着最外围的那几座土灰色建筑物,以它们为半径,围着光伏矩阵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说道:“想必大家在空中已经看到了,基地看起来像个发电厂,但实际面积大得多,这些外围部分也是……” 说到这儿,首长补充道:“安全这方面请放心,军方负责,全境立体监控。”说完抬手示意李乾教授:“您继续!” “立体监控?”风天语低声嘀咕了一句。他想起了那两个驴友。 听到他的嘀咕,首长再次示意教授暂停,转而问风天语:“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就是……”风天语欲言又止,他不确定自己的判断。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可能我想多了,刚才来的途中看到俩旅斿的。” “旅斿的?离我们这里多远?” “嗯……大约半个小时以前。” “你们是十分钟之前到的,半个小时,嗯……说明他们离这里大约八十公里。”首长说着,挥手叫来一个年轻战士,对他耳语了几句,小战士转身离去。 趁着首长安排事情,燕子扭头看了一眼风天语,小声说道:“神经过敏,我当年还差点穿越羌塘呢。” 风天语看看她,没吱声。 “好了!没事了,你们继续。”首长再次示意教授。 “这两座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李乾教授指着一红一白两座楼说:“工作区和生活区。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做实验,基地研究你们。噢,对了,除了寝室和卫生间,其它房间全部安装摄像头。这一点,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风天语扭头跟燕子和小昕对望了一眼。燕子撇了一下嘴,做了个鬼脸。 “像小白鼠是吧!”李乾教授也笑了:“没错!是有点像,不过没办法,咱们大家都需要第一手资料。好了,不说这个。”说着,他换了一个画面:“光伏板为基地提供电力,但圆心部分的不是,只是看起来像而已,下面就是你们未来一百八十天的家。” 说着屏幕上画面一转,变成了一个类似哑铃的建筑物,旁边则是它的平面图。 “两侧的穹顶,一个是生态舱,一个是天文舱,医疗室在中间。于燕,你负责生态舱;风天语,你负责天文舱。杜雨昕,你负责医疗室。” 三人点头领命。 “这里是中控和‘盾’区,都已经有队员先期入驻。巴瑞涵负责中控室,赵洪硕负责‘盾’区,他是空军试飞员-少校,现在是你们的队长。其它我就不一一介绍了,等你们入驻后,赵队长会带领你们熟悉。”说着,教授接通视频:“现在你们一期的所有队员都到齐了,大家先打个招呼吧。”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中等身高的中年人,正在朝一侧招手,随后,一个年龄与风天语相仿的瘦高个进入画面。两人跟大家挥手致意。 “年轻的是巴工,另一位就是赵队。”李乾教授说着,对着屏幕挥了挥手。 屏幕那边巴工扭头跟赵队说道:“哇,有美女吔,好像那啥热巴。” 赵队打了他一拳。 大家笑着向二人回礼。 教授关闭了视频,切换到一张地月系的图片:“根据规定,入驻月球舱后,大家可以每隔一个月球日,获得一次与家人的通话机会……” 听到这儿,首长放下手里的笔,举手示意:“打断一下,必须强调的是,通话只能是问候报平安,不能泄露任何基地的信息。我们有敏感词过滤,一旦激活立刻中断通话。还有,一会儿会议结束,大家把手机等个人物品统统上缴,由基地统一保管。” 说完,首长示意教授继续。 “为了还原真实场景,根据地月距离,通话时信号会人为延迟1.3秒。好了,情况就介绍到这里。”教授说着,准备关闭投影。 “对不起,我有问题!”燕子打断教授。 “请讲。” “是从地球带去土壤吗?据我所知,月壤没有有机物,无法培育植物。” “所以要想办法改变月壤的成分,这也正是我们选中你的原因。”教授微笑着解释。 “可是……” “常驻月球等同于大航海。哥伦布每次出海都是带什么吃什么,带多少吃多少,所以他们的人数有限,最多不过一千多人,沿途还减员严重。而咱们的郑和则不然,他的船队开辟专区用于种植和养殖,因此两万多人没有一人因营养缺乏而得病。” “明白!”燕子点点头。 “未来登月后,如果仅仅是携带一小块地球土壤做科研,这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就地取材改造月壤,一旦成功,才有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今后基地的食物补给问题。我们登月可不仅仅是做科研,还要开发利用,所以会入驻一大家子人。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一旦决定,就不会像阿波罗计划那样半途而废。所以难度会很大,非常非常大。所有人中,也许你要经历最多的失败,要有心理准备哟。” “我们曾经在绝对领先的情况下错过了大航海,这一次的大航天,无论有多艰难,都不能再错过,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首长面色凝重地补充。 面对教授和首长关切的目光,于燕信心满满,别的不说,自己可是研究所里最会饲养花鸟鱼虫的人:“教授和首长请放心!我这个人别的不敢说,就是种啥啥活。” 教授一听就笑了:“有决心是好事,但话不要说得太满哦。” 小昕举手提问:“也许……也许我不该问,在我的印象中,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怎么可能在月球上建这么大一座建筑物。而且,图片看起来好像不是组装模块。难道要在月球上直接施工?设备怎么运上去?” “问得好!”教授赞许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现在天宫里的航天员吃的还是你搭配的食物呢。” 此话一出,风天语和燕子立刻扭头望向小昕。 不声不响的,竟然是前辈! “不过有可能你对最新的进展还不是太了解,”教授略显自豪地解释道:“通过这几年的登月我们发现,不同地点月岩的成份差异较大,但月壤比较接近。通过技术攻关,很快模拟出了类似月壤的成份,我们叫‘类月壤’。这个月球舱就是用类月壤和特制的粘合剂打印出来的。甚至月球舱周围的沙地也都是用类月壤模拟的。”说到这里,教授不无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唉,可惜啊,当时为了赶进度,在春季施工。想不到突然发生了一次沙尘暴,类月壤被刮走了不少。为此,我们还损失了……” 说到这里,教授突然打住,扭头看了一眼首长-而首长则用几乎无人察觉的轻微动作摇了摇头。教授会意,清了一下嗓子,转而调侃道:“也许大家还不清楚目前我们国家的3d打印技术有多先进,可以这么说,只要我们把打印机送上月球,别说一个基地,就算一个社区,我们也能打印出来。” 首长抬手看了一下表,起身说道:“好了,就到这儿吧。今晚给大家接风,注意,这可是大家‘离开地球’的‘最后的晚餐’!好好的吃一顿。” 第二天清晨,在李乾教授的带领下,一行人乘车沿光伏板下方的一条道路缓慢驶入。阳光透过缝隙斜斜地照射下来,在地面的沙石上投映出明暗相间的光栅。 “李教授!”对讲机里传来首长的声音,“请转告小风,感谢他昨天提供的信息。我们已经通知地方扣住了那两个游客,是日本人,在用无人机拍照。现在已经转交国安了。” “是间谍吗?”燕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还在调查当中,会查明的。”首长答道。 燕子扭头看了一眼风天语:“行啊!一来就立功啦。” 风天语傻笑了一声:“嘿嘿!又不神经过敏啦。” “哼!”燕子撇了撇嘴,扭头望向窗外:“最讨厌小心眼儿了。” 不一会儿,他们到达了一堵弧形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墙前面。 教授抬手按了一下遥控,一扇小门徐徐打开。教授带领大家下了车沿小门鱼贯而入。 门在身后静静地关上。仿佛进入放映室,眼前突然暗了下来。 “哇唔……我的天啊!”几秒钟后,适应了黑暗的众人不禁惊呼起来。 简直太神奇了,里面完全就是月球的世界! “感谢工程师们!”教授一边带领众人拾级而下一边自豪地介绍着:“高度复原出月球的环境,几乎乱真。大家看!”说着,教授抬手指着夜空:“这个穹顶是一面弧形屏幕,比四个足球场还要大,而穹顶的上边嘛……”说到这里教授得意地笑了起来,“就是你们昨天看到的光伏板,天衣无缝。” 大家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教授俯身抓起一把土送到大家的眼前:“这就是类月壤。” 大家纷纷接到手里观看。 “遗憾的是目前还无法复制这么广大的真空环境,这些类月壤已经被慢慢氧化。”教授提醒燕子:“不过你的生态舱里有一间真空室,里边的类月壤还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你要做的就是对其进行生态改造。” 燕子点了点头,好奇地问:“教授,昨天您好像欲言又止,是不是跟这个类月壤有关?” “没有。”教授回答完,又补充了一句:“在这里,最好是不该问的话就不问。” 燕子略显尴尬,解释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跟类月壤有关,或许会影响生态改造,所以才问问。” 教授没有接燕子的话茬儿,而是指了指附近的一座小房子说:“好了,大家看到那个小房子了吗?中继站。”又转身指着远方:“再看那边,月球舱。” 大家沿着教授手指的方向望去,大约三百米开外,果然发现一座哑铃型建筑物。 “放心,不会让大家走过去的。”教授调侃道:“月球上没那么好走。大家跟我来。” 大家跟随教授进入中继站,里边堆满了各种物资,右首停着一辆月球车,旁边挂架上挂着几副宇航服。 “都有驾照吗?”教授突然问道。 大家听了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教授狡黠地一笑:“开玩笑呢!放心!月球上不可能撞车追尾,也没有交警抄牌,只要会打方向就行。只是速度有点慢,没法飙车。”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也可以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说到这里,他又转而教授大家穿戴宇航服,“有点沉,不过真到了月球会好一些,那里引力小。好了!现在就交给你们了,预祝成功!” 三人随后步履蹒跚地登上月球车,由风天语驾驶,跟教授挥手作别,向月球舱驶去。 第四章 大明混一图 博翰科教的前身是博翰教育,总部位于广州天河区,此前是一家全国连锁的培训机构,但自从当年教培整顿后,它的名称就悄然发生改变,主业也转变为开发ai教具。 风星语算得上是博翰的老员工。最初是一个普通的历史老师,转型后跟着做一些教具设计,但由于考评分一直不高,一度面临着被解聘的风险。他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被辞退是早晚的事。于是向很多单位发去了求职简历,却都泥牛入海。 怕什么来什么。前不久,集团空降了一个美国人霍顿作为副总负责运营。这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他一开始先按兵不动,不温不火地考察了两个月,就在大家都放下心来,以为一切如常的时候。他突然把所有中层都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会,大刀阔斧地砍掉了一些赔钱的项目,这其中就包括风星语他们的历史类教具项目。 同时,霍顿却出人意料地设立了一个特别部门——世遗部,专门开展世界文化遗产的保护和整理工作。这几乎招致了所有人的反对,不过事后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一点符合博翰的最大股东——美国达利古集团的业务方向。此前霍顿曾是达利古设在香港的远东办事处的负责人。 不出所料,风星语被列入遣散人员名单。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那天他刚巧破天荒接到一个公司的电话面试推销员。他特意吹了头发,穿着正装准备前往。临出门之前他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演习,凡是能想得到的考官要问的问题他都想好了答案,于是就打车出发了。 千算万算,在广州这种随时下雨的地方,他竟然忘记了带雨伞。好巧不巧地路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当他从车里出来冲进楼里的时候已落汤鸡一样,可想而知面试结果会是多么沮丧。屋漏偏逢连阴雨,等他失落地离开的时候,又接到了博翰的电话,要他马上回去收拾自己的物品交回钥匙。 风星语回到博翰的时候,其他几个被遣散的员工正骂骂咧咧地搬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他刚收拾到一半,霍顿和世遗部的雷总刚好走了进来。他们并没看到蹲在桌子下的风星语,两个人的对话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听雷总说道:“我已经安排小夏在做方案,但她还不太熟悉,正在查资料……” 霍顿打断了他:“雷,你要知道,郑和的项目是我们的重中之重,没有航海图,那个年代的人是不可能远洋的,你却安排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风星语蹲在桌子底下,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雷总解释道:“这个项目对博翰来说有点太陌生了,我们可能得招聘几个这方面的专家。” “可以。钱不是问题。我们美国人在保护文化遗产方面向来不吝啬投资。不过……”说到这儿,霍顿停了停,仿佛在组织语言。“说实话,对于郑和的成就,我本人是有疑问的,这一切听上去更像是一个传说。嗯……嗯……你们的历史掺杂了太多的传说。” 说到这里,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含混不清的咕噜声。风星语没有听懂他说的是什么,雷总也没有接话。 只听霍顿继续说:“你知道,哥伦布和麦哲伦也是航海家,当然,我认为他们更应该称之为探险家。他们都没有完整的航海图,仅仅是凭道听途说和对身份与财富的向往就出发,赌博的成分很大。而郑和每次的目的都十分明确,仿佛他心里早已有了那个目的地,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风星语的腿都有点蹲麻了,他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心里期盼着两个龟孙儿快快离开。 霍顿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再说了,从技术角度来讲,那个年代怎么可能建那么大的船,航空母舰吗?再说,动力!用什么动力去驱动它?蒸汽机吗?细节!细节你懂吗?凡事只要留意细节就会露出破绽。你们中国人向来喜欢夸大!” 听到这里,腿脚发麻的风星语脑袋一热就站了起来:“对不起,霍顿先生、雷总……” “你怎么在这里?”雷总吃惊地问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只是来交钥匙的。我可以说一句吗?” “你不是已经……遣散费去财务领,”雷总催促道:“什么都不要说了!马上走!这里明天要重新装修。” 霍顿却把手按在雷总肩上:“等等!雷,不要急!我想听听他说什么。” “是这样,霍顿先生!可能您有所不知。”面对这个黄毛,风星语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冒险一下:“中国早在宋代……哦,也就是比郑和的明代更早更早的一个朝代,就已经发明了造船的‘错装甲法’,这种工艺造出来的海船壳体属于鱼鳞式结构。”说到这里,他用双手比划着:“您看,船壳板之间就是这样,一片压着另一片,成为一个整体,所以结构非常紧密,强度非常高,船也就可以造的非常非常大。” “嗯……有意思。”霍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请继续。” “至于刚才您说的动力问题,中国在唐代,就是比宋代还要早的一个朝代,就已经发明了‘车船’。有风的时候扬起风帆,没风的时候船员也不用划桨,而是用脚蹬,像蹬自行车一样。俗话说胳膊拗不过大腿,大腿更有爆发力,也更有耐力。这样,动力就解决了。这些工艺到了几百年之后的明朝,早就驾轻就熟了。” 说到这儿,风星语犹豫了一下,心想,去他妈的!爱谁谁啦。于是下决心接着说道:“所以嘛,抱歉,我们中国人还真不是夸大其词,所有这些都是有技术基础的。顶多是有些东西后期失传了。但这已经不错了,您看看其他的古文明,全都断档了。而我们的,几千年始终延续,仅仅是极个别的东西失传而已。” 风星语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假装很平静地继续整理物品,其实心脏却狂跳不止,希望能发生点什么。 日恁娘,房租还欠着呢,都快揭不开锅了。 霍顿果然来了兴致:“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风星语。”雷总一看霍顿的表情,感觉到了什么。抢先答道:“以前是历史老师。” “有兴趣喝一杯吗?”霍顿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我的房间里有不错的阿拉比卡咖啡,咱们单独谈谈。” 霍顿的办公室不在同一层。风星语在雷总诧异与艳羡交织的目光中,跟着霍顿乘电梯到了他的楼层,助理将他们迎进去,按照霍顿的吩咐冲了两杯咖啡。 霍顿亲自将咖啡递到风星语跟前,夸赞道:“风先生对郑和很有研究哦。” 风星语赶紧起身接过来,恭恭敬敬地坐下。 霍顿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我跟你一样,都是技术控。不知风先生对当年的导航技术怎么看?” 风星语抿了一口咖啡,口感有点酸,他不是很习惯这种口味,但依然假装点着头,好像很喜欢一样:“您说的导航嘛,白天用指南针,海员们管它叫‘海道针’。到了晚上,则用过洋牵星术。” “哦?”霍顿很有兴致地向前探了探身体。 看到已经吊起他的胃口,风星语愈发来劲儿,他左手拿起桌上的两本杂志,手臂平伸,用杂志下缘对准对面落地窗的下缘,然后调整了一下另一本杂志的高度,对齐落地窗上缘。右手从杂志上虚晃了一下,好像捏住一根无形的线一样拉到眼前。 “您看,就是这样,假设这两本书是牵星板——当然了,真正的牵星版是由很多块木板组成的——海员这样举着,下缘对齐海平面,然后调整上缘对齐要定位的某颗星,比如参宿七。上下缘对齐后用到的木板高度一定,我这只手牵好了绳子在眼前,长度和夹角可以测量,高度长度和角度都有,一道几何题而已,很简单地计算一下,船的位置就定下来了。” “哈哈哈,精彩。”霍顿站起身,不由得鼓起掌来:“风先生,你怎么能如此了解这些?” “我叫星语,就是读得懂星星的语言的意思。”风星语松毛松翼地有点自鸣得意。 “可是,如果坐标系是错误的呢?开车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霍顿打开电脑,指着一张古地图说道:“你能定位自己,但航海图误差太大,怎么办?据我所知,郑和用的航海图是大明混一图,这个地图太不精确了……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冒犯的意思。比如这里的日本就有些大的离谱,而越南呢,见鬼,又是越南,是这个?还是这个?用这样的地图导航,不会撞到冰山上吗?” “这个嘛……” 刚刚找到一点感觉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风星语盯着屏幕上那个显然不靠谱的地图一时语塞,他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紧张地思考着答案,一时间脑门上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是拿这次谈话当面试对待的,难道又要功亏一篑? 看到风星语的窘态,霍顿站起身:“这样吧,我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你想到了答案,就来上班,而且薪水由你提。如果没有答案嘛……”霍顿摊开双手耸了耸肩:“ok?” “好吧。”风星语识趣地站起身。也只能如此了,毕竟还有一线生机。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风星语饭也顾不上吃,马上打开电脑开始了各种搜索,遗憾的是在海量的信息里,竟然还真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他不死心,只好勉为其难地拨通了一个久未联络的学霸同学的电话,这个同学目前在大学历史系做助教,可遗憾的是,这个当年公认的百科全书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唉,眼看到手的工作机会又溜掉了! 他沮丧地躺到床上,举着平板电脑,盯着屏幕上的大明混一图,开始胡思乱想。 那么,假如我就是当年的郑和呢?我会怎么办?比如说,我现在已经穿过马六甲,进入印度洋了,然后呢? 他把手中的平板想象成牵星板,用它的上缘对准吸顶灯,眯起左眼,另一只手假装把一条线拉到自己的右眼前。 现在,我已经用牵星术定位了自己,但这个位置离陆地到底多远?暹罗呢?锡兰呢?忽鲁谟斯呢?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他感到无比沮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竟然进入哲学范畴。这不就是那个最古老的哲学命题嘛!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我是谁?他问自己。 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答道:郑和! 该死的,我可不想被净身……好了好了,就算我是郑和,那我从哪里来? 那个声音又答道:你从大明来! 那我又到哪里去? 你到西洋去!那个声音回答。 西洋在哪儿? 南洋和印度洋! 我知道我要去那儿,可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又怎么去那儿?我的坐标误差太大,我迷失了! 是啊,你迷失了。那个声音说道: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就是一个迷失的人!你觉得一个迷失的人做的事情还有意义吗? 可是又有几个人能找到自我呢?风星语争辩道: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还不都是没有定位,浑浑噩噩地活着? 正是因为浑浑噩噩,你的人生功课才无法完成。你才永无解脱! 我的人生功课?切!浑浑噩噩不好吗?浑浑噩噩的快乐总比清醒地痛苦强吧。 生而为人,你想放弃使命?那个声音质问道。 使命?风星语的头都快想炸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我不是想航海图吗,怎么他妈的跟我提使命?难道我进入魔障了吗?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把他从魔障边缘拉回了现实。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天语。于是点了接听。 “星语,你在干吗?别胡思乱想好不好,搞得我头好疼。” “哥,你快说说,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向哪里去?” “你是星语,跟我一样,从天而来,向天而去。” “别开玩笑了,都急死我了,快告诉我答案。” “好吧好吧。你进入哲学思辨了,我也经常这样。”风天语安慰道:“以我的经验,进入抽象之前,一定有个具象,你的具象是什么?” “对呀,我怎么会忘了开始的问题呢?”风星语突然醒悟,感慨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差点做了那只土拨鼠。” 土拨鼠去哪儿了是他俩儿时听老爸讲的一个故事。当年老爸去农村的姑姑家看他俩。在儿时的星语心目中,老爸简直就是一个智者,什么都知道,比姑父强多了。那时的他还不像现在这样仇恨父亲,那时他对老爸佩服得五体投地。 直到今天,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的情形。在村头,他们哥俩一左一右地坐在老爸的身边,眼前点着一堆篝火,火星随着黑烟升腾到夜空。 天语指着火星欢快地说道:“爸爸,爸爸,你快看,是不是天上的星星就是这样上去的?” 星语则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象,他不停地缠着爸爸讲故事。 爸爸的声音极富磁性,娓娓道来:“好的,爸爸就给你俩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个猎人,一天,他牵着猎狗去打猎。在一个土坡的后边,他发现了一只土拨鼠立在那里东张西望,猎狗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土拨鼠转身就跑,他们追到了一颗树下,兔子急忙爬到了树上,蹲在枝头瑟瑟发抖。猎狗围着树转来转去地狂叫。兔子害怕极了,一头从树上栽下来,刚好砸在猎狗头上,把猎狗砸晕了……” 讲到这里,爸爸突然问道:“好了,现在你们说说,这个故事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星语不假思索地举手,抢先答道:“兔子那么小,怎么会砸晕大猎狗。” “嗯嗯,星语真棒!还有呢?”爸爸问道。 “还有……”星语想了一下:“还有,兔子怎么会上树呢?隔壁阿花家就有一只小白兔,我从来没见过它上树。” “哈哈,太好了!我儿子观察的真细。” 星语看了一眼天语,有点洋洋自得。 “天语呢?”爸爸问道:“你有问题吗?” “嗯……我在想,好像哪里有点儿不对!”天语皱着眉头,“不是追土拨鼠吗?土拨鼠呢,土拨鼠哪儿去了?” 爸爸一把将他俩揽在怀里,望着星空,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幽幽地说道:“爸爸就是想问这个问题。人生在世,走着走着就会迷失自己。本来最初的目标是土拨鼠,可是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兔子。爸爸为什么给你俩取名叫天语和星语,就是希望你俩能够找到自己天上的那颗星,照耀着自己,这样就不会在黑夜里迷失方向。”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地点着头,眺望着夜空。 农村的夜空清澈如水,繁星闪烁。尽管夜风很凉,但篝火温暖着爷仨。 天语突然指着一颗明亮的星星说道:“那颗星是我的!” “嗯嗯,那颗是参宿四,是一颗红超巨星,送给你了。”爸爸笑着说道:“星语呢,你要哪颗?” “我要那颗,那颗更亮。”星语指着下方的一颗星说道。 “这颗叫参宿七,是一颗蓝超巨星,送给你了。它比哥哥的星年轻一点点,但早晚也会变成红超巨星。” “嘻嘻,真有意思,它们中间还有三颗星排一排,刚好把它们平分开。”星语指着夜空说道。 “那三颗一字排开的星星就是参宿一、参宿二和参宿三,也就是传说中的福禄寿三星,但愿你俩永远不要被它们分开。” “说啊!具象到底是什么?”天语把星语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是这样,当年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误差那么大,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不过我也没想过这些,给我点时间,一会儿打给你。” “好嘞!我知道你又要搞那套鬼把戏,但不要太久哦。” 风星语放下电话,劈空挥了一下拳头。儿时的答案都在老爸那儿。自从老爸去世后,他总能从哥哥那里找到答案。 我要是也有这本事该多好! 他很羡慕天语的这种能力甚至有时会冒充他。但天语当初这种能力是怎样获得的却令他心有余悸,不敢奢望。此时他突然感到饥肠辘辘,于是泡了包方便面,胡乱吃了起来。 第五章 天空中最亮的星 月球车缓慢地行进着,途中还差点开进一个月坑里。在燕子和小昕的揶揄声中,风天语终于将车开到月球舱门口,车载显示器显示: 已通过识别,请等待减压舱减压。 随后,舱门开启,风天语将车开了进去。 里边还有第二道门。 随着身后舱门的关闭,显示器上又出现一行字: 不要脱下宇航服,请等待气压恢复。 这里是地球,内外气压不是应该一样的吗?风天语心中狐疑了一下,不过立刻反应过来,要做就做好全套。他心中不禁暗暗赞叹。 很快,显示器提示一切正常,里边的那道门随之开启。 赵队和巴工两个人正站在门口欢迎新成员的到来。 赵队身材中等,看起来非常结实,他指挥着风天语把车开进存放室,里边空间狭窄,已经停放了一辆月球车。 风天语注意到,赵队走起路来有点轻微跛脚。 “我姓赵,这里的队长,教授都介绍了吧。”等到三人脱掉宇航服,赵队自我介绍。 没等三人回答,巴工抢先自我介绍:“我姓巴,眼巴巴盼着大家的巴……” 两位女士捂嘴窃笑。 “……瑞是祥瑞的瑞,涵是……” 不等巴工介绍完,赵队就打断了他:“油腔滑调!行了行了,这些回头再说。先让大家熟悉一下环境。” 说着,赵队前边带路,引领大家进入走廊:“左手是物料室和减压舱,右手是卫生间和盥洗室。” 赵队说着将手掌按在盥洗室的掌纹识别仪上,舱门打开。几人探头向里张望。 “什么?这是盥洗室?这也太那啥了吧。喷头呢?”燕子有些难以置信,她指着四周墙壁上矩阵状分布的小圆点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黑科技。”身后的巴工赶紧介绍:“咱们这儿洗澡不用水,用射线,照完了一抖,皴就掉下来了。看到那个按钮了吧,那是吸尘的。” 燕子听了一激灵,打了个冷战:“你确定掉下来的只是皴?不会有副作用吧。” 巴工紧走两步,跟在她身后:“瞧你说的,这还能扒瞎?反正我试过了,啥时候军转民就好了,老环保了。” “皴最后都收集到了哪里?”燕子问道。 “生态舱。” 燕子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我有用。” 赵队走到厨房门口停下,对小昕说道:“这是你辖区,煎炒烹炸就甭寻思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至于怎么吃,我们全听你的,听说你做的饭菜倍儿有营养。” 小昕微微一笑,点头领命。 赵队又往里走了几步,在一扇门前站定:“这儿是中控室……” “我的,我的地盘儿。”巴工说着,赶紧从后面挤进中控室,指着大大小小的监视器和各种设备,侧身对三个人自豪地介绍:“动力、电力、供热、制冷、空气内循环、氧气发生器、水循环、污水处理及再生,凡是你们能想到的,我全包圆。” “看把你能的!”赵队说着,指着对面的一个小门:“这是物料室,咱们一百八十天所有的物资都在这儿。” 再往前是走廊尽头。生态舱三个字发着幽幽的荧光,随着大家靠近,舱门应声而开。 “于燕,这是你的辖区。”赵队说着,带领大家鱼贯而入。 里边的空间豁然开朗,完全不像刚才的那些房间那样逼仄。操作台和置物架上摆满了各种仪器设备瓶瓶罐罐,抬头则是硕大的玻璃钢穹顶。 小昕突然欢呼了一句:哇噻! 随着她的手指,大家抬头一看,一颗熟悉而又陌生的蓝色星球——地球——正静静地悬挂在夜空。 “哇!好激动啊!”燕子也欢呼起来。“怎么刚才在外边没看到?” “外边才哪儿到哪儿,无非是方便大家进入状态,这个才是百分百复原月球天象,每十四天是夜晚,再十四天是白天。”巴工解释,“最关键的,清晰度也不是一个等级。” “内外同步岂不更好?”燕子问道。 “你给钱啊?” “好了,别管它了!它只是个屏幕。”前边的赵队转身打断他们的谈话,“今后真到了月球,这穹顶就是玻璃,但又不是普通的玻璃,强度是同等厚度钢材的二十倍,透光率、紫外线、红外线什么的都是可调的,遥控一下就行。” 巴工插话:“赵队我俩测试过,关到最小外边啥都看不见,黑幕!”他显然对自己的这句谐音梗很满意,“对了,外边还有两层防护罩,一层刚性一层柔性,可以语音关闭。” “再看这儿,真空室。”赵队手指室内一个大大的玻璃房:“这可是咱们月球舱的重中之重。甭管你用什么办法,多暂在类月壤中给我培育出活物来就算齐活。咱们这期出不出成绩,全看你了。” 燕子一听,撇了撇嘴。 巴工俯身燕子耳边小声安慰:“别听他的!他吓唬你呢!军人嘛,都这样。” 赵队没在意他们二人的对话,转身离开生态舱:“好了,去看看那边。” 燕子最后一个离开。她拍了拍小昕和风天语的肩膀,得意地说道:“喂,我这里不错吧,以后常来看地球。” 大家来到医疗室。 “小杜,听说你就是干这个的!没问题吧?”赵队指着里面的仪器问道。 小昕点点头。这里的仪器都是给航天员检测身体的,非侵入式检测,之前自己经常使用。 再向前是健身房。 “这儿归我管,以后大家都要动起来。”赵队神情严肃地说:“到时可别怪我严厉。作为一名宇航员,没有个好体格绝对不行。” 燕子向里望去,一台像浑天仪一样的大型设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于是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三维太空环,360°任意旋转,倍儿舒服,要不要试试?” 巴工赶紧拉了拉燕子的衣袖,小声提醒道:“舒服啥,那玩意儿转起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我上次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赵队没接他们的话茬儿,带领大家继续向里走。 “赵队,你忘了介绍这间啦。”跟在最后的燕子指着健身房对面的一个舱门,提醒赵队。 赵队停住,转身说道:“这是我辖区,没什么可介绍的。” “那门上这个‘盾’是什么意思?”燕子仍然有些好奇。 “你们都是矛,我就是盾呗。”赵队调侃着,继续带领大家来到走廊的尽头——天文舱。 天文舱结构跟生态舱大体一样,高高的穹顶之上,蓝色的地球悬挂在夜空里。 燕子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事儿闹的!天文舱哎,我怎么就忘了天文舱也能看到呢。” “何止能看到,这里是什么设备,比你那儿清楚多了。”赵队接过她的话茬儿略带揶揄地说道:“看把你美的,还请人家看地球。” 燕子和小昕对望了一眼,做了个鬼脸。 赵队说着看了看风天语:“哎!我说,你怎么一直不说话,装深沉啊?我可告诉你,我带的兵没有你这样的。” 风天语尴尬地点了点头。 见他依旧没有吱声,赵队耐着性子指着几台粗大的望远镜问道:“这儿是你的辖区,这几台‘大炮’你应该会用吧?他们说是什么来着,反射式?还是折返式?我没记住。” “放心,我没问题。”风天语终于开口。 赵队抬头看看他:“你会说话呀!听说你的工作倍儿清闲,就是做记录?” 风天语略显窘迫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大家都忙,就你清闲,这肯定不行。老巴跟我申请了,他平时的活儿多,你没事儿给他搭把手。” “可我……” “可什么可,咱们舱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就这么定了。” 赵队向里边走了两步,指着对面墙说道:“看到那扇门了吧,以后到了真正的月球基地,门后会有一个通道,连接到射电望远镜那儿。听说那玩意儿实在太大了,现在这个基地装不下。跟它比起来,咱们这个月球舱只不过是一间小平房。” “那是!”风天语附和。 “听说有十几层楼高?” “那都算是小的。” “好家伙!怪不得这儿不安装!但是你也不能闲着,这儿的设备模拟了它的信号,跟真的没什么区别,你每天都要做记录。” “最好不过,我喜欢做这些。” “嗯……”赵队沉吟了一下,仿佛是最后下定了决心:“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不会藏着掖着,在我看来,这点活儿设定个程序自动运行就行了,干嘛非要安排个人?这不多此一举嘛。咱们这个舱本来人手就吃紧,这岗位设置的……”说着,赵队再次抬头看了看他:“还是刚才那句话,别人有事儿你得打打下手,别没个眼力见儿。” 风天语听了不置可否。 “好了同志们!环境都介绍完了,巴工,你看我还有什么遗漏的?” “老大介绍还能有啥遗漏的!咱们这里是全密封的独立生态圈,空气、水、食物,一切全部内循环,今后省着点用就是了。” 不知道自己天生就是招黑体质,还是大脑缺根弦,后天处理不好人际关系,反正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风天语经常会这样被人针对,最初,他还会因此感到郁闷,但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去大山里的天文台,以及之后报名当宇航员,除了爱好之外,就是想尽办法逃避。他原本以为,月球舱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小宇宙,应该是自己这辈子最满意的去处,置身其中便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将来登月,更能远离人事,不曾想刚报到就被人嫌弃。好在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僵,于是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会时不时地被巴工拉过去帮忙。除此而外,他还是非常满意的。 与风天语的社恐相反,巴工是一个典型的社牛达人,人来疯,有什么憋屈总得想办法发泄出去,有了赵队的尚方宝剑,他会时不时把风天语叫过去帮忙,大家同样在舱里工作,凭什么我忙的要死你却天天坐着。当然整体而言,他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而且乐于助人,八分之一个月球日不到,他已经跟舱里每一个人都混成了老朋友,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 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漫长的培训期可不是那么容易度过的。尽管当初参加选拔时都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正入驻之后才发现,这里的孤寂远超预期。日复一日,咫尺见方,时间久了,倍感乏味。 对于燕子和小昕来说还好,工作之余,排解寂寞的方式就是一边仰望那颗巨大的蓝色天体——地球——一边聊天。它就像节日里小女孩手中不小心飞走的彩色气球,静静地悬浮于商场的玻璃天幕之上,一动不动。用燕子的话来说,它就是“天空中最亮的仔”。 观看“最亮的仔”也是风天语工作之余的放松方式。并且天文舱的条件更加得天独厚,还原的天象画质经过算法加强,千亿级像素,通过巨大屏幕投映出来,清晰无比。 只要没被巴工盯上,他就会把不同放大倍数的地球一字排开,像是玩找不同游戏一样,悠闲地逐一端详。只是他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不久的将来,星语会找到一套完全颠覆人们认知的古地图,而这套地图的绘制视角几乎跟现在月球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次,正当他盯着地球发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哈,被我逮到啦!一个人在这儿吃独食。”说着,燕子闪身进来,仔细一看:“比我那边的好看多了。” “嘘,别让巴工听到。”风天语赶紧制止她。 “他!哼!瞧他那没当过领导的样子。”燕子不屑地撇了撇嘴,拉了把椅子坐下。 她兴味盎然地端详了一会儿,出去把小昕和巴工叫了过来。 巴工原本还想教训风天语几句,但刚好大家进来的时候正赶上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地球的东半球正好转过来,他立即忘记了刚刚组织好的语言,与大家一起争着寻找自己的家乡,放大放大再放大,于是一条条街道清晰地呈现出来,车水马龙,人间烟火。 燕子找到自己的家乡,从空中俯瞰,海滩上的人们像海鸟一样挤在一起,海里的人们则被海浪冲过来荡过去。继续放大-远处的一块礁石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裸体的男人,全身仅有一本小小的画册盖在小腹下。 燕子和小昕忍不住嗤笑。 “小样儿!你以为盖着就晒不黑啦。”巴工站起身指着屏幕。 大家哈哈大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天天憋的!”巴工说着又放大了一下画面,看着那个裸体男充满艳羡:“以后有机会日光浴,我也这样晒。” “你敢这样?”燕子有心激他一激。 巴工一听仰起脸:“那有啥不敢的。” 燕子嘴角一撇“吹牛吧你就!” “哼,你还别不信,我啥时候吹过牛。对了!我给大家唱一首你家乡的民歌《黑呀呀》吧。”巴工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家乡的?我怎么没听过?”燕子显然不明白巴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也不记得有这么一首歌。 巴工强忍着坏笑解释:“我以前也没听过!大学时参加联谊会,外系的同学唱的。” 小昕等不及,催促道:“好啦好啦!别啰嗦!快唱。” 巴工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家好,请听新疆民歌《黑呀呀》,演唱者:巴瑞涵。” 燕子赶紧纠正:“都说了,那不是我老家。” “哎呀,别打岔。”小昕抗议。 半山丛中有个贼, 腰里别着对大铁锤, 不吃不喝也挺肥, 不晒太阳也挺黑。 黑呀呀黑呀呀, 不晒太阳也挺黑…… 不等巴工唱完,感觉到不对劲的燕子就打断了他:“好你个巴瑞涵!还我家乡!这明明是你家乡的流氓歌曲。”说着,作势欲打巴工。 巴工赶忙绕到小昕身后躲避。 “哈哈哈哈,还大铁锤!”小昕笑得前仰后合,一边躲避扑过来的燕子一边问:“啥是大铁锤?” “快别装了!不信你不知道。”燕子呛道。 “去去去!闹什么闹!有事做事,没事锻炼去。”赵队突然出现在门口,蛮横地将大家全部轰往健身房。 就这样,月球舱里难得的一次欢快气氛就这样被赵队搅散了,燕子经过他的身边时小声嘀咕了一句:“法西斯!” 赵队立刻黑着个脸,凶巴巴地问道:“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燕子没敢作声,小昕在旁边帮腔:“我们二十个小时之前刚踩完单车。” 赵队一听,立刻转向小昕:“二十个小时前?你咋不说去年呢!” 看到小昕为自己解围,燕子胆大了不少,抗议道:“你不怕大粗腿,我们还怕呢!” “你……”赵队一下子噎在那儿,接着发狠道:“真是气死我了!这要是在部队,我就把你们两个刺儿头……” 燕子毫不示弱:“别动不动就部队,我们又不是女兵。” 赵队一听,厉声说道:“你们是中国航天员!”。 两位女士愣了一下,自知理亏,只好不情愿地开始了锻炼。 “老大消消气!发那么大火干啥?”巴工凑过来打圆场。 “你也别装好人!还晒不黑,满脸跑眉毛的,说!多暂没锻炼了?” “唉呦,你看这事闹的!我差点忘了,一号滤芯应该换了。”巴工说着,一转身消失在门口。 赵队发脾气当然只是作势而已,这么一点小事根本犯不着他动怒,但第一次必须得这样立威。吓跑了巴工,他回头看着依旧愣愣的风天语,手指三维太空环:“还愣着干嘛,赶紧的,转吧!” 此时,燕子在跑步,小昕踩单车。赵队看了有点于心不忍,毕竟不是女兵,不能套用自己在部队的那一套方法,于是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这就对了嘛!一会儿做完,用那玩意儿放松放松。” 赵队说的“那玩意儿”是一套元宇宙设备,能精确地模拟出各种感觉,视觉,听觉,味觉,触觉……,甚至微风轻拂皮肤汗毛的这种细微的感觉都无比真实,而且提供了上千种场景上千种故事版本互动。 大家不曾想还有这么一套好东西,时间一长,元宇宙取代了看地球,成为新的休闲首选。但赵队可不是吃素的,他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申请基地更改了程序设置,只有在完成锻炼科目的前提下,元宇宙才能激活。 事后燕子跟小昕揶揄赵队:“就他事儿多!怎么坑人怎么来,没见这么不讲武德的。” “就是,都不考虑人家急用。” “急用?谁没事急用它啊?” “上次那个缺德的巴工故意气我,说咱们每天喝的水都是用尿净化的,恶心的我呀,没差点吐了,最后就是用了它才缓过来的。现在倒好,要是巴工下次再说出什么恶心话,还得先锻炼二十分钟才能用。” 第六章 郑和航海图 两个小时过去了,天语还是没来电话,信息也没一个。风星语开始有点心理发毛。 难道天语也找不到答案?他要是都找不到的话,那就真的没戏了。看来明天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去递简历吧。 他感到万分沮丧。老姐继承了老爸的环境学衣钵,哥哥继承了天文学衣钵。却偏偏对自己这么吝啬,什么都没有给到。搞到现在都三十多了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 天语到底是怎么冥想的?要不我也试试? 想到此,他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有样学样。只用了几分钟,他就感到腿部酸麻,索性躺下来继续冥想。 这就舒服多了,这样才容易放空。 他这样自我安慰着,不免迷迷糊糊地有些犯困。过了片刻,突然他一个激灵打了个冷颤,重新清醒过来。 怕再次睡着了,他干脆起身下床,拖过一把椅子骑坐在上面重新闭目冥想。如此反复折腾,但就是进入不了冥想态。 对了,走火入魔怎么办? 最后,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起身上床。 要不,先睡一会儿? 突然,电话响起…… 他飞速拿起手机,果然是天语的来电。 “阿弥陀佛!太上老君!真主玛丽亚!”他嘀咕着点开接听。 “星语,郑和当年用的不是大明混一图。”电话那边传来天语的声音,语气非常肯定。 “那用的啥?” “一种很古老的地图。” “叫啥?哪里找?” “不知道,我感应到北方,还有日本、东南亚都有信息。” “逗我玩儿呢!哥!这也叫答案?”风星语心下一沉。 “还有中东那边,霍尔木兹那一带。对了,还有土耳其。” “还有吗?” “没了。” “没了?范围这么广,你让我上哪儿找?” “那怎么办?” “凉拌!还能咋办?先挂了,我再想想办法。” 虽然失望,风星语还是不死心,他打开电脑,键入古地图,又键入了天语说的那几个地区。一大堆信息跳了出来。他逐条查阅,争取不遗漏任何信息,可是关键词排列组合了半天,直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找不到。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也叫地图?用这种地图导航,还不把车开到海里去!郑和他老人家的宝船没撞到山上真是幸运啊!就这个土耳其的地图还耐看点,跟现代的差不多,但又有什么用?这分明是大西洋和南极洲嘛。 风星语气愤地合上屏幕,闷闷地坐着…… 除非建文帝跑去了南极洲。 突然,他的脑袋里灵光一闪,马上打开电脑。 “先看看时间线。”他嘀咕着找到土耳其古地图。 “1513年!哈哈,1513年。有了!”他激动地挥了挥拳头:“郑和下西洋是1405到1433年,早了将近一百年,而且他去过忽鲁谟斯,这不就是霍尔木兹嘛。” 第二天,风星语神清气爽地来到博翰总部。他到达的时候,霍顿外出办事还没回来。不过他有言在先,让助理把风星语领进自己的办公室等他。 “风老师,您要喝点什么?”助理问道:“听霍顿先生说,您喜欢喝阿拉比卡咖啡?” “别……别,还是算了!”风星语连连摆手,“你就给我冲一包速溶的吧。” “好的!您先坐一下,霍顿先生就快到了。” “谢谢!你去忙吧。” 风星语坐在沙发上,趁着没人,肆意地打量着四周。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旁边的一只鸟身上。 怎么上次没有留意到这里有一只鸟? 他起身来到办公桌前,那只鸟在架子上一动不动,原来是一个标本。他仔细地打量着它,小鸟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正在跟自己对视。褐色的羽毛,长长的尾巴。 不就是摄像头嘛。他这样想着,对着小鸟挥了挥手。 “怎么样?漂亮吧。”身后突然传来霍顿的声音。 风星语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转过身。 霍顿从门口走进来:“它叫大杜鹃!多么美妙的生灵。” 尽管风星语没觉得它哪里漂亮,但还是使劲点头附和。 霍顿走到座位前缓缓坐下,手指轻抚着小鸟的羽毛,赞美道:“你看,多么精巧的喙,多么可爱的眼睛,多么漂亮的羽毛,但这些跟它的智慧比起来……” 风星语略显尴尬地说道:“我不太懂。” “哈哈哈!没关系!我只需要你懂郑和。”霍顿示意风星语坐下:“让我猜猜看,风先生今天给我带来的是……好消息?” “没错。”风星语狠狠地点头。 于是他把自己昨晚想好的说词添油加醋地说给霍顿:当年郑和因缘巧合,得到了一套古老但精确的地图,他就是利用这套地图展开大航海的。当时所有的档案都存在兵部。很不幸的是,他死了之后,明宪宗打算重新启动航海事业,但当时有个大臣——车架郎中刘大夏——非常担心这样下去会过度消耗明朝的国库,就偷偷地把档案销毁了。 “这个我知道。这么说地图也销毁了?” “没!”风星语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郑和下西洋去过很多国家,他的地图曾经被人复制过。” “喔?”霍顿一听来了精神:“请继续!” “比如他去霍尔木兹那次,就带了十个太监随同,其中一个心腹太监偷偷复制了几张中东那一带的地图,卖给当地的海盗换了金币和珠宝,一百年后这几张地图被一个土耳其海军司令得到,他又复制了一套。从此土耳其就称霸地中海、红海和波斯湾。阻绝了风光一时的东西方海上贸易。其他欧洲国家没办法,为了绕开土耳其,重新衔接海上丝绸之路,才促成了大航海。” 风星语说的眉飞色舞,有鼻子有眼儿。 “可其他的呢?印度洋、太平洋、亚洲的地图呢?”霍顿兴致勃勃地问道。 “其他的也有复制品,只是流落四方,需要花时间去找。” 风星语本身的想法是,真的有没有对自己来讲并不重要,这样说就可以拖下去。只要投其所好,这个黄毛就不会解雇自己。至于说假如确实有,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好吧!你就具体执行这个项目吧。”霍顿起身绕到风星语跟前,伸出了右手:“恭喜你,风先生。你现在考虑一下薪酬。至于活动经费嘛,这个不用担心,你只要跟雷申请就行。” 风星语心满意足地离开霍顿的办公室。 造物弄人啊!昨天还到处递简历呢,今天就工资随便提,哈哈。他想着想着不觉笑出声来。于是赶紧低头,以防喜形于色被人发现。 “风老师!春风得意呀。”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糟糕!到底还是被这个死胖子看到了。 “哪里哪里!雷总,我还不是想着能多给您打一打工。”风星语讪讪地解嘲。 “记得这点就好。”雷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只要好好表现,我是不会亏待手下人的。” 滚恁娘个蛋,交钥匙的哪个不是你手下人? 虽然心里骂娘,他的脸上却挂着谦卑的笑容:“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第七章 医学模型 燕子的各项实验一直毫无进展。她几乎动用了月球舱里能想到的任何有机质,排泄物、皮肤屑甚至头发。累了的时候,她会放下手头所有的活计,靠坐在座椅上,抬头盯着地球遐想。 在黑漆漆的夜空中,它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的变幻无常。它是这静静的夜空中唯一的“动物”。 在漫长的地质年代里,这颗行星至少有一半的时间跟月球一样荒芜,一样充满无机物。它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谁给它按下的生命启动按钮? 燕子心中充满了无数的问号。 她收回目光,盯着操作台上的那瓶培养液发呆。玻璃烧瓶上投映着一枚小小的蓝色地球,仿佛随时会融化进培养液之中。 燕子起身,打开显微镜上方的屏幕,然后取了一滴液体,滴到显微镜的载玻片上观看。 深色的背景下,有几个明亮的斑点,像微型的太阳一样,在小宇宙的背景中发着光。她调整了一下焦距,逐渐清晰了,它们是几粒小小的球体,一动不动。 这是几个卵磷脂微团,虽然是有机物,但始终没有表现出一点生命的迹象。 对了!“原始汤”里应该充满了矿物质盐分,不妨模拟一下。 想到这里,她起身从操作台上取了一瓶卤粉,制作成溶液,然后用吸管将其滴到载玻片上。 她重新在透射低温电镜上观看,结果令她大失所望,之前的那些球体,反而变得极其不稳定,有的裂解,有的塌缩了。 卵磷脂微团被盐离子摧毁了。燕子在电脑中记录。 她起身去到另一个操作台上,拿起几个玻璃培养皿,分别取出一部分培养物放到显微镜下观看。 依然是毫无结果。 这几个培养皿中是她以类月壤为培养基,培育的几种藻类和大型菌类,但是很遗憾,都没有什么进展。 温度?湿度?光照?射线?还是仅仅是时间? 燕子陷入沉思。 液态法培育的菌丝倒是有进展,但这其实不算是真正的月球环境,而且某一天菌种也会退化。必须得想办法让它们适应月壤才算成功。 与此同时,巴工忙完了手里的活计,举着手伸了个懒腰,他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中控室的一台监视器就开始报警。巴工抬头一看,原来是天文舱的空气过滤装置失效。 “还让不让人歇一会儿啦。”他低声抱怨着,拿起工具前往天文舱。 不应该啊,天文舱人又少又宽敞,要失效也应该是使用量最大的寝室或者生态舱啊。他心里嘀咕着低着头往前走。在路过健身房门口时,他听到里边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 这谁啊?这么难听。他停下脚步,探头向里张望了一眼。 原来是风天语正在跑步机上慢跑。只见他细长的脖颈前倾,双脚紧紧跟随,仿佛追不上自己的大脑袋一般。 我忙得要死,你却有闲工夫在这儿跑步,真他妈不公平。想到此,巴工立刻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喂,别跑了,你屋里的‘空清’坏了,不想憋死跟我一起去修。”说着,他向天文舱的方向努了努嘴。 风天语一听,只好识趣地从跑步机上下来,拿起汗巾搭在脖子上,跟随巴工进入天文舱。 巴工走到一台反射式望远镜后边,用手敲了敲墙上的一块护板,指挥风天语将它卸下,露出里边的液晶屏幕。 巴工逐一检查着屏幕上的各项数字,皱起眉头:“奇了怪了,这也没坏啊。” 他想了想,指挥风天语打开一道面板,举着手电探头向里边看了看,然后让风天语把几道滤芯分别拆下。 看到风天语如此配合,巴工甚感满意,坐在地上问:“听说你一来就立功了?” 风天语一边拆卸,一边客套着:“算不上立功。就俩游客而已,你听谁说的?” “小昕啊。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巴工接过风天语递过来的滤芯,连接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逐项检测着。“说你抓了俩小日本子的间谍?” “日本间谍?她还说了啥?” “多了!燕子的前男友是妈宝男,她就是因为受不了了才报名到月球舱;老大的腿瘸了,影响军容,只能复员;李教授原本来不了基地,后来好像发生一次事故才临时过来的。小丫头八婆着呢。”说到这儿,巴工换了一块滤芯连接上,仿佛是不经意地提起一般:“不过这小丫头也不全是瞎掰,至少我的信息,她全说对了。” “你的信息?”风天语重复了一句。 “对啊,我的。”巴工抬起头,显得很矜持地自我介绍:“要说咱们舱里我的资格最老,技术最过硬,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大家分工不同,各负责各的,技术过硬从何说起呢?不过你资格最老,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想到此,风天语不免抬头看了巴工一眼。 巴工接过一块滤芯,继续透露:“月球舱刚一落成,我就第一个入住调试设备,比老大还早来一个月,如果以对月球舱的熟悉程度来说的话我当队长才对,但谁让人家是少校呢,我只好主动让贤。” “真的假的?” “啧。”巴工脸一板:“你看看,这我还能瞎掰?小昕都知道,不信你问她去。” “我信,我信。”风天语立即点着头。“她还说过我啥?” 切,这个大脑壳,真没趣!巴工心里嘀咕了一句,回答:“说你是双棒儿!对了,你兄弟也这样吗?”说着,巴工停下手里的活计,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风天语显然不清楚他心里想的什么,傻傻地问:“那当然,怎么了?” “没咋。”巴工盯着风天语的脑袋,联想他刚才跑步的样子,脑海里响起了一首小时候的儿歌“大脑袋,小细脖,光吃饭,不干活”,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嘘!”巴工放下最后一块滤芯,忍住笑,嘀咕了一句:“玩儿我是不是?” “又怎么了?” 巴工指着屏幕:“我一猜就是误报,你瞧瞧,所有的数值都正常,就是不停地报警。” “重置一下试试。” “重置了,还这熊样。” “那是怎么回事?”风天语说着,凑过头看了看:“会不会是考核项目?” “咦,对呀,我咋没想到。”巴工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肯定又是教授跟那个插嘴佬在搞鬼,既然如此,那我就假戏真做呗。” “插嘴佬?插嘴佬是谁?”风天语傻傻地问道。 “嘘!”巴工右手食指压在嘴唇上:“你懂的。” “我不懂。” “装傻是不是?爱懂不懂。”说着,巴工将滤芯重新卸下,递给风天语:“拿着,小心点别磕坏了,这可是纳米技术,就这么一小块,展开面积比足球场还大,不得了啊。” 风天语接过滤芯,掂量了一下:“三维物体的二维展开嘛。” “也是哈!”巴工说着,起身前往储物室,不多时,拿了几块备用滤芯回来,一一换上,双手用力一按,再一掰,固定好卡扣,然后重新启动。看着“空清”的工作已经恢复正常,他拍了拍风天语的肩膀:“可以啊,还真让你猜对了。喂,我说,舱里就老大你俩主动锻炼,人家是军人,没得讲。你凑啥热闹?” “我习惯了!以前在山里工作,每周爬两次山。再说,咱们要适应月球的低重力,不锻炼会流失钙的。” “流失钙?”巴工哼了一声,显得很专业的样子:“我跟你讲,这是自然规律,没办法的。低重力下骨骼不需要那么高的强度,自然要释放一部分钙给自己减负,结果就是不管你锻不锻炼最后都得被抬出舱。” 刚说到这儿,他的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说什么呢?你也不看看饲养员是谁?” 巴工被吓了一个激灵,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小昕和燕子已经站在身后。 “吓我一跳!你俩啥时候过来的?” “早来了,本来想带燕子看看我老家的梯田,燕子也有事情要对大家宣布,想不到你俩在背后诋毁我的工作。” “天地良心!我诋毁你?夸你还来不及呢。不信你问天语,我半个不字都没说。” “谁信啊。”小昕说着扭头望着风天语。 “他说你像八……” 话未说完,巴工马上踢了他一脚,打断这个傻冒:“哦,我是说你对待工作就像巴工我一样兢兢业业。” 小昕根本不相信他:“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指不定说的什么。” 看到巴工不停地使眼色,风天语这次倒是蛮机灵,赶紧岔开话题:“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们不用被抬出舱?” 小昕听到有人问,立刻不无得意地自我介绍:“我入选基地,凭的就是《论中医配伍思路在营养学中的应用》这篇论文,我这次就是来落实的。只是……” 没等她话说完,巴工就打断了她:“呦呦呦!还配伍,你啥时候给我们喝过中药?我咋不记得。” 小昕白了他一眼:“谁说配伍就得喝中药?我是说在营养学中运用这种思路。” 巴工撇了撇嘴:“风马牛不相及,拉郎配。” 这种思路本是小昕引以为傲的独家创意,被巴工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否了,显然感受到了冒犯了,她激动地说道:“咋啦,营养素先归经,再配伍,不能吗?” 归经、配伍这些概念,风天语小时候曾听师傅讲过,只是当时懵懵懂懂不甚理解,现在听小昕提起,不免好奇:“这都行?” 小昕懒得搭理巴工,看到风天语好奇,转而跟他解释:“当然行了,药食同源,所以营养素也分君臣佐使。你俩不是最怕流失钙吗?那现在钙就是君,维生素d、镁、磷,还有几种二次代谢产物都与它的吸收有关,就是臣,有这个大前提,就可以根据相须、相使、相畏这些方法论去实操……” 巴工对这些显然不感兴趣,再次打断了她:“喂,喂,我说咱别为了吃一顿饭就去研究中医好不好?难道你开个灯就得研究电路图吗?” 小昕反问:“这话说的,使用者可以不研究,布线的人能不研究吗?” “别听他的,他这种人活该被抬出去。”燕子打断了小昕,“你刚才说‘这次是来落实的,只是’,只是什么?” 说到这一点,小昕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只是有件事我还没理清头绪,营养学和中医,一个研究客体,一个研究主体,主客体的衔接点在哪儿?为什么大家都吃同样的东西,体质却千差万别?”说着,小昕转向巴工:“你不是挺能的吗?作为工程师,你给我解释解释,同样的图纸,同样的原材料,施工后质量为何不同?” 这么浅显的问题,巴工显然不屑:“那还用说,肯定是施工的人出了问题。” 小昕追问:“那我们身体里的这个‘人’是谁?” 这句话难住了巴工,他寻思了半天,挠了挠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所以说嘛,不懂就不要乱插嘴。”看到巴工认怂,小昕不无得意地说道:“听好了,身体里的这个‘人’就是体质。不同体质,即使吃了同样的食物,吸收的营养也不一样。” 燕子在一旁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同意,而且我认为体质应该是细胞膜上各种通道比例的宏观表达。” 竟然一竿子戳到细胞膜了,巴工无奈地摇了摇头:“得,你比小昕还狠。” 燕子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细胞膜上有成千上万的通道,而每种物质都有自己的专属通道,大家各走各的,好比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巴工看燕子没有理会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宁可听小昕的八卦。” 小昕在一旁突然明白了刚才风天语没说完的那句话,她凶巴巴地瞪了一眼巴工:“好啊,果然没好话,看我不找你算账。”但话虽这么说,她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燕子这个话题对自己的重要性,无暇它顾:“别再打岔,听了没!我的课题就是这些,捣什么乱,听她说!” 等他俩斗完嘴,燕子继续解释:“当年的新冠大家还有印象吧,它的蛋白质衣壳上面的s蛋白就是钥匙,人体细胞膜上的血管紧张素转化酶就是锁。它俩的齿牙刚好相符,病毒就打开细胞的大门。钥匙和锁之间的关系即所谓‘结构的互补性’。病毒如此,其它的物质也是如此,能不能开门关键看是否结构互补。” “然后呢?”风天语追问。 巴工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一个厨子不看菜谱,改看兵法了。” 小昕再次瞪了巴工一眼:“有完没完?” “好好!算我没说。”巴工说着识趣地缩到后边。 见她们不吵了,燕子继续说道:“各种通道的比例决定了营养素的吸收比例,所谓食物金字塔不过是各种通道微观比例的宏观反映。这种比例是由进化过程中的食物构成决定的。身体只能不断趋同环境,最终天人合一。” “那不对吧,”风天语反驳:“要是这样的话人类应该只有一种体质才对。” 燕子立刻解释:“别忘了还有毒素。每个人体内毒素种类不同,影响各种通道的开和关,宏观表现就是体质不一样。” 小昕听了若有所思:“嗯,中医把不同毒素称之为六邪,本质上是六大类毒素的形而上叫法。” “对呀!”燕子点了点头:“不同的通道被不同的邪影响,吸收的营养当然会不同,宏观的食物结构自然不同。怎么办?制定不同体质的食谱呗。” “对呀,你提醒我了!”小昕听了双手使劲儿一拍,“我可以先搞一个不同体质的食物金字塔,这样更规范,便于操作。谢谢哈!”说着她上前拥抱了一下燕子,问道:“你看我这样理解对不对-所谓君,就是可以通过某个专属通道的物质,而臣佐使,就是各种协助它顺利通过,或者防止它通过的物质。” 燕子点了点头。 风天语提醒她俩:“要我看,不光是不同体质金字塔,你俩甚至可以合作搞一个‘配伍的微观模型’出来。” “太好了!”小昕一听,突然搂住燕子的脖子,耳语:“我还有个问题……走,去你那儿。”说完,拉着燕子就走。 望着她俩的背影,风天语提醒:“你们不是要看梯田吗?” 小昕头也不回地答道:“不看了,下次再说。” “不是说还有什么事要宣布吗?”风天语继续提醒。 燕子一听立即站住,转过身来:“就是,差一点忘了,大家听好了,以后每隔24小时,必须洗一次澡。” 巴工立即抗议:“过分了啊,管天管地,连洗澡都管。” 小昕一旁替燕子解释道:“要不是为了搜集皴,人家才懒得管你呢,爱洗不洗。” 巴工在身后拍了风天语后背一把:“得,你看看你,欠儿蹬吧,非得问,现在好啦,连洗澡都得让人管着。 小昕继续说道:“一会儿所有人都到医务室来一下,我要给大家检查身体,建立体质的细胞学模型。” 吃完配餐,风天语开始打坐冥想。 他发现自己近来的各种感觉越来越敏锐,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状态。这次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建筑物消失了,以天文舱为圆心依次向外围扩展,月球舱、光伏板、专家区、营房,逐一消失不见。他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沙地上,有丝丝的风在耳畔响起。手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开始在风中轻舞。不一会儿,乌云开始从天边向上空聚集,慢慢笼罩起来。然后有淅淅沥沥的雨飘落,落在他的脸上手臂上。雨水顺着脸颊滑落,痒痒的酥酥的。手臂上的水珠一颗颗地向下游走,并合又分开,有几颗竟然直接钻进了毛孔,消失不见了。 冥想结束,风天语起身在电脑上键入一行字:白露。小雨。 与此同时,基地里的工作人员刚刚也启动了“天伞”装置,将穹顶上面的伪装光伏板迅速沿轨道拼接成一个整体的“伞”,这还是基地启动以来第一次动用天伞。 平时,这片戈壁的降雨量一直为零,而蒸发量却有一百毫米,根本用不到这玩意儿。还好当初设计的时候未雨绸缪,今天天伞果然起了作用。专家们绝不允许基地被这突如其来的降雨打乱了节奏。 屏幕前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迅速起身,来到李乾教授身边,小声汇报:“李教授,今天那个风天语很奇怪哦。” “怎么了?” “这么久了,他竟然还记得今天的日期!但从其他组员的行为来看,大家心理上都已融入了月球时间。” “也许他记忆好,又或者是他刻意计算过?这对我们搞天文的人来说很容易。” “也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他竟然知道下雨!” “什么?”李乾教授大惊。这怎么可能?天伞是事先启动的,雨也不大,淅淅沥沥似有若无。穹顶的密封本就无懈可击,中间还有特制的吸波材料。再加上上有天伞下有月球舱,三者叠加,隔音效果不容置疑。别说毛毛雨,就算基地外爆了一颗炸弹,声音都休想传到月球舱。 “看来,我们要好好观察一下他哦。”李乾教授喃喃地说着,拨通了首长的电话:“我认识一位研究obe方面的专家,我认为应该调他来基地。” 第八章 大马之旅 穿过厚厚的云层,c929稳稳地降落在吉隆坡国际机场的跑道上。 站在马来西亚的土地上,风星语感慨万千。 前几天还在到处碰壁递简历,现在竟然出现在这个时不时的能在新闻中听到的热带国家。 简直是造物弄人啊! 他拖着拉杆箱一边随着人流向外走,一边左右张望。 不远处,一个身材矮小的小伙子,举着个牌子在向自己招手。他定睛看了一下,认出了来人。 正是自己的朋友,小林。 此前,根据小林提供的线索,他要去到三宝山跟一个据说是当年马六甲国王的后裔见面。 小林是马来西亚的第五代华人,她的姐姐曾在博翰教书,两年前他去中国旅游,路过广州,但姐姐刚好有事去外地,于是打电话给风星语,拜托他照顾一下弟弟,带他在周边玩一玩。几天下来,两个人挺对脾气,成为了朋友。 有来有往,这次小林提前为风星语预订了酒店,他来的当天又冒雨亲自开车去机场迎接。 一切安顿妥当,临走的时候小林叮嘱风星语:“晚上我来接你去吃饭,如果你喜欢,我带你吃我们当地的小吃,更好吃。接下来这几天,我先带你到处转转,然后咱们再去办正事。” 送走了小林,风星语先冲了个凉,然后围着浴巾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他调整了一下空调的温度,打开电视。 “还说广州湿,这里更湿。”风星语自言自语道。 电视节目很无聊,风星语拿起手机胡乱翻看新闻。翻着翻着,手机溜掉在床上,他睡着了。 此时正值雨季,一大早起来就是烈日当空。风星语吃完早饭下楼去到马路对面拍一座大清真寺。这座宗教建筑巨大的圆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风星语感到强烈的热辐射穿透衬衣打在皮肤上,令他汗流浃背。 可是不到一个小时,天空开始乌云密布,紧跟着就下起雨来。后来小林来接他的时候,见惯不怪地解释道,马来西亚就俩季节,雨季和旱季,雨季就这样,除了早晨晴天个把钟头,其它时间都在下雨,一下下一天。 “不过这几年很奇怪,有时旱季大雨倾盆,到了雨季却不下雨,干燥得很,跟小时候不一样,也不知老天爷抽什么风。你来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下雨了,这几天才开始下的。” 接下来的几天,风星语跟着小林,转了好几个景点。一次在云顶清水岩附近的山路上,他们遇到了一只猴子向人索要食物。风星语递给它一袋坚果,猴子掏出一个闻了闻,却不吃,而是放在屁股附近的毛上蹭,风星语大惑不解。 小林坏笑着解释道:“这里的猴子聪明,它们怕食物不消化拉不出来,先塞进屁眼比量比量大小,能拉出来的才吃。”说完哈哈大笑。 风星语也笑得前仰后合:“有一次年会聚餐,我们有个姓雷的老总,手也是这样蹭啊蹭的,是不是也在比量大小?” 小林笑得更加放肆:“好恶心啊。” 玩了两天之后,他们开车前往马六甲,应约去三宝井那里与对方见面。据说三宝井是当年郑和挖的。因此看来对方提出去那里见面充满了象征意义。 一路上仍然大雨不停。两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三宝井那里,与对方通话后,将车停在三宝庙外等待对方的到来。 趁着空当,两人下车进到庙里转了转,风星语还真真假假地给郑和像上了炷香,一边拜一边心里默默嘀咕道:三宝太监……呃,呸呸……不对,三宝大神保佑我此行顺利。 风星语心里刚嘀咕完,雨势骤然变大。 您老人家这算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给个准话嘛。风星语心里嘀咕着。 雨势依然,他只能站在屋檐下向三宝井张望。 井沿有半米高左右,井上有铁盖,旁边还竖着两个牌子,上边是各种介绍文字。井盖上也立着一个绿色的牌子,上面写着什么,但暴雨之下,一点都看不清。 原来这就是三宝井,跟自己的想象出入很大嘛。 “葡萄牙人和荷兰人都在这个井里下过毒,后来就盖上了。”小林在旁边解释着。 雨一直在下,不一会儿,对方的车就到了,双方确认过身份之后,他们的车跟在对方后面进入了市区。路两侧全是骑楼,街道狭窄,七拐八拐地绕了半天,他们来到了一座建筑前。 这是一个在当地很常见的那种排屋,不过面积很大。风星语和小林把鞋脱在门外,跟随对方进到客厅。看得出来房间刚刚整理过,但依然有些凌乱,陈设也很一般。 此时风星语的心头未免有些狐疑,不会是上当了吧,这难道就是苏丹的后裔? 后裔身材瘦小,五官紧凑,梳着背头,头发稍微有点自来卷,一身白色衣裤,衣领上绣着橘色的传统花纹。 他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尊贵的二位客人,欢迎光临寒舍,我叫马哈茂德。” 二人赶紧还礼。 马哈茂德招呼二人坐下,倒了两杯红茶,开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讲起自己祖上的故事。风星语注意到,他所有带辅音l的字舌头都打卷,甚是滑稽。对此,小林倒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我的祖上是马六甲王国的苏丹穆扎法尔·沙,而苏丹的祖母是你们明成祖的公主汉宝丽。所以,我的身上也有中国血统。”讲到此处,后裔有点得意地问道:“怎么样,我的中文不错吧。” “何止不错,闭着眼听简直就是中国人说话。”风星语一挑大拇指。 “后来葡萄牙人来了,我们举国上下与葡萄牙人进行了血战,可惜最终战败。”后裔脸上浮现一丝悲怆,“战后葡萄牙人不但大肆抢掠,还屠城。我们这一支后裔隐姓埋名,辗转多地,最后才躲过了追杀。” 说着,马哈茂德起身在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小盒子,一层一层地打开,里边是一摞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锡币。他拿起其中一枚,指着上边的阿拉伯文念道:“穆扎法尔·沙,我祖上。”然后又翻过背面,指着上边的文字:“宇宙和伊斯兰的救主。” 风星语心里着急,他打断了马哈茂德的喋喋不休,想试探一下对方:“据我所知,好像当年中国公主嫁给马六甲国王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史料中并没有记载。” 马哈茂德闻听愣了一下,随后脸色一沉,站起身做送客状。 小林马上起身打圆场。 风星语立刻赔着笑脸说道:“当然了,也有人说史料被一个姓刘的大臣给销毁了,我更相信后一种说法。” 马哈茂德听了这句话态度缓和了一些,好像下了决心一样,转身进入里间房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用蜡密封的竹筒,用力拧开,倒出一个卷轴出来,然后戴上一副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原来是一幅古画中国仕女图。 “这就是公主当年的陪嫁,是我祖上冒死保护下来的。原本其它陪嫁还有很多,但都被大火烧掉了。看,这就是你们中国皇帝的印章,而这是我祖上的签字,拜里米苏拉。” 风星语没怎么留意仕女,他觉得所有的仕女画得都一样,无法区分。他盯着印章使劲看了一会儿。印章是篆字,他不太懂,隐约看出乐和宝两个字。还没等他认出其余几个字,后裔已经将仕女图卷了起来。 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风星语突然呵呵笑了起来:“好吧,那就拿那件宝贝出来吧。” 马哈茂德挑起眉毛,看着风星语问道:“难道风先生对这幅画就不感兴趣吗?” 风星语也不答话,微笑着摇了摇头。 马哈茂德只好小心翼翼地收起古画和锡币,用蜂蜡将盖子封好,返身再次进入里间屋。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小号的密封竹筒走出来,坐在风星语和小林对面,却不打开竹筒,只是定定地盯着他们二人看。 风星语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马上拿出一个银行卡放到桌上:“卡和密码都在这里。” 马哈茂德眼睛放光,伸手就要拿卡。 风星语连忙用手按住银行卡:“慢,我要验一验宝贝。” 马哈茂德自嘲地咧嘴笑了一下,用力扭开竹筒的盖子,倒出一张烧残的纸片,然后小心翼翼地展开。 风星语一看之下是大吃一惊! 第九章 院士失踪 风天语整理完手头的数据,趁着巴工不来打搅,再次进入obe。 与以往的视觉漂移不同,这次是听觉漂移。他好像突然进入一个调音室,周围的声音清晰地敲打着他的耳骨。 是燕子和小昕在说话。 只听小昕说:“我以前很准时的,但现在都快九百个小时了,一直没来。” “你不是有了吧!”燕子说着,发出没心没肺的笑声:“哈哈哈……” “讨厌!说什么呢。” 燕子停止了傻笑,声音略显窘迫:“我都忘记自己上次是啥时候来的了。” 小昕趁机回击:“你可真心大!照你这样,有了你也不知道!呵呵……” “哈,你可真不吃亏,当场报复呀。舱里就这么几个人,我能跟谁有?” “三个还不够你挑的?”小昕问道。 燕子一听:“一个瘸子,一个瘦猴,一个大脑袋,没一个有人样的。” “哈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当心我告诉他们。” “你敢!再说了,就算有看得上的,谁敢乱来,视频直播呢。” “寝室、卫生间,只要想做在哪里做不了。说,你到底看上谁了?” “去,讨厌!” …… 风天语做贼一般听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扑通扑通心跳得厉害。我这是干嘛?变态吗? 他马上退出obe,围着舱里做了一圈扩胸运动,然后再次尝试冥想,看看是否能像上次一样看到些什么,结果仍然是燕子和小昕的声音,风天语欲拒还迎地又听了几句。 此时,小昕和燕子两个人的话题已经转到造血机制上。他恍惚记得小时候师傅跟自己讲过这些,索性退出冥想态,直接来到生态舱。 经过中控的时候,他向里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生怕又被巴工抓苦力。 此时,燕子和小昕正在热烈地探讨着什么,看到风天语进来,权当没看见。风天语尴尬地向二人点了点头,随手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静静地聆听。 听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插话道:“会不会与引力有关,在地球上人体会受到月球潮汐力的影响,可眼下你们的身体‘自认为’在月球上,自然会受地球引力的影响喽。” 燕子一听,惊喜地看了他一眼:“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之前说的啥?”小昕比燕子细心多了,她疑惑地看了风天语一眼:“大耳贼啊你!说,是不是偷听来着?” “我……” “不说我就报告基地,有人用黑客技术黑进了生态舱,偷听别人谈话。” 听小昕这么说,燕子也有所警觉:“我怎么没想到,看来以后得防着你点。” “燕子!别理他,接着说。” “好吧。”燕子使劲儿瞪了一眼风天语,回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干细胞分两种,一种多能一种全能。造血干细胞属于多能,只负责转化红细胞。受精卵才是全能的,可以分化出任何一种体细胞。” “可是,临床上明明可以用造血干细胞培育其它细胞啊,我朋友她爸就是再造的肝细胞。” “不错!干细胞理论上是一个全信息载体。用中医术语来讲,就是具备五行所有属性。在发育各个器官的过程中,需要哪种属性,它就屏蔽其余几种属性。比如你朋友她爸的肝,属木,主生发。说明再造肝细胞的过程中,要关闭木之外的其它属性。” 小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燕子问:“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朋友她爸应该是一年接受两次再造吧?” 小昕点点头:“对呀,肝细胞的代谢周期是180天,半年后就没效果了。” “但肝细胞可以再生啊,第一代死了还有第二代啊?”燕子反问。 “咦?对啊!”小昕从来没想到这一层,“肝细胞原本可以再生,但再造的怎么就不行呢?” “因为用的是造血干细胞,它们原本的用途是制造红细胞,而红细胞寿数一到,就被脾脏分解,不会复制第二代。现在虽然人为地改变了用途,但不会复制第二代的特性没变。” 风天语一直在旁听,此时突然想到某个谐音梗。忍不住笑了笑。 燕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继续说:“因为红细胞不能复制,所以骨髓只好用干细胞不停地转化。其实严格来讲,红细胞都算不上真正的细胞,因为它没有细胞核和线粒体。这相当一个人没有大脑和心脏。” 小昕一听,大吃一惊:“这相当于五行缺火,怎么会这样?” “因为无论细胞核还是线粒体都是耗氧大户,但红细胞本身却是运输氧气的,如果它偷偷动用了氧气岂不是监守自盗?瓜田李下,只能关闭细胞核和线粒体避嫌。” 小昕听了不免感叹:“这个代价有点大。” 燕子点点头:“确实有点大!细胞核负责有丝分裂,它一关闭,绝后了都。” 听到这儿,风天语想起了岳不群,笑道:“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嘿嘿!” 正说到这儿,门口传来巴工的声音:“呦!行啊,还有说有笑的。我忙得要死,你倒好,又来串门啦。” 风天语一听,尴尬地站起身。 巴工吩咐:“还傻站着干嘛?盥洗室又堵了,还不快跟我去?” 燕子一把拉住风天语:“别听他的!”然后转向巴工:“你谁啊?” 巴工一脸委屈:“不识好人心,我可是为了你的生态舱,你不是要有机物吗?盥洗室的吸尘器都被长头发堵了,你说是你俩谁的吧。” 燕子听了,语气略微缓和:“求人帮忙,不会说个‘请’字啊。” “请啥请,当初可是老大让他帮我的。” “切!拿个鸡毛当令箭。帮你是人情,不帮是道理。看人家工作清闲是不是?有本事跟人家换啊。看把你能的,你是队副啊?” 巴工被怼得张口结舌。 风天语一看,立即起身:“我去收拾。” “没事,你坐着,看他能把你怎么的。讨厌的!”燕子按着他的肩膀,回头问小昕:“我刚说哪儿了?” “你说关闭细胞核和线粒体。” “最怕被打岔了!上次就是,别人说一句他插一句说一句他插一句。”燕子依旧有点忿忿地瞪了巴工一眼,“关闭细胞核无法复制,关闭线粒体无法有氧呼吸,可它得变形才能穿过毛细血管,变形就需要能量,能量从哪儿来?自然是启动糖酵解。糖酵解属于无氧呼吸,这样它就彻底不用消耗氧气了。” “糖酵解?”小昕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燕子点点头:“是的,糖酵解。它是地球早期无氧环境下的产能机制,后来氧气增多,被封印了。” 小昕恍然大悟:“明白了,造血干细胞的出厂设置就是定向关闭火。” 风天语听了嘀咕了一句:“不对吧?有丝分裂是繁殖,繁殖应该属于肾水吧。” “行啊你!”没想到这个大脑袋还懂五行,燕子赞许地点点头,“早期单细胞有两个细胞核,一大一小。大核负责各种生化指令,相当于心火。小核负责分裂,相当于肾水。原本水火是分开的,只是生命演化到一定程度,大小核逐渐融合为一了。” “心肾相交?”小昕问道。 燕子点点头:“说不定这就是心肾相交的细胞学基础。” 风天语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小昕说道:“对了,你那天说主客体的衔接点我知道是啥了。” “是什么?”小昕追问。 “客体如何向主体转化的衔接点就是营养素如何转化为气血。” 小昕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突然双眼放光,语带惊喜地说:“还真是!喂,你怎么知道的?” 风天语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在冥想时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的吧。 正在此时,一台显示器上突然切换出教授的面孔:“风天语,请立刻回到天文舱,有任务。” 风天语一看不敢怠慢,立刻起身返回天文舱。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巴工对二位女士摊了摊手:“你看看,我让他帮忙被你俩怼,现在倒好,忙别的去了,还得我一个人弄。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遇到女生小嘴儿巴巴的,没完没了,遇到男的没话说。” “得了吧你!都不知你吃的哪门子干醋。”燕子呛了他一句。 一进天文舱,身后的舱门立刻随之无声无息地关闭并锁死,说明接下来的谈话等级与以往不同。风天语调整其中一台显示器,与教授相连,发现教授的身边还站着首长以及一位身穿便衣瘦瘦的陌生男子。 “我们已经观察你一段时间了。”首长首先发话。“从你刚来那天开始,就表现出了某些能力。可以通报给你,经过调查,那两个日本人果然是间谍,当时正在非法测绘,那里是我们回收飞船的地方,不排除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基地。“ 风天语点点头。 “小昕这一段给大家做中医体检,在你的脉象中,心经异于常人。你在做虚拟现实时的脑波表现也与大家不一样。还有,你不借助任何工具就知道下雨,这一点我们也注意到了。不过这些都不是今天的话题,今后刘教授他们会研究。我要说的是……”说到这里,首长停顿一下,加重了语气:“权衡再三,基地打算给你增加一份工作内容。” 风天语瞪大了眼睛,点点头。 “这份工作与你目前的工作完全无关,甚至与整个月球舱的科研工作无关。因此,不归李教授领导。” 说着,首长回头看了李乾教授一眼。 教授听了立即表态:“两套工作我同意,但是必须分清主次。” 听到教授这句话,身后的便衣男子作势想要打断他,但被首长抬手轻轻地制止了:“同意,在不影响现有工作的前提下。” 便衣男子将头扭向一边,嘴里无声地嘀咕了一句,显然有些不服。 教授始终面对镜头,没有看到身后的情形,他更关心风天语的态度:“再加一份工作内容吃得消吗?会不会影响现有工作?” 风天语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不会!” 看他如此有信心,教授点点头:“那好,科研工作这部分我负责,新工作直接对标首长和陈司长,你是一个人两套任务。” 看来这位便衣男子就是陈司长了。 首长露出满意的表情,特意叮嘱:“好的。这份工作保密等级:特级。也就是说,除了教授、陈司长和我三人之外,你一概不能泄露内容。能做得到吗?” “能!” “好!为了让你尽快熟悉,先看一段视频。”首长说完,画面切换成视频。 同时响起画外音:“萧铎,中国工程院院士,超大航天器副总设计师,中国探月工程副总指挥,前月球基地总工程师……” 也许是基于保密的原因,萧铎这个名字风天语从来没听说过,但听到这一串头衔就不免令他肃然起敬。 视频大约五分钟,大意是说,目前的基地选址就是萧院士带领大家考察后敲定的,但在开工一个月后,他突然提出反对意见,力主工程暂停,但却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那一段有数名同事数次目击到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经随队医生检查后,认为他积劳成疾,身体和精神状态均出现了问题,建议他休养一段时间。组织上也认为他那一段的精神状态堪忧,建议他回城休养。但萧院士依然固执地不愿离开。鉴于他的身体状态已经不能再领导基地的工作了,于是改为由李乾教授全面负责。 后来有一天突然起了沙尘暴,基地那时还没有建完,处于半封闭状态,损失了部分类月壤。沙尘暴过后,清点损失时大家才惊讶地发现,萧院士失踪了。基地方面立刻在方圆几十公里内动用人力和无人机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搜寻,之后甚至动用了附近的一支驻军部队进行拉网式搜索,结果仍然没有找到萧院士的下落。后期国安局介入,依然没有找到萧院士的蛛丝马迹。时至今日,由于已经大大超过了期限,萧院士已经从失踪人员名单中划除,划归为因公殉职人员。 沙尘暴那天,他在基地内的所有物品都在,包括电脑、手机、日记、水杯,都原封未动地放在办公桌上,完全看不出来像是要外出的样子。电脑和手机也检查过,除了专业类的文档外,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的线索就是在他的日记中找到一张撕了一半的纸,上边写着“我已找到登月更”几个字,后边的内容已经撕掉了。字的下边画了一个箭头,和几条弧线,类似同心圆的一部分,但同样也被撕掉了。 关于萧院士的失踪有各种猜测,多数人认为他在沙尘暴时慌不择路被流沙淹没了,但方圆百里并没有流沙的记载。于是有阴谋论说他被某国间谍绑架了,甚至有传言说他携带类月壤样品叛逃某超级大国。 视频播放完,首长对风天语说道:“你要做的就是,利用你的能力,帮我们解开萧院士的失踪之谜。这既是对他个人负责,也是对中国航天负责。” 风天语问:“您觉得与那两个间谍有没有关?” 首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所有的可能性都不能排除。” “能不能让我仔细看看那张纸?”风天语提出要求。 “可以。”说完,显示器上出现了那张写有‘我已找到登月更’的纸片,镜头围绕着纸片旋转着,以便风天语能从各个角度观察。 风天语反复观察了几遍,没有看出任何蛛丝马迹。他将画面暂停在某个角度,盯着箭头和旁边的几条弧线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获得任何信息。 “沙尘暴时有人看到萧院士吗?”风天语问道。 “当时没有。”首长回答:“人们最后一次目击他是在沙尘暴之前大约一刻钟,他在工地上转了转,还停下来跟一个工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离开了。” “他说了什么?” “事后我们也问过那个工人,据工人回忆,他只是问天气冷,会不会冻手。工人说还可以,不影响工作。他对工人说辛苦了什么的。就是平时打招呼的话,没有其它有用线索。” 风天语想了想:“看来我需要时间。” “没问题。”首长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身边那两位,又对风天语嘱咐道:“你有进展就直接联系我和陈司长。” 第十章 守墓人 看到眼前的地图残片,风星语震惊无比。尽管烧的只剩下一个角,但他仍然认出残片上的马来西亚。这点倒没什么,令他震惊之处在于,这张图上的马来西亚,几乎就是现代地图的翻版。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这可是十五世纪初的东西哦,离现在六百多年了! 他拿出手机,调出放大镜,仔细端详。 残片纸张粗糙泛黄,海岸线的线条是黄褐色的。在右上角的大洋处接近南海的位置,还画有一艘三桅帆船,手法也是写实的。与现代地图不同的是,它不是四色的,更没有经纬度,而是有很多放射线互相交织。其中一组放射线的圆心就在那艘帆船附近。 他不放心,转身对马哈茂德说道:“有电脑吗,可不可以给我用一下?” 马哈茂德转身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风星语打开一副马来西亚的地图,放大到与残片大小相当,开始两厢对比。 马哈茂德很知趣,转身又给他拿来一副手套和一个镊子,示意他可以拿起来对比。 风星语点了点头,将残片夹起来铺到电脑屏幕上。纸张有点厚,无法透光,但可以左右对比。风星语调整好角度,发现除了个别位置略有出入外,整体来讲,二者的海岸线几乎一模一样。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风星语还是心中大骇。 原本他只是用来忽悠霍顿的说辞,竟然真的确有其事。这不但令他吃惊甚至隐隐有些害怕。古人竟然真有如此精确的地图,真是匪夷所思。 看来这确实是无价之宝。风星语暗暗在心中感叹道。只是,霍顿要的是完整的地图,这里却是一张残片,如何是好?也许,这个后裔只是先拿出一张试探,他的手头还有更多? 想到这里,风星语将残片放到桌上,推到马哈茂德跟前问道:“还有吗?” 马哈茂德露出疑惑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们老板要的是完整的地图,不是这种烧毁的。” “完整的?你没跟我开玩笑吧?”马哈茂德一边将残片收进竹筒,一边解释。“这是孤本,我的祖上也只有这一套,都烧毁了,这一片还是在灰烬里找到的。” “这样啊。”风星语露出失望的神情,“我得跟老板请示一下。” 说着,他指了指门外,做了个征询的表情。得到马哈茂德的确认后,风星语走向门外。他站在一株高大的凤凰木火红的树冠下,拨通了雷总的电话。 望着门外风星语的身影,马哈茂德转身对小林做了一个遗憾的动作:“也许你的朋友还没明白,这已经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块了。他不要,我会卖给别人。” 等了一会儿,风星语进来说道:“老板想看一下,我可以拍个照吗?” “没问题。”马哈茂德再次打开竹筒,小心翼翼地将残片倒了出来。 风星语让马哈茂德压着残片的两侧,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给雷总发了回去。 等了很久不见回信,马哈茂德显得有点不耐烦起来。风星语猜测雷总一定是在向霍顿请示,但又不便跟眼前这个后裔解释,只好安抚道:“请稍等,请稍等。” 终于,手机震动了一下,风星语收到回复:不要理他,继续寻找线索。 风星语略显尴尬,但无论如何,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换上一张笑脸,客客气气地起身告辞。马哈茂德送出门口,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声说道:“下次,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风星语笑着挥手,向马哈茂德告别。 我管你啥价格呢,又不是我出钱,谁爱当冤大头谁当。 风星语和小林当天驱车连夜返回酒店,小林说要带他去吃饭。他心里有事,毫无兴致,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好吧。”小林也不勉强:“我也先回去了,你不是明天回中国吗,我明天来送你。” 回到房间,风星语颓丧地躺在床上,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来后裔是真的没有地图了,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问题是接下来去哪里找?后裔的地图应该是从郑和那里复制的,怎样才能找到郑和的地图呢?不是说,郑和的档案都不见了吗?被那个刘大夏给毁了吗? 刘大夏! 对呀,能不能从这个刘大夏入手? 想到此,风星语起身打开电脑开始搜寻。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心里禁不住笑道:竟然有个刘大夏的后人吧。 他立刻起身整理行囊。 尽管有学者认为历史上那个华容道不在华容县境内,但风星语仍然驱车从华容县东北的桃花山经过,那里有大名鼎鼎的倒马崖,据说就是当年关羽义释曹操的地方。 倒马崖上树木丛杂,竹松遍地。风星语途经此地,特意停下车拍了几张照片留念。 太阳就要落山了,光线实在不好,拍出来的照片效果差强人意。但风星语不敢多加耽搁,必须在日落前赶到胜峰乡,他要到那里去见一个人。 刘绍信是通过朋友介绍联系上的,据说是刘大夏的后人,风星语想从他那里打听一些有关当年档案的线索。两人约好在乡财政所前的路口见面。 日落前,风星语终于按时赶到约会地点,两人见面寒暄了几句,然后先在附近酒店订好房间,再去吃饭。 饭桌上,风星语呈上见面礼,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这是一个六十多岁中等身高的男人,头发稀疏灰白。自我介绍说退休前是财政所所长,看来此人对自己的身份非常满意。话里话外给人一种人脉很广,乡里的人都很给面子的感觉。 当风星语跟他提出刘大夏的话题后才发现,此人除了知道那是一个当年很大很大的大官,很自豪自己是刘氏后人之外,对其它的几乎一无所知。 风星语大失所望,暗自盘算自己得另起炉灶,重新寻找线索。 “要不这样……”刘所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我明天带你去找我堂叔,他是家族的守墓人,兴许他知道一些。” “啊!那就太感谢了!”风星语一听来了精神,立刻问道:“您堂叔在哪儿?” “他不在乡里,在老家的村子里。” 第二天,风星语备好了礼物,二人驱车来到刘所长的老家话岗村。在刘所长的坚持下,他们要先到刘大夏墓前凭吊。 两人拾级而上,台阶湿漉漉的,石人石碑也都湿漉漉的,一道一道的水珠沿着雕塑的纹路往下流。 档案不会就埋在这里吧!风星语心里嘀咕着,要是盗墓我可不干。 刘所长指着石碑,磕磕巴巴地念着:“……无意于功名意愿,初酬不胜乎,什么言之什么……” 风星语无心在此,连催了两次,刘所长才带着他来到堂叔的家。 堂叔名叫做刘克俭,年纪九十开外,身材瘦小,须发皆白,正坐在堂屋抱着个水烟筒在抽水烟。如果不是时不时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从竹筒里发出的话,老人简直就像睡着了一样。 听堂侄俯身耳边大声介绍完风星语的来意之后,老人抬起眼皮看了看风星语点点头:“好孩子,现在还记得先人的伢子不多喽。” 说完又转过头,招呼里屋的一个小丫头搬来两把竹椅,让二人落座。 “阿叔,你跟他讲讲,我给你加点烟。”刘所长说完,将礼物递给小丫头,随着小丫头去里屋装烟。 “惟子守承应,克绍迪友怀。到了我这里是克字辈,这一辈守墓的就我一个人了。”老人开始跟风星语讲起当初的历史。 老人家的话匣子一打开不要紧,这一讲就一发不可收拾。从刘大夏十一世祖刘宝开始讲起,当年刘宝如何追随岳飞岳武穆平叛,武穆爷冤死后刘宝如何避祸远走华容,一直说到刘大夏少年时如何天资聪颖,如何乡试第一,如何高中进士,如何弘治三君子,如何楚地三杰,等等等等,滔滔不绝。 风星语从晌午一直听到黄昏,数次插话打断,询问档案的事情,老人只是不理,仍旧沿着自己的话题往下讲。 风星语忍到最后,实在没有耐心听他的龙门阵了,只好直接点题:“老人家,我是想了解私藏郑和档案的事情。” “档案?哦,想起来了,安南国就是古代的交趾。”看来老人有些耳背,根本没接郑和这个茬儿,而是突然转到私藏安南档案的话题上,“当时圣上想攻打安南国,如果战事一开,又要生灵涂炭,所以忠宣公他老人家……” “老人家……老人家……”风星语只好凑到他的耳边再次大声打断他,“您老听我说,我是想了解郑和档案,就是那个三宝太监……” “细伢子!”老人家显然生气了,把水烟往地上一敦,气呼呼地说道:“什么太监不太监的,没那回事。”说完,开始自顾自抽烟,不再搭理他们。 一时间场面极其尴尬,刘所长只好不停地赔礼,拉着风星语讪讪离开。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就没点耐心呢。”路上,刘所长不停地埋怨,“你看看,老头子这么倔,连我的面子都不给,这下好啦,下次见到我也不会再给好脸色了。” 风星语心情沮丧,懒得解释,一路默默地开着车。 回到住处,还没等他躺下休息,突然接到雷总电话,询问了一下情况之后,雷总通知他,说霍顿突然改主意了,要再去一趟马来西亚,把那个残片先买回来。 这世上还真有冤大头! 时隔几日,风星语重新踏上了大马的土地。这次仍旧是小林开车送他来到那个苏丹后裔的家。 再一次见到风星语,马哈茂德有些得意,他拿出那个竹筒,对风星语说道:“地图可以拿去,但是价格嘛……” “价格好商量。”来之前,风星语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上次没有入手,“老板答应了,可以再加百分之二十。” “不不不!”马哈茂德晃着脑袋,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不是二十帕,是一百帕。” “你这也太……”风星语语塞,“你那只不过是个残片哦。” “是孤本!”马哈茂德摇晃着手里的竹筒提醒道,“孤本是无价的。这还是看你第二次来有诚意,换了别人就二百帕了。” 看风星语还在犹豫当中,他缓和了一下语气:“不过,我不会白白涨价的,我会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第十一章 星辰大海 对小昕来说,当年灵光一闪建立的营养素归经和配伍理论,只不过是刚刚启动了汽车的发动机,接下来应该驶向哪里她心里并没有数。这一段与燕子的两次对话令她受益匪浅,于小处讲她窥视了细节,于大处讲她收获了方向。基于此,她可以着手建立一个全面完整的理论体系了。 难道自己这是要吃定燕子了吗? 她最后又检查了一遍两篇论文,确认无误后,给基地点击了发送。心下感到无比释然,在她的脑海里,已经隐约勾画出这个理论体系的庞大轮廓了。 她心情愉悦地来到生态舱,想要看看久违的地球,一进门,却赫然发现此前一直孤悬于穹顶之上的那个蓝色天体不知何时已然去到了天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地球突然落到了地平线?以前它不是一直不动吗?” 燕子正在配制培养基,听到她的疑问,头都没抬:“逻辑错误,地球怎么可能去到‘地’平线?” 小昕连忙改口:“对对,应该是月平线。可咋叫得这么别扭呢。” 燕子依旧没抬头:“习惯就好了。不过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做实验的时候光线的入射角都不一样了。只是这一段实在太忙,都没时间考虑这个。” “就知道忙,我可告诉你啊,这次检测,你的自律神经值都超标了,有没有心慌心悸肠胃紊乱啊?” 听到这句话,燕子直起腰回想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培养基问道:“那咋办?当初跟李教授夸下海口,结果一点进展都没有,都急死我了。你也不帮帮我,就知道自顾自。” 小昕原本心里有鬼,一听此话,立刻表现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帮你?我也得懂啊。再说,你自己也不争取啊。” “我怎么不争取了?” “你上次口口声声宣布要搜集皴,又不见你落实。” 燕子一听大倒苦水:“咳,快别说了,你看看舱里这几个人,哪有一个爱干净的,都养着沤肥呢。” “那你倒是要求啊,换了是我,我就会规定,每个人必须24小时洗一次澡,否则不管饭。” “我说过,没人听。” “这好办,我帮你。” 正说着,巴工走了进来,冲着小昕说道:“原来你在这儿,帮帮忙,弄点吃的呗。” 小昕白了他一眼:“饿死鬼托生啊,才吃完又要吃。” 巴工一听忿忿地说道:“我饿死鬼托生?哼,我没向基地反映就不错了。又累又饿,想找个帮忙的还被你俩怼成狗。你看看人家老大,喂得跟头牛似的,我严重怀疑你克扣了我的营养?” “喂喂,说话凭良心啊,我什么时候怼过你。说得好像我亏待你似的,前几次给你加餐你忘啦?”说到这儿,小仿佛昕存心整治巴工似的:“记住了,下次没这待遇了,要吃的可以,但必须得先洗澡,否则免谈。” “吃东西先洗澡,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随着声音,赵队走了进来。 小昕一看,立即先声夺人:“赵队,我正要跟你说呢,刚才我和燕子商量了一下,以后大家必须24小时洗一次澡。” 赵队听了一头雾水:“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别人洗不洗澡,碍着你俩什么了?” 小昕立即反问:“你就说你想不想燕子出成绩吧,想的话就让大家执行。” “当然想啦,教授不是说燕子这里是重中之重嘛。”说到这儿,赵队转向燕子:“我说燕子,我正想找你呢,最近大家的工作都有进展,就你这儿原地踏步,是不是该……” 燕子一听颇感委屈:“我都忙得脚不沾地了,类月壤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 “忙是应该的,不然你干嘛来啦?”赵队的语气直通通的。他一时还没意识到这里不比部队,说话要讲究一些技巧。 “你是嫌我没进展呗?”燕子愈发觉得委屈。“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报名,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赶紧换人,说不定你们还能吃上土豆。” “什么?你要退出?这也忒没出息了。”赵队原本是想鞭策燕子一下,没想到她竟然打起了退堂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我换谁?赶紧!把刚才的话收回,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 一时间场面变得有些尴尬,巴工赶紧出来打圆场:“大家都别急嘛,有话好好说。”然后压低了声音对赵队耳语道:“人家说退出那是跟你撒娇呢!求安慰,你倒好,当真了还。”说完,又对着燕子大声说道:“换啥换!换谁也不好使,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要是类月壤都能随随便便种出庄稼来,那沙漠岂不都成了良田?” 巴工这几句话着实暖心,燕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赵队一听,赶紧顺坡下驴:“燕子!你别往心里去啊,是我忒着急了!我呀,原以为咱们是农耕文明的鼻祖,种点东西不算什么,忘了这儿是月球。” 燕子仍旧一副委屈模样,望着真空室里的月壤发呆,不搭茬儿。 小昕一看,立刻岔开话题:“先别说这些了,赵队,你说为什么地球跑到天边去了?” 赵队会意:“你问我,我问谁?咱们这儿不是有个大天文学家吗?去问他呀。” “对呀,怎么忘了天语呢。” “走,去问问。” 燕子依旧负气:“你们去,我没时间。” 小昕一拉她袖子,小声道:“唉呀,你干嘛啊,走,一起去。” 说着,几个人起身,跟在赵队身后向天文舱走去。 萧院士到底去了哪儿?是死是活?他到底是不堪压力疯掉之后走失了,还是像大家猜测的那样,真的发现了其它的登月方法被某国特工绑架了?可是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除了火箭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风天语在平板电脑上画上一枚箭头和那几条弧线,呆呆地端详着。 不堪压力有点说不过去。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基地动工之前还算有可能,但当时基地已经建设一多半了,即使有临时需要改进的地方,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完全不可能会把一个院士压垮。 对着空气说话,这一点倒是跟自己有点像,问题是在空气里跟他对话的又是谁呢? 风天语正准备进入冥想态去会会这个萧院士,突然听到赵队一行人走了过来,立刻退出平板电脑的涂鸦,假装在整理数据。 “我的大天文学家,我们的小昕姐姐有个问题要问你。”还没进屋,赵队的大嗓门就传了进来。 风天语一听就乐了:“上次你还骂她呢,这次就小姐姐啦?” “人家都不记仇,你记什么仇?小昕最小,不叫小姐姐叫啥?”说着,赵队扭头看着小昕,带着欣赏的口吻赞许道:“你看看人家,娇小可人,吃的少,肺活量也小,既不浪费粮食,也不浪费空气。要我说,应该颁发一枚月球基地最佳节约勋章。哪像咱们仨,干嘛嘛不成,吃嘛嘛没够。再这样下去,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 小昕一听就笑了:“赵队,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挖苦我呢?” “这哪是挖苦你呀,分明是在挖苦我,谁让我种不出土豆呢。”燕子悻悻地接话。 赵队作势拍了自己嘴巴一下:“得!又说错话了,我这是怎么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啦好啦,不开玩笑,小昕还真的有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风天语问。 小昕伸手一指天边:“地球怎么去了那儿啦?” “啊?这不挺好理解嘛!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 巴工一听就不乐意了:“喂喂,说啥呢,别忘了你是搞天文的,人家要是问你营养,你也不一定懂。” “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忘了这一点。是这样,经过我的计算,我们月球舱的位置向南极方向偏移了85°,我猜测是基地的专家们给我们换了位置。”风天语说着,拿过笔记本电脑,随手画了一幅示意图。 “可是为什么?”小昕问。 “不知道,也许是让咱们适应各种位置吧。不过也有这样一种可能性……”说到这儿,风天语停了下来,望着赵队。 “看我干嘛?挺大老爷们怎么那么磨唧呢,有话说有屁放。”赵队催促着。 “我猜测,咱们今后的月球基地不止一座。” 大家发出一声惊呼。 “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赵队也感慨万分。“还记得填报名表时,最下边的那行字吗?” “记得!‘我们的目标:星辰大海’。”大家不约而同地答道。 见大家都望着自己,风天语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既然赵队不认为这是泄密,那我就全说了吧!你们知道在月球上建射电望远镜意味着什么吗?” “别卖关子,快说快说。”燕子催促道。 “如果是建在正面,意义不大。一定要建的话,我猜测是在月球背面。而且,有可能位置都已经选定了。” 燕子一听立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背面?” “因为有了月球的阻挡,才能排除了来自地球的无线电干扰,这样才能探测宇宙的更深处。” 赵队听了感慨良多:“敢想敢干啊这是!我以前做试飞员的时候,飞一款新机型。老外死活也想不通我们怎么就走在了前面。” 小昕一听兴致陡增,立即央求:“赵队!跟我们说说呗。来了这么久,还没听你说过这些呢。” 赵队反问:“说什么?” “说说你当年都怎么试飞呗。”说到这儿,小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队的腿:“一直没好意思问,你的这条腿……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不是先天的吧。” 赵队一听就乐了:“那是,你见过哪个飞行员我这样,走路拌蒜。” 小昕一听立即转向巴工:“你看看,我说对了吧,一百块啊,先欠着。” “你俩说什么呢?”赵队追问。 小昕自知失言,捂住嘴,看了一眼赵队,又扭头看着巴工,吓得巴工朝她直瞪眼。 “少跟我逗闷子!说!怎么回事?”赵队情知其中必然有事。 小昕架不住追问,只好交待:“他说你小时候是熊孩子,往下水道里扔鞭炮炸成现在这样。” “唉呀你个倒霉孩子!这不满口胡吣嘛。”赵队盯着巴工,抬起右手。 巴工一闪身躲在小昕背后:“老大,你别听她瞎说。我说的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她肯定记错了。” 赵队点着小昕的脑门儿:“亏我刚才还夸你呢,敢情背后净嚼我舌头。” 巴工立即辩解:“没嚼你的,都是别人的。” 小昕回头打了他一拳。 赵队继续点着小昕的脑门:“你啊你,怎么那么没脑子呢,你也不想想,我要是从小就炸瘸了还能当兵?征兵条例是你制定的?” 小昕一边躲闪一边岔开话茬儿:“刚才不是说试飞的事嘛,咋冲我来啦,快!跟我们说说呗。” “说说?”赵队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大家一看,有门儿啊这是,立即兴致勃勃地围坐到周围。 “当年咱们国家研制一款空天飞机,很荣幸由我试飞……” “是南天门‘性能过于先进,不便展示’那款吗?”巴工问道。 “你说是就是。”赵队白了他一眼:“你们听说的那是正式试飞的消息,之前的细节你们不知道。” 大家点点头。 “其实之前我已经飞过一次,但当时那架原型机出了故障,降落的时候有一侧起落架怎么也打不开。我只好拉起复飞,在空中盘旋,试过地面给出的所有解决方案都不行,最后上级同意让我弹射弃机。可你们想,那可是空天飞机哦,又是首飞,这是多大的荣誉!我实在不想让它毁在我手里,最后一咬牙,我愣是单腿着陆的。” “哇!了不起。”大家赞叹道。 “当然了,飞机虽然救回来了,但损失也不小,一侧的机翼全打烂了。我这条腿……”说到这里,赵队拍了拍右腿,“我这条腿也跟着残了。不过,飞机总算保住了。” 听到这儿,巴工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么先进还出这故障?” 小昕闻听用手一指他:“捉到一只键盘侠!” 赵队也抢白巴工:“这话说的,你知道它飞得多快吗?” 巴工不服:“再快也是风洞测试过的。” “风洞只是一百毫秒,正式飞行有飞一百毫秒的吗?” 赵队这一问,巴工不再作声。 “最后故障找到了,是一个小小的传感器,因长时间飞行,机身膨胀系数不同给出错误信号惹了祸。” “后来呢?”小昕问道。 “后来?后来我就复员了呗。”说着,赵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笑道:“如果不是这条腿,我可能还遇不到大家呢。” 第十二章 宁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风星语绝对不会把整整一面墙的线装书跟一个商人联系在一起。 他靠坐在坚硬的船木靠椅上,打量着这个房间的陈设。 眼前的这个厚重的船木茶几,少说也得有几百斤重吧!风星语心中暗自揣测。 茶几表面打磨得溜光水滑,光可鉴人,但侧面粗粝起伏不平,布满了船钉的痕迹。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套金丝珐琅彩茶具,图案色彩鲜艳纹理细腻,在一束自上而下的淡黄色光线的照射下,散发出一层柔和的光晕。茶具旁边,摆着一盆小叶榆树盆景,造型古朴,翠绿色的叶子静静地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晶莹剔透。 对面炭灰色的墙正中,挂着一个年代久远的木质舵盘,旁边挂着一副船木火笔画,画上的那个人在周围侍从的衬托下显得鹤立鸡群,此人身形高大,立在船头,头戴三山帽,手执单筒望远镜注视着远方。 这应该就是郑和吧。 看到风星语对这幅画感兴趣,房间的主人微笑着介绍道:“坤甸木材质的,在做成这幅画之前,它去过好望角,去过巴布亚新几内亚,还去过秘鲁和巴拿马。”说完,又指着那个船舵介绍道:“这个是明代的舵盘,叫做‘凌波至宝’。” 看来这次是遇到牛人了。别的不说,仅凭这房间的气场,就能把人压半头。风星语频频地点头,一副谦恭模样。 他的目光扫向船舵下方,靠墙的条案上摆着一排瓷器。 “这些也是当年七下西洋时,海上丝绸之路沿途最受欢迎的货物,可以说是顶级奢侈品。”主人讲解道:“你看这个刻金龙纹钵,呈色浓艳,还有洇散现象,像不像传统水墨画?” “像!太像了,怎么做到的?” “这其实是氧化铁结晶造成的。”说着,主人又指着旁边一个瓷罐说道:“青花折枝花卉纹盖罐,洪武年间的,做工何其精致。再看这个盘,虽然造型简单,但却不是一般的盘子。它叫祭红釉盘,永乐年间的,是祭祀时的礼器。” 风星语起身转过来,猫着腰仔细观瞧。 “你看这通体的红色,增一分则艳,减一分则暗。”主人带着欣赏的口吻赞美道,“知道是怎样做到的吗?” 风星语窘迫地摇摇头。 “当年技师将含有氧化铜的釉料涂抹在生坯上,然后入窑经一千二百度高温一次烧制而成。铜红釉对炉温要求极其苛刻,温度略高则颜色会挥发,略低则颜色昏暗。”说到这里,主人赞许道:“这说明技师对火候的掌握极其精准。” 风星语禁不住频频点头。 “当年燧人氏钻木取火,一开始是为了熟食和取暖,满足口腹之欲。但后来烧制陶器,就已经不是果腹那么简单了。人类开始主动地制造工具,这说明已经将其它生物远远地甩在身后了。”说着,主人指点着木架上的瓷器:“等发展到这时,已经完全是一种艺术上的追求了。注意,是艺术喔,人类独有的技能。” “嗯嗯!”风星语附和道:“据说有些聪明的物种可以利用火,也有些可以制造简单的工具,但艺术,却实实在在是人类独有的技能。” 说完,他站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腰。 “抱歉!抱歉!你看看我,每次一讲到藏品就有点激动,忽略了待客之道。来来来,咱们不要光站着说话,坐下来,边喝边聊。”说着,主人邀请风星语重新落座。 环境改变人。此时,风星语一改平日的不羁与粗鄙,说起话来字斟句酌,生怕贻笑大方。他客客气气地却更是由衷地说:“今日能登大雅之堂,三生有幸啊。” “哪里哪里,风先生客气了。”主人一边说,一边抬手给风星语斟上一杯茶,“我不过是一介商人,碰巧对祖上的事情略感兴趣罢了。” 风星语急忙摆手:“叫我星语吧,先生二字实在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风星语诚惶诚恐,一连说了两个愧不敢当。自打工作以来,从来就没人这样认真地叫过自己风先生。 “那我就叫你小兄弟,如何?”主人倒是落落大方,丝毫不拘泥于细节。 “好啊好啊!不过仍然是高攀了。”风星语仍然带着一丝忐忑不安。 “咱们就不必客气了,言归正传。”说着,主人端起茶杯向风星语示意了一下,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听马哈茂德讲,小兄弟正在追寻当年郑和的航海图?” 风星语点了点头。 “进展如何?” 风星语回手拿过随身带来的双肩包,掏出一幅手套戴上,然后拿出竹筒,用力拧开,小心翼翼地将内里的残片倒在茶几上。 主人只是对着残片看了一眼,并没有打开它,抬起头微笑着说道:“果然到了小兄弟手中。” 风星语抬头问道:“莫非先生……” “不错,很多年前我就在马哈茂德府上见过这张残片,以我的眼光来看,确属真品。”主人点头道,“除此而外,小兄弟可还有其它宝贝,不妨一并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惭愧,我也是才接触而已,不知先生这里……”说到此处,风星语扭回头望了一眼那面书墙。 “这恐怕我要令小兄弟失望了。” 听到这句话风星语心下一沉,难道又要无功而返?不过他还是字斟句酌地说道:“虽然我在追寻航海图,但更想聆听一些郑先生的教诲。航海图能否找到不是目的,能对世界文化遗产的保护尽一点微薄之力,我已经很知足了。” 风星语口中的这个郑先生名叫郑义,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剑眉朗目气质不凡。据马哈茂德讲,他是郑和的后人。双方之间因祖上的因缘而结识,互有来往。 根据风星语的判断,所谓郑和后人,应该就是郑和后来从哥哥那一支过继的后人。 “哈哈哈哈!”郑义豪爽地笑了起来,“不是我为祖上贴金,他的功劳不亚于凿穿西域的张骞,如果后世帝王能像汉武帝一样开疆拓土,也许大明早就是个海洋帝国了。可惜啊!可惜!朱棣的几个后代误我中华。” 风星语不禁为郑先生的豪情感染,频频点头:“张骞一带,郑和一路,一带一路。” 郑义点点头:“有汉两朝,一直不遗余力经营西域,方能奠定中华版图,想起来真是回肠荡气啊。可惜大明朱棣之后再无朱棣。弘扬郑和文化,就是为我中华文明注入海洋基因。” 风星语一挑大拇指:“郑先生高见!” “好!好!就冲小兄弟刚才保护文化遗产这句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些线索,也算是我不负先祖英名了。不过我有个要求……”说到这儿,他停下来,盯着风星语。 难道对方也是马哈茂德之辈,见钱眼开?风星语心下暗想,不过他还是痛快地答道:“郑先生尽管开口。” “小兄弟如果根据我的线索能够追寻到什么的话,一定要告知我一声!”说到这儿,郑义指着风星语身后的那一面书墙继续说道:“我不想在整理先祖的资料中遗漏什么。”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风星语心下不免有些惭愧。也难怪,听马哈茂德讲,此人身家过亿,应该不在乎这些小钱。 “一定一定!”风星语诚恳地答应道,“郑先生请放心,我一定会随时向您汇报。” “好!一言为定。”郑义端起茶杯,向风星语示意了一下,“咱们言归正传,不知小兄弟可曾听说过‘宁王’?” “宁王?这个名字好耳熟啊。”风星语在脑海里搜寻着,“是不是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里那个宁王,就是那个华太师的政敌?” “不错!那个确实是宁王,后来叛乱,被心学大师王阳明镇压了。但我现在要说的宁王却不是他。此宁王非彼宁王,我要说的是他的先祖——初代宁王。” “不好意思!实在是孤陋寡闻了。”风星语有点窘迫,赶紧起身为郑义斟茶。 “初代宁王名叫朱权,是朱元璋的第十七个儿子,燕王朱棣的弟弟。小兄弟刚才提到的是第四代宁王朱宸濠,他只是宁王的王位继承人。跟初代宁王相比,此人只能算是志大才疏,野心勃勃而已。” “哦哦……”风星语点头应道。 “说起来初代宁王朱权那真是文武双全,尤其善于骑兵野战,精通谋划,因此后世给他的评语是‘燕王善战,宁王善谋’。自古英雄出少年,当年朱元璋为了对付蒙古骑兵,将十五岁的朱权派驻到关外的大宁镇守边塞。这个年龄的孩子,很多还在打游戏,而他却已经手握八万重兵,外加蒙古朵颜三卫。何等气魄。” “是啊,我十五岁时每天只知道傻呵呵地踢足球。其实连踢都算不上,就是跟着球瞎跑。”风星语联想到自己,不觉感慨良多。 “小兄弟不必过谦,人的开窍有早晚而已。说来大宁也是历史久远,汉代的时候叫做右北平郡,飞将军李广就驻守在这里。他带队巡逻的时候误将草丛中的石头看成猛虎,一箭射将过去,竟然箭杆射入石中,从此威震匈奴。后人杨修赞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么说来那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喽。” “没错!那里的年降雨量四百毫米,气候刚好是农牧交界处,南农北牧,所以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向来在那里拉锯。大宁就是现在的内蒙古赤峰市的宁城,朱权当年镇守这里,因此被敕封为宁王。后来他协助燕王朱棣发动了靖难之役,推翻了侄子建文帝朱允炆。” “想起来了,这段历史我倒是略微知道一点。好像是朱棣称帝后,害怕宁王势大,就把他迁往江西。说是迁往江西,实际上是褫夺了他的兵权。只是据说他当初并没有反叛的意思,不知为何跟朱棣走到了一起?” “关于最后这一点,正是今天咱们要聊的。当年靖难之役如果仅靠朱棣那点军队肯定是不行的,他之所以以少胜多,全赖宁王的蒙古骑兵。”郑义解释道:“不过,咱们还是先把他后来的经历说完。当时朱棣跟朱权说,事成之后,你我兄弟二人平分天下。但天下怎么能平分呢?朱权是什么人,当然心知肚明。所以等到朱棣称帝后,他就主动提出来塞外苦寒,自己无心军事,要不你把我封到苏州养老去吧。” “这么说我记错了,我还以为是南昌。”风星语略显尴尬。 郑义看了看他,笑了:“如果你是朱棣,你会让朱权去苏州吗?” 风星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没有回答,只是疑惑地看着郑义。 郑义依旧面带微笑地说道:“苏州乃富庶之地,朱权去了之后培植自己的势力谋反怎么办?朱棣自己是谋反起家的,最怕的当然也是谋反。他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于是坚决不答应。朱权一看,退而求其次,那我就去杭州吧。可苏杭二州皆为鱼米之乡,朱棣一听,这不是一样嘛,当然还是不答应。最后干脆把他封到南昌去了。所以小兄弟记的没错。” “呵呵!原来期间充斥着如此权谋。” “南昌冬寒夏暑,在朱棣的压力之下,朱权带着一家老小凄凄惶惶去到那里才发现,竟然连王府都没给他盖,可见对他的防范之心有多重。朱权只好韬光养晦,寄情文学。” 说到这里,郑义品了口茶,看到风星语充满好奇的目光,于是继续说道:“朱棣还是不放心,指使他人诬陷朱权行巫蛊之术,图谋篡位,把他抓进大牢。虽然后来给他平反了,但搞得他在政治上彻底心灰意冷。之后他转而将精力用到其它领域,终成一代大家,诗词歌赋、戏剧文学、星象占卜、历史黄老,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着述颇丰。” “看来宁王也是一位李靖李药师一般的人物。”风星语感慨道。 “他的知识面如此广博,应该与他的涉猎有关,不过这是后话,一会儿咱们再聊。”说到这里,郑义顿了顿,呷了口茶说:“他死了之后,孙子继宁王位,也就是二代宁王。那时刚好是土木堡之变前后,英宗被蒙古瓦剌部俘虏,于谦拥立景泰帝即位,之后‘夺门之变’英宗复辟。天下纷乱之时二代宁王又被人诬陷乱伦,差点送命。总之宁王这一脉多灾多难,到了第四代宁王,也就是小兄弟刚刚说的那个华太师的政敌朱宸濠,认为大明愧对宁王一脉,干脆起兵反叛。只是他文韬武略跟他的祖上朱权没法比,又遇上个狠角色王阳明,只用了一个半月就把他镇压了。” “宁王一脉也算是命途多舛啊,好像家族被人下了诅咒一般。马来西亚管这叫下蛊。”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不提也罢。关键还是初代宁王朱权。他当年本意没有反叛,建文帝削藩,召他和辽王进京,他虽然拒不入朝也无反意,只是想拥兵自保而已。”郑义回到最初的话题上。 “对呀!如果他想反叛,完全可以单独起兵,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嘛!没必要受朱棣辖制,最起码可以割据一方吧。”风星语分析道。 “这哥俩都是打天下的人,谁都不是善茬儿。”郑义点了点头,解释道:“朱棣一代枭雄,跟随常遇春出生入死见过大场面,又跟随老丈人徐达学得了兵法上的真传。他最后更胜一筹,裹挟着宁王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说到这里,郑义停了下来,呷了一口茶,微笑地看着风星语,一字一顿地说道:“而这一切,全与我的先祖有关。” “哦?”闻听此言,风星语兴致陡增,忙说道:“郑先生赐教。” “当年我先祖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跟随傅友德、蓝玉班师南京,深得朱元璋的喜爱。后来傅友德、蓝玉奉调镇守北平府,我先祖又随军前往,之后就调入燕王府。” 风星语知道郑义是为先祖讳,不好说是被蓝玉抓回南京的,也不点破,只是频频点头。 “建文帝元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役。一开始被打的狼狈不堪,灰头土脸。他佯装悔过,带着我先祖去找朱权哭诉。说是老十七呀,你的文采好,干脆替我写个悔罪书,求皇帝开恩放我一命。他是侄子,咱俩可是同父异母亲兄弟啊。朱权一看他只带着一个随从而来,连兵器都没带,放下心来。听他哭诉未免有点兔死狐悲,就把他留在军营中好生安抚。” “原来这样啊!”风星语脱口而出:“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史上不是记录说燕王是单人独骑去的吗?” “那是后世史家为帝王贴金,无非是更显朱棣神武。你想,以他后来九五之尊的命,他会单刀赴会吗?刘备招亲还带着赵云保驾护航呢。我先祖身高力大,机敏过人,充当的就是赵云的角色。” “原来如此。”风星语突然想起,以前好像看过一篇文章,介绍说少年净身与成年以后净身不同,少年被阉后性激素不会大量分泌,因此生长激素持续分泌,所以少年阉人通常身材高大。当年意大利有些从小学歌剧的人为了始终保持嘹亮的歌喉,避免发育时倒仓,会在少年时净身,结果长大后身材高大。据史料记载,郑和身高两米。望着眼前高大的郑义,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想来一半是血统,一半是净身的原因吧。 郑义不知道风星语的小心思,继续说道:“谁知,朱棣就是奔着宁王的朵颜三卫来的,那可是王牌的蒙古铁骑啊。朵颜三卫到手,不愁大事不成。我先祖当年做事机灵稳重,深得朱棣信任,带他前往,就是希望他能够见机行事,私下里结交蒙古的将军们。这当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先祖的父亲马哈只,元末时是蒙古的‘云南王’梁王把匝瓦密手下的滇阳侯,所以他们都会说蒙古语。” 风星语频频点头:“听说过,郑大人当年确实才智过人,知兵习战。想不到语言方面也如此出色。”当着郑氏后裔,他不好意思说出太监这类词汇,于是用了郑大人这么一个称呼。 “我先祖果然不负燕王嘱托,统战工作做的极为出色,当朱棣打算离开时,蒙古将军们私下里已经与朱棣暗通款曲了。离开那天,朱权为朱棣送行,哥俩在城外长亭洒泪话别。朱权千不该万不该选在这个长亭,假如不是在这里分别,说不定历史就会改写……” 说到这里,郑义停住话题,脸上挂着狡黠得意的微笑。 风星语知道他要放大招,也不言语,脸上写满了期盼。 “我先祖这些天已经将周围的地形了然于胸,他事先算好了这个地点,偷偷溜出军营,早已在这里布下伏兵。朱棣兄弟二人举杯话别,朱权的一杯酒还没下肚,就做了俘虏。”说着,郑义将茶水一饮而尽。“原本他还仰仗着自己兵权在握,朱棣不会拿他怎么样。没承想到了燕王军营,发现那些蒙古将军们已经全部投诚过来。眼看大势已去,他也只能随朱棣反叛了。” “哦,原来是这样。”风星语茅塞顿开,不禁赞叹道:“好一部谍战大片,果然精彩!” “我先祖本名马和,马氏一脉乃元朝名臣赛典赤之后,那些蒙古将军久闻大名,一见马和果然有先祖遗风,立刻归顺了他。”说到此处,郑义也颇为自豪,“那时燕王的军营在今天北京通州附近,即使算上宁王的八万人马和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兵力还是不到二十万,而建文帝的五十万大军却早已排兵布阵准备决战。双方兵力对比悬殊,战事一开,双方就在现在北京郊外当时叫郑村坝的地方陷入苦战。关键时刻,我先祖率领朵颜三卫的那些蒙古骑兵发挥机动优势,从两个侧翼包抄了对方,连破七营。最终兵临城下,打败建文帝大军。” “真是荡气回肠啊!快赶上当年尉迟敬德‘日闯三关夜夺八寨’了。”风星语不住地点头赞叹,“不过也难怪,蒙古人自从成吉思汗起就擅长迂回包抄,以少胜多。” “郑村坝一战,是燕王第一次大兵团作战的胜利,从此之后,变被动为主动,赢得了战争的主动权。最终打败建文帝取而代之。那次战役,我先祖居功至伟,朱棣感念他的贡献,根据郑村坝这个名字,赐姓郑,从此,我先祖就从马和改为郑和了。” “听您讲述,仿佛眼前有千军万马厮杀一般,太精彩了。”风星语不禁击掌赞叹,但仍旧还是不失时机地把话题引回到郑和下西洋上面:“从此,郑大人深得明成祖的赏识甚至开拓万里海疆的重任,也交给了郑大人。” “呵呵!小兄弟果然心思机敏。”郑义不禁莞尔一笑,“没错,七下西洋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可你知道为什么宁王朱权后来能成为一代大家,随之我先祖又能七下西洋吗?” “郑先生赐教!”风星语不禁抱拳说道。 “因为……”郑义慢条斯理地说道:“他们都分别从朵颜三卫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第十三章 陨石雨 戈壁基地进入第三个月球日。燕子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这倒不是因为她刚刚跟家里通过话,而是她的藻类成活了。望着类月壤上覆盖着的那层充满生机的绿茸茸的生物,燕子嚎啕大哭。 是的,她憋屈的太久了,如果换算成地球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季度了。 这一天是戈壁基地的节日。月球舱里,大家破例没有像以往一样喝再生水,而是打开一瓶从地球带来的矿泉水为她庆祝。舱外,专家们也同时举杯庆祝。 “知道吗?”事后燕子对前来敬‘酒’的风天语说道:“其实之前我已经发现藻类成活了,但我不敢确定,更没敢说。” “为什么?” “失败的次数太多了呗!”燕子眼含泪花,幽幽地说道,“当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真有点不敢相信。那时我在想,是不是我用来实验的这批类月壤被‘污染了’,如果闹出乌龙我怎么好意思走出月球舱?于是又重新做了一次,这次测试得更加严格,终于……” 说着,燕子举起水杯,一饮而尽。 突然,风天语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 刚刚燕子在生态舱里独自一人喜极而泣的一幕,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当时他还猜测是不是她刚刚跟家里通话,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他犹豫着自己是否该上前安慰,却不想燕子突然扑到他肩头嚎啕大哭。 由于性格的原因,自己总是不招身边的女孩子待见。长这么大,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有异性在自己怀里哭泣,风天语受宠若惊。他摸着肩头那片湿湿的印记,感觉心里暖暖的。 之后的时间,他有意无意地增加了去生态舱的次数。 有了藻类的加持,生态舱接下来的进展仿佛按了加速键。不久之后,在类月壤中种植的马铃薯也发出了幼芽,随后蚯蚓也培育成活。关键的是,真空室的仪表已经捕捉到了氧气、氮气和二氧化碳。 风天语和燕子两个人高兴的什么似的,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在月球上建设百米甚至是千米蔬菜基地。 可惜好景不长,在第三个月球日的第二百个小时,所有的仪器突然之间都跟发了疯一样,数字和指针狂跳不止,整个月球舱都发出报警声。 不好,是辐射风暴! 风天语手忙脚乱地开启了自动检测,然后跑过去叫燕子躲避。 燕子本来还想对那些生物做一下保护,但风天语知道辐射风暴的厉害,不由分说拉着她躲进了减压舱。 事后,噩耗传来,藻类、马铃薯和蚯蚓都陆续死亡了。 燕子伤心极了,一边冷藏蚯蚓,一边为自己当时的粗心后悔不已。 赵队气的来回踱着步,忿忿地说道:“你呀,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明明启动一下防护罩的事嘛。” 风天语自责得不得了,主动请罪:“赵队,不怪燕子,都是我不好,是我拉着她躲避的。” “怪你!怪你有什么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能培育出蚯蚓来吗?还有,还有土豆!” 巴工也忿忿地抱怨:“就是,这下全完了。进舱第一天我就提醒你们有防护罩,不当回事儿。” 风天语愈发自责:“我咋这么没用!一着急什么都忘了。” “现在想起来啦!平时屁都不放一个,看着倍儿沉稳,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赵队依旧愤愤地来回踱着步,“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性格,闷头闷脑!咋的,合着我们都不配跟你说话呗!” “就是!也不知道天天想啥,别人说话都当耳边风,没事儿就坐那儿打瞌睡。”巴工继续补刀。 踱了一会儿,看到他俩内疚的样子,赵队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算了算了!也难为你俩了,又没受过训练,心理素质不行。” 小昕一直没说话,此时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 赵队听了反而气乐了,安慰燕子:“算啦!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我道歉,想想办法救活它们。” 说完,他扭头盯着风天语,点着他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道:“男子汉遇事沉着点。别跟个娘们儿似的,就知道跑,风跑跑啊!你!”说完走向舱门,到了门边突然站住,回头说道:“这次的账先记你头上。”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一晃,已经进入第四个月球日了,天空中的地球也已了无踪影。这次不用风天语解释,大家也明白了,基地已经‘被漂移’到月球背面去了。 还好!燕子很快救活了藻类,而且数量越来越多,释放的氧气值也重新被仪器捕捉到了。紧跟着是马铃薯,但蚯蚓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悟到了点什么,但咻地一下过去了,什么都没抓住。之后她想了好久,但除了那种遗憾的感觉,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她问风天语。 风天语想了想:“明白!你不是喜欢摄影吗,有时候对象移动的速度太快,你还没来得及按快门儿,它已经过去了。” “对!就是那种感觉。可它到底是什么呢?” “哪方面?如何救活藻类?还是辐射对生物的影响?”风天语试着提醒她。 燕子摇了摇头:“都不是!比这些还要深,另一个层次的,或者说另一个维度的,但我就是抓不住。” “别着急,会抓住的。” 与燕子那边大起大落的培育过程相比,风天语的观测工作始终平淡无奇,除了没完没了地做记录或者给巴工打下手,就是冥想寻找萧院士。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在首长的办公室,李乾教授跟陈司长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 鉴于风天语的寻找工作毫无进展,陈司长找到首长和李乾教授,提出先把他暂时借调出舱,这样可以专心寻找萧院士。这样的要求教授当然反对,首长也认为不妥。于是陈司长退而求其次,提出把院士的纸片和其它生活物品直接送进舱内,让风天语获得更多的信息。教授依然反对,他认为这样做会破坏月球舱的整体计划,而且还无法保密。 陈司长一再让步,依然换不来对方的妥协,不免激愤地敲着桌子:“出于我的职责,我不能允许在我们国家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堂堂的院士会莫名失踪。如果我们保护不了他们,还有何面目面对其他科学家。”说到这儿,他尽量缓和了一下口气:“你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失踪的是你,我该怎么办?” 教授依然寸步不让:“可是,月球舱的项目需要百分百还原月球环境,一经启动,必须完全封闭。” 陈司长再次让步:“可以派机器人进去。” 教授一口否决:“派机器狗也不行!项目启动的时候有要求,只要有哪怕一克的‘地球’物质混进去,都是项目的失败。” 陈司长实在忍无可忍:“死脑筋!不懂变通。月球舱里哪个东西不是地球的?就没见过你这么迂腐的人,莫非你不想让我……” 教授立刻听出了画外音,不等他说完就拍了桌子:“你血口喷人。” 两个人争论的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最终经过首长调停,陈司长才做出让步,还是等一期队员出舱再说。两个人一前一后,气鼓鼓地走出首长办公室。 与此同时,在天文舱内,风天语刚刚在人流中搜寻到萧院士。四周的座位坐满了人,看起来像是候机大厅。只见院士看了看时间,起身前往登机口。风天语看了一眼显示屏,上边显示白塔-玉龙 ca1627,他赶紧站到院士身边。 院士掏出手机扫码登机。他略一犹豫,意识到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堂而皇之地跟了进去。 院士找到座位坐下,他也就近找了个空座坐下。 玉龙是哪儿,院士这是要去干嘛? 正在此时,耳边出现了那个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不要去,马上回舱!” “为什么?”他的声音别人同样也听不到。 “别问为什么,马上回去!”那个声音显得不容置疑。 随后,他被人推了一把,从飞机跌回了天文舱。 他晃了晃大脑袋,睁开双眼,回忆着刚才的经历,怔怔地盯着屏幕发呆,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突然被屏幕上的一组波形惊呆了。 怎么回事? 他隐隐记得这种波形以前曾在哪儿见过,他马上用光学望远镜对准了天空的那个方位自动搜索,同时也启动了雷达扫描。 想起来了,俄罗斯!车里雅宾斯克州!俄罗斯的同行以前曾跟他交流过这种波形,应该是陨石。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雷达屏幕。果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光点,小小的,好像一个像素,又像一粒灰尘。 他马上进行轨道分析和计算。没错,是陨石!轨道就是冲着月球来的。 而且,那不是一颗陨石,而是一组八颗,最大一颗有三十公分直径。 随着进一步的计算,溅落点就在月球舱附近。 没错,这里不是月球正面,可以歌舞升平。这里是背面,陨石袭击的概率大增。 从某个角度来讲,月球算得上是地球的一个警卫员,没有它的舍身挡子弹,亿万年来,地球说不定已经挨了多少枪了。以至于我们这个可怜的同伴面对宇宙的那一面,已经被陨石砸得千疮百孔。也正是因为它的挡枪,我们人类和地球上的亿万生命,才一次次地躲过天劫。 他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马上通知赵队,让大家做好避难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月球舱突然警报响起。 这玩意撞在月面上都能砸出数百米的大坑,要是砸在月球舱,还不瞬间灰飞烟灭? “大家听我安排。”赵队临危不乱,指挥着大家:“这次的袭击有可能比上次的辐射风暴还厉害,生死存亡。风天语、燕子,这次知道干嘛了吧;巴工,你去把循环仪和发生器都关了。然后大家一起躲进减压舱,那里是密闭的隔离舱,一时半会儿不至于缺氧。” “你呢?”燕子问道。 “不用管我,没我命令,大家不要出来。”说完,赵队消失在“盾”区门口。 警报声依然响个不停。大家纷纷行动。 看到燕子已经启动防护罩,风天语放下心来,转身进了天文舱。有了上次辐射风暴的经历,此时他反而平静了许多。 他一边启动防护罩,一边思忖,即使是最小的那块陨石,砸在月球舱上也是毁灭性的,区区一个防护罩怎么可能防得住?想到此,他又按了一下遥控器,防护罩关了一半戛然而止。 警报声依然在月球舱回响,此时大家已经纷纷躲进减压舱,燕子站在门口大喊:“天语!快一点,马上关门了。” 风天语平静地走过去,对燕子笑了笑:“赵队说了,男子汉,要沉着。” “装什么装!赶紧的!别连累大家。”时间紧迫,巴工气急败坏地朝风天语使劲地招着手。 此时风天语的心里已经有了底,微笑着摇头:“不会的。” 他的笑容激怒了巴工:“还跟我俩装是不是!上次就是你连累燕子,还不会?”说着,伸手抓住风天语往减压舱里拉。 风天语一边挥手格挡,一边向后退。 “哎呀!不服从领导是吧?你是不是想害死大家?”巴工的语气显得愈发强硬。 “都什么时候了!你俩干嘛?”燕子冲过来横在两人中间。 “放心!我有办法。”说着,风天语把燕子推进减压舱。 “算啦!不进来拉倒,好心拦不住必死的鬼。”巴工说着启动了舱门的按钮。 看着舱门迅速闭合,燕子气呼呼地问巴工:“你怎么总是针对天语?他哪儿得罪你了?” 巴工嘴一撇,忿忿地说道:“怂样!还装男子汉。” “他装不装碍着你啥事了?” “你别总护着他,不信你就试试,最靠不住的就是这种人。我媳妇有个男闺蜜,就他这德性,每次不管啥事,都是我媳妇替他出头。” 听到这儿,小昕立刻插嘴:“你有老婆啦,咋没听你说起过?” “前女友!前女友行吧?”巴工忿忿地解释。他忘不了每次去见她的时候,旁边总会出现那个娘娘腔,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尤其令他耿耿于怀的是最后那次,当他和娘娘腔冲突动手的时候,她是如何冲上来为娘娘腔辩护的。说他不可理喻,人家只不过是自己的蓝颜知己而已,说过一百遍了,他就是欺负人家老实不与他一般见识。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那一刻竟然哑火了,百口莫辩,搞不清楚怎么到头来好像她们俩才是天生一对,自己反而成了第三者。最后,女友还是不顾他豁出脸面的哀求,拉着那个娘娘腔扬长而去。 在巴工眼里,这个风天语横看竖看都跟当年那个娘娘腔如出一辙。可就这么一个家伙,现在竟然在自己面前装什么男子汉,简直令他抓狂。 “肯定被男闺蜜抢跑啦,哈哈哈。”小昕有点幸灾乐祸。 燕子拉了拉小昕的制服:“都啥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八卦。” 小昕收了笑声,附在燕子耳边小声提醒:“这你还看不出来?瞧他气急败坏那样儿!肯定把你当前女友了。” “去你的!”燕子推了她一把。 风天语回到天文舱启动了录像装置,同时开始备份所有数据。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下决心记录下来。然后他走到座椅坐了下来,静静地盯着夜空。 漆黑的夜空,在警报器的蜂鸣声中显得越发静谧,仿佛一切都不会发生。又仿佛像猛兽在暗夜下蹑足潜踪,随时发起致命一击。 几秒钟后,数条火舌腾空而起,射向天空。 竟然是密集阵速射炮,和几道激光束。也许是模拟成没有空气的缘故吧,火舌暗暗的,但在风天语的眼中依然像数条明亮的长链一样在夜空中挥舞着追寻陨石,激光束也穿插其中扫来扫去,不时就有陨石被击中,发生爆炸,碎片溅落开来。 有一块碎片,竟然飞跃过月球舱,溅落在不远处。风天语看得心惊肉跳。 几十秒钟后,战斗结束。赵队从“盾”区走了出来。他定了定神,打开减压舱的舱门,安排大家马上检查各区的受损情况。 望着惊魂未定鱼贯而出的三人,赵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天语呢?风天语呢?” “还不是你惯的!现在连命令都不执行了。”巴工忿忿地用手指了指天文舱的门,转身跑去中控查看受损情况。 “报告赵队,我在这儿。”风天语出现在天文舱门口。 “你没撤离?” “你说过男子汉遇事要沉着。为了保护数据,我不能离开。” “好你个风天语!还跟我玩这套。”赵队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风天语也不管对方的脸色,突然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赵队,真的能在月球上部署武器吗?不得了啊。” “嘘!”赵队立刻制止了他。“不该问的别问。” 风天语太兴奋了,还想继续说下去:“要是那样的话,地球上……” “风!天!语!有完没完?”赵队怒目圆睁,一字一顿地制止了他。 刚好此时巴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汇报:“老大,舱外e区太阳能电池板受损,影响电力供应。” “知道了!你带上工具,换宇航服,跟我出去维修。”赵队下完命令,看着巴工转身离去,回过头有些狐疑地问风天语:“你知道是演习?” 风天语点了点头。 行啊你小子!赵队心里嘀咕。 几个月时间过去了,大家在心理上早已认定自己就处在真实的月球。这小子这次却能临危不乱地意识到是演习,不免令赵队刮目相看。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点着风天语的胸口:“小子!不执行命令,等我回来收拾你!” 说完,他跑向存放室。 目送赵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风天语转身回到电脑前,将院士的行踪汇报给陈司长。 第十四章 朵颜三卫 “说来惭愧!”风星语说道:“前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纠结地图是怎么没的,将精力全放在刘氏后人身上了,却完全忽略了它是怎么来的。还是郑先生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郑义哈哈一笑,放下茶杯:“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如此,不知道该向哪儿去的时候,不妨回头看看是从哪儿来的。” “受益!受益!只有不时回望一眼,才能不忘初心。只是我对朵颜三卫实在不了解。” “不妨事,咱们边喝边聊。” 郑义说着,叫风星语收起茶几上的地图残片,按了一下旁边的一个按钮,叫茶童进来重新泡上一壶茶,继续道来:“朵颜三卫是成吉思汗手下名将者勒蔑的后裔。小兄弟听说过吗?” “者勒蔑?我只知道‘蒙古四杰’,博尔术、赤老温、木华黎、博尔忽。还听说过哲别,就是那个郭靖的师傅。” “哈哈哈,小兄弟看来没少读金庸。哲别确有其人,他的名字就是蒙古语‘箭’的意思,想来箭法一定非常了得。” “蒙古人个个能骑善射,他更应该是佼佼者。”风星语附和着。 “没错!蒙古人西征时,最大的一个战术优势就是轻骑兵的大范围机动迂回,外加弓箭的远距离射伤,这对欧洲那些重装骑兵造成了毁灭性打击。顺便插一句,我先祖当年率领朵颜三卫的郑村坝奔袭战,用的就是这个战术。”郑义顿了顿,意识到有点跑题,于是重新回到刚刚的话题:“当年哲别就曾经西征到匈牙利,以及克里米亚半岛,因其战功卓着,位列‘蒙古四獒’。” “哦?原来还有‘蒙古四獒’?” “也有叫‘蒙古四狗’的,反正不是贬义。四獒分别是哲别、忽必来、者勒蔑和速不台。我说的朵颜三卫,就是这个者勒蔑的后裔。” “哦哦,也是系出名门啊。” “者勒蔑果敢善战,人称‘饮露骑风’,位列十大功臣之一,被封为千户长,拥有九罪不罚之身。”说到这里,郑义停下来卖了个关子:“知道什么叫‘九罪不罚’吗?” “不会是酒驾也不处罚吧。”风星语调侃道。聊了这么久,他已经逐渐放开,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拘谨。 “哪里哪里!”郑义笑了起来:“七八九的九,就是说有犯九次罪都不受罚的特权。” 风星语不禁偷偷一笑:“猫有九条命,狗也有?” “这简直就是柴进的丹书铁券啊。当年成吉思汗敕封四杰里的木华黎为国王,统御辽阳行省及大兴安岭东西之地。朵颜三卫那时起就跟随前往驻牧这一带。” “就是大宁那一带吗?” “比那儿范围大得多!大宁只是其中一部分。之后大明立国,名将蓝玉将蒙古大汗脱古思帖木儿击败在捕鱼儿海,他们分裂为鞑靼和瓦剌两部。朵颜三卫眼看大势已去,就归附了大明。” “从此就归附宁王辖制?” “是的。其实朵颜三卫又叫兀良哈三卫,包括朵颜卫、泰宁卫和福余卫。一开始朵颜卫势力最小。朱棣称帝后,在攻打鞑靼的阿鲁台太师的时候,发现有兀良哈人协助阿鲁台,大为生气,于是调转兵马迎头痛击。但毕竟兀良哈曾有功于靖难之役,与鞑靼部不同,所以朱棣也只是敲打一番而已,并没有下死手。这样一来朵颜卫趁机做大,超过其它两卫,后来史家干脆以朵颜三卫来代称这三个部落了。” “原来如此。那么郑大人到底从朵颜三卫那儿得到了什么呢?” “小兄弟不要着急,我们还是先来看看宁王朱权,十三岁被封宁王,十五岁去大宁赴任。你想想,对于一个生逢乱世又不是世家子弟的人来说,文化修养应该极其有限才对。” “那是!教育的普及应该从娃娃抓起。” “但是就是这样出身的一个人,后来除了在政治上失意之外,其它方面却全面开花,成为一代大家。”说到这里,郑义起身,邀请风星语来到书墙前,轻抚着一排排的藏书一一道来:“朱权在黄老道教方面修养极高,号臞仙,又号涵虚子、丹丘先生。着有《天皇至道太清玉册》。” 说着,他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古书,递给风星语:“你看,共八卷。” 风星语一边翻看一边不住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书插回原处。 “戏曲理论方面,朱权着有《太和正音谱》《务头集韵》和《琼林雅韵》,小兄弟要留意哦,他可不仅仅是个空头理论家,更是一个实干家。他所作的元杂剧光今天知道的就有十二种。”说到这里,郑义又抽出两本书:“你看,我这里就有两本,《大罗天》和《私奔相如》。你想一想,当今文化界有几人能做到这点,有几个电影评论家能拍电影?” 风星语接过其中一本,翻开一页,大致地浏览着。 “此人在戏曲和音乐方面的修为简直达到了变态的程度,他不仅写,还善长古琴演奏,编有古琴曲集《神奇秘谱》和北曲谱。” “着述等身,神人啊。”风星语一边感叹,一边将书插回原处。 “这还不算完,这人还是个制琴大师,他做的一把‘中和’琴,号‘飞瀑连珠’,是一把旷世宝琴,号称明代第一琴。我曾有幸见过一面。明代有宁、衡、益、潞四王琴之说,飞瀑连珠排第一。”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高人,简直令人五体投地。” “来,咱们坐下聊。”说着,二人重新回到原来的座位,按铃叫来茶童换上一壶新茶。 “说到茶道,这个宁王也是高人,他将饮茶的经验和体会写成一本《茶谱》,对后世茶文化也是颇具贡献。来来来,小兄弟喝茶。” 风星语端起茶杯,与郑义对碰了一下,呷了一口。 “除此之外,朱权对星历、医卜也大有研究。”郑义放下茶杯,盯着风星语的双眸问道:“小兄弟,你倒是说说看,这些知识他是怎么得来的?” “郑先生的意思是……”风星语隐隐有了一些感觉。 “没错,不过话先撂在这儿,咱们再来看看我先祖。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伊斯兰的哈只,也就是‘朝觐者’。他在去往南京之前,受到的都是正统的伊斯兰教育。之后他跟随燕王参加靖难之役。” 说到这里,郑义停顿了一下:“注意,靖难之役是1402年结束的,仅仅过了一年,也就是1403年,他就刊印了佛教典籍《佛说摩利支天经》,而且还是请的国师姚广孝撰写的题记。” “难道他改信仰了?” “这个难说,但至少说明他的知识结构改变了。靖难之役发生在1399-1402年,期间一直行军打仗,不可能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学习,战争结束后短短一年时间他的知识结构就改变了,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是啊,他都看到了什么?” 郑义并不回答,继续说道:“而且,要说之前他的军事才能是先天的,那么之后七下西洋,孤悬万里海外,多次经历战争甚至是海战,他都能不辱使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就不仅仅是先天禀赋能说得通了。” 风星语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 “我先祖下西洋与后世大航海时代那几个西洋探险家不同,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凭着冒险精神歪打误撞地找到大陆或者岛屿,而我先祖每次都是有备而来。” “嗯嗯,确实如此。”风星语脑海中闪现出霍顿,接过话茬儿:“哥伦布和麦哲伦,只是凭传说就敢出海冒险甚至有时方位完全是反的,全然一副赌徒心理,他们出海的物资准备也严重不足,经常因败血症将船员丢入大海。” “没错!我先祖每次都是准备充足,除了出发之前所带食物之外,还在船上开辟专门区域养禽种菜。说明他对航程有精准的算计。而且每次航线都极其准确,从容之态非那几个西洋冒险家可比。你说,他凭的是什么?” “看来,无论是宁王朱权,还是贵先祖,确实都曾在朵颜三卫那里获得了宝贝。可是,朵颜三卫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秘籍呢?难不成他们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不应该啊,那些经史子集天文术数,没个千八百年的积累,不会凭空冒出来吧!再说,他们只是游牧民族,跟海洋文明也不沾边啊。” 听到他的这些疑问,郑义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确是一个谜团,我多年来一直参悟不透。” “还有,如果朵颜三卫拥有这些秘籍,为何没有出现改变历史进程的高人。” “蒙元帝国以武力起家,国祚又短……”郑义揣测道:“也许在文化上还没来得及消化吸收吧。” 风星语觉得这个答案还是有些牵强:“可是,宁王和贵先祖也没用很长时间就掌握了啊。” “这个恐怕与底蕴有关了。小兄弟不是读金庸吗,好比《九阴真经》,到了王重阳、黄药师这些人手里,很快就能参破个中玄机,但如果给江南七怪得到,恐怕一辈子也练不出来什么。韩小莹不就把越女剑练砸了吗?” 风星语连连点头:“也是!秘籍还要看什么人去打开。换成梅超风,还能练歪了。” “以上这些也全是我的猜测,小兄弟要想一探究竟,还得自行解开谜团。”说到这里,郑义起身拿过来一副纸笔,在上边刷刷点点写了一些东西,递给风星语道:“十年前我结识了一个蒙古朋友哈丹巴特尔,可惜匆匆一面,此后不巧断了联系。哈丹巴特尔学识渊博,他的祖上是元代探马赤,属于朵颜三卫。蒙古人的历史,有很多是口耳相传的,找到他,你或许能获得一些书本上不曾记录的东西。” 第十五章 生命诞生于水 在很久很久以前,地球上还未出现真正的生命,但令人欣慰的是出现了生命的前体。它们是一些大分子物质,类似病毒,生活在原始汤中。这其中,有三种物质的出现,预示着生命曙光的来临,它们是rna、氨基酸、磷脂。而这些四处漂浮的物质最终能组装在一起,一定需要一个单独的环境,独立的空间。 这个空间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看成是为这些大分子遮风挡雨的家,那么,能够把它们和周围环境隔离开的究竟是什么呢? 答案是细胞膜。 而细胞膜是双层的磷脂膜,燕子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怎样才能自发地组装这种生物膜呢? 这个课题并非基地要求,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燕子为此设计的实验还在进行,但毫无进展,也许需要某种契机,可这个契机是什么呢? 与此同时,在天文舱。 风天语将数据录入电脑后,正打算借助冥想去寻找萧院士,突然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风天语,请随我执行一项任务。落款是陈司长。 好的,什么任务?他回复道。 鉴于你上次提到的玉龙机场,我们沿着这条线索一直追踪到萧院士曾经独自去过一个叫桃石山的地方。我现在就在这里,但不清楚萧院士当初的具体行踪,请你马上用意念跟随我一探究竟。 风天语一看,立即回复:好的,请稍等。 随后,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再强调一下,事关机密,你只对我和首长负责,其他人一概不能透露。 这次的任务是陈司长独自策划,他不希望调查被别人阻拦,尤其是李乾教授。 风天语回复:明白。但实际上,他并不明白个中缘由。 回复完,他立即盘腿打坐,进入冥想状态。 不一会儿,他出现在桃石山的上空。 这里是一座红色的山峰,不是很高,但非常陡峭,山顶之上悬立着一颗巨石。风天语围着山峰飞了一圈,发现在东南方的半山腰建有一座喇嘛庙,一些游客像蚂蚁一样在庙里游逛。他在寺庙上空悬停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发现,于是沿着山峰继续飞行,不一会儿,他发现一条上山的坡道隐藏于山石的缝隙之中,于是开始悬停俯瞰。坡道狭窄而陡峭,几乎只容一人前行。此时正有几个游客借助绳索吃力地攀爬,每到险峻之处,仿佛上方的游客踩着下方游客的脑袋一般。风天语刚要飞离,赫然发现周围起了变化,这些游客竟然神奇地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错,正是萧院士。 只见萧院士满头大汗,正在抓着绳索吃力地向山上攀爬。还好他的体力还算过得去,最终爬到了山顶之上。风天语亦步亦趋,跟在院士的身后来到了桃石的北侧,最后发现他竟然钻进了西侧的一个山洞。风天语不敢耽搁,也跟着钻了进去。 山洞曲折狭窄,光线昏暗,萧院士进去不久便打开手机,借助手电的光亮艰难前行。还好风天语的视力不受可见光与非可见光的影响,他一路紧紧跟随。可是,在转过一个转角后,萧院士竟然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前方并没有岔路啊。 风天语在洞里来回找了半天,再也不见一个人影,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 还是通知陈司长吧,或许他能够通过实地探察找到一些线索。想到这儿,风天语立即回到舱里的屏幕前回复:萧院士进入桃石北30米处的一个西侧的山洞。 不一会儿,陈司长回复:巧了,我现在就在这个洞口,索性就进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你也跟我进去看看。 好的。风天语回复完,再次进入冥想状态。 不一会儿,他再次来到桃石北的洞口,发现陈司长带着一个身形壮硕的助手已经探身钻了进去,于是,他再次跟随进入。 洞中怪石嶙峋,狭窄曲折。那个助手走了不远,就被卡在其中,无奈,只好返身回到洞口待命。陈司长身形消瘦,一开始还可以直立,走着走着就只能俯身而行,接下来有几处几乎是趴在地上蛇形。最后,前方出现了些许微光,他终于到达了一个纺锤型的出口。面对着这个狭窄的出口,他驻足犹疑了片刻,蹲下身子向外张望。 奇怪,怎么助手背对洞口站在外边,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过去的? 陈司长不免心中骇然,向着洞外问道:“大彪,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助手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看,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一个纺锤型的洞口,陈司长的声音从里边传出。 他走到洞边探头向里张望,但是里边黑漆漆的,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清。 陈司长感觉到外边的景色十分眼熟,立即叫大彪闪开,定睛观察了一下:“见鬼,对面不就是刚才的入口吗?” 也不知是由于山洞的阴冷,还是这诡异的景象,他的身上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对着身后的空气说道:“风天语,你在吗?我这儿见了鬼了。” “我在,我看到了。”风天语也被这一诡异的现象震住了,他直到回答完才突然意识到对方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好静静地等待陈司长接下来的举动。 陈司长等了片刻不见反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我怎么忘了呢,就算你听见,也没办法回答。”说着,转身面向洞口。 以自己的身材,恐怕不太容易钻出去,但为了一探究竟他还是豁出去了,俯身向洞口钻去。 挣扎了片刻,陈司长终于在大彪的帮助下钻出洞外。风天语也随之而出。 果然,刚一钻出出口就回到了之前的入口。陈司长和大彪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克莱因瓶?怎么会这样? 风天语明明记得自己在空中俯瞰的时候,不时有游客在山洞钻进钻出,入口在西侧,出口在东侧,怎么现在从里边走就变成了闭环? 陈司长和大彪互相询问了一下刚刚的经历,发现根本理不出什么头绪,只好掏出手机,键入一行字:你在吗?我们遇到死循环了。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执行过的最操蛋的任务,怎么会这样? 虽然陈司长用的是卫星电话,但在这个几乎封闭的环境中,信号仍旧变得很差,等了半天,他的信息才发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才收到回复:我在,我们好像遇到克莱因瓶现象了。 克莱因瓶?陈司长一头雾水,询问大彪:“你知道什么叫克莱因瓶吗?” 大彪伸过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疑惑地摇摇头。 陈司长只好回复:什么是克莱因瓶? 不一会儿,他收到风天语的回复: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无限循环的三维空间。您听说过莫比乌斯环吧,一个平面,扭曲一下再对接上,就变成了一个无限循环的二维空间,蚂蚁在上边朝着一个方向爬,永远没有尽头。克莱因瓶只是多出一个维度。 随后,他又收到风天语发来的两张动态示意图。 陈司长和大彪看了看动图,抬头看了看对面这个十几分钟前才钻进去的入口,又回头看了看刚刚钻出来的出口,大脑一片混乱。 这个图我看明白了,但这种见鬼的事情是怎么他妈的发生的? 竟然爆了粗口。风天语万分理解陈司长此时的心情,因为他自己心下的骇然同样不输陈司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回答:我有种预感,这也许是一个高级文明在向我们展示高维空间展开,或者空间扭曲的技术。 陈司长一看,汗毛都炸起来了,果真如此的话,我还真是错怪了那个老李,不但错怪了老李,甚至连那几个老对手都错怪了,想必他们也没这种技术。他立即回复:把一个纸片,或者一个瓶子扭曲,这我还能理解,但这里可是一座山啊,这得动用什么级别的能量才能做得到?地球上肯定不会有这种技术,难道萧院士真的跟什么未知文明对接上了? 风天语哆哆嗦嗦地回复道:能够扭曲时空,这种科技水平太骇人了,显然不是地球科技。 看到这句话,陈司长脑海中的那根弦立刻绷紧起来,马上回复:先不管他们是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用这种方式阻止我们继续调查? 也许是吧。风天语也立即回复,随后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您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发出邀请。 发出邀请?有这样邀请人的吗?把我俩封闭在洞中!我得考虑最坏的情况。凡事从最坏的角度考虑,这也许是陈司长的职业使然,不得不防。 风天语愣愣怔怔地盯着屏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天语…天语,你在干嘛?”燕子突然摇晃着他的肩膀:“丢了魂啦?” 风天语一个激灵,他使劲甩了甩头,又四下看了看,确认自己此时在天文舱,长舒了一口气。 “快!你看我发现了什么……”燕子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等等。”他挣脱了燕子,转身在电脑里匆忙键入几个字:我这里有事,回头复您。 “哎呀,你快点嘛!”燕子再次拉起他的手。 等她俩离开,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喂,喂,我们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惜风天语没有看到,他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该丢下陈司长二人,但又没有急智,无法向燕子解释自己正在执行另一套任务,只好不情愿地跟随燕子来到生态舱,走到一台显微镜前。 “看,里边有什么?”燕子指着显微镜上端的显示屏问道。 风天语看了一眼,不是很清晰,于是调整了一下焦距,随意地答道:“这不还是那几颗微团嘛,不行,我还有事,我先……”说着就打算抽身离开。 不等他说完,燕子立即打断他:“哎呀什么事嘛?难道比我这个伟大的发现还重要?” 伟大的发现?哼哼,那是你还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风天语心里嘀咕着,只是此时他还没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只好支吾着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你遇到了鬼打墙,会怎么办?” “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这么一件小事啊!”燕子显得有些不以为然。“我当年在羌塘就遇到过,你先跟我看完,我就告诉你解决办法。” 风天语无奈,只好调整了一下视域,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比那些小球大了很多,像泡泡一样的东西:“看到了!你是指这个吗?是什么?” “是的,猜猜看!” 风天语犹疑地答道:“细胞……膜?” 燕子没有回答,嘴角带着笑意:“再猜。” 风天语心里急得要死,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哎呀,我哪能猜得到嘛。” “生物膜!”燕子得意地说道。 “想起来了!是不是你曾经说过的卵磷脂膜?可是没有糖蛋白和脂蛋白通道,那不也是死的嘛,跟微团也没太大区别啊。”说着,他抽身想走。 “千万别小瞧它。”燕子一把拉住他,依旧有些洋洋得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生物膜,但它却是细胞的一小步,生命的一大步。” 风天语心不在焉地呵呵笑了两声:“阿姆斯特朗!显微镜下的阿姆斯特朗。” “讨厌,不要笑嘛,跟你说正经的呢。”燕子说着,把一个小瓶举到他眼前:“看,这是什么东西?” 他盯着看了看,问道:“是蜡吗?” “是卵磷脂。” “卵磷脂?这就是小昕给咱们每天补充的卵磷脂?”他有些吃惊地盯着这个小瓶子里边的东西。 “差不多吧。你看它是这个样子的。”燕子随手在屏幕上画了一个没有双臂的火柴人,“这个像你一样的大脑袋是胆碱,有极性;这两条小细腿是脂肪酸,没有极性。现在我把很多卵磷脂分子放进水里,猜猜看,会发生些什么?” 看他半天没有回答,燕子提醒:“相似相溶,水也是有极性的哦。” 风天语想了一下,尝试着回答:“让我猜猜,小细腿憎水,会互相吸引着藏到里边,大脑袋亲水,会包围在外边,形成一个球体。噢,明白啦,那些微团就是这样形成的。看来它们已经‘有意识’地排列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生命诞生于水’?” “行啊,大脑袋。”燕子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没错,微团就是这样形成的。根据极性,它们可以在水中自主调整状态组合到一起,这个特性叫做‘卵磷脂的自发装配’。” “那这个生物膜也是自发装配的?” “不是,但诡异就诡异在这儿。生物膜是两两相对的双层卵磷脂结构,只有微团内部进了水,才会重新装配成它这样,但微团内部没有极性,水怎么能进得去?”说到这儿,燕子脸上得意的神色一扫而光,代之以凝重。显然,她遇到难题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生物膜本来是不应该出现的?” 燕子点了点头:“是的,毫无道理,这显然违反了相似相溶的定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上帝之手把水强行注射进去。内外都是水环境,卵磷脂不得已只好二次装配,形成两两相对的双层膜。” 风天语听了不再言语,盯着屏幕发呆。显然,这是他短短的时间内遇到的第二件不可能之事。 “但在自然状态下,这么小的尺度怎么‘注射’?谁去‘注射’?也就是说,造物主到底是谁?我想了半天也想不通。”燕子望着屏幕上的那个生物膜,一半惊恐,一半疑虑重重,“难道真的有造物主?难道这就是他的神迹?此前一直是那些微团,我刚刚过来检查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这个生物膜。别看它小,不起眼,但背后的力量……” 风天语也被这个“神迹”惊呆了,他刚刚经历了宏观的神迹,还没缓过神儿,现在又来了一个微观的神迹,难道……难道我们真被某种未知的文明给监控了?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用正常的语调问:“所以你拉我来是想探讨,什么条件下才能二次装配?” “没错。你帮我想想,我遗漏了什么?” 风天语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突然,他想到了师傅当年的那句口头禅:“时间!会不会跟时间有关?当年我师傅曾经说过,‘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给到足够的时间’。” “时间?”燕子歪着头思索了一下,显然无法找到生物膜与时间二者之间的联系,只好喃喃地说道:“一口一个你师傅,你师傅是谁?好像很睿智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他叫啥,那时我还小,他只让我叫他师傅,而且不到一个月,他就离开了。” 提起师傅,他不禁陷入了回忆。 那还是在他六岁的时候,他跟星语住在乡下姑姑家,六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六年的时间,几乎是他俩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童年时光。在那之后,一切都被打乱了,彻底地改变了。 他们哥俩是跟着姑姑长大的,自从他俩呀呀学语那天起,就把姑姑叫做妈妈。无忧无虑的童年都是跟乡下的孩子们一起渡过的。他还依稀记得他俩跟隔壁的阿花,后院的牛牛一起掏鸟蛋,一起捉蝈蝈,一起恶作剧…… 一天晌午,牛牛踩在风星语的肩头掏房檐里的鸟蛋,突然从房檐里窜出一条小蛇,刚好钻进牛牛的嘴里。吓得牛牛跌落在地,几个小孩儿也吓得不知所措。牛牛双手用力向外拉蛇的尾巴,但越是向外拉,蛇就越是向里钻,而且由于鳞片将嗓子眼划破的原因,眼看着牛牛的嘴角布满了血沫子。 这时突然来了一个人,头发蓬乱,胡子像草一样。这个人原本从前也来看过自己几次,每次都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书。书是天语最喜欢看的,虽然他还不认识多少字,但里边画的那些星辰大海,那些火箭飞船,总能带给他无限的遐想。他和星语都叫他舅舅。听说舅舅在一个遥远的城市生活。 舅舅当时看了牛牛一眼,二话没说转身跑到菜地里拔了一颗大葱,一边往回跑,一边把葱皮剥下来。新鲜的葱皮上满是粘液,舅舅将葱皮包在蛇身上,一点一点塞进牛牛嗓子眼儿里,然后再一点一点将蛇拽了出来。 几个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对这个蓬头垢面的舅舅佩服得五体投地……只一天的时间,舅舅用大葱拔蛇的故事就传遍了全村,很是让天语和星语自豪了一阵子。 但是这次舅舅的到来与以往不同。回到家之后,姑姑突然让天语和星语改口,不要再叫她妈妈了,要叫姑姑,叫这个胡子邋遢的人爸爸。哥俩瞬间就蒙了,你要是姑姑,那我妈妈呢?这个人要是爸爸,那,那个天天叫爸爸的人又是谁?两个人别别扭扭地怎么都叫不出来,问姑姑为什么,姑姑也不说,只说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还好这次爸爸在姑姑家呆的时间最久,大概有十几天,最后,哥俩终于习惯了这种新的称谓。 爸爸跟姑父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姑父憨厚倔强,火气大,嗜酒如命,又什么都不懂,脾气一上来就动手打人。爸爸睿智内敛,从来不发脾气。在他们儿时的记忆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哥俩对爸爸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自从爸爸离开之后,他们俩的生活就被彻底改变了,风言风语在村里流行开来。大家见到他们两个都像看怪物一样,阿花和牛牛也再不找他俩玩儿了,牛牛还恶狠狠地咒骂他俩野种。星语为此还跟牛牛打了一架。 那之后天语就病了,高烧不退,一连十几天甚至乡里县里的医院都治不好,不是打针吃药,就是输液,却都不见效。最后几天,天语甚至烧到大呼小叫胡话连篇,说自己来自天上,来自红超巨星。 隔壁奶奶一看,这孩子哪里是病了,分明是中邪了。姑姑起初还不信,但最后也慌神了,于是跟姑父一合计,跑到县城,请来了在当地民间小有名气的师傅。 那天师傅对姑姑说,要想救这个孩子,只能针灸,而且要扎几大死穴,你们要是豁得出来我就下手。姑姑哭着点头答应了。师傅给天语的百会、四神聪、神庭、印堂、太阳、膻中、鸠尾、神阙,还有脚上的涌泉、太溪、昆仑都扎了银针,像一个刺猬一样,把一旁的星语吓得哇哇直哭。 扎完针,天语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呼吸越来越急促。之前还大喊大叫,但此时却没了半点声音。姑姑哭哭啼啼地攥着天语的手,冰凉冰凉的。姑父的火气一下子撞上来,反手拿了一个酒瓶子就想跟师傅拼命,如果不是姑姑拼死拉住他,师傅恐怕会被开了瓢。师傅当时也紧张的直冒汗,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不停地喝水。他搭着天语的脉,发现脉象越来越微弱,最后竟然摸不到了。 姑姑嚎啕大哭,把天语抱在自己的怀里。姑父让星语出去到村部打电话报案,他则锁上门看住师傅。 当星语带着村长和村干部赶回来的时候,屋外已经围了好几个邻居,阿花和牛牛也在。大家趴在窗口向里张望,交头接耳。村长一进屋立刻指挥大家把师傅五花大绑地捆上,就等着公安来处理了。 就在屋外乱作一团的时候,屋里的天语突然“哇”地大叫了一声,翻身摔到地上。 之后天语竟然神奇的痊愈了。只是落下一个毛病,经常头疼,炸裂了似的那种疼。但逐渐地,他也发现,每次头疼,自己都能预感到什么。比如后来爸爸得癌症,他就清晰地感知到了。 当年这件事在周边几个村子都传遍了,说谁谁家的娃是被一个老道救回来的。后来就越传越离谱,说天语被不好的东西附身,请了个大仙驱鬼除魔什么的,越传越神。 当时师傅被村民们五花大绑,跪在院里等公安,直到天语苏醒后大家才给他松绑。师傅后来没有走,又熬药又推拿地给天语浆养了一些时日,直到天语彻底痊愈才离开。在这段日子里,他断断续续地教了天语一些东西,尽管对童年的天语来说,这些东西他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师傅教的冥想法他却从此驾轻就熟,只要进入冥想态,头疼就会消失,而且还会进入一种不可言说的愉悦状态。 师傅当时还对天语讲,你所处的大环境是大宇宙,而你自己则是小宇宙,两个宇宙运行的规律,也就是所谓“道”是一致的,小宇宙的道有时会偏离大道,因此要时不时地加以修正,你若不主动修正,就会被大宇宙通过疾病瘟疫和灾害强力修正,所以最好还是主动为妙,最终会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师傅当时还打比方,绝对静止的情况下时间是不存在的,只有运动才会产生时间,时间是衡量运动的尺度,但你用于监测时间的手表因先天制作精度或者后天磨损的原因,会变快或者变慢,因此隔一段时间就要校对一下。 总之师傅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跟天语讲了很多东西。在童年的天语看来,这就是一个话痨终于找到了听众,也不管自己爱不爱听,灌进去再说。 “听不懂没关系。”看着天语懵懵懂懂的样子,师傅安慰他:“有些知识在一开始学习的时候是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有可能你一辈子也用不上,但直到某一天,当你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该干什么,真正下决心做某一件事情时,你会发现,此前学到的所有知识,最后都用得上。” 在风天语的记忆里师傅好像是个中医,要么就是个道人,谁知道呢,也许不是,他的穿着打扮跟普通人一模一样,而且他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是道人,但风天语跟他学了个把月的东西,现在想来好多都是非医非道的大杂烩。 回忆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燕子,上次我就感到奇怪,当时没来得及问,你到底是学什么的,怎么那么了解中医?” 燕子有些不以为然地回答:“我爸爸是中医,我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的啦。” 可眼下的问题是,师傅也罢,中医也罢,这些对于如何解释眼前这个生物膜都于事无补。别看它小小的,小到只能用显微镜才能看到,但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屏幕上,边缘散发着一层微微的辉光,一动不动。仿佛在嘲笑眼前的这两个高知:瞧,我已经在这儿了,该你们了。 从燕子断断续续的讲解中,风天语已经明白了这个小东西的重要性,虽然它还不是细胞膜,但确实已经向生命的出现迈出了一大步。 这是怎么了,片刻之间遇到了两次灵异之事。 想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了陈司长,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把他们俩丢在洞里这么久,这哪是人干的事啊。于是迫不及待地问燕子:“都怪这个小东西,差点忘了大事,你刚刚说你在羌塘经历了鬼打墙,后来怎么走出来的?” “睡觉啊,睡一觉就清醒了,世上哪有什么鬼打墙,都是自己犯糊涂……”燕子笑嘻嘻地说着。 风天语不再听她解释,急忙跑回天文舱。只见屏幕上陈司长的一行留言:好你个风天语,猪队友! 风天语满心愧疚,迫不及待地询问:陈司长,您还在山洞里吗?我有个方法可以试一下。 过了几秒钟,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你小子太不靠谱了,还知道回来啊。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风天语道歉完,正要把燕子的方法告诉对方,却见陈司长已经先行回复:不用试了,我已经出来了。 风天语一看又惊又喜,急忙问道:您是怎么出来的? 只见屏幕上回复:我俩又累又困,最后躺在洞里睡着了,醒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难道睡觉真管用?风天语心里这样想着,在屏幕上键入:你们快找个酒店休息一下,冲个热水澡,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下次?还有下次?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行字,但风天语能想象得出陈司长他们刚刚经历的无助与愤懑。虽说他最终也是通过睡觉走出了闭环,但风天语明白,刚才他与陈司长一起经历的,绝不是燕子当年的鬼打墙。他打算再一次进入obe状态,回到山洞去看看。就算已经帮不上陈司长,但至少可以再从空中俯瞰一下,看看那个见鬼的克莱因山洞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可遗憾的是,这次他无论怎么努力,也回不到刚才那个山洞了。 奇怪,竟然连那个桃石山都回不去了。难道真如陈司长所说,对方想阻止我们调查?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这样做?如此大动阵仗,难道我们发现了什么?风天语越想越恐怖,越想越恐怖,不免开始头疼。 不能这样下去,他想起了当年师傅的话‘一定要放松!先放松,才能放空’。想到这儿,他索性放松了心态,既然不能回山洞,那就能去哪儿去哪儿吧。 执念一去,他立即进入状态。不一会儿,他便腾空而起,悬浮于无边的宇宙之中。 此时,周围黑漆漆的,但越是黑暗,他的视力反而越清晰。他来回扫描着宇宙深处,远方一颗恒星的旁边出现了两个像素一样的小点点,他静静地向其飘去,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太阳、地球和月亮。 咦,这次竟然飘到了地月系! 随着地球和月亮逐渐变大,风天语发现在它们中间第一拉格朗日点又出现了一个像素一样的小点点。小点点慢慢变大,模模糊糊地发着银色的光,渐渐地,他已经看清了,那是一座空间站,上边还有两条机械臂正在施工。从现有的绗架结构来看,这显然是一座刚开工不久的环形空间站。随着距离的接近,他赫然看到了空间站上的一面五星红旗。 这是中国的空间站! 空间站静静地悬浮在夜空中,在地平线那端刚刚露头的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在黑暗天幕的映衬下,简直漂亮极了。 风天语上下翻飞围着它尽情地打量。在圆环中心的节点舱上,停靠着一艘货运飞船,发动机的尾喷口刚好反射了一束幽幽的灰蓝色光芒,照射进他的眼睛里。 这是风天语在太空漂浮以来,最神清气爽的一次体验。 回到天文舱,他心情激动,在屏幕里键入“环形超大空间站”几个字,然后,动手把空间站的草图画了下来。 正在他端详着草图,回忆着是否遗漏了哪些细节的时候,燕子再一次找了过来,她看着风天语画的草图问道:“这就是你刚才说的大事?” 风天语不置可否都点了点头。 “现在忙完大事了吧,”燕子略带调侃地说道。“快,忙完了就帮我想想生物膜的事。” 风天语一愣,显然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件事,不过他的脑海里几乎同一时刻电光石火地一闪,想到了上次obe时那个声音说过的话,于是脱口而出:“是辐射风暴。” “辐射风暴?”燕子抬头望着天文舱的穹顶,心里思索了片刻,惊喜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上帝之手就是上次的那场辐射风暴喽,它碰巧击穿了某个微团,水趁机‘注射’进内部,为了补救,微团二次自发组装,于是形成了双层生物膜。” 风天语点了点头。谁知道呢?至少这算是一种解释吧。 燕子的兴奋之情无以言表:“如此看来,有时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原本是天劫,但无形中也成为生命的推手。” 看着燕子兴奋的样子,风天语忍了又忍,终于没有透露自己只是在转述那个熟悉的声音。他觉得像其他人一样,这种神奇的体验对燕子来说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 当然了,那个声音还跟他讲了很多:生命的本质是信息体,它的形式可以多种多样,最初储备在大分子上,演化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脱离大分子,储备到各种频率的波之中,就像他现在这样。当时风天语听了大为震惊,问对方如果基本粒子细分到最后,还有没有物质。对方告诉他,物质的终极状态就是波。 他听了更为惊异:“这么说‘色既是空’?” “嗯……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吧。”那个声音沉吟道,“如果你把波理解成‘空’,那就是波生万物。” “我可以把它理解成‘弦’吗?” 等待了片刻,那个声音始终没有回答他。 难道他已经走了? 想到这儿,他赶紧追问:“等等,你还在吗?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与环境的关系到底是不是小宇宙与大宇宙的关系?” “这个嘛……”果然那个声音已经渐行渐远,“其实宇宙是一个大拼图,你碰巧只是其中一小块,把你填补上,这个拼图就圆满了。” “那运行规律呢,小宇宙的运行规律与大宇宙一样吗?” “小宇宙的运行规律只是大宇宙的一部分,不是单独存在的。” 第十六章 大宁府 风星语万万没有想到,听完自己的汇报,雷总竟然决定让自己去南昌追查宁王后裔,他要亲自去一趟内蒙古。 妈的,早不去晚不去,剩最后一步了,你想起亲自去了,这不就是摘桃子嘛。 听郑义讲,末代宁王朱宸濠起兵反叛的时候,亲自率领水师,对外号称水师十万,战船千艘,出鄱阳湖,沿长江东下攻打安庆,准备去南京称帝。结果刚一出师,暴风雨来袭,最先起锚的战船竟然纷纷沉没。长江的风雨尚且抵挡不住,怎么可能造出出使西洋的战船? 这说明他手头肯定没有朵颜三卫的宝贝资料。你现在让老子去南昌查什么宁王后裔,显然就是要支开老子嘛。都怪自己太急于在霍顿面前邀功,把所有的信息都做了汇报,不想弄巧成拙。早知如此,应该留一手才对。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办法,他只好订了去南昌的机票,但愿事成之后,霍顿不要忘记自己的付出。 其实,风星语没有意识到的是,像那只土拨鼠一样,他自己的目标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起初,他的愿望很简单,只要能留在博翰有口饭吃就行。但现在在项目越来越有眉目,接近成功的时候,他想的已经不仅仅是留在博翰了,而是接下来会不会有所提拔,该不该给股份的问题。 至少,应该与这个矮胖子雷总平起平坐了吧!他坐在办公室里忿忿地想。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拿起电话,清了清嗓子:“喂,你好!”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喂,喂,请问是哪位?”他继续问道。 “……” “恁个龟孙儿!”他忿忿地挂断了电话,随手注明为骚扰电话。 事已至此,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不管怎么说,既然要去南昌,不妨先查一查宁王的后代。印象中他的后人有干过锦衣卫,要不试试从锦衣卫入手?想到此,他打开了电脑。 第二天风星语飞到了南昌。当他在酒店下榻之后没多久,一高两矮三位客人也住进了他隔壁的两个房间。 尽管已经到来,但他手头并没有当地的线索,锦衣卫那个念头也实在是不靠谱。接下来他得要好好规划一下该如何入手。 他来到酒店一楼的餐厅,找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叫了一份饭菜,心不在焉地吃着。 一高两矮三位客人也走进餐厅,坐到附近的一张餐台吃饭。 吃完饭,他起身回到客房,依然还是毫无头绪。只好打开手机,胡乱地翻看着新闻。 也许,此时此刻那个雷总正带着小夏坐在飞机的商务舱里,得意洋洋地飞往内蒙古。接下来,他还会坐在蒙古包里,跟那个蒙古人一边猜拳行令,一边接过他的礼物。再过几天,他将拿着郑和航海图春风得意地回到博翰。而自己不单单为人做了嫁衣,还要赔着笑脸恭贺甚至,还能不能在博翰混下去,混多久,这一切都成了问题。 他越想越气,脑子里一片混乱,更加没有思路。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他拿起手机一看,是雷总的号码。 我日恁姐! 他心里咒骂了一句,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接通。 “喂,雷总,有何指示?” “风星语,你小子行啊!”电话里传来雷总有点阴阳怪气的声音。 “怎么了?雷总。” “学会走上层路线了!是吧!咱们同事一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就不考虑考虑今后的合作?” 怼死你个秃孙,摘了老子的桃子,还说今后的合作,骗谁呢?他心里咒骂着。 不过骂归骂,戏还得做。而且,他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于是问道:“雷总,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我咋有点糊涂呢?” “行啦!别装了,你马上订机票,去内蒙古。” 做戏就做足点:“喂喂,雷总,这是咋回事嘛?我真的不知道啊。” “还装是吧?算了!下次注意点儿!记住,这个项目目前还是我负责。” 看来是霍顿的安排。他心中瞬间明白了个中原因。 哈,娘嘞个熊b,你也有今天!还是霍顿总裁英明。 他依旧装作一副不明就里的语气回答道:“雷总,我真的不知道咋回事!正在核计着南昌的事儿怎么办呢!” “得了得了!抓紧订票,马上去找那个蒙古人。” “好嘞!我听您的。” 挂断电话,心花怒放的他像弹簧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边哼着蒙古歌,一边有模有样地跳了几下蒙古舞,然后一刻都没有耽搁,马上订了飞往赤峰的机票。 宁城,位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南部,地处燕山山脉东段北缘,属于蒙古高原与松辽平原的过度地带。东邻辽宁,西接河北,三省交界之地。 风星语不打算在赤峰停留,出了机场直接叫了一辆的士开往宁城。司机是个热心肠,看他是第一次到内蒙古,于是一路上不停地介绍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从司机口中,他了解到宁城这么一个县城竟然有四千多平方公里,不免心下一沉。我嘞个乖乖!这么大,找起来得多麻烦。看来得租一辆车了。 根据司机的推荐,他直接入驻了当地的一家酒店。稍事休息,下楼吃饭,然后到附近的租车行租了一辆黑色的大众。 回到酒店,他上网找到一个黑客朋友,三下五除二找到了此地五个名字叫哈丹巴特尔的人,再排除年龄不符的人,最后只剩下一个。 哈哈!还好蒙古人不多,即使重名也容易找。他感到有些得意。好了,就是他了。这要是雷总那个蠢蛋,五个巴特尔就得跑断他的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查了一下,哈丹巴特尔家附近有个叫热水的地方,是一处着名的温泉。当年辽太宗耶律德光,清圣祖康熙帝都曾在此泡过澡,不如自己明天也去泡一下,放松放松,洗一洗连日的风尘,然后再去找这个什么巴特尔不迟。 主意打定,他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上午是个漫阴天,凉风习习,正是泡温泉的绝佳天气。他吃完早餐神清气爽地开车上路了。 宁城这种蒙古族地区,在他的想象中应该到处都是骑马的牧民,还有漫山遍野的羊群。没想到跟他的想象完全不同,这里是典型的农区景象。即使有些人面相看起来像蒙古族,也非常之少,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找起人来会更加方便一些。 到了热水,他选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露天温泉,连吃带玩又耽搁了一天,期间泡在水池里的时候还接到雷总的电话,他谎称自己正在寻找。 来呀,有本事你倒是来呀,这里的温泉可得劲嘞,有本事你也来泡一下。 第三天,天气晴朗。风星语结账上路,沿途买了当地人最爱喝的白酒和其它礼物,不久就到了一个叫雹神庙村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落,在当地人的指点下,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哈丹巴特尔。此人身材消瘦,双颊微红,看起来跟郑义描述的差得有些远。也难怪,二十多年了,谁的记忆都会出错的。 “你好,哈丹巴特尔。”他左手提着礼物,伸出了右手。 对方跟他握了握手,疑惑地看着他:“你是?” 他一边把礼物往对方的怀里塞,一边自我介绍:“我叫风星语,郑义的朋友,郑义你还记得不?是他叫我来找你的。” “郑义?” “二十年前。”他提醒道。 “二十年前?”对方摇了摇头,双手使劲向外推着礼物:“我不认识叫郑义的人。” “你不是哈丹巴特尔吗?” “我是哈丹巴特尔,但你说的那个人我从来就不认识,我根本就不认识姓郑的人。” “你家祖上是朵颜三卫的探马赤吗?”他还是不死心地问。 “探马赤?你搞错了吧。” 看来是真弄错人了。他连忙道歉,放下礼物返身上车。 那人在身后大喊:“你忘记东西了。” 他从车里探出头:“你留下吧,送你了。” “使不得,使不得。”那人提起礼物就往他的车里塞。 “虽然搞错了,也是缘分,你就留下吧。”他发动了汽车。 “要不你先别走,我爷爷是我们这儿十里八村最有文化的人,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探马赤,我带你去问问他。” 果然是蒙古人,真是热情。他立刻让巴特尔上车,根据对方指路,三拐两拐就到了爷爷家。 哈丹巴特尔的爷爷八十岁左右,肤色黝黑,面颊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纵横交错,头戴一顶毡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的水晶眼镜,正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晒太阳,听他们说明了来意,不觉笑了起来。 “大错特错喽。”爷爷指着旁边的台阶示意他坐下:“‘朵颜三卫助成祖’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啦,早过去喽。想那朱棣也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朵颜三卫有功于他,他却翻脸不认人,十年后,北征时找不到瓦剌部,恼羞成怒,回手就把朵颜三卫灭了。忘恩负义之举哦。” “啊?这么说朵颜三卫没了?”风星语一听大为失望。 “那倒也不是!以三卫的战斗力,哪那么容易就灭族的!这不,明末就跟随爱新觉罗氏南征北战,重新崛起。” “哦,原来如此。”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那爷爷知道他们的后代现在在哪儿吗?” “满清实行的是八旗制度,朵颜三卫被编进蒙八旗的喀喇沁了。” “喀喇沁?这又是啥意思嘛。” “蒙古语,守卫者的意思。” “守卫者?”风星语心中暗暗一惊,这个称呼对于百十年来看守地图的人来说简直再合适不过了。望着眼前这个蒙古老人的满脸皱纹,他心中暗道,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智慧和经历的印记嘛。为了表达自己绝处逢生的喜悦之情,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大拇指:“爷爷,您简直就是一本活历史啊。” 三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回到酒店,他火速请黑客朋友帮忙,很快就锁定了喀喇沁旗的哈丹巴特尔。 这一回,总应该没错了吧!他心想。 与此同时,一高两矮三位旅客也进入了同一家酒店。 他们很容易就从前台那里套出了他的信息,于是也办理了入住。进入电梯的时候,其中一个矮个子说道:“这小子太狡猾了,竟然声东击西把咱们撂在南昌,这次一定不能再让他溜了。” 其他二人点头。 说着,矮个子又转向高个子说道:“大个儿,你身手利索,找个机会把窃听器装他车上。” 第二天一早,风星语退房,开车前往喀喇沁。身后,一辆出租车远远地跟随。 到达喀喇沁后,他选了一家酒店入住。通过电话跟当地的哈丹巴特尔取得了联系,约定时间见面。 之后的一切他便毫无印象了。 第十七章 文明诞生于火 刚刚,风天语再一次接收到来自四光年外的一簇快速射电爆。虽然只有短短几毫秒,但这已经是第三次接收了。上一次接收还是在半个月球日以前,而上上一次接收,已经一个月球日了。 他调出那两次的动态频谱与这次的做了一下对比,发现波形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三次之间的时间间隔也相符。信号每小时到达一次,然后停止。之后再出现,再停止。十四个地球日之后,它们又重新出现。 假如按照这个规律的话,那么半个月球日之后,应该还会接收到。 盯着屏幕,他陷入了沉思。目前,他尚不清楚这三次的射电爆是基地的专家们模拟出来作为考核的课题,还是实时传回的数据。模拟出来作为考核项目这种事之前巴工就遇到过,不出奇。但如果是实时数据呢?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与其它偶发的射电爆相比,这一组显然大不相同。看起来,也许在遥远的宇宙深处,正发生着某个事件,但是这个事件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与中子星或者黑洞的碰撞有关?但那个位置存在黑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假如真存在的话,我们的太阳系一定会受到影响。 又或者是恒星耀斑,正在释放巨大的能量?但那个位置显然也没有恒星,至少是没有主序星序列的恒星,而且这种周期性也不好解释,目前还没有观测到周期性爆发的耀斑。 那么,会不会是某个以前没有观测到的天体,四年前突然现身,却又被轨道上围绕的另一个天体周期性阻隔,所以才会形成这样的周期。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我们正在见证某个奇迹。遗憾的是目前基地并没有真正的射电望远镜,因此他无法准确地追踪源头,并且,无论这个事件是什么,它们至少已经发生于四年前。 他暗下决心,只要它还保持重复性,就一定要追踪到它。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天体的自然现象,还是那个克莱因山洞的幕后黑手。 冷不丁的,门口响起了赵队的大嗓门:“风天语,是你欺负燕子了?” 这个声音瞬间将他拉回到现实。 风天语一时之间还没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辩解道:“这是从何说起嘛,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赵队一屁股坐在操作台上:“还说没欺负,人家都跟我告状了。刚才听小昕说,你说燕子小细腿来着。” “又是她。” “你就说你说没说过吧。” “说是说过!可那不是闹着玩嘛!谁知道她这么不禁逗。” “你说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女孩子爱美,你没事说人家小细腿干嘛?” “她说我大脑袋!我就说她小细腿来着。这么点儿小事,至于嘛。” “你本来就脑袋大嘛,还不行人家说?”说着,赵队盯着他的脑袋呵呵笑了起来,“你上次摘头盔,我都担心卡住。对了,咱们舱里啥时候时兴起外号了?” “我这不是开玩笑嘛,卵磷脂就是大脑袋小细腿。她说我大脑袋,我就顺嘴回了一句小细腿,谁知道她现在越来越小心眼儿了。” “什么卵不卵磷脂的,有些话对女孩子就是不该说……哎,我说,你俩是不是……”说到这儿,赵队突然停住,面带微笑,意味深长地盯着风天语…… “是什么?” “这还用我说?揣着明白装糊涂!去去去!赶紧给人家赔个不是。” “好吧。”风天语想想也是,于是起身跟随赵队一前一后来到了生态舱。 燕子和小昕正站在真空室旁边,俯身做着什么记录。听到脚步声,小昕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二人一前一后进入,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冲着风天语嘿嘿坏笑。 风天语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昕更加得意:“干嘛呀这是?负荆请罪来啦。” 风天语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赵队身后。燕子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还愣在这儿干嘛?说呀。”赵队推搡他一下,“你小子陨石雨那次的劲头儿呢?” “对……对不起,燕子。都是我不好。” 赵队也乐得捉弄一下这个大脑袋:“你不好就完了?再深刻点儿。” “是是,我不该说你小细腿。我这个人从小就这样,不会说话又不知深浅,阿斯伯格综合征。” 赵队一撇嘴:“拉倒吧!你,还阿斯伯格,什么叫阿斯伯格?” 小昕也立即纠正:“你这才不是什么阿斯伯格综合征呢!平时你不是挺会共情的嘛。” 风天语极力地解释着:“真的是,我小时候受过刺激,去看大夫,大夫说的。” 小昕听了一撇嘴:“二把刀大夫,乱说。别总给自己贴这些乱七八糟的标签,说的自己都信了。” 几个人正说着,巴工出现在门口:“听起来好像有热闹看,谁啊?” “还能有谁!”小昕坏笑着望向风天语。 “我一猜就是他,天天在那儿装。” 赵队瞪了巴工一眼:“别瞎起哄,有事说事,没事忙你的去。” “当然有事。”说着巴工转向小昕:“上次你俩不是说用皴换吃的吗,我可是一直在老老实实地执行,24小时洗一次,呐,这是记录,赶紧兑现。”说着,伸出一只手。 小昕看了一眼巴工递过来的表格,问道:“你打算兑换哪个套餐?” 巴工立即摇手:“别,那些套餐实在吃腻了,来点新鲜的,上回那个烤土豆咋样?” “少打我土豆的主意!”燕子马上护着温室,“怪不得没事就往我这跑,敢情是奔着吃来了,种点儿土豆容易嘛我。” “要不蚯蚓也行?” “蚯蚓你都吃啊?恶心不恶心。”燕子显得很吃惊。 “呦呦呦,蚯蚓不是肉啊?我吃你两条蚯蚓怎么啦?反正也是死的,你也救不活。再说蚯蚓好吃着呢,你没看过有个美食博主吃过吗,洗干净了一过油,喷儿香。跟你们说,我小时候吃过,人间美食。” 赵队一听来了兴致:“真的假的?说的我都流口水了,要不咱们试试?” 燕子吃惊地望着赵队:“竟然你也……” “老大咋啦,老大就该喝风饮露吗?”巴工趁机问道。 “要不这样,咱们发扬民主,投票表决。”赵队说道。 “好啊!”巴工一听来了劲儿,立刻开撕刚才的表格,边撕边说:“一人一票,不记名。” 几个人接过纸片写完团成团,交由赵队打开: 3:2,主张吃的获胜。 燕子一看,指着风天语:“哈,好你个风天语!肯定是你,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风天语嘿嘿地讪笑着,搔着自己的大脑袋解释:“当年我弟弟吃过,说特好吃,我想尝尝什么味儿。” 自从那次自己大病一场之后,牛牛跟天语两兄弟的关系就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坏的时候,他会用一些从大人那里学来的恶毒词汇辱骂他俩,好的时候又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为了报复,星语将一节蜡融化后做成了奶糖的形状,然后又找到一张大白兔的糖纸将蜡包起来。之后哥俩当着牛牛的面,一人剥了一颗糖吃,一边吃,一边夸张地说到底是大白兔,就是好吃。牛牛眼巴巴地看着,嘴馋的不行,向哥俩讨要,星语假装有些不情愿地将那颗有记号的糖给了牛牛。牛牛也没细看,剥开糖纸将蜡丸塞到嘴里嚼起来,嚼了半天,一点味道都没有。 此时哥俩再也憋不住,笑得躺在地上打滚,星语一边笑一边大叫:猪八戒吃人参果喽,猪八戒吃人参果喽。 牛牛脸色难看,眼角闪着泪花,摔门而去。过了几天,他也如法炮制,将蚯蚓塞进面包骗星语吃。看到星语上当,牛牛也夸张地躺在地上打滚大笑:猪八戒吃热狗喽,猪八戒吃热狗喽。 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又和好了。还专门跑到村外挖了好多条蚯蚓,洗干净,架上火烤来吃,美其名曰烧烤。因为烧烤时不小心摔进了柴禾堆,星语还把胳膊烫了一道疤。当时天语本来不在现场,但突然之间感觉到自己的胳膊灼烧一般的疼,上边还起了一条红色印记。不一会儿,星语捂着胳膊哭哭啼啼地回到家。 姑姑给星语处理完烫伤,看着他不住地叹气。而姑父的惩罚却非常简单:提着星语的耳朵到墙边面壁罚站,还要说够五百句我再也不玩儿火了。天语在一边嘿嘿笑,姑父回头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去,跟他一起罚站去,说五百句我再也不玩儿火了。 我再也不玩儿火了,我再也不玩儿火了……两个人每说一句,就往铁茶缸里丢一粒绿豆。星语作弊,刚想多丢几粒,被姑父的大巴掌拍在屁股上。 “喂,干嘛呢?玩什么火?丢了魂儿了?”赵队说着,在风天语眼前摆了摆手,把他拉回到现实。 巴工趁机补刀:“老大你才发现啊,我都盯他好久了,动不动就这样,格色!” 小昕则指点着三位男队员:“不用投票我就猜到会是这结果,仨肉食动物。至少吃肉上他不格色。” “多数人暴政。”燕子忿忿不平。 “愿赌服输嘛。”赵队说着,转向小昕:“怎么样?还等我亲自动手?” 巴工立刻举手:“我来,我会做。”说着,转身前去张罗。 “不能多,每人三条。”燕子赶忙对着他的背影吩咐,“别预备我的,我不吃。” 赵队摆了摆手:“那哪行,蚯蚓是你养的,怎么能漏掉你。” 小昕也劝说:“要不就吃吧,燕子,蛋白质来的。” 巴工去到冷藏室,翻出几条长长的蚯蚓,冻得像筷子一样,乐呵呵地拿去厨房清洗。 不一会儿,走廊里传来巴工的呼叫:“小昕,过来搭把手。” 小昕应声过去帮忙,可没一会儿,突然传来争吵声。 “你恶心不恶心?不行,绝对不行。”是小昕的声音。 “你小点声,……”巴工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 “要吃你自己吃,我们不吃。”又是小昕的声音。 “……”巴工这次声音更低。 “他俩在干嘛?去看看。”赵队吩咐风天语。 风天语没有动身,原地回答:“巴工想生吃,说生吃营养高,小昕不让。” 赵队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假的?说的好像你听到了似的。” 燕子撇了撇嘴:“他大耳贼,咱们说什么他都能听到。” 赵队显然没有往心里去,继续问风天语:“那现在呢?” “让我听听。”风天语一边听,一边开始转述:“巴工不死心,问下次可不可以尝尝蚯蚓刺身,还问物料室有没有芥末……” 赵队不禁笑道:“这个老巴,还芥末!咋不咖喱呢!” 风天语兀自转述着:“小昕说,虽然蚯蚓是蛋白质,但也许有寄生虫,熟食安全。巴工说熟食破坏营养。小昕说那也不能生食,今天他能人五人六的负责中控,而不是像个大猩猩一样啃树皮,全得感谢燧人氏教会他祖先用火。” “行了行了,乱七八糟的,不听了。”赵队摆手打断了风天语。 突然,走廊里传来巴工哈哈大笑的声音,赵队好奇,于是又问道:“他笑什么呢?” 风天语涨红了脸没有吱声。 赵队追问:“我说,他笑什么呢?” “刚才小昕跟他解释大分子和消化酶什么的,还说原始人熟食之后,消化道缩短,腹腔减小,横隔下降,胸腔扩大,肺活量增大,大脑获得更多的氧气,脑容量增大。” “这有什么好笑的?”赵队一脸疑惑地问燕子。 燕子摇了摇头,跟赵队一起看向风天语。 他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道:“巴工说……说我的大脑袋就是这样进化的。” “欺负人嘛这不是?”燕子说着站起身,打算去为风天语出头。 赵队伸手拉住她:“得了得了,说不定是夸他呢,夸他进化的好。” 说到这里,赵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他马上憋住笑,转头对风天语说道:“你说你听力好有什么好处,还是我们好吧,耳根子清静。” “就是!别听他的,他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燕子也安慰风天语。 突然,走廊里又传来巴工有点跑调的歌声: …… 望着你可爱脸庞和你纯真的模样 我傻傻对你笑是你忧愁解药 你说我就像油条很简单却很美好 …… “真恶心!还可爱脸庞。”燕子撇嘴笑道,“照这样下去,等回到地球,见到猪头他都得亲上一口。” 几分钟后,巴工和小昕端过来一摞标有每个人编号的太空餐,外加一盘烤蚯蚓,大家凑上去一闻,果然味道很香。 “来吧,还愣着干嘛,动手啊。”赵队说着,伸手抓起一条。 “你看看你们!”燕子指点着大家,“半年不到,一个个的都变成野人了。” “拉倒吧!这里是月球,装什么文明人啊。”巴工申辩着。 风天语嘴里嚼着蚯蚓,赞道:“筋道,像金针菇。怪不得我弟弟当年烧烤。” 一个小时后,燕子出现在天文舱门口:“天语,干嘛呢?” “没事。” “没事就过来一下,小昕要给你做个检测。” “不是才检测过吗?怎么又检测?” “还不是你,我们都没事,就你的数值不正常。” 听到这儿,风天语赶紧起身跟随燕子走向医疗室:“咋不正常了?” “不知道,反正她说换别人早死了。” 说着,二人来到医疗室。 小昕正坐在仪器前盯着屏幕发呆,看到他到来,劈头就问:“说,上次检测前你喝茶了吗?” “没。” “咖啡呢?” “没。” “酒呢?” “没。” “吸毒了吗?” “没。”见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服兴奋剂了吗?” 听到这里,风天语实在受不了了:“拜托,你让我去哪儿弄这些东西?” 小昕扑哧一笑:“知道你也没这本事。”边说边安排他再次检测。 看着小昕有条不紊地给自己戴上像八爪蜘蛛一样的手环脚环,风天语问道:“我到底怎么了?” “还能怎么,元气超标呗。” “超多少?” “说了你也不懂!简而言之,就是你这根本不是人类的数值,除非是有炎症。”小昕说着,点开开始按键。 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条的曲线。他看了半天还是不明所以,于是问道:“上次你说……” “嘘,别说话,没测完呢。” 他只好继续盯着那些曲线在屏幕上爬行,随后,出现了一些数值和图表。 小昕皱着眉头看了看,将那些八爪蜘蛛收回到工具箱:“现在可以了,说吧。” “上次你说钻木取火提升了人类的智力是吗?” “是啊,火是智慧的源头。”小昕说着,点了一个交换数据的按键。 “那不一定吧。”燕子提醒道:“海里的智慧生物也不少,比如海豚和章鱼,它们的智力也非常高,而且还有先天优势,海豚利用超声波;章鱼的眼睛结构比人类更科学,视神经在视网膜之后,不会阻挡光线进入产生视觉盲点。” “问题是只要它们还生活在水里一天,就永远不可能进化成高等生物。除非它们离开水。”小昕盯着屏幕上的图形,头也不回地说道。 “为什么?”燕子不明所以。 小昕没有回答,而是被屏幕上的数值所吸引。 这也太诡异了吧,心经简直偏离的离谱,完全不遵从五行平衡的规律。心经五行属火,只是这个风天语的“火”也太过火了,这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挂了。 正常情况下,水克火,但火高到这种程度,会反过来反侮水,可是眼前这个人好像啥事没有。想到这儿,小昕随口提醒燕子:“别忘了水克火。只要在水里一天,就无法用火,也就无法冶炼。那么青铜文明、铁器文明和太空文明什么的就更谈不上。” 燕子思索着,没有吭声。 “不行!还得给你拍个片子。”小昕拍了拍风天语的肩膀,示意他躺倒床上。 “咋了,我有病吗?”风天语狐疑地问道。 “那倒没有!别说话。”说着,小昕伸手,从上方拽过一个长方形探头。 燕子此时终于想到一个答案:“说不定人家另辟蹊径,开展生物工程呢。” “生物工程?”小昕愣了一下,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那你倒说说看,生命的原动力是什么?” “能量。”燕子答道。 “没错。但我是说最原初的能量。”小昕提醒。 “太阳能。” 小昕点点头:“对!太阳能。但这是核能,太暴虐,得将它降级成化学能,那谁干这种活儿?” 这些难不倒燕子,她立即回答:“动物没这个本事,只能是植物。对了,是叶绿体,它是一种远古菌类,感染了植物,由于它的能量转化更高效,植物干脆将这块业务外包给它,双方最终达成共生关系。它将太阳能转化为化学能,然后储存在碳水化合物、脂类和蛋白质里,说白了,它们就是化学能的能量存储器。” “那动物呢?”风天语还是没忍住,躺在床上问道。 “都说了,叫你别说话。”小昕制止了他,将探头移到他的头部。 燕子凑到床边,同小昕一起居高临下俯瞰着他,回答:“动物外包给线粒体,它也是一种远古菌类,处理能量的效率比宿主高,只是它的工作过程刚好跟叶绿体相反。” “生命之间的竞争,本质上是能量的竞争,也就是转化率的竞争。谁储存的能量越多,转化速度越快,谁就越容易成为赢家。呐,就像他。”说着,小昕用下颌示意床上的风天语,“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怎么他的能量这么强?” 燕子转头看了看刚才的屏幕,又回过头俯瞰着风天语的眼睛:“只能说他的生化反应更彻底,能打开更多的化学键将能量释放出来。” “意味着什么?”小昕追问。 “意味着能更彻底地生成二氧化碳、水,还有尿素。”说到这儿,燕子突然毫无来由地来了一句:“好啊你个风天语,原来你对生态舱贡献最低,还是巴工好,造粪机器。” 小昕没有理会她的最后一句,兀自嘀咕:“那得需要一些特殊的酶。难道他……” 说着,二人同时看看风天语,又看看屏幕上那个结构与常人无异的大脑扫描图,不再说话。 风天语望着上方的吸顶灯,也没说话。 生命诞生于水,文明诞生于火。生于水却趋于火,这是不是广义上的水火相交? 像上次看到的原始细胞里那个小核,最终融入大核一样。水原本克火,火盛则反侮水,但最终却要水火交融,这会不会就是生命的规律,就是师傅所谓的“道”? 想到此,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在农村深秋的夜晚,他跟星语围坐在爸爸身边,篝火劈里啪啦地熊熊燃烧,点点火星随着浓烟升腾到夜空。 “爸爸!爸爸!你快看,是不是天上的星星就是这样上去的?” 第十八章 被喝多了 风星语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仿佛大脑的中央位置,有个人拿着鼓槌,和着心跳的节奏在使劲地敲,噗通……噗通……,一下一下地,跳着疼。 空气中散发着消毒水和酒精的混合气味。天花上有一个方形的led灯,旁边是一条l型的导轨,导轨上挂着淡蓝色的帘子,头顶上方还悬挂着一个瓶子。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躺在这样一间房间里。扭头向周围看了一圈,晕晕乎乎的,于是闭上眼睛使劲晃了晃脑袋,但头疼依然如故。 他再次睁开眼睛,想抬手敲打敲打脑袋,竟然发现手上插着输液的针头。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 他尝试着翻了一下身,头疼的更加厉害,仿佛里边的那架鼓被掀翻了,骤然狂跳着疼,他只好咧了咧嘴放弃了努力。 我怎么会在这儿?我的包呢?竹筒呢?车呢? 想到这里,他激灵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朝着门的方向喊道:“你好……有人吗?” 无人应答。 他摸到了床边的呼叫按钮,按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等待。 一个小护士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床边的仪器,然后职业性地微笑着:“终于醒了,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急啥呀!别动。”小护士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 她按了一下床头的按钮,他的上身随着床板稍微升起一些。 “是不是舒服多了?” “嗯,这是什么地方?” “这还用问,当然医院啦。”小护士一边说,一边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呐,这里有电视,闲着没事你可以打发一下时间。其它的,一会儿刘主任会跟你讲。” 说着,她打开电视,然后把遥控器放在他的手边,再次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他本想坐起来,但是只要一动,头疼就加剧,只好重新靠回床头开始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报新闻,一个蒙族小男孩对着镜头腼腆地笑着,然后又回头指着身后的羊群,叽里哇啦地说着什么。他的身后,围着几个同龄的小朋友,笑嘻嘻地对着镜头做着鬼脸。 天山?阿鲁科尔沁! 他瞄了一眼台标,我嘞个乖乖!怎么在阿旗?这是弄啥嘞!他狐疑着换了下一个频道。 这个是央视新闻,正在播报一个网红环保少女带着一群人在纽约街头抗议。那些人对着镜头愤怒地呼喊着口号,其中还有人对着镜头竖起中指。 正在此时,房门被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的胖胖的男人走了进来,甭问,应该就是护士说的那个什么主任了。 胖男人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拿起床尾的表格看了一眼:“风……风星语?这啥名字?笔名啊,整这么洋气。” “怎么回事,你咋知道我的名字?” 胖男人扭头白了他一眼:“这话说的!我不知道你名字,你咋住院?” “可我没病住啥院嘛。” “斯琴没跟你说?这丫头,搞啥搞。”胖男人一边摆弄着仪器一边解释道:“你不是喝多了吗?我们是根据你口袋里的身份证填的表。下次注意点,别往死了喝。” “我喝多了?谁送我来的?他人呢?” 胖男人依次扒开风星语的两只眼睛,用一个小手电照了一下:“哦,好像是个牧民吧,把你送来就走了。” “叫啥名字?有留联系方式吗?” “好像叫敖日还是啥来着,放下你就走了,其它的我也不知道。”胖男人耸耸肩,把一个仪器的开关按了一下。 “我怎么不记得喝过酒呢?” “你那还不叫喝酒?闷倒驴了都。就冲你现在这样,最少整了两瓶吧。”胖男人在口罩后边呵呵笑了起来:“放心,是酒精中毒,过两天就好。这嘎达的牧民喝的比你多多了也没啥事,睡三天照样骑马。” 风星语愣愣地看着他。 “咋的?不信啊?前年冬天来的那哥俩,喝多了,卧在道边就睡着了,半夜被雪埋起来,哥俩十个手指头都截了,就剩个手掌和半截大拇指,看着老惨了,过后还不照样骑着马来送锦旗。” “啊?这都中?” “哥俩羊丢了,骑着马去找羊,没找到,喝闷酒,醉了,就卧道睡着了。如果不是闷酒,蒙古人醉了也不会掉下马的。” 啧啧。 “放心吧!啥事都没有。”说着胖男人转身离开病房。 风星语盯着他的背影开始努力地回忆。 活见鬼了,我不是在喀喇沁吗?咋会跑到天山?好几百公里啊! 他忍痛坐起来,放松了一下,感觉头也没有那么疼了,于是偷偷地拔掉针头,开始下床东翻西找。他在床头柜里找到自己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手机,还有那个竹筒。 完了!竹筒没了! 风星语一个激灵,心下大骇…… 他马上来到门口,喊来了那个小护士询问。小护士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他,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他先是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完了,看来是被偷了,手机事儿小,竹筒丢了事儿就大了。 他心里嘀咕着,换了另一个号码。他的手指有点抖,第一次竟然还按错了号,长吁了一口气,稳了下心神才重新拨通。 电话那边传来雷总拿腔拿调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雷总,我是风星语……” 不等他继续往下讲,电话那边突然咆哮起来:“小子,你跑哪儿去了?一直不接电话。” 他尴尬地看了小护士一眼,小护士咧嘴一笑,识趣地走到走廊另一头。他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解释道:“雷总,您先别着急,听我讲,这是别人的电话,我出了点状况,现在医院……” “医院?医院就可以不接电话?三天啦!三天!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把我急成啥样啦?”说到这儿,对方也意识到有点儿不近人情,于是问道:“什么病?严重吗?” “什么?三天?我昏迷了三天?”风星语一愣,不过还是强作镇定地说道:“雷总,您听我说,严重倒是不严重,不过……” “不过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讲!” 他稳了一下心神说道:“是这样,我按照咱们的事先计划,去找那个蒙古人,但不知咋回事,我刚刚醒来的时候却在三百多公里外的医院里。大夫说我酒精中毒,被牧民送来的,可我一点酒都没有喝过。” “你确定?到了蒙古地区,不喝酒怎么办事?你说你喝就喝吧,喝这么多干嘛?没看出来,你小子还酗酒!亏了当初霍顿非派你去,我就说你不靠谱,他还不信,你看,现在怎么着,出事了吧……” 雷总吧啦吧啦连珠炮一般,清泻着不能亲自成行的愤懑。风星语只得硬生生打断他:“真的没喝过!也许被人算计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而且我的手机和那个竹筒都不见了。” “让人算计了?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你那心眼儿呢?赶紧该干嘛干嘛!去找那个蒙古人,立刻!马上!”临了,对方又补充了一句:“记得保持联系。” 雷总说完就挂了电话。 风星语愣愣地盯着屏幕,半天没回过神儿来,他原地盘算了一下,走过去,把手机还给小护士:“谢谢你,我得马上出院,去哪里办手续?” 小护士抬头望了他一眼:“呦,那可不行。” “为啥?” 小护士撇了撇嘴:“没有主任的签字呗。”说着,她看了看他的脑门:“再说你这就出院?头不疼了?” 他晃了晃脑袋,依旧跳跳地疼,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疼了不疼了。那个……什么……主任在哪儿?” “刚走,下班了。” “什么?下班了?你们上的这是啥班啊。”风星语哭笑不得,“那好吧,我打听一下,这里哪有手机卖?” “出大门右转,拐角就有一家。” “谢谢啦。”说着,他返回病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坐在病床上侧耳聆听。过了一会儿,感觉走廊没有了声音,他溜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探头朝走廊两侧看了看。 走廊上没人,他提着背包,轻手轻脚地溜出医院,在停车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车。对呀!他突然想起什么。 这里又不是喀喇沁,车怎么会停在这里。 气得他踹了一脚身边一辆汽车的轮胎。报警器哇哇地响起来,吓得他赶紧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头看了看。 算了,还是先买个手机吧。 他沮丧地按照小护士说的方位走去,在街的转角处找到了手机店。他进去挑了此前同一个品牌,重新激活原来的号码,设置好一切,第一时间打通了雷总的电话。 “雷总,我租的车也丢了,要不要报警?” “不要管它了,我安排人处理,你马上再租一辆。”此时雷总的语气已经缓和下来:“你肯定被人盯上了,别耽误时间让人抢了先就一切都晚了,立刻行动!马上!” 现在是中午,风星语在路边摊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碗汆羊肉汤。重新租了一辆越野车上路了。 这辆车有九成新,车况不错。他很快就离开了县城。 路两边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连绵起伏,间或会有成群的牛羊在远处的山坡低头吃草。如此美景,却顾不得停下车拍几张照片,发个朋友圈什么的,他多多少少感到有点遗憾。欣慰的是,他晃了晃脑袋,感觉头已经不怎么疼了。 对不起啦,不是我不交钱哈,等我忙完了,再回来补交。 他打开音乐,一边开车,一边回忆着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是塞外,一路之上车很少,他的车开得飞快。虽说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可也是起起伏伏的一望无际,远处的山上全是森林。 “还真像老姐说的一样哈,这哪儿还是沙漠啊。”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他打开免提:“喂?” “星语,我是天语,你在哪儿?” “哥,我在内蒙古,有事吗?”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这几天莫名其妙地头疼呢。” “哈,这要是让老姐知道,肯定又说你作妖。”风星语哈哈大笑起来,“我前几天‘被喝多了’,不过放心,没事。” “我怎么感觉最近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量挺强的!不行就把它丢掉,总跟着你,可能不好。” “跟着我?”风星语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后视镜,发现远远地有一辆黑色的车。 “日!好像跟了我半天了。”他骂了一句。急忙扭回头看,那辆车很远,看不清。 他的右脚下意识地加了一点力道,车速猛然加快:“哥,先不说了,回头我打给你。” 他挂断电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视镜里的那辆车。 第十九章 射电爆 射电爆再次出现,依然是几毫秒,稍纵即逝。风天语将动态频谱与以前几次做了对比,波形依然如故。 宇宙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问题。这个点的周期性对他来说太有吸引力了,不像某些单一的射电爆,捕捉一次之后再无信息。这种规律实在令人浮想联翩。风天语知道,在没有找到答案以前,应该不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尤其是经历了最近几次诡异之事,他更加确信,还包括来自高等智慧文明的可能性。 可是,如果有智慧文明的话,“他们”有这么恐怖的能力吗?这可是一个我们人类目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能力。尽管只有几毫秒,但它释放出来的能量十分惊人,相当于太阳一整天释放的能量值,得达到多么变态的科技水平,方能利用如此规模的能量。 正如小昕上次所言,文明诞生于火。衡量智慧生命的等级标准是看“他”对能量的利用,假如仅仅是一次对宇宙深处例行的问候,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动用如此等级的能量,那么这个文明得先进到何种地步?从常识上,他更愿意接受这仅仅是一颗天体因某种原因而产生的行为。 他将所有的信息整理归档存储起来。 自从‘来到’月球背面,再也没有看过地球。此时此刻,风天语突然有点想家的感觉。他调出之前储存的地球影像,静静地观看起来。 如果太阳突然发出这样的射电爆的话,那么这颗蔚蓝色的星球恐怕早已面目全非了。人类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其它的生物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地球会变成什么样子,是熔岩喷发变成一个火球,还是之后被冰封成一颗冰球? 还是不去想这些了,不妨再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捕捉到一些萧院士的信息,自从上次把陈司长一个人扔在山洞里,他就被愧疚包围着,总想帮他找到一些线索。 想到此,风天语起身来到天文舱一角,盘腿坐了下来。 天气很冷,但晴空万里,太阳孤独地悬挂在蔚蓝色的天幕之下,远方空旷而寂寥,搅拌机的声音显得更加突兀。回过头,一面一面巨大的光伏板耸立身后,光滑如镜的栅格表面反射着幽蓝色的光芒。 可是转瞬之间,天空开始变化,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画板,被人从蔚蓝色调染成青白色。太阳的光线也开始变得古怪起来,由一条条的线,被截成一段又一段,再由一段一段发光的线段,被打磨成颗粒状,像是漫天的光粉,在空中漂浮。随后,漂浮的光粉慢慢乳化,像一层白雾弥漫太空。接下来,仿佛有某种宏大而低沉的声波从外太空抵达,于是白雾像涟漪一样一圈圈向四周传导开去。 风天语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声波,但又什么都听不到,甚至搅拌机的声音也完全消失,死寂一般。他睁开眼睛仔细盯着天空,那些白雾也并不存在,但就是感觉怪怪的,不同以往。 难道这就是古代先贤们所领会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工地上的人仿佛生活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他们浑然不觉周围环境怪异的变化,依然在岗位上忙碌。远远望去,有一个人,正站在工地上与一个工人交谈着什么。 这不是萧院士吗? 他定了定神,仔细地观望……没错!就是萧院士。 只见萧院士离开工地,向远处的一座尚未装修的毛坯建筑物走去。这座建筑物外形很眼熟,应该就是基地的红白两座建筑之一,他不紧不慢,远远地跟随着萧院士。 萧院士一闪身消失在建筑物的大门里。风天语也赶紧加快脚步,随后进入,他四下看了一眼,大厅里没人,电梯还不能用,于是赶紧上了楼梯,每到一层,他都向走廊左右张望一下,但始终没有发现萧院士的身影,随后,他一直来到顶层的小门前。 难道萧院士上了天台?他去天台做什么? 风天语推开小门走入天台,耳畔传来猎猎的风声,他转过一个电机房,果然发现萧院士面朝北方站在不远处。 循着院士的方向,他赫然发现北方的天际线不知何时已经升腾起一片黄色,像海啸一样翻滚着——沙尘暴! 沙尘暴到来了。 萧院士!风天语向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院士无动于衷,看来院士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沙尘暴来了!风天语不死心,继续喊着……但仍旧只有自己能听到。 萧院士迎着风,向前走了几步,同时张开了双臂,仿佛要拥抱什么一样。 再往前,就是一米多高的女儿墙了。 沙尘转瞬间弥漫整个天空。 风天语立刻向院士的方向跑去,情急之下,开始大声叫喊:萧院士!萧院士! 可惜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到。 沙尘暴转瞬吞没了萧院士!风天语也一头扎了进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突然,传来了音乐的声音,尽管很小很柔和但却在整个月球舱回荡。 见鬼!到底怎么回事?萧院士呢? 风天语退出obe,一拳砸向桌面,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时候响,再给我一分钟,只要一分钟我就找到答案了。 他忿忿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来到走廊,队友们也都站在各自的门口,个个一脸茫然,全都望向赵队。 “好了!同志们……”赵队抬起双手向大家示意;“看来大家都已经彻底融入月球时间了,虽然才六天半,但都已经忘了这是我们来到基地的最后一天了。” 最后一天!没想到一百八十天竟然一晃就过去了。 “还有十二个小时,大家马上把手头的工作收尾,等待出舱。接下来的一百八十天,这儿还会有第二组队员入驻,接替咱们的工作。” 马上就要找到萧院士了,却偏偏被打断……不行,我得再去一下。 想到这儿,风天语转身回到座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巨大的遗憾吐出去,然后定了定神,尝试着再次冥想。 可惜,这一次无论他怎样努力都进入不了状态,他沮丧地收了功,接通了陈司长的视频专线。 “什么?你说院士自己主动投入沙尘暴?”陈司长显然吃惊匪浅。 风天语点了点头。 “你确定?”陈司长还是不敢相信。“话可不能乱说,这涉及到最后的定性,你这样说无疑说他是自杀!” 风天语一听吓得摇了摇头:“不能确定,也许他张开双臂的动作是什么仪式。不过他当时离天台的墙很近,如果顶着风再向前走几步的话,真有可能会这样。” “但我们并没有发现遗体,所以还是不能排除其它可能,不到最后,不能妄下结论。”说到这儿,陈司长现出一丝欣慰的表情:“还好你马上就要出舱了,以前的那种单向联系我简直受够了。记住了,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呢,你得给我好好表现。” 风天语嘿嘿地尬笑了一下,心有不甘地收了线,很快搞定收尾工作,然后又一一检视一遍,这才一一关闭了各个设备。 他起身前去生态舱,看看是否能帮上什么忙。此时,燕子也正在忙碌地整理着各项记录。 同风天语一样,燕子也多多少少有点失落,她一边整理,一边唠叨:“可惜时间过得太快了!蚯蚓到底也没救活,快门也没按成。” 风天语知道燕子说的快门是什么,只是现在马上撤离,没有时间想这些了。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请到中控室集合。”对讲机里传来赵队的声音。 大家最后检查了一下工作,鱼贯进入中控室。 “马上就要出舱了,六个半月球日,一百八十天啊!”赵队说着,示意巴工打开屏幕,“基地给大家制作了一个回顾影片,都看看,希望大家永远不要忘记这段即漫长又短暂的同事情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随着轻柔的背景音乐,大家入驻基地的一幕幕展现在画面之上。 当看到自己跟风天语冲突的一段,巴工有些不好意思:“卧槽!这都剪辑进来啦,怎么我看起来像是无理取闹呢。” “这算道歉吗?”燕子调侃道。 巴工扭头看了一眼风天语:“嘿嘿,别往心里去哈。” 出舱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大家来到存放室,换上宇航服。 “就要回地球喽。”小昕兴奋地向大家摆着手。她手头工作全部顺利完成,甚至是超额完成,不像燕子和风天语那样各怀遗憾。 “你们仨一辆,我和巴工一辆。”赵队安排道。 “这次该我开了吧。”燕子说着第一个坐上驾驶位。 当减压舱的屏幕上显示气压降到零的时候,舱门徐徐打开——月球基地第一期五名志愿者驾驶着月球车驶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耳畔传来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风天语抬起头,最后一次看看这里的天空。 多么熟悉的夜空啊,风天语仿佛已经把它的每一个角落都装进了自己的大脑里。那里有儿时就已熟知的猎户座,左侧的南河三,左下角的天狼星,天狼星与腰带连线的右上角则是金牛座的毕宿五……现在他要将这些记忆再次打包了。 一行人到达中继站,停好车,换下宇航服。 只见屏幕上正在滚动显示一行字: 气温低#请注意保暖#穿好羽绒服 靠墙的一个金属柜随即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羽绒服。 大家纷纷套上羽绒服,只有风天语站着没动。 燕子问道:“天语,你怎么不穿啊?” “我不冷。” “看了嘛,还那么格色。”巴工不失时机地插话。 换好衣服,大家徒步来到墙边拾级而上,小门缓缓打开,一股冷空气迎面扑来,大家不禁一凛,看来已经冬天了。 巴工回头看着衣衫单薄的风天语,语带讥诮地问道:“咋样,还得瑟吗?趁还来得及,赶紧回去穿衣服。” 风天语朝他笑了笑,随着大家继续往外走。 随着冷空气进来的还有一束光线,尽管不是很亮,大家还是纷纷举手遮挡,直到适应之后才陆续走了出来。 门外,是基地领导和专家们正在夹道欢迎,队员们像凯旋的勇士一样鱼贯而出,在掌声和鲜花中,坐车离开。 终于回到“地球”了。一行人鱼贯进入会议室,听候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首长的致辞热情洋溢,但巴工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他扭头看看坐在身边的风天语,小声嘀咕:“套话,领导都这样。” 风天语笑了一下,小声回道:“哪天到了这个位置你也这样。” “切!”巴工撇了撇嘴,没有再出声。 接下来由李乾教授进行工作安排:“通报大家两个好消息,首先是直径一千九百八十米的环形空间站已经开始组装;第二个是月球基地正在紧张的施工当中,目前已接近尾声。” 听到这里,大家纷纷鼓掌。 “半个月后,天宫将会更换三名宇航员。小杜,你在这期间完成的《配伍理论在太空营养学上的应用》及《体质的微观模型之建立》两篇论文,已经通过立项,接下来将由你进入空间站继续完成此项目。恭喜你,成为三名宇航员之一。” 小昕万万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快,一时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瞪大了眼睛看着教授。 “有什么问题吗?”首长问道。 “报告领导……”小昕慌忙起身道:“空间站跟月球基地不一样,需要经过失重训练,我怕……” “形势比人强,我们也没想到会发展得这么快,事不宜迟,今天下午会有直升机来接你,到那边接受潜水失重训练,你要马上做好准备。” 听到这里,小昕立正道:“谢谢组织信任,坚决完成任务。” “好,看来今年你只能在天上过年了。”首长微笑道。 小昕再次立正:“是!” “有意思!呵呵。”巴工再次扭头看着风天语,意味深长地嘀咕道:“人家才是亲妈养的,咱们都是后妈。” 风天语扭头看看他,不置可否。 教授转向其他队员,继续布置道:“其他队员目前还要继续留在基地,做进一步的工作交接、身体监测和心理评估。” 中午时分,正当大家狼吞虎咽地享受‘地球食物’的时候,一架直升机降落在远处的空地上。 “小昕,那是来接你的。” 一行人将小昕送到直升机旁,大家一一告别。 最后,小昕搂着燕子红了眼圈:“谢谢你燕子!是你给了我那些灵感,却不能跟你一同去验证,真的好遗憾。” 燕子神情落寞,也不答话,只是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 大家谁都没有想到小昕这么快就要出发,即为她高兴,又难掩离别之情。巨大的机翼已经开始旋转,小昕带着些许兴奋,些许憧憬,些许留恋,些许忧伤,挥挥手,登上了飞机。 机身腾空而起,向远方飞去。 第二十章 夺路而逃 尽管那辆黑车只是远远的跟着,风星语仍然不敢大意。这一段时间以来,时不时发生一些怪事,仿佛总有个幽灵跟随着自己,如影随形。 以这样的车速又跑了十几公里,风星语发现那辆车仍然远远地跟着自己。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始思忖怎样甩掉它。刚好,远处隐隐出现了一些建筑,应该是快到一个城镇了。他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迅速地开进镇里,趁着眼前出现一个大弯,后边看不见的当儿,猛地拐上一条岔路,然后紧跟着又拐上另一条岔路,一直到达一家超市门口才停了下来。 他走进超市,一边佯装在货架上东挑西看,一边观察着窗外。 “大哥,要买点啥?”售货小妹坐在收款台后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刷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顺口搭讪地应对着:“随便看看,要不我拿个打火机吧。” “打火机在那儿,你身后,烟的旁边。”小妹这时才抬起头。 “哦哦,知道了。”他拿起一个打火机,假装在挑,同时留意着门外。 此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到门口,两个蒙古大汉下车走了进来。 这两个家伙身材实在太魁梧了,估计是两个博克手。他暗自思忖,以他们的身材,一个都打不过,更别说俩了。自己刚出院,硬拼是不可能了,得想办法。 那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口向外边的车辆张望,一个好像在不经意地浏览着货架,眼看着转来转去就要走到自己这边。风星语的心脏嘣嘣地狂跳着,暗暗攥紧了拳头。 那个家伙走到他身边站住,拿起一包烟看了看,又换了一包。 装啥装? 他头都不敢回,用余光瞟着身边这个大块头。对方始终在挑烟,没有离开的意思。 绝对在装,你平时抽啥烟自己不记得吗?还用挑? “敖日?”他终于忍耐不住,首先挑明了。 大块头扭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疑惑。 “是你把我送医院的?” 大汉嘀咕了一句蒙语,然后依然盯着手头的烟盒。 听不懂汉语?还是猫捉耗子呀!这是……不带这样玩儿的。 他扭头看了门口那位一眼,那位也显得悠闲自得。但以他的身材,往门口那么一站,任谁也别想溜出去。 一个进来抓人,一个堵在门口,这两个家伙配合得真叫完美,看来干这行是老手了。 得想办法脱身……风星语装作若无其事地向里走了几步,四下打量着。 有了!前边是卫生间,门虚掩着。他貌似漫不经心地踱过去,一闪身进去,反手插上门。 他靠着门长舒了一口气,一边迅速地观察了一下。 对面墙接近一人高的位置有个小小的窗户,可以向上打开,窗口虽然小,但他判断自己努力一下还是能够钻出去的。为了防止衣服碍事,他迅速脱掉了外套和衬衣从窗口扔了出去,然后奋力地从窗口爬了出去。 外边是一条狭窄的胡同,没有人。双脚落地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踩在了一坨屎上。 日恁个姐!他的心里一边咒骂,一边在地上搓着鞋底,不敢发出响动。 不行,得马上逃走,胡同狭长,要是这两个家伙一边一个堵住的话,自己只能束手就擒。想到这里,他捡起地上的衣服迅速穿上,顾不得鞋底是否搓净,轻手蹑足地走到胡同的一侧出口。 他在出口停住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还好,远处虽然有几个人,但都神情木讷地在晒太阳,没人注意这里。他掸了掸衣服,挺直了胸脯,装作若无其事地转悠了出来。 那泡屎说不定就是这几个龟孙其中一个拉的,他心里咒骂了一句。 来到拐角,他停下脚步,向车的方向张望。自己的车和那辆黑色的车并排停在一起,附近没人。他低着头迅速走到自己的车旁,一边开门,一边余光瞟了超市一眼,门口那个人还在,好在没有向外看。 他迅速坐进驾驶位,发动汽车,倒车,打方向,前进,一气呵成。 沿着原路返回到大道上,他开足马力向前逃去。 还好是蒙古地区的小镇,路上人不多,车也不多。他顾不得是否超速,迅疾地逃离了小镇。他紧张地盯着后视镜,生怕那辆黑色的车追上来。 开出去十几公里,身后连一个影子都没有,他稍稍安心了一点,但依然不敢大意,速度一点儿没减。 此时他才意识到车里很臭。 “尻恁娘,还好意思晒太阳。”他骂了一句,按下车窗。 一路都是他超别人,没有车超他,也没有车辆尾随。他终于安下心来,也许自己该停下车,用矿泉水洗一下鞋子。 正当他准备停车的时候,突然发现远方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他下意识地把速度放慢下来,慢慢地向前开。 距离近了一点儿,大致轮廓已经能够看清,还好,不是刚才那辆车型。也许只是路人在休息。一颗悬着的心从嗓子眼儿落下一点点。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这辆车。 尻,是我丢的那辆! 他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此时他的心里高速盘算着,甭问,这才是正主,那两个蒙古人只是路人,自己一时心慌弄错了。 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 此时,前边那辆车见他始终不动,开始向后倒车,停在了几米远的地方。见他还是没有动静,那辆车的副驾驶位置下来一个人。 此人戴着墨镜,是一个精壮的瘦高个,手里提着一支棒球棒,缓步向他的车走来,瘦高个谨慎地走到车前,将自己的墨镜推到脑门上,向车里张望。 他突然一踩油门向瘦高个撞去,对方一个闪身,但还是慢了一步,被刮倒在地。在被刮倒的一瞬间,对方的棒球棒也朝风挡玻璃挥了过来。不过毕竟失去了重心,动作变形,没有打中。只是重重地敲在了车顶上。 瘦高个滚在路边的沟里,也许是腿断了,挣扎了一下,但没有爬起来。 他不假思索地向前冲去,在那辆车还没来得及动作之前越过它,开足马力拼命地冲了出去。 那辆车的司机是个胖子,本来向左打方向想别风星语的车,但动作晚了一步,于是立刻倒车,想接上同伙,但坑很深,同伙歪倒在地双手抱着腿大喊:“快!追上他!” 风星语从倒车镜里发现,那辆车又逐渐追了上来。 总这样逃也不是办法!他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思考着对策。 对了!那辆车的车况不如现在这辆,不如跟他周旋一下,争取把它撞翻。想到此,他有意放慢了一点车速,让对方追了上来。 两辆车在路上你追我赶,你别我一下,我别你一下。风星语满头大汗,衬衣都湿透了,不过看来对方也好不到哪儿去,突然,他抓住对方一个破绽,方向一打,撞在对方的侧后部。胖子的车瞬间腾空飞起,在前方翻滚着栽进了路边的沟里。 他放慢了速度开到近前,向下望去,那辆车倒扣着,已经扭曲变形,胖子的呻吟声从车里传出。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竟然是一手的血。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挂彩了。 “头疼刚好,又得要住院。”他咒骂了一句,在后视镜里看了一下自己,发现问题不大,便不再理它,下车从后备箱里翻了翻,刚好有一副扳手,他揣到裤兜里下到了沟底。 “救救我!”胖子满脸血污地哀求道。 “救你?说,你们是谁?” 胖子嘴硬不说。 风星语掏出扳手准备吓唬吓唬他。随着掏出扳手,打火机掉了出来。 我哩个乖乖,这不是刚才超市的打火机吗,竟然没付钱就拿走了。 他捡起打火机,用扳手打烂后车窗开始翻找,终于,他从后备箱的一个背包里找到了那个竹筒,打开一看,东西还在,长吁了一口气,对自己刚才别车的决定甚至有点沾沾自喜。 他将竹筒别进后腰带,重新来到胖子身边,作势嘀嘀咕咕地说道:“妈的,还得伪造现场,焚尸灭迹。”说着,他把那个背包沾了点漏出的汽油,用打火机点着了,顺手扔进了后座。 “我说,我说呀。”胖子带着哭腔哀嚎起来,“你他妈真想杀了我呀。” “中!你说了我就放你一命。”他把背包又拽了出来,“说吧。” “不关我的事啊,都是我老板让干的。” “你老板是谁?刚才那个?” “他跟我一样,也是给老板打工的。” “别啰嗦,快说,老板是谁?叫啥?不然我……”他作势又要把烧着的背包扔进车里。 “刘超,刘超,是他派我们干的。” “刘……超?刘超是谁?没听说过。” “十几天前,你去南昌的时候,我们就跟上你了。后来看你在宁城没得手,去了喀喇沁,我们也跟着去了喀喇沁。等你找到了那个蒙古人,准备去见他之前,我们就先下手给你下了迷药。”胖子说着,咧了咧嘴,“兄弟,疼死我了,你先把我弄出车好不好?” “别废话,接着说。” “我们拿着地图去找那个蒙古人,结果发现他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人。只好回酒店找你。你还没醒,就给你打了一针,带着你去阿旗。谁知道大傻看错了用量,你一直醒不过来。只好把你送医院去了。” 说到这里,胖子又呲牙咧嘴请求道:“兄弟,啊,不,大哥,大哥我求求你,把我弄出去好不好?” “你以为我傻!你以为我傻!”风星语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敲打着胖子的脑袋,“放你出来再他妈给我一针,快点说,说完我放你出来。” “大哥,我知道的都说了。” “你小子不老实,为啥带我去阿旗?还有,我又没喝酒,医院怎么会当成酒精中毒?” “哦哦,医院那个主任是刘超兄弟,为什么去阿旗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打工的啊!大哥!” “怎么跟刘超联系?” “我手机里有他的电话。”胖子央求道:“你把我弄出去,我给你联系。”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胖子拖了出来,胖子疼得嗷嗷直叫,瘫软在地。 “手机呢?赶紧打电话。” “在车里,导航用来着。” 风星语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几米远之外发现了手机。他捡起来,发现已经摔裂了,怎么按都无法开机了。 他咒骂了一句,回到胖子身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呐,用我的。” 胖子看了一眼:“不记得号呀!大哥!存在手机里,平时都是直接拨的。” 他收回手机,转身向沟上爬去。 “你不能扔下我呀,大哥。”胖子恐惧地喊道:“晚上我会冻死在这儿的。” “放心,等不到晚上,一会儿就有人路过,会有人救你的。”他头也不回,爬上路边,向自己的车走去。 “大哥,你不能不管我啊,大哥……你个骗子……你他妈就是个该死的文物贩子……你杀了我吧……我杀了你!” 胖子大声诅咒着,风星语也不理他,发动了车,原地调了个头。 “大傻当初怎么没一针打死你,你个臭文物贩子,你们这些败类。”沟里依然传出胖子的咒骂。 风星语也不理他,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不一会儿,他来到瘦高个的位置,停下车,发现沟里已经没人了。 没关系,去找那个主任。既然他们发现了喀喇沁的蒙古人不是要找的人,而且线索还指向了阿鲁科尔沁,那我也只能顺藤摸瓜了!他打定了主意。 回去的路上,他拨通了哥哥的电话:“哥,你猜怎么着,你说的还真对,确实有人跟着我,不过我把他们甩掉了。” “我说的不是人,是一种什么东西,能量场?还是别的?我也说不好,还在跟着你。” “还能量场,你去跟老姐说,看她怎么骂你。”他哈哈大笑,“对了,你当初在那个啥舱里能不能感应到我?” “当然能!我这辈子算是被你粘上了。” “谁粘谁还不一定呢!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当时到底在那个舱里干什么来着?说说呗。” “星语!”风天语加重了语气。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我知道你们签了什么狗屁协议。” 第二十一章 观察者 第一次见到风天语本尊,陈司长上来就打了他一个大逼兜:“臭小子,终于见到你本人了,上次在山洞里我就发誓,只要能走出这个该死的克莱什么环,一定要给你两巴掌。” 风天语躲闪着,好奇地问:“您当时到底怎么出来的?” “你还好意思问?”陈司长收了手,把他拉到一边的沙发坐下:“当时别提多狼狈了,就那个闭环,我正着反着钻了三次,三次啊,还得趴在地上蛇行,他妈的累死我了,大彪倒是省事,就他那体型,哪儿都钻不过去,全耍我一个人。当时我俩又渴又饿,最后只能找了个宽敞一点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别说,醒了之后一切都正常了。” 风天语强忍着笑,问道:“您就没想到要报警?” “报个屁警,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呢,俩国安的被人给堵在洞里了,再说,谁信啊。” “我后来回去找您,但再也回不去那个山洞,我怀疑真像您猜测的那样,有某种未知的力量不想咱们继续探究。” “也许吧,不过这件事回头再说。”说着,陈司长摆了摆手,站起身:“现在你小子真人出来了,可以直接接触萧院士的物品了,眼下最着急的还是找到萧院士。” 说着,陈司长带领风天语走出大楼,向生活区走去,他们来到萧院士的寝室门前,陈司长伸手撕掉门上的封条,带领风天语进入室内。 萧院士的房间原封未动,笔记本电脑、日记、手机、专业书籍、日用品、换洗衣物等等,依然保持着他消失之前最后一刻的模样,墙上贴满了即时贴,都是工作方面的备忘录。 风天语站在墙边,一张一张地看着,力图记下所有的信息。 咦?这张贴纸上边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他在一张淡黄色的即时贴前边停了下来,疑惑地盯着一组数字: 14 21 看了一会儿,他转身申请:“陈司长,您可不可以出去一下,我想一个人……” 不等他说完,陈司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外,把门关上。 风天语拉过一把椅子,盘腿坐在房屋的正中,开始冥想…… 沙尘暴越来越大,能见度不足五米,他瞬间被包裹进漫漫沙尘之中。没办法,他只能循着上次记忆的方位,一边顶风奋力前行,一边四下寻找萧院士的身影。沙尘颗粒迎面打在他的脸上,钻进去,又从后脑飞出。他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恐惧,唯一感受到的就是一股巨大的斥力,要将自己托举起来,向后甩出去。 隐约之中,他看到了前方萧院士模糊的身影。他向着院士大喊大叫,但自己的声音瞬间被风沙吞噬了,甚至连自己都听不到。 大音希声的感觉又出现了。 接下来,院士的前边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巨大黑影,看不清轮廓,仿佛悬停于天台之上。又仿佛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团旋转的灰色烟雾,躲藏在沙尘之后。院士看起来好像无视这团烟雾,张着双臂,踉跄着继续向前,当他的身体到达烟雾边缘时,瞬间颗粒化,变成一团黑粉,随后又乳化成一团烟雾,与那团巨大的烟雾合而为一。 萧院士,萧院士,他继续喊叫着,却依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拼力向前挣扎却寸步难行…… 突然之间,烟雾瞬间消失,沙尘暴也随之消散,仿佛是被人按下了快进或者快退键,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道。 他立刻举目四下打量,光粉依然弥漫天空,使天空呈现一种莫名的青白色,但随后有那么几秒钟,仿佛画面被慢慢降噪了一样,他眼睁睁看着天空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太阳孤悬天宇,天空依旧蔚蓝,远处的地平线上,天空的深蓝色与大地的土黄色界限分明,煞是好看。天台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沙土,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阳光洒在工地上,恢复了曾经的光线模样,除了空气中沙土的气息,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的萧院士诶!您这到底是在唱哪出啊? 风天语慢慢地退回到现实,一股强大的疲劳感笼罩着他,那种疲劳不是来自于肉体,而是来自于精神。那是一种有劲却使不上的无助感,好像那些被梦魇掩住的人对自己的身体丧失了控制一般,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肉体尽管还在椅子上坐着,但精神已然萎顿于地…… “风天语,你到底怎么了?”随着耳边的喊声,风天语被人摇醒。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了这是,你到底遇到什么了?又被人给堵洞里了?”陈司长继续摇晃着他。 风天语定了定神,终于看清眼前的三个人,除了陈司长之外,首长和李乾教授也站在旁边。他立即将刚刚看到的过程讲给三人。 “什么?你是说萧院士被一团烟雾劫持了?”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也许不是烟雾,也有可能是一个实体。”风天语心有余悸、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太诡异了,那一瞬间我好像丧失了判断力,到底是气体还是实体,实在不能确定它的形态。” 教授沉吟道:“听你的描述,好像是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但常温状态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物质形态?还有,你刚刚说阳光也发生了变异?” “是的。请原谅我的词汇量实在不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这么说吧,有那么一刻,阳光反而看起来更像实体,像光粉一样弥漫空中。”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对了!比光粉还要小上一万倍,也许是光子?好像一瞬间所有的光子都放慢了脚步,在空中变成了实体。不过,不应该啊,如果光子停止了脚步,它们应该是原地振动的电磁波才对啊。” 看着他自言自语,教授三人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教授仿佛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钠和镨能让光速减慢到每秒十公里以内,但这种速度,人眼仍然无法定格,得借助仪器。” 首长和陈司长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依旧没有吱声。 “无论上次的空间扭曲,还是现在的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显然都不是地球科技。”教授说着,看了陈司长一眼,他始终对陈司长上次的那句话耿耿于怀。 从某个角度来讲,李乾教授无疑是萧院士失踪事件的受益人。但自打那次克莱因瓶事件之后,陈司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在事情还没到水落石出的最后一刻,他对各种可能性依然持保留态度。 首长显然听出了教授的言外之意,于是立刻将话题岔开:“这肯定不是地球科技,用这种技术劫持萧院士,咱们那个老对手还不具备这个能力。”说到这儿,他大手一挥:“走,咱们去天台。” 一行人来到天台,在风天语指定的位置站住,据首长回忆,当初这里全都搜寻过,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教授拿起对讲机,吩咐助手带盖革计数器过来。 “快一年了,不知还能不能测到?”首长问道。 教授四下张望着:“如果有放射残留就能测到。” 看着风天语疲惫的样子,首长吩咐:“这样吧,你刚刚离开月球舱不久,身体虚弱,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去休息一下。” 风天语也觉得这次obe之后就两腿发软,只好点点头,向天台的小门走去。 “别忘了明天的测试。”身后传来教授的提醒。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风天语已经恢复如初,第二天他被单独带到一个摆满很多仪器的房间,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手指、胳膊和头上连接上密密麻麻的电极,比医疗室里小昕那套仪器复杂得多。 屏幕上是一些变化的波形和跳动的数字,测试人员盯着屏幕看了又看。之后,又有医生模样的人将他带到另一个房间,采血,采尿。风天语以为这是所有队员的例行测试,机械地配合着。 忙碌了一天,他也没见到李乾教授和首长们,不知道天台的测试结果如何。 转天清晨,他刚刚吃完早餐就被一个研究人员带到了实验室,李乾教授跟另一位中年人正在亲自等他。 “教授你好!天台有什么结果吗?”见到教授,他急不可耐地问道。 “放射性同位素铱192残留,已经四个半衰期。同时周围还存在磁力异常。” 风天语追问:“说明什么?” “铱192一般用于工业探伤,但也有可能是那个物体驱动,或者劫持萧院士时产生的副产品,目前还不能说明什么……哦,给你介绍一下……”李乾教授说着,拍了拍身边那位中年人的肩膀:“这位是刘忆南教授,接下来他会对你的状况进行跟踪,负责对你的测试。” 风天语一听赶紧向对方点了点头。 刘教授刚来基地不久,这些天从他人口中,时不时就会听到一些有关风天语的传闻,现如今终于见到真人,如获至宝。 不管你是真的特异功能,还是装神弄鬼,都别想逃过我的检查。 说干就干,他抬手向室内示意了一下,安排道:“小杜目前在天宫,我们想测试一下你对她的感知。” “我试试吧。” 刘教授示意风天语坐到室内一把椅子上,然后由助手给他戴上一个头盔一样的东西,四肢也接上很多电极,然后调低了房间的亮度。 “开始吧。”刘教授发出指令,大家全都屏住呼吸,盯着风天语。 座椅自动向后倾斜了一个角度,两位教授和助手轻手轻脚地退到另一个房间,关上门,通过单向玻璃窗观察着他。 几分钟后,仪器上的波形从β波进入到a波,然后毫无预兆地直接变成了一条直线,仿佛丧失生命体征一般。还好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十几分钟后,波形又从直线变回β波。 刘教授随后示意终止测试,带领大家进入室内:“有看到什么吗?” “小昕不在天宫!”风天语露出疑惑的表情。 两位教授对望了一眼。 李乾教授追问:“还有吗?” “她在第一拉格朗日点,奇怪,怎么去了那儿?” 李乾教授再次跟刘教授对望了一眼,透露道:“她被临时转派去环形空间站了。” 风天语一听兴致陡起:“可以产生人造重力?” 李乾教授点点头:“每分钟一圈,小昕负责测试人体对人造重力的反应。” 刘教授立刻打断他们:“这个你们回头再谈。这样吧,现在我们再测试一下你对声波的感知,如果不能承受,就按一下手里的按钮。” “好的。” 教授一行重新退出房间,并且穿戴好防护服和头盔。 声波先由100hz开始,逐渐变慢,20hz,10hz,5hz,而另一个屏幕上,则显示他的大脑颞叶区域不时有辉光闪现,直到2hz他才按了按钮。 我的天!众人心中暗暗叫道,还好功率低,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随后测试超声波。hz,hz,hz,hz,频率还在不断增加。风天语颞叶的另一部分开始变得活跃起来,释放出大量的神经传导素。 突然,助手手指风天语身边的工作台,小声叫道:“不好!那个杯子裂了。” 刘教授立即终止了测试。 大家带着惊恐的表情对望了一眼,空气有些凝固。 “好!接下来测试电磁波。”刘教授说着,安排助手进去把头盔上一个类似vr眼镜的东西放下来,遮住他的眼睛,通过对讲机说道:“一会儿屏幕上会出现很多图案,你把它们的名称选出来,直到看不到为止。” 风天语点了点头。 两个房间里的灯光同时熄灭。 监视器屏幕上,风天语的大脑始终处于活跃状态,辉光在不同的部位蔓延,有点类似从太空中俯瞰到的极光,把整个大脑清洗了一遍。最后辉光陆续集中到大脑额叶,然后再转移到中部松果体的位置,形成了一个鸡蛋大小不停放电的明亮球体。 答案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直到那个放电的球体亮度明显下降,才终于不再跳动。 助手点了一下按钮,终止了测试。 室内的光线重新亮了起来。助手上前跟刘教授耳语了几句,教授点了点头,把监视器递给李乾教授,李教授接过来看了一眼,两个人隔着玻璃,端详着里面的风天语,半晌没有说话。 风天语静静地坐在那儿,vr眼镜挡着他的脸,看不出来此时的表情。 众人重新回到房间,助手将他的头盔和各种电极去掉。 李乾教授把监视器递到他手上:“你自己看看吧。” 他接过来一看,上面果然都是自己选择的答案。在答案的下方,是计算结果: 视力范围:180nm-940nm 李乾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的测试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如果没有通知,可以自行安排。” 风天语起身左右扭了扭脖颈,又做了几下扩胸的动作,然后向大家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望着他的背影,刘教授喃喃地说道:“竟然真有这样的人!” “是啊,竟然真有这样的人!”李乾教授重复了一句。 刘教授有些不解地看看他:“您都观察他半年了,怎么也这么吃惊?” “我父亲有冠心病,曾经发作过两次,但每次红烧肉端上餐桌的时候他依然我行我素大快朵颐,我母亲怎么劝都劝不住,直到医生把冠脉造影拿给他看,之后他再也没动过一筷子五花肉。”说到这儿,李乾教授又看了看屏幕上的那些数值,继续说道:“嗯嗯……我的意思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人们还是容易被这些实实在在的数据吓到。看来,他确实能看到能听到我们感知不到的东西。” “太意外了!这是不是说明他视网膜上的锥形细胞与我们不同?”一个助手问道。 刘教授点了点头,补充:“也有可能与他的感光细胞对不同频率电磁波响应的灵敏度有关,或者视神经信号的传导阈值不同常人。” 助手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 刘教授继续说道:“或者与视神经的电荷分布有关。可是,这仍然解释不通他在舱里是怎么看到空间站的。” “是的。”李乾教授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我们对他的了解还是很有限啊。” “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裸体啊。”助手做完记录,抬头做了个鬼脸。 正说到这里,那位采血的测试人员拿着报告慌慌张张地走来:“教授您看,我们发现风天语的造血干细胞内……有叶绿体。” “什么?这怎么可能!”刘教授大吃一惊,“是不是血液样本被污染了?再说,他的皮肤也不是绿色啊。” “也许是没有激活的缘故?”测试人员猜测着。 “快去!通知风天语,再去采一次血。”李乾教授立即吩咐,“记住,一定要保持样本的纯洁。” 下午没有测试,难得清闲,风天语去找燕子。这几天燕子的情绪一直比较低落,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忙于测试,没有陪她的缘故,于是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想到了一个《笑林广记》里父子三人吃鱼的笑话,说给她听。燕子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没事。 离开燕子,风天语去到赵队的房间,吱唔了半天,最后跟赵队提起燕子的反常。 “傻小子!她不是生你的气,看来你比我还不懂女人。”赵队分析:“那个微观模型,还有体质模型,原本都是她的创意,却被小昕捷足先登飞天了,这才是病根。” 风天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可怎么办?” “你以为我有多懂女人啊?说不定再过几天,她自己就想开了。再说啦,她这不是自寻烦恼嘛,一个研究月壤的,急着去空间站干嘛?”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风天语,他想了想,喃喃地说道:“也许,我给她讲一个故事就能解开心结了。” “什么故事?” “土拨鼠去哪儿了。” 直升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第二批志愿者来到基地,随后入驻月球舱。 现在,一期的队员们面对基地的大屏幕,终于可以用另外一个视角看待曾经的自己了:他们的兴奋,他们的迷茫,他们的冲突,他们的喜怒哀乐,一切尽收眼底。 我的天啊。风天语心中不禁有些后怕,还好自己当时在舱里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偷听什么的别人应该也看不出来,否则实在尴尬。 几人之中,燕子的代入感最严重,以至于当基地打算启动辐射风暴时,她竟然不顾风天语的劝阻,直接找李乾教授要求更改测试条件。 她带着哭腔央求:“教授,能不能别启动这个项目,或者,降低一下能量等级也成?” 教授尽量安抚她:“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实验条件怎么能说改就改?” “可您知不知道那些生命从无到有有多不容易?” “小于同志!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造物主了?”教授质问。 “我只是不想让科研成果被轻易地破坏。这个实验太不尊重生命了。” 无奈,教授只得提醒她:“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就是那些藻类、马铃薯和蚯蚓,灾难来临之际,会有人给你预警吗?” 燕子突然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如果是我们,处在一个蛮荒的星球,会有人来拯救我们吗? “记住,我们是做科研的,不是让你创作散文诗歌。”教授继续说道:“要时刻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干预事件的进程,你只是观察者,不是造物主!” 第二十二章 北方弓箭手 入夜时分,风星语驾车沿原路重新返回了医院。 当他背着背包走回病房的时候,楼层的护工看见了他,在背后大声地问道:“你去哪儿了?他们还以为你跑了,都准备报警了。” “开玩笑!怎么可能会跑!”他故作轻松地答道,“躺了好几天了,我只是出去散散心。” “你还是赶快去说明一下吧!说不定已经报警了呢。”护工提醒他。 “好吧。” 他把背包放回原来的病房,转身去找院方解释,不过他这次学乖了,一直把竹筒别在后腰里。 当班的小护士一边为他补办手续,一边气哼哼地说道:“斯琴被你害惨了!知道不?哪有你这样办事的。” “我手机丢了,要是不补办个手机,怎么交住院费嘛。” “你还有理了!是不!”小护士依旧不依不饶,“你是买手机还是造手机呀?” 他不好再辩解,只好讪讪地认错。 晚上睡觉的时候,风星语不敢大意,睡得很浅,一有动静马上醒来,半夜里有人被送进医院,走廊里乱哄哄的,他立刻惊醒,警觉地侧耳聆听。 走廊里传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还有人互相询问交谈。 “什么病?” “车祸。” 风星语起身趴在窗户向外张望,刚好看到两个人推着一个担架床从门前经过,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瘦高个。 他睡意全无,拉开门向外张望了几眼,回到病床上躺下,脑子里乱哄哄的,思来想去谋划了一夜。 还好接下来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护士长带领护士们查房,斯琴也在其中,见到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免不了把她拉到一旁解释一番。 斯琴消了气后,他问道:“主任来了吗?我想办出院。” “他在楼梯对着的第二个房间。” 办完出院手续已是中午时分。风星语先去街角吃了顿饭,然后就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昨晚没怎么睡觉,现在困意袭来,他立刻上床补了一觉。傍晚,眼看快到他事先打听到的刘主任下班时间,他起身出了酒店,悄悄来到医院门口。 等了一会儿,刘主任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信步走到自己的车前,准备开车离去。 他迅速上前跟刘主任打招呼,表示感谢这几天来的救助,想请主任吃顿饭,顺便喝两盅。 刘主任一开始还客气了几句,但一听说喝酒,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这里我不熟,不知道附近哪家馆子好,主任你给推荐一家呗。” “转角有家小肥羊不错!怎么样?”刘主任想都不想地说道,一听就知道是位常客。 “好!就小肥羊。” 那家馆子不远,二人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二人找了个位置落座后,风星语对服务员说道:“我不懂这里的饮食,有什么好吃的,你给推荐两个。” “不用,不用,这里我熟,哪个好吃我都知道,听我的。”刘主任倒是不客气,自来熟。 “对了,哪能没酒呢!”风星语问服务员:“有什么好酒?” 不等服务员回答,刘主任抢着说道:“来两瓶草原白。” 两个人酒过三巡,渐渐熟络起来。风星语心里有事,偷偷地控制着酒量,刘主任倒是不用劝,一杯接一杯,很快喝完了第一瓶,第二瓶也所剩不多,渐渐有些醉意朦胧。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风星语问道:“听说主任有个叫刘超的兄弟?” “哈哈,这是说哪……里话呢,刘超就是我,我……就是刘超。”刘主任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了。 风星语心里一惊。难道是这个家伙绑架了我?不能啊,他要是幕后,怎么可能现在还跟我喝酒? 他转念一想,这个家伙是本地的口音,接近东北话,而昨天那个矮胖子是南方口音,会不会是那个胖子对我撒谎? 不过他还是试探了一下:“我是说那个南方的刘超。” “哦,你是说刘……迪超啊。”刘主任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没错,他是南方人。” 刘迪超?怎么又出来个刘迪超!他接着问:“主任怎么会有个南方朋友呢?” “这……这话说的!我就不……不能有南方朋友?我这个人好……好交好为,朋友遍……天下。” “你们是咋认识的?” “这不就前……前几天嘛,他把一个嗑药磕……多了的傻逼送……来医院,说是他的朋友,要我帮忙。” 看来这个嗑药的“傻逼”就是我了,风星语不免恨得牙根痒痒。 “嗑药你都敢接?” “当……然不行,可那天俺俩喝……得挺好,朋友嘛,一笔写……不出俩刘字,必须帮。” 看着主任的舌头越来越短,风星语心中暗笑:这个傻逼见了酒也是没命的主儿,要是冬天,手指头也得冻掉。 “主任,你说今天咱俩喝的咋样?” “那还用说!”刘主任醉眼朦胧地说,“好!挺好!必须好!” “那咱俩是不是朋友?” “必须是!” “我这个人也好交好为,想结识这个南方朋友,主任给推荐一下呗。” “那可不行,他这两天不知道去……去哪儿了。” 风星语又问了几句,发现再也问不出什么,看来这个家伙也只知道这么多。他坐着考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这个家伙,已经不省人事,趴在桌上睡着了,于是喊来服务员结账走人。 原来喝醉的人这么沉,死沉死沉的,风星语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架进医院,幸好有个小护士过来帮忙,一起把他弄进一个房间让他睡下。风星语则趁护士离开没人之际,偷偷换上衣架上的白大褂和帽子口罩,然后溜进了那个瘦高个的病房。 瘦高个正在睡觉,他的腿打着夹板架在半空,显然是断了,风星语走到近前搡了搡他,低声喊道:“大傻,醒醒,大傻,刘迪超呢?他在哪儿?” “你是谁?”瘦高个被弄醒,警惕地问道。 他扒下口罩,瘦高个一看刚想叫喊,他的手立刻按到那条架着的腿上:“叫,叫就再弄断!” 瘦高个疼的一咧嘴:“你想怎样?” “放心,我只想见他一面。” “他不在,去赤峰接我们老板了。” “你们老板是谁?” “就是他爸。” “为啥绑架我?” “你出卖文物给外国佬,我们老板最恨这个。” “啥?你说我卖文物?” “老板只是安排我们阻止你倒卖文物,都怪刘迪超多事儿,非得想看看你的文物什么样。老板生气,直接飞过来了。” “接着说。” “昨天他开车去接老板,留着我跟胖子监视你,想不到你跑了,我俩赶紧追你。”说到这儿,瘦高个问道:“你把胖子怎么了?” 风星语没有回答他,继续问道:“你们老板叫啥,干啥的?” “刘绍义,是我们湖南首富。” “他们啥时候过来?” “不知道,就这几天吧。” 风星语问完,换下帽子大褂,悄悄溜出病房,回到酒店。 弄啥哩这是,一不留神我就成了文物贩子,是不是哪儿有误会? 他从头到尾回顾了一遍,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看来只有等刘氏父子来了,才能解开谜团了。 正想着,突然电话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号码,是郑义,马上接听电话。 “小兄弟,休息了吗?” “还没,这么晚了,郑先生有何指教?” “抱歉!我这两天找到那个当初介绍我跟哈丹巴特尔认识的人了,是我记错了,他不在宁城。” “哦?那他在哪儿?”他一听来了兴致。 “在阿鲁科尔沁。” “巧了,我现在就在阿鲁科尔沁。” “这么说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朵颜三卫的事情了?” “我按照您的线索找到宁城,但当地人告诉我说,朵颜三卫在清朝时被收编去喀喇沁了。怎么又跑出来个阿鲁科尔沁?” “是这样,你说的没错,朵颜三卫后来确实被收编到喀喇沁旗,但咱们大家都遗漏了一个细节。” “啥细节?” “当初阿鲁科尔沁这个地方也归朵颜三卫,属于泰宁卫部,后来朱棣废除了泰宁卫在这个地方的编制,到了明嘉靖二十五年的时候,成吉思汗的弟弟哈布图哈萨尔的第十五世孙率部迁居到那儿,其中一部分朵颜三卫的部众就归附了他。最终形成了阿鲁科尔沁部,意思就是‘北方弓箭手’。这个哈丹巴特尔家族就在这些人当中,而不是后来随清朝编制进喀喇沁旗的那部分。”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风星语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游牧这两个字了:“好复杂啊,果然是游牧民族,换来换去的。” “所以我一得到消息就马上通知你,以免你再走弯路。” “太感谢了!不知您找到哈丹巴特尔的联系方式了吗?” “找到了,一会儿我发到你手机。” “郑先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风星语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小兄弟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郑义爽快地答道。 “我能不能邀请郑先生亲自来一趟,就当是到草原旅游了。” “旅游当然好,只是……”郑义还在犹豫当中。 “郑先生一直致力于郑和文化的研究,现在这些也是研究的一部分嘛。”风星语怂恿道。 “说的也是。”郑义有些动心。 “那您把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我给您订机票如何?” “小兄弟这是哪里话,怎么能让你订,我自己订就好了,到时你接我一下就行。” “好嘞,一言为定。” 第二十三章 叶绿素-f 自从得知萧院士被一团雾气劫持后,李乾教授就开始变得有些心神不宁。最后,他找到首长,不顾陈司长正在与首长谈话,提出自己打算亲自前往桃石山走一趟。 “什么?您打算去桃石山?”首长一听断然拒绝:“眼看着登月在即,您却要求去桃石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司长也认为在这个时间节点离开基地似有不妥,他提醒教授:“那个桃石山我去过,很诡异很危险,差点走不出来,我不想您再去冒险。” “登月在即,我当然知道孰轻孰重。”李乾教授尝试着向大家解释:“可你们知道吗?我不是自己想去,而是有人想让我去,这些天,一直有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回响,‘你应该去桃石山,你应该去桃石山’,搞得我寝食难安。” 陈司长一听立即安抚教授:“您想要找到萧院士的心情可以理解,但……” 李乾教授立刻打断他:“不不不,不是我想要找到他,而是有人想让我像他一样,你没发现吗,这句话是‘你应该去’,而不是‘我想要去。” 陈司长一听立即警觉起来:“那就更不能让对方得逞,不管他是谁。” 首长立刻表态:“同意,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让大彪24小时跟在教授身边,寸步不离。” “怎么,难道要把我也监控起来吗?”教授对这个决定非常抵触。 “您误会了,”陈司长继续安抚:“我们已经损失了一个院士,不能再出差池了。” 李乾教授交涉无果,只好悻悻离开。 果然不出燕子所料,辐射风暴令生态舱损失惨重,几乎是一切项目都推倒重来,那个二期队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蹶不振,无论其他队友怎样安慰开导,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燕子急在心里却完全无能为力,她明明知道该如何重新启动,但根据基地的规定,就是不能干预事件的进程。 这哪里是还原生命出现的状态,完全是在还原生存法则。 此时燕子才真正体会到李乾教授他们当初观察自己时的心情。 我在观察蚯蚓,你在观察我们! 观察者并不好当! 经历了此次事件,燕子开始变得冷静。这种冷静来的非常及时,让她可以不在情绪的左右下,思考关于生命的问题。虽然还是没有抓住当初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但她还是有所感觉,自己离那个念头更近一步了。 “当年我师傅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给到足够的时间。”燕子突然想起了风天语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她的头脑中瞬间有一个对时间的崭新理解一闪而过。 不能再让它划过,我得马上抓住它。 想到此,她竟然产生了一丝冲动,想跟风天语分享自己的新感悟。 而此时,风天语也好不容易利用刘教授每天检测的空闲时间整理完天文舱的数据,拿着材料前往李乾教授的办公室。 “教授昨晚加班,现在还没过来。”助手解释。 风天语转而前往教授的宿舍,到了门口,他看到大彪正斜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他不打算惊动他,敲了敲门,在得到教授的回应后,推门进入,向教授汇报了那个困扰自己多日的射电爆问题,然后问:“教授,我想知道,它是模拟出来的,还是实时转播的?” 李乾教授诧异地翻看着他递过来的图表:“射电爆?我们没有模拟过射电爆。”说着,果断起身,带着风天语往工作区赶去。 听到动静,大彪也立即起身跟随。 早春的天气,温度虽然不高,但阳光明媚。周围不时有工作人员经过,三人正急匆匆向前走着,突然,风天语停下脚步,举头向天空望去。 看到他没有跟上,李乾教授回头催促:“怎么了?快一点,我得跟国家天文台核实一下数据。” “教授,难道您看不到变化吗?”风天语手指天空问道。此时,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天空再一次变成了那种怪怪的青白色,漫天的阳光也开始减慢速度,变成了无数的光粉。那种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感觉再次在他的眼前出现。 “什么变化?”李乾教授差异地看看风天语,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天空。在他的眼里,一切如故。 风天语惊慌地大喊:“它来了!马上就要降落了。” “谁?”教授瞪大眼睛,向风天语手指的方向努力观望,但却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远处的光伏板变得有些扭曲变形,仿佛在哈哈镜里看到的一样。 这说明,在他们与光伏板之间,一定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物体。 不一会儿,这个透明体渐渐地变成了一团烟雾,旋转着向他们三人靠近。 大彪此时也看到了那团烟雾,他张开双臂,将教授拦在身后。 但不知为什么,教授却闪身从大彪腋下钻出,双臂大开,仿佛不受自己的意识控制一般直挺挺地向着烟雾走去。 “教授,教授,不能去!”大彪在最初的一愣神之后,立刻拔出手枪,向着教授跑去。 此时,教授已经走到了那团旋转的烟雾边缘,眼看着就要像萧院士一样被烟雾颗粒化。说时迟那时快,大彪飞身扑向教授,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同时向着烟雾开了一枪。 随着枪响,大彪的上身和右臂已经接触到那团烟雾,立刻融化其中,消失不见。而下身则跌倒在地。 也许是受到了枪声的惊吓,那团烟雾迅速收缩,旋即消失不见。 而此时,在风天语的眼中,天空的色彩已然恢复正常,光粉也消失不见,阳光依然和煦地洒向大地。 他和教授跑到大彪身边,发现他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重新恢复完整,但人却已经气绝身亡。 “怎么会这样?”风天语惊惧地指着大彪的额头,只见他的额头之上嵌入着手枪的枪柄,深入颅内,但是却又没有伤口,无缝衔接,仿佛之前它就长在那里一般。 风天语托起大彪的上身,用力向着远处的人们呼喊。 随后,人们拿来担架,将大彪的尸体抬到了医务室。 一阵混乱过后,陈司长跑到李乾教授身边,上下打量着他,确认没事之后,长舒了一口气,狠狠地说道:“看来,他们又要对您下手了。” 李乾教授也惊惧不已,不过他还是尽快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前去跟国家天文台联系。 风天语则回到自己的寝室,等待消息。他有些坐立不安,不时地望向墙上的时钟,最后,终于平复下来情绪,决定obe一下,回到刚才的现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他将要进入状态之际,响起了敲门声,他立刻回到现实世界,起身打开门,看到燕子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天语,刚刚我参透你师傅说的那句话了,终于不再纠结。” “哪句话?” “‘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给到足够的时间’。是的,一切均取决于时间,你说我急什么嘛,分明是太不尊重时间了。想当初,我还不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问题所在……”燕子一口气说着。 “别急,先坐下。”风天语给她搬过一把椅子,盯着她的眼睛调侃道:“真想开了?不再纠结去空间站了?” 燕子嘴一撇:“切,去那儿干什么?我根本就不稀罕去。我还等着去月球基地培育蓝藻呢。” 风天语一听,心下释然。他暗暗告诫自己,尽量不要去想大彪的事情,还是听听燕子有什么话说。想到这儿,他问燕子:“说到蓝藻,我还真有些好奇,当初你到底是如何把它们起死回生的?” 听到风天语的疑问,燕子立刻显得有些得意洋洋:“其实我只是发现了它们的另外一种生长方式。在以往的认知里,藻类都是通过可见光的红光完成光合作用的,因为它们的叶绿素-a对红光敏感,这意味着只有红光产生的能量才能被光合作用所利用。换句话说,咱们当初谈到的文明诞生于火,其中的能量其实是通过红光传递的。这就是所谓‘红光限制’,也就是说,在产生氧气的化学过程中,红光提供的能量决定了产生氧气的量。” 风天语点点头。 “那次辐射风暴,叶绿素-a被大量杀死,所以藻类几乎完全死亡。为什么说是‘几乎完全死亡’而不是‘彻底死亡’呢,因为我后来发现在死去的蓝藻中还有一部分叶绿素-f存活。” “叶绿素-f是做什么的?也是进行光合作用的吗?” “以前,人们只观察到叶绿素-a利用红光进行光合作用,没发现叶绿素-f的这一功能,所以一直以为它只能单纯吸收光线。”说到此,燕子又掩饰不住得意神色:“那次我不死心,不断摸索,发现在红外线的近红外光谱频段,叶绿素-f竟然被激活了光合作用的功能,这完全超越了‘红光限制’。”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叶绿素-f是剩下的唯一一点点干柴,而红外光取代了可见光,成了新的火种。” “没错。”燕子愈加兴奋,“那一段是月夜,几乎没有可见光,万万没想到此时近红外光反而发挥了作用。那些叶绿素-f救活了蓝藻,等到我后来再用红光照射的时候,它们就开始大量生长了。”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没错!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意味着,只要能培育出大量富含叶绿素-f的蓝藻,就可以打破生命的禁区。谁说只有在可见光下才能有生命。” “可他们现在还是月昼。”风天语提醒道。 “所以这些天我才着急。不过刚才想通了,月昼就要过去了,月夜马上要来了。月夜来了生命还会远吗?只要给到足够的时间,没有什么不可能。” 说完,两个人呵呵地笑起来。 笑完,燕子歪着头,像个小女生一样,依旧兀自说着:“我在想,电磁波的频谱范围那么宽,无线电波、微波、红外线、可见光、紫外线、x射线和伽马射线,谁规定生物的机能必须由可见光激活,宇宙之大,总有某些生命学会利用别的频段……”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风天语,自己每次神游天外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意识到黑暗,或许,对那时的自己,黑暗就根本不存在?还是对自己而言,可见光范围要比别人大很多? 难道自己体内也有某种物质,能够感受到可见光之外的频段?它们是始终被激活?还是偶尔被激活?如果能激活的话,在什么条件下才能激活-冥想态吗? 前一段李乾教授他们给自己做光谱测试的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每个人讶异的神情,只是当时自己没有多想而已。此时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别人的黑暗,所以也就体会不到自己的光明,正如自己眼里的正常,在别人眼里是多么不正常。 只是他无法将这种超越常人匪夷所思的体验讲给任何一个人听,当然也包括燕子。他忘不掉小时候每每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时,大家是如何对待自己的甚至连姐姐有时都不理解,嘲笑自己装神弄鬼。 被人当成一个怪物实在不好受,于是,在成长过程中,他学会了迟钝和伪装。 “喂,有时间吗?”燕子打断他的遐想,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笑盈盈地望着他。 “有。什么事?” “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燕子有点得意地说道。 “什么决定?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想……”燕子欲言又止。 “想什么?”看着燕子半天不说话,风天语问道,“想什么就说嘛。” “我想让你见见我爸爸。” “这……合适吗?” “哎呀,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燕子拉起他的手向外就走:“快点,跟我来。” 两人来到燕子的房间,燕子拨通了电话,跟爸爸嘀咕了几句,转身招手让风天语过去。 风天语来到燕子身后,局促地问道:“我应该叫叔叔还是叫伯父?” “叔叔吧。”燕子也有点拿不准。 “叔叔好!”风天语对燕子的爸爸挥了挥手。 屏幕里是一个中年男人饱经沧桑的面容,面颊消瘦眼窝深陷,几道深深的抬头纹,上边是高高的发际线, 男人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感谢他对女儿的照顾。风天语毫无心理准备,心慌得很,只知道嗯嗯呀呀地客套。燕子一把抢过手机,躲到角落重新跟爸爸小声讲起来。 等到燕子通完话,他坏笑着问燕子:“这算啥,拜见老岳父吗?” “油嘴滑舌,讨厌!” “实话实说嘛。” “跟我能耐算什么本事,刚才咋那么怂呢?” 三个半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天气渐暖。 期间李乾教授既没转达国家天文台的回复,也否决了风天语申请调动去贵州天眼进行观测的要求。这期间,风天语收到星语来电询问古地图的事情,也是心不在焉,只是简单地冥想了一次,告诉星语一些古地图的线索后,就没有继续追踪。否则,以他现在的能力,或许可以发现更多的信息。 又过了十天,传来举国欢庆的好消息,月球基地建设完成,命名为广寒宫一号,燕子和巴工随后接到任务,准备飞往月球。 风天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再一次落选,心情沮丧,他找到赵队倾诉,想约他一起去问问领导,为什么这样安排。 赵队拍着他的肩膀喃喃地说:“放心,天生我材必有用。” 风天语不解,疑惑地看着他:“赵队,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其实你也跟我一样对不对?你也失落,可是你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直升机再一次来临,接走了燕子和巴工,风天语落寞地站在地面,向空中的两位队友挥手告别,他清晰地看到舷窗后边,燕子的脸上有泪水滑落,而巴工则兴高采烈地向地面挥着手。 这个家伙动不动就找自己麻烦,但此时风天语竟然有点嫉妒他,如果我是他该多好,也许,这就是当初燕子送小昕时的心情吧。 接下来的日子,风天语仍旧在等待中渡过,既不能飞往广寒宫,又不能去fast研究射电爆,除了观看二期队员的活动之外,就是偶尔打坐冥想。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眼看外甥的生日就要临近,风天语递交了一份请假条。 第二十四章 刚毅英雄 风星语接到信息时愣了一下,郑义今天飞来天山机场! 从市中心到东北部的天山机场大约十公里,他算好了时间,提前到达机场接机。这里是个县级机场,出来的旅客并不多,他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高大的郑义。 再次见面分外高兴,风星语接过行李,寒暄了几句,转身就想向外走。 “不急,稍等一下。”郑义说着,向四下里张望。 刚好接站的人群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蒙古汉子也在向他们这里张望,郑义跟他确认过眼神,那人快步过来问道:“是……郑大哥?” “我是!你是巴特尔兄弟?” 那人拥抱住郑义,豪爽地大笑起来:“哈哈,终于又见面了。” “一晃二十年,你我都老喽。”郑义拍着巴特尔的肩膀感叹着说,“差点不敢认,不过兄弟你风采依旧。” 巴特尔是个高大的汉子,身形甚至比郑义还要粗壮,站在两个大汉之间,风星语顿时显得瘦小了很多。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郑义拉过风星语,对巴特尔说,“这是我新结识的小兄弟,风星语。”然后又拍着巴特尔宽阔的肩膀对风星语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蒙族兄弟,哈丹巴特尔,刚毅英雄。” “久仰久仰!”风星语立刻上前跟对方握手说,“听郑先生说您学识渊博,以后要多多向您请教。” 风星语感到自己的手被握得紧紧的,好一双有力的大手啊。 哈丹巴特尔哈哈大笑:“哈哈哈,郑大哥过奖了,我哪有什么学识,一介牧民而已。” 说着,他不由分说,将郑义的行李接过去。两位老友见面,分外高兴,有说有笑地向外走去。风星语紧随其后。 “郑大哥打算住哪儿?”哈丹巴特尔问道。 风星语马上接话道:“我给郑先生预订了酒店。” “哎,来到我们蒙古地区,住什么酒店,如果不嫌弃,去我家如何?” “那敢情好!不去酒店了。”郑义高兴地说,“就去兄弟的家。” “不过……我的家不在城里,在草原上,蒙古包。” “哈哈哈哈!再好不过。”郑义兴奋地大笑起来,“要的就是这个劲儿,原汁原味。” 风星语听了好生羡慕,试探着问:“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巴特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没问题,小兄弟一起来。” 巴特尔的车是一辆大吉普,郑义上了他的车,风星语也找到自己的车,带着大吉普一前一后驶出了机场。 三人先去风星语的酒店退了房,然后由巴特尔前边带路,向着草原驶去,几十分钟后,他们已经驶出了县城,来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郑先生的效率果然高!风星语心中暗暗赞叹。 草原的路绵延起伏伸向天际。在一个高坡处,巴特尔停下车,带着二人站到路边,指着草原深处几公里远的几个小白点说道:“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家。”然后又专门叮嘱风星语:“一会儿,就要离开大路了,记住跟着我的车辙走。” “好的。”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了草原,风星语打开窗户,凉爽的空气夹杂着青草的味道迎面扑来,好不惬意。 果然是塞外,空气真好。 巴特尔的家是木栅栏围着的几座蒙古包,院里停着两辆拖拉机和几辆摩托,水槽旁边还拴着几匹高头大马,不时地打着响鼻。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大片羊群在吃草,微风习习,偶尔会传过来几声咩咩的羊叫,间或还夹杂着牧羊犬的叫声。 蓝天白云,绿草无垠,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和谐安详。 风星语跟随巴特尔将车开到蒙古包前停下,推门下车。巴特尔对着无边的草原大手一挥:“看到了吗,这里全是我的牧场。” “那群羊得有几千只吧?”风星语一边拍照一边询问。 “三千多。” “好像没有看到有人放牧?” “有!我儿子在那边,太远,看不见。” “哇!一个人放这么一大群羊。” “无人机!他用无人机指挥牧羊犬。”说着,巴特尔把郑义的行李搬进蒙古包:“来来来,郑大哥,小兄弟,你们就住在这间,条件简陋,莫嫌弃。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安排做饭,今天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风星语是第一次住蒙古包,对一切都感到新鲜:里边是一个大炕,交叉的木栅栏构成四壁,上边挂着一些蒙古风格的装饰画以及一些云纹装饰,门侧首是取暖用的烧油的锅炉,抬头看,穹顶的中间是个天窗,可以看到蓝天白云。 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巴特尔招呼大家落座,高兴地说道:“今天尊贵的客人光临,给了兄弟我一个机会尽地主之谊,巴特尔全家不胜荣幸,来来来,咱们来个不醉不休。” 说完,指着满桌丰盛的食物一一介绍:“乌兰伊德,手把肉、羊肉串、血肠,查干伊德,奶皮子、奶酥,还有这个,我们蒙古人叫嚼口,汉语好像叫醍醐……” “醍醐?”风星语好奇地俯身仔细观看,“醍醐灌顶那个醍醐吗?” “是的!这些都是奶里最精华的部分,醍醐的本意就是奶里的精华,来来来,这里还有马奶酒。” 说着,他叫家人打开马奶酒,给每人倒了一银碗。顿时,蒙古包里奶香扑鼻。 大家边吃边喝,酒过三巡,巴特尔兴起,抄过马头琴为大家献上一曲《万马奔腾》。郑义击节赞叹:“巴特尔兄弟果然文武双全,一把马头琴,真个是回肠荡气金鼓喧阗。” 风星语已经有点不胜酒力,趁着酒兴说道:“不知这次能不能骑一下马,感受一下万马奔腾。” “没问题!一会儿吃完,咱们骑马去。不知郑大哥和小兄弟骑过马吗?” “没有。”二人打赌。 “一会儿我给小兄弟选一匹你能骑的马。” 吃完饭,出门来到马厩前,巴特尔选了一匹稍矮的马,备好了马鞍,牵到风星语面前,把缰绳递给他:“不要怕,这匹马性情最温和。” 然后他翻身上了另一匹高头大马:“看,放松缰绳,马镫向里一夹相当于踩油门,拉紧缰绳就是刹车。左转弯就带左侧缰绳,右转弯带右侧,要想策马奔驰,就要抽它的屁股。” 说完,大家翻身上马,向草原深处而去。 凉风习习,一开始大家还只是策马慢跑,渐渐地越跑越快。也许先天基因的缘故,郑义竟然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与巴特尔一前一后,绝尘而去。 风星语跟在后边实在是力有不逮,他的双腿不会用力,屁股被颠得生疼,无奈只好放慢了速度,眼看着他们二人嗷嗷叫着跑到踪影全无。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沐浴着草原。风星语放松了缰绳,信马由缰慢慢地向前走着。 如此美景,怎能错过呢? 想到此,他掏出手机又是拍照又是录像。 不一会儿,郑义二人呼啸着折返回来,询问了一下风星语,然后再次策马跑向远方。跑了几个来回,二人终于尽兴而归。 三人结伴往回走。 “想当年,我的先祖正是因为骑术精湛,箭法高超,被木华黎将军选中成为探马赤。” “我已经从兄弟身上,看到令先祖的风范了。不知令先祖都参加过哪些战役?” “说起来就太多了,大大小小几百场吧。与大金野狐岭一战,我先祖身中三箭,斩杀对方武节将军,承信校尉各一人,黄陵冈一战斩杀金军宣武将军一人。窝阔台汗攻打波斯的时候,先祖的儿子又随军出征,立下汗马功劳。”说到这里,巴特尔眯起眼睛举头遥望夕阳:“我猜测,你们说的那些典籍,或许就是从波斯获得的战利品。” “但据我所知,后来宁王从朵颜三卫那里获得很多,不仅仅是波斯一脉。”郑义说道。 “不错,波斯的典籍只是小小一部分。古代各国的典籍多数都由宗教人士整理收藏,很多教士本身就是知识的集大成者。当年蒙古汗国横跨欧亚,境内几乎囊括了当时世界上的各种宗教和教士。 “比如我们蒙古人早先信奉的萨满教,西藏、西夏的藏传佛教,汉族人的汉传佛教,还有道教、摩尼教,畏兀儿的伊斯兰教,钦察汗国的基督教等等,而汗国当时的政策是宗教自由,允许各个教派存在,所以说,蒙古帝国在征服世界的同时,也将各种科学文化的典籍一网打尽。” 风星语一听,赶紧问道:“这么多的典籍后来都去了哪儿?” “听说过元帝国丞相脱脱吗?” 风星语点头。 “后世都认为元帝国灭亡跟他有很大关系,其实在我看来,他更像一个理想主义者,或者所谓‘文艺青年’。” “哦?为啥这么说?” “顺帝时期,黄河发大水,脱脱为了治黄,从四月到十一月,发动十五万民工硬是将黄河治理的海晏河清。” “这么说他应该是个有为的实干家,又何来只说不干的文艺青年呢?” “不错!脱脱不贪财不好色,整顿吏治,一心想着帝国复兴。更何况治黄也是百年大计,泽被后世。可输就输在他不了解农耕文化,抽调民工治水,刚好错过春种秋收,水患倒是治好了,但十五万民工的收成也没了。十五万人,算上家属至少五十万。这么多人饿肚子,这就给后期的农民起义埋下了祸根。如果他要是知道唐宋以前都是农闲时节治水的话,也许就不会捅这么大的篓子了。” “也是百密一疏啊,可是这又跟文化典籍有啥关系呢?” “当时脱脱还主持建立国家图书馆,但是尚未建成,饥民就造反了。随后连年战争,他的一切复兴计划全部泡汤。” “所以那些典籍也……” “可惜啊,那么多的典籍,都是科学文化的精华。” “真的太可惜了。那朵颜三卫的典籍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朵颜三卫的典籍就得说到我先祖。”巴特尔目视前方,“我先祖立过赫赫战功,后人也是人才辈出,顺帝时一个孙辈做过文职高官,曾参与图书馆的建设。战事一开,他眼见大势已去,只好抢救了一部分典籍出走。最后辗转到了朵颜三卫。” “抢救典籍,功德无量。”风星语即刻送上赞美,然后问道:“那是不是最后传到了您的手上?” “我?”巴特尔呵呵笑了起来:“你看我这几座蒙古包,像是收藏典籍的样子吗?” 风星语一听不禁大失所望,喃喃地说道:“那又该去哪里寻找呢?” “明天,我带你们去找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温室效应 听到风天语说要过来给儿子过生日,风蜜非常开心。姐俩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弟弟在天文台工作,远在山里。自己是搞气象的,也是三天两头跑野外,两个人都远离城市,几年也见不到一次。 儿子的生日还要过几天,先让天语在家里凑合着住下,到时候星语也要回来,姑姑也要从乡下过来。这么多年,一家人总算有了一个团圆的机会。 天语今天就到,风蜜安排老公前去接站,自己则在家里忙忙活活给弟弟做一顿好吃的。 不一会儿,门铃响起,风蜜顾不得洗手,抓起手巾擦了两把,连忙从厨房里出来开门。 风天语跟姐夫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头一眼看到天语,风蜜愣了一下,我这弟弟是怎么了,脑袋这么大。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一时之间,她有点喜极而泣,把天语拉进屋里,安排他换了拖鞋坐到沙发上,然后上下左右仔细地端详弟弟。 “我这老弟又瘦了,不行,这两天姐得好好给你补补。”说着,风蜜吩咐老公:“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天语倒水,我去把饭做完。”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饭菜就端上了桌子。风蜜招呼大家吃饭。 “要不要喝点什么?”风蜜问弟弟。 “不了,白水就行。” “来,为我的老弟回家,以水代酒,干一杯。”说着风蜜端起水杯。 席间,姐俩一边吃一边聊,非常开心。 风蜜问弟弟:“刚才在厨房,听你俩说什么大坑,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刚才姐夫接我回来,路上有个十字路口上地陷了好大一个大坑,得有十来米深,听说有人掉进去了。” 姐夫心有余悸地补充道:“我开车慢慢从旁边绕过去的,好危险。” “什么原因?” “据说是附近地铁施工。”姐夫回答。 “我看不一定。”风蜜说道。 “那还能是啥?”姐夫说着,对风天语解释;“看了吗,你姐就这样,看啥都不正常。” “本来嘛,要是偶然一两次,你可以说是施工事故,这几年好多地方地陷,一定有其它原因。”风蜜解释道。 “比如呢?”风天语问道。 “比如地下水位下降,地面支撑力不够。” “怎么会下降呢?” “你看看你,还跟当年一样,好奇宝宝,什么都问。”风蜜用筷子点着菜说道:“快好好吃饭,有什么问题吃完了再说。” “嗯。”风天语只好埋头吃饭。 当年自己和星语跟着姑姑在乡下生活,姐姐则跟着爸爸。据说爸爸常年跟着科考队搞什么冰川调查,姐姐平时没办法只能跟着爷爷奶奶,到了假期,也跟着去爸爸的科考队。起初她恨死野外考察了,动不动跟爸爸发脾气,想不到造化弄人,现在自己也成了科考队一员。 风天语吃完饭,打开电视,刚好正在报道地陷的新闻。 “……事故的原因正在调查当中。据目击者称,当时刚好有父子二人骑车经过,目前正在紧张的搜救当中……” 姐姐收拾完碗筷,进屋看了一眼电视,问天语:“你这一年都在干嘛,怎么变化这么大,刚才都快认不出了。” “有吗?” “当然!你去照照镜子,都变成什么样了!”姐姐关心地端详着他,“再这样下去,大街上见到,真的不敢认你了。” “可能在太空舱里憋的吧。”风天语只好自嘲。 “你到底搞什么嘛,问你也不说,神神秘秘的。这几天得好好养养,再这样下去,你也得跟咱爸似的。”姐姐说着,用手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 “我姐夫呢?” “甭管他,他这人就这样,吃完饭就饭气攻心,不睡一觉一下午跟丢了魂儿似的。” “姐,星语最近在干嘛,前几天我头疼的厉害,给他电话,他神神叨叨的说有人跟踪他。” “我也不知道,你们俩都这样,不说实话。”说着,风蜜从桌上拿起手机,找到一张照片递给他看:“呐,这是他前两天发来的,说是什么内蒙古的沙漠变草原了,吧啦吧啦的。” 风天语接过手机一看,是一张雨中草原的照片。黑色的柏油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延伸到远方,地上湿湿的,天上是沉沉的乌云,连着地面,一看就是暴雨倾盆的样子。他随手一划,下一张是一条被洪水冲垮的断路,一辆车停在路的断头前。再划一张,是个视频,还是同一个位置,哗啦啦的洪水从断路上流到另一侧,远处对面有辆车,尝试着想开过来,试了几次发现水太大,只得放弃,司机下车站在车前发呆。 风天语将手机递回给姐姐:“是啊,以后说不定沙漠都会变草原呢。我在戈壁都遇到过下雨,那里已经几百年没下过雨了。” “所以刚才我说地陷有可能是水位下降的原因嘛。” “下雨不是水位升高吗,怎么会降低?” “你说的水位升高是北方,我说的是南方。” “怎么讲?” “比如今年年初,广州连续五个月没下雨,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尤其三、四月份,湿度竟然还不到二十,差不多跟内蒙古一样。以前那个时候应该是回南天才对。今年广东、广西、湖南、福建都有地陷,而且不止一次,这说明地下水位在下降,无法支撑地面。” “岂不是很恐怖?” “但对于北方,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因为地形的原因,咱们国家的气候历来以秦岭为界,南涝北旱。最近这几年奇怪了,大量的降水不但越过了秦岭,而且还穿越了青藏高原。我们队这一年一直在新疆考察,你猜怎么着……”风蜜一边说着,一边翻出几张照片给风天语看:“两大盆地都在下雨,你看看,这还是以前的那个塔克拉玛干吗?” “雨水都被搬运到了北方。难道是三十年岭南,三十年岭北?”风天语疑惑道。 蜂蜜继续翻着照片:“你看,这是现在的黄河,说是长江也有人信。” “好事儿啊这是。” “以前三北防护林种了几十年,一直不能形成完整的生态链。现在好了,不但长出了灌木和草,还长出了兰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风天语摇了摇头。 “有兰花,说明土壤的含水量开始稳定了。根据我们队建立的模型预测,未来的气候可能会回到夏商周时期。” “据说几个古老的文化,都是在夏之前开始爆发的。” “就是,想一想,夏商周以前,也确实应该是北方绿意盎然。否则,如果没有一个好的气候条件,红山文化、夏家店文化、下七垣文化、二里头文化、岳石文化、石峁文化,不可能同时爆发,它们都在秦岭以北。” “姐,想不到你对古文化也这么了解。” “跟着咱爸,不可能不受影响。” “也是!好像就没有咱爸不知道的事情。” “我们队这几年跑新疆,发现塔里木和柴达木都被降水覆盖了。看来再过几年,古河道就会重启了。” “新疆一旦变成江南,岂不等于再造一个中国?”风天语兴奋地说道。 “如果我们搞的这个模型成立的话,就不仅仅是中国一家的事,而是全球问题。” “我一个同学去年去阿联酋,那里隔三岔五就下雨,他也觉得很奇怪,完全颠覆了以往的印象。那里的城市以前没有排水系统,现在下雨只得天天动用抽水车。人家都是洒水车,这些土豪是抽水车。”说着,风天语在同学的朋友圈里找到迪拜和沙迦街头的抽水车照片,递给风蜜:“姐,你说这会不会是温室效应造成的?” “现在就连俄罗斯远东的很多地方冻土都在融化,但你说是温室效应,我倒觉得不像。” “为什么?” “理论上讲,间歇性气候不是这样的,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是一个大周期的问题。按照我们的模型,在隋唐以前,黄土高原应该是绿色的,应该叫做绿色高原。从夏商周一直到隋唐,北方始终是这种温润暖湿的气候。那时哪有什么碳排放?哪来的温室效应?” “这么说,那些环保组织,还有那个什么环保少妇,他们说的都是伪命题?” “现在确实有因碳排放引起的温室效应,但怎么说呢……”风蜜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只能说是叠加,是雪上加霜?不对,是火上浇油?反正你懂我的意思。” “那应该是针对秦岭以南,你刚才不是说北方会回归暖湿气候吗?这应该不是坏事吧?” “从长期来看是好事,但从短期来讲,也许将要进入一个动荡期,对人类来讲,这或许是一个艰难的适应时期。你刚才不是提到阿联酋吗,那里这些年沙漠飞蝗闹得挺厉害,就与这种降雨有关。” “这个都有关联?” “是的!今后阿拉伯半岛地区的气候会两季化,雨季和旱季,类似马来西亚和印尼。旱季的时候,沙漠蝗处于独居状态,危害不大,一旦下雨,它们就会大量聚集,爆发式生长。” “就是说,那里今后有可能会变成热带雨林,但在成为雨林之前,会有一个痛苦的适应过程?” “是的!平衡本身是受欢迎的,但从一个平衡向另一个新的平衡过渡是最艰难的。” “按姐刚才说的,碳排放引起的温室效应,只是一个大的气候波动曲线上的一个小小的叠加?” “可以这么认为吧,有句话说的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对于大自然而言,人类还过于渺小。有时人力要么是锦上添花,要么是雪上加霜,但最终的一票否决权在大自然手里。” 说到这里,风天语突然很后悔,当初在天文舱里观看地球的时候,怎么一点都没有留意气象的变化呢?要是那时姐姐也在该多好啊。相对于她们每天在地面上的二维野外考察,能跳到空中,从一个宏观的三维视角去看的话,大概会更有收获吧。 “照姐姐这么讲,这个周期会持续多久呢?” “你指的是目前的调整阶段,还是将来的暖湿气候阶段?” “我指的是大周期,新的气候类型会持续多久?一千年?五千年?还是一万年?” “按模型推算,一个大周期大约是八千到一万年。”说到这里,风蜜取过来纸笔,画了一个正弦曲线,“你看,新的气候类型一旦建立,温度上升期会有四千年,再加上降温期的前两千年,对北半球亚洲地区来讲,将有六千年的适宜时期。” 说着,她在曲线左侧的上升部分做了一个记号:“由于考古发掘的年代跨度比较大,而国外做参考的同类型考古资料又不多,所以我们只能从文化类型比较成熟的红山文化开始算起,距今约五-六千年,那时应该还是气候向暖的上升期,到了夏商周时期达到顶峰,距今三千年。之后进入拐点,气温开始下行,但绝对温度仍然高于今天。到了秦汉时期,珠三角已有降雪的记录……” 听到这儿,风天语有些吃惊地问道:“是吗?那里竟然有过降雪?” 他记得2008年的时候,星语还在广州读书,那时广东北部地区确实有过降雪,星语还在朋友圈嘲笑同学捏的巴掌大的雪人……但除此而外,广东应该永远是与冰雪绝缘的亚热带气候,否则那里的建筑物有很多裸露在外的供水管道,如果降雪的话,岂不要结冰爆掉? “从大的时间尺度来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东汉和帝时期,也就是大约公元100年前后,侍郎杨孚归隐广州,曾做过一篇日记:大雪三日,落似珍珠,夜积如棉,瓦土尺厚。这说明曲线已是下行阶段。到了这段以下。” 说着,她指了指图上的横轴。 “但整体来讲,那时仍然属于暖湿气候,直到隋唐时期,已进入曲线底部。到明末清初时达到最低点,明清小冰河时期。此时气温开始触底反弹,之后人类进入工业化时代,于是碳排放叠加进这个周期了。” 听到这里,风天语点点头:“这刚好就是刚才姐姐提到的,一个大周期上叠加了一个小波动。” “是的,只可惜目前我们的数据还是太少,对这个曲线上的时间还不是很有把握。模型还需要进一步完善。”风蜜一边说,一边遗憾地摇着头,“其实,当年咱爸跟着韩教授去研究泛大冰盖,要不是死得早,或许现在已经积累了更多数据呢。” “他没死,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呢?” “骨灰盒是我捧回来的,你让我怎么信你?” 第二十六章 时间的智慧 风星语和郑义、巴特尔三人并辔而行,天黑前回到蒙古包。巴特尔教郑义和风星语将蒙古包穹顶的天窗用帆布盖住,又将取暖的锅炉开启,稍微叮嘱了几句,就各自回毡房安睡了。 听巴特尔讲,原来明天要去拜访之人就是他的父亲额日德木图。果然不出所料,巴特尔此人久居草原深处,却能有如此学识,终究还是背后有个博学的父亲。现在好了,眼看着越来越接近那个终极答案了。 正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他拿起一看,是雷总。他担心对方又出什么幺蛾子,怕郑义听到,于是披了件衣服,起身来到蒙古包外点开接听。 草原的夜空远非广州可比,天上繁星点点,比他一辈子看到的星星加起来还多,时不时还有流星划过,一如儿时的农村,只是气温很低,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喂,雷总。” “小风啊,你在哪儿?”雷总一改往日口气,从声音中可以感到他是在和颜悦色地问。 风星语一听,情知有事,故意问:“雷总,您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没怎么啊。”雷总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脸上挂着坏笑,反正对方也看不到:“您这样说话,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就你小子滑头。我和小夏明天到赤峰,你来接我们一下。” “您能来太好了!可是……”他假惺惺地应付着,随即开始犹豫,该不该告诉这个死胖子接下来的行程?要是再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办? “可是……可是什么?” “可是明天我已经约好了去见一个人,只有找到他,才有可能找到航海图。”他横下一条心。爱谁谁吧,告诉你又能咋地!就你那熊样,坐办公室吆五喝六还行,出来跑腿就差得远了。 “是这样啊……”雷总犹豫了一下,不再勉强:“那我自己想办法吧,你到时候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好的。” 风星语回到屋里,郑义已经鼾声如雷了,他也抓紧躺下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被蒙古包穹顶传来的响声吵醒。睁眼四下一看,郑义已经不在了,他也立刻起身穿好衣服,推门来到蒙古包外,外边已是天光大亮。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他高举着双手伸了个懒腰。 早晨的气温很低,他打了个冷噤,看到巴特尔和郑义两个人拿着长柄扫把,正在从蒙古包上往下扫着什么。 “两位大哥早!扫啥呢?” “小兄弟起来啦。”巴特尔招呼道。“都是夜里冻僵的蚊子,还有其它虫子。刚好你来搭把手,把搓子拿过来。” 搓子是东北发音,风星语明白他说的是垃圾铲。顺手将扫把和垃圾铲都拿了过来,然后将扫落在地的昆虫扫了满满两铲子,心下暗暗称奇。 “这里的蚊子好大啊。”他看着地上堆成了小山的蚊子感叹道。 “傍晚的时候蒙古包热,它们都趴在上面取暖,后半夜太冷,就冻僵了。”巴特尔一边解释,一边掏出打火机,点着了蚊子堆,“虽说这些是公蚊子,不咬人,不过还是烧了的好。” 蚊子堆呲呲啦啦地燃烧着,风星语笑道;“看来油性挺大啊。” “好了,那边有井,小兄弟去洗漱一下,准备吃饭。井水比较凉,怕不怕?” “不怕。”说着,他回屋拿了洗漱用具前去洗脸刷牙。 清晨的水果然凉,何止是凉啊,简直就是冰水。 他哆哆嗦嗦地洗完脸,跟着郑义一起去到巴特尔的毡房吃早餐。 嚼口、炒米、油饼、汆羊肉、热腾腾的奶茶,他吃到一半已是寒意全无甚至开始满头大汗。心中不禁感慨,看来这里的人身高体壮是有原因的啊。 吃完饭,三人收拾好行囊。由巴特尔驾驶风星语的越野车,唿哨一声上路了。 车很快就开到了大路上,一路向西。 朝阳之下,草原的风光雄浑辽远、空旷苍茫。风星语时不时拿出手机拍照,巴特尔在后视镜里看着他,笑道:“这有什么好拍的,一会儿有的你拍。” 不到两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座红色的山峰,细看之下,原来是一整块巨大的红色岩石,突兀地耸立在丛林之上。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风星语惊奇地发现,竟然在山峰之巅,还耸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巨石有几十米高,像一个倾斜的桃子,仿佛随时会从山顶滚落下来。 他大开眼界:“这应该就是飞来峰吧?” “嗯!这就是桃石山,山下有一座辽代的‘真寂之寺’,咱们就是去那儿找我老爸。” 不多时,车已经开到山脚下,一座清代风格的寺庙建筑,依山而建,气势宏伟。 三人将车停好,下得车来,手搭凉棚举头仰望桃石山。 “看那个桃石,它的下端仅仅靠三个点支撑,下边就是绝壁,本地人都说绕石一周可以逢凶化吉,延年益寿,这也就经常有人冒险绕行,不过年年都有摔死的。”说着,巴特尔指向另一侧,“再看桃石旁那块巨石,是不是看起来像一只龟?” 二人点头。 “龟石的北侧有一条狭窄的山涧,是爬山的唯一通道,坡陡路险,光秃秃的很难爬,人称‘阎王道’。龟石西侧有一个石洞,叫再生洞,里面弯弯曲曲的,一开始勉强可以走,然后就得爬行,最后是一个垂直的纺锤型出口,体重不到一百斤的人勉强可以钻过去,而且还得侧着身子才行,这个出口叫红门,长得像什么到时你们一看便知。”说着,巴特尔意味深长地笑了。 笑罢,巴特尔指着山脚下的寺庙继续介绍:“这座寺叫做‘善福寺’,是清代时在辽代古寺‘真寂之寺’基础上重新翻修的,属于藏传佛教的黄帽派寺庙。后边山崖上有很多辽代石窟,有释迦摩尼像和千佛像,不过,咱们今天就是来找我老爸的,如果有时间再去爬山欣赏美景不迟。” “好的。”二人应道。 “我老爸本名‘额日德木图’,学识渊博的意思,但在这里得叫他的法名‘尕松党智’法师,意思是‘时间的智慧’。” 二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跟随巴特尔拾级而上,来到寺庙大门。 门口游人如织,或参观或拍照留念。正在此时,站在门口观望的一个小喇嘛突然趋步走来,到了三人近前,双手合十问道:“喇嘛千诺,请问几位贵客可是从南方来?” 郑义也双手合十回礼:“小师傅怎么知道我们从南方来?” “一星期前,法师说这几天会有二位南方贵客前来,叫我在门外候着。我已经候了三天,想不到是三位,我看三位气宇不凡,想是其中必有法师所说之人。” 几人大感诧异,不过也不便多问,只管跟着小喇嘛往里走,只见寺内的喇嘛们正在诵经,抑扬顿挫的煞是好听,几人轻手轻脚地穿过大殿,来到了后边的一个房间。 小喇嘛垂手立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对室内的人说:“法师,您说的贵客已经到了。” 只听室内传出洪亮的声音:“贵人光临,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说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喇嘛从房内走了出来,郑义和风星语赶忙双手合十施礼:“老法师,打扰了。” “贵客不必拘束,咱们进屋说话。” 正说到此,法师突然发现一旁的巴特尔,微微一惊:“哦,你也来了。” “是的,阿布。”巴特尔近前一步,搀住法师的胳膊。 “好!来来来,一起进来说话。” 几人进屋,分宾主落座。室内檀香缭绕,沁人心脾。风星语偷偷抬头打量,房间里挂着蓝白红绿黄五彩帷幔,窗外的阳光照射在帷幔上,温暖而安详。 “我只道有贵客前来,不想是巴特尔把你们带来的。”法师言道。 郑义赶紧回话:“我和这位小兄弟都是一介凡夫俗子,如果不是有幸结识哈丹巴特尔兄弟,还没有缘分到贵寺呢。” “也不尽然!佛家讲究发愿。”法师二目微闭,似睡非睡,但声音依旧中气十足:“既然二位都已发得宏愿,那么就总有因缘会指引二位前来。” 风星语心中暗道,郑先生弘扬郑和文化,算是宏愿。我只是别饿肚子就成,这算哪门子宏愿? “受教受教!”郑义答道:“但不知老法师还有哪些指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二位是为了一样东西而来。”法师突然睁开眼睛,精光外射,盯着二人。 “不错,确是如此。”郑义点点头。 “说来这些东西已有千年历史,总放在此处也是明珠暗投,倒不如拿出来使其发扬光大。只可惜千百年来乱世纷争,实在不敢冒险示人,如若所托非人便是流毒无穷。”法师解释道。 “所以一直以来,法师家族尽力守护,也算是无量功德。”郑义赞美道。“我和这位小兄弟为了寻这些宝贝,在巴特尔兄弟处也增长了不少见识,还望老法师给我们详细开示一二。” “诶!”法师摆手道:“与这些东西的重要性相比,区区守护之功还真不算是什么,那些经历不说也罢。” 想不到在他人看来如此丰功伟绩,却被老法师一语带过。 郑义目的在于郑和文化的传承和发扬光大,与此有关的信息他都想获得。风星语不同,他只是想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这些经历能听一听最好,听不到也没有多大损失,只要能得到航海图就行。 郑义听法师这样讲,未免稍稍有些失望,于是说道:“法师实在是过谦了,为了守护这些宝贝,一个家族历经十几代,尽心尽力,怎能说是区区之功呢?” “这位贵客有所不知实在是怨不得你。”法师见他还未明白,继续说道:“待到时机合适,你了解了真相,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也是,我一凡夫俗子,只是为了满足一点心愿才充满好奇。如果他日达到法师的境界,一定会另有一番感悟的。” 风星语目的单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等着合适的时机点题。 “如此说来,这位贵客已经有所感悟了……很好!很好!”法师盯着郑义,露出欣慰的笑容。“那批宝贝包罗万象,但不知二位是为哪一种而来?” 风星语一听,立刻将竹筒拿了出来,恭恭敬敬双手奉上,法师接过竹筒,轻轻一扭,将里边的残片倒出。 只这轻轻一扭,看得风星语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是用什么力量打开的,自己心里清楚。 只见法师打眼微微一扫,旋即将残片收回竹筒盖上,递还给风星语。 法师望向郑义:“看来这位贵客就是郑氏后代了?” “不错,正是。” 法师赞叹:“气宇轩昂,果然有令先祖风范。”。 “法师过奖了。” “既是郑氏之后,更应该听得懂我刚才说的话。” 郑义点点头:“是的,郑某不才,确实已经有所感悟。” 风星语好奇地问道:“怎么法师看了我的竹筒,反而认出了郑先生?” 法师微笑着答道:“郑氏一脉与此物有缘,但缘分已尽,所以这次郑施主志不在此。你身上另有一番气场,自是与他不同。” 风星语听了非常诧异:“哦?我能有什么气场?”对于郑义,法师果然厉害,似有神通。自己一介俗人,只是沾了郑义的光,才歪打误撞到此。想到这儿,他索性和盘托出:“实在惭愧,我是俗人,气场这个词对我来说实在承受不起。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完成公司交办的世界文化遗产的发掘和保护的任务而已。” 法师看了看他,微笑着摇摇头:“如果是俗人,断不会找到这里,请问贵姓?” “在下小姓风。” “哈哈哈哈,风姓可不小。”法师笑了起来,“怪不得你的气场这么强。” “哦?还有这样的事?我从小只知道姓这个姓的人不多。” “多年前有一风姓之人来过这里,也是气场非凡。关于你的家族来历,不说也罢,留给你自行参破。”说到此,法师笑而不语。 他看出来法师言出必行,如果不想说,勉为其难反而不美。尽管对自己姓氏的来历很好奇,目前也只能暂时放下,以后有机会再说。只要拿到航海图就算完成任务。于是他拿起竹筒问道:“那么这个……” “时候未到,明天还有几位贵客光临,待你们的因果一并了断了,我自会交付与你。” 说完,法师站起身,向窗外看了看:“午饭时间到了!我们这里是藏传佛教,可以吃肉,只要不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就行。几位贵客如不嫌弃,就随我一起吃吧。吃完饭,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寺里有寮房,一会儿我安排人打扫打扫。至于下午的时间安排嘛,你们倒是可以去桃石山转转,也不枉到此一游。” 第二十七章 泛大冰盖 外甥的幼儿园是一座三层高的彩色建筑物,花花绿绿的墙上写着一行大字——让孩子在活动中成长,房顶建成迪斯尼尖顶城堡的形状。狭窄的院子里铺着彩色的环形塑胶跑道,角落里挤着一套彩色的塑料材质组合滑梯。 风天语和风蜜跟其他的家长一起,站在幼儿园大门外,等待着小朋友们放学。 “一报还一报!”风蜜一边向门里张望一边说着,“我小时候生咱爸的气,现在菠萝也生我的气,嫌我不能陪他。” 菠萝是外甥的小名。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从托儿所回家,一路跟爸爸妈妈讲菠萝如何如何甜,甜到不蘸盐水吃会齁死。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这些都是别的小朋友跟他炫耀吃菠萝时讲的。风蜜很内疚,竟然都没给儿子买过菠萝。于是顺路买回来给他吃,告诉他蘸盐水不是因为会齁死,而是要中和菠萝酶,不然吃起来会刺激口腔粘膜。虽然菠萝听不懂,但风蜜发现儿子很喜欢吃,于是取了这么一个小名。 “其实想一想,我就算不错了,好歹跟爸在一起的时间还多一些,你和星语见面更少。” “是啊,小时候我俩特嫉妒你,觉得特不公平,怎么你就能跟咱爸在一起,我俩就不行。” “其实我一年也见不到他几回,那时他天天跑野外,搞什么泛大冰盖的研究。” “到底什么是泛大冰盖?小时候听姑姑说过几次,问她,她也不懂。” “简单来讲就是第四纪冰川时期,大冰盖曾覆盖中国全境,而不仅仅是覆盖高纬度地区。” “这么说南方也曾经被覆盖了?” “是的,所以叫‘泛大冰盖’嘛。咱爸他们当年在海南岛上都发现了冰川遗迹。你有没有注意家里的博古架上摆着两颗砾石?”风蜜问道。 “就是那两个大鹅卵石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鹅卵石!”风蜜纠正:“确切地讲,它应该叫作冰川漂砾。一个是咱爸从海南岛的冰臼里拿回来的,另一个是从内蒙古的桃石山拿回来的。” 风天语一听,立即惊呼了一声:“什么?桃石山?我去过那里。” “你去过,你啥时候去的?怎么没听你说过。”风蜜反问。 “我……我……”风天语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自己元神出窍去过吧,只好支吾着岔开话题:“我只是听说过。对了,我一直以为那两颗石头是在海边捡的呢。” 风蜜立即纠正:“两个都是在山顶的冰臼里捡的。” “怎么会跑到山顶,是水冲的,还是西西弗斯?” “河水怎么会冲到山顶,水往低处流,傻瓜。”风蜜笑着纠正道:“是冰川搬运的。” “不明白。”风天语搔了搔大脑袋。 “我给你大致描绘一下吧!第四纪冰川的时候,古中国大陆被几百上千米厚的冰层覆盖。由于厚达成百上千米,冰层内部压力很大,大到零度以下水都无法结冰,此时的水就叫冰川压融水。它们以非常大的速度将下层冰层切开,冲击下面的花岗岩,久而久之,将岩石冲刷成口小肚大的冰臼。老百姓叫作‘石锅’。” “我还以为是水滴石穿呢。”风天语尬笑。 “普通的水滴石穿不会形成冰臼,只有符合冰川压融水垂直冲击的动力学特征才行。一些冰臼内切掉的碎石,或者冰川从别的地方搬运来的石头,跌入冰臼中,随着冰川压融水的冲击,旋转打磨,就变成了那种圆圆的砾石,咱家里那两个就是这么来的。” “可冰川怎么会搬运这些石头呢?”风天语还是有些疑惑。 “冰川又叫冰河,既然是河,就会流动,冰河冰具有可塑性,在压力驱使下从高向低流动,只不过流动极其缓慢,每年才几十米。不进行长期观察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假如上游的山上有颗岩石跌落,掉到冰河上,几年之后就会搬运到下游几百米处,有些经过长途搬运的甚至可以出现在几十上百公里之外。 “那些小石头,遇到冰川缝隙就跌落了,而有些大的岩石,会一直搬运到冰层融化落地为止。如果它刚好落到山顶上,那就是传说中的飞来峰了,咱爸他们当年考察的内蒙古桃石山,就是这种典型的飞来峰,几十米高的一块巨石,头重脚轻地立于峰顶崖端。” 风天语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在obe状态下看到的那颗巨石,点了点头:“呵呵,那就不是西西弗斯推上去的啦。可怎么才能证明他们是搬运过来的,而不是山体自然风化形成的?” “如果是山体自然风化形成的,那么至少它们的地质年代应该是相同的,但这种飞来峰不是,它们和基座岩石年代相差久远。最有说服力的就是,有些飞来峰的年龄比下层基座的年龄还古老。地层的分布规律是越年轻的越在上边,突然在上层出现一个这么古老的岩石,肯定是从别的地方搬运过来的。” 听到这儿,风天语真的有些后悔,自己当初飞到桃石山的时候,怎么没有用心观察一下那颗巨石,他只好问风蜜:“姐,你们所也研究这些吗?” “这不是我们所的研究项目,我只是小时候跟着咱爸到处跑,才知道这些。” “我一直好奇咱爸当年都在干嘛,原来他研究的都是这些。” “好像还不止这些,他还研究过别的,我那时还太小,不记得,可能姑姑知道一些,过几天姑姑过来,到时候问问她。” 正说到这里,幼儿园放学的铃声响起,姐弟俩马上向里张望。随着楼门打开,一群小朋友涌了出来,孩子们看到自己的父母,撒着欢儿地跑过来。 直到孩子们都快走光了,才看到菠萝不紧不慢地晃出楼门口,一边走,一边举头东张西望,就是不看向大门。 “你看看,天天这样!”风蜜抱怨着,“也不知道脑子里天天都想的啥。人家孩子见了妈亲的不行,咱这个,就当看不见你。” “菠萝!”风天语朝菠萝挥着手。 菠萝晃到门口,看到妈妈跟一个陌生人站在一起,停下脚步上下打量。 “这倒好,警惕性挺高,肯定不会被人拐走。”风蜜说着,自己都气乐了。 菠萝还是在原地站着,歪着个小脑瓜上下打量。 风蜜向他招手:“菠萝,快过来,这是你舅舅,天舅。” 菠萝走了过来。风蜜接过他的书包。 菠萝仰头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你天舅啊,你忘啦,小时候带你吃冰激凌。” 菠萝摇着小脑瓜:“不记得,我没吃过冰激凌。” “你看看你这个小坏蛋!”风蜜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你当年把尿撒在天舅水杯里还记得不?” 菠萝像个小猴一样爬上后座,顺手系上安全带:“骗我!我才不会干这种事呢。” “他那时候才多大,肯定不记得啦。”风天语一边替菠萝开脱。一边坐在后排。风蜜发动了汽车,向前驶去。 风天语摸了摸菠萝的小脑袋瓜问:“你真不记得舅舅了?” 菠萝向旁边躲闪着,从他的手掌里挣脱,摇了摇头。 风天语提醒他:“你有俩舅舅,双胞胎,一个天舅,一个星舅,不记得啦?” “星舅我记得!你,我就不记得。”菠萝晃着小脑瓜,“星舅没你这么大头,眼睛也没你大。” “你看看,菠萝都看出来你变样了。”风蜜一边开车一边回过头看了看说着。 “妈!你好好开车。”菠萝立即抗议:“我们老师说了,开车时不要回头说话。” 风蜜无可奈何:“好了好了,不说不说。” 到家后,风蜜开始张罗做饭。风天语将礼物拿到菠萝跟前:“菠萝,喜不喜欢?” “是什么?” “天文望远镜。当当当当……” “真的?”菠萝一把抢过礼物,抱到沙发上开始开箱。 风天语帮他打开,舅甥俩趴在沙发上,按照说明组装好,开始教他怎么用。 菠萝兴奋异常,拉着风天语的手央求道:“天舅,咱们上阳台去看。”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金乌西坠薄暮冥冥,落日的余晖还未散尽,天上还没有星星,舅甥二人只能向天空胡乱看着。 不一会儿,风蜜做好了晚饭,一家人开始吃饭。菠萝胡乱吃了几口,就想去看望远镜。 风蜜马上吓唬他:“好好吃饭,你看看你天舅,就是从小不好好吃饭,脑袋都饿大了。” “你骗谁!饿小了才对。”菠萝反驳道。 “快点好好吃,一会儿吃完,让天舅带你去楼上的天台去看。” “好啊好啊。”菠萝欢呼着,开始认真吃饭。 风蜜看了一眼天语,抱怨道:“你看看,要他吃点饭容易嘛。” 吃完饭,风天语拿着望远镜,带着菠萝坐电梯到顶层,来到天台。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稀稀落落地几颗星星点缀在夜空中,东方,月亮已经升起。风天语架好望远镜,开始指导菠萝观看月亮。 “看,那些圆圆的像盘子一样的就是环形山。” “环形山是山吗?” “是。” “为什么跟我见过的山不一样?” “它们有的的是火山喷发形成的,有的是陨石砸出来的。” “富士山就是火山喷发的。”菠萝记得在电视上看过,于是说道。 “对呀,从空中看富士山,也是环形山。” “那片黑黑的呢?” “那是月海。” “月球有海洋?”菠萝很吃惊。 “那不是真正的海洋,只是低矮的平原和洼地。” “那为什么叫月海?” “假如月球上有很多很多水,就会填满那里,形成海洋。” 菠萝突然扭过头盯着风天语:“天舅,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你去过月亮吗?” “去过。” “以后还去吗?” “还会去。” “那我能不能看到你?” “能。”风天语点点头,“等我下次再去的时候,你就让妈妈带你上来看。” “哇喔……” 第二十八章 真寂之寺 从桃石山上下来,已经是日暮时分。 风星语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并不高的一座石山,竟然如此险峻。从阎王道攀爬已然险象环生,好不容易到达崖顶,绕行桃石的时候,原本勉强够一人通过的崖顶基座,竟然还有好几处石锅,不小心的话很容易崴脚,从绝壁向下望去,他竟然有些腿发抖,踉踉跄跄地才坚持着绕行一周。 仰望桃石,风星语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竟然有这么大,也许有上万吨?上午在车上,远远望去,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如此大的巨石,竟然就这样头重脚轻地立于悬崖之巅,真是鬼斧神工啊。 前行不远,就是巴特尔说的那个再生洞,风星语来到洞口,跃跃欲试想钻一下。 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立刻提醒:“你要是被卡住,我们后边的人就都出不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只好不情愿地让开了洞口,随巴特尔和郑义绕行过去。 不一会儿,果然来到了那个纺锤形的洞口,刚刚那个少年,正在奋力挣扎着从洞口往外钻,姿势像极了婴儿分娩而出,风星语突然明白了巴特尔之前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嘞乖哩,这要是自己钻,非得难产而死,更别说身边这俩大块头了。 他凑近洞口,赫然发现洞口上方刻着三个隶书大字: 白度母。 洞门的侧面还刻有两个字: 红门。 少年还在奋力挣扎,看到风星语近前,便向他求救。 他上前抓住少年的双肩,用脚使劲蹬着岩石,奋力将少年拉了出来。 这是弄啥哩,接生吗? 返程下山的时候,三人各有感悟,都缄口不语,风星语时不时地掏出手机拍照,落在最后。在拍了一组晚霞中的桃石后,他加快了脚步,追了上来。 “郑大哥!”不知不觉间,他对郑义的称呼已经由郑先生变成了郑大哥,“上午您跟法师交流的时候,他说您已经有所感悟,不知是哪一方面?” “嗯,是这样,我当时突然顿悟到法师家族为什么居功而不自傲,几百年啊,他们守护着这些典籍,功高于世,竟然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你想想为什么?” 风星语想了想,摇摇头。 “因为典籍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超过了守护之功,为了保证典籍的安全,他们宁可隐姓埋名。” 他听了若有所思:“家国情怀啊。” “人类的情怀!所以,我当时突然有些迷惘,不知道带你来这里是福是祸。” 难道郑大哥后悔了?风星语心想,于是问道:“为啥这样想?” “当年我先祖获得航海图,开启了大明的海洋时代,但后来突厥人复制了中东部分的地图,称霸地中海,阻断了东西方的海上贸易,而在我先祖之后,大明刚刚开启的海洋文明迅速衰落,被西方文明超越,误我华夏数百年。想一想,从宁王得到典籍那一刻起,就已经引发了蝴蝶效应,谁能保证结局会怎样?” “所以您是担心我们博翰有可能是梅超风?” “有太多的未知难以掌控。” 闻听此言,他的心里也有些打怵,好端端的一个科教机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不过他还来不及细想这些,只是单纯地觉得,既然努力了这么久,最后放弃太可惜了。于是说道:“事在人为,假如当年后世帝王能有所作为,朝中也有人能继承郑大人遗志,那么一切有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象。” 郑义受到一丝感染,心情略微轻松一些:“小兄弟的想法积极进取,当年朝中就是缺乏这样的人啊。不过一切就看法师明天的开示了。我想,法师智慧广大,小兄弟能得到与否,都自有他的道理。” 回到寮房安寝之前,风星语接到雷总的电话,受不了对方的一再催促,他犹豫再三还是将地址发了过去。 如果典籍到了雷总这样的人手里,还真是不枉郑大哥的担心。也许他本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要是辗转到了某些为非作歹之人手里,也许就会惹出大乱。风星语一度打算作罢,大不了,去他妈的,博翰不干了,再去投简历就是,但他心中转念一想,既然法师要等明天给出开示,想必心中自有答案。能不能得到全凭他老人家的智慧判断。自己努力至此,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想到此,他心下坦然,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这一觉,是他近几个月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喇嘛们一大早就起来做早课,大殿里诵经的声音远远传到寮房,悠扬悦耳。三人起床吃过早饭,闲来无事,在寺庙里信步观瞻。寺里到处可见写满藏文的五彩经幡,在阳光的照耀下,迎风摇摆。 一直等到午饭过后,昨天那个小喇嘛才前来通知三人,法师有请。三人马上跟随法师出得寺庙后边,拾级而上来到石窟跟前。 石窟开凿于东南崖壁之上,分南中北三窟。中窟眉额刻有“真寂之寺”四个大字,笔法古朴雄浑,显然是辽代开凿石窟时的题名。 风星语向内观望,但见窟内一尊释迦摩尼卧佛像,周围有众弟子像均呈悲哀的表情。窟壁还雕有姿态各异的千佛像。 法师直接带领众人来到北窟。进得窟内,中间为佛祖像,文殊、普贤二位菩萨分列两边。继续向里,趋步进入内室,法师叫停众人,让大家背转过身留步于此。他则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随后一道石门开启,法师带领小喇嘛进入里间。等待期间三人举目四望,发现石壁之上均为浮雕,两侧雕有胡服力士像一对,表情狰狞。 不多时,小喇嘛手捧一个宝箱随法师出来,石门随后关闭。小喇嘛将宝箱放在地上,轻轻掸去灰尘,然后打开宝箱。箱里包裹着一层五彩幡布,虽然有些褪色,但掐金边走金线,依然看得出做工精细。小喇嘛打开幡布,三人近前一看,果不其然,一摞羊皮地图呈现在大家眼前。 正如郑义与风星语所料,古地图与土耳其地图风格完全一致。 正在此时,内室门外传来掌声。随着声音,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风星语回头一看,原来是雷总和小夏。 “恭喜风总贺喜风总!”雷总一边鼓掌,一边说,“风总果然不负博翰众望,找到航海图。” 风星语吃了一惊,抬手制止:“等等,我什么时候成了风总了?” 小夏趋前一步答道:“霍顿总裁对风总这一段的表现非常满意,是他亲自提名的,董事会也获得了通过,就等着风总回去走马上任了。”末了她也加上一句:“恭喜风总。” 风星语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羞臊,扭头望向众人,大家也定定地看着他。 他望向郑义:“郑大哥,我……” “想不到小兄弟深藏不露啊。”郑义语带讥诮,“看来我也得恭喜风总啦。” “巴特尔大哥,我……”他转向巴特尔。 哈丹巴特尔也不答话,威严地俯视着他。 “法师……”他转向法师。 法师微笑依旧:“不妨事,不妨事,该不该得到地图,与身份无关。” “不,法师,我已经决定了。”他突然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拿走地图的。” “诶,风总这是说哪里话?”雷总向宝箱进前一步,“你不是心心念念地,就想得到它吗?甚至不惜……” “不惜什么?”风星语问道。 “不惜越过雷总,直接向霍顿总裁汇报。”小夏替雷总答道。说完,扭头看了一眼雷总。 “别这么说嘛!”雷总严厉地纠正小夏,“风总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博翰。” 小夏“哦”了一声,忿忿地把脸扭向一边。 “法师,昨晚我也考虑过后果了。”风星语朗然说道,“郑大哥提醒过我,地图一旦落入坏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说到这里,他扭头看着郑义,“所以我决定了,不拿走地图。” 听到这句话,郑义的脸色缓和过来,赞许地点了点头。 “哎,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坏人?我?还是霍顿总裁?别忘了他可对你有知遇之恩啊,没他,你能有今天?”雷总逼视着风星语:“还坏人,你这话是不是说得太难听了?” “这……”风星语平日里伶牙俐齿,此时却有些词穷,不过他仍然辩解,“我没说你,也没说霍顿,你们都不是坏人,我只是担心蝴蝶效应。” 突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窟外传来:“谁说他们不是坏人?” 循着声音,大家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矮个子年轻人,推着一辆轮椅进入窟内,轮椅上坐了一位老人,旁边还跟着一个中年人。 “惟子守承应,克绍迪友怀。”轮椅上的老人朗然说道。 “您是……刘……”原来是那个守墓人,风星语已经认出了他,只是一时之间急切叫不出名字。 “没错,是我,刘克俭,刘大夏后人。”老人答道,“细伢子,算我看走了眼,想不到你这个娃儿关键时刻还能守住底线。” 风星语听了感到脸上有些发烧,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你又是谁?”雷总转向老人,“无凭无据的,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怎么就坏人了?” “无凭无据?”老者旁边的中年人插话,“你们总裁是不是叫霍顿?” “没错!怎么了?” “他是不是来自美国达利古公司?”中年人继续逼问。 “没错!我们的母公司,怎么了?”雷总有些不服气。 “他是不是跟日本的秋元家族签订了协议?” “什么?秋元家族?”雷总一愣,“什么秋元家族?” “秋元家族你不知道吗?我来告诉你。”轮椅上的老者说,“这个风家娃儿上次去我那儿,鬼鬼祟祟,三句话不离郑和档案,我当时就起了疑心。” 风星语的脸再次烧得通红。 “没错。当年我先祖忠宣公他老人家,为了防止大明国库被继续掏空,确实将档案藏了起来,但后来在宪宗皇帝打消了再下西洋的念头后已然将原档案送回。不然大家想想,私藏档案可是重罪,忠宣公他老人家怎么可能平安无事,甚至成为四朝重臣?至于后来为何档案遗失已经成为一桩疑案,或许与后世乾隆皇帝大开文字狱,销毁前朝典籍有关。既然是悬案,不提也罢。” “那怎么又扯到日本人了?”雷总还是不服。 “忠宣公他老人家私藏档案期间,担心出差错无法交待,确实复制了一份以作备份。后来备份的这份档案就由我刘氏家族守护,没成想到了嘉靖年间,倭寇窜扰大明,有人通风报信给倭寇首领,将档案抢走,刘氏宗族奋起追杀,最后在长江将倭寇的帆船烧毁,众倭寇忿忿落水溺毙。后来打捞死尸,单单不见倭寇的首领。再查看档案,大部分都已付之一炬,没烧毁的也已经被水浸泡面目全非,但也不排除被那个倭寇头子带走几张。” 说到这里,刘克俭举头仰望石窟房顶,露出悲怆的神情。 旁边的中年人赶紧替刘克俭说道:“后来我们刘氏一脉一直追查此事,得知那个逃掉的倭寇头子已然回到日本,改名换姓,洗白了身份。他的后代就是秋元家族。” “您是?”风星语问道。 “我是刘绍义。”中年人答道,随后又指了指轮椅上的老人:“他是我堂叔。” “哦。”风星语想起了那个瘦高个的话,此人应该就是那位湖南首富。 中年人继续说道:“百十年来,我刘家一直留意这个秋元家族,直到上次你去凭吊忠宣公,引起我堂叔警惕,让我察一下你的背景。这才发现了霍顿,接下来又发现了他与秋元家族有关。” “细伢子,别以为我人老不中用了。”刘克俭对风星语说道。 联想起当初那个风烛残年的耳背老头,风星语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之后我就安排儿子跟踪你,如果你一旦找到什么线索立即出手阻止。”刘绍义继续说,“想不到他竟然鬼迷心窍,继续在你的线索之上追踪到了阿鲁科尔沁,还把你也送到了那儿。” 说到这儿,那个推车的矮个子青年辩解道:“我也是好奇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竟然能引起几个家族的百年争夺。” “想必这位兄弟就是刘迪超了?”风星语问道。 那个青年朝风星语点了点头:“抱歉哈!我的手下办事不利,把你弄进医院。” “惭愧惭愧,该说抱歉的是我。”风星语也觉得很愧疚,连连道歉,“那两个兄弟都被我弄进了医院。” “想不到这个秋元家族贼心不死。”刘绍信继续说道,“百年来依然觊觎我中华宝藏。他们一直以为,郑和七下西洋是去西洋寻找宝藏,而这些宝藏的藏匿线索,记录在这些古地图之中。这次,他们又伙同霍顿,想来个暗渡陈仓。” 说到这儿,刘克俭扭头盯着雷总,目光竟然咄咄逼人:“怎么样,我说你们是坏人,有错吗?” “这个……”雷总吱唔道。 “哈哈哈哈……”一直没开口的法师突然朗声笑了起来,“一桩历史公案,终于水落石出。既然来龙去脉已经了然,那么这个地图你们要还是不要?” “不要!”风星语斩钉截铁地答道。 “你呢?”法师转向雷总。 “不要!”雷总答道。 这一回答倒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众人全都望向这个胖子。 “这倒是怪事一桩!”法师笑道。“上午,你们个个还心心念念想得到它,怎么到了现在,又都往外推呢?难道是我的宝贝烫手吗?” 雷总涨红了脸,向法师深深作揖道:“法师智慧,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这个人虽然在职场混了一身毛病,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总不能输给他。”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风星语。 身旁的小夏拉了拉雷总的衣袖,小声提醒道:“雷总,咱们回去怎么交差啊?” 雷总也不回她的话,望着风星语问道:“咱们有找到航海图吗?” 风星语瞬间领悟:“没有,没有啊!这次又扑了个空。”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哈哈哈哈,善哉善哉。”法师命小喇嘛将宝箱盖上锁起,然后说道:“宝藏之所以称之为宝藏,是因为它能够用之于民。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何来价值?” 说道这里,法师环视了一下众人,继续说道:“地图有没有记录宝藏老衲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些古地图本身就是无价之宝。在几百年前,甚至也许是几千年前,竟然能画出如此精良的地图,说明人类曾经有过高超的测绘手段,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不值得研究吗?” 众人纷纷点头。 “所以,这些地图我早已复制了一份。”法师说着,转向风星语,“我要把这些复制的地图托付于你,由你交给有缘研究它的人。” “这个……”风星语犹豫起来。 “怎么?难道你还是不想要?” “不是。”风星语连忙解释,“我是说这个责任太重大了,我怕自己没这个能力。” “不妨事。”法师宽慰道:“但放宽心,你就是我等的那个人。” “可我不知道该交给谁?”风星语小声嘀咕。 “拿回你们风家,自然有用。” 说完,法师环视了一下众人,朗声说道:“今天各位贵客齐聚本寺,蓬荜生辉,既然全都不请自来,均是有缘之人。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就在本寺用膳。晚上各位也不必舟车劳顿,就在寮房下榻,如何?” 第二十九章 古地图 风蜜站在冰箱前,盘算着今天的采购清单,哪些可以直接网购,哪些需要亲自去一趟超市。接下来这几天对她来讲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甚至超过了过年。明天,姑姑就要到了,后天,星语也该回来了,她必须得提前都准备妥当。 “天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买东西?”她对着客房里的弟弟喊道。 风天语探出半个头:“我怕时间来不及,估计一会儿星语就到。” “来得及。你记错了,他是后天回来。” “不会吧?他好像离得很近了。” “我再问问他。”说着风蜜拨通了电话,“喂,星语啊,你在哪儿?” “老姐,我在内蒙古。”电话里传来星语的声音。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是说好了吗?后天!放心,后天一定到。” “那好,我先去买东西,不跟你说了,悠着点儿,别累着。” 挂断电话,风蜜转向风天语:“我说啥来着,他后天回来!走,跟我去买东西,我一个人拿不回来。” “姐,你还不知道他?从小就这样。要不你在家等他,我去买。”风天语说着,不由分说伸手拿过风蜜手里的清单,把她留在家里,独自出去。 星语不像天语那样安静,而是从小就活泼好动,鬼点子多,喜欢恶作剧,甚至有一次把牛牛骗到一个土坑里,土坑塌方差点把他俩活埋了,还好被附近的村民挖了出来。牛牛妈气得不行,堵在姑姑家门口,把天语骂了一顿。还有一次,姑父的酒被星语灌进蚂蚁洞里,最后挨打的也是天语,以至于后来姑姑总结出一个规律:星语闯祸,天语背锅。 果然不出所料,买完了东西,风天语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前来开门的正是星语。 星语打开门,一时间愣在了门口。 “愣着干嘛?快搭把手。”风天语立即催促。 风星语没想到哥哥变化这么大,这还是我那个双数儿哥哥吗?怎么这么大的脑袋?不过他还是没有问出口,马上接过天语手里的东西:“哥,没想到你比我回来得还早。” “我就知道你捣鬼。”风天语一边脱鞋一边说。 “嘿嘿,我不是想给老姐一个惊喜嘛。” 真寂之寺用膳的当晚,哈丹巴特尔对众人说,再过几天就是那达慕大会,他想邀请大家参加。刘氏祖孙一听,竟然赶上了传说中的草原盛会,当即慨然赴约。雷总和小夏一商量,对风星语说,这次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不如顺便玩一下。郑义却说他就不去了,他打算在寺里多逗留一些时日,跟老法师多多请教。 对于雷总和小夏的邀约,风星语本来还在犹疑,一则,已经答应回去参加小菠萝的生日,如果去看那达慕肯定来不及;二则,虽然这次跟雷总达成共识,但毕竟不是一路人,呆在一起不爽快;三则,总感觉雷总和小夏关系不一般,自己跟着反而像个电灯泡。 听说郑义不去,他马上推说自己要回去参加外甥的生日。这次就不去了。雷总一听也不勉强,原本也只是客气客气,做个顺水人情,既然风星语不去,他跟小夏倒是乐得自在,只是约好大家共同回公司交差。 如此一来,风星语反而因此提前了两天回来。 “天语!”风蜜坐在沙发上,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什么东西,头都没抬,招呼他:“快点过来看看星语拿回来的东西。” “什么宝贝?”风天语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哎呀你快过来嘛。” 风天语马上去到客厅,发现茶几上铺满了地图。 “这些都是星语带回来的,复制品。” “哦,想起来了!”说着,风天语转头问星语,“前一段你问我地图什么的,就是这些吗?” 风星语点了点头:“哥,你别说,你那些装神弄鬼啥的还真有效,诚不欺我,这些就是根据你说的那些线索找到的。” 风天语一听,立刻坐下来仔细翻看了几页,疑惑地问星语;“你确定这是古地图的复制品?” “当然,原件我都看过。” 风天语追问:“这是哪个年代的地图?” “至少是郑和以前的吧!”风星语提醒道:“上次我问你的不就是郑和航海图嘛。” “我记得,但是这些地图看起来怪的很,没有经纬度,放射线看起来也没什么规律。关键是这种曲率,跟现代地图完全不同,分明是从空中遥感测绘的嘛。” 这些地图让他想起了在天文舱里看到的地球。从一颗完整的星球一直到某个局部,各种放大倍数他都尝试过,现在手头的这些复制品,活脱脱就是通过天文舱的视角绘制出来的。 “你再仔细看!还有更奇怪的。”风蜜将两张地图摆到他面前,“你对比一下这两张。” 他一看,两张都是太平洋的地图,都是从同一高度遥感获得的,但仔细一看,又略有不同。两张地图的海岸线不一致:“这张应该跟现代地图一样,这个嘛,怎么澳大利亚跟新几内亚连上了。东南亚也几乎全跟中国连上了,南海变成了一个内陆湖。” 风蜜指着地图的另一部分:“你看,东北亚也全都连在一起了,日本海变成了内陆湖。” 听她俩这样讲,风星语突然感到很失望,东南亚和澳大利亚都连接成一个整体了,哪儿还有什么马六甲海峡,郑和怎么可能去到印度洋,就算绕道过去,得绕多大一圈。他万分沮丧地说道:“这些天听郑大哥和法师他们讲,这些地图如何如何牛逼,花了十几代人守护,原来这么不靠谱。”说着,他开始气哼哼收拢地图,打算把它们丢掉。 “别动!”风蜜急切地叫停了他,重新铺开地图说,“急什么,我看这些地图没那么简单。” 两个弟弟都抬头看着她。 风蜜在众多的地图中又找到几张,指给俩个弟弟看:“你俩看这张,欧洲跟非洲连上了,就剩这个小圈圈,应该是地中海吧。再看这张,格陵兰也跟北美连着,你俩看这里,北美中部,哪儿还有五大湖的影子。” 说着,风蜜把这些张地图分别集中到一起:“这些地图不是同一年代的,这几张应该是同一时期的。” 两个弟弟同时问道:“什么时期?” “冰川期。” 风天语马上接过来风蜜手中的这几张地图,找到亚洲那张,铺开在茶几上仔细端详:“难道这就是泛大冰盖?” 风蜜也凑过来端详,没有吱声。 “姐,第四纪冰川是什么时候?”风天语问道。 “二百万年前。” “老姐,你可别吓唬我!”风星语插话道,“那时候才刚有猿人啊。” 话说到此,三个人突然感到有一股寒意从后脊梁窜出,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再言语。 是啊,按现有的理论来讲,那时候原始人还蜷缩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一小片区域,二十万年后,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德马尼西小矮人才第一次尝试着走出非洲,而我们现代人的祖先直立人,则更是在一百万年后才走出非洲的。 如果这些地图确实反映的是第四纪冰川期的地貌,那它们到底是谁制作的?又是制作给谁看?那些小矮人的脑容量还不到现代人大脑的百分之六十,他们看得懂地图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风星语提醒:“老姐,你再看看别的,还有什么?” 风蜜听后开始翻看其余的地图。 “这几张也有问题。”风蜜又挑出几张说,“你俩看,这里应该是亚洲吧,华北和华东这一带都哪儿去了?还有东南亚这儿,稀稀落落的几个小岛,泰国、柬埔寨,还有这边的孟加拉,都没了。” 风天语一听,立刻寻找同类:“这张也是!这应该是南美吧,亚马逊雨林这里也没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风星语问道。 “说明是大洪水时期。”说着,风蜜开始合并同类项。 她一共在茶几上摆了三摞,总结道:“先不管这些地图是什么人制作的,但至少说明一点,两种极端的地质时期他们都经历过了,一摞冰川期,一摞大洪水,只有这一摞跟我们现在的一样。” 说着,风蜜吩咐天语拿来纸笔,分别做了标签。一边写,一边跟他解释:“这一摞就是那天我画的正弦曲线的波峰,这摞是波谷,而这摞就是我们现在的时代。” “等等!这里还有一张,这是什么?”风蜜翻到最后一张,竟然不是地图,而是一个阴阳鱼。 “这不是道教的东西吗?难道法师弄错了,把其它宗教的典籍也混到这里了?”风星语狐疑道。 “什么典籍?”风蜜问道。 “没啥,估计法师复制时弄混了。” 风蜜一听,顺手把阴阳鱼放在一边。 “等一等,这张图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风天语说着拿起阴阳鱼。 “什么人?” “你还记得当年给我治病的师傅吗?”风天语问弟弟。 “记得,就那个老神棍嘛,没差点治死你。” “他当年给我看的一张图就是这样的。” “跟这个一样?你确定?”风蜜和风星语同时问道。 “嗯!一模一样。”风天语肯定地点点头:“我当时小,后来看到道教的阴阳鱼跟这个很像,还以为师傅是个道人,医道不分呢。” 听他这样讲,风蜜赶紧拿起阴阳鱼重新看了一下,提醒他:“可这个明显跟道家的不一样。你们仔细看,两边的圈不一样,一边五个,另一边九个,鱼尾也不闭合。” “那还能是啥?”风星语问。 “或许是某种模型?比如……”风天语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我也不知道,要是能问问师傅就好了。” “你还能找到他吗?”风蜜问。 “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风天语遗憾地说,“二十多年了,去哪儿找他?” “星语记得吗?”风蜜问道。 “他都不记得,我上哪儿记得。” “明天姑姑就来了,也许她还记得。好啦,我得去接菠萝了,你俩谁跟我去?” “我去!”风星语抢着说,“好久没见我这个大外甥了,看看这个臭小子想我了没?” “等一等,”风天语立即拉住星语:“你这些地图是从哪里弄回来的?” “真寂之寺啊。” “真寂之寺?在哪里?”风天语立即追问。 “桃石山。” 听到这个名字,风天语与风蜜对望一眼:“桃石山?怎么又是桃石山?” 看来这个桃石山实在不简单,风天语立刻打定主意,等一会儿风蜜和天语离开后,我要去一趟这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关门的声音,风天语立即起身,将客房的门反锁上,开始盘腿打坐。 奇怪,难道那里被设定了结界,怎么自从上次之后,我就再也去不到那里?唉!要不,我还是回一下基地吧,再去萧院士的房间看一看,说不定还有什么遗漏。 想到这儿,他穿门而入飞进了萧院士的宿舍。 房间里的陈设他太熟悉了,笔记本电脑、日记、手机、专业书籍,还有墙上的即时贴,依然原封未动,那张写有“14 21”数字的黄色即时贴也依然贴在墙上。 风天语盯着这组数字看了一会儿,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开始浏览其它贴纸,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的一张,之间上面写着“蛋白……”,后边的字被别的贴纸压住了。 蛋白什么?他伸出手,想要掀开那张纸,可是手指却穿纸而过。 见鬼,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观察者,无法作用被观察对象。 风天语感受到了一丝无能为力。 蛋白……难道是蛋白质?蛋白质怎么了?一个设计航天器的总工,怎么会对蛋白质感兴趣? 风天语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掀开压着的贴纸,只好转到书架前,果然不出所料,他发现其中夹着一本《分子生物学实验技术——载体构建与蛋白质》。 这本书显然与萧院士的研究领域风马牛不相及,他怎么会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可惜,风天语同样无法抽出这本书,不知道里边都是些什么内容。 看来,只有回到基地后,才能继续寻找线索了。 第三十章 厄尔尼诺 姑姑的高铁马上就到了。 尽管天语星语哥俩儿后来改口叫了姑姑,但在两个人的心里,她就跟妈妈一样。姑姑一辈子没生育,也拿他俩当亲儿子看待。 当姑姑的身影出现在扶梯上时,哥俩一眼就认出了她。 姑姑明显老了,尽管出门前专门找人给化了个淡妆,但仍然掩盖不住眼角的鱼尾纹,白头发也多了好多。 哥俩接过姑姑的拉杆箱和背包,一左一右扶着姑姑出了车站。 “姑姑,为啥不带姑父一起过来?”风星语一边开车一边问。 “你姑父最近跟人合伙养菇,离不开。呐,那个包里都是蘑菇,你姑父让带的。” “怪不得有蘑菇味儿。”风天语笑道。 “这你都能闻到?临出门,你姑父特意抽真空包装的。星语,你能闻到吗?” 星语摇了摇头:“姑姑,您别听他的,他您还不知道吗,从小就这样,神神叨叨的。” “嗯嗯,跟小时候一样。” “姑姑,您看您,还带这些干嘛,家里啥都有,您只要来,我们就高兴的不行。”风星语说道。 “自家培育的,好吃,味儿足着呢。”姑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扭着头,慈爱地来回打量着两个侄子。 后座的风天语趴在姑姑身后,盯着她盘起来的头发说道;“姑姑都有白头发了。” “这还是染过呢,都盖不住了。”姑姑笑道。“老喽。” 风星语扭头逗姑姑:“别说您了,我感觉我们俩都老了。” “瞎说,父母在,不言老。”姑姑说完,突然发觉说走了嘴,愣在那里。天语、星语的父母一个病死,一个难产而死,还真都不在了。 风星语脑子转得快,马上岔开话题;“姑姑,您看看我俩,是不是也变了好多。” 姑姑又打量了他俩两眼,说道:“你没怎么变,天语变了好多。天语啊,你是不是在山里工作累的?” “一点都不累,就是做做记录什么的。对了,姑姑,我要打听个人,我师傅,您还记得吗?” “那是你的救命恩人,当然记得了。” “他叫什么名字,住哪儿?” “住哪儿就不知道了,听说早就回老家了。”姑姑努力回忆着,“他好像是山东人吧,应该回山东了。不过他的名字我倒是一直记得。” “叫什么?”风天语追问道。 “于杪。那个字太特殊了,我当时去找他,不认得那个字,又怕叫错了,只能一口一个于大夫地叫,后来跟他诊所的小护士问了才晓得。” “哪个miao字?三个水吗?”风天语问道。 “你也太看不起姑姑了,三个水我还不认得啊。”姑姑嗔怪,“要不是当年你爷爷的问题,我本来应该留在城里当老师的。” “哦。”风天语做了个委屈的表情,“那是哪个miao?” “木字旁加一个少字。” “木字加个少。”风天语说着,用手在腿上写了一遍,“跟分秒的秒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还真跟时间有关系,后来我问过你于师傅,他说本意是树梢,引申为时间终止的意思。” 一直开车的风星语突然插话:“我这是怎么了,这几天都遇到两个跟时间有关的名字了。前几天遇到一个高人,叫尕松党智法师,意思是时间的智慧。”说到这里,他提醒风天语道:“就是那个复制地图的高人。” 到了家里,风蜜已经做好了晚饭。一家人吃完饭,姐夫带着菠萝去做作业,之后还要看天舅的望远镜,玩星舅送的骆驼。风蜜则指挥两个弟弟把客房让给姑姑,两人晚上在客厅里睡沙发。 “哥,你睡沙发,我睡地毯就行,这比蒙古包的条件好多了。”风星语说道。 第二天吃完早饭,姐夫去上班,顺便送菠萝上幼儿园。风蜜在厨房里忙活,天语、星语两兄弟则陪姑姑说话。 这是风家人少有的团聚时刻,大家都尽可能地享受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 望着哥哥的这三个孩子,姑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感慨道:“可惜你们老爸走得早,没能看到你们姐仨都这么出息。” “出息什么呀!”风蜜在厨房里搭话,“我一天天跑野外!这不,就这几天休息。天语在山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就星语好一点,在广州工作。” “快别说我了。”风星语打断风蜜,“你们俩好歹都有个专业,我这次回去,还能不能干下去都不知道。” “净说丧气话,一点都不随你老爸。”姑姑点了风星语的脑门一下。 “我说的是真话嘛!”风星语假装委屈,“您看我姐!人家搞气象;我哥,搞天文。都遗传老爸,就我,什么也没继承。” “谁说没继承?你不是学历史吗?你老爸历史也很厉害的,当年他要不是鬼迷心窍去研究什么厄尔尼诺,都有人推荐他去大学历史系当教授了,尤其是北方民族史,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我这历史才哪儿到哪儿,连口饭都混不上。”风星语遗憾地说,“对了姑姑,我一直有个心结,我老爸当年为什么抛弃我们两个。”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想。”姑姑脸色一沉,显得有些生气。 “就是嘛,姑姑,星语总说爸爸偏心我。”风蜜站在厨房门口说,“我也有点奇怪,当年为什么把他俩送到乡下去?” “唉……”姑姑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你们老爸一直不让说,算了,今天就都说了吧。说起来,人心叵测啊。也不知道咱们风家是怎么了,当年你爷爷就是因为被最好的朋友出卖,家道中落,一辈子历尽坎坷。你们老爸也是这个命。当年你俩属于超生,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可你老爸老妈还是偷偷将你俩生下来,老妈为此还难产走了。 “你老爸本来在单位里很受赏识,属于组织上准备提拔的干部,只能偷偷将你俩送到我那儿。想着过一段看看有什么办法。偏偏他的朋友也是组织的考察对象,就暗中举报了他。你们老爸这个朋友原本就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当年床对床,最谈得来。听说这个人当年在学校还追求过你们老妈。这个朋友举报你们老爸,害得你爸被组织处分,还全系统通报。你老爸是多倔的人,加上对朋友心灰意冷!一来气,就辞职不干了。出去自己创业,可他这个人书生意气,哪里是那些奸商的对手!又被骗得倾家荡产。 “想起来,他那时是真的苦啊。”姑姑说到这里红了眼圈,“他也想接你俩回去,但那一段真是没能力啊。”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鬼使神差地研究起厄尔尼诺,还写了篇厄尔尼诺现象的地质学成因的论文。但那时整个主流学界都认为厄尔尼诺是气象原因,哪有他说话的份。他不死心,到处跟人说气象只是表象,地质活动才是成因。为此还跑到中科院去跟人家辩论。 “如果放到现在,跨界的事情多了,交叉学科也越来越多,主流学界也许会考虑考虑。但那个年代,你一研究地质的,跑去气象那儿说三道四,还不是死定了。结果,到处碰壁,还好当时地研所的韩同林教授欣赏他,给了他不少支持。后来干脆推荐他跟着去野外考察,搞什么冰川研究了。但到底还是解决不了身份,只能算是个编外队员。 “你们老爸当初在1995年提出厄尔尼诺的地质学成因,没人认同。谁知道两年后,也就是1997年的时候,中央二套报道,美国地质学家丹尼·沃克在夏威夷经过六年的考察,也提出了厄尔尼诺的地质学成因,而且被学界接受了。当时大家都为你老爸惋惜,原本想着以你老爸的学识,早晚还会出成绩,谁知道两千年的时候他竟然肝癌走掉了。” “老爸没走。”风天语嘀咕道。 姑姑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唉,这孩子,姑姑知道你是跟爸爸感情深,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真的没走,我有时会见到他。” “天语,别打岔,听姑姑的。”风蜜制止了风天语。 “那时他得知地质学成因被接受的时候,又高兴又沮丧,来乡下跟我从头到尾滔滔不绝地讲了好多。我之前也不是很清楚他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那次才更加了解你们的老爸。” “我记得那次……”听到这里,风天语说,“那次他到乡下看星语我俩,是呆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带我俩看星星,讲故事。” “我也记得那次……”风星语说,“那是我对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其它时间,我更多的是恨他,唉,没想到他那么不容易。”说到这儿,他惭愧地低下头,靠在姑姑怀里。 “跟那时候比,你们现在好多了,假如你们老爸活到现在……”说到这里,姑姑叹了口气:“唉,历史没有假如,只能看你们的了。” “我们怎么能跟老爸比。”风天语感慨道。 “这可难说!”姑姑纠正道,“你们老爸叫风喆,两个吉,结果一辈子也没走吉字。不过也难说,谁知道这两个吉字,会不会就是你们俩兄弟呢?” “你们老爸一直觉得愧对你们俩兄弟,所以也对你俩抱有更大的希望,心心念念地想接你俩回来。只可惜,他的经济状况还没好转,就得了肝癌,而且一发现就是晚期,已经扩散了。 “当年你俩小,姑姑怕你们接受不了,只好自己偷偷去医院看他,瘦的已经不成人形了。抓着我的手,一直跟我说什么双星双星的,好像还说什么有个星星不见了,那时他说话已经不成句了,颠三倒四的,到底我也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就估摸着,他是不是疼糊涂了,产生了幻觉,要不就是说的你们哥俩。他最后那次去乡下看你俩,不是说你俩是什么红星蓝星的吗。姑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让他最后见你俩一面。” 第三十一章 造物主是渔夫 外甥的生日一过,风天语必须立即返回基地。他先是取道张家口,然后前往张北的一个军事基地,乘直升机飞往戈壁深处。 坐在飞机上,风天语感慨万千。这次仍旧还是第一次去基地的路线,但早已物是人非。上一次,对面坐着的是两位漂亮的女士,而这一次,只有自己孤家寡人。两位女士都已经飞天了,自己却还在等待,什么时候能去月球仍然遥遥无期。 离开姐姐家的时候,小菠萝问自己还回月球吗,自己大言不惭地告诉他马上就回去,小菠萝还跟自己拉钩,约好了要用望远镜看自己,让自己给他打信号。现在看来,也不知会不会爽约。 他特意坐回到上次自己的位置,然后望着对面空空的座位发呆。小昕,初见时静若处子,想不到她竟是队员当中最最机灵的一个。而燕子,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内心却也有小女人的一面。风天语依稀记得当初那一刻,夕阳照射着燕子的脸颊,逆光中,金色的汗毛清晰可见,美的不可方物。 想到此,他苦笑了一下,自己好歹也算是见过对方家长的人了,可现在两人却天各一方。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天各一方啊,三十八万公里之遥,两个完全不同的星球。 飞机在基地红白两楼旁边的空地降落。他熟练地下了飞机,走向基地。报到之后,他径直前往陈司长办公室,打算和他一起重新检查萧院士房间。 “天语,你回来啦。”在走廊里,赵队叫住了他。“太好了!我就盼着你回来呢。” 他一看赵队表情,估摸着有些好消息,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咱们登月的事有了进展了?” “那倒不是,不过你走这段,基地增加了出舱演练的项目,出舱维修,还有利用500 mhz高频通道雷达测绘月球岩层,以及钻探月岩什么的。” “哦?”风天语一愣,猜测着:“是不是燕子她们这组传递回了什么新的信息?” “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我想,咱俩是不是也应该进行一些出舱的演练,有备无患。” “可是,咱们都已经出来了,怎么演练?” “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咱们跟基地申请一下,看看可不可以进到穹顶里面。又不是进舱,只是在外边演练一下月球车。应该不会影响到二期学员。” 他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不免有点跃跃欲试:“好吧,回头咱俩打个报告上去。” 赵队一听就乐了:“还回头干吗,你现在就写一个呗。” “可我……”风天语欲言又止,他不能透露半点与陈司长有关的工作。 “可什么可,我就烦你这种性格,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嘛。” “我……我不会这些公文写作,还是您来吧。”风天语吭哧了半天,终于找了一个不怎么像样的借口。 “这个肉,真急死我了,看来还得我来。” 等到赵队走远,风天语立刻来到陈司长办公室,向他说明来意:“陈司长,我想再检查一下萧院士的房间。” 陈司长一听,立刻明白他又有了什么线索,二话不说,立即带他一同前往。 二人一进萧院士房间,风天语立即来到那面贴满即时贴的墙前。果然,他找到了那个写有“蛋白……”的即时贴。他伸手掀开上面那张纸,只见那句完整的话为:蛋白质:信息载体,需要激活!!! 陈司长凑过来看着这张贴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还三个叹号,很重要吗?” “肯定很重要。”风天语点点头。 但是,贴纸上也仅仅就这么几个字,再无其它。风天语只好来到书架前,抽出了那本分子生物学的书。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陈司长在身后说道。 风天语点点头:“我可不满足于当一个观察者。” 陈司长没听懂,问道:“你说什么?” 风天语没有回答,而是把书放在书桌上,一页一页地翻看。 书里的内容他根本就看不懂,于是加快了翻看的速度,最后,索性将书拿起来,像洗牌一样快速地翻看了一遍。让他失望的是,里边既没有做什么笔记,更没有夹着书签。 他失望地将书递给陈司长。 陈司长接过书翻看了一遍,也是毫无所获,于是合起来插回原处,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分子生物学实验技术,载体构建与蛋白质,难道这个萧院士还玩跨界?” 风天语又看了看书名,也自言自语道:“要是燕子在就好了,也许她能看出点什么。” 陈司长一听,立即说道:“基地不是还有其他专家吗,老刘应该也懂这些,回头我去问问他。” “那好吧。” 赵队完成报告后立即上交基地。李乾教授看完没有马上答复,说是要由基地全体专家做一个综合评估后才能最终决定。但他个人对赵队的想法表示钦佩。作为在外太空执行任务的宇航员,就要具备这种勇于探索的主动精神。 尽管报告没有马上获得答复,但专家组却由此决定赵队二人可以有限度地参与基地更多的工作,甚至可以列席参与同广寒宫一号的通话。 风天语跟赵队还是第一次进入基地飞控大厅,大厅正面整整一面墙是一幅巨大的屏幕,每个人的座位前分别还有一个小的屏幕、操作面板、专线电话和对讲装置,二人穿戴整齐防护服,跟随工作人员,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巨型屏幕上排列着好几个视窗,分别是月球舱的天文舱、生态舱、中控室等房间。二期志愿者们的工作尽收眼底,这些场景太熟悉了,这几个月经常看到,只是这次的屏幕太大了,纤毫毕现。 时间一到,屏幕立刻切换到真实的月球环境,左上角那个应该就是广寒宫一号的外景画面,与基地的月球舱不同,广寒宫一号像一口扣着的锅,缺少哑铃的一个球。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一闪-风天语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被选中成为广寒宫一号的队员,因为一号缺少天文舱。 想到此处,他心下释然,多日的郁闷一扫而光。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广寒宫一号建在月球正面,而自己当初还曾经跟其他队员夸夸其谈,说在正面建天文舱的意义不大,要建就建在背面。怎么事到临头,自己反而糊涂了呢! 既然有一号,就一定会有二号三号,其中一定有一个建在月球的背面,而要搭建巨大的射电望远镜,一定需要更长的时间。自己这是急什么呢,时间一到,自然会有登月的机会。 师傅不是说了嘛: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给到足够的时间!想到此,他仰头舒心地笑了起来。 这么说,赵队之所以也落选一号,原因也跟我一样喽。正面很少有陨石撞击。 风天语继续观看巨型屏幕其它几个视窗,分别是中控室、生态舱、健身室和走廊,几位工作人员正在其中忙碌。他欣慰地看到,燕子和巴工也在其中。 李乾教授开始跟对方连线,巨型屏幕正中出现一个巨大的视窗,其中一个不认识的队员正在跟教授通话。由于地月距离,通话会稍有延迟,但经过月球舱一百八十天的适应,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教授,我们采用钾-氩测定法对这次从静海采集回来的月岩进行了测定,发现其中一块岩石的年龄竟然达到六十五亿年,远远高于底层其它岩石年龄。”说着,镜头切换到工作台上的一块月岩。一束顶光照射在月岩上,呈普普通通的银灰色,但随着载物台的旋转,偶尔会有彩色光芒一闪而过。 什么,上层岩石年龄高于底层年龄。风天语听了心里一惊,难道这块岩石是一块冰川漂砾,在冰川的搬运作用下到达这里?难道月球曾存在冰川期?不可能啊,如果它是冰川漂砾的话,不是应该被打磨的圆圆的,像鹅卵石一样才对吗?再说,假如静海这里曾经有过冰川,那月球的水都去哪儿了?如何消失的? “通过三点取样测定,这块月岩的密度达到了3.4g\/cm3。”那个队员继续汇报着,“同时,十三个小时二十分钟前,月球遭到陨石撞击,并发生月震,经过我们的测算,撞击点在月背艾特肯盆地附近,根据月震仪的记录,月震横波持续了三个小时,纵波传导三十五公里后消失。汇报完毕。” 接下来屏幕切换到生态舱,燕子出现在屏幕上:“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一个月球日三十三小时的培育,蓝藻已经成活,氧气监测仪显示已经有氧气释出……” 听到这里,只见李乾教授从座位一跃而起,转身对着大家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大家也都纷纷起立击掌,飞控大厅里一片沸腾。 这是一个必将载入史册的历史时刻,燕子意气风发,肆意享受着成功的喜悦。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人丛中向自己挥手的风天语,只见她几次想要张嘴说话,但都被欢呼声淹没了,无法开口,最后,她突然说道:“快门已按下,造物主是个渔夫。”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只是众人依旧在欢呼,声浪压过了她的声音,没有人注意。还好是风天语,换了别人根本听不到。 等到大家停止了欢呼,燕子继续说:“马铃薯和蚯蚓尚未成活,需要生态环境的进一步改善。完毕。” 听到这儿,风天语一时冲动,伸手就要按对讲机的开关。 “造物主是个渔夫”到底什么意思?欢呼时刻,或许大家都没听到这句话,但自己听到了。还有,萧院士那张有关蛋白质的字条,到底什么意思?他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向燕子寻求答案。 在手指就要按到开关的一瞬间,风天语突然清醒,不对,有关萧院士的可是秘密任务,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询问呢?就在他犹疑的一瞬间,燕子的画面已经消失,视角随即切换到一台行驶的月球车上。 从飞控大厅回到住处,风天语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他像一个解谜者,努力回忆着燕子所说的一切。 经过一个月球日三十三小时的培育,蓝藻已经成活,氧气监测仪显示已经有氧气释出……快门已按下,造物主是个渔夫……马铃薯和蚯蚓尚未成活,需要生态环境的进一步改善。 短短三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前后两句都好解释,应该是工作汇报,唯独中间那句,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快门已经按下”,既然已经按下,应该说她已经找到了那个冥思苦想的答案,答案是什么呢?显然就是那句“造物主是个渔夫”,可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她到底想给自己传达什么信息? 按快门这个梗是自己跟燕子在月球舱里边提到的,具有一定的私密性,难道与感情有关?所以不方便在工作汇报时直接说出,但他转念一想,当时提这个梗的时候,明明没有掺杂感情因素,而是她在思考工作的问题。既然是工作问题,为什么不能直接说明呢? 他努力回忆月球舱里边的情形。当时两个人在观察马铃薯幼芽,燕子提到了一个一闪即逝的困惑,快到她不记得内容,只记得感觉,自己当时还问她是否与辐射有关,燕子回答说是另一个层次另一个维度的问题。 也许这另一个维度解释起来太复杂,在短短的工作汇报时间,她不可能寥寥数句让其他没有当初谈话背景的人明白,所以才点到为止吧!他想,这应该是目前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但这个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造物主是渔夫”,燕子家在海边,渔夫和海边,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想到此,风天语起身,开始闭目正襟危坐。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有猎猎的风声吹过,风天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悬于空中。低头望去,一面像锅盖大小的光伏板矩阵,反射着幽蓝的光芒,一红一白两座楼像两个积木,位于锅盖边缘。 风声依旧,风天语抬起头,确定了一下方位,向东方而去。 下面这道山脉是什么,是贺兰山?还是吕梁山?哦,对了,已经飞过了茫茫的几字形大河,那这里应该是吕梁山了。再往前,应该会出现太行山了,没错,眼看着就飞过了太行山,现在已经可以看到大平原了。这片养育了众多同胞的大平原,郁郁葱葱绿意盎然。可谁曾想到,大洪水时期,这里曾经是一片汪洋。真是沧海桑田啊。 他想起了弟弟的那套地图,如果真如地图所示的话,那么这里曾经在某个时期是在海平面以下的。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父亲讲过一个故事—— 古时有一男一女两个神仙,男仙叫王方平,女仙叫麻姑。两位神仙每隔三万年相会一次。后来有人问王方平,你上一次见麻姑是什么时候,王方平答道,我早已忘记具体的时间了,只记得沧海变为桑田,桑田又变为沧海,循环往复,如此已经三次了。 庄子曾经说过:“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孔子也在河边说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为什么这些智者,都能在有限的人生当中,感悟到无限的时间流逝?明白了这一维度的真谛,是否就能做到超然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没错!在大的时间尺度之下,地球的变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而我们人类与之相比,又何其渺小。而随着大尺度的时间流逝,最终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 看来,一切都与时间有关。师傅于杪,还有那位“时间的智慧”,是不是都参透了什么? 风天语飞临黄海上空,向下俯瞰——对他来说,这儿的一切非常熟悉,在天文舱里他经常盯着这里发呆。 下边是众多的渔船,像一些煮熟的水饺漂浮于海面之上,他来到一个正在作业的拖网渔船之上,悬停于半空,向下观看。刚好起重机起了一网鱼,哗啦一下倒在甲板上,鱼儿扑腾扑腾地翻滚跳跃,其中有一条体型巨大的枪鱼格外显眼,躺在甲板上痛苦地翻滚。 他盯着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于是降低了高度,盯着那几位渔民观察。 这些人头上戴着退了色的棒球帽,身上的t恤也被阳光晒得脱了颜色,胳膊上套着长长的防水护袖,身穿连体防水裤,手上还戴着纱线手套——也难怪,长期太阳晒海风吹,不这样保护根本不行。 但这跟造物主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怕晒? 风天语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有找到什么规律,于是又飞临另一条渔船上空。 梆梆梆,响起敲门声。 风天语略带沮丧地睁开眼睛,他什么答案都没得到。 他打开门一看,是赵队,手里拿着一张纸,兴奋地站在门口。 “好消息,报告批下来了!”赵队将那张纸举到他眼前,“明天,咱俩演练月球车。” 第三十二章 大杜鹃 风星语接到雷总的电话,二人商定好时间一起回总部。雷总此次的选择令风星语刮目相看,看来人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许多时候,并不按照你认为的轨迹前进。 他之所以看起来那个样子,是你眼里他就是那个样子。风星语心想。不是曾经有一瞬间,郑大哥也把我看成那个样子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刘氏祖孙的出现,还真难说自己后来的选择会是什么。在那之前,他一直对霍顿抱有知遇之恩,排除对雷总的厌恶之外,他是真想做出一些成绩以报答霍顿的,但事情的发展却令他始料未及!看来,每一次的选择,决定了你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当年,老爸的选择是一怒走人,假如他选择了委曲求全呢,会不会现在的一切都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也许他不会生病,也许他最终会走上领导岗位,也许他还能每天微笑着跟那个出卖他的朋友虚与委蛇,但那样的话也许他就再也没有精力去研究什么厄尔尼诺和泛大冰盖,他只会成为一个蝇营狗苟的泯然众人。 只可惜,老天爷留给父亲的时间太少了。 风星语收拾好行囊,拿着那个竹筒端详着。 窗外,华灯初上。菠萝跟爸爸拿着天文望远镜,准备去楼顶的天台看月亮,风星语喊住了他。 “菠萝,来,星舅有事问你,”他拉过菠萝的小手,“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你姥爷还活着,你希望他是个领导,还是个科学家?” 菠萝挣脱了他的手,一边向门外跑,一边说道;“当然是科学家。” 风星语夹着平时的那个灰色手包,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回到总部。他在写字楼一楼的咖啡厅叫了一杯咖啡,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等待雷总。不多时,雷总和小夏出现,三个人坐下,再次统一了一下口径。确认没问题,起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雷总发现了风星语的手包,狐疑地问了一句,“你这包鼓鼓的,是什么?” 多年相处,风星语了解这个人的性格,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打开手包,露出竹筒,递到雷总眼前:“那个残片,霍顿花了大价钱买的,总得给他。你不想吃官司吧。”说着,冲着雷总嘿嘿坏笑。 雷总尴尬地笑了笑,三个人进入大堂的电梯。 三人经过自己的楼层没有停留,径直来到霍顿的楼层。 电梯门一开,迎面几名保安正在与其他几人撕扯,那几人有扛摄像机有拿话筒的,表情愤怒。三人只能绕过推推搡搡的人群往里走。 雷总拉住一个看热闹的员工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不清楚,好像是有大v举报博翰财务造假,电视台来采访。” 三人没有停留,继续向里走,来到霍顿的办公室,跟助理通报要见霍顿总裁。 助理拿起电话询问了一下,只听室内传出“不见不见,我谁都不见。” 助理尴尬地耸了一下肩,小声地说:“刚刚打发走电视台,还在气头上,要不等一等?” 雷总一听,心说不好!立刻带领三人下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看来时机不对,算了!还是别捋虎须了。”雷总望着二人说道。 小夏自然没有意见。风星语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刚刚坐下泡上一杯茶,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风星语放下茶杯,拿起来接听。原来是霍顿助理打过来的,请三人上去汇报工作。风星语走出办公室,雷总和小夏已经在门口等他。三人重新来到霍顿办公室,助理朝三人笑了笑,转身带领三人进入里间。 看到三人进来,霍顿面带微笑起身,张开双臂走向他们;“欢迎回来!辛苦了诸位!请坐。”说完,安排助理给三人冲泡咖啡。 “让我猜猜这次的结果。”霍顿合上手头的财务报表,放到一边说道:“有雷的出马,应该是大功告成了。” 雷总扭头看了风星语一眼,站起身,略显局促地说道:“总裁,我们……我们这次还是让您失望了,看来还得另找线索。” “什么?”霍顿瞪大了眼睛。 “是这样,我们确实找到了朵颜三卫的后人,但是已经没有人记得祖先的事情了。” “没有人?”霍顿刚刚摆脱了电视台的记者,强压着怒火,结果现在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坏消息,情绪再难抑制。他站起身,双手扶着办公台,向前俯着身体,神情有些激动。“你们去了这么久,回来却跟我说没有人?” “这个……”雷总吱唔着。 “总部今年坎掉了这么多业务,现在还在亏损当中。”霍顿因激动而显得脸色泛红,“你们部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现在却跟我说什么都没找到?你让我怎么跟达利古交待?” “这个……”雷总无言以对。 风星语抬头看了看雷总,见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起身说道:“霍顿总裁您消消气,您应该知道的,蒙古人都是游牧民族,千百年来居无定所,这次我们能找到他们已经……” “风,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话吗?”霍顿看到风星语插话,更加生气,“全公司,我对你的支持力度最高,甚至不惜跟董事会的人谈判,破格提拔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霍顿越说越气,话题重新回到雷总身上,他抬手指着雷总问道;“还有你,雷,你是去办事?还是去渡假?找航海图还用带着个女人吗?” 听到这句话,小夏也尴尬地站起身,躲到雷总身后。 “霍顿总裁,您消消气。”风星语说着,拿起手包,打开拉锁,拿出竹筒,向前走到霍顿的办公桌,“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这不还有这些嘛。” 霍顿接过竹筒,用力打开,向桌上倒了倒,掉出那张残片来。 霍顿看了一眼残片,更加生气,甚至语带咆哮:“这个残片你上次已经给我看过,难道郑和用这么一个小东西就能航海了吗?” 风星语此时反而显得很安定,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有,您再继续倒。” 霍顿举起竹筒,侧对着窗外的光线向里看了看,发现还有一张纸卷在里边,于是用力向外甩了甩,将那个纸卷甩在办公桌上,他放下竹筒,双手展开那张纸卷,扫了一眼。 “这算什么?”霍顿依旧气愤地问道:“你拿一张复印件来应付我?” “再看看。”风星语依旧不紧不慢地提醒道。 霍顿重新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那张纸。 “原件人家怎么会给我们,复印件总好过没有吧。”风星语解释道。 小夏一看,伸手拉了雷总的衣袖一下,小声说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知人知面不知心。” 尽管声音很小,风星语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他回过头,发现雷总和小夏正在用愤怒的目光盯着自己。 雷总甚至气得有点哆嗦,尽管小声,但是却恶狠狠地说道:“我们都被你给耍了。” 风星语顾不得跟他解释,回头问霍顿:“这张航海图可是您需要的?” 霍顿盯着航海图仔细看,没错!尽管是复印件,但风格跟土耳其地图一样,没有经纬度,而是由很多放射线组成,陆地上画着几只动物,好像还有一只猛犸象,而海洋里还有帆船。 他满意地抬起头:“很好!风总。我没看错你。” 背后传来小夏“哼”的一声。 风星语回头看过去,雷总气得正在用口型咒骂自己。 突然,霍顿刚刚有所缓和的情绪再次爆发:“风,你这是什么?” 风星语回过头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航海图?”霍顿气急败坏地指着地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连起来了,你以为我不会看地图吗?” 风星语发现霍顿气得有些哆嗦,手指在地图上颤抖着。 “亚洲、东南亚、澳大利亚,竟然是个整体?”霍顿依旧气愤说着,“你当我看不懂地图吗?你们中国人造假都造不好。” “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风星语心平气和地说道:“谁说这是造假?我只是好心,让你跟你的秋元老板有个交待,竟然不领情。” “什么?”霍顿突然惊愕地抬起头,盯着风星语,“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多着呢。”风星语微笑着直视着霍顿的眼睛,“你表面的身份是达利古远东负责人,其实你背后真正的老板是秋元,对不对?” “这……” “一年前,秋元俊树从他的倭寇祖先的遗物里,找到了一些资料,说是郑和七下西洋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宝藏,而宝藏的线索隐藏在航海图中那些放射线的交点当中。”风星语拿过桌上的地图,指点着上面的放射线,继续说道:“于是你们串通在一起,由你出面,以达利古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名义,进入我们博翰,想找到当年的航海图。对是不对?” 说到这里,风星语返身走到沙发,拿起手包,从中抽出几张相片,走到霍顿面前,甩到办公桌上。 “这是你和秋元俊树在香港会面的照片,你不会不认得自己吧?”风星语揶揄地问道。 “这又能说明什么?”霍顿嘲讽地说道;“没错,我是和秋元家族合作,但作为达利古远东负责人,我有这个权利。” “不错,你可以假借达利古的名义行事,但这个你又作何解释?”说着,风星语又从包里拿出几张复印件,拍在办公桌上,“这是秋元分几次转到你私人账户上的美元记录,不知道你们美国的法律怎么看这些?” 说到这里,风星语晃了晃手包:“怎么样,还要其它证据吗?我这里还有很多。” 风星语面带讥诮盯着霍顿的眼睛,感受着戏谑的快乐。他要把刘氏家族交给自己的这些证据,最大化地用于羞辱对手上面。 霍顿忿忿地盯着风星语没有吱声。 风星语回头看了看仍旧愣愣地站在原地的雷总和小夏,走到那个大杜鹃的标本前,伸手取下标本,拿到眼前把玩道:“多么美妙的生灵,多么精巧的喙,多么可爱的眼睛,多么漂亮的羽毛,但这些跟它的智慧比起来……” 说到这里,风星语用食指轻轻地弹了弹标本的脑袋:“你不会忘记当初对我说的这些话吧,起初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查了一下……” “没错!”半天没说话的霍顿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他伸手抢过大杜鹃的标本,接口道:“你不觉得它智慧超群吗?它不用自己孵化,只要把蛋生在别的鸟类的巢里,就可以借这些愚蠢的鸟类孵化出幼仔,而且它的孵化周期还比别的鸟类短,幼仔孵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别的鸟蛋推出鸟巢,独霸资源,这是多么美妙的生存智慧啊。” 说到这里,霍顿坐下,喝了一口咖啡,有些洋洋自得地继续说道:“我本身的专业是研究鸟类行为学的,当年我在野外考察时,就被这种可爱的生灵深深地迷住了。多么成功的生存策略啊,跟它比起来,其它的鸟类简直蠢透了。那时我就告诉自己,‘霍顿,你可以向它学习,它才是你真正的人生导师’。” 说到这里,霍顿更加洋洋得意,甚至将两只脚翘到办公桌上:“我出生在伊利诺伊州的农场,爸爸从该死的越南回来后,就带着两个哥哥辛辛苦苦地种大豆,种了一辈子。尽管收成不错,但突然有一天你们中国人发明了用该死的一氧化碳合成蛋白质,从此我们家庭的收入就开始直线下降,直到有一天农场被银行收走,难道我会继承这种生活吗?不!绝不!” “从越南回来?是西贡撤退吧。”风星语讥讽道,“没再喀布尔撤退一回?” “喀布尔那次是我。”说到这里,霍顿突然意识到跑偏,于是回到之前的话题:“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孵蛋?这种工作只配那些愚蠢的人去做。”说到这里,霍顿举起标本炫耀道:“多年来我一直跟随导师的指引,无论做什么,都能轻易成功。难道你们不觉得我的人生很成功吗?” “对博翰来说,你就是这只鸟!对吧?” 面对风星语的提问,霍顿没有回答,只是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充满怨恨地盯着他,这等于是默认了风星语的猜测。 “其实对达利古,你同样也是这只鸟!甚至对秋元家族来说,我猜测你仍然是这只鸟。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投机取巧,终有栽跟头的那一天。”风星语说着,掏出手机,按下暂停,“今天说的,我都录了音,还有这些资料,我都会交给总部。”说着,风星语收起桌上的相片和复印件,塞进手包,“至于这张‘航海图’,就送给你了,这才是古人真正的智慧,可惜你永远也不一定弄得懂。” 风星语转身出了总裁办公室。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整理好自己的物品,装了一纸箱。雷总和小夏进来跟他打招呼,风星语抱歉地笑道:“对不起啦,事先没有跟你俩说明。” “有你的!真解气。”雷总竖起大拇指。 “我终于做了一回老爸。”风星语笑道。 雷总拍了拍风星语的箱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大不了再去递简历。”风星语无奈地笑了笑。 “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卓越集团当副总。”说着,雷总递过来一张名片。 第三十三章 飞天 风蜜发现,自从有了天舅送的天文望远镜,小菠萝又多了两个爱好——看纪录片,看新闻。有时他会坐在电视机前,静静地盯着探索频道,一看就是十几二十分钟,甚至一听到电视上播报发射火箭发射卫星的新闻,他也会马上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在客厅里盯着看。 风蜜心里苦笑,看来这家人都遗传了老爸,不是对天上感兴趣就是对地下感兴趣,唯独对人兴趣不大。 与此同时,李乾教授和专家组正面临一个两难的决定——基地新添置了一批设备,用于对人体功能的研究,下周就要到位,但月球背面的广寒宫二号也进展顺利,射电望远镜已经安装完成,就等着下周飞船发射升空航天员就位了。 他召集了专家组成员进行讨论,大家各抒己见,最后基本上分为两大阵营——一派以刘教授为首,认为天文观测员常有而风天语不常有,研究他比让他去研究星星更有价值。而另一派则以李乾教授为首,他们则认为广寒宫二号是国家重点项目,月背天文台又是重中之重,落成之际却临时换人已然来不及。 两个阵营各有各的道理,一时间讨论陷入僵局。 就在大家相持不下之际,一位青年军官插话:“军方做过调查,风天语有一个大三岁的姐姐,和一个双胞胎弟弟。弟弟在广州工作,有没有哥哥的特殊能力目前未知。” 一听这话,主张留下风天语的刘教授来了兴趣。或许他只是某些物质没有激活而已,如果能以他们哥俩互为对照,或许研究的意义更大。想到此,他欣然表示:“如果这个弟弟能来,我可以退一步,先研究弟弟,等到第二批学员登月替换回第一批队员后,再研究哥哥。” “这个好办,可以交给我们军方。”军官合上笔记本说道。 首长早已被专家们的争论吵得头大,见此,立即拍板:“好!那就一切按原计划执行。通知赵洪硕和风天语做好登月准备。” 风星语又递出了两份简历,不过他还是没有跟卓越联系,那张名片还静静地躺在他的裤兜里。再试试其它公司,推销员就推销员吧,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看来自己还真不是当老师的料。以最近东跑西颠的经历来看,说不准做个推销员什么的更能发挥自己的长处。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动用雷总这层关系为好。 上午霍顿的助理来过电话,说霍顿想请自己回去谈一谈,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已经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好谈的。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我要是回去还能怎样,无非是委曲求全,你以为我风家人会干这种事吗?有了家族的背书,风星语多多少少变得有些心高气傲。 艳阳高照,人流如织,他一个人踽踽地在街上独行。经过一个冷饮店,门口的小妹伸手递过来一个小塑料杯,里面是一块小小的芒果冰试用装。满头大汗的他顺手接过来尝了一口,不错,凉丝丝的,酸酸甜甜沁人心脾,他进到店里买了一杯,一边吃一边向外走。 小妹在身后甜甜地喊道:“谢谢光临。” 就连卖芒果冰的小妹都能养活自己,我为什么不行。他问自己,连航海图这么难找的东西我都能找到,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妹,那个女孩正在把试用装递给一高一矮两个路人,虽然被推开了,但她丝毫没有挫败感,马上又递给后边的一位女士,无非是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嘛!自己现在每天递简历,总有一天也会瞎猫碰到死耗子的。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继续前行。 不对! 身后一高一矮那两个人好像刚才就看到过,已经过了两条街了,竟然还在后边。 自从有了内蒙古的经历,他的警惕性也提高了不少,尤其是对这种一高一矮的组合,格外敏感。 前边是一个大商场,他迅速走了进去。一边低头吃着芒果冰,一边找机会回头张望。那一高一矮两个人也跟了进来,见他加快了脚步,那二人也同时加快脚步。 日恁姐,怎么又被人盯上了。 他快步挤上一个扶梯,一边推开前边的人向上走,一边回头张望。 那两个人也推开众人,向扶梯跑来。 眼看着他们上了扶梯,他刚好出了上行扶梯,马上转身进入下行扶梯,上下行交会那一刻,双方对望了一眼,那两个人面无表情,但二目却狠狠地盯着自己。 风星语飞快地推开众人,一路向下跑去,前边是地铁站入口,他也顾不得再搭扶梯了,索性沿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跳,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打开付款页面,到得闸口,晃了一下进入地铁站台。 刚好一辆地铁驶入,风星语随众人挤了进去。他向进口方向看去,那两个人也已进入站台,正在四处张望,他赶紧低下头,可是那两个人仍然发现了他,也立刻就近上了车厢。 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跳出了地铁。 三人再次隔着玻璃互相对望。 列车启动了,他不敢停留,返身出了地铁站,招手拦了辆的士,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正在开门的时候,一个街坊大妈跟他打招呼,说是上午有两个人来找他,当时两个人好像在撬门,大妈看见觉得不对劲儿,多嘴问了一句,两个人立即停了手,说是他的朋友,来帮他取东西的,看大妈有些狐疑,那两个人就离开了。 他一听,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那两个人啥样?” 大妈十分不屑:“一高一矮,北佬来的。你这都是些什么朋友啊?”说完,嘟嘟囔囔走掉了。 他立刻进入房间,里里外外翻看了一下,还好,对方还没有得手。看来,这两个人是霍顿派来的无疑,想抢那些证据,而且,说不定他还不死心,以为真正的航海图,还在自己手上,风星语心想。 不行,得马上搬家。想到此,他立刻开始收拾东西。电脑、照片、硬盘这些东西重要,得随身带走,至于那些锅碗瓢盆行李被褥嘛,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拿。 他一边往双肩包里塞东西,一边想,我该到哪儿去呢?酒店?还是……对了,附近有个同学,先到他那里去避一下风头再说。 不行,那些资料太重要了,得上传云里备份一下,不然一旦被霍顿抢去,自己连保命的资本都没了。 想到此,他打开电脑,开始上传文件。 眼看着文件就要上传完毕,他的门被一脚踹开,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了门口。 “小子,没想到啊,还有反侦察能力。”矮个子抢先一步进到屋里,“怎么着,还用霍顿老板亲自来请你吗?” 说着话,矮个子上前伸手就抢电脑,风星语将电脑护在身后,向矮子踢了一脚。 “哎呀,行啊!”矮子向后一躲,“还跟我动武!上!” 说完,二人左右包抄过来,高个子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还没等风星语看清楚,头上挨了重重一击,他疼得昏死过去。 风蜜去幼儿园接菠萝,小家伙一改往日东张西望的散漫劲儿,一出楼门口就快速向妈妈跑来:“快点,我要看电视。”说着,快速爬进车后座。一路还吵着快点开车,晚上他要看直播。 风蜜感到好奇:“什么直播?” “发射飞船,天舅要去月球。” 看来这个孩子最近看电视看得魔怔了,怎么可能嘛。 “你听谁说的?” “我们老师。老师让我们小朋友都要看。我跟老师说了,天舅要去月球。” 这孩子,怎么跟他天舅小时候一模一样,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想象。她提醒菠萝:“你天舅在大山里工作哦,不是月球。” “不是大山,是环形山。”菠萝拍着座椅争辩道:“天舅说了,他这次是回月球,我俩约好了,我还要用望远镜看他呢。” “真拿你没办法,好啦好啦,回家看。” 风蜜带菠萝回到家,一进门小家伙就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新闻。 风蜜一边做饭,一边留意新闻的内容。一会儿是某某国家山火还没有扑灭,一会儿是某某国家列车出轨,一会儿是某某国家又出现了疫情。风蜜心里叹道,气候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整天都是这些内容。 突然,电视开始播报飞船即将发射升空的消息。这些年来,国家的火箭发射一枚接着一枚,有时甚至一天好几枚,风蜜都听得审美疲劳了,丝毫没有留意这次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她擦了擦手,来到客厅。电视上是发射基地的现场画面,时不时穿插一下远处现场激动的人群,大家喜笑颜开,挥舞着小旗。 画面给到三名宇航员,只见他们身穿白色宇航服,在进入飞船之前,向镜头挥着手。 “那个就是天舅。”菠萝指着屏幕。 “哪个?” “就那个,右边那个。” 风蜜仔细看了看,宇航员穿着宇航服都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她无奈地笑道:“好啦,你说谁是就谁是。” 三名宇航员转身进入发射塔内的电梯。镜头跟着电梯越升越高,直到到达发射塔顶端,三人走出电梯,与工作人员汇合,一同经过通道到达飞船旁边。工作人员打开舱门,三人最后挥了挥手,转身入舱,随后工作人员检查了一遍,关闭了舱门。 镜头一转,巨大的火箭白色的壳体在夕阳映照下反射着一层橘色的光芒,接下来又变为一个围绕着火箭和发射架的远景镜头。 风蜜返身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菠萝爸爸下班回到家,跟着菠萝饶有兴致地看着电视。过了一会儿,晚饭做好了,三个人开始吃饭。 马上就要发射了,镜头给到飞船的一个内部画面,三名宇航员微笑着对着镜头招手。 菠萝兴奋地叫了起来;“看,天舅!” 隔着飞行头盔的玻璃面罩看,三人之中确实有一个看起来像风天语,正对着镜头微笑招手。 菠萝跳下凳子,站到电视机前,对着屏幕挥手,仿佛在跟天舅告别。 “那个人确实挺像你天舅的。”风蜜说道。 “那就是天舅。”菠萝肯定地说道。 不一会儿,发射现场开始倒计时,随着最后数字0的播报,超高速摄影机捕捉到火箭发动机瞬间点火的画面,随着橘色火焰的喷出,巨大的火箭腾空而起。 菠萝跳着脚欢呼。 “菠萝,快吃饭。”风蜜吩咐道。 菠萝像是没有听见,盯着那个越飞越高的火箭,一直跳啊跳的。 “快吃饭,吃完了爸爸妈妈陪你上天台去看。” 一听此话,菠萝老老实实回到饭桌吃饭。 吃完饭,三人拿着天文望远镜来到天台,支好支架,开始观看月亮。 “我看到天舅了。”菠萝喊道。 “在哪儿?” “在环形山里。”菠萝头也不回,定定地盯着目镜。 “怎么可能,火箭才刚刚发射。”说完,风蜜和老公对望了一眼,无奈地笑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游荡的陨石 十二分钟后,飞船已顺利进入地球轨道。三人长舒了一口气,纷纷摘下宇航服手套和头盔。头盔飘浮在空中,风天语伸手拨动了一下,让它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再抓住它,将手套塞进去,放到一旁固定好,转头看了看中间的赵队。 “完美。”赵队对着摄像头伸出大拇指。 环绕地球一圈半后,第二级子火箭点火,他们随后进入地月转移轨道。透过舷窗,风天语隐约看到远方一个陀螺状的物体正在围绕着中心轴旋转,他立刻指着窗外,向赵队示意。 陀螺很小,还有很多部分只是绗架,不仔细看根本留意不到。赵队扭过头,眯着眼睛使劲搜索:“那是什么?” “环形空间站,还在施工。小昕在那儿。” 赵队定定地看了半天,颇为欣慰地感叹:“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咱们五个终于各就各位了。” 风星语苏醒过来,自己正躺在床上,一名穿白大褂的看起来像医生的人,俯身看了他一眼:“你终于醒了。” 紧跟着又有两人凑了过来,看了看他,问那个医生:“他有事情吗?” “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但问题不大。”大夫没有回头,始终盯着风星语回答。 风星语挣扎着想起身,大夫伸手按住他:“不要动,你还没好,需要继续休息。” 那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问道:“时间很紧,我们需要马上带他走。” “可以!”大夫点点头:“不过还需要简单地处理一下。” “需要很长时间吗?”那两个人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不用,很快就好。” 两个人一听,返身回到座位继续等待。 风星语渐渐地恢复了意识,这几个人是谁?好像没有那一高一矮两个人。一想到那一高一矮两个人阴森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难道这些人也都是霍顿的同伙?想到此,他不禁紧张起来。不行,我得想办法逃脱。 他扭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是一间病房。那两个人正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他试着抬了抬手,还好,没有被绑着,也没有像上次一样插着什么输液的针头,晃了晃脑袋,嗡嗡作响,脑瓜仁跳跳地疼,跟上次一样。 他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了一下,脑子里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那两个人就坐在那儿,逃跑肯定行不通,看来只能见机行事。 “喂,我渴了。”他大声嚷道。 其中一个人起身倒了一杯水,走过来递到他手里。 水杯是一次性的,无法当作武器。 而且,这个人手指粗壮,手背青筋暴起,他又偷瞄了一下他的另一只手,掌心布满老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打消了伺机逃跑的念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说吧,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那个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不方便透露。” “你去跟霍顿讲,让他死了心吧,我没有航海图。” “什么航海图?”那人问道。 切,还装!风星语露出嘲笑的表情质问对方:“你们为啥抓我?” “你被人袭击,是我们救了你。” 啊,难道弄错了?他一骨碌坐起身,盯着对方问道:“你们不是一伙的?” 那个人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两个家伙已经被民警带走了。你刚才说的航海图是怎么回事?” 看来真是自己搞错了。 “他们就是来抢航海图的,还有……还有霍顿串通秋元家族的证据。”风星语和盘托出。 那人回头跟另一人对望了一眼:“看来还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得通知派出所再来一下。” 说完,他又回头对风星语道:“一会儿民警要对你做个笔录,你的……”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的这里,没问题吧?” 风星语一听,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如释重负地说道:“没问题,太好了。” 进入地月轨道三十分钟后。 “一切正常!西昌中心,请求指令舱与火箭分离。”赵队说道。 “好的,请执行。”地面传来命令。 二级火箭前端打开将指令舱弹出,随后指令舱姿态调整发动机点火,开始调整角度,旋转180°后,与二级火箭内登月转接器中的登月舱对接成功。指令舱发动机反向点火,将登月舱取出。 风星语做完笔录,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一扫而光,心中无比轻松。 “我可以回家了吗?”他问那个人。 那个人微笑地看着他:“刚才做笔录时思路清晰,应该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了吧?” 风星语抬抬胳膊蹬蹬腿,又晃了晃脑袋,说道:“没问题了。” 那个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你不会再回家了,得跟我们走。” “你们?你们又是谁?”风星语再次狐疑起来,难道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放心,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人说完,回头跟另一人说:“没想到录笔录用了这么久,时间紧迫,咱们得抓紧出发。” 说完,他伸手将风星语从病床上搀起,三人来到门外,一辆军用吉普车已经等在门口。三人上了车,司机立刻发动了汽车,转过两栋建筑和一片榕树之后,再绕过一个花坛,汽车来到一个大门口。门口有一名战士在站岗,看到车停下,向里看了一眼,行了个军礼,挥手示意放行。 竟然是部队大院!怎么又跟部队扯上了关系?风星语心想,这是弄啥哩,最近的奇遇真是一桩连着一桩,他扭头看了看左右坐着的两个人,两个人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肯定是便衣了!他心想。 汽车一路向北驶去。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他问道。 “张家口。” “可我的证件和行李……” “放心,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其中一人指了指后备箱,风星语回头一看,自己的双肩包果然在那儿。 他回过头,犹豫了一下,继续问:“要去多久?” “不会再回来了。” 他一听就急了:“可我的家……我的房租还……” 对方打断他:“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跟我们走就行啦。” 汽车来到一个大门前停下,一个战士过来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证件,挥手放行。 风星语试探着问身边那个一手老茧的人:“同志,请问是军事秘密吗?” 那个人一听就笑了,扭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他们的吉普车开到一条跑道上,在一架飞机旁边停下。 原来这里是一座军用机场。他们下车后,迅速地登上飞机——这是一架小型运输机,里边装满了物资,他们在前边的座位坐下。 “刚好沾了他们的光,不然还得去坐民航。”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现在时间肯定来得及了。” 风星语看了看那些用绳索固定的物资,又来回打量了一下机舱,不免心中感慨,竟然这辈子还能坐一回军用飞机。 他转向那两位便衣问道:“同志,你们总得跟我说说是为了什么吧!” 那两个人看了看他,对望了一眼,还是没有吱声。 “这像什么嘛!”风星语拍了拍扶手,“好像罪犯一样。” “那好吧!”一手老茧的人对风星语说,“既然你这么想说话,就跟我们讲讲你是怎么找到航海图的吧。” “那说来可话长了。”风星语自豪地仰起头。 “没关系,慢慢说。” 飞船还在绕月轨道上飞行,何不出去伴飞一下嫦娥号,想到此,风天语开始集中精神,耳畔是自己的呼吸声,均匀,缓慢,渐渐地,声音消失了,他来到飞船之外。 这是一艘多么完美的飞船,漂亮,精致,代表着二十一世纪最高的工艺水平,他开始伴随着它一起绕月飞行。 随着地面飞控中心发出指令,制动发动机开始点火,他感觉到月球距离正在缩小,几分钟后发动机关闭,第一次制动结束,飞船进入地月之间,开始飞跃月球正面了。 他低头望去,下边应该有广寒宫一号,它在哪儿呢?燕子应该就在里边吧,她知不知道此时我正经过她的上空?她能看到我吗? 发动机再次点火,二次制动,月球越来越近,地球已经躲到月球后边,说明已经飞临月背了。我得好好找一找广寒宫二号,它在哪儿? 发动机第三次点火制动,眼前月球的大小终于稳定下来,说明飞船已经从椭圆轨道进入圆形轨道。 好了,我得回去了,一会儿要进入登月舱了。 飞机在宁远机场降落后,风星语三人径直坐上一辆前来接机的小车。夕阳西下,小车驶入了山区。 “对不起,得委屈你一下。”其中一人说着,掏出一副黑色眼罩给他戴上。 戴就戴吧,再怎么说也是军方,谅你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到了此时,他反而想开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路哼着歌曲。 等到摘下眼罩,已经是夜幕时分,风星语举目四望,估计进入的是一个兵营或者什么基地。 那个人解释道:“今天太晚了,咱们在这里住一宿,明天继续赶路。” “好吧。” “已经错过了饭点儿,只能将就一下了。”说着那人递给他一盒方便面。 风星语随他们进入一个招待所,办好了手续,进入自己的房间。推门一看,陈设简单,床上的被子叠的四四方方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躺了上去,头还很疼,一路奔袭下来也很疲劳。现在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一路匆匆忙忙的,一直无暇多想,现在终于静下来了,他才有时间回忆了一下白天的事情,到底是昨天还是今天,自己挨了一闷棍,之后怎么突然就进了部队了呢?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我嘞个乖乖,竟然两天了。 还好那两个小子都已经被抓起来了,估计那个霍顿也跑不了啦!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非常欣慰,满意地坐起身,泡好了方便面。 终于恶有恶报了。 他几口吃完方便面,往床上重重地一躺,几分钟后,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风天语跟随赵队一前一后进入登月舱,前前后后检查一遍,以防万一。确认无误后返回指令舱。 现在,即使是目测,他们也能够发现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和费米环形山了,此刻,飞船再次从两座环形山上飞过,再经过一圈减速制动,他们就要在这里降落了。 风天语坐到座位上,向舷窗外瞟了一眼:“咦,那是什么?” 其余两人循着他的目光也向舷窗外张望,漆黑的夜空中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啊,什么也没有。” “在那儿,三点钟方向。”风天语手指窗外。 两人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外张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对讲机里传来李乾教授的声音:“风天语,你看到了什么?” 西昌发射中心与戈壁基地的飞控中心二者之间是联网的,因此,教授与西昌中心可以同时与飞船取得联系。 “一个小型天体在飞船右侧,好像在伴飞。”他答道。 “大小?距离?”教授问道。 “目测比我们的飞船小,距离两公里外。” 赵队眯着眼睛使劲儿看了看,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你是不是紧张,产生幻觉?”说完,赵队又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仪表,然后对李乾教授说道:“请放心,仪表显示一切正常。” 教授没有回应他,继续说道:“风天语,请用obe追踪一下。” 听到这句话,赵队和另一个宇航员疑惑地看着他。他们不知道obe是什么意思。 “好的,我试试。”风天语说着,朝两位队友笑了笑:“请别打扰我。”然后转身面向舷窗之外。 不一会儿,他已经靠近了那个物体,那是一个像土豆一样表面凸凹不平的暗灰色球体,悄无声息地自转着。随着距离的接近,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斥力将自己推开。他换了个方位又尝试了一下,还是不行。 看来,你们还是亲自出手了。这个念头从风天语心里冒了出来。想当初,你们一直是利用一些“神迹”来阻止我们的调查,劫持了萧院士又想劫持李乾教授,这次倒好,直接动用物质实体了。怎么着,难道你们这么害怕我们登月吗? 想到这儿,他再次尝试着从另一个角度靠近那个物体,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斥力突然消失,那个物体也嗖地一下踪迹皆无,速度快得几乎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看清它是如何消失的。 他回头望了望远处的飞船,依然平稳地飞行着,他只好飞回飞船附近伴飞,上下左右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样,最后心有不甘地回到指令舱。 “报告,不明飞行物已经消失。” 李乾教授追问:“风天语,不明物体什么样,请说明一下,天然的,还是人造的?” “是一个不规则球体,表面凸凹不平,直径两米左右,外形像一颗土豆,在指令舱右舷伴飞,轴向逆时针自旋,速度与指令舱一致,但它仿佛具有结界或者护盾,始终阻止我靠近。” “有没有生命迹象?” “从外表看没有。不过它的行为……”说到这里,风天语想了想措辞:“也许它只是一个观察者,但不希望我们靠近。” “你认为它有智慧?” “是的。” “怎样消失的?”首长突然插话。 “没有看清,突然消失的。”对于这个陨石的消失,风天语也充满疑虑,他从未见过速度如此之快的物体,仿佛魔术师手里的纸牌,就那么眼睁睁地消失了。 教授转而问道:“地面显示你们有人心跳加快,有没有问题?” 赵队看了看左右,答道:“没有问题。” “飞船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 回答完地面询问,赵队转头上下打量着风天语:“你真的看见什么了?别忘了我才是飞行员哦。” 第三十五章 广寒宫 在部队的食堂吃过早饭,风星语跟随二人登上了一架直升飞机,随后又被蒙起双眼。 爱谁谁吧,他心想,是不是霍顿卷入了间谍案,涉及到军事秘密?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于是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这段的行程——从马来西亚开始,一直到真寂之寺,应该说自己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国家的事情,而且最后义正词严地痛斥霍顿,也是自己这辈子最出彩的一次壮举,不负老爸不负国家。 那还能有什么呢?去作证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他一路胡思乱想,直到飞机降落,被取下眼罩。 强光刺眼,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这才发现眼前是一红一白两栋建筑,建筑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光伏板,看来是个发电厂。发电厂周围则是绵延不绝的荒漠戈壁,这应该是大西北吧。他心中揣测。 远处站着几位前来迎接的人士,其中一位是军人,看来应该是个首长。带他来的两人示意他原地待命,然后立即向首长走去,到了首长面前立正敬礼,对方回礼,二人开始汇报工作。 两个人简短地汇报完,转身向他招手,示意他立即过去。 来到首长面前,他有些局促地看着对方,首长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仿佛是在询问什么,那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首长回过头来,脸上浮起笑容,伸出双手问候:“风星语同志你好啊!感谢你前来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不敢怠慢,立即伸出双手跟首长握手,但他又不知到底是什么工作,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嗯嗯地点头。 那两个人未作停留,转身走回直升机旁,挥了挥手上了飞机,随着螺旋桨启动,直升机腾空而起,向东南方飞去。 随后他跟随众人一起进入一间会议室。 一个中年人走过来:“风星语同志辛苦了!请坐。我姓刘,是你哥哥的同事。” 什么?我哥哥的同事,原来他在发电厂工作啊。风星语心中暗暗吃惊。以前只知道他在一个山里的天文台,后来进过一个什么舱,自己还以为那个舱也是天文台的呢,没想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来了这么一个鬼地方。只是,这里看起来不过就是一座普通的光伏发电厂嘛,怎么还跟军方有关系?难道还有什么其它项目?不过话说回来,哥哥这一年神神秘秘的,说不定还真是在参加什么军事项目。 难道霍顿也搅进了这个项目?这个黄毛不简单啊,他到底是什么人? 风星语原本带着一路的疑问,现在又看看眼前那个神秘的首长,不觉脱口而出:“天语跟你们说了航海图的事儿?” “什么航海图?”首长笑了笑:“看来他们什么都没跟你说。不过不要见怪,军人嘛,执行任务。” 一个工作人员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对风星语微笑了一下,递过来一杯茶水。 他接过茶喝了一口:“哦,那就是没关系喽。”他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刚才听广州来的两位同志汇报,说你前几天因航海图被人袭击,晚一步的话有可能都来不了这儿啦?” 风星语点了点头。 “航海图是怎么回事?” “霍顿安排我寻找郑和航海图,说是保护世界文化遗产,其实他是跟日本人串通另有目的,我没给他。”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刚才说你哥哥也知道这事?” “嗯,前一段我给他看过,他和我老姐都觉得那些地图不一般,说是什么空间视角。” “地图现在在哪儿?” “在我姐那儿。” “你姐是做什么的?” “她是搞气象的。” “好了,我先问这些,回头找时间,我要跟你详细了解一下这事儿。”说到这儿,首长又对刘教授说,“你们继续。” 刘教授抬手看了看表,对首长说道:“时间差不多了,马上软着陆了,要不先安排小风住下,李教授要我先去飞控大厅。” “可以。”首长点点头:“不过还是带上小风吧,他早晚得知道这些。” 飞控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刘教授去到前排坐下,风星语则跟着首长在最后一排就坐。 “怎么样?”首长问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 “首长,一切正常。” 风星语看着前方的巨型屏幕,只见正中的视窗显示一条正在下降的轨迹,四周还有一些其它的视窗,有数据,也有各种曲线,有模拟动画,还有现场飞船摄像头的自拍画面。 他看了一会儿,数字一直在跳动,曲线也在变化,他看不懂,于是扭头四处张望。 这里看起来有点像电视新闻里见到的地面飞控中心哦。 正在此时,传来播报的声音:“登月舱与指令舱成功分离”。大厅里有人鼓了几下掌。 “登月?”风星语心里一惊,收回目光,重新盯着大屏幕观看,“难道我正在见证登月?” 主画面变成了一个俯瞰视角,上面是灰褐色起起伏伏的月面,距离越来越近,砂石被吹向四外,画面随后震动了几下,最后定格下来。 画面切换成登月舱内景,两名宇航员伸出大拇指:“西昌中心,登月舱成功着陆。” 飞控中心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西昌中心?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西昌卫星发射中心?等等!他突然发现,透过宇航服的头盔,怎么其中一个宇航员看起来那么像天语呢。 难道登月的是他?不可能,他怎么会是宇航员? 镜头随后切换成外景,显然是登月舱自带的摄像头正在拍摄,只见两名宇航员一前一后沿舷梯走到月面,回头对着镜头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其中一人按了一下手臂上的一个什么按钮。 不一会儿,画面中出现了一辆月球车和第三名宇航员,那名宇航员从车上下来,与前两名宇航员汇合,站在车前,对着镜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又摆了几个pose,随后三人登上月球车,驶出了镜头。 迎接赵队和风天语的正是石凯。 月球车开出不远,风天语就发现了远处一座陨石坑边缘高耸着几个金属架,布局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 “那是什么?”他问石凯。 “千里眼。你看到的那几根好像叫馈源支撑架。”耳机里传来石凯的声音,“对了,你们这次不就是来启动它的吗?” 当初赵队曾问过,未来月球基地的射电望远镜有没有十几层楼高。风天语说不止,他满打满算地以为应该跟以前工作的天文台那座差不多,没想到竟然这么大。从那座陨石坑的目视大小来看,这座月球天眼比贵州的fast要大上不止一倍。不过目前看来,因为月球的引力小,又没有风吹雨淋和氧化的担心,造这么大,结构和强度方面倒是应该没问题。 千里眼的大小同样也超出了赵队的预期,他碰了碰风天语的胳膊:“比你说的大多了!” “越大看得越远。”石凯搭话,“就是担心陨石,这里不比月球正面。” 听到这话,风天语笑着看了看赵队,两个人谁都没作声。 耳机里继续传来石凯的声音:“那座山就是双子陨石坑的第二座,大小和弧度刚好适合千里眼,咱们的广寒宫二号就在那座山的山脚旁,翻过前边这个缓坡,你们就会看到。” 说着话,月球车已经翻过缓坡。远处山脚下果然出现了一座建筑物,外形正是风天语熟悉的哑铃形状,而建筑物的不远处,则是一排一排的太阳能电池板,绵延到远方,他心中一乐。 这个二号才是五脏俱全嘛。 不一会儿,三人驶入广寒宫,停好月球车,脱掉宇航服。 “目前生态舱的工作暂时还没有展开。”石凯介绍,“估计得等到下一批队员到来。” 说着,三人来到中控室与耿晓斌见面,大家握手问候之后,耿工说道:“基地在等你们。” 二人抬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戈壁基地的飞控大厅,首长和李乾教授正在笑吟吟地对着摄像头,看到二人到来,他们开始一一安排工作。 恰在此时,风天语突然发现飞控大厅的后排有一人正在朝自己招手,仔细一看,那不是星语吗! 他怎么到了基地? 他也不便多问什么,只好对着摄像头点了点头。 与基地会面结束后,风天语来到天文舱,他发现这里跟戈壁基地的天文舱有些不同,有几款新的设备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石凯一看,马上介绍道:“这几台我用,左边这台是光谱分析仪,这台是光度法分析仪,对了,还有这台,电感耦合等离子体质谱仪,这些都是测定月岩和月壤用的。没办法,地方有限,今后咱俩共用这个舱。” 风天语点了点头。 “咱们登月,不仅仅是开采氦3那么简单,获得地球上没有的新材料也是其中的任务之一,我就是负责这一块的。未来的大国竞争就是材料的竞争。”说到这儿,石凯得意地笑了笑,“等你熟悉了这里的情况就会发现,月球上的宝贝太多了。”说着他扭头看了看风天语,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你看看,我都忘了,飞行了四天,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吧。” “好的。”风天语答应着,但他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开启了墙角的一扇小门,里边是长长的隧道,有类似机场的那种电动扶梯直通远方。 他开启扶梯,来到千里眼下边的一个小房间,启动了定向天线,打开接收机,设定好信息记录和处理器,然后沿隧道返回天文舱,设定好显示系统,调整到那片他心心念念的空域,开始对空搜索。 一切设定妥当,他又看了一会儿显示器,确定没什么问题,然后才放心地到自己的卧室休息。 中午,风星语跟李、刘二位教授一起吃工作餐,席间,刘教授问了一个令他颇感怪异的问题:“冒昧地问一句,你俩真是同卵双胞胎吗?” “当然啊,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风星语停止咀嚼,有些不快地回答。 刘教授略显尴尬:“别误会,我只是……” 李乾教授接过话题:“抱歉小风,我们只是确认一下,没有别的意思。难道你不觉得你俩……” “不像是吧!”风星语打断他,“说起这事,我还正想问问你们呢,你们到底对他做了啥?” “我们?”两位教授面面相觑。 “对呀,你们!以前我俩看对方就跟照镜子似的,谁知道天语最近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上一次视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开了啥狗屁滤镜,可回到姐姐家一看,他竟然真变成了这个样子。” 李教授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小风啊,你想多了……” 刘教授打断了他的话,追问风星语:“你有以前的合影吗?” 风星语掏出手机,找到一张几年前的照片,递过去,刘教授接过手机看了看,点了点头,又把手机递给李乾教授。 李乾教授端详着两人的照片:“这么说这几年你没怎么变,主要是他变了。” “别不是你们这里有什么辐射吧?当年广州有个辐照中心泄露,就搞得人心惶惶。我偷偷问过老姐,她怀疑是什么宇宙射线。” 两位教授一听,不免笑了起来:“如果是辐射,我们怎么都没变?” 风星语撇了撇嘴:“谁知道你们以前长啥样。” 李乾教授将手机还给风星语:“先吃饭,一会儿午休后,下午给你看一些东西。” 午休之后,他被工作人员带到刘教授的工作室。 刘教授正在跟助手在电脑前处理着什么信息,看到他进来,微笑了一下,示意他先坐一会儿等一下。 他拖了把椅子坐下来,环视着室内大大小小的设备,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跟医院似的? 正在他胡乱猜测之际,刘教授来到身边,打开电脑说:“好了,给你看些东西。” 屏幕上是一段视频,有风天语打坐的画面,有他写东西的画面,还有他接受检测的画面。 画面播放完,刘教授解释道:“简单来说吧,你哥哥有些特殊的能力……” 风星语立即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决定先发制人:“怎么,你们也发现了?” 教授点点头。 风星语显出一副遗憾的样子:“看来还是没瞒住。” “你呢,你有没有发现过自己也有这种能力?” 噢,原来天语是因为这个才到这里的。他脑子快速地盘算着,要是我说有,是不是我也……哈哈,这还递什么简历啊。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当然啦,我俩可是双数儿。” 小时候,天语不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曾无意中展示过这种能力,结果被同学们视为怪物,老师也认为他装神弄鬼,村里人更甚,说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大家都躲得远远的。因为哥俩长得一样,连带星语也经常被人认错,都躲着他,尽管如此,他依然挺羡慕天语的这种能力的,曾不止一次幻想过用这种能力捉弄牛牛。 “是这样……”他被教授的声音拉回现实,“我们这次请你来,就是想请你参与一下研究。” 刘教授的语言比较委婉,他说的是“想请你参与一下研究”,而不是“对你做一下研究”。 此时风星语根本无暇理会教授的遣词造句,他只关心自己的去留:“我以后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恐怕是。” “这个嘛……”风星语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为难:“我本来的人生规划是在广州安家立业,现在竟然要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他这样讲,无非是想来一个欲擒故纵,给自己增加点资本,但看到两位教授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别的,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话茬儿,只好问道:“我算是这里的雇员?” “是的。” 这句话正中下怀,他心中一阵窃喜。天语工作的地方,肯定差不到哪儿去,关键是自己眼下正愁工作没着落呢,现在总算有了落脚之地,岂不是天上掉馅饼?不过他转而一想,看来自己今后得装得像天语一样,没事就打打坐,云山雾罩一下,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没这本事。 “好吧,既然您二位都是我哥哥的同事,我就权且先相信您二位吧,该怎么安排,我配合。” “那就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做一个测试。” “啊?现在就测啊。”风星语没想到对方的节奏这么快,简直令自己措手不及。 第三十六章 月岩 一觉醒来,疲劳一扫而光。风天语扭头看了看赵队的床铺,发现没有人,看来已经工作去了。他赶紧起身走向卫生间。 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过如此轻盈,这一觉睡得真好。 不过他立刻意识到不是睡得好,而是引力的缘故,想到这儿,他向上跳着走了几步,体味着那种身轻如燕的感受。 不过,这种引力,会不会排便困难?他站在卫生间门口,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洗漱完毕,他来到厨房,按照小昕的配方搭配好自己的食物,开始独自享用。 吃完饭,来到天文舱,石凯已经在工作了。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将之前的数据都调出来,检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生,那片心心念念的空域也静悄悄的,如果根据当初总结的周期来推算的话,目前还没有到那个时间点,不过已经快了。 还有,那个陨石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伴飞。从它的行为来看,仿佛具有智慧一般。自己几次想要靠近都无功而返,好像它具有一个护盾,或者斥力场,它的消失也太过迅速,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踪迹皆无。它跟劫持萧院士和李乾教授的凝聚态物质是否同出一源?还是来自两个不同的文明?他们到底具有敌意,还是善意?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星语小时候养的小猫,两个人用激光笔逗小猫玩,尽管小猫是所有生物中反应速度最快的一种,但仍旧追不上激光笔的那个小红点,很简单,对小猫的认知来讲,那个小红点也许是一个“动物”,但它其实不过是在二维平面上的一个投影,如果当时突然关闭了电源,那个小红点也会在小猫的眼中瞬间消失。 那么,会不会这颗陨石也只是四维空间的某种物体在三维空间中的投影呢?如果是的话,那么它的突然消失就说得通了,而且,为什么飞船和地面站都没有监测到它,也同样说得通。如此说来,这颗陨石搞不好就是劫持萧院士的幕后黑手,毕竟自己已经在桃石山见识过他们随意扭曲空间、改变维度的能力了。 这颗陨石太令人遐想了。 他打开墙角小门,穿过隧道,来到千里眼下面的小屋,检查了一下接收机、信息记录和处理器,然后坐下来。 他想出去看一看,能否再次遭遇那个陨石,但又怕影响到石凯,或者被石凯影响,于是决定到这里进行,这里不会被打扰。 不一会儿,他飘升到空中,他低头看了看环形山上这口银白色的大锅,然后沿着月球车的车辙印迹飞向远方,远处就是来时的登月舱,它还停留在原地,并且要一直停留在那儿,直到有队员需要返回地球,就会乘坐它的上升舱,升空与飞船的服务舱对接。 风天语以登月舱为圆心,在周围巡视了一圈,附近还有几座大小不等的陨石坑,有的比双子陨石坑大很多,有的大小相当。月面上死一般沉寂,到处铺满了略微偏褐色的灰色月壤,以及大大小小的月岩。 从空中俯瞰,他发现广寒宫附近还有几道车辙,都是从广寒宫里延伸出来的,并且一路延伸到远方,轨距比月球车的轨距小很多,这说明广寒宫里应该还有其它运输工具,他扩大了巡视范围,循着车辙飞到痕迹的尽头,并且在周围的夜空逡巡往复,但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再也没有什么发现。 回到千里眼下面的小屋,他坐着思考了一会儿,没有什么收获,于是沿隧道回到天文舱。 对面操作台的密封罩里摆着大大小小一排岩石样本,风天语路过的时候俯身观看。 “这就是那些宝贝。”身后传来石凯的声音。 风天语站起身,绕到石凯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工作——他正在整理数据,屏幕上是一张图表,一个坐标系,上边分布着很多蓝色的小加号。 石凯看他很有兴趣的样子,便主动解释道:“这是附近二十七个岩石样本元素含量的分布图。”说着,他在那些加号上划了一道线,“你看,正态分布。” 风天语记得在戈壁基地的时候,曾听到广寒宫一号的队员讲,月球正面的月岩硬度非常高。不知道月背是不是也同样。 “硬度呢?”他问道。 “超过25mpa。” “这么说比玄武岩和石英岩还要高。” “是的,比地球上最硬的岩石还要硬。” “什么原因?” “锇和铱。” “铱?”风天语脑海里瞬间闪过萧院士,“铱192?” “192是通过中子辐射191获得的,是铱的一种放射性同位素。不过这里的是另两种,191和193。” 风天语疑惑地盯着月岩:“这些在地表可是稀有金属。” “对,锇和铱都是稀有金属,铱在地壳中的含量只有3\/ppm,锇比它多一些,1\/ppm。” “我曾有过一支铱金笔。”风天语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支笔,那是小时候爸爸送给他的一支英雄牌铱金钢笔,可惜早已弄丢了。 “铱元素的硬度极高,介于钨和钴之间,因为硬度高,耐磨,所以在钢笔的笔尖上加一点,使用寿命长。不过把铱用在写字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它们本应用在医疗器械、尖端武器、航空航天的发动机、高能粒子对撞机、托卡马克热核聚变,甚至你的望远镜上都要用到,锇的硬度比铱还要高,用于制造高硬度合金,或者工业催化剂。” “都是高科技领域。”风天语感慨道。 石凯点了点头,指着那些样品说道:“这些都含锇和铱,简直就是品质上好的锇铱矿。尤其是铱,2.8\/1000ppm,比地球上丰度高九百多倍。以前在地球上发现的陨石,最高的含量也才五百倍。” 风天语听了不免一惊:“这要是能够开采运回地球去……” 正说到此处,赵队走进天文舱,他跟石凯打了声招呼,然后转向风天语:“天语,我记得你发现那个陨石,是在咱们降落前倒数第二圈制动的时候,对吧?” 风天语点了点头。 “也就是经过广寒宫上空的时候?”赵队继续问道。 “是的。当时都能目测费米环形山了,东边的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特征太明显了,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你当时说它突然消失了,去哪儿了?”赵队抬头仰望天文舱外的夜空,像是问风天语,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天语记忆没错的话,这片夜空应该就是它消失的地方。 “没看清,突然就消失了。” 赵队双眉紧锁,显得忧心忡忡:“要是有你说的那么大,它会砸出一座环形山来,我还真担心咱们的护盾防不住它,我刚才在‘盾’里搜索了一下,什么也没发现。” 石凯突然问道:“你们说的是不明天体?” 赵队一惊,问石凯:“你也看到过?” 石凯点了点头:“有一次,但我不能确定,不过已经跟基地汇报过了。” “怎么讲?” “我怀疑齐奥尔科夫斯基那边的岩石品质好,但距离太远,轻易不敢过去,有一次我终于下决心,带了备用电池和氧气开车过去,途中隐约感觉到空中有个东西,但是等我停车抬头仔细观察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我曾猜测,是不是美国人的什么飞行器,为了安全起见,从那之后再采集样本,我都是遥控无人车。” 怪不得有其它的车辙,风天语心想。 “美国佬的飞行器,嗯,这有可能。”赵队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风天语:“你说是陨石,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也不一定是美国的飞行器。”石凯马上解释,当时他穿着宇航服,开着月球车,行动笨拙,一时眼花也不出奇,“我跟基地也说了这种可能性,当时只是从仪表盘的反光中匆匆瞥了一眼,太快了,一闪而过。” 赵队看了看他俩,没再说什么。 见赵队不再言语,风天语转身问石凯:“对了,我曾听我姐说过,地球上也有个铱土层?” “你说的是k-t界的铱土层,白垩纪晚期的,虽然跟其它地层比起来,铱含量增多几十倍,但是跟现在这些相比,含量还是相差甚远。” “依你看,那个铱土层,到底跟恐龙灭绝有没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正在独自出神儿的赵队突然问道:“什么恐龙?” 石凯解释道:“他是问,恐龙灭绝是不是小行星造成的。” “那到底是不是呢?”赵队问。 “这个很难讲。小行星说只是几个假说中的一种,还有人认为是火山喷发造成的。也有人认为与种子植物取代蕨类植物有关,还有人说是花粉过敏,甚至有人说是病毒导致的。” 说到这儿,石凯回到风天语的话题:“虽然地表的铱含量很低,但因为它亲铁,地球内部会高很多,所以不管是小行星撞击,还是火山喷发,都有可能造成k\/t层的。” “如果是这样的喷发当量,喀拉喀托恐怕都不够吧?”风天语问道。 “至少是黄石级别的。” “这么说月球的黄石在背面。”风天语若有所思,“难道是齐奥尔科夫斯基?” 说到这儿,三个人沉默下来,都盯着那几块月岩发呆。 突然,赵队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样本问石凯:“这里含铱?” 石凯点了点头。 “那铼呢?” “也有,丰度也比地球高很多,但它的两种同位素的比例与地球一样。”石凯答道,“铼在所有元素中沸点第一,熔点第三,密度第四,用于超导,或者飞机引擎。” “怪不得。”赵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飞的那架飞机的发动机里就含有这两种玩意儿,爆轰。” 听到这儿风天语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赵队的右腿,但没有说话。 “不但发动机里有,机头机翼都要有。”赵队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不然过热的话膨胀系数跟机身不匹配,容易产生缝隙,那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传感器里一个芯片的数据错误,差点要了我的命。” 风天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那颗伴飞的陨石里含不含铱元素,如果含有的话,以它那样的硬度,是不是可以在宇宙里横冲直撞,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它可能就不是三维投影了。 “对了,我跟广寒宫一号交流过。”沉寂了许久,石凯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风天语,“他们入驻的早,采集的月岩比咱们这里多,但是到目前为止,只采集到一块锇铱矿月岩,说明这种月岩在月球正反面分布非常不均匀。” “这里能跟一号联系?”风天语问道。 “是的,鹊桥,量子通讯。” 对风星语的测试令刘教授沮丧,他所有的理化指标都与普通人无异,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事情。风天语、风星语两个人的遗传物质应该一样,为什么表现出来的功能相差这么多。 作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刘教授坚信,任何功能都应该具有它的物质基础,关键是看这个功能是否表达,或者说这个功能能不能被激活,被什么东西激活,通常来讲,激活人体功能的物质有很多——激素、电信号、某些离子、酶和辅酶,那么激活风天语的到底是哪一种? 会不会与线粒体有关系?刘教授想。 除了红细胞之外,每个细胞当中都具有线粒体,而每个线粒体内部至少有七十种以上的酶,只要这些酶在辅酶的配合下激活,那么就会带给细胞各种不同的功能。 人体细胞进行新陈代谢时离不开能量,而这些能量是由三种产能营养素在线粒体内进行有氧分解释放出来的,目前来看,人体内有几种细胞的线粒体分布数量最多,它们是肝细胞、心肌细胞、脑神经细胞和肾脏细胞。 这其中,肝细胞具有五百多种生化功能,负责合成人体每天所需的上万种化合物中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所以肝细胞需要大量的能量,因此每个肝细胞中都有1000-2000个线粒体。而心肌细胞不休不眠始终工作,脑细胞又是人体的耗氧大户,这两种细胞也需要大量能量,所以也拥有大量线粒体,肾脏细胞虽说整体没有那么多,但其中线粒体分布不均匀,负责过滤的功能区也是线粒体的富集区域,说明这些功能区也消耗了大量的能量。而且,即使是正常的体细胞,当其功能活跃时,线粒体数量也会增加。刘教授曾经通过显微观察,发现当分泌活动增强的时候,唾液腺细胞中线粒体数量会急剧增加。当初他给学生们讲这一节课时,举的例子就是望梅止渴。可以想见,当曹操说前方有梅子吃的时候,军士们唾液腺细胞中的线粒体,短时间内会疯狂地复制到何种地步。 那么,如果能够通过某种方式,让其它的细胞也具有这种短时间内大量复制线粒体的能力,尤其是神经细胞,会怎么样呢。 还有,风天语的造血干细胞中的叶绿体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是动物植物的混合体?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据自己所知,海洋里有一种腹足纲的软体动物绿叶海蜗牛是可以利用叶绿体的,但它们是通过食物——绿藻来获得的,也就是说,它们的叶绿体应该是外源性的。 是不是风天语也是通过食物获得的? 想到此,刘教授心中不禁充满了按捺不住的激动,但同时也会体会到了无比遗憾。 目前新回来的设备当中,有一台是可以通过纳米技术,追踪细胞内线粒体的,可惜的是风天语不在,无法将风星语跟他做一个对比,找出他们的不同。 而他目前对风星语细胞内线粒体所做的追踪观测,与基地内其他人员没有什么区别,至于叶绿体,他更是一点都没有。 对了,应该增加一个项目,研究绿叶海蜗牛,对此刘忆南教授下定了决心。 刚来的时候风星语还是沾沾自喜的,以为工作终于有着落了,不必像之前那样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了。可随着测试的进行,面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器,他越来越提心吊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露馅。 唉,又能怎样呢!过一天算一天吧。就像当初忽悠霍顿,不是也差一点就成功了吗。 而就在刚刚,他做完了测试,又被首长叫去汇报航海图的问题。汇报结束后,首长安排他跟风蜜通话,要求风蜜把航海图寄过来。 怎么所有人都对这个航海图感兴趣? 想到真寂之寺那神神秘秘的石窟密室,还有哥哥姐姐对地图的兴趣,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立功的机会来啦? 第三十七章 干细胞方舟 同哥哥一样,风星语也不能跟风蜜实话实说自己在基地的事情。只是通报自己最近新换了工作,很开心。风蜜问他知不知道天语登月的消息,他也吱吱唔唔地推说自己在新公司工作忙,暂时还没有跟天语联系,末了,他让老姐将地图寄到首长提供的一个地址。 几天后,风星语收到了邮件,除了地图,还有两包他最喜欢吃的零食。他将地图交给首长,首长翻看了几张,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活佛那儿。” 首长的目光从地图转到风星语的脸上:“三教九流,交游挺广嘛。” 风星语听了不免得意,嘿嘿干笑了两声。 专家组收到地图也大为吃惊,他们对地图的真伪充满疑虑,假如确如风星语所说,这些地图是由古地图复制的话,那么那个制作地图的古代文明到底在哪儿,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跨度如此之大的几个地质时期地球的外貌的? 会议一直在争论当中进行,最后,有人提议不妨通过电脑分析一下,建立一个模型,与古地图两相对照,看看地图反映的两个重要的时代——冰川期和大洪水时代在什么条件下才会出现。 李乾教授接受了这个建议,安排人去实施。 如果按照上次总结的周期推算,现在应该又是射电爆爆发的时间,但风天语连续追踪了很久,仍然没能捕获到任何信息,这未免令他大失所望。难道它真就这样消失了?难道它只是宇宙里的匆匆过客,经过半年前的几次绚烂的爆发之后,终于也要永远地归于沉寂? 他最最遗憾之事是当时的时间点刚好赶在自己出舱,无法持续观测,也就不知道之后的射电爆到底是何时消失的。 没办法,有些事情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只好将近期的记录全部存档,然后设定成自动搜索,转而用光学望远镜观测夜空。 夜空静悄悄的,那些熟悉的星星千百年来静静地悬浮在那儿,没有丝毫变化。 风天语正在观测的时候,听到耿工在走廊里叫他和赵队,说是有广寒宫一号的连线。 他马上跟随赵队来到中控室,原来是燕子打过来的。她大致跟赵队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之后赵队很识趣地把风天语推到前边,他则拉着耿工向别的舱走去。 等到赵队他们离开,燕子问风天语:“大脑袋,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风天语难堪地挠了挠鬓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你那样儿!”燕子笑道:“好啦,不说这个了。长话短说,上次跟你说的‘造物主是渔夫’,想明白了吗?” 风天语窘迫地摇头。 “当时来不及解释,只能直接告诉你结论,看你自己能理解多少。” “可我还是没理解。” “经由那次辐射风暴的事件,我悟出一个规律,每次大的灾难来临,淘汰的都是高等生物。” 风天语一听:“这好像能解释费米悖论。” 燕子点点头:“不错,即使戈壁基地那个最简单的生态系统,遭遇到浩劫时,首先遭殃的也是蚯蚓,而最先恢复的是藻类,你想想看。” 风天语若有所思。 看他还没有完全理解,燕子给出提示:“地球每一次生物大灭绝,毁掉的都是当时进化最完美的生物,越是低等的生物,甚至低等到单细胞的那些生物,反而越容易幸存下来。” 风天语恍然大悟:“哦,明白了,你说的‘造物主是渔夫’,是指他每一网捞起来的都是进化完美的大鱼,而低等生物就成了漏网之鱼。” “严格来讲,不是那种生物‘进化’的完美,而是‘演化’得最适合当时当地的环境。”燕子纠正道,“越是适应环境的生物,越能在这种环境中演化出高级的功能,但也最不适应环境的变化。天劫出现,它们遭受的打击就越沉重,越容易被淘汰,而那些对环境要求不高的生物,则容易逃过此劫。” 这个结论太可怕了。风天语突然想起上次看到的黄海的那些渔船,每一网上来,落到甲板上的都是那些大过网眼的大鱼,而那些比网眼小的鱼类,反而侥幸逃脱了厄运。他尤其记得那条巨大的枪鱼,流线型的体态是那么的完美,简直就是流体力学的最佳典范,可是一网上来,它却成了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那一条。它太大太完美了,只能被渔民捕获,在甲板上痛苦地翻滚。 想到这里,星语的那些地图又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说不定人类就是那条大鱼。” “所以,来到广寒宫之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假如人类面对天劫,到底还有没有机会。” “到底有没有?”风天语追问。 燕子犹豫半天,最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当天劫来临的时候,变成单细胞生物。” “什么?单细胞生物?”风天语不禁叫了起来,“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人体有六十万亿细胞,外加十倍的菌群,怎么可能变成单细胞?” 燕子沉默了几秒钟,接着问道:“还记不记得干细胞?” “记得。” “如果是全能干细胞的话,可以携带人体所有信息。”燕子提醒道,“而它们本身,相当于一个单细胞。”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确切地说太匪夷所思了,风天语的后脊梁瞬间升起一股寒气,但是面临浩劫的话,这又好像确实是一个选项。原来诺亚方舟不一定把所有生物都一对对地带上,只要带走它们的干细胞就行了。 风天语想起了那个k-t界铱土层,假如一颗小行星撞击地球,或者那个什么见鬼的黄石火山大喷发,人类和灵长类,还有那些哺乳类生物,有多少能挨过去?或许一些夜行生物还有一线生机,但那样的话,地球岂不成了老鼠星球?殖民外星这种想法就更不靠谱了,那个马斯克信誓旦旦地说可以爆破核弹改造火星,可他连改造美国的沙漠都没尝试过。更别说到目前为止,人类还找不到一颗类似地球的星球。 “喂,大脑袋,发什么呆?”燕子叫道。 风天语回到现实,急忙问:“燕子,我还有一个问题,有人曾经写道‘蛋白质,信息载体,需要激活’,是什么意思?” “蛋白质由氨基酸组成,而氨基酸有很多种,有的有极性亲水,有的没极性疏水,有的可以与阳离子结合,有的可以与阴离子结合,蛋白质的这些特性,决定了它可以携带大量信息。怎么啦?” “没……没怎么,”风天语支吾着。“那需要激活是什么意思?” “生物体内的大分子结构复杂,功能众多,有些功能平时是不需要的,这时就需要把这些功能雪藏起来,中医里叫做‘收藏’或者‘藏精’,等到需要时再激活,比如用辅酶去激活酶。” 风天语还是不明白,只好继续问:“那‘蛋白质,信息载体,需要激活’整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这怎么解释嘛,我又不知道这个人写这句话的背景。” 也是,谁知道萧院士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写了这几句话,看来还是先不去想它了,有机会再说,还是想想刚才的全能干细胞吧。想到这儿,他问燕子:“有可操作性吗?” “什么可操作性?”燕子感到莫名其妙。 风天语只好解释:“我是说,怎样保存那些干细胞?之后又怎样让它们发育成人类?” “你这个大脑袋,这也太跳跃了吧,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燕子嗔怪道。“现在还没有办法,看时间吧,‘只要给到足够的时间’,总有解决办法。”说着说着,燕子竟然引用了风天语师傅的话。 风天语一听突然想起了什么:“燕子,我知道我师傅是谁了。” “啊?找到了?”燕子吃了一惊,“恭喜你哈。” “没有,但我知道他叫什么了。” “叫什么?” “于杪。” “什么?” “于杪。” 燕子突然安静下来,张着嘴,一动不动,仿佛画面卡住了一样,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哪个杪?” “木字加一个少,时间终止的意思。”风天语解释道。 “他是我爸爸。”燕子喃喃地说道。 “什么?”这次轮到风天语吃惊了,“是……你爸爸?这也太巧合了吧,会不会是重名?” “不可能,这个字不常见。”燕子解释道,“而且,我小时候,爸爸曾去你们河南工作过。” “这也太巧了吧,简直是无巧不成书。”风天语还是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儿,不过他马上想到一个问题,“怪不得你懂很多中医,我一直觉得你在中医上知道的太多了。” “从小耳濡目染。” “只是,上次我一点都没认出来我师傅,不然我真应该好好感谢他老人家才是。”风天语感到有些懊悔,“都说我的变化大,他老人家的变化也不小嘛。” 燕子立刻解释:“他这一辈子经历坎坷,显得苍老。” “如果回去,我要去见他。” 燕子笑着嗔怪道:“讨厌!又来。” “不……不是!”风天语正色道:“我是真的有问题要请教他。” “什么问题?问我就行了。”燕子笑道。 “你见过一个阴阳鱼吗?” “什么阴阳鱼?” “稍等。”说到这里,风天语拿起平板电脑,根据记忆画出了那个阴阳鱼,举到摄像头前。 燕子盯着阴阳鱼仔细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等咱们回到地球,我带你去问他。” 风天语点了点头。 “时间太久了,我得去工作了。”燕子朝风天语摆了摆手,“大脑袋,记得联系哦。” 说完,屏幕切换到其它的镜头。 风天语坐着没动,他脑子里有点乱。造物主是渔夫,干细胞方舟,师傅是燕子她爸,这些概念来得太突然,都得需要消化一下才行。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在画着阴阳鱼的平板电脑上信手涂鸦。“造物主是渔夫”、“干细胞方舟”、“蛋白质激活”、“于杪”,他写了满满一屏。 突然之间,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用手盖在阴阳鱼上,只露出一部分,左右端详了一下,喃喃地自语道:“这不就是萧院士的那张纸片吗?” 应该回天文舱好好地整理一下思路,然后汇报给陈司长! 他走出中控室,看到赵队在健身房门口笑着向自己招手:“聊起来没完啦。”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要不要跑步?来到这儿你还没锻炼呢。”说着,赵队轻飘飘地跳跃了几下:“别以为现在轻巧,回到地球,谁知道还行不行。” 是该锻炼一下了,虽然来到广寒宫还不到半个月球日,但换算成地球上的时间也不短了。 “好吧,你先去,我等一下就过来。” 说着,风天语走进天文舱,将平板电脑放到操作台上,就在他将要转身出去的那一刻,无意中向穹顶瞥了一眼,突然愣在原地…… 他发现了那颗陨石。 第三十八章 幽灵陨石 陨石出现得悄无声息,依旧没有触发警报系统。他迅速地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面的数据也没有一点变化。显然,对于基地来说,这颗陨石是隐形的。 陨石好像在移动,此时调整光学望远镜的角度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跑到走廊直接向赵队示警。 赵队跑出健身房,来到天文舱,沿着风天语手指的方向向穹顶上方观看。 “不会吧,为什么没报警?”赵队一边在夜空中搜寻,一边疑惑地嘟囔着。 陨石像一粒像素,即使以赵队-飞行员的视力也很难发现,但它正在慢慢接近。 不一会儿,赵队终于发现了那粒灰色的小点儿。他转身向走廊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耿工,赶紧把水气循环关了,氧气发生器也关了,然后去减压舱。” 说着,他来到寝室门前用力拍打舱门:“石凯,快起床。” 舱门打开,石凯露出半张脸,睡眼惺忪地抗议道:“怎么了队长,我才刚睡下。” “我说你怎么那么磨叽呢?马上去减压舱,那里密闭,一时半会儿不至于缺氧。” “到底发生了什么?”石凯也意识到了什么,立时睡意全无。 “来不及解释了,快去!”说着,赵队转身对跟过来的风天语命令道:“你!赶紧启动天文舱和生态舱的防护罩,然后也去减压舱。” 这一幕风天语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就曾发生在戈壁基地。他知道赵队马上要去‘盾’区,急得跟在身后提醒:“它就是咱们来时的那颗陨石,不要开火,你打不过它。” 赵队来到‘盾’区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风天语问:“你确定?” 风天语重重地点点头:“确定。它不是普通的陨石,千万不要开火。” 赵队犹豫了一下:“好嘞!知道了,你赶紧去吧。”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点了点风天语的大脑袋:“记住啊,别再玩上次的哩哏楞,小心我收拾你。” 说完,赵队依然用视网膜开启了‘盾’区的舱门,闪身进去。 风天语不放心,用力拍着舱门提醒:“不要开火!千万不要攻击它!” 听到风天语莫名其妙的话语,石凯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赵队的命令,凑到风天语身边问道:“攻击谁?” 耿工也出现在走廊那边的中控室门口:“没有警报,为什么要关闭发生器?” “那颗陨石!”风天语对石凯说着,转身冲进天文舱。 石凯和耿工也跟进了天文舱,两个人按照风天语手指的方向向夜空望去,果然看到有一个灰色的小点儿。 “那不就是一颗普通的星星嘛。”石凯说道。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它好像在动。” 三个人愣愣地盯着那个点儿,直到它越来越大。 “它朝咱们来了。”耿工也惊声说道:“这要是落在附近,广寒宫就完了。”说着,他立刻向中控室跑去。 石凯也紧随他而去。 是的,如果落在附近,它会轻易地击毁广寒宫。可是它的飞行轨迹和速度再次证明它不是普通天体,如果伴飞那天的护盾是真的,那么赵队将毫无胜算,这种情况下启动防护罩显然没有意义。想到这儿,风天语再次做出了同当初一样的选择。他一边全程录像,一边紧张地小声祷告:“不要开火,千万不要开火,不是一个级别,你打不过它。” 那个小点儿越来越近,现在风天语已经能够清楚地看清它的形状,它正以失控的自由落体方式向千里眼而去。 陨石越来越近,风天语甚至都能看到它表面的凸凹不平了。当目视其大小约相当于一粒花生米那么大的时候,它突然毫无征兆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随后静静地悬停于千里眼上方的夜空。 还好赵队那边始终没有开火。 谢天谢地,风天语心中依旧不断地祈祷着,我的赵大队长,你可千万不能开火啊。 陨石静静地悬停于夜空,保持着轴向的缓慢自转。广寒宫里静悄悄的,警报装置始终没有报警。探空雷达也没有任何反应。 大约过了一分钟,陨石的自转突然加速,但仍旧没离开那个位置。同时,千里眼的接收器突然接收到一组信号,天文舱里所有的电脑屏幕和显示器也开始同时闪烁。 风天语生怕此前的记录会被格式化,马上开始检查。 还好,记录都在。 可当他再次抬头看那个位置的时候,陨石已经踪迹皆无。 赵队从‘盾’区出来,打开减压舱的舱门,只看到石凯和耿工在里边。 “好你个风天语,又来。”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对耿工吩咐道:“马上重启循环仪和发生器。” 说完,他和石凯来到天文舱。一进门,他就大声喊道:“风天语!你个倒霉孩子!” 不等他继续,风天语立刻承认错误:“赵队,我知道我错了,但我的判断没错。” “那也得给你记过处分。”赵队忿忿地说道。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没得商量。” 一旁的石凯也心有余悸地说道:“这要是判断失误,广寒宫会飞灰湮灭的。” “好了,先不说这个。”赵队打断他们,一脸疑惑地问风天语:“你看没看清,它是怎么离开的?” “没有。”风天语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补充了一句:“还好你没开火。” 赵队也喃喃地说道:“是啊,还好没开火。” “它消失前发射了一组信息。” 赵队一听,来到电脑前,盯着屏幕问道:“什么信息?” “不知道,全是乱码。” “刚才有录像吗?” “有,全程。” “马上跟基地联系,把录像,还有这些信息,无论是什么,发回去。” 第三十九章 太阴星 尽管外形是陨石,但从运行轨迹来看,那东西比当年的奥默默可复杂多了,显然不是天然物体。因此风天语对那组神秘信息更加重视。他来不及等待基地的结果,开始亲自破译。 这是一组电磁波信号。 如果说宇宙中存在通用语言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数学。他尝试着转化了一下,屏幕上显示出一组冗长的数字,且毫无规律: 0 1 0 13 104 23 30 14 21 4 2 32 4124 31 301 …… 望着依然还在不停地转换的数字,风天语顿时感到气馁,他只懂得一些简单的密码原理,诸如摩尔斯或者5x5方阵密码,眼前这些数字,在他的眼里无异于天书。看来只能等待基地那边的答案。 突然,他意识到开始的某些数字非常眼熟,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他闭上眼睛,努力在记忆之中搜寻。但却搜寻未果。 幽灵陨石事件之后,戈壁基地与月球之间的联系骤然增多,基地的工作重心也很快从培养宇航员调整到指导广寒宫的工作上面。 基地首长对赵队的表现相当满意,表扬他应对得当,迅速及时又沉着冷静,并命令他今后再遇到此类事件要静观其变,没有基地命令不得贸然发起攻击。教授也给风天语布置任务,要求他运用obe主动搜寻,同时还要重新检查登月以来的所有资料,看看有无遗漏。 事件发生后,广寒宫二号的队员们再也没有休息好。如果对方再度出现该怎么办?第一次没有恶意,第二次呢?不会总是这么幸运吧。会不会第一次仅仅是前来侦查并宣示主权,接下来就会发起攻击? 所有的仪器都监测不到它,仅凭肉眼才能看到,对它来说,广寒宫二号的防卫岂不形同虚设,它可以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而对广寒宫来说,却拿它毫无办法。 既然仪器监测不到,那就只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肉眼观察。赵队权衡再三,决定采用值班了望手段,大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根据自己的作息规律自行决定工作和休息时间,而是要进入战时状态。由他和风天语为一组,石凯和耿工为一组,两组轮流值班,无论什么时间,至少保证要有一人随时观察天空。对此,赵队还起了个非常诗意的名称——“仰望星空战术”。 风天语一觉醒来,扭头看了一下床头的时钟。那是一块巴掌大的液晶屏幕,上边分左右两个界面,一个是月球时间,一个是北京时间。此时正是阴历中下旬之交,说不定外甥小菠萝此刻正在用自己送他的天文望远镜在观看月球的环形山,在寻找他环形山里的天舅。遗憾的是:他永远也看不到费米,看不到齐奥尔科夫斯基。不过,运气好的话,他也许可以看到燕子她们那座环形山。对了,燕子她们现在就是好运气,可以同时看到太阳和地球两大天体。或许在她看来,此时的地球应该更像一个超大的蓝色月牙吧!这种天象,绝对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奇妙景象,相信她一定拍了不少照片。 幻想虽美,终究要回到现实。虽然眼下离自己的“仰望星空”时间还早得很,但他已睡不着了。自从幽灵陨石事件以来,他睡觉的时间就特别少,脑子里乱乱的,一直理不出个头绪。 他翻了个身,但仍然还是睡不着。 之前教授在布置任务时,曾经非常含蓄地暗示自己,如果赵队会obe早就主动出击了。说得自己羞臊不已。对了,不如就利用这个时间,按照教授的要求出去看一看。想到此,他翻身坐起,闭上眼睛,收敛试听,不一会儿,他已进入冥想状态,飞升到了广寒宫上空。 此时的月面静悄悄的。 他向左右看了看。千里眼静静地横卧在双子陨石坑之上,光伏板像步兵方阵一样整齐地绵延向远方。唯一的亮光来自下方的天文舱,玻璃穹顶之下,石凯正在忙碌着。远方,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高大的中央峰耸立在环形山脊之上。 上次石凯就是驾车去那边采样时遭遇不明飞行物的……对,就去那边看看。 瞬间,他来到了环形山上空。 不明物体总是在这片空域出现,会不会与这座环形山有关? 他飞临到中央山脊上方,开始向四周俯瞰。 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在这里着陆恐怕还做不到。但那颗陨石落在这里显然不成问题。这里会不会就是它的基地?如果我是它的主人,这里倒是个理想的隐蔽场地。 想到这里,风天语盘旋而下。他仔细观察着沿途的峭壁,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比如那些看起来有些突兀,与周围环境反差比较大的岩石,或者洞口什么的。但他围着中央峰上下盘旋了两圈多,始终也没什么发现。 无奈,他放弃了搜索,收敛心神回到广寒宫。 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起床洗漱,吃完饭,来到天文舱与石凯交接班。上一班什么都没有发生,石凯简单地交接了一下就回去睡觉了。他坐下来又开始了例行的数据检查。 他先是调出陨石发送的那组数字,思考了半天,但依然没有半点线索。于是转而浏览千里眼接收器上的数据。突然,有一个数值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小小的辐射峰值,非常小,在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遮盖之下,几乎难以发现。这就相当于一艘潜艇,它的螺旋桨发出的噪音很小很小,接近海洋的背景噪音,难以被对方的反潜声纳捕获。 他尝试着将这个数值放大,剥离掉背景辐射的干扰。数据显示,它看起来像是一颗尚未发现的恒星,与太阳系的黄道面夹角为17°。 他确定了它的方位,起身将光学望远镜对准那片空域开始观测。几十分钟后,他徒劳地回到电脑前坐下。 那片区域什么也没有。 难道那里只是海洋,没有潜艇? 他不甘心,重新调出登月以来的所有记录,像一个修图师一样,一帧一帧地开始查找。 从记录来看,那里确实有个辐射源,尽管数值非常低,但是仍然能够从背景辐射当中剥离出来。 难道是一颗渡过了主序星阶段的恒星?低温低光度,体积被压缩到很小甚至已经进入简并态,所以看不见? 如果这样的话,仅仅依靠登月以来的这些数据肯定不够用,还需要更多的参考数值。想到这里,他接通了戈壁基地。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基地值班的工作人员。 “我是广寒宫二号,要求见李乾教授。” “现在是夜里三点,教授还在休息。” 数据要的急切,风天语一时之间忘记了地球时间还是深夜,但他已他顾不了这么多! “我这里需要基地天文舱一、二期所有的资料!有急用。” “请稍等”说着,工作人员转身拿起对讲机,开始呼叫。不一会儿,李乾教授有些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屏幕前。 “抱歉教授,这么晚还打扰您,不过我已经等不及了。两件事,第一件,请问幽灵陨石的信息破解了吗?第二件,我刚刚发现了一组特别的数值,也许是一颗尚未发现的恒星,需要此前基地所有的数据做对比。” 教授一听,睡意全无。立刻安排工作人员给广寒宫上传数据。等待期间,教授不无遗憾地告诉风天语,经过分析,目前只能确定那些信息采取的是五进制,但背后代表什么含义,目前还在破译当中。 风天语一听,重新调出数据浏览了一下,果然,所有的数值没有超过五的。 最后,教授用手点着自己的脑袋问道:“你有出去看过吗?” 风天语明白教授的意思,苦笑着点了点头:“看了,我去过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但什么都没发现。” 教授听了点了点头,挑起大拇指,没有说话。 “教授,我有个问题……”说到这里,风天语欲言又止。 “什么问题?” “也许我不该问,不过……” “说吧,什么问题?” “为什么广寒宫二号选址在费米环形山这里?”风天语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教授听了,狡黠地一笑说道:“你为什么去齐奥尔科夫斯基,我们就为什么选费米。” 风天语非常惊讶:“这么说国家早就……” “我们只是怀疑那里有名堂。”不等对方说完,教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几年的探月工程,我们已经有数次宇航员的目击报告,因此广寒宫二号最早的选址就在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的坑内。但是由于建设难度太大,再加上千里眼需要的特殊地形只有双子陨石坑比较合适。二者之间距离太远,不方便联通,最后才放弃了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这个方案,选择了附近的费米。” 风天语点点头:“原来如此。” “上次广寒宫一号传回来的讯息,再次印证了我们的怀疑。那次月震,横波持续三个小时,纵波传导三十五公里之后消失了,说明什么,显然月表下面有名堂嘛!” 当时风天语在听到这个信息时,也是内心有所怀疑的。横波持续这么久,纵波却突然消失,显然不合常理。如果不是监测仪出了故障,那只能说明月表下面有中空部分。 看到风天语还在思索,教授打断了他:“我们正在研究你弟弟,但是还没有什么进展。” 研究他?风天语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研究他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教授。 “他从小就正常,普通人一个,只有我这样。” “谁让我把你这么个宝贝疙瘩给放走了呢,老刘都跟我发脾气了,要不是首长把你弟弟找来充数,他都快吵死我了。但愿你这次能发现点什么,争口气。”说到这儿,李乾教授不觉呵呵笑了起来,“不过,我发现,你们哥俩还真不一样,不仅仅是这儿。”说着,教授意味深长地再次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好了,数据已经上传完毕,你去看看吧。” 风天语收到的数据,不单包括他自己在戈壁基地半年的时间里整理的所有资料,还包括第二批志愿者搜集的数据,以及国家天文台和fast的数据。他要用这些资料跟现在的数据做对比。看看扩大了时间跨度之后,那个峰值还在不在。此前,他的关注点一直是在戈壁基地发现的那个射电爆,差一点漏过另一片空域这个小小的辐射峰值。 果然不出他所料,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个峰值一直存在,说明那里确实存在一颗看不见的恒星。 这令他异常激动,甚至手都有点轻微的颤抖。 它到底是什么,中子星?还是白矮星?现在他急需确定它的质量,而确定质量,首先要确定它的距离。 令他欣慰的事情是,他手头积累了将近一年的观测记录,这意味着,他可以通过视差法来判断距离。 这有点类似炮兵用大拇指来确定距离,闭上左眼,用右眼观测目标和大拇指连线,然后再闭上右眼,用左眼观测目标,看它偏离的距离。根据两个眼睛的视差计算目标的距离。 在宇宙里,如果两个时间点相差半年,那么在这两个时间点上,地球的位置正好在太阳的两侧。太阳相当于鼻梁,两侧的地球相当于两只眼睛,只不过这两只眼睛的瞳距比较大,三亿公里。它们一睁一闭的时间也有点长,182.5天。通过这么大的一双眼睛的三角测距法,完全可以计算出那颗恒星的距离。 风天语双手颤抖着将这些数值输入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结果:2.1光年。 什么……2.1光年? 风天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2.1光年,比比邻星还近了一倍。如果那个是邻居的话,这个岂不就是家人?太阳系身边有这么一颗恒星,竟然从来没被发现。这就好像你的床上每天都有一个人跟你躺在一起,你每天起床吃饭,吃饭睡觉,却从来没有发现他。 他马上用光学望远镜对准了那片空域,再根据刚才的计算结果调整好焦距,仔细搜寻起来。 赵队走了进来,看他一直在忙,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在找那个幽灵?” “嘘!”风天语将手指压在嘴唇上:“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幽灵。” “什么玩意儿?在哪儿?”赵队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还在找。” 说着,为了赵队观看方便,他将光学望远镜的视界投影在穹顶侧壁一面巨大的显示屏上,就像他们当初在戈壁基地观看地球一样。 随着他的不断搜索,屏幕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模糊球体,他的心脏狂跳,双手颤抖,仿佛司汤达综合征发作一般。随着不停的微调,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就是它了。”他声音颤抖地说道。 “你说这是幽灵?” 风天语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队头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预感到事情重大,马上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夸赞道:“行啊,这次露脸了啊。” 风天语腼腆地笑道:“嘿嘿,广寒宫二号全体的功劳。” “少来。什么全体,谁的就是谁的。”赵队说着,再次盯着屏幕:“哎!我说,它离咱们多远?” “2.1光年。” 赵队听了不免有些吃惊:“什么玩意儿?2.1光年,那么远。” 风天语扭头看了他一眼:“拜托,在天体当中,这是离太阳系最近的啦。” 赵队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这是行星还是恒星?” “大小看起来有点像行星,但质量是恒星。” “恒星怎么不发光。” “应该是个白矮星,” “白矮星?这不是红的吗?” 风天语只好说出心中的猜测:“确切地说,它比白矮星老,正在向黑矮星过渡。” “什么意思?” “这是一颗跟太阳质量差不多的恒星。这类恒星通常都是黄矮星,就拿咱们的太阳来说吧,它现在正当壮年,所以属于主序星行列。某一天它老了,耗尽内部的氢燃料后,内核开始启动氦元素的核聚变,它的外壳随之膨胀为一颗红巨星。但内核却在聚变成碳元素的过程中塌缩,变成白矮星。最后,红巨星爆发,将外层物质喷射出去,留下里面的这个白矮星不能再进行核聚变,温度越来越低,压力越来越大,最后把原子压碎,电子脱离原子核,变成自由电子。形成电子云把原子核包裹起来,我们称之为简并态……” “听不懂诶,麻烦你了能不能简单点?” 风天语扭头看了赵队一眼,眼神空洞,好像没有听见赵队的问题。 “然后呢?”赵队追问。 风天语依然没吭声,望着屏幕上那颗暗淡的球体出神。 赵队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接下来我要说的有点超出当今天文观测的范畴。”风天语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一般:“因为没有热核反应,逐渐冷却下去,所以不再发光发热,自然也不产生能量辐射,最终死亡变成黑矮星。但目前人们还没有观测到这样的星体,只存在于理论当中……” “也就是说,你是第一个发现这玩意儿的?”赵队追问。 风天语点点头:“是的,这种黑矮星目前只存在于理论当中。” “啥玩意儿?黑的?”赵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黑的对呀,这不恰好说明为什么它那么近,却没人发现。” “严格来讲,这颗还算不上黑矮星,因为它一息尚存,还有微弱的辐射,而且略高于宇宙背景辐射,说明它还没死彻底,只能算是一颗准黑矮星。不过也刚好它没死彻底,还有辐射,这才被咱们发现了。” 赵队一听,兴奋嘚一拍大腿:“好事啊!这是好事!这才说明咱们登月的价值。” “但我还不敢确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儿?” “要想形成黑矮星,前提条件是它的质量应该跟太阳差不多,而且要经过二百亿年的演化时间,可整个宇宙的年龄,也不过137亿年,它怎么可能比宇宙还古老?” “这还用说?肯定是宇宙的年龄算错了。我爷爷当年办身份证,年龄就填错了,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是民国哪年生人了。”赵队胡乱猜测着,但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汇报基地,核定年龄的事儿让教授去办。” 李乾教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风天语一出手就是王炸。能发现个天体不意外,但那个天体竟然离这么近,还是个准黑矮星,这就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他隐隐地预感到,一些颠覆性的理论将要出现,至少,本学科将会建立一些新的模型。 千里眼建的太值了!风天语登月太值了! 他迅速将数据发给国内几家天文台同时进行观测,最终锁定了这颗恒星。它的温度只有不到1000°,表面极其暗淡。随后,由教授牵头,组织多家天文台联合攻关,最终借助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引力透镜效应,对它背后的一颗恒星的星光偏折角进行计算,得出了它的质量为太阳质量的65%。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恰恰印证了风天语的担心,通过对对这颗恒星的质量进行计算,它的年龄远远超过宇宙年龄。反之,如果它的年龄小于或等于宇宙年龄,那它的质量就应该远远大于目前的观测值。总之,实际结果与人类目前建立的宇宙模型严重不符。 质量大演化快,质量小演化慢,这是天体的演化规律。眼下这颗恒星这么小的质量,不可能这么快演化到死亡阶段。 最合理的解释,只能认为它是一个双星系中的一颗。它的实际年龄要比宇宙年龄小得多,而原本的质量也要比现在大很多,但它的那颗伴星在亿万年的时间里吸走了它的大部分质量,使它显得更加苍老。 如果这个双星系模型成立,太阴的所有不合理之处就能得到解释。风天语突然联想到了《笑傲江湖》里的吸星大法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西湖梅庄地窖里的令狐冲和黑白子俨然就是这对双星,令狐冲用吸星大法吸干了黑白子后,黑白子瞬间变得像一个枯萎的老人。 如果太阴星是黑白子的话,那么令狐冲在哪儿? 因为是一颗即将彻底熄灭的恒星,戈壁基地最初将它暂命名为“后羿”,以纪念被他射掉的那些太阳。但最后经过讨论,似觉不妥,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名字。随后中国向全世界公布了这颗恒星,正式命名为“太阴”,用以纪念人类找到的第一颗准黑矮星。 这一结论的公布,无异于在风平浪静的国际天文学界引爆了一颗核弹,一时间,凡是具有观测能力的国家,都把望远镜调整到那片区域,加入到寻找太阴星伴星的竞赛当中。 第四十章 第二类接触 一束阳光照射在天文舱穹顶之上,月昼来临了。 循着光线,风天语向远方遥望,白花花的太阳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不,确切地说,是月平线上。接下来它要用327小时36分20.74秒的时间,穿过广寒宫上方的天空。 久违了-我的太阳! 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巨大的阴影,投射到费米环形山这边。还好,由于选址合理,阴影刚好不会遮挡广寒宫,更不会遮挡光伏板。 风天语扭头望向远处深蓝色的光伏板矩阵,它们像向日葵一样整齐划一地转向了东方的太阳。 他看了看玻璃穹顶上的一个液晶显示器,透光率开始自动降低。接下来,随着日照强度的增加,它还会进一步降低。 那面巨大的显示屏上,依然是太阴星暗淡的身影。 他坐到电脑前,检查了一下千里眼的各项数据,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只是收件箱里多了很多邮件,打开几封,无一例外都是戈壁基地转发来的各国的祝贺。 作为史上第一个发现准黑矮星的人,风天语声誉鹊起,一时间受到天文学界的追捧。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与那些一辈子默默无闻的天文台同事相比,自己最该感谢的就是这座强大的千里眼。如果没有它,自己纵使花费一生,也许都发现不了太阴星。 而且,围绕着这颗太阴星,还有太多的谜团需要去探究——它是何时爆发的?它的周围有没有行星环绕?它的那颗伴星在哪儿?为什么伴星同样找不到?它是白矮星?黑洞?还是也同样演化成了一颗准黑矮星,所以难以发现?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太阳都出来了,是不是该象征性地吃一顿早餐呢?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他笑着摇了摇头。几个小时前才吃过,一点都不饿啊。 “哎呦,出太阳啦。”身后响起赵队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赵队正站在天文舱门口,手搭凉棚,眯着眼睛遥望天边的太阳。 “赵队,早!” 赵队脸上挂着微笑,无限感慨地说道:“咱们每次睡醒都早啊早的,只有今天早,才是真的早。” 风天语也跟着笑了:“是啊,这一出太阳不打紧,得三百多个小时之后才能道晚安。” 赵队走到他身边,盯着电脑屏幕看了看问:“有什么发现?” 风天语摇了摇头。 “那你先盯着,我去吃点东西。”说着,赵队返身向门外走去。 “好的。”风天语重新坐在电脑前。他抬头观察了一下天空,然后目光又回到屏幕上的那颗太阴星。 突然,一个巨大的阴影在穹顶上一闪而过。 他心里一惊,马上站起来,向外张望。 幽灵陨石再次出现!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神出鬼没,简直太难缠了。前两次至少还比较矜持,远远地现身,这次不同,它竟然大大咧咧地落在了千里眼与广寒宫之间。 陨石直径目测有两米左右,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月壤上。 难得它能静止下来,风天语一边打开录像装置调整角度,一边呼叫赵队。 赵队一听,顾不得吃剩下的饭,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天文舱门口,向千里眼的方向瞄了一眼,转身直奔“盾”区。 风天语追到天文舱门口问道:“你还要攻击它?” “不,但我总得防着它。”在“盾”区的舱门关闭的一瞬间,赵队说道。 风天语转身回到窗前继续观察,那颗幽灵陨石静静地伫立在月壤上,没有丝毫动静甚至连往日的自旋都没有,仿佛自月球诞生以来它始终就在那个地方,未曾挪动。 飞来峰。他想起了姐姐风蜜提到的那个概念。这才是真正的“飞来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颗陨石就像死了一样,再无动静。僵持了十几分钟,他才突然意识到应该看一下电脑,于是快步回到电脑前。 什么信息也没有! 它在那里干什么?是在观测我们?还是在等待着什么发生? 与此同时,在“盾”区,赵队迅速打开监视器和雷达,他真的猜不透对方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是敌是友。几秒钟过去了,对方依旧没有动静。 在他的感觉中,它就像一个猫科动物一样飘忽不定,有时静止不动,有时蹑足潜踪。也许,“他们”正躲在岩石外壳之后,准备发动攻击?也许,“他们”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发射按钮上? 在赵队的军人生涯中,他从未如此举棋不定。大脑中迅速做着判断,举起手,放下,再举起再放下,最后重新又举起来。 不能坐以待毙!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手指终于落在速射炮的火控雷达按钮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锁定它,至少还能保有反击的能力。这样想着,他打开了火控雷达。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令赵队目瞪口呆,以至于他在事后回忆起来,都无法确定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屏幕上,目标坐标数据正在转换射击诸元。赵队紧张地盯着变换的数据,突然,仿佛电脑死机一样,屏幕瞬间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赵队抑制着紧张的心情等了一两秒,屏幕还是没有反应。他正在权衡是否要干预一下,无意中抬起右手,竟然发现键盘随着右手的抬起而波动了起来,而且,这个波动很快就传导到整个操作台。 什么情况? 这样想着,他的手轻轻落下,右手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空格键。 食指仿佛按在棉花上,或者干脆说根本就没有触碰到实物。 但键盘却再一次波动起来。 怎么了这是? 他的头俯向键盘,眯起眼睛想仔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他发现,随着自己的呼吸,整个操作台竟然也随之一起一伏地产生波动。 见了鬼了! 他向键盘轻轻地吹了口气,在这股气流的作用下,键盘表面的一部分竟然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他赶紧伸手去抓,结果这个动作带动的气流更大,整个操作台随着气流飞散起来。 他双脚用力,座椅向后滑动了尺许。由于情形太过诡异,一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随着操作台的飞散,整个速射炮系统像是放了慢镜头一样,一点点地坍塌于地面,化为粉尘。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赵队的认知。他突然意识到,假如自己没吹那口气,假如月球没有引力,它们也许会始终保持这个模样。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粉尘如此细腻,其中的一部分在落地后像烟雾一样弥漫开来,随后变成一些似有若无的淡灰色絮状物,丧失了重力,漂浮于地面之上。 这一切都是在极其安静之中发生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们受到攻击!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赵队毕竟训练有素,短暂的愣神之后,他迅速移动座椅到激光炮的操作台,想要伸手开启界面。 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穿墙而来,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口上,将他掀翻在地。在倒地的瞬间,透过那层絮状物,他扭头看了一眼,谢天谢地!这个操作台还在。 不好!千万不能呼吸!赵队下意识地想着。随后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站了起来。 鲤鱼打挺的动作幅度更大,气流给了那边残破的操作台最后一击,最终坍塌殆尽。 与此同时,隔壁的风天语也感受了这股无形但巨大的力量,穿过天文舱撞在自己身上,室内的设备也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他马上看了一眼屏幕,上面出现了一行数字: 3 2 103 14 22 2031。 接下来,周围重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明明那颗陨石一动未动,却发射了一个冲击波。饶是风天语这种在刘教授他们看来已经神奇的不可思议的感官系统,也没能感知到它是如何发出的。 他立刻手扶座椅扶手坐稳,打算用obe会会对方。 恰在此时,赵队突然出现在门口:“天语,你来一下。” 一年来,这是第一次看到赵队如此不淡定。风天语马上起身,随着他前往“盾”区。 “你确定让我进入?”在赵队开门的同时,风天语问道。 无论在戈壁基地还是在广寒宫,这个“盾”区都是赵队的宝贝,别人的禁区。他每次进出都是趁别人不在,像一个老财主偷偷打开钱匣数钱一样。 看来,这次他是要破戒了。 “特殊情况,只能如此了。”说着,赵队用视网膜打开了‘盾’区舱门。 这还是风天语第一次看到神秘的‘盾’区内部。随着舱门的打开,里边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同样是大大小小的设备和显示器,看起来好像同中控室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地面上漂浮着一层柔软的絮状物,下边还堆着一大堆铅灰色粉末。 风天语刚要进屋,赵队一把拉住他:“轻点儿,别破坏现场。” 风天语只好学着赵队,高抬脚轻落步,小心翼翼地进入室内。他发现自己刚迈一步,絮状物就如水波涟漪一般向四周波动开来,吓得赶紧将一只脚停留在半空,不敢落下。 “这些是什么?” “速射炮操作台。” “什么?你说这是速射炮?” “速射炮在护罩外,这是操作台……”看到风天语狐疑的表情,赵队干咳了两声:“咳咳,一分钟之前还是。” 风天语小心翼翼地蹲下,挥手轻轻扇了一下絮状物,它们并没有被扇开,却像胶体一样波动着。他探手穿过絮状物,轻轻地托起一团仔细观察。 眼前的物质仿佛是一坨凝固的青烟,皮冻一样微微颤抖着。 两个人被这奇异的物质形态惊呆了。 风天语小心翼翼地双手合十,按压皮冻,却感受不到任何物质存在。他轻轻地搓了一下手,张开来观察,手掌已经微微地变成铅灰色,好像刚刚不小心被试卷蹭脏。随后这种颜色在他的注视下迅速褪去,仿佛轻易穿过掌纹,渗透进皮肤深层。他赶紧将双手在胸前的制服上擦了一下,但早已于事无补。 “还好我没用激光炮,不然这台恐怕也完了。”赵队搓了搓手心的汗,走到旁边,摸着另一台设备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你到底干了什么?”风天语急忙问道。 “我用火控雷达锁定了那玩意儿。” “啊?”风天语大惊失色,他隐约记得当初一个军迷同事曾经说过,如果用火控雷达锁定意味着随时可以发起攻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它好像没有敌意啊。” “我没想攻击它,只是防卫。” “防卫?你知道它是什么你就防卫,很容易误判的。”风天语忍不住大声警告。 “已经误判了。”赵队万分遗憾地说道。显然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我刚一锁定,这玩意儿悄没声地变成了粉末,从没见过这种攻击手段,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此时,走廊里传来石凯和耿工的声音,显然他们已经被吵醒。赵队赶紧拉着风天语退出“盾”区走向天文舱。 “发生了什么?”二人从身后追上问道。 “那玩意儿又来了。”赵队回答。 一行人进入天文舱。 趁着石凯二人观望那颗陨石,风天语一拉赵队袖子把他带到屏幕前,指了指那行数字。 “什么意思?”赵队问道 风天语摇了摇头:“不知道,它发过来的,也许是警告。” 正说着,风天语抬头看到从陨石中间向广寒宫发出了一股紫色射线,像一个扇面,自上而下,扫描一样慢慢划过。 “它在扫描!”他指着陨石大声叫道。 赵队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陨石:“什么?在哪儿?” “射线,你们看不到。” “现在是扫描,接下来也许就是进攻,还是不能坐以待毙。”赵队说着,转身跑到存放室,一边换上宇航服,一边启动了月球车。 他是试飞员出身,面对新机型,每次出任务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献身精神不可避免地融入进他的血液中。虽然刚才的攻击模式深深震撼了他,但作为基地队长,他深知自己的责任,无论如何,也得保住广寒宫,明知不可为也要尽力而为。 “你要出去?”三人追到存放室。 “我闯的祸,必须由我去承担。”赵队举手示意了一下。“大不了把我也变成粉末,不能让它毁了广寒宫。” “我跟你一起去。”风天语说着就要换宇航服。 “你去有个屁用。都留下,没我命令,不许出来。”说罢,赵队发动月球车进入减压舱,他是铁了心打算调虎离山。 随着二道舱门关闭,大家只能悬着一颗心,从舷窗遥望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驶出了广寒宫。随后大家各就各位。 陨石的扫描还在继续,不一会儿,月球车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风天语发现陨石分出一股射线指向月球车。看来,对方可以同时应对多个目标。 “赵队,你已经被扫描。”风天语提醒他。 “这样最好!”赵队绝决地驾车向陨石驶去,“我来吸引它的注意力,争取保住广寒宫。” “它不一定有敌意,否则以它随意改变物质形态的攻击力,咱们早完了。”风天语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赵队丝毫不受他的影响,依然前行,在距离陨石还有三十米处停下车,双手张开步行走向陨石。 还有五米的距离,赵队的走路姿态突然变得怪异起来,上身前倾,步履蹒跚,仿佛正在逆风前行。对讲机中同时传来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停下脚步,朝着陨石挥舞着双手,等了等,继续向前走去。这次他的姿态恢复了正常,一直走到陨石前停下脚步。 风天语发现那颗陨石突然开始出现变化,好像气球被充了气一样,又像是被煮熟的汤圆,凸凹不平的表面慢慢被抚平,最后竟然变成一个光滑如镜的金属球,电镀一般,甚至连太阳和赵队的身影都被映射出来。 因为距离太远,石凯看得没有风天语真切,尤其看不清细节,但仍然感受到了陨石的变化。他手指陨石,吃惊地瞪大眼睛:“液态金属!记忆金属!” 随后,金属球表面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只见赵队迟疑了一下,伸手在那个东西上按了一下。突然,赵队的身体斜斜地向后方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摔倒在月壤中。身下的月壤也像跳水运动员入水时溅起的水花,四散着飞向空中。 随后,对讲机里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四十一章 阴阳鱼 现在是月球背面的清晨时分,强烈的阳光在黑色天幕的衬托下,照耀着月岩和月壤,像一幅高分辨率的黑白照片,一切都纤毫毕现。 溅起的那片月壤,像一朵怒放的粉尘花朵,盛开,然后慢慢凋落。 “不好!”风天语大叫一声,“赵队受到攻击。” “赵队!赵队!听到请回答。”石凯开始一遍遍呼叫。 对讲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风天语转身向存放室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石凯:“咱们得去救他。” “我呢?”耿工从中控探身出来大声问道。 “基地就剩你一个人了,不管我们能不能回来,请务必坚守。”风天语说道。 两个人快速换上宇航服,驾驶着另一辆月球车,驶出了广寒宫。 “赵队,赵队,听到请回答。”风天语一边开车,一边呼叫。 如果赵队的宇航服或者头盔破裂,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使没破裂,现在已经是月昼时间,月壤的温度会持续升高,最终会升到200c。尽管宇航服材质在这种温度下不会出现问题,但上边的仪器长时间暴露于滚烫的月壤之上,仍然会有很大的危险。 风天语驾车经过了赵队的月球车,犹豫了一下,停下来,学着赵队下车,双手举起,使劲挥了挥。看到那个金属球没有反应,他用手指向赵队跟对方示意。金属球依旧没有反应。他判断对方不会再发起攻击,于是重新上了车,向赵队驶去。 一直来到赵队身边,两个人赶紧下车观察。 透过头盔,他们看到赵队的眼睛紧闭着,没有声息,嘴角有血流出。手臂上的仪表显示,温度和气压值都正常,说明宇航服没有发生泄漏。二人将赵队搀起,检查了一下他背后的便携式环控生保系统,表面尽管有挫损,但还好没有破裂。 谢天谢地,这里的月壤比较厚,而且是在月球的引力场之下,如果是地球,这一摔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将赵队架到月球车上,由石凯驾驶,调转方向向广寒宫驶去。 风天语转身对着金属球挥了挥手,算是表示感谢,然后徒步来到第一辆车旁边,发动了那辆车,跟随石凯一前一后回到广寒宫。 他们给赵队脱掉宇航服,架到医务室的床上。还好,还有鼻息,风天语擦干了他嘴角的血迹,撬开他的嘴,拿了一袋液态应急饮料灌了进去。看他还是没有反应,开始按照师傅当年教的急救法,用力按他的人中。 过了几分钟,赵队终于悠悠转醒。 “谢天谢地。”风天语转身对石凯,还有跟过来的耿工说道:“这里有我,你们先去监视那个东西。” 说完,他回头问赵队:“怎么样,有问题吗?要不要做个检测。”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台仪器,在戈壁基地时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小昕检测一次,操作步骤看也看会了。 赵队挣扎着坐起身,来回活动一下身体,忍着疼痛说道:“还是算了吧。就你那两下子,测完了你也看不懂。” 说着,他翻身下了床,一边活动肩膀一边朝天文舱走去:“知道吗?这个球才是真身,之前那个土豆,只不过是它的法相,看来它把我当敌人了。” 风天语看他走路晃晃悠悠,怕他摔倒,赶紧追上去,搀扶着他的胳膊:“你就偷着乐吧,它要是真有敌意,你早就……对了,你按了那东西上的什么?被弹出那么远。” 听他这样问,赵队突然停住脚步,扭头盯着他的眼睛,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说出来你肯定不信,那玩意儿是个阴阳鱼。” “什么?阴阳鱼?这也太鬼扯了!”风天语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儿,“你不是摔傻了吧。” “你才摔傻了!”赵队咳了两声,认真道:“你看我像是摔傻了吗?” “那你好好回忆回忆,那个阴阳鱼什么样?” “还能什么样,就阴阳鱼的样呗。” 说着,二人走进天文舱。向千里眼的方向望去,那个金属球依旧停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什么不同没有?”风天语继续问道。看到赵队愣愣的,他解释道:“跟你以前看到的阴阳鱼有什么不同吗?” “都差不多,没太留意。”赵队揉着手腕说道。“那玩意儿竟然还在转动,当时我脑子一抽,突然感觉这个大球就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上去就按,结果就……” 听到这里,风天语实在憋不住笑:“你以为你是孙猴子啊,再说,就算是孙猴子也应该是它,人家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石凯和耿工也笑了起来。 说着,风天语走到自己的桌前,拿出平板电脑,翻出之前他跟燕子通话时画的草图,递给赵队:“喏,看看是不是这样?” 草图上虽然写了很多“造物主是渔夫”、“干细胞方舟”、“蛋白质”、“于杪”的字样,但那个阴阳鱼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赵队接过去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抬头盯着风天语:“没错!就是它,你怎么知道?” 经过石凯的化验分析,“盾”区那些絮状物的成分被他一一识别出来,原来是铁、铜、铝、锗、二氧化硅、聚氨酯等物质的纳米状混合物,也就是说,仍然是操作台的原有成分,只是被幽灵陨石的不明外力给纳米化了。当然,以广寒宫现有的化验能力,也只能检测到这一步。是否还存在原子,甚至是亚原子级别的变化,得等到今后将样品送回地球继续化验。 随后,广寒宫二号将此次幽灵陨石事件的所有资料,从头到尾录制的视频,以及收到的那组数字悉数发回戈壁基地。 幽灵陨石,确切地说现在是那个金属球,始终没有离开,一直伫立在发射塔下。 从现在起,广寒宫二号开始对戈壁基地直播这个金属球。 上一次幽灵陨石现身时曾经发射过长长的一组电磁波信号,现在它又发射了这一组。尽管很短,但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欲何为? 李乾教授收到这组数字时,风天语提醒他:“我怀疑这组数字包含的是警告信息。您跟破译组说一下,也许有帮助。”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还有,第一次那组数据我看着眼熟,现在想起来了,其中几个数字在萧院士房间里的贴纸上看过。” “什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我们竟然忽视了。”教授显得有些懊恼,“时间太久,忘记这回事了。这么说萧院士果然与这个金属球有关?” 风天语点点头:“有可能,金属球是它的真身,萧院士和您遭遇的那种凝聚态,跟之前的陨石外表一样,都是它的各种法相。”说着说着,风天语竟然借鉴了赵队的修辞,“石凯认为它采用的是液态金属或者记忆金属一类的技术。而且,它攻击‘盾’区,估计应用的也是上次针对萧院士的技术。” “你怀疑它把萧院士纳米……”这个判断太过惊悚,教授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感觉不会是恶意。也许只是一种手段,或者说是……中间的过程。”风天语分析着,“萧院士当时是主动迎接的,您当时也是,像朝圣一样,如果对方有恶意,他或许不会是那种反应。” “喔……”教授点了点头。“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当时的状态。” 看到教授不置可否,风天语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也就是说,如果是一个完整的过程的话,它有能力重新合成萧院士。而大彪当时开了一枪,或许完全出乎它的预料。” “这个嘛……”教授沉吟着,这个判断显然超出了教授的认知,他思索了一下,对着镜头眨了眨眼:“这个话题先到这里,再说一下那个标志。” “我也正要跟您汇报这个呢,”说着,风天语把他重新画过的一张类似阴阳鱼的标志对着镜头晃了晃,继续说道:“据赵队讲,那个金属球上有这个标志,跟星语上次拿给我看的一个标志一模一样,您可以跟他联系。” 教授看了一眼风天语画的阴阳鱼,大惊失色:“看来这个金属球不但跟萧院士有关,还与古地图有关。” “这么说您也看到古地图了?” “是的,它是你弟弟来基地的见面礼。我现在给你布置一个任务,想一想,有什么办法可以直接拍到那个金属球上的这个标志。” “这好办,我们可以遥控无人车。” “好的,你这就去办,要现场直播。”教授吩咐道。 说完,教授吩咐助理将基地的专家们都召集到飞控室。 虽然上次风蜜寄过来那些资料的时候,大家已经发现了那张阴阳鱼,并且进行过研究。但由于始终弄不懂它的用途,于是大家仍旧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古地图上。现在看来,也许这个标志比那些地图更有价值。 说干就干,风天语释放了一辆无人车,它离开广寒宫,慢慢地向金属球驶去。 那个圆圆的银色金属球,反射着太阳的光辉,静静地伫立在远处的月壤上。 屏幕上显示镜头越来越近,金属球依然毫无反应,直到镜头距离金属球三米的距离停下。 现在大家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金属球令人震撼的制作工艺了。它的表面一点缝隙都没有,光滑无比,仿佛电镀过一般。球面上反射着无人车和广寒宫,以及远方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的身影。而在边缘反射阳光的部位,还隐约包裹着一层霓虹色光晕。在金属球正中的位置,果然有一个类似阴阳鱼的标志慢慢旋转着。随着镜头逐渐拉近,标志也越来越大,最后充满了整个屏幕。 果然与风星语带来的那个标志一模一样。 第四十二章 双星系 天气渐凉。戈壁基地的破译工作仍然还在进行中。 李乾教授的案头摆放着风星语带来的那张阴阳鱼,他端详了许久,陷入了沉思。 之前自己与基地的专家们专门研判过这张阴阳鱼,它是随着风星语带来的那套古地图一起上交的。古地图一共有三套,其中一套的陆地海岸线与现在差不多,另外两套则相去甚远。为此基地专门建模论证,发现其中一套显示的是冰川期,而另一套则是大洪水时期。据风星语透露,地图是他的一个什么活佛朋友复制的。当时专家组的兴趣点都在古地图上,大家一致认为,就算是活佛复制的,这张阴阳鱼也是在复制时不小心掺和进来的。 现在看来,显然这张阴阳鱼的价值更大。 李教授想把风星语找来再好好了解一下,不过,这个风星语可不像他的双胞胎哥哥那么单纯。几次接触下来,他发觉这个弟弟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什么人都交往,身上散发着与基地的科研人员们格格不入的市井气息。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教授显然不在行。他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着调,有的没的,时而一本正经,时而云山雾罩。 但目前这个阴阳鱼成了焦点,看来不和他谈谈是不行了。 思前想后,李教授按下桌面对讲机按钮:“老刘,风星语在你那里吗?” 负责对风星语进行测试的刘教授回答:“在实验室,刚测试完g项目。” “有什么进展吗?” “目前还没有,所有的生化指标都与常人无异,跟他哥哥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看?” “还我怎么看,”刘教授有些不屑地说道。“还是那句话,结构决定功能,他的生化指标与常人无异,怎么可能产生异于常人的功能。” 听到这个结论,李乾教授也深有同感,不过目前探月的问题已然应接不暇,还来不及深究这些,他想要搞明白的是,这个阴阳鱼到底是怎么来的:“可以让他到我这里来一下吗?” “可以。” 不一会儿,这个令两位教授头疼的家伙出现在门口。他敲了敲敞开着的门,探头向里张望。 “来,来,小风啊,请坐。”李乾教授示意风星语坐到沙发上,自己也起身,拿起那张阴阳鱼,走到他旁边坐下。 “我们跟你哥联系过了。”教授点了点阴阳鱼,开门见山地说道:“有必要告诉你,他在月球上也发现了这个标志。” “什么?月球上?”风星语一愣。 “是的,在一块月岩上。” “岩画吗?” “不是。”教授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措辞,尽量把令人匪夷所思的过程简单地表达出来:“一开始是月岩,但后来变成了金属球,然后就出现了这个标志。”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刘教授他们偏不信。”风星语得理不饶人,有些洋洋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科学不代表一切。你们用那些所谓的科学仪器研究我,测不出来,还怪我?” 李乾教授懒得听他胡搅蛮缠,敷衍道:“也许吧,还有很多未知事物等着科学去发现。现在,你现在能不能详细地跟我说一下这个阴阳鱼的来历?” “那说起来可话长了。”风星语显得有些眉飞色舞。 李乾教授立刻伸手制止了他:“那就拣有用的说。” “我听哈丹巴特尔讲,当年蒙古人西征的时候搜集了各种宗教典籍,佛教、道教、拜火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甚至萨满教……” “等等,这个哈丹巴特尔是谁?” “我一蒙古大哥。” 教授点点头,没说话,伸手示意他继续。 “当年宁王政治上失意后,钻研从朵颜三卫那里得来的道教典籍,成为明代着名的道家代表人物。” “不好意思,还得打断一下,宁王和朵颜三卫又是怎么回事?” “你看,我就说说来话长嘛。” “那咱们就尽量长话短说。”李教授可不想给他太多的发挥空间。 “简而言之的话,我认为是活佛在复制典籍时,不小心把宗教部分的图纸混进地图里了。” 风星语记得当初法师是在石窟内的一个石门后边拿出这些东西的,既然存放的这么隐秘,自然不可能当着众喇嘛的面复制,人多嘴杂,不然怎么可以保守几百年秘密。一定是在很隐秘的环境下复制的,也许那天他复制到一半儿,突然有人找他,又或者他突然有什么事情,急切之间放错了地方。这也说得过去。只是他有意将法师说成活佛,借以抬升自己。 “宗教?你不是说过活佛是转世灵童吗?那应该是藏传佛教啊。可这个是道教。” “我不是说了嘛,蒙古人搜集了各种宗教典籍。” “好吧。这么说,你说的这个活佛应该是蒙古人了?” 风星语显得有些洋洋得意:“那是。这个我已经跟首长汇报过了。” “哦,先不管他。”教授指了指阴阳鱼问道;“你不觉得它跟普通的阴阳鱼不一样吗?” “不就是两条鱼都是白的嘛!”风星语觉得教授有点小题大做,“也许活佛复制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上色。” “那他也犯不着画这么多圈啊,道教的有同心圆吗?还有,鱼尾也不闭合。”教授显然并不认同他。 “咋没有?我哥的师傅当年就教过他这样的阴阳鱼。” “他师傅?”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李乾教授感到有点无语,“怎么又出来一个师傅,是什么人?” 风星语心情大好,现在已经开始满嘴跑火车了:“一老道,我哥小时候中邪,老道给他驱的邪,然后就拜师了。” “这么说你哥是道家弟子?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教授也感到有点新奇,他无论如何想不到风天语竟然还有宗教信仰。 “要不我俩咋能有特异功能呢。” 又来!教授心里叫一声苦。 “要我说,我哥的师傅还真厉害,医院都救不了他,背回家等死,当时他师傅就画了这么一张符,贴在他脑门上,掐诀念咒符,愣是把他给救回来了。等我哥好了,他又教他打坐修行。我估摸着他是符箓派丹鼎派都精通……” “小风……小风!”教授感觉再这样聊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终于下决心打断他,“你确定你哥当年贴的符跟这张一样?” “我哥说一模一样。” “他师傅现在哪儿?” “那谁知道!二十多年了,早没联系了。” “那么活佛呢,活佛是哪里的?” “内蒙古的。真寂之寺。” “真寂,这个名字有意思。” 风星语突然显得有点痛心疾首,仿佛对佛教很在行的样子。“嗯嗯,真寂嘛,就是如来圆寂的意思,四大皆空,不过现在叫善福寺,缺少了那种韵味。” “什么?你是说善福寺?”教授突然放下地图,盯着风星语问道。 风星语看到教授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不知道是否自己哪句话说露了馅,犹疑着回答:“是善福寺啊!清代改的名字。” 教授一听,立刻起身到桌前按下对讲机按钮,不一会儿教授助手进来,教授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助手转身离去。 几分钟后,首长与一位瘦瘦的中年人一同过来。 首长他刚一进基地的时候就认识了,是军方在基地的最高长官。既然惊动了首长,看来事情不一般。 只见首长陪同那位中年人走到风星语跟前,介绍道:“这位是国安陈司长,他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国安?风星语心头一凛,预感有些不妙。都怪自己,看来是刚才忽悠大发了。 陈司长也不客套,上来就问:“真寂之寺坐落在桃石山,山上有个再生洞,你听说过吗?” “何止听说过,我还……”如果以风星语的性格,他会吹嘘自己曾经钻过再生洞,但眼下他不知道背后会牵涉到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我还差一点钻过呢。” “你怎么会去到那里,是你哥哥告诉你的吗?”陈司长追问。 咋,又涉及我哥哥了?风星语心里一惊:“他?他怎么会告诉我,他连去都没去过。” “喔?”这个回答显然出乎陈司长的意料之外。“这么说你是从别的渠道听说的?” 风星语点点头,虽说他此时已经变得谨慎,但仍旧改不了炫耀的毛病:“我的渠道可多了,郑义郑大哥,哈丹巴特尔大哥,还有……” 陈司长阅人无数,风星语的这点小心思他岂能不知,立即摆手打断,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听说过萧铎这个名字吗?” 看来自己这套在这个瘦子面前不好用,风星语只能如实摇了摇头。现在这阵仗,他可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你哥哥没有跟你提起过?”陈司长追问。 怎么又是我哥哥,唉,天语啊天语,你到底惹啥祸了?风星语心下胡思乱想着,防御性地摇了摇头。 “据我们所知,萧铎曾经去过善福寺,现在就请你跟我们讲讲这个寺吧。” “那……那说来可话长了。”风星语犹疑着说道。 正说到此,助手再次进来,跟教授耳语了几句。 教授听完,对首长点了点头:“已经破译了。” “太好了!走,去看看。”首长向教授示意。 “既然如此,咱们就别影响教授,到我那儿。”说着,陈司长将风星语请出了房间。 首长和教授也一同出了房间。 “天语的猜测是对的,后来的那组数字确实是警告。”教授一边走一边介绍。 “哼哼,就是代价有些大啊。”首长有些心疼地说道,“为了换回这么个代表警告的密钥,他赵洪硕竟然废了我一台火控雷达。” “值!绝对值!”跟在身后的助手掩饰不住兴奋之情:“一会儿您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三人来到投影室。基地专家组的成员们早已聚集在这里。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第一组数字根本不是什么文字信息,而是一个图像,并且还是一个三维图像。刚好基地有三维全息投影仪,于是一副前所未有的颠覆性画面展现在大家面前。 全息投影显示的是一个双星系统,其中两颗恒星围绕着共同的质量中心,沿椭圆形轨道互相环绕。其中一颗恒星周围有五颗行星环绕,而另一颗恒星有九颗行星环绕。 这不就是那个阴阳鱼嘛!教授瞬间醒悟。 再仔细观察那个九颗行星的体系,怎么看怎么像太阳系。难道我们的太阳竟然还有一颗伴星?那么,太阳的伴星是谁?难道……?教授脑海中电光石火地一闪,一个大胆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环视了一下众人,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问:“大家怎么看?” “这个九行星系统看起来像我们的太阳系。”有人试探着回答。 “什么?这是太阳系?不是将冥王星踢出九大行星了吗?”首长疑惑地问道。 “那只是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对行星的认定标准,因为冥王星质量和个头都太小,同时也没有能力清理干净它的轨道附近的小天体,因此在我们的定义中不符合行星的标准。但也许‘这个文明’有自己另外的评定标准。”教授一边解释,一边手指最外围的那颗行星:“您看,这颗行星的轨道面显然不在黄道面上,应该是冥王星。多年来,我们一直怀疑有另外一颗未知的x行星,而且是一颗类木行星,在影响着冥王星的轨道,想不到,影响冥王星的,竟然是一颗恒星。您看,这两个星系的黄道面有一个大约17°的夹角,而冥王星的轨道面与黄道面的夹角刚好也是17°。” 说到这儿,教授略微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抛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此前我们一直怀疑太阳有颗巨大的x行星,倒不如说,最大的可能恐怕就是这个五星系统了,而这个五星系统,就是太阴星!” 众人听了大吃一惊,全都停止了交头接耳,屏息静气望向他。 首长突然意识到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点不能自洽,于是提醒教授:“别忘了太阴星是此前我们独立发现的,与现在这个阴阳鱼,还有那个金属球没有直接联系。” 教授在说出结论的一瞬间也已经意识到有些冒失了,听到首长的提醒,不免点头说道:“也是,两个毫无关联的独立事件同时出现,还都指向一个共同的点,确实有些蹊跷。” “但我还是同意您刚才的假设。”这时一个助手指着眼前的三维投影进言:“咱们此前不是怀疑太阴星有伴星吗,那么从距离来讲,太阳显然更适合这个角色,除非还有一颗离太阴更近的恒星,而且刚好它也观测不到。但这种可能性是不是要比太阴太阳是伴星的假设来得更低?而且,这里最关键的一点是,太阴星刚好与太阳系的黄道面有17°的夹角。” 教授点了点头,但没有言语。他想再仔细观察一下全息图,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只见两个星系在分别自旋的同时还互相围绕着共同的质量中心做椭圆形旋转。当它们相互靠近时,彼此将对方的行星拉扯得更远,而当它们互相远离的时候,又分别将自己的行星拉回。 这一幕倒是刚好能解释风星语带来的古地图。教授若有所思。假如这里的九星系统确是太阳系的话,那么那颗伴星影响的就不仅仅是冥王星,而是整个太阳系。当伴星靠近太阳系的时候,地球被它的引力拉扯得远离太阳,气温下降,进入冰川期。当伴星远离太阳系的时候,地球被太阳拉回,气温升高,进入大洪水时期。这个椭圆的长轴和短轴,刚好是风星语那两套奇怪地图的其中两个时间点。 问题是,什么样的古文明曾经历过这两个极端的地质年代,并且还有足够的技术把它们绘制出来? 简直难以想象! 正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九行星系统时,五行星系统的第三颗行星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形,悬于空中。 “看来,这就是金属球的主人了。”教授失口说道,“他在向我们表明自己的来历。” 大家的注意力马上被那个人形吸引,开始仔细观看它的身体细节。 这个人形果然就像传说中的外星人一样,大头,大眼,细颈,修长的四肢,短小的躯干。 原本安静的放映室开始躁动起来,有人低声惊呼,有人交头接耳。 此时,五星拱卫的那颗恒星开始膨胀变大,慢慢地变成红巨星甚至几乎侵占了最里边的那颗行星的轨道。红巨星时不时向宇宙空间喷射着一些物质,将外边的四颗行星吹得更加远离轨道。 画面播放到这儿,投影戛然而止。 “完了?”有人还未回过神来,询问李乾教授的助手。 助手立刻查看了一下电脑,点点头:“完了。” “怎么停了?”有人意犹未尽,“好戏还没开始啊。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生存环境一定非常恶劣,得想办法逃离。” “您的意思是,‘他们’在红巨星爆发之前移民了月球?”另一人脑洞大开。 听着大家的讨论,李乾教授愈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他再次环视众人,鼓起勇气说道:“我仍然认为咱们这些天一直寻找的太阴星的伴星不是别的,就是太阳。” 大家一起望向李教授。有人问:“就是说,您认为这个五星系的恒星就是太阴?” “是的。” “可它是一颗红巨星啊。” “红巨星应该是太阴星的前身。这个视频很可能是在红巨星爆发之前制作的,所以没有之后变成白矮星乃至黑矮星的过程。红巨星之后,‘他们’已经无法在原行星生存,所以移民月球了。这也刚好能说明为什么视频没有后半段。” “重播一遍吧。”有人提议。 “好的。”教授点了点头,示意助手重播。 “且慢!”首长举手制止了助手,向在场各位扫了一眼:“在重播之前,我对大家有个要求:今天在场的八个人,一律不得对外泄露外星人的信息。切记,否则以泄露国家机密论处。” “那单纯的双星系信息呢?”有人问道。 “这sa会择时公布。”说完,首长颔首示意可以重播。 画面重启,大家静静地盯着那对互相围绕着的太阴和太阳。 其中有人嘀咕了一句:“太阴,太阳,双星系,好般配啊,想不到咱们当初的命名竟然歪打正着。” 大家听了频频点头。 另一人附和:“就是,如果当初叫后羿,对咱们的太阳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家听了,呵呵笑了起来。 “大家静一静!”李乾教授说着,做了一个双手下压的手势:“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首先,既然认定太阴太阳互为伴星,那么这个双星系的模型就得建立起来。还有……”说着,他转向首长:sa早就怀疑月球背面有名堂,现在既然已经坐实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等待上级指示,在此之前争取继续接触。”首长回答。 第四十三章 令狐冲是谁 已经几十个小时了,金属球始终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未曾移动。风天语几次尝试着利用obe从各个角度靠近它,都失败了。它有一个无形的球形结界包裹着,越是近身,斥力越大。最后,他只好放弃了努力。 他转身飞往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根据教授的判断,那里也许就是它的基地。 既然它能来广寒宫,那我何不去它的基地看看? 风天语转身飞临中央峰上空,盘旋着向下俯瞰。中央峰在月面上投射出一条长长的阴影,越过外围的环形山脊,一直投射到费米环形山那边。 以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中央峰,却始终没有什么发现,看来,也应该对周边关照一下。想到这里,他再次沿中央峰俯冲而下,接近谷底时放慢了速度,转而沿环形山内壁飞行。 四周的岩壁同样死气沉沉,毫无变化,根本就找不到哪怕一点点人工的痕迹。更别说有什么门或者洞口的结构。 自从目击到陨石变为金属球之后,风天语就对搜寻门或者洞口这类想法产生了动摇,以“他们”的科技,即使有门,也可以液化为岩石,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他巡视了一遍,依旧沿中央峰升到空中,漂浮良久,最后转身向西北方向飞去。那边有门捷列夫链坑,它们是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的次生坑,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他依次从这些小坑上空飞过。与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比起来,这些小坑看起来更不会有什么名堂。前方就是门捷列夫环形山了,过了它就穿过赤道了。他越飞越快,越飞越快,无数的环形山在下方飞速掠过。 地球从前方的月平线悄然升起,他已经来到月球正面了。 他在空中来了个急停,驻足观望这颗久违了的蓝色星球,一如他当初在戈壁基地看到的那样。 它真美啊! 只是时间紧迫,他无暇感慨,于是继续向前飞去。 不一会儿,地球已经高高地悬挂于夜空。 在他的正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大片排列整齐的暗蓝色物体,离这些物体不远,一座银灰色建筑物赫然出现,像一口倒扣的锅。 那应该是广寒宫一号吧!他心里想着,向它俯冲而去。 此时,燕子正在一号的生态舱内忙碌地工作。虽然同在月球,但当真是天各一方,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燕子手里拿着一个试管摇晃了几下,然后对着光源看了看,再用滴管吸了一滴。 “燕子。”风天语叫了一声。可惜,她分明什么都听不到。 好久不见了,真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风天语张开双臂,向她走过去。可惜,他从她的身体一穿而过。他愣了一下,燕子近在咫尺,自己却连一个简单的拥抱都做不到。望着她美丽的面庞,他不甘心,再次俯身向前,想偷吻她一下。 突然,燕子打了个激灵,试管从她的手中跌落。她马上伸手抓了一下,没抓住,试管掉在地上,摔碎了,一不小心,碎玻璃划破了手指。 她马上捏住手指挤了挤血,然后前往医疗室,给自己注射了一针。 都怪自己,害她受伤。风天语跟在她身旁,却无能为力,只能自责。 巴工刚好走进来,看到燕子受伤,马上找到一个创可贴帮她贴上。然后,攥着她那个手指安慰:“不怕的,很快就好。” 燕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往回抽了一下手指,但是巴工依然攥的很紧。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就这样攥着手指站着。 风天语突然之间涌起一股醋意,从心底质问了一句:“你们在干嘛?” 但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想伸手去拉燕子,但依旧抓了个空。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原来,这就是放弃肉体的代价!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个无所作为的旁观者。 他想起了当初李乾教授的那句话:你只是个观察者。看来,观察者真的无法改变事件的进程。 他又尝试了几次,依旧无能为力。 突然,燕子推开了巴工:“这样不好。” “你还在想他?他有什么好?”巴工问道。 燕子没说话,侧身从他的身边挤过,向生态舱走去。 对了,电脑都是触屏,也许可以感应到我!风天语灵机一动。 燕子回到生态舱,在操作台前坐下,她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惊讶地发现,上面竟然画着一个大头细腿的卵磷脂。她立刻站起身向四周张望。周围除了那些再熟悉不过的瓶瓶罐罐和真空室外,就是倚在舱门口一动不动的巴工。 她没有说话,重新坐回到座椅上,抬头仰望着穹顶那枚蓝色的地球。 她想起了风天语。 该死的大脑袋!一直不跟我联系。 “天语,天语,你怎么了?李乾教授找你。”耿工摇醒了风天语。 回过神来的风天语心中五味杂陈,但容不得他多想,只能起身跟随耿工来到中控室,李乾教授正在屏幕那边等他。看到风天语进来,教授将基地已经破译了那组数据的好消息告诉了他,并且,将那个三维投影的录像展示给他。 他是月球项目的具体执行者,也是太阴和阴阳鱼的发现者,必须让他第一时间知道双星系模型的消息。 “太阳和太阴组成了双星系统,经过我们计算,它们的旋转周期是八千五百年。”教授告诉风天语。 “哦。”风天语点了点头,显得一点都不吃惊。 “看样子,你也想到了?” 风天语点了点头。 这个小子不白给!教授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太阳和太阴围绕共同的质量中心做椭圆形旋转,据我们推算,目前正处于从短轴向长轴过渡的阶段。” 原来如此,风天语忽然明白了当初风蜜她们研究所野外考察时建立的那个气候模型的本质,也明白了古地图。但他依然搞不懂,古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教授心中充满感慨,继续说道:“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太阴的那颗伴星竟然就是我们的太阳。” “是啊,可能是时间单位太长的缘故吧。”风天语分析道。通常双星系周期都比较短,几十几百年甚至最短的还有几个小时的,几千几万年的相对来说少一些。他提醒教授:“比如天狼星的a和b,周期就只有50年。” “也不尽然。南门二和比邻星的周期有五十万年呢。”教授纠正道,“关键是咱们人类太容易犯本位主义错误,总以为在观测别人,却忘记了自己也置身其中。” 风天语点点头:“同意!当初我在基地观测星空的时候,你们就在观测我。” 教授点头微笑,转而说道:“我们准备向全世界公布这个消息。” “外星人的信息也公布吗?” “首长说外星人的信息以后再解密。但是目前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太阴当初爆发的时候,它的外层物质被太阳系捕获,形成了奥尔特云,只是……”说到这里,教授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即使把奥尔特云的质量都算给它,目前的模型仍然不足以解释它为何衰老的这样快,或者说,它仍然有一部分物质不知去向。” 这么说,趁火打劫的不止是太阳系,令狐冲还另有其人。 教授继续说道:“它是目前观测到的最接近黑矮星的天体,是一颗准黑矮星,但这个年龄对它来讲太大了,典型的未老先衰。而且太阳跟它也实在不般配。” “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太阴太阳不是原生的双星系统,它们只是半路夫妻。”风天语猜测道。 “你是说中途捕获?”教授想了想,点点头,“这倒是一个新奇的思路。否则真的无法解释它的那部分质量去了哪里。” 说到这儿,教授招手叫过助理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对风天语说道:“我组织大家研究一下‘捕获说’,看看能否建模。” 正当教授准备结束通话的时候,风天语叫住了他:“教授,我想跟星语讲几句话。” “好的。”教授说着,拿起对讲机,呼叫风星语前来。 趁着风星语还没到,教授问道:“你弟弟说你是道家弟子?” “道家?呵呵。”风天语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星语啊!亏他想得出来。“您别听他胡扯,他这个人向来如此,有的没的都说。”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 正说着,风星语出现在镜头当中。看到风天语,他挥了挥手,羡慕地问道:“哥,月球好玩儿吗?” 风天语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正色道:“我警告你啊!别有的没的整天胡说八道。” “我又咋了嘛!”说着,风星语狐疑地望向教授。 风天语赶紧解释:“没怎么,我是怕你又犯老毛病。” “切!一见面就教训我,啥毛病?”说着,风星语转向教授:“您看看,就比我早几分钟出来,还真当自己是大哥了。” “好了,不说这个。”风天语打断了他,“你还记得上次姑姑说的老爸最后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记得,他疼糊涂了,说咱俩有一个不见了。”说到这里,风星语突然问哥哥:“哎,你说那个不见了的是不是就是你啊。老姐前一段还跟我问起你呢,我又不能说你在月球。总之,突然在地球消失了,这不就是不见了嘛。” 风天语摇了摇头:“他说的不是咱俩,而是太阳和太阴。” “啥?”风星语大吃一惊,“你是说,那时候他就知道了太阴?” “应该是,”风天语也不是十分有把握,“他说双星,又说一颗星星没了,估计指的就是太阴。” “怎么可能啊,太阴不是你前不久才发现的吗?”风星语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也许他知道的比咱们了解的多得多。”风天语吩咐道:“你有机会的话,跟姑姑和姐姐说一下,告诉她们,咱爸早就知道太阴。” “好吧。”风星语点了点头。 “还有,你告诉姐姐,太阳太阴之间做椭圆形运动,现在是从短轴向长轴过渡,剩下的她就明白了。” 结束了与基地的通话,风天语犹豫了半天,接通了广寒宫一号。 望着燕子秀美的面容,刚才她和巴工的一幕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一时之间他的内心五味杂陈,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脑袋,叫我来,又不说话。”燕子抱怨道。 为了掩饰窘态,他嘿嘿地傻笑了一下:“我……我是想告诉你,我发现了太阴。” “知道啦!”看着他的傻样儿,燕子笑道:“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啦。恭喜你,大脑袋。” “它的伴星就是太阳,跟太阳是双星。” “是吗?”燕子吃惊万分,“这个也是你发现的吗?” “我也是刚刚知道。那颗幽灵陨石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了?” “我们正是根据它提供的信息破译的。” 燕子愈加吃惊,瞪大了眼睛:“它提供的信息?它是人造的?” “应该是。它后来变身成了一颗金属球。” “变形金刚?那它应该是个飞行器喽?”燕子追问道。 风天语点点头:“它一直停在我们这儿,可是它全身严丝合缝,找不到推进装置在哪儿,从来没有看过它的发动机。” “也许它有别的推进方法,比如超导,或者反重力什么的。”燕子猜测道。 “有这种可能,我们曾经观测到它移动时发出过强大的红外脉冲。据石凯分析,或许它在激发周围月岩中某种晶体的原子振荡,增加耦合程度,使这种晶体瞬间变为常温超导体,然后反过来作用金属球自身。不过……”说到这里,风天语看到燕子有些疑惑的表情,突然想起自己找她的初衷:“对了,我找你是想告诉你,它外表刚好有那个类似阴阳鱼的标志。” “什么?它也有?”燕子再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跟你爸爸当年给我看的一模一样。” 燕子张大了嘴,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难道我爸爸当年也见过它?” “这个难说。其实它是双星系的标志,一个太阴系,一个太阳系。” 燕子点了点头。 “我打算去会会它。”风天语告诉她。 燕子突然很紧张:“它里边会不会有外星人?会不会有危险?” 里边是否有外星人,风天语也不确定,也许它只是一艘无人飞船呢?即使有,他也不方便透露。至于会不会有危险,他也不置可否。只是从这一段的表现来看,对方虽然曾经阻止过我们,但以其具有碾压的实力却并没有赶尽杀绝这点来看,对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想到这儿,他宽慰燕子:“它看起来好像没有恶意,而且还给我们传达了重要的信息,说不定也在等着跟人类接触呢。” 燕子仍然感到很紧张:“大脑袋,别傻傻地一个劲儿往前冲,不行就算了,我还要带你去见我爸呢。” 风天语笑着点了点头:“那是,放心吧。” “不行,我得盯着你。” 燕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次视频竟是他们作为地球人所见的最后一面。这之后,风天语就被金属球吞没了。 第四十四章 第四类接触 风天语在赵队的眼皮子底下被液态金属球吞噬,直至消失不见,令赵队大为震撼,他对着月岩拳打脚踢一番之后,又开着月球车前来钻探。他哪里知道,这个大脑袋此时早已不在月岩当中。 风天语从最初的惊恐当中回过神儿来,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正站在一个空间开阔的大厅里,大厅足有数千平米,四壁全是亮闪闪的晶体。他抬头看了看,顶上也全是亮闪闪的晶体,足有十几米高。 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个矮个子外星人,大大的头颅,有些夸张的大眼睛,细细的脖颈,修长的四肢,短小的躯干,皮肤呈蓝灰色,看不出来是否穿着衣服。 “你可以脱掉宇航服。”突然,风天语的脑海里收到这样一个类似命令一样的信息。 他看了一下手臂上的显示器,略微迟疑了一下。 “放心!”脑海里有信息出现。 他尝试着把一个手套的卡扣拧开,“咔”地一声,宇航服内外的空气已经相通,果然,大厅里的气压以及空气成分都跟广寒宫一样,他顺从地把手套摘下来夹在腋下,再把头盔摘下来,一起放到地上,然后脱掉了整个宇航服。 “跟我来。”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个指令。 “这是什么地方?”风天语站着没动。 刚问完,脑海里立即出现一个信息:“你们称之为‘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的下面。” “可我才刚刚被金属球吞没,怎么就到了环形山下面?这两地很远。”风天语提醒道。 “它只是一个‘门’。”脑海里紧接着出现了这个信息。 啊?天天跟着我们飞来飞去的,竟然只是一个传送门!他们的科技也太强大了!风天语心里感叹道。 立刻,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信息:“这很正常。” 乖乖,想什么都知道,这还了得,这不是没有秘密可言了吗! “对我来说,你就是透明的。”这个信息立刻提醒他,“我能接受你大脑的电磁波。” 心灵感应?这是不是说,我冥想时也有这种功能? “是的,只是你感应的电磁波频率范围有限。”小矮人又给他发射过来一组信息。 可是,明明我有时感受的不是当时当地的事啊。风天语心中还是充满疑问。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会把一些信息残留在那个时空中,只要你用心,就会捕捉到它们。” 这些信息到底是什么呢?风天语还是充满疑惑。 “波。” “波?这么说你就是那个给我千里传音的人?” “不是!” “那他又是谁?” “不知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本事了,不过我还是习惯通过说话交流。”说着,风天语稳了稳心神,尽量不再胡思乱想。他实在不太适应这种思想裸奔,感觉毫无隐私可言。 “随你,但我得提醒你,不管你是想还是说,我都能知道。”小矮人通过信息提醒他。 “唉!”风天语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兜圈子了。他单刀直入,直接提问:“请问,劫持萧院士的人是你吗?” “应该说不是劫持,而是传送。” “好吧,就算你是传送,那么请问,你们传送萧院士做什么?难道想阻止我们登月?” “不是阻止,恰恰相反,是帮助你们。我想给你们提供更好的登月方式。于是,我邀请萧院士来到了月球。” “沙尘暴那次?”风天语想到那次就有些不寒而栗。 “那是第二次,第一次我邀请他前往桃石山的再生洞,我可以将那附近的空间折叠起来与月球相连。” “折叠空间?”风天语瞬间来了兴致:“这对我们来说很难理解,应该动用很大的能量吧?” “不错,这种技术对我们来讲也属于意外所得,当年我们的一个年轻科学家在进行恒星的能量采集实验时,偶然发现了时空的秘密,从此就改变了我们的时空观,对我们来说,空间更像是一些模块,可以随意搬运、组装与焊接,也可以扭曲折叠。这个过程无非要动用能量。” 风天语一边接受着小矮人的信息,一边试图理解这些空间模块是什么样子。 “很快的,我们就将这种技术转为商用,市面上出现了大量时空积木、时空橡皮泥一类的产品,大家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甚至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这种游戏中度过。而且,随着产品的不断迭代升级,消耗的能量也越来越多,呈指数级增长。也正是由于我们痴迷于动用能量改造空间,最终透支了恒星的能量,导致它过早地衰老。” 听到这儿,风天语心念一动,立即问道:“你所说的恒星是不是就是太阴星?” “我们的恒星叫做‘朝鲁蒙’,不过你们将它叫做‘太阴星’,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为了交流方便起见,我同意你这么称呼它。” 风天语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然实在无法解释太阳太阴双星之间为何年龄相差如此悬殊。”说到这儿,他突然问道:“不过,那时间呢?你刚才说的都是有关空间方面的问题,时间呢?” “时间嘛,从某个角度来讲,时间原本是不存在的,它只是衡量物质运动速度时引入的一个参数,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人为参数。” 在这一点上,风天语只能理解一部分,他继续问道:“可我们至少需要一个参数来区分过去、现在和未来,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需要一个这样的参数。” 听到他这样讲,小矮人立刻发出一个信息:“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你们需要一个有方向的坐标,在这点上,事件视界的方向就是时间的方向。但由于时间的人为特性,我们通常在搬运空间的时候可以暂不考虑它。” 接受到这些信息后,风天语还是嘀咕了一句:“难以理解。” “慢慢你会理解的,你可以回忆一下,你在obe的时候有受到时间的限制吗?” 风天语回忆了一下,自己每次obe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有受到时间的限制,不然自己也不可能看到萧院士已经发生完的事件。想到这儿,他问道:“好吧,无论是传送萧院士,还是刚刚传送我,都是你所谓的‘空间搬运’技术吗?” 刚一问完,他的脑海中立刻就收到了小矮人的信息:“是的,传送门只是空间搬运技术的一种。” “既然已经把萧院士传送过来了,为何又要去基地劫持……嗯……我是说,为何又要二次传送一次?”风天语对这一点还是不理解。 “是这样,当我发现你们地球人已经具有登月能力之后,就将萧院士传送过来,告诉他这样的登月方式很落后,可以考虑‘空间技术’。萧院士最初也接受了我的这个提议,但他也提出,以地球人目前对能量的利用,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此非常纠结,在回到你们的基地之后一直在两种方案之间摇摆不定。后来,他又跟我联系,想要再次前来月球,学习我们的更多科技。于是我亲自前往你们的基地接的他。” “就是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那次?” “是的。” “这么说,萧院士现在还在这里,对吗? “是的。” “他现在哪儿?我要见他。” “他死了。” “为什么?” “转化失败。” “转化失败?什么转化失败?”风天语追问。 他的脑海里空空一片,没有得到任何信息,看来小矮人不打算回答自己。无奈,他只好转而询问其它:“那后来陈司长遇到的封闭空间又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找到了再生洞,但却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因此我将他堵在洞里,让他知难而退。” “不是合适人选,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挑选候选人?” “是的,我接下来挑选的就是萧院士的继任者李乾教授,起初我也想让他像萧院士一样自行前往桃石山,但被你们的基地给阻止了,我只好亲自出马,可是很不幸,又被意外打断。” 风天语听了点了点头:“哦,那次我在现场。于是你就杀死了大彪?” “不,我对你们没有一点恶意,当时这个人突然阻止李乾教授传送,我只好临时撤离,由于能量塌方,他和那把枪无法分别复原,重叠在了一起。” “这么说陈司长误会你们了?” 这次,小矮人没有回答,而是用自己大大的眼睛盯着风天语点了点头。之后,他就像被催眠了一样,跟着那个小矮人,向里面走去。 他跟着小矮人一路向里走,一直走到亮闪闪的晶体墙前站住,他伸手触摸了一下那些晶体,坚硬,冰凉,闪耀着五光十色的光芒,像水晶一样。 “这些是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脑海里没有信息,看来小矮人不打算回答。 这倒好,我想问的,你可以不回答,我没打算问的,只是动动心思,你就解释个没完,想到这儿,他扭头看看小矮人,发现小矮人也扭过头来看自己。 他只好回过头,依然面对着那堵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构成的墙,学着小矮人的样子,站在那里等待。 晶体把自己和小矮人的映像分解成无数的碎片,自己不动,碎片不动。 突然,上方的一部分晶体开始像那个金属球一样液化,看起来变得越来越柔软,像融化的玻璃,风天语和小矮人的影像投影在玻璃上,随着玻璃的液化而变化。 不一会儿,液态的玻璃长出来很多触手,对风天语摆动着,像海底的海葵随海流一样摇摆。风天语抬头望去,触手的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洞口,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一张一合地蠕动着。 小矮人跨前一步,站到洞口下边,回头等待风天语。 “随我来。”那个意识命令风天语。 风天语心生恐惧,逡巡着不敢向前。 “不要怕。”那个意识再一次出现。 随后,小矮人伸手拉了他一把,两个人瞬间被洞口吸了进去。 风天语吓得闭上眼睛,紧紧攥住小矮人的手。小矮人的手凉凉的,也用力拉着风天语。 仿佛上方有一股无形的吸力,拉扯着风天语,身不由己地向上飞升。此时,月球已经毫无引力可言。 过了一会儿,风天语感到自己已经能适应了,于是睁开眼睛。 原来是在一个倾斜的液态玻璃隧道里,两个人悬在空中,依旧沿着隧道一路上升,一直升到顶端。过了最高点,隧道开始转而向下。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缓坡,小矮人带着风天语从空中落到缓坡中央的一处平台上。 风天语的脚踩在玻璃上,竟然像踩在棉花上,一点都感受不到坚硬的质感,甚至差一点摔倒。他稳了稳重心,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尽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再回过头来看另一端,同样也是弯弯曲曲的,深不见底。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站稳,低头看着小矮人,等待他进一步的指令。 果然,脑海里出现了一条信息:“为了交流方便,我要获取你所有信息。” 这是一个远远超越人类的物种,在他面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想到这里,风天语点了点头,横下一条心说道:“来吧,全都拿去。” 那个小矮人伸出长长的右臂,摸到风天语的头顶。为了让他方便起见,风天语索性单膝跪地。此时,他的高度刚好跟小矮人差不多一般高。小矮人长长的不成比例的手指张开,按在他的头顶上,像灌顶一般。 小矮人的脸开始靠近风天语的脸,跟风天语的眼睛对视。他的眼睛出奇的大,没有眼白,黑洞洞的,透着一点点幽蓝色,像深邃的夜空,风天语惊奇地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没有映射出自己的面孔,仿佛将自己的影像吸收了一般,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风天语开始感到昏昏沉沉,仿佛要被催眠一般。 小矮人的鼻孔和嘴巴都小小的,像是两个退化的器官,也许呼吸和吃饭,对他们来说,已经变成了最低的需求。 他的头顶——相当于人类囟门的部位——随着他的呼吸竟然还一起一伏地蠕动着。如果是在清醒状态下,风天语一定会感到恐怖,甚至感到恶心,但此时他晕晕乎乎地,仿佛被摄取了魂魄一般,感觉一切都是应该的,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小矮人的脸离风天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贴上,两只大眼睛像黑洞一样注视着风天语,眨都不眨一下。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风天语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双眼向上一翻,合上了眼皮。 他失去了知觉,瘫倒在对方怀里。 第四十五章 种子计划 不知过了多久,小矮人终于眨了一下眼睛,确切地说,不是眨眼,而是大大的眼睛上出现了一层膜,像蜥蜴那样,瞬间向下覆盖一下,又瞬间收起。 小矮人扶起风天语,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风天语晕晕乎乎的,还没有从催眠状态中完全解脱出来,他愣愣地问道:“是你在说话吗?” 小矮人托着他的手让他站立起来,说道:“是的,是我在跟你说话。” 风天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适应了一下,感觉已经恢复了正常,低头问道:“这么说咱们可以用语言交流了?” 小矮人头也不抬,看着前方的隧道说道:“是的,我获取了你的所有信息,可以用你的语言跟你交流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通过语言交流了。”风天语如释重负地说道,“说实话,你跟我心灵感应,毕竟是单向的,我还有点儿不适应。” “你以后会适应的。”也许是刚刚掌握人类语言吧,小矮人的语调听起来有点平,像合成音,毫无情感可言。 “那咱们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风天语。”说着,风天语伸出了右手。 小矮人没有回应他伸出的手,而是自顾自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你可以叫我赫舍里。” 风天语只好讪讪地收起右手,跟上他,没走几步,突然脚下一空,重新漂浮起来,他们像坐过山车一样,在起起伏伏液态玻璃一般的隧道中向下滑行。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厅,风天语没有收住惯性,跌落了下去,还好大厅的地面也是柔软的,瞬间卸去了他的冲力。他从地上爬起来,赫舍里飘然落在他的身旁。 风天语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发现一点问题都没有。于是抬头观察大厅。这又是一个几千平米的大厅,四壁凸凹不平,仿佛布满了皱褶,颜色白中带粉。尽管看不到光源在哪儿,但整个大厅明亮如昼,风天语低头看了一下,地上没有自己的影子,赫舍里也没有影子。 或许整个墙壁和天花本身就是光源,无影灯效果吧,风天语心里猜测。 赫舍里一抬手,地面瞬间液化向上隆起,形成两把椅子形状。 他伸手示意了一下,说道:“你也许累了,坐一下吧。”说着,自己走过去,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 风天语跟过去,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好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了。”赫舍里说道。 风天语心中有一万个问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何问起。他定了定心神,整理了一下思路,终于开口问了一个他在冥想时经常问自己的问题:“你们是谁?从哪里来?” “我们是铱星人,从朝鲁蒙来。”赫舍里答道。 “铱星在哪儿?” “刚才已经说过,朝鲁蒙就是你们所谓太阴星,铱星是它的第三颗行星。”说着,大厅瞬间变暗,赫舍里一抬手,眼前的空间出现了太阴系的三维全息投影。 他指了指中间那颗恒星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朝鲁蒙。”然后,又指着围绕它的第三颗行星说道:“这是我们的母星,铱星。” 说完,他朝铱星一挥手,铱星瞬间变大,充满了整个大厅。那是一颗跟地球类似的行星,上面也有黄色跟绿色相间的陆地和蔚蓝色的海洋,天空漂浮着大团大团的云层。 “千万年来,我们在铱星上繁衍生息,逐渐发展出高度的铱文明。” 听到这里,风天语问道:“那个金属球……我是说那个传送门,它就是铱元素材质的吗?” “是的,铱合金。”赫舍里点了点头:“你们经历了旧石器、新石器、陶器、青铜器、铁器,直到半导体硅的过程,逐步发展到今天向石墨烯迈进,我们也一样,只是我们走得更远,最后进入了铱文明时代,而且,对于我们来说,朝鲁蒙星系的所有行星,铱的丰度都远远高于其它星系,它是我们最得天独厚的资源。” 说到这里,赫舍里又挥了一下手,铱星重新回到一开始大小,在第三个轨道上,继续围绕着朝鲁蒙旋转,不一会儿,中央的朝鲁蒙开始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亮度越来越强,最后开始膨胀变大。 “按照你们的时间,大约是六千六百万年前,朝鲁蒙进入不稳定状态。”赫舍里解释道。“它的外壳开始膨胀变大,显然已经进入生命后期,我们知道,此后它随时会有爆发的那一天。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辛辛苦苦发展起来的铱星文明就会毁于一旦。 “为了拯救铱星文明,星球科学院的科学家们马上行动起来,他们提出了很多方案。最后,星球议会采纳了其中一种,就是趁着朝鲁蒙还没爆发,向其它星球进行星际移民,具体分两步走。 “第一步,将外围的第四和第五颗行星作为跳板,先移民到这两颗行星上,抓紧时间开发它们的锇铱矿,提取铱材料,建造大型的星际母舰,然后抽取朝鲁蒙的氢作为核聚变的燃料。” 听到这里,风天语插话:“恕我直言,你们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不是可以搬运空间吗?” 赫舍里摇了摇头:“如果将整个星球的人通过空间搬运移民,动用的能量实在太大,理论上可行,但实操上还做不到。” “原来如此,”风天语点点头。“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铱星人口众多,母舰要建造很多艘,建成之后,向以前探索的目标星球进行星际移民……” “于是移民到月球?”风天语问道。 “不!”赫舍里摇了摇头,“朝鲁蒙膨胀的速度超过了科学院的预期。按照这个速度膨胀下去的话,在所有的母舰还未建成之前,它就会提前爆发。如此一来,它给我们剩下的只能是一颗白矮星,没有了氢原料,母舰将变为一堆废铱,无法驱动。铱星科学家马上开始研发新的驱动技术,燃料改为氦元素。这样,即使它爆发向白矮星过渡,我们仍然可以抽取它的氦。” 听到这里,风天语插话道:“我们计算过,太阴……哦……朝鲁蒙的寿命与它的质量不符,除了喷射到宇宙空间的物质,它还额外损失了很大一部分质量。看来它损失的质量,是被你们抽取了。或者说令狐冲就是你们铱星人自己?”风天语之所以说出令狐冲,是因为他确信赫舍里刚刚已经获取了自己大脑里的全部信息,他应该能听得懂。 “也许是。”赫舍里答道。 “什么?难道连你都不确定?”风天语吃惊地看着他。 “因为在此之前,我执行了另一个备份命令。”赫舍里解释道,“当时朝鲁蒙的膨胀速度实在太快,超过了所有科学家的预期,它很快就吞没了第一颗行星。如果这样下去,也许氦驱动还没研制成功,它已经爆发,中心坍塌成碳和氧的简并态,变成一颗彻底的白矮星。于是铱星议会只得启动了末世计划,与第一个计划一起,同时进行。” “你执行的是第二个计划?”风天语问。 “是的。第二个计划之所以叫做末世计划,是因为它的假设前提是铱星人全部灭绝。” 风天语实在有点无法理解赫舍里的思路,于是问道:“都灭绝了,还能怎样?” “只好重新来过。”赫舍里答道,“对于铱星而言,天灾不止这一次,此前也曾经历过不少,只是都没有这次严重,因此我们每次都利用科学技术逃过一劫。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总结出一个规律,除了铱星人之外,铱星上其它的生物在面对天劫时,几乎都难逃厄运,但每次那些低等生物都能幸存下来,尤其是单细胞生物……” “等等等等……”风天语马上伸手打断赫舍里,“让我想一想。” 这个概念太熟悉了,这不就是燕子的结论嘛——造物主是渔夫! “于是……”风天语试着问道,“于是你们尝试着把自己改造成单细胞生物?” “是的。”赫舍里接过风天语的话题,“铱星人身体里有一种细胞,可以储存所有的生命信息……” 风天语想起了当初听燕子讲到的那些知识,立即打断他:“我们地球人也有,叫干细胞,全能干细胞。” 赫舍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对铱星人而言,这种干细胞有可能是渡过天劫的最后选项。哪怕不在铱星,而是在朝鲁蒙星系的其它行星,甚至是其它星系。” “于是你带着它们来到月球,重新繁衍?”风天语猜测道,“可我怎么没看到有其他人?” “如果仅仅是简单的重新繁衍有意义吗?”赫舍里反问道,“不管流落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哪怕气候类型,大气成分,引力场完全相同,但你没有以前的文明记忆,没有工具,能够一切从零开始吗?” 是啊,鲁滨逊一个人流落在荒岛上,即使他拥有全部的文明记忆,生存起来都那么难。假如他不是一个成人,而是一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怎样生活?简直难以想象。想到这里,风天语问道:“那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铱星的科学家想出一个办法……”说到这里,赫舍里问风天语:“你知道蛋白质吧?” 果然提到蛋白质了,风天语心中暗想,他点了点头:“知道一点点,我的朋友燕子跟我讲过一些。” “蛋白质由多肽组成,”赫舍里解释,“多肽上面的不同氨基酸侧链可以结合很多物质,糖类、脂类、水、正负离子等等,这些物质都可以携带大量的信息。” “明白了。”风天语接话道:“正负离子的‘+’和‘-’相当于二进制的‘1’和‘0’,它们的不同组合可以携带不同信息。” “不仅仅是正负离子,其它物质也会携带信息。”赫舍里纠正道,“不过就按你说的,以离子为例,一条多肽上不同部位的正负离子可以互相吸引,引起多肽分子链的弯曲变形。或者不同的两条多肽之间,一条的正离子,也会与另一条的负离子相互吸引,产生变形。当它们形成三维空间结构后,携带的信息量会大大加强。” “哦……”风天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记得燕子曾经说过,蛋白质有四级结构,每增加一级,它的维度都会提升,携带的信息也会呈指数级递增。” 小矮人点点头:“最后,铱星的科学家们发现,我们可以把铱星的全部文明成果,‘刻录’进蛋白质中,做成一枚蛋白质芯片,我们称之为‘龙芯’。然后再将‘龙芯’植入干细胞当中。只要这个干细胞能够渡过天劫,在适合的环境下发育,并激活那枚蛋白质‘龙芯’,这样他就可以成长为具有所有前世记忆的新一代铱星人。” “太厉害了。”风天语恍然大悟,脱口感叹道,“这相当于没喝孟婆汤。” 回想当初,燕子在提到“造物主是渔夫”的概念时,已经多多少少具有了这种想法,只是她还没有想到可以把文明记忆通过蛋白质打包进干细胞中。看来,这就是萧院士的所谓激活了。 “然后你们就实施了?”他问道。 “是的。当时科学家们通过生物工程,在实验室中制作了一批这样的干细胞,并且也利用它们培育出了一批铱星人,尽管成功率不是很高,但毕竟他们是我们铱星文明的种子,只要有一部分能够发芽,就可以延续文明。所以当时铱星议会正式定名为‘种子计划’。” “这样的话,铱星文明的种子,岂不是可以在宇宙中到处发芽?”风天语问道。 “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容易。”赫舍里解释道,“当初只是在实验室条件下取得了部分成功,真正到达外星球,条件完全不同于铱星,能否成活,科学家们也是心中没数。所以,我们的首选,还是要挑选那些类铱星的行星。” “那你们也应该选择地球,而不是月球啊。”风天语突然想到,他指着那颗围绕着朝鲁蒙旋转的铱星说道,“你看,它看起来怎么都更像地球一些。” 第四十六章 永远的铱星人 “是的,确实应该选择地球。” 赫舍里说着,朝着全息投影挥了一下手,大厅里立刻变成了两个互相围绕的星系,太阴系和太阳系。他用长长的手指指向太阳系中的地球,地球瞬间放大到整个大厅。 风天语感到地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于是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仔细观瞧。他发现陆地、海洋和天空中有一些小点点在移动。看到他看的如此仔细,赫舍里又朝着地球指点了一下,全息投影立刻放大成局部。 现在风天语彻底看清了,那些小点点原来是恐龙,有在空中飞翔的,有在陆地漫步的,有在海洋里潜泳的。他又向前靠了靠,伸手抓了一下空中飞过的一个翼龙,却抓了个空。他笑了起来,这种感觉跟他之前在广寒宫一号抓燕子一模一样。 会不会现在的我才是虚拟的?连影子都没有。这个念头突然在他的脑海中跳出来,于是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还好摸到的是实体。 “对于我们铱星人观测的众多星球来说,那时的地球环境是最接近铱星的,而且距离又近,所以地球是我们种子计划的天然首选。于是,携带‘种子’的飞船飞临地球。我就是这批计划的执行者和守护者。” “失敬失敬。”说着,风天语抱了抱拳。 “但是,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我们飞行的途中,朝鲁蒙爆发了,它的冲击波刚好在我们到达地球的时候追上了我们,将母舰摧毁。” 风天语回过头看着他问道:“也就是说,朝鲁蒙的爆发摧毁了你们的母舰,并最终导致了恐龙的灭绝?” “是的。” “怪不得地球上出现了k-t层。”风天语恍然大悟道。“为什么不把这些也做进全息投影,这样会更明了。” “这个全息投影是离开铱星之前带来的。”赫舍里解释道。 “哦!”风天语点点头,“但你可以继续制作的嘛。” “我没有这个程序。而且……” 听到这句话,风天语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我有话要问。” 赫舍里被突然叫停,扭头盯着风天语,等待他提问。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中途打断了,但丝毫没有愠怒的表情。 风天语心生恐惧地盯着赫舍里:“恐龙灭绝到现在,已经六千五百万年了。难道你……难道你活了六千五百万年?” 赫舍里点点头:“是的,我确实活了6500万年。我是人工智能,只要我的能量存在,理论上我可以永生。” “怪不得我一直没有感觉到你的情绪波动。”风天语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们铱星人没有情绪呢。” “复制情绪很容易,但对我们人工智能来说毫无用处,甚至会影响我们的工作。” 风天语听了,嘀咕了一句:“冷静的可怕。”然后他走到赫舍里面前,盯着他看了看,问道:“你的外貌是百分之百复制的铱星人吗?” “是的。” “明白了,当时的铱星气候温暖,氧气浓度比地球高很多,所以你们的鼻孔很小,也不需要太大的肺。大脑获得的氧气多,所以特别发达。” 赫舍里点点头:“当年的地球氧气浓度比现在高很多,而我们铱星的氧气浓度甚至比那时的地球还要高。原本我们打算改造地球的大气成分,让它更接近铱星。但母舰的爆炸改变了一切,摧毁了当时地球上大量的生物,尤其是植物。同时,我带来的氧气发生器也在爆炸中被彻底摧毁。从那以后,地球的氧气浓度再也没有恢复到当年的级别,甚至连一半儿都不到。” “我要插一句话……”风天语再次打断了他,“白垩纪之前,地球的氧气浓度比现在高很多,所以出现了很多大型生物。可是你们的氧气浓度那么高,为什么身材……这么低。” “恐龙确实因氧气浓度高而向大型化发展,它们的大脑容量也发育的很大。”赫舍里解释道:“但与它们的身材比起来,这样的大脑并没有优势。它们要把大脑中更多的神经元用于指挥肌体动作。比如,你们要做一个翻身的动作,只需动用很少的脑细胞就可以指挥躯体了。但对于蓝鲸来说,它在海洋里做同样的一个动作,动用的脑细胞数量实在过于庞大。它们的神经系统主要用于运动神经方面,对智力没有太大的帮助。因此,铱星人选择了不同的演化策略。大脑容量越来越大,但肌体却没有同比例增加,甚至还反向演化。” “铱星人是不是也是胎生的?” “是的。” “就不怕难产吗?”风天语在看到赫舍里的大脑袋那一刻起,心里就有这样一个疑问,“我妈妈当年在生我和弟弟的时候,就是难产而死的。” 听到这里,赫舍里伸出长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囟门说道:“铱星人这里永远不会闭合,在经过产道时,会大大的变形。” “明白了。” 你们可以变形,所以脑袋大一些也没关系,可我长这么大个脑袋干嘛呢。以至于队友们每次都取笑我大脑袋。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并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地球环境改变了,为什么你们却撤到了月球?” “虽然母舰爆炸了,但我抢救出一部分‘种子’驾驶逃生舱在爆炸前逃离了地球,就近在月球落脚。时刻等待着地球环境的恢复。” “可你这里明明有氧气。”说着,风天语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这只是逃生舱里的一台小小的氧气发生器,为的就是时刻准备着你这样的访客到来。”赫舍里解释道,“而那台行星级氧气发生器完全炸毁了。” “所以,地球大气再也没恢复到当年的状态,所以……”风天语向整个大厅挥了挥手,继续说道:“所以,你的‘种子’无法发芽,从此之后,只有你一个孤家寡人。” “错!”赫舍里斩钉截铁地答道。 听到这句话,风天语兴致大增,急切地问道:“这么说你培育出了铱星人?” 这句话令赫舍里的程序有点错乱,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风天语愈发好奇,追问道:“什么意思嘛,有,还是没有?” 赫舍里依旧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风天语一看,只好换了一种方式:“呐,现在我问,你答,只用答‘是,或者不是’。” 赫舍里点了点头。 “你曾经培育出了铱星人,但还没等长大,就死掉了?” “是的。” “之后就再也没成功过?” “不是。” 这就奇怪了,既然成功了,却一个都见不到,那他们去了哪儿?风天语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搜索着燕子和小昕跟他讲过的每一个概念。 难道,难道是无法激活? “明白了。”他一拍大腿说道:“你之后又培育出来过,但他们已经退化了,不是原版铱星人了。” “是的。” “抱歉!看来刚才是我的问题让你逻辑短路了。”风天语感到有些惭愧,“现在应该重新接通了吧。那你就讲一讲这些准铱星人,他们去了哪儿。” 果然如风天语猜测的那样,赫舍里的逻辑短路现在已经修复,思维恢复到初始状态,他继续回答风天语的问题。 “你就是!” “什么?”风天语一听,如五雷轰顶一般,手指颤抖着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说我就是?我是准铱星人?原本我以为一切都是巧合,竟然……竟然,我是被选中的?”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比其他人大的出奇的脑袋。 “不止你,你们所有人都是。”赫舍里并没有因天语的激动而改变语速,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在千万年的过程中,我数次尝试种子任务,培育出的铱星胎儿一经发育就会胎死腹中。本来在大爆炸中抢救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种子’也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这些‘种子’也会消耗殆尽。最后,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改变了方案。” “什么方案?”风天语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那时,我已经意识到,只要环境差异太大,铱星人是无论如何培育不出来了。但如果能和地球本土生物结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培育出适应地球的全新物种。 “当时,地球上的哺乳动物当中已经分化出了一个全新的物种——灵长类,我始终密切地关注着它们的演化过程,最后,其中的一支进入到了我的候选名单。只是还有个小小的技术上的难题需要克服,它们的染色体数是24对,这与我们铱星人的23对不符。于是,我将它们的染色体编辑了一下,把第12和第13号染色体合并为一条,变成了后来的第2条,如此一来,一切障碍都扫除了。” “于是,地球上出现了猿类?”风天语问道。 “是的,它们只是第一代。”赫舍里说道,“尽管我已经等待了千万年,但是如果放任它们自己进化的话,时间还是太漫长了。于是我又利用剩余的‘种子’进行了几次加速,最终,他们在灵长类里脱颖而出,直到四万年前,我用最后的一批‘种子’加速完,他们的智力终于稳定下来,成为今天地球人的祖先——智人。而且,他们的相貌也开始接近我们。” 听到这里,风天语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不单单是我自己。” “是的,你,你的姐姐和弟弟,你们所有人,都是铱星人的后代。” “从一开始我就奇怪,为什么我们具有的构造,铱星人也都有。起初我还猜想是不是宇宙里所有的生命都遵循同样的演化规律。原来是我们继承了铱星人。”说到这里,风天语又产生了一个疑问:“但是,为什么风蜜、星语,甚至燕子和赵队,他们没有我的这些功能?” “铱星人的功能比你具有的那一点点强大得多。”说着,赫舍里指着自己的囟门说道:“比如这里面有个松果体,它分泌的激素,可以激活大量地球人还不具备的功能。只是,它是要靠不同频段的电磁波来激活不同的功能,遗憾的是在地球的环境下,它只能受可见光影响,勉强分泌褪黑素和血清素。而对铱星人来说,这两种激素是松果体分泌的众多激素中功能最小的两种。在地球,松果体本身都很难被激活,就更别说通过它去激活身体其它功能了。最遗憾的是,那个‘龙芯’里的知识也同样无法被激活。” 风天语一听来了兴趣,急切地问道:“怎样激活它们?” “需要一些酶,而激活这些酶,则需要一些辅酶。” “辅酶?什么辅酶?比如?” “比如锇元素。” “原来如此,我们现在把它用于工业催化剂。” “也许以后某一天你们的身体也能利用它。不过有时也不一定非要等到以后,生命有时候很奇妙,总会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某个人的某个功能,某个知识点会意外激活,比如你和你爸爸。有个别人甚至激活得更多一些,还能促成地球人的整体进步。” “等等……”风天语打断赫舍里,追问道:“我爸爸?我总感觉他没死,是不是也被你接来了?” “没有。我曾在他年轻时借他人之手给他治疗过,但没有成功,只是往后推迟了二十年,等到后来我意识到可以通过转化治愈他的肝病,准备去接他时,才发现他已经被人提前接走了。” “被谁?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们的人,也许是另一个更高级的文明,我感知不了他们。” 风天语一听更加吃惊:“竟然还有比你们高级的文明?” “是的。他们竟然可以只接走他的意识,留下躯体。我做不到。” 听到这里,风天语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好奇心重新回到眼前这个“铱星人”。尽管赫舍里是不具有情绪波动的人工智能,但看着他的侃侃而谈,看着他呼吸时小小的鼻孔一张一合,头顶的囟门一起一落,风天语仍然愿意将他看成是具有感情的生命体。想着他千万年来始终坚守自己的岗位,不由得产生一股敬佩之情。 “千万年来,你就是这样作为一个观察者,在月亮上俯瞰我们吗?” “不仅仅是观察,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助推一下。”赫舍里解释道,“大多数时候,个别人的某种功能被激活后,只能是昙花一现,无法形成群体效应。但遇到最关键的功能,我会想办法让他们保持下来。比如,当年地球上有一个人目睹了树木被雷击后燃起大火,他将打猎所得的野兽用火烤了之后分给全部落的人吃,之后我就尝试着让他学会了钻木取火。” “你是指燧人氏吗?”风天语问道。 “是的,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取火动作,它将是未来地球文明的曙光。地球的本土动物都是惧怕火的,概莫能外。突然有一个人竟然不怕火,甚至还尝试着用火,这说明他的铱星记忆已经萌芽了,对此,我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可你为什么不教给他更高级的取火方法?比如透镜、三硫化二锑和氯酸钾什么的。” “等等,我搜索一下。”说着,赫舍里薄膜一般的眼皮眨了一下,他在刚刚获得的风天语的词汇库里搜索到了一个词:“揠苗助长。是的,揠苗助长。你会教小学生高等数学吗?如果我给一个猩猩一部手机,谁去为它建发射塔?就算有人为它建发射塔,谁又去为它发电?要知道所有的这些都是工具,而工具要靠你们自己去制造。” “明白了。”风天语点了点头,“只能是在现有的条件,现有的材料下,找到制作工具的方法。” “而这个燧人氏,就是你的直系祖先。燧人氏的后人姓风,风姓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姓氏。你们把他称为天地人三皇中的天皇。” “啊?”风天语吃惊地瞪大双眼,原来我这个姓氏来头这么大。 赫舍里依旧没有理会风天语的吃惊,继续说道:“地球上的人类迁徙纷乱,但我是个观察者,月球里有我的量子计算机,每当地球上出现一个激活功能的人,计算机里相应地就会产生一个他的纠缠态映像。” 风天语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试探着问道:“我有个问题,问出来你不要生气……”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这句话对赫舍里这种人工智能来说纯属多余,于是直接问道:“既然你能推动进步,地球上发生战争时,为什么你不提前制止?” “我只是观察者,不是造物主。”赫舍里面无表情地解释道。风天语感到他此时的神情像极了当初的李乾教授。 “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制止?只是我发现每次制止之后,下一次的冲突反而会进入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于是你只能作为一个观察者,静静地看着我们自寻出路?” “是的。地球就是一个迷宫,我只能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看着你们自己走出来。” 听到这里,风天语感到无比沮丧:“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我看不到那一天。” “当你们达到了铱星文明的水平时。” 风天语觉得这个答案几乎等于没说,于是问道:“有可能吗?” “有,如果你们有能力逃过所有的天劫。” 这个仍然算不上是答案吧?风天语想。于是追问道:“你能帮我们吗?” “我只是守护者,事实上只是一个观察者。” 谈话进行到这里,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循环。风天语停止了询问,他开始看着那个大大的地球的全息投影发呆。这个地球还处于恐龙时代,风天语盯着那些小小的恐龙投影,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他在戈壁基地的天文舱里看到的那个地球。 横滨港有一艘邮轮出海了,法兰克福机场的飞机在排队等候起飞,纽约港的一艘航母已经锚定了好几天,中东那里发生了一次连环大爆炸,美洲和澳洲的森林发生了大火,非洲的两个国家互相发射导弹。 这到底是文明的进步,还是文明的倒退呢? 又过了一会儿,风天语打破了沉默:“赫舍里,我想再看一下铱星。” 赫舍里的手一挥,巨大的地球迅速隐去,全息投影重新变为太阳系和太阴系双星环绕。随后他用长长的手指点了一下铱星,瞬间放大到整个大厅。 这颗铱星当然也是朝鲁蒙爆发之前的模样。陆地、森林、河流、湖泊、海洋、白云,简直就是地球的翻版。风天语愣愣地看着,渐渐发呆,就像他当初在天文舱里看地球一样。 突然,一条长长的生物从海洋中钻出,飞向空中,张牙舞爪,九转盘旋,时不时的,它还会喷出一股一股的火舌,最后落在一处浅滩。 “龙!”风天语大声叫道。 “是的,龙。”赫舍里平静地说道。 “真的有龙这种生物?”风天语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的。它是铱星上的一种三栖生物。体内有一种菌类,可以分解食物产生氢气,并通过排出氢气控制升降。你看到的喷火,其实就是它在控制升降。我们的蛋白质‘龙芯’就是以它的名字命名的。” “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传说中的生物。” “你们的一些传说,只不过是大脑里铱星记忆的残存。” 看来,也许很多传说都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想到这儿,风天语兴趣大增:“我真的想去铱星看一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风天语突然想到,赫舍里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末世方案,是跟第一个计划并行的方案。那么,第一个方案后来进行的如何呢?那个朝鲁蒙几乎变成了黑矮星,年龄这么大,显然损失了很多质量,说明它的氦燃料已经被抽取走了。那么极有可能铱星人的第一个方案也已经成功实施了。那些原装的铱星人,他们去了哪里? 想到这儿,风天语问道:“你有没有想办法跟铱星联系?” “我回去过,铱星已经彻底荒芜了,什么都没有,比月球还要荒芜。” 这么说赫舍里有回去的工具?风天语立即问道:“你怎么回去的?有飞船吗?” “有,但是比较慢,我有别的办法。” 风天语听了,稍稍感到失望,不过还是问道:“我想知道铱星人去了哪里?” “为什么?” “我的身上延续了他们的血脉,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我们是人工智能,只是高级的机器人。我们只要有能量,就可以永生。为了防止有一天人工智能不受控,主人在设计我们的时候,没有安装好奇心程序,没有好奇心就没有向前发展的内在驱动力。因此,我这里所有的科技水平还停留在当初的铱星文明阶段。如果铱星人的第一个计划能成功实施,那么经过了六千万年,他们可能已经进入到更高级的文明层次了。我怎么可能找到自己的制造者,除非他们来找我。” 听到这里,风天语只有苦笑。是啊,赫舍里已经处于永生的状态,无欲无求,他自己怎么还能给自己编排新的程序?他能够兢兢业业地完成‘种子’任务的程序,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过,他还是尝试着问道:“我也是铱星人后代,如果我要求你,陪我一起去寻找他们,你会执行吗?” “可以,但是,以你目前的状态还不行。” 风天语一听有门,心中大喜:“我应该怎么做?” “你要变成铱星人。” “怎样才能变成铱星人?”风天语追问道。 “我要帮你激活全部的功能。同时也要激活龙芯,拥有全部的铱星科技知识。” 能够获得全部的功能,还有全部的知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风天语不假思索地答道:“可以。” “好的,随我来。” 第四十七章 重生 天气越来越冷了。 一大早醒来,刮了一夜的北风终于停止了。风星语吃完早餐,向刘教授的工作室走去。一路上,他不停地搓着双手,时不时地哈一哈气,口里哈出的全是白雾。途中,他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他眨了眨眼,那片雪花慢慢融化了。空中,更多的雪花飞舞着,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竟然,戈壁的深处开始下雪了。 像上次一样,风星语今天仍然跟刘教授讲述自己和哥哥的经历。已经讲到哥哥如何帮自己寻找航海图了,这些讲完也就接近尾声了。刘教授到底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风星语已经不太关心了。反倒是风天语,这个双数儿哥哥,随着自己的不断叙述,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一遍。曾经一起长大,熟悉无比,现在却又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那么陌生。 他到底怎样了,还活着吗?那个金属球就那样硬生生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把他吞噬了,之后又随着它消失,他还能回来吗?与其说老爸当年讲到的是太阴消失,自己更感觉他说的是天语。天语就是儿时的那颗红超巨星,或许,他已经回归本位了。 仿佛自己一半的生命被人抽走一样,风星语从未有过如此失落的感觉。 讲述完这段经历,他如释重负。回到宿舍,赶紧躺进温暖的被窝里。盯着天花,儿时的一幕一幕,重又浮现在眼前。迷迷糊糊的,他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这一觉睡的,竟然错过了午饭。梦里乱纷纷的,到现在都不是很清醒。头有点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烫手,竟然发烧了。 电话突然响起,是风蜜打来的,他马上点开接听。 “星语啊,你还好吗?” “老姐,我很好。” “有天语的消息吗?我打他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菠萝这几天一直吵着说要见他。” “还没!放心吧,他没事。”风星语遮掩道。“对了,老姐,咱爸当年说的双星中的一颗星星消失,指的就是天语发现的太阴星。” “是啊,我也想到了。想不到他一个人在山里,竟然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发现。” “正是因为在山里,能静下心来,才能取得这样的成就。”风星语安慰道。 “星语,你上次说那些地图是从真寂之寺拿回来的对吗?” “是的。怎么了?” “真寂之寺在哪儿?” “桃石山。” “上次我没跟你讲,咱爸当年就曾去过桃石山考察。那颗桃石就是冰川遗迹。” “啊?”风星语大吃一惊,“这么说他也许见过尕松党智法师。怪不得当初法师说曾经见过一个风姓之人。” “什么法师?” “就是给我地图的法师。” 风蜜想了想:“如此说来,也许咱爸当年已经发现了什么。” “是啊,看来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结束了通话,风星语的大脑飞速运转,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他的体温越来越高,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慢慢地,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爸爸跟法师的面容交替出现,最后,他大叫了一声: “爸爸!” 赫舍里一挥手,大厅里的全息投影瞬间消失。 “随我来。”说着,他向前方走去。 风天语跟在他的身后,进入一个房间。他们一直走到一堵墙边站定。只见眼前的墙壁也开始慢慢液化,风天语伸手摸了一下,手指陷了进去。他抽出手指,墙壁也跟着手指带了起来,随后弹回去。一圈圈的涟漪向周围扩散开去。 赫舍里站在他的旁边问道:“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要激活这些功能吗?” “是的。”风天语很肯定地点点头。 “这要冒很大的风险,”说着,赫舍里一挥手,一个平台徐徐升起,平台之上躺着一个物体。 风天语凑近一看,那个物体蜷缩着,肤色惨白,仿佛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他疑惑地抬起头,用目光询问着赫舍里。 “这就是萧院士,他第二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将他转化为铱星人,很遗憾,转化失败了。”赫舍里说到这儿,抬头问风天语:“坦率地说,转化率不能保证为100%,甚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成功案例,你还打算转化吗?” 听到这儿,风天语不免犹疑起来:“这个嘛……” 赫舍里再次提醒:“而且,就算是成功了,你也再不能变回地球人了。” “什么?”风天语听了,越发犹豫起来,“萧院士都转化失败了,你怎么能确定我会成功?” “上次在‘盾’区,一些纳米物质通过皮肤进入你的循环系统,激活了一部分功能,或许可以冒险试一下。” “你要拿我做实验吗?”风天语疑惑地望着对方。 “同意与否取决于你自己。” “那让我再想想吧。” 原来,萧院士就是这样死的,难道我就一定能活吗?“再也变不回地球人”指的又是什么?情感?心理?还是形态?风天语此时变得六神无主,特别希望能有个人商量一下。他闭上双眼,想去看看燕子,征询一下她的意见。想去看看星语、风蜜和菠萝,跟他们告个别。想去看看赵队和教授,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告诉他们铱星人的一切。可是,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选择逃避人群去山里工作,独来独往,无牵无挂的宅男,竟然在最后时刻还有这么多的牵挂。心有挂碍,既有恐怖。 他闭上眼睛,希望能够借助冥想去做个告别,但他无比沮丧地发现,此时师傅教授的所有法门全部失效,自己已经丧失了功能,无法飞升出去。 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排空思绪气沉丹田,重新尝试了一遍,却依旧无法飞回去。 “不必尝试了,没用的。”耳边传来赫舍里的声音。 风天语有些愠怒地睁开眼睛:“是你不想让我见他们吗?” “整个基地都有护盾,封印了你的能力,你出不去的。”赫舍里平静地答道。 风天语一听,只好放弃了尝试,横下一条心问道:“怎么激活呢?” “就这样。”说着,赫舍里双手向上抬起。 风天语只觉脚下一空,低头看时,自己已经悬浮于空中。 赫舍里双手一摆,将风天语横过来仰卧于空中,再一挥手,向那块液化的墙壁漂了过去,一头撞进粘稠的胶体当中。 风天语大惊失色,这下完了,自己被包裹进金属球,至少还穿着宇航服,还有空间能呼吸。现在惨了,这个墙现在液化成这样,简直就是一锅粥,自己被塞进来,还激活什么啊,马上就得憋死。 赫舍里走过来,双手抓住风天语的双脚,用力向墙里推去。 头部彻底没入了胶体。 风天语挣扎着,双手在空中挥舞,两只脚也开始用力向后蹬。 他的内心充满恐惧。一时间,所有念头纷至沓来。好好的一个天文工作者,太阴星的发现者,原本有着大好的前途,我干嘛要去冒这样的险?再说,就算没做出什么发现,依旧默默无闻,也好歹已经跟燕子确定了关系,不出意外的话,今后也可以像他人一样,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这样平凡的幸福难道不是也挺好的吗? 恐惧像海水,淹没了风天语。 不一会儿,躯干也没入胶体当中,只剩两只脚还在挣扎,最后,全都推进去了,风天语踪影全无。 他感到燥热无比,胶体包裹着自己的全身,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感到头痛欲裂,脑袋简直就要被压爆了。他想呼吸,但胶体堵住他的口鼻,什么也吸不进来,甚至胸腔里的气体还在被不断地向外挤压,眼看就要被完全挤压出去,面临缺氧了。肋骨疼得要命,不,不仅仅是肋骨,而是全身所有的骨头,仿佛正在一根根地断裂,被研磨成齑粉。胃也被挤压得翻江倒海,酸水一股一股地往外涌,如果不是因为胶体堵着口鼻,很可能会喷出去。 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师傅,正拿着一大把银针,一枚一枚地往自己的穴位上扎。头顶、胸腹、后背、大腿、脚底,一边扎,一边不停地捻着。那些穴位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凉,渐渐的,这些感觉开始变得越来越弱,仿佛意识被稀释了一般。师傅的面容也随之被稀释得越来越淡,最后如烟雾一般消散了。 胶体包裹的越来越紧,开始蠕动着向更深处推他。胸腔中最后一口气也已经被挤压出去了,风天语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风天语从昏迷中醒来。一个月球日,还是更多?他仿佛丧失了以前的时间概念,只是感到有些冷,难道之前经历的燥热是幻觉? 他睁眼一看,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他感到除了脑袋之外,自己的整个躯体还被包裹着,动弹不得。 他张嘴喊了一声赫舍里,发出的声音却像哭嚎一样难听,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这个声音是如此的陌生,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还是我吗?怎么突然之间全都乱了?想到这儿,一股巨大的悲伤莫名地淹没了自己,他不禁悲从中来,竟然不受控制地嚎哭起来。 随后,眼前好像有一个身影闪了一下,一双大手抓住自己的肩膀,开始向外拉拽。 一点点的,双手出来了,但感觉酸酸麻麻的,也许是因为还没有完全充血,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或许是这双大手具有安抚作用吧,风天语渐渐安静下来。他开始贪婪地大口吞咽空气。血液仿佛开闸的水一般奔流,瞬间充盈四肢百骸。此时他感觉全身奇痒难忍,仿佛有万千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肌肤。 渐渐地,臀部也出来了,盆腔终于摆脱了那股压迫感,但蚂蚁也向下肢涌去。 最后,他被全部拖了出来。 风天语感觉自己的躯体软软的,被那个身影托起来,放到一个平台上。然后那个身影俯身看着自己。 室温要比刚才的胶体低很多,他感觉自己像糖稀一样软软的躯体正在缓慢地凝固成形。渐渐地,眼前清晰了,赫舍里正用黑洞洞的,发着一点点幽蓝色光芒的眼睛盯着自己。 风天语想要挣扎着坐起来,试了两次却没有成功,只是手脚在空中胡乱地挥舞。赫舍里伸手托了他一下,他才最终坐起来。他扭头看向四周。四周依旧是亮闪闪的晶体,就像刚来时一样。 “这是什么地方?”那个陌生的声音又从自己的口中发出。他再一次被吓了一跳。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声音仿佛是两个声音的组合体,或者说是两个声音同时从一个口腔中压缩着挤出来,像蒙古人的呼麦一样。 “您来的地方。”赫舍里答道。 风天语爬下床,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他扶着平台站了一会儿,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试着走动了两步。 “恭喜您,铱星人!”赫舍里在身后说道,“您是我激活的唯一一个铱星人,现在,您就是我的主人了。” “咦,你怎么长高了?”风天语疑惑地望着赫舍里,嘴里发出那个奇怪的声音。 “我没变,主人!” 风天语蹒跚地走到墙边,晶体瞬间液化,变成一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个铱星人,大头、大眼、细颈、修长的四肢、短小的躯干。小小的鼻翼扇动着,随着呼吸,头顶的囟门一起一落。 “这是我吗?”那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是的,主人。”赫舍里跟了过来。 风天语回头看了看他,又回头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俨然一个灰蓝色的小矮人:“怎么我跟你一样高了,我的其它部分呢?” “去伪存真,主人。” “我刚刚是经历了一次生产吗?” “是的!” “哦,现在我懂了,为什么肾主恐,为先天之本,又为何肺主悲。” “是的,恐是你们人类的出厂设置,所以属于先天,而我们人工智能没有。” “我也明白为什么肺主气了。” “是的,随着第一口呼吸,气血充盈百脉,所谓肺朝百脉。” “怎么我的皮肤也变成了这种颜色?” “您体内的叶绿体被激活了,今后,您的饮食可以保持在一个最低的下限,平时只要有光线就可以。” “有红光限制吗?”风天语想起了那个叶绿素-f。 “没有。所有的叶绿素都激活了,以后您会知道的,其实已经没有单独的叶绿体了,它们已经编辑进您的基因里。” “那线粒体呢?” “同叶绿体一样,也已经编辑进您的基因。” 风天语眨了一下眼,一层薄膜迅速覆盖住眼睛,但透过薄膜,依然能看到外边的一切。 像一个新生儿一样,风天语对周围充满了好奇。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看赫舍里,又看看自己:“好丑啊。” “您会建立正确的审美。” 咦?怎么在闭上这层薄膜的时候两个人不一样? 隔着薄膜看,赫舍里的皮肤是灰蓝色的,颜色均匀。而自己的皮肤尽管也是灰蓝色的,但皮肤之下,却出现了一些不同颜色的发光点。再仔细看,还有一些不同颜色的脉络连接着这些光点。好像节日里挂在树上的彩色灯带一样。 他又闭着眼睛看了看镜子里面的那张脸,皮肤之下,也有这些彩色光带。 “这些光带是什么,怎么你没有?” “是经络,主人。”赫舍里答道,“我只是人工智能,我没有。” 看来自己已经能够看到生物辉光了。 风天语抬了一下手,地上迅速升起一个平台,但升起到一半儿又坍塌回原形。赫舍里看了,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那个平台重新升起,像椅子一样。他示意风天语走过去,坐下来。 “咱们的基地是‘活的’,可以接受您发出的信息并迅速做出响应。”赫舍里解释道。 风天语点了点头。 “现在,您的功能已经慢慢恢复,铱星的记忆也会慢慢地全部开启。”赫舍里说道,“只是,还不稳定,还需要一段适应过程。在这段时间里,还是由我给您做讲解和训练,直到您完全适应。” “赫舍里。” “在。” “我要回铱星看看。”风天语命令道。 “好的,随我来。” 说着,赫舍里腾空飘了起来。他朝风天语招了招手,风天语突然像失重一样,也跟着飘了起来。 不一会儿,下边出现了一个小门,赫舍里跟风天语一前一后落下来,走入门里。小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 风天语一看,这是一个白色的球形房间,里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一抬手,地面升起两把椅子,这次椅子没有塌缩。二人走过去坐到椅子上。随后椅子开始液化,靠背向前延伸,将二人的臀部、双肩和头部包裹起来。 “好了,坐稳了,咱们可以出发了。”赫舍里说着,按了一下扶手上的一个按钮。 球形房间突然变成了通体透明,可以直接看到外边墙壁上的晶体,亮闪闪的。两个人像是坐在空中。 突然座椅晃动了一下,外边的晶体开始向后飞去,越飞越快,越飞越快。他们仿佛穿行于隧道之中,前方出现了一个白点,像是遥远的隧道出口,光线从那个点弥漫开来,从四周掠过。 瞬间,光线消失。他们悬浮于寂静的夜空,天上繁星无数。 包裹褪去,赫舍里从座位上站起身,指着远处一个暗红色的星体说道:“主人,那就是朝鲁蒙。” 风天语也站起来,两把椅子瞬间消失。现在,他们站在透明的房间里,像漂浮于夜空。 风天语看了看朝鲁蒙,光线暗淡,已经没有了一点活力,仿佛随时可以彻底熄灭。 这就是自己前一段刚刚发现的那个太阴,那个使自己一举成名的太阴啊! 他回头看了一下来时的方位,那里悬浮着一颗星球。 “那是铱星的一颗卫星,您也可以叫它‘月亮’。”赫舍里解释道。 “传送门?”风天语问道。 赫舍里点了点头:“是的,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将这两颗月亮改造成了传送门。” “传送门到底是什么?这么远怎样做到的?” “所谓传送门也是空间技术的一种,是咱们铱星人的一种独特技术,第一次去某地,得老老实实飞过去,但留下了能量路径,以后再走这条路,就可以利用传送门快速到达。关于这一点,以后我会跟您详细讲解。” 风天语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它类似修建了一条宇宙高速公路,或者说打通了经脉?” “是的。” 风天语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低头看着脚下,是一颗银灰色的星球,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命迹象。 看到风天语盯着脚下,赫舍里解释道:“这就是咱们的母星——铱星。” 这是一颗荒芜的星球,起起伏伏的,全都是岩石构成的山脉和低地,但却绝无棱角,仿佛经历了融化又重新凝固一般。低地像月海一样,颜色阴暗。假如铱星上还有水的话,风天语想,这里应该就是曾经的海洋吧。是的,这里原本就是海洋,曾经潜龙在渊。而远处的高地,那里应该是过往的陆地,曾经见龙在田。而自己悬浮的这片空域,曾经飞龙在天。 这原本是一颗拥有高度文明的星球,铱星人——自己的族人,曾经繁衍生息在此,建立起近乎恒星级的文明。现在,竟然荒芜的如此彻底,连一点点文明的遗迹都没有留下。 “赫舍里。” “在,主人。” “我要重建铱星文明!”身份不同,想法不同,风天语突然之间豪气勃发。 “恐怕办不到吧,主人。” “为什么?” “只有您一个人,您又不像我一样,可以永生。”说着,赫舍里的眼睛眨了一下,“别忘了塔斯马尼亚效应。” 风天语笑了一下:“你也别忘了,我们所有人都是铱星人后代。我估计,只要我们振臂一呼就会应者云集,我们一定可以重新开始。” “但我有必要提醒您,当您再见到他们时,会跟您记忆中的不一样。” “为什么?” “地球人互相看到的都是单个个体,是单数。而我们的眼睛构造与他们不同,我们会同时看到他和他体内的亿万细菌和微生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个的生命复合体,是复数。” “这倒是有趣,你之前就是这样看我的吗?” “是的。严格来讲,我看到的你,应该叫‘你们’。” “你这样讲,我都等不及要看看他们了。不过,难道我们体内没有细菌吗?” “本来有,但现在没了。” “为什么?” “不要急,等您铱星人的功能不断被激活,这些答案都可以自行解读。” “可我还是有点等不及,想知道答案。” “好吧,那我就尽可能简单地回答您。您刚来的时候,我在扫描您的信息库时发现了‘熵’这个概念,也许用这个词会容易解释。您知道,生命本质上是分子有序排列的熵减过程,它们是熵增海洋中的孤岛。这种熵减过程首先出现在分子层面,各种大分子通过有序排列最终变成单细胞。之后这种熵减过程推进到细胞层面,各种单细胞之间因相互功能需求有序排列组成多细胞生物个体。到了这一步,熵减过程依然在持续,各种生物个体将其演化出来的最优功能通过载体集中到一起有序排列,最终演化出超级生命体。” 风天语一听兴趣大增:“是什么原因导致熵增海洋中出现熵减孤岛?” “电荷。” “哦,明白了。因为电荷的存在造就了极性与非极性,而极性与非极性的出现给了大分子自发组装的动力。”风天语脑海中浮现出燕子的显微镜里那些微团,“那么,生物个体怎样才能将最优功能组合到一起?” “通过互相交换基因,最终融为一体。” “怎么做到的?” “时间,只要时间足够长,人与环境会互通有无。比如线粒体和叶绿体,最终都变成了您的一部分。” “地球人也有线粒体。” “但他们的线粒体的dna仍然单独复制,只能算‘属于他’,而不‘是他’。我们的则不同,无论是线粒体还是叶绿体,它们的dna都已经镶嵌进我们的基因之中。当然,也包括其它的菌类甚至病毒。” “那样的话,岂不是基因组非常庞大。” “放心,它们会自我优化。” 天啊,这不就是天人合一嘛! 只要给到足够的时间。风天语突然想起了这句话,难道,天人合一是在时间的加持下完成的?如果这样的话,时间继续下去,还会向哪个方向演化?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些逃离了铱星的族人。他想看看,经历了六千五百万年,这些2.0版的族人会是什么样。 赫舍里已经感应到了他的想法,问道:“您要找他们?” “是的,寻找族人。” “他们在哪儿?”赫舍里问道。 “他们曾经召唤过我,四光年外的射电暴。”风天语信心百倍地说道:“广寒宫有千里眼,我一定会找到他们。” “千里眼太原始,您也许得花数百年的时间。” “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我们可以改造它。” “那还等什么,回去就干!”风天语一声令下。 一缕阳光照射在广寒宫一号的穹顶之上,月球正面的月昼开始了。燕子眯起眼睛看了看月平线上的太阳,又抬头看了看穹顶上方的地球。这种神奇的天象曾令她心潮澎湃,但此时,见惯不怪的她,唯一牵挂的只有那个大脑袋。 已经几百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风天语的信息,难道他就这样消失了? 燕子呆呆地盯着地球出神……突然,眼前的穹顶之上,出现了一排排的字体,闪烁着七彩荧光: 燕子,是我,那个大脑袋。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大脑袋了。原谅我没有来得及跟你告别。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有一见钟情的话,那就是我对你……还记得第一次在直升飞机上见面吗?夕阳洒在你的脸颊之上,汗毛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那一刻,我就爱上你了。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不主动跟你联系,近情者怯,实在不好意思顶着一个越变越大的脑袋,去见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现在,我更是彻底变了样,变得你根本认不出来。我也在努力适应新的自己,之所以仅仅给你留言,而不现身,就是怕吓到你。我现在已经具有了新的使命,更加艰巨,但我要去完成它。听赫舍里讲,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地球记忆会越来越淡化,我有点恐惧。不过请放心,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盯着这些闪闪发光的七彩文字,燕子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在戈壁基地—— 一个研究人员匆匆忙忙地找到李乾教授:“教授,风星语高烧不退。”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可能是下雪着凉的原因?问题是他现在一直昏睡不醒,我们已经把他送去医务室检查……”说到这儿,研究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刚刚刘教授他们对他做了血项化验,他的造血干细胞里也出现了叶绿体。” 第四十八章 时间的尽头 这个冬天与众不同,几百年从未有过降雪记录的这片戈壁,雪却一直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风星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爸爸、哥哥、李乾教授、刘忆南教授,他们的面孔交替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已经不能明确真实与虚幻的界限。 李乾教授拉了一把刘教授的袖口,连同医生和护士,几个人蹑手蹑脚地退出门外。 “这么高的体温,成年人恐怕受不了吧。”李乾教授望向医生。 “是的,我们这里毕竟不是专业医院,要不……还是送医院吧。”医生试探着问道。 “这个……”李乾教授迟疑了一下:“你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基地内部的事情尽量内部解决,作为总负责人,方方面面,他显然都要考虑到。 “怕耽搁病情。” 李乾教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既然如此,事不迟疑,联系直升机。” 远在38万公里之外,孤独的铱星人风天语正在为寻找族人苦苦思索。 …… 你老家是哪儿的? 我东北的。 你呢? 我四川的。 …… 如果想要找到族人,家乡无疑是最能够唤醒他的。族人的家乡在太阴系,而他们的后代在太阳系,太阴和太阳,对,可以做成星图,连同那个阴阳鱼的标志,一起发送出去,而且要向宇宙的各个角度群发。 对,就这么定了。 下定决心,风天语开始忙碌起来。 尽管送到医院,风星语的病情依旧毫无起色。刘教授的电话时不时打过来,基地派来陪护的人也毫无办法,只能不停地催促医生。 “催什么催,就没见他这样的病人。”医生显得很不耐烦。“白细胞和中性粒细胞忽高忽低,抗菌、抗病毒、抗支原体衣原体的药都用上了,啥作用没有。” “换一种药试试呢?” “换一种?我们都换了二十二种了。” “啊?”陪护的人听了大吃一惊。 “啊什么啊。” “那……到底病灶在哪里?” “要是能找到病灶,不就没事了嘛。”医生显得无可奈何。“起初我们怀疑是呼吸道,否了,后来又怀疑是消化道,也否了,心肝脾肺都查了,就是找不到。”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治疗了几天,风星语始终不见好转。无奈,只得转院治疗。结果是非但没好转,情况还急转直下,转氨酶、肌酐急剧上升,最后陷入昏迷状态,鼻饲、呼吸机都用上了。 直到有一天,院方通知陪护,以目前的状态,即使再抢救下去,弄好了也不过是个植物人,建议放弃治疗,让家属前来签字。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发烧,最后竟弄成这个样子,基地领导彻底慌了。风氏两兄弟,一个失踪,一个植物人,没法交代啊。李乾教授、刘教授立刻飞到医院,同时派人把风蜜接来。 隔着窗户,望着icu里边骨瘦如柴的星语,风蜜嚎啕大哭,他抓着李乾教授的衣领,不停地追问:“他的脖子都快赶上肩宽了,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 望着星语,李乾教授也是一头问号,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哭了一会儿,风蜜突然止住哭声:“要是天语的师傅在就好了。” “什么?那怎么可能?”刘教授首先反对。“再说,上哪里去找这个人?” 风蜜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道:“敢情他不是你弟弟,是不是?告诉你们,我是不会放弃的。” 刘教授自知失言,转头望向李乾教授。 “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李乾教授一边安抚着风蜜,把她扶到座椅边坐下,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水。“只是,到哪里去找这个师傅呢?” 风蜜喝了一口,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掏出手机:“我问问姑姑,也许她能想起点什么。”说着,给姑姑拨了过去。 “喂,是我,风蜜。”电话接通,风蜜劈头问道:“姑姑,您还记得天语的师傅吗?能找到他吗?” “当然记得,不过这都多少年了,到哪儿找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姑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匆忙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想找他问一些事。” “我帮你打听可以,但你不要有啥事瞒着姑姑。说,到底出了啥事?” 风蜜听了,忍不住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又望了一眼icu里面的星语,哽噎着说道:“星语出事了,跟当年天语一模一样。” 电话那边姑姑的语气明显着急起来:“啊?咋会这样?告诉姑姑,他现在咋样?” “一直昏迷不醒。” “你先别急,姑姑马上过去。” 姑姑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风蜜怎还敢让她过来:“您过来有什么用啊,医生都没辙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天语的师傅。” 趁着姑侄二人通话,刘教授把李乾教授拉到一边,低声耳语:“找这么一个江湖郎中过来,这……这不是乱来嘛。” 李乾教授摇了摇头,显得很为难:“要不,要不就死马当做活马医一下?总不能眼睁睁地放弃。” 说到这儿,他突然听到风蜜提到“天语”二字,仿佛想起了什么,对刘教授说道:“老刘,要不辛苦你代表基地在这里再陪几天,我马上回基地,跟第一期的学员们联系一下,他们跟天语相处了半年多,也许曾听他说过什么也不一定。” “好吧。” 等到风蜜挂断电话,李乾教授跟她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的打算,便匆匆离去。 刘教授望着病房里已经不成人形的星语,呆呆地发愣,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会儿是一个浑不吝的星语,一会儿又是一个认认真真回忆童年的星语。两种面孔,交替出现。 臭小子,你可要挺住啊。刘教授在心里默默祈祷。 回到基地,李乾教授马上连线广寒宫1、2号,以及环形空间站,把一期学员们都召集到一起,向他们询问有关风天语的师傅。 燕子听了,不知道基地要干什么,没有贸然回答,问道:“为什么找他?” 李乾教授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开诚布公:“是这样,风星语……哦,就是风天语的弟弟,你们没见过……现在昏迷不醒,跟天语当年差不多,我们想找到他的师傅。” “星语?”燕子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经常听到天语提起。 “怎么,你认识?”教授问道。 “不。”燕子摇了摇头。“不过天语的师傅我知道。” “是谁?快告诉我。”李乾教授急忙问道。 燕子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他是我爸爸。” “什么?”李乾教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燕子解释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乾教授搓着手,来回踱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随后,他拿出纸笔,问道:“快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怎样才能联系上他?” “他叫于杪。” “于杪?哪个yu哪个miao?” “当然是干勾于啦。”燕子笑了起来。 教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地自嘲:“你看看我这是怎么了,老年痴呆,你爸爸,当然是干勾于啦。miao呢?哪个miao?” “左木右少,杪。” “左木右少,”李乾教授在纸上飞快地写着:“这个字念秒啊,我倒是第一次见,什么意思?” “时间的尽头。” “时间还有尽头?有意思。”说着,他朝助手一扬手:“快,安排直升机。” 很快,基地将于杪师傅直接接到医院,姑姑也赶来医院。 一听说要给一个植物人扎针,主治医师首先炸了锅:“荒唐,荒谬,莫名其妙,你们一个个的看起来都是文化人,还信这些?”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姑姑气呼呼地反问。“有本事你们倒是给治好啊。” 主治医生一愣,铁青着脸:“开国际玩笑,我们是正规医院,是按流程来的。” “你啥意思?”姑姑也拉开架势。“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按照流程得病?” “简直不可理喻!”说着,医生干脆不再看她,而是面向空气喊道:“还有没有明白事理的家属?有的话赶紧来一下。” 李乾教授担心事情闹僵,赶紧将医生拉到一边,小声耳语:“行行好,就当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出了事谁承担责任?”医生依旧大声说道。 望着病房里的弟弟,风蜜咬了咬牙:“我是家属,我承担。” “那好吧,那你跟我去签一下放弃治疗的责任书。之后怎么办,随你们。”医生说着,转身带着风蜜离开。 不一会儿,风蜜气哼哼地回来:“医生说咱们不能在医院治,得办理出院,出了院爱哪儿哪儿治。” 姑姑一听就急了:“这不是难为人嘛,星语这个样子,咋能出去?我去找他们。”说着就要向外闯。 李乾教授赶紧一把拉住她:“我说大姐欸,您就消消气,大家都别急,我去想办法,好不好?”说着,推开众人,前去找医生。 不一会儿,教授给于杪师傅打来电话:“他们问你是否有行医资质?” “有。”于杪师傅回答。 “那你过来一下。” “好的。”于杪师傅说着,起身赶了过去。 望着于杪师傅的背影,姑姑忿忿地嘀咕着:“这管的也太宽了吧,你们治不了,还要看别人有没有资质,要是没有,就不能给我家星语治病了?” 谁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默不作声地望着于杪离开的方向。 李乾教授出马果然不同,过了一会,他和于杪师傅匆匆赶了回来:“全都说好了,就在这里治。” 刘教授疑惑地追问了一句:“这就说好了?” “说好了。”李乾教授懒得解释,意味深长地苦笑了一下,吩咐道:“院方只同意于杪师傅一人进去,咱们大家都在外边等。” 说着,只见一个护士模样的人,将于杪师傅带到另一个房间进行消毒,然后,带着他进入icu。 于杪师傅走到星语的病床前,在护士的协助下,小心翼翼地脱掉他的病号服,上下打量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像当年给天语治病时一样坐下闭目嘀咕了几句,不知是咒语,还是在祈祷,之后,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盒子,拿出一排银针,开始针灸。 看着星语头上、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姑姑禁不住又哭了起来。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天语,和当年那个于杪师傅。那时,村民们围在院墙外,虎视眈眈地盯着于师傅,恨不得随时把他送到派出所。 不出所料,风星语当天晚上就苏醒了,三天后神智恢复清醒。又过了三天,所有指标开始恢复正常。 剩下的就是静养了。 主治医生兴奋地找到于杪师傅,拉着他的手说道:“这在我们医院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我正在写论文,到时想请你一起联合发表。 第四十九章 群发消息 广寒宫2号。 望着屏幕上出现的奇奇怪怪的数字,石凯端详了半天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他隐约意识到,这有可能就是那个劫持了风天语,又劫持了千里眼的外星金属球在搞鬼。于是他将赵队喊了过来。 赵队看了一会儿屏幕,也不确定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应该把这些数据都发给基地去破译,兴许里边有关于风天语的消息。 于是他赶忙将信息发回戈壁基地,然后带着石凯经隧道来到千里眼的地下控制室,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看来,他们劫持完了,又原样奉还了。还算是讲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赵队嘀咕着,与石凯一起回到天文舱。 此时,戈壁基地也发回破译信息,原来是太阳和太阴双星系的星图,以及那个阴阳鱼符号,赵队不明就里,赶紧联系基地询问情况。 “还是五进制,”李乾教授解释道:“我们怀疑那个劫持了天语的外星文明将太阳系和太阴系的坐标向宇宙进行了群发。” “他们要干吗?这样岂不是很危险?”赵队问道。 李乾教授也不明就里,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目前还弄不清他们的目的,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背着咱们,而是对咱们进行现场直播。” “他们有可能根本就没拿咱们当回事。”赵队忿忿地说道。 “静观其变吧。”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教授显得意味深长。其实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只是目前还没把握,不方便透露。 接下来的一整个月夜,依旧是不停的群发,赵队尝试着控制电脑,却根本接管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编码在屏幕上不停地变换。 直到月昼时分,电脑屏幕终于静止下来。 铱星人风天语利用分布于月球背面的64座加强版千里眼,向宇宙深处连续发射了整整300个小时的信息。他决定先暂停一下,静候回音。没想到他的这一举动,更加加深了李乾教授的怀疑。 如果对方是太阴系的人,为什么不按他们自己的时间单位发射,或者按照月球时间,比如说是327小时36分20.74秒发射,而是不偏不倚,刚好是地球时间的300个小时? 他强烈地希望风天语还活着,也隐隐地觉得风天语没死,只是这些想法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他得想办法证明。 对了,还是先去看看风星语吧,这小子现在的外表活脱脱就是一个风天语。想到这里,李乾教授信步来到风星语的住处。 自从被于杪师傅用针灸救活后,风星语已经被接回基地,正在恢复静养当中。为了能让他更好地养病,于杪师傅也被接到基地,每天陪伴其左右,除了给他推拿按摩,还教他吐纳之法。风星语的身体也一天好似一天,只是他的外貌变化太大了,脑袋越来越大,眼睛也大了好多,越看越像当年的风天语。 李乾教授对风星语嘘寒问暖一番之后,将于杪师傅拉到一边,小声耳语:“他现在怎样,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于杪师傅呵呵笑了起来:“小声说话没用的,他现在耳朵好用的很。” 说着,二人转头望向风星语,三人对视哈哈大笑。 风星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耳朵,洋洋得意地说道:“现在我这是千里眼和顺风耳,跟我哥一样。只是……”说到这儿,他收敛了笑容,变得有点黯然神伤。 “只是什么?”李乾教授问道。 “还能什么,他怕找不到女朋友呗。”于杪师傅替风星语答道。 “那可不一定,天语不是就找了一个?而且还是我们基地第一大美女,你跟谁说理去。”说到这儿,李乾教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拉起于杪师傅的手:“你看看这是怎么话说呢,这个大美女不是别人,就是你的女儿哟。” “谁知道这俩兄弟跟我们老于家有什么缘,不但给治病,连女儿都搭上了。”说到这儿,于杪师傅突然问道:“对了,李教授,李总,我知道您是基地总负责人,是我家燕子的领导,我想跟女儿通个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早已安排了,过两天我们会有一次视频会议,到时你也来参加。”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于杪师傅握着教授的双手,一再表达谢意。 “客气了,我们还要感谢你呢,没有你,哪有这俩兄弟。”说着,李乾教授索性牵着于杪师傅回到风星语旁边。“对了老于,当时为了找天语的师傅,我跟航天员们连线,你女儿说她是根据一个阴阳鱼才确定了他师傅就是你。我想问的是,你是怎么得到的那个阴阳鱼,要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阴阳鱼。” “那说起来可话长了,当年跟谁说都不信……”说到这里,于杪师傅仿佛陷入回忆一般。 “那还是1985年,我还在读大学,那年的暑假忘记是因为什么原因推迟开学,我就跟寝室的老四跑去他的家乡自驾游。” 风星语一听,不仅脱口而出:“我哩个乖乖,那时我还没出生呢,您都能自驾游了?” 于杪师傅干笑了一下:“自行车,两个人两辆自行车,28大杠,每天几十里,跑起来还行。” “我就说嘛。”风星语呵呵地笑着。 “后来眼看着快开学了,我俩只好往回赶,准备去搭火车回学校……” “打断一下,当时你们去的是哪里?”李乾教授问道。 “老四的家乡是巴林左旗,我们是去看辽上京遗址,就是契丹人那个……” “巴林左旗?”风星语一听立刻来了兴致:“那你们去过桃石山吗?” “去过。” 听到这儿,李乾教授和风星语对望一眼,转头问道:“有没有什么奇遇?我是说除了风景或者人文之外的。” 于杪师傅努力回忆了一下:“在那里倒是没有。” 李乾二人听了未免有些失望。 不过于杪师傅立刻说道:“但是后来有了。” 李乾教授立即催促:“快说来听听。” “我俩星夜兼程,总算在9月5号赶到赤峰,别问我为啥日子记得特别清楚,你遭遇了后来的事,你也记得清楚。”看到二人渴望的眼神,于杪师傅继续说道:“我俩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总算买到两张站票,累的要命,想在火车站附近找个小旅馆住下。谁知道竟然全都满员,我俩一路寻找,最后转到了园林路……” 说到这里,于杪师傅停顿了一下。风星语马上接话:“别问我为啥记得这条路,你遭遇了后来的事,你也记得。” 说完,三人笑了起来。 “当时是晚上九点多,我无意间抬头一望,北方的天空上竟然静静地悬停着一个发光物,目视大小有脸盆那么大,是个同心圆结构,内圆是实心的,发着白光,外圆是虚的、半透明的,像一层薄薄的纱。那个东西一动不动,也没有声音,就这样静静地悬停着。”说着,他起身找来纸笔,将那个发光物,连同周围的环境都画了出来。“那是个北方的小城市,路上行人不多,周围算上我俩也就五六个人,大家都停住脚,抬头张望。” 说到这儿,于杪师傅隐隐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后来发生的事我就不记得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刚刚睡醒。老四正在俯身摇晃我,我很生气,质问他为啥摇醒我,不让我睡觉。等我渐渐清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大马路上,而不是宿舍的床上。之后又渐渐地感觉到牙齿很疼,不知是怎么磕破的。” 说着,于杪师傅扒开嘴唇,给大家展示一个缺了一角的牙齿。 “我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几口血。再看那个发光物,已经没有了。我问老四,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是说那玩意儿好像是闪了一下光,然后就消失了。等他低头的时候,就看见我躺在地上。第二天听广播,有听众打电话,问头天晚上天空悬着的那个玩意儿是什么,是不是飞碟,广播电台请来气象局的专家解答,那个专家说了半天,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极光。” “这也太扯了吧,极光怎么会是静止不动的同心圆呢?再说,那里的纬度也不应该出现极光啊。”说着,风星语转头望着李乾教授寻求答案。 教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作答。 “之后我的脑子好像出了问题,我怀疑那段的记忆像胶卷一样被曝光了。一闭眼,脑海里就是那个阴阳鱼,期末考试一塌糊涂,不得已只能退学,然后重新复习报考了医学院。” 李乾教授点了点头:“确实是一段神奇的经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给你安排一次催眠测试,看看能不能唤醒那段记忆。” 于杪师傅一听立即摇头:“没用的,我学医就是为了这个,我做过自我催眠,也请同学催眠过,都没用。” “不妨再试一次,我们这儿的催眠师可不一般。”教授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征询意见,但又显得不容置疑。 于杪师傅当然也想弄明白自己的那段经历,立即点头同意。 第五十章 同心圆 为于杪师傅做催眠测试的是国内顶级催眠师,地点就是当初天语接受检测的那个房间。于杪的头上连接着一些电极,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半躺在座椅里。催眠师屏退了其他人,只有他和助手留在房间内。李乾教授、刘教授等人只能在另一间房间隔窗观看。 随着催眠师的指令,于杪师傅很快进入催眠状态,二位教授赫然发现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一幕,于杪师傅的松果体也像当年的天语一样辉光闪闪。 1985年9月5日晚九点,大学生于杪和老四骑着自行车一路东张西望寻找招待所。两个穷学生,根本不敢奢望住酒店。 “这么早就熄灯。”青年于杪抱怨着,对于来自青岛的他,实在不能理解这种塞外小城的作息。 “我们这儿都这样。”老四气喘吁吁地解释着。 一阵秋风吹过,路两边高大的杨树树叶飒飒作响。于杪无意间一抬头,赫然发现树叶遮挡处的北方天空,静悄悄地悬浮着一个发光的同心圆状的物体。 “快看,那是什么?”他立即提醒老四。 “飞碟吗?”老四显得很激动。 两个人为了看清那个物体,继续向前骑行了几十米,躲开了那片树冠才停下来,这样就可以毫无遮挡地看着它了。 那个物体依然静静地悬浮于夜空,中间的圆发着实实在在的白光,外圈的圆则像一层半透明的白纱。给人的感觉,仿佛都能透过那层白纱看到后边夜空中的星星。 “也许不是飞碟吧?”于杪猜测着。“咋一动不动呢?” “那是啥,总不会是吸顶灯吧。”老四调侃道。 就是,如果不是飞碟,又能是什么?此时于杪感到无比后悔,怎么手头就没有一个能记录的东西呢?空口白牙跟别人说,谁能信。 “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早知道这次能看到这玩意,高低也得借个相机。” 二人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地仰望,几分钟过去了,那个东西一动不动。 老四的好奇心已经被时间耗光:“走吧,管它是啥呢,再找不到招待所,今晚就得住大马路了。” “再看看。”于杪依旧原地未动。 突然,一束光向他射来,他的双脚瞬间离地,仿佛失重一样,向着那个同心圆飘去。他低头一看,自己已经悬浮在十几米的空中,而且还在不断上升,自己的28大杠已经倒在地上,而老四则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定格一般。 等他抬头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个白色的房间之内。尽管看不到光源在哪里,但整个房间的亮度非常高。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个房间极其简洁,除了中央有一个像床一样的平台之外再无半点家具,房顶、墙、地面,甚至那个平台,相互之间没有明显的衔接和过渡,仿佛是一个一次成型浇铸出来的白色整体。 平台之上躺着一个裸体男人,年龄与自己相仿,闭着眼睛,不知是否睡着了。 于杪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由于太过匪夷所思,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灰绿色的小矮人,看不出来是穿着连体衣还是皮肤。于杪侧过头,看到小矮人的头顶正中一起一伏,感到有点恶心。 小矮人向前走到平台前,于杪的腿不受自己控制,也跟着来到平台前,小矮人指了指平台上那个人头顶的位置,于杪也不知为什么,晕晕乎乎地就伸出左手三个手指按在他的头顶百会穴的位置。小矮人则伸手抓住于杪的右手。他的手指出奇的细长,凉凉的,仿佛没有体温。 可能是为了适应于杪的身高,平台自动向上升高了几十公分。同时,房顶上出现了一个飞速旋转的影像,随着转速降低,于杪发现,那是一个类似阴阳鱼的标志,当它最终停止转动的时候,从阴鱼中心向下长出来一个藤曼一样的物体,有碗口粗细。小矮人则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藤曼的一端。 于杪感觉到有一束凉凉的液体一样的东西经小矮人的手渗透过来,穿过自己的身体,经另一只手注入进平台上那个人的头部,随着强度加大,那个人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但是并没有苏醒。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的抖动渐渐停止,头顶的囟门处也开始一起一伏,像小矮人一样。 随后平台又转而下降了几十公分。奇怪的是那个人并没有跟着下降,而是悬浮在空中,并且身体旋转了180°,变成附身向下。期间他的头部一直没有离开于杪的手指。 平台随后重新回升到原来的高度,那个人现在变成了趴着的姿势。于杪的左手离开他的头部,按到背部膈关穴,整个过程都不受自己的控制。那股液体重新渗透过来,注入那个人的背部。 那个人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头和脚同时颤抖着离开平台,像一张反着的弓,显得极其痛苦。就这样,颤抖持续了几秒钟之后,他的肌肉松弛下来,整个人瘫在平台上。 接下来,于杪的手又不受控制地移到那个人的肝俞穴、胆俞穴,那股液体随之注入男子的后背。男人看起来比之前舒服多了,甚至想起了轻微的鼾声。 小矮人显得很欣慰,扭头跟于杪对视着,对他点了点头。他的眼睛大的出奇,黑中泛蓝,没有眼白,感觉深不可测。随着他像薄膜一样的眼皮轻轻地一眨,于杪瞬间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经躺在马路上。 这段离奇的遭遇对于杪来说影响非常大,以至于他妈妈一直认为,内蒙古的那个地方邪性,自从那次旅游之后,儿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从活泼好动,变成了安安静静,有时甚至呆头呆脑。 看了催眠结果,大家一致的感觉是外星人假于杪师傅之手,给什么人做了治疗。 “有道理,怪不得我后来转行了。”于杪师傅频频点头。 “要是这样的话,干脆去一趟赤峰,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目击证据。”风星语趁机建议。自从出院回来,他已经静养了一个多月,感觉自己都闲出屁来了。偌大个基地,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却非常小,而且天天被那个刘教授盯着,防贼一样,他早腻烦透了,恨不得找个机会出去逛逛。 “不但要去赤峰,还要去桃石山。”李乾教授点头同意。 赤峰距离桃石山已经不远了,那里曾经是萧院士去过的地方,自己也曾经被莫名地召唤前往那里,如果去赤峰,焉能不去桃石山?有关萧院士的去向,总得有个交代吧。想到这儿,李乾教授继续说道:“叫上陈司长,咱们一起去。” 风星语一听乐得一蹦多高:“太好了,那还等啥啊,收拾收拾出发吧。”他的想法单纯,只是想借此机会故地重游,再去看看老法师。 “先别急,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李乾教授制止了他。“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给你录一段视频。” 风星语连连点头:“只要能让我出去,录啥都行。对了,到底录啥?” 李乾教授微微一笑:“录一段你想对天语说的话。” “啥?天语有消息了?他还活着?”风星语一听来了兴致。 “没,你就权当他还活着,然后把你想对他说的话录下来。” “哦,白高兴一场。” 李乾教授继续说道:“不但你要录,还要跟你姐姐联系,让她也录一段。对了,还有你姑姑,家里还有什么人,也都录上。” “搞什么鬼。” “对了老于,”李乾教授转向于杪:“你也要录一段,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也会让燕子录。录完这些,咱们就出发。” 风天语正在月球的铱星人基地查看千里眼的记录。赫舍里走了进来:“主人,有您的来信。”说完,他带着风天语进入另一个房间。 二人分别召唤了一把椅子坐下。只见一个长得跟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面前。 “哥,是我,星语,你看看我现在像谁?”说着,风星语苦笑了一下。“想不到吧,我到底还是跟你一样了。不但长得一样,你原来的那些小把戏,我现在也会了,以前我以为有多难呢,现在看来也没啥嘛,嘿嘿。对了,这一切都拜于师傅所赐……”说到这儿,风星语一伸手,将于杪师傅也拉到身边。“如果不是他,我早就小命休矣。说起来,咱俩都欠他一条命。” 于杪师傅抬起手,向风天语挥了挥:“没想到是你,真的没想到,谢谢你对俺家燕子的照顾……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希望你没事。” 说完,两个人一闪,画面消失。紧跟着,于燕出现在面前:“大脑袋,我知道你没死,别跟我装,赶紧给我回来……”说到这里,于燕不免哽咽起来。“你总想穷极宇宙的真理,这我理解,但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呢?人生不止有你天文舱里的星空,还有生态舱里的花花草草,听我的,回来吧。” 风天语听了,心如刀绞,但作为一个铱星人,他的脸上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悲伤的表情了。 画面一闪,风蜜、小菠萝和姑妈又出现在眼前。 “弟弟,你知不知道,前一段星语差点死了,我可就你们两个弟弟了……” 刚说到这儿,小菠萝插话道:“天舅,他们都说你死了,是真的吗?你不是在环形山里吗?昨晚我还看见你了呢。” “你瞧瞧,小菠萝像不像你小时候,有的没的,根本分不清。”风蜜说着,抚摸着小菠萝的脑袋。 “就是,这孩子跟你当年一模一样。”姑妈插话。 信息已经播放完毕,风天语依旧呆呆地坐在那里,陷入沉默当中。赫舍里不便打搅,起身站立一旁。 过了一会儿,风天语站起身,口中发出两种声音的混合音:“肯定是李乾教授的主意。想见我,可以啊,欢迎来铱星基地访问。” 第五十一章 晒佛 风星语跟李乾教授、陈司长和于杪一行四人飞到赤峰,也不休息,马不停蹄地去往当地气象局,向对方说明来意,想要查找当年的目击档案。 那个女工作人员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这你们也信?再说了,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到哪儿去找?” “小同志,确实是真事,拜托帮帮忙。”李乾教授说着,一把拉过于杪向她介绍:“呐,他就是当年的目击者。” 对方看了看于杪,依旧撇着嘴:“那又能怎样。”说完,她又望向风星语的大脑袋:“你要是说这位是目击者,我倒是有点相信。” 陈司长一听,刚想向对方解释,被李乾教授伸手拦住:“对对,他也是目击者,后来就变异了。” 风星语一听,吃惊地望着李乾教授,心道:啊?这你都干得出来,想不到啊。 “啧啧,你们是想治病吧,”女工作人员又看了看风星语:“也是,这种病得赶紧治,不然容易癌变。跟我来,不过我可不敢保证有没有记录。” 一行人来到档案室,女人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道:“当年的档案都电子化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是哪一年来着?” “85年9月5日。” “我查查,咦?你别说还真有。”女人调出一些图片,上面果然是同心圆悬浮于夜空,只是画面质量非常差,模模糊糊。 继续翻找,还有一些人的目击报告。 “我们可以拷贝一下吗?”李乾教授问道。 “可以。” 趁着李乾教授拷贝文件,女人无聊之下又看了看风星语:“不对吧,你今年多大了?” 风星语扭头看了一眼于杪师傅,立刻顺竿爬:“我都快六十了,变异之后就没怎么老。” “这敢情好,我要是也有这样的奇遇,就不怕家里那个死鬼天天盯着小姑娘看了。”女人现出艳羡的表情。“不过脑袋这么大可不行,得九头那种。” 这时,教授指着电脑资料里一个人的名字问道:“这位就是当年去电台答疑的同志,可不可以带我们见他一下?” 女人看了一眼:“那可不行……” 陈司长一听,立即打断她:“为什么?看来你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女人瞟了他一眼:“严不严重又能咋地,你们还能见到他呀,他又没变异,早死了。” 几人一听,对望一眼,意识到再这样找下去也是徒劳,只得作罢。 还没等出气象局的大门,风星语就迫不及待地跟李乾教授说道;“教授啊教授,真有您的啊,我啥时候变异的?” 李乾教授也笑着回了一句:“你也不简单啊,比老于还老,都六十了。” 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 离开气象局,几人打车直奔桃石山。夜里十点多,他们到达了目的地。由于时间太晚,他们没有跟法师联系,而是就近在一个农家乐住下,等待第二天前去拜访。 第二天一早,四人梳洗已毕,用过早餐,信步向真寂之寺而来。 风星语远远地指着桃石山,对教授说道:“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危如累卵。” 面对如此景色,陈司长翘首远望,感叹道:“何止是危如累卵,简直是危机四伏。”对他来说,这次来桃石山也是故地重游,上次还是带大彪一起来的,可惜,桃石尚在,斯人已逝,不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教授知道他意有所指,停住脚步点了点头,站在路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风星语立即走过去,给他抹了抹后背:“您得加强锻炼了,您看我,大病初愈,脸不红心不跳。” 教授的气息稍微平复了一些:“你多年轻啊,恢复的快。” “我年轻啥啊,都六十了。”说着,风星语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于杪师傅不时插话,只有陈司长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庙门前。 由于时间尚早,游客还不多。四人刚刚站定歇息,一个小喇嘛已经来到面前:“喇嘛千诺!三位贵客,法师派我来接你们。” 教授、陈司长和于杪师傅一听,现出惊异的表情,唯独风星语一副见惯不怪的神情,带着三人随同小喇嘛进入寺庙。 小喇叭双手合十,一路趋前而行:“几位贵客有所不知,今天寺里准备筹办法会,法师正在安排,所以不能亲自前来迎接。” 风星语回头看了一眼教授、陈司长和于杪师傅,代为回答:“没关系,我们刚好可以借机瞻仰一下法会。” 小喇嘛一听甚是高兴,带着四人在殿里一边参观,一边介绍一些密宗知识和前朝故事。不多时,低沉的诵经声从大典后边传来,一派悠扬悦耳之声。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尕松党智法师高大的身影才出现在四人面前,他快步趋前,一手捻着念珠,一手施礼:“贵客前来,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风星语赶紧趋步上前:“法师吉祥,您还记得我吗?” 法师想都不想,立即答道:“当然,你是风家娃儿。” 风星语搔了搔自己的大脑袋,心中不免暗暗称奇:“我都变成这样了,您还能看出来?” 法师微微一笑:“样貌虽变,气场依然。” “过誉,过誉。”风星语听了赶紧双手合十回了个礼。 “这几位是?”法师说着看向李乾教授、陈司长和于杪师傅,还没等三人开口,法师对着教授说道:“知道了,您是公门中人,有任务在身。”然后又对着陈司长说道:“您也是公门中人,而且,好大的煞气,应该是……” 不等法师说完,陈司长立即点头:“是的,是的。”他不想法师点破自己的身份。只是自己一身便衣,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难道是有人提前泄露?想到这儿,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风星语。 法师没有理会,转而望向于杪师傅,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定定地盯着他的印堂;“您的筋骨惊奇,也是一位有缘人。失敬,失敬。” 李乾教授不似陈司长多疑,心中暗暗佩服,好个有道高僧!立即双手合十,代大家说道:“法师果然好眼力,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 法师继续施礼:“几位的来意我已了然,下午自会安排,之后我们还有一场法会,不知可否邀请几位参加?” 既来之则安之,刚好可以趁机见识一下这位风星语口中的高人到底有何本事,想当初,风星语可是当着首长一众的面把他吹得神乎其神。想到此,李乾教授爽快地答道:“那敢情好,恭敬不如从命。” “现在已是午时,几位可以先去用膳。”说着,法师向着大殿后方一伸手,吩咐小喇嘛带领四人前去吃饭。 到了下午,四人随同小喇嘛出了寺院,来到后山山脚下的一个石窟。进到洞内,法师早已带着徒弟在此恭候。 看到几人进来,法师左手施礼,右手指着地上的一个木箱对教授说道:“喇嘛千诺!施主应该就是冲着它来的吧。上次这位风姓小施主果然信守承诺,将仿品交付国家,现在这些均是原件,想来更有用途,你们可以拿回去研究。” 教授赶紧双手合十:“太感谢了,说什么好呢,我代表国家感谢您!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立刻安排人过来取。” “善哉善哉!”法师回了个礼,然后向着大殿的方向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下午的法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有请几位!” 众人出得石窟,随同法师拾级而下,一路来到后院。只见众喇嘛早已端坐院中,等到法师到前排落座,大家开始随同他齐声诵经。 诵毕,大家起身散开,人丛中闪出十几个精壮喇嘛,每人搬来一个木制铜架,根据法师指点的方位,在院中按扇形排开。随后又出来十几个精壮喇嘛,每人肩上扛着一个粗大的铜钦,来到铜架前放下,随后一节一节抽出内里的铜管,差不多有五米长。静候法师的法旨。 只见法师盘腿而坐,开始念动密宗咒语,声音低沉而浑厚,在风星语听来,咒语婉转悠扬,美妙动听,如异域歌声一般。不多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法师竟然身体离开蒲团,腾空而起。 四人差一点惊掉下巴,风星语赶紧低头向法师的蒲团张望,看到没有任何机关,扭头悄声问教授:“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怎么可能?” 教授也无法回答,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的法师。 陈司长心中暗道:难道是魔术?喇嘛没事变什么魔术?总不至于为了我们几个人,搞这么大阵仗吧。 众喇嘛一见法师已经腾空,纷纷盘腿坐下开始诵经。那十几个精壮喇嘛也开始吹奏铜钦。一时间,低沉而庄严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接下来,更加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大殿里巨大的铜质释迦摩尼佛像,竟然连同莲花宝座一起,慢慢腾空而起。法师一挥手,吹奏铜钦的众喇嘛立刻脚踩金刚步伐变换身位,佛像也跟着慢慢飞到了大殿门口。法师的手再一挥,像乐队指挥一样,众喇嘛继续移动身位,佛像也随之也在空中调整着位置和姿态,慢慢地飞出门外,最后稳稳地降落在院子中央。 众喇嘛随后起身,围坐在佛像周围,开始诵经。 陈司长一看,心中更加狐疑,竟然能将这么重的佛像腾空,这到底是特异功能还是障眼法?如果是障眼法的话,会不会上次的那个克莱因山洞跟这个老喇嘛有关?想到这儿,他抬头向桃石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李乾教授不停地嘀咕着。“这么大的质量,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教授见过利用声波将一些小型物体悬空的实验,但这个佛像实在是太大了,至少高达四米、重量近百吨,就这样稳稳地搬运了几十米,这得做多少功啊?教授简直不敢想下去。 过了一会儿,诵经毕。小喇嘛来到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四人面前,略做解释:“今天是晒佛日,只是本寺与别的寺庙有所不同,别的寺庙晒的是锦缎织绣的唐卡,本寺向来是直接晒大殿里的释迦佛。明、后天还要继续晒佛,对外开放,供附近的僧众、居士和信徒观瞻。” “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风星语由衷地赞叹。 陈司长却顾不得礼数,一把拉住小喇嘛:“你们吹喇叭能不能弯曲空间?比如说把玻璃瓶,或者山洞对折起来?” 小喇嘛被问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陈司长想想也是,讪笑着松开手。他明明记得上次被堵在山洞的时候根本没有听到号声,这声音这么大,回荡山谷,上次如果有号声不可能听不到。 李乾教授没有陈司长当初的经历,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失时机地问小喇嘛:“小师傅,我请问一下,刚才那些个大喇叭是不是材质不同啊?”。 小喇嘛回身指着那些精壮喇嘛手中的巨大乐器问道:“施主说的可是这些铜钦?” 教授点点头:“对,对,我问的就是这些铜……铜钦。” “当然不同,”小喇嘛一边指点着一边说道:“左手第一个和第四个是铜的,第二个和右手第一个是黄铜的,中间那两个是银的,两侧的是红铜的。” “它们的排列有讲究吗?”教授追问。 “有啊,要按照固定的顺序排列,法师有口诀的。不但排列有讲究,就连吹奏的人也有要求,什么时候我要是有资格就好了。” “哦哦。”教授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五十二章 双星会 风星语四人在寺庙的寮房住下后,大家仍然意犹未尽,略为休息便前去找法师攀谈。原本说好了风星语跟于杪师傅也一同前往,但临出门的时候他的头疼病又犯了,无奈只能留在寮房,由于杪师傅给他治疗。 还好房间的暖气很给力,于杪师傅干脆让风星语脱光了上衣趴在床上。他拿出装银针的小盒,犹豫了一下,旋即放下。心中暗自思忖,要不,干脆用电试试吧。想到此,他拿出一个小杯子倒了些水,摆放在床头,用手沾了些水均匀地涂抹在风星语的头顶和两鬓,然后从行李里掏出一段电线,插到床头的插座里。做完了这些,他抬起左手向指尖轻轻吹了口气,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轻轻地按在风星语的一侧鬓角,右手抓起电线。 一股轻微的电流瞬间进入风星语的胆经循行区域。 尽管电流很小,但这种特殊的麻麻胀胀的感觉还是把风星语电得一个激灵,率谷和天冲两个穴位感到明显的疼痛。他立刻下意识地躲开,挣扎着扭头看了一眼那根电线,恐惧地问道:“卧槽,这是干嘛,要电死我啊?” “别动,疼也要忍着点,别一惊一乍的,动的话反而危险。”于杪师傅放开电线,双手抓住风星语的头,重新摆正。 风星语依然有些挣扎,嘴里不情愿地提醒着:“咱可说好了,我可不是曹操,没有风涎入脑,你更不是华佗,别头痛没治好,再把我给开了瓢。” “别动!”于杪师傅懒得听他啰嗦,稍一用力,按住了他的脑袋,然后继续给他循胆经点按其它穴位,一边点按一边说道:“放心好了,死不了人,我练的就是这种功夫,可以轻松驾驭。当年我曾经给一个重庆的糖尿病老板用电疏通,他一看,就一根电线,吓得不得了,让他的助手先试过才行。当时随行的助手有四个,个个黑衣黑裤,看起来像黑社会似的,为了表现,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替老板试电,等四个人都试过了,老板才略微放心。但他一开始做的时候还是紧张,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直到电流穿过身体,他才慢慢放下心来,后来越做越舒服,最后竟然睡着了。糖尿病人的阴陵泉和地机穴是很堵塞的,不通则痛,我知道电到这两个穴位时他会非常痛,但到了此时他已经坦然接受了。当时他的胳膊上戴着一个血糖仪,等我给他做完,他抬起胳膊一看,数值从九点几降到了六点几,从此就迷上了做电。” 听于杪师傅这样讲,风星语略感放心,不过依然说道:“小时候我换灯泡,忘记关灯了,手指伸到灯座里,被电打了一下,从凳子上摔下来。姑父知道后,不但不安慰我,还打了我一顿,落下心理阴影了,到现在看到电还是有点怕怕的。” “别怕,要电也是先电死我,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于杪师傅一边说,一边把手指点按在风星语的百会和四神聪穴上。 风星语两鬓的胆经刚刚适应了电,现在又挪到了头顶,疼痛再一次袭来。不过他现在对电的恐惧已经小多了,只是单纯地怕疼而已。 过了一会儿,百会穴也已经适应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你当年在飞碟里就是这样给人治病的?” “差不多吧,只是当时用的不是电。”于杪师傅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略感遗憾:“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高科技,那种介质我再也没碰到过,像潮汐、像某种液体,从体内流淌而过,舒服得很,我现在只能用电代替。” 做完了头部,于杪师傅又在他的颈部以及背部的督脉,还有双臂的心经不停地滑按。静静的房间里传出“嗡嗡”的电流声。 当做到背部膀胱经的时候,风星语已经彻底适应了电流,麻麻酥酥的,从各个俞穴渗透进来,甚是舒服,甚至一股困意袭来,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迷离状态。等到做到心经的时候,他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治疗。看着风星语迷迷糊糊的样子,于杪师傅没有忍心叫醒他,轻轻地给他盖上被,然后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轻手轻脚地地向门口走去。 “师傅,您去哪儿?”身后传来风星语有些含糊的声音。 于杪师傅一怔,转身问:“哦,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风星语坐起身,晃了晃脑袋:“很好,非常好,从没有过的清醒。” “那就好,你喝点水,要多喝,最好能尿上一泡。然后再躺一会儿。”于杪师傅吩咐道。“我先去法师那里看看。” “我也想去。”风星语说着一骨碌下了床。 “那好吧,你穿上衣服,多喝点水,咱们一起去。” 说着,两人收拾停当,一前一后出了门。 房间里,李乾教授和陈司长与法师对面盘腿而坐,三人已交流多时,关于那批资料的来龙去脉,法师已将自己所掌握的和盘托出。 “还有一点,我很好奇,”李乾教授继续问道:“声波搬运也是反重力技术的一种,今天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不知法师是如何掌握的?” “关于这点的详细说明也在那个箱子里,本寺历代掌门都要研习……” 正说到这儿,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法师微微一笑:“看来风先生的毛病已经好了。”然后向着门口朗声说道:“有请二位。” 二人进屋施礼,随后像教授和陈司长一样,盘腿坐到地上的蒲团上。 法师起身为每位都沏上一杯茶。 “我就不喝了,”风星语解释:“刚刚做完治疗,喝了不少水。” “哦?看来是在排毒,那我就不给你沏茶了,风先生请自便。”法师说着,重新落座,然后面带笑容看了于杪师傅一眼,伸出右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做了一个手印。 法师的这个动作幅度很小,以至于起初风星语和教授都没留意到。当然了,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陈司长的眼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于杪师傅一看,立刻心领神会,也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回了一个手印。 法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变换了一个手印。 于杪师傅一看,也点了点头,变换了一个手印。 二人一来一往,仿佛打起了手语。 这时,风星语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刚想开口询问,却被身边的陈司长按住肩膀,示意他不要作声。他只好咽了口吐沫,静静地看着二人交流。 过了一会儿,二人会心一笑,停止了各自的手印。 “失礼!失礼!”法师转身对其他三人解释:“这位于先生慧根广大,也是机会难得,我有一些问题跟他请教,对几位多有怠慢。” 风星语微微欠身:“不敢,不敢。” 于杪师傅趁机说道:“请教万万谈不上,是我多有受益。” 正说到此,风星语突然感到头顶百会穴的位置开始有反应,一跳一跳地,仿佛要向下塌陷一般。他心里一惊:不好,这是咋回事,难道刚好了这么一会儿又要头痛?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立刻闭目感受,看看是否又出现了幻觉。他这一用心不打紧,竟然发现不但头顶随着呼吸开始一起一伏,会阴的位置也开始一跳一跳地起了反应。随后,百会穴和会阴穴仿佛被一根无形的松紧带连接起来一般,越拉越紧,越拉越紧。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头顶仿佛坍塌了一般,越陷越深,而会阴穴则刚好相反,越升越高,深入腹腔。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两端早晚会衔接起来,变成一个管道将自己贯通。 千万不要紧张!千万不能紧张!他暗暗告诫自己。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隐隐有些紧张。 “深呼吸,放松!”法师和于杪师傅看到他的异样,几乎同时说道。 看来他们二位都已感知到了, 风星语稳了稳心神,开始按照于杪师傅曾经教的一些吐纳方法调整呼吸。他现在还远远做不到意守丹田,只能集中注意力在百会穴的起伏之上。 随着起伏越来越剧烈,他也变得越来越心慌。 情急之下,法师突然说道:“别慌,跟着我念,ong bieza saduo hong。” 这又是什么鬼,风星语心下狐疑,不由自主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法师担心发生意外,立即打断了他:“咒语,先别管什么意思,只管跟着我念。” “好吧,ong bieza saduo hong,ong bieza saduo hong,ong bieza saduo hong,ong bieza saduo hong,……”风星语跟随着法师一遍一遍地唱诵着,渐渐的,他的心情平复下来,感到自己仿佛悬浮于宇宙空间。他的囟门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漏斗,一股清澈的甘露,从宇宙空间不偏不倚地浇灌下来,随后一路下行,浸润到五脏六腑之中。随着甘露的不断浸润,盘踞体内多年的污浊之气被一路冲刷涤荡,向下会聚,经会阴倾泻而出,散播于宇宙空间。 难道这就是哈丹巴特尔当年讲到的醍醐灌顶? 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只能用心感受这种神奇的体验。 ong bieza saduo hong…… 随着他的不停唱诵,这种感觉一直在持续、在放大,变成了一个场,将他包裹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升越高,越升越高,那股清冽之气也变得更加强大,从广袤的宇宙倾泻而下,不间断地从百汇穴注入自己的身体,涤荡四肢百骸后,再从会阴穴倾泻而出,如数交还回宇宙。此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人形磁铁,越变越大,贯穿自己的清冽之气就像贯穿地球的磁力线一般,形成了一个漫无边际的大循环。 天大地大,唯我独大!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他尽情地体会着。突然,他心念一动:要是都这样的话,宇宙岂不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刚想到这儿,耳边突然响起法师的声音:“放心,宇宙就是一个大过滤器,它有强大的自净能力,你只管与它建立循环就行了。” 这个声音一改法师往日的洪亮音色,仿佛是在耳畔轻声细语,又仿佛从很远处传来。以至于风星语都不能确定这到底还是不是法师在说话。 这个声音继续轻轻地提醒他:“只管用心体会,不要胡思乱想。” 他点了点头,收回心神,不再乱想,继续体会那醍醐灌顶的美妙体验。渐渐地,他的心底生出一股大欢喜。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大头大眼、四肢修长的灰绿色小矮人站在他的面前。 他吓了一跳,这是咋回事,难道我进入了异世界? “你是……你是谁?”他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对方发出一种粗细二合一的声音回答:“别怕,我是天语。” “天语?你是天语?”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天语变成这个样子,这也太难看了吧,我现在变成你当初的样子,已经觉得够丢人了,怎么你更过分,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转向法师、教授、陈司长和于杪师傅:“他说他是天语!” 几个人被他突然的表现惊呆了,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他却对着空气说话。 陈司长刚想起身,被法师轻轻制止:“嘘,不要吓到他,会走火入魔。” 陈司长只好重新坐下,眼睁睁地看着他跟空气对话。 “你真的是天语?怎么证明?” 小矮人提醒道:“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用卫生球画圈,把蚂蚁圈起来吗?” 用卫生球画圈把蚂蚁圈起来,是风氏兄弟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他俩甚至展开比赛,看谁圈的蚂蚁多。那些蚂蚁只要一被圈上,就仿佛被封印在结界里,再也爬不出来。对这些蚂蚁来说,那个圈就是它们的宇宙。当然了,它们也圈过蚂蚱,但它们却圈不住,嗖地一下子就蹿出去了。 看来这个小矮人还真是天语。 风星语站起身,向前走到小矮人面前。为了方便交流,他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轻轻地触摸小矮人的大脑袋:“你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鬼样子?这不很好嘛。”小矮人发出的声音依旧刺耳。“我已经找到了咱们的族人,我现在是铱星人。” 风星语大为吃惊:“族人?铱星人?铱星人在哪儿?” “在太阴系,我想你们应该看过那个三维投影了。”说着,小矮人扭头看了一眼李乾教授,平静地回答。“不过我目前住在月球。” “太阴系?月球?你等等,我的脑子有点乱。”说着,风星语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风天语静静地看着这个大脑袋的弟弟。现在,他已经变得跟自己当年一模一样了。只是他能感受得到,弟弟只是外貌变成了自己,性格依然未变。 突然,风星语转向众人:“你们都听到了吗?他说他是铱星人,现在住在月球。” 大家听了,纷纷摇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看不见?隐身?”说完,风星语转头看着小矮人:“你隐身?” 风天语伸出长长的胳膊,一只大手抚摸着风星语有些蓬乱的头发,现在的自己,已经永远告别这些地球人的生物学特征了:“我只是在月球同你说话。” “心灵感应?哈,太好了,现在咱俩终于是双向感应了。”说到这儿,风星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这感应也太具体了,我能实实在在地摸到你。”说着,他在风天语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又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疼!他确信这种真实的感觉。 “怎么说呢,咱们之间是一种高维度的量子纠缠。”说到这儿,风天语环视了一下房间。此时,法师、教授和于杪三人正吃惊地望着弟弟。他继续问道:“见过龙门吊吗?” 风星语不解其意:“见过,怎么了?” “你可以这样假设,蚂蚱是三维生物,而蚂蚁是二维生物,当然了,如果它真的变成一个平面就更形象了。对于地面上的二维生物来说,他们是看不到龙门吊的整体结构的,只能看到它在地面上的两个脚的投影,当其中一个脚的投影变动的话,另一个脚的投影也会变动。对于蚂蚁中的科学家来说,只要其中一个脚动的话,另一只脚一定会动,不管它们距离多远,于是,他们定义这就是量子纠缠。但蚂蚱就不同了,它们可以跳到龙门吊的横梁上俯瞰,它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原来是这样。”风星语恍然大悟。“对于地球人来说,两个量子在三维空间看起来彼此远离,但在第四个维度,它俩其实是彼此相连的。” “是的,”小矮人点点头。“在低维空间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高维空间其实很正常。” “等等,让我想一想。”风星语打断了他。“你是说,你现在在四维空间?” “是的。” “你是……你是四维空间的人?”风星语尝试着问道。 “我还在三维空间,但可以出入四维空间,不过要消耗一些能量罢了。”小矮人说道这儿,用大大的眼睛盯着风星语:“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来?” 风星语一怔,看着小矮人的丑陋面容,犹疑着说道:“这个嘛,我得考虑考虑。对了,为什么你只跟我量子纠缠,却不跟他们纠缠?”说到这儿,他回头看看其他人,这时他也意识到了他们根本看不到风天语。 小矮人也不管别人是否看到,只顾跟风星语说话:“那是因为我曾跟你共用了一滴水,一个水分子。” 风星语回过头,显得无比疑惑:“一个水分子?” “是的,一个水分子。”小矮人重复了一遍。“氢原子的低质量突出了它们的量子波行为,水分子的氢氧键被打开,释放出两个氢原子,分发给咱们俩,它们之间具有量子纠缠效应。” “不懂。”风星语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可以把我刚才那段话复述给教授。” 风星语一听,立刻走到教授身边,将龙门吊、二维、三维、四维空间、水分子什么的,一一复述给他。尽管他讲得有些磕磕绊绊,却令教授大吃一惊。 他一个人对着空气唠叨了半天,竟然脱口而出这么多深奥的学问,看来他所说的那个无形的风天语是真的。 李乾教授使劲点着头。 风星语指着教授,回头对小矮人说道:“你看,教授懂了,可我还是不懂。” 风天语倒是不急不躁:“没关系,你早晚会懂的。我虽然跟师傅不能进行量子纠缠,但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月球上的量子计算机对他有跟踪。对了,还有这位法师,也有跟踪,他就是当初给你地图的人吧。” “怪不得他们异于常人。”风星语恍然大悟。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对李乾教授说道:“当初天语被劫持时,留下一个红蓝色的小球,我告诉刘教授那个小球代表红超巨星和蓝超巨星,他还不信,说我骗他。怎么样,现在信了吧,我啥时候说过谎,我跟我哥就是来自红超巨星和蓝超巨星。” “不,不,”小矮人突然打断了他:“那不代表什么红超巨星和蓝超巨星,只是代表水和火,代表生命和能量,我当时的意思是告诉大家我要去探寻这些。” “咳,水和火就水和火呗,还红和蓝,啥玩意儿一到你手里就变得这么复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宇宙大国的标志呢。对了,你可能不知道,后来这个球的照片也不知道怎么就在网上曝光了,宇宙大国很是兴奋了一阵子,说这个球证明了宇宙确实是他们的。”风星语喋喋不休地说着。 尽管听不到风天语的声音,李乾教授还是从风星语的单向谈话中听明白了这一节,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生命诞生于水,文明诞生于火,蓝和红代表生命和文明,燕子和小昕她俩汇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此时,于杪师傅也听出了端倪,略显遗憾地插话:“看来,我当年教他的周易到底还是没记住,描述水和火,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只要用先天八卦的坎卦和离卦就够了。” 趁着这个空挡,陈司长突然插话:“星语,你问问他,那个山洞是怎么回事?” “什么山洞?”风星语问。 “你甭管,他如果确实是风天语的话,应该知道。” 风星语听了,转头望着小矮人,他知道天语能听到陈司长的声音。 “是的,我知道。”小矮人回答。“那个山洞是我们铱星人在地球上建立的一个传送门,需要的时候会启动它。” 听到这儿,风星语转头转告陈司长:“他说那是它们的一个什么门。” 陈司长追问:“那你问问他萧院士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到底与他们有没有关?” 小矮人立即回答:“有,萧院士被赫舍里接到月球了。” 听完风星语转述之后,陈司长终于如释重负,但还是追问一句:“他还好吗?” 小矮人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风星语只好向陈司长摊了摊手。 一时间,陈司长也不知道再问什么才好。 突然,于杪师傅插话:“星语,你问问他,经络到底是什么,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悟不透的东西。虽然当年有两个外国科学家号称他们发现了经络的物质结构是结缔组织,好像还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但我始终认为他们的这个假说牵强附会,不为别的,单单是他们的思维方式就有问题,总是用形而下的思维套形而上的模型,凡是不属于形而下模型的他们就一棍子打死,说是不科学。” 风星语听了,转头望着小矮人。 “于杪师傅问对人了。”说着,小矮人闭上薄薄的眼皮,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皮肤下边发光的经络和穴位:“是这样,原子外围的电子排列遵循8电子规则,除了最内层的电子是两个之外,其它每个能量层级排满8个电子之后就会处于稳定状态,如果多于8个,多出来的就会跃升到下一个层级。如果最外层级的电子数大于4个小于8个,它们就会尽量去获得电子,直到满足8个;如果最外层级电子数小于4个,它们通常会放弃这些电子,只保留内层的8个电子。比如,氧原子的原子量是8……” 听到这儿,风星语立即插话:“这个我知道,中学的时候背过,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 小矮人耐心地等他说完,继续说道:“氧原子的电子分布是:最内层两个,外层6个,大于4个但不到8个,所以不稳定,它就要从别的原子那儿抢过来两个电子,达到稳定态,这就是氧化。而氢原子只有一个电子,也不符合最内层两个电子的规则,它有可能为了获得稳定态而放弃这个电子,这就是还原。如果两个氢原子、一个氧原子相遇并且获得足够的能量,它们就会各取所需,形成水分子,这样每个原子都符合8电子规则了。” 听到这儿,风星语在脑子里计算了一番,点了点头:“怪不得氦氖氩氪氙是惰性元素,原来它们的最外层都是8个电子,已经处于稳定态,用不着再去跟别人反应了。而氧和氯这些元素的外层电子不到8个,它们就想办法去氧化几个。钠和镁这些元素最外层是一两个,它们就会被氧化抢走电子。可是……碳和硅呢?它们外层都是4个,不多不少,到底是氧化好呢,还是还原好呢?” 风天语想不到星语一个文科生竟然能想到这一层,颇感欣慰,看来他刚才背口诀不仅仅是卖弄,他提醒星语:“三个电子可以决定面,四个电子决定体,所以碳、硅、锗这些元素不必非得参与氧化或者还原反应,而是可以形成更加复杂的空间结构,储备更多的信息,甚至可以构成生命……” “你是说碳基生命、硅基生命?”风星语立即问道。 小矮人点了点头。 风星语一听来了兴致,追问:“真的有硅基生命啊,我还以为都是瞎掰呢。” “以前我也认为不可能,”小矮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最近才了解到,太阴星的第一颗行星上就曾经存在过简单的硅基生命。只是它们的演化进度非常慢,如果假以时日,它们也许可以进化为高等生命,可惜,太阴星没有给它们时间,随着太阴星的爆发,它们也烟消云散了。” “可我听说硅基生命比咱们碳基生命还先进。”风星语感觉有些不解,如果硅基生命真如传说的那样,为什么没能逃离太阴星的爆发。 风天语从来没有意识到弟弟对这些感兴趣,这看起来好像不太像当年的那个星语,他甚感欣慰,解释道:“也许环境合适的话它们可以做到这一点。” 风星语一听立即追问:“怎么讲?” “它们对呼吸温度要求太高。”小矮人看他这么好奇,只好继续解释:“碳基生命的氧气与二氧化碳交换的碳循环是通过呼吸完成的,二氧化碳的沸点是-78.5°,但二氧化硅的沸点就高多了,2230°,这就要求它们行星的环境温度要高于这个温度,但又不能高出太多。当初第一行星的温度刚好符合这个范围,所以硅基生命一直在缓慢地演化,但很不幸的是,太阴星爆发后,它们的行星温度在经历了一个大爆发后很快就降到零下,于是,它们都不声不响地变回了岩石。” 风星语听了大惑不解:“可它们为啥也要呼吸呢?既然条件这么苛刻,两千多度,干吗没演化出一套别的方式?” 小矮人听了嘴角有些上扬,仿佛是在微笑:“我这里所谓‘呼吸’代指硅循环方式,无论它们是不是像我们一样呼吸,硅循环总是要进行的,这样才能跟环境交换物质。” 风星语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歪着头思考着。 小矮人意识到如果这样说下去,于杪师傅的问题恐怕永远也无法回答了,于是只好适时打住话题:“第一行星的硅基生命,我也只是在恢复的铱星记忆中才略知一二,至于它们的呼吸物到底是气态还是固态,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看,咱们还是回到经络的话题吧,好吗?” 风星语扭头看了一眼于杪师傅,看到他殷切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回头对小矮人点了点头。 风天语继续说道:“水分子的两个氢氧键不是在氧原子两侧对称分布的,而是具有104.52°的夹角,这样它们就具有了极性。人体内有大量的水分子,在空间状态下,由于熵增的原因,它们的排列看起来毫无规律,处于混沌状态……” “等等等等,”风星语打断了天语。“我先把这段复述一下,不然一会儿就忘了。说完,他扭头跟于杪师傅学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风天语继续说道:“但有些部位的水分子不同,他们受到生物电场、磁场、波以及各种能量的综合作用,或者换句话说,受到于杪师傅所说的元气的作用,根据极性,发生了有序排列,首尾相连,从而形成一条轴向扭转的水分子线,多条这样的线扭曲缠绕,就变成了一束,像铜导线一样,物质可以在里面快速运输,这就是经络。因为每个水分子都是有极性的,所以这条水分子束就具有了方向,所以经络的气血循行也是有方向的。好了,先说到这儿,你复述吧。” 风星语转过身,将上述一段话复述给师傅。 于杪师傅听了一改往日的沉闷,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甚至激动得双手轻微颤抖:“不得了,不得了,我我听得后背的汗毛都乍起来了。怪不得经络看不见,原来是水,是有序排列的水分子束!”他兴奋得在原地转来转去:“这就好比海洋里的洋流,同样是水,但它定向流动,尽管看不到,却能将鱼类,甚至垃圾,快速送到几千公里之外。经络可以运输气血,也可以运输六邪,而且也有方向。完全一样,天人合一!天人合一!”说道这儿,他原地站住,用手指在空中指点着:“还有,人一死,元气散了,水分子重新无序化,所以通过解剖根本找不到。” 看着于杪师傅竟然激动成这样,风天语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思考了这么久,一点就通,不用我再解释了。只是可惜呀,他没有我们这种铱星人的眼睛,可以直接看到经络。他更看不到我们铱星人的经络,不知道我们的水分子束有多发达。” 风天语说话的当儿,于杪师傅已经与教授关于熵增问题起了争执。 “封闭的系统必然导致熵增,水分子怎么可能有序排列呢?”教授提醒于杪。 “人体根本就不是封闭系统,它是开放的,它有外来能量的导入。”于杪师傅此时正在兴头上,一改往日风格,据理力争:“我们吃的食物就是最基本的外来能量,还有阳光、磁场,更别说我和法师,我们还练就了一些其它的获取能量方式。” 教授一听,立刻明白了刚才一幕:“难道你俩刚才打手势就是在……” 没等教授问完,于杪师傅就接过了他的话题:“是的,说白了,刚刚我们就是看对方练的是哪些获取能量的方式,异曲同工,异曲同工。” 教授听了,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问道:“那以你看,什么是疾病?” 于杪师傅立刻答道:“熵增!熵增导致无序,无序就是疾病。” “这么说,如果祛病,就要获得能量。”教授问道。 于杪师傅点了点头。 “那健康呢?”教授追问。 于杪师傅不假思索:“熵减,熵减获得健康。” 教授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问道:“只有熵减就够了吗?” 于杪师傅也思考了一下,补充道:“还有平衡,在熵减的同时,保持平衡,平衡就是健康。” 看到两人从争论到探讨,风天语会心一笑,对着星语说道:“现在,作为铱星人、月球的主人,我正式邀请你们前来月球做客。” “好啊好啊,”风星语一听,激动的什么似的。“不过……好是好,我们怎么过去,最近没听说有火箭发射任务。” “这你就不用多虑了,我自有办法,就是当年萧院士用的办法。你只需跟大家商量一下,做做准备。我还有事,再见!”说完,风天语瞬间消失不见。 “等等,等等,我还没说完呢,”风星语面对着空气跺了跺脚:“这是啥人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第五十三章 大开眼界 获悉风天语还活着,李乾教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完全印证了他此前的推断。说起来,他是众人中最能理解其价值所在之人。 但是他也隐隐有些担心,既然风天语还活着,为什么萧院士却没了下文?还有,既然风天语还活着,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跟基地联系,置基地一遍一遍的呼唤于不顾,他俩到底在忙些什么? 对了,从刚刚跟星语的隔空对话来看,风天语现在已然变成另一个星球的物种,那么,是不是萧院士也变了?是不是我们已经不能再用看待同胞乃至地球人的角度去面对他俩了? 对这个物种我们一无所知,他们为什么要把一个个好好的地球人转化成他们?是不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渗透我们?进而渗透整个地球。他们到底是具有善意还是敌意?是否具有侵略性?会不会对我们这个弱小的地球文明不屑一顾?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性存在,今后还能不能有效沟通? 李乾教授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淡定,但心里却七上八下。 毕竟,刚才所获得的信息都是单向的,完全是风星语的一面之词,根本就没听到风天语都说了些什么。不过还好,从刚才的情形来看,至少风天语还具有手足情谊,也许未来得把握好这一点,抓住了风星语就等于抓住了他哥,对了,还有那个燕子,这二位现在成了我手里唯二的牌。 总之,不考虑这么多了,哪怕是以身犯险,我也要走一遭。 对一般人来说,如果听说自己已经受邀前往月球,第一时间肯定认为转述的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骗子。但在座几位都大体了解来龙去脉,因此显得异常兴奋。只可惜法师还要继续主持晒佛法会,不能临时离开,只好万分遗憾地谢绝了邀请。 李乾教授一看,这样也好,刚好可以委托法师将那一箱资料转交给基地前来接收的人。他和陈司长连夜跟基地取得了联系,汇报了准备前往月球的打算。 “老李啊,”电话那边传来首长有些担心的声音;“你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怎么听着有点不靠谱呢?” 李乾教授无可奈何地纠正:“我说首长啊,何止是有点不靠谱,根本就没谱,是匪夷所思。我要不是亲眼所见,也会觉得说这话的人疯了。别说是风天语变成外星人了,就算那个法师都不得了,能用铜钦把佛像吹上天。不过我下决心了,必须前往,我们不能错失任何一次机会。而且,这里就是当初萧院士,还有陈司长来过的地方,既然他们都在这儿有过一些匪夷所思的经历,就不怕再多我一个。对了,当初不是有个声音一直叫我来这里吗,听天语说是一个叫赫舍里的铱星人干的,这次好了,我自己亲自送上门了。” “好吧,你把电话交给陈司长……”等到陈司长接过电话,首长立刻说道:“喂,老陈啊,我可把教授交给你了,他可是咱们的总师,基地离不开他,答应我,无论如何你得把他给我带回来。” “放心吧首长!”说着,陈司长打了个立正。 挂了电话,众人核计妥当,由风星语原地打坐,通过冥想将信息发送给风天语。接下来,大家回到寮房,收拾妥当,只等月球派飞船前来。 对于风星语来说,刚刚那种醍醐灌顶的神奇体验简直太吸引人了,他有点欲罢不能,刚一收拾停当,立刻原地坐下,练起功来。 子夜时分,风天语果然出现在星语面前,略一吩咐,便引领众人向后山而去。 在大家的眼里,风天语是看不到的,他们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风星语身后。此时的风星语已然如当年的天语一般,眼睛可以接收更宽范围的电磁波波段,夜间视物轻轻松松。其他人只能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一步一步地向山顶爬去。 寒风吹来,大家不禁瑟瑟发抖。 飞船呢?难道飞船会停在山顶?我们这样爬山,难道能爬到月球吗? 风星语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相信天语自有安排。 不知不觉间,大家已经来到了阎王洞洞口,风天语通过星语转告大家先歇息一会儿,然后随他入洞。 果然还是到了这儿。陈司长心下暗想,不会又要跟我们展示什么克莱因闭环吧。黑暗中,他与教授和于杪对望了一眼,脸上现出苦笑:“上次,我和大彪就是被堵在这个山洞里。” 说完,几人望着风星语的背影,这两兄弟到底在唱哪出? 歇息停当,大家在手机光线的照射下,鱼贯钻入洞中。初时洞内尚有空间容身,随着不断向内,空间越发狭窄逼仄,大家只有侧身方能勉强通过,到了后来,只能伏地蛇形。 到了途中一狭窄处,大家几乎已经卡在原地进退不得。 此时,风星语开始暗暗担心,当初,那个少年比自己瘦小多了,钻洞尚且艰难,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帮助下才钻出去的。难道一会儿自己也要钻那个出口? 深更半夜、月黑风高,幽闭的山洞,此时说不怕鬼才相信。教授甚至暗想,再这样下去,过几天人们会在这里发现几具冻僵的尸体。于杪师傅则开始暗暗运功,以防万一。只有陈司长还算沉得住气,毕竟已经经历过一回。 恰在此时,手机还突然停电,山洞里瞬间一片漆黑。四人中只有风星语还能看清身边状况,只见天语在前面停住脚步,转身说道:“你让大家不要紧张,闭眼放松,只有我让睁眼的时候才能睁眼。” 几人也不知风天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无奈照做。 周围异常安静,仿佛所有的声波都被附近的洞壁吸收。接下来,大家隐隐感觉到从头顶上流下来某种液体一样的东西,慢慢浸润了下去,将全身包裹起来。当这种液体包裹鼻孔的时候,几人一阵紧张,赶紧大口大口地吸气,生怕接下来会发生窒息。不过大家马上意识到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隔着液体依然能够顺畅地呼吸。 就在大家悬着的心还没落地,一股推背感瞬间袭来。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然出现在月球的铱星人基地数千平米的宽阔大厅中。 “欢迎各位造访铱星人基地,可以睁开眼睛了。” 随着一种二合一声音的出现,大家睁开了眼睛。 眼前站着的是两个身高一米二左右的小矮人,其中一个双臂张开,做欢迎状。 大厅里的光线由暗变强,无缝衔接大家的瞳孔变化,竟然感觉不到丝毫不适。 “他是这里的主人-风天语。我叫赫舍里。”另一个小矮人介绍道。 “什么?你就是天……天语?你怎么……”尽管早有心里准备,李乾教授仍然被眼前这个风天语给震惊到了。他向前跨了一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此时他才真切地意识到目前自己身处月球,引力已然不同。 陈司长也被眼前这个小矮人惊呆了,难道这就是那个天天陪着自己寻找萧院士的风天语? 相较而言,于杪师傅就淡定不少,没有他们二人那么震惊,他已经是第二次遇到小矮人了。 “哥,现在是你的实体了吧。”风星语一边问着,一边向天语一蹦一跳地走过去。 赫舍里一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住风星语。 “没关系,他是我弟弟。”风天语制止了赫舍里。 “我知道,主人,跟您当初一模一样。”说完,赫舍里后退一步。 到了面前,风星语依然像昨晚一样单膝跪地,双手抓住天语单薄的双肩,仔细端详着。 “哥,这一切到底是咋回事?” 风天语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对其他几人说道:“教授、师傅、陈司长,你们是先休息休息,还是想先参观一下?” 听到这句话,李乾教授立时放下心来。这说明眼前这个铱星小矮人还是认我这个教授和他的师傅的。他用征询的目光看了一眼其他两人,代为回答:“我们不累,想先参观一下。” 风天语一听立刻吩咐:“那好,赫舍里,你先带李教授、陈司长和师傅参观一下,我有事情跟星语单独谈。” “好的,主人。”说着,赫舍里突然身体腾空,引领三人向远处走去。 目送几人走远,风天语一伸手,从平坦的地面上升起两把椅子。 如此神奇的一幕令风星语瞪大了眼睛,他立即艳羡地问道:“这么神奇!咋做到的?” “很简单,就像你第一次用遥控器看电视一样。”风天语说着,走到其中一把椅子前转身坐下,然后示意星语坐到另一边:“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无法细说,简而言之,咱们是铱星人后裔,肩负重振铱星文明、寻找族人的重任,这次我要你来,是想邀请你正式成为铱星人。地球话怎么说来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成为铱星人?好啊好啊。”风星语见识了天语的本事,正是求之不得。“不过咱先说好了,绝对不能变成你这个丑样子。” “可你不变成这样,就不能成为铱星人。” “那我不管,太丑了,没法接受。” “丑?你们地球人才丑好吧。你看看你们,摄入了那么多食物,却只打开了一点点化学键,用了一点点能量,而且还差不多都用在了没用的地方。” 风星语根本没听天语的解释,依然自顾自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丑死了,都不好意思见人,再变成你那样,还让不让我活?你知道我以前……” 风天语只好打断他:“你还想见什么人?地球人吗?你应该想着见铱星人,见我们的族人。” 风星语立刻回答:“地球人就是我的族人。” “简直是冥顽不灵!你是铱星人后裔。”风天语感到这个弟弟有点不可理喻,他还想继续说服他:“审美只是习惯问题,就像我现在,看到你们每个地球人,身上还携带着那么多的微生物,简直像丑八怪似的。” “那你们铱星人有多少?”风星语问。 “目前就我一个。” 风星语大吃一惊:“一个?那赫舍里呢?” “他是人工智能。” “这不得了,一共就你一个人,另一个还是个机器。你却让我的审美向你靠近,咋想的?” “可咱们得寻找族人。”风天语还想说服他。 “咱们的族人就是中国人。” 风天语一听大为失望:“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 风星语也不想一见面就弄得太僵:“哥,咱俩也别争,你看这样好不好,变成铱星人我不反对,但绝对不能变成你这个鬼样子,你要是能有一个两全的解决办法,我就听你的。在这之前,你让我还做我自己。” 风天语一听,也只能如此:“好吧,这件事咱们暂且不提。” 饶是功能强大的铱星人,风天语也不知该怎样说服星语,尤其是转化为铱星人还没有百分百的成功率,他不能逼着星语冒险。 你可以把牛牵到水边,但却不能强按牛头喝水。 “这样吧,我还是带你们了解一下铱星人的来龙去脉,以及跟地球人的关系。” 说到这儿,风天语起身,带着星语向远处的教授一行人走去。 随后,他带着大家进入另一个大厅,一扬手,六把椅子平地升起。大家落座后,风天语修长的大手一挥,眼前出现了太阴、太阳双星系。 第五十四章 重逢 既然星语不同意转化,那么看看李乾教授是什么态度,想到这儿,风天语向教授发出了邀请。 闻听此言,教授尚未开口,陈司长立刻反对:“那不行,临行前我答应首长了,要全须全尾地把教授带回去,基地不能没有他。再说了,萧院士呢?我还没看到。” “他……他死了。”风天语只好如实回答。 “怎么死的?”陈司长追问。 “转化失败。” “能让我看看吗?”陈司长问。“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奈,风天语只好带众人前往萧院士处。当看到那个蜷缩着状如胎儿一般的尸体时,大家不免心中一凛。 “好啦,关于转化的问题,以后再说。”李乾教授建议。尽管他否决了风天语的提议,但一些大胆的想法却在他的头脑中隐隐滋生。 假如,我们也让宇航员采用刚刚来时的这种新型登月方式呢?假如,我们也利用这种方式运输补给呢?这样的话,可就真真正正地做到了天涯若比邻了。 想到这儿,李乾教授心里飞速地盘算着,怎样开口才不失为唐突呢?对了,风天语就算是铱星人,也一样得吃饭吧,我们到了这么久,按地球时间,应该早餐了吧。 刚刚想到这儿,风天语仿佛猜到了一般:“抱歉,我一个人呆久了,竟然忘记待客之道,大家一定饿了吧?”说到这儿,他转身吩咐赫舍里:“你去安排一下。” 赫舍里转身而去,两个小时后,他将一些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 李乾教授闻了闻,好香啊,他略带疑惑地看了看风天语。 “大家都饿了吧,快吃吧,”风天语说着,将食物分发给教授、师傅和星语。“地球食物,赫舍里做的,怎么样,很香吧。” 李乾教授低头闻了闻,点点头:“嗯,确实很香,只是……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您是想问,月球荒芜,哪里来的食材?”风天语替他说道。 “是的。”李乾教授点点头。 “这个嘛……”说到这儿,风天语转头看了一眼赫舍里。“说来惭愧,是赫舍里自提的。” “自提?”李乾教授追问了一句。 风天语点点头:“是的,赫舍里会驾驶飞碟去地球,自提。自从我来了之后,他还自提了一本烹饪手册。”说到这儿,风天语大大的眼睛盯着教授:“我知道教授志不在吃饭,而是考虑今后的物资运输。没问题,我现在就答应你,今后你们向广寒宫运输物资,可以共享这种技术。” 李乾教授一拍大腿,乘胜追击:“那往来人员呢?” “也一样,你们怎么来,他们就可以怎么来。” “痛快!果然还是风天语!”说到这儿,教授终于感觉到饥饿,开始和其他人一起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月球大餐。 此时的教授,一边吃一边心里乐开了花。他太明白这些对中国的月球开发意味着什么了。 吃着吃着,教授突然发现,风天语和赫舍里只是静静地看着几人,并没有吃饭。 “你们……不用吃饭吗?” 风天语解释:“他不用吃,我现在的饭量也很小,一天才吃一顿……哦,我是说,一个月球日才吃一顿。而且,我主要吃这个,从月壤里提取的。”说着,他递过来一个小盒子,里边有一些白色的颗粒。 “我的天,你现在对能量的利用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李乾教授接过盒子,拿出一粒白色的颗粒看了看,又闻了闻,送到自己的嘴边问道:“我们也可以吃吗?” 风天语摇了摇头:“不行,它提供的是一些矿物质,主要是铱和锇,我们的身体用作辅酶,你们暂时还利用不了。” “哦。”李乾教授点了点头,将那颗白色颗粒放回盒中,递还给风天语:“恐怕只有这些还不够吧,氧气呢?我看过杜雨昕的论文,她认为氧气也属于一种营养素。” 风天语点了点头:“是的,只有氧气参与,食物的化学键才能被打开,释放出能量,只是,由于利用率提升,我对氧气的需求也下降了很多,可以闭气半个小时。” “我的天。”教授忍不住又惊呼了一次。“怎样做到的?” “是这样,我们铱星人的细胞具有一定的基因编辑能力,dna转录生成rna之后,可以根据环境改写rna,所表达的蛋白质产物也就随之改变,细胞功能也会改变,无非是尽快适应环境吧。” 李乾教授不免有些担心:“不会癌变吗?” “会有癌细胞出现,但随后它的基因也会被改写。” “好厉害!”风星语感慨道。 “如果你想,也可以啊。”风天语趁机说道。 “又来。”风星语说着,萧院士的胎儿形象在脑中一闪。 “如果这样的话,萧总师怎么会……”李乾教授问道。 风天语听了不免有些遗憾:“不是所有地球人都能激活这种功能,赫舍里这么久也才复活成功一例。” “噢。”教授听了若有所思。“对了,刚才你说你已经向宇宙群发了我们的坐标?” “是的,太阴衰老得太快,肯定是铱星人所为,”风天语信心十足地说道。“他们不会灭绝的,我想寻找我的族人。” 李乾教授一听,适时地问道:“可你想过风险没有?” 风天语听了,不容置疑地回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寻找。” “如果这代价是地球呢?”教授紧盯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睛,希望能够读一点东西出来。“你不要忘了,我们曾经也是你的族人。” 听到这句,风天语突然愣在原地。是啊,自己总是在不停地追寻答案,却从没有考虑过风险。怎么才能保证收到信号的就是自己的族人呢?在地球人眼里,铱星人已然强大如斯,假如接下来遇到一个更加强大的文明,而那个文明又刚好侵略成性,该如何应对呢? 他转头看了一眼赫舍里,赫舍里面无表情,毫无回应。 “我该怎么办?”风天语转向教授。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教授说着,沉吟片刻。“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用铱星科技武装地球,以防万一。” 李乾教授在观看太阴、太阳系三维视频的时候,已经有这个想法了。之所以踌躇到现在才开口,是他一直在盘算怎样对这个外星种族提出才不至于唐突。而对风天语来说,教授的所有心理活动他都知晓,无非是你不说出来我就不点破而已。没想到教授这一问,完全属于阳谋,令他无法拒绝。 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脑海里飞速地盘算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乾教授一看,机不可失,立即起身说道:“那好,这应该属于地球人与铱星人的正式协议,我们是不是举办个仪式记录下来?” “好的。”风天语点了点头。 “还有,为了具体落实,我建议,就近将广寒宫2号设为联络站,方便双方会晤。”说到这儿,李乾教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于杪师傅说道:“对了老于,这次前来,想不想看看女儿?” 于杪师傅一听,大喜过望:“那敢情好,求之不得,可我听说她在月球那边,怎么过去?” 教授笑而不答,转头望向风天语。 真是个老狐狸!风天语心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教授这么狡猾,竟然用这个方法继续锁定我。 “放心,我们铱星人言出必行。”他依然还是直来直去的性格。 教授听了,略显窘态,尴尬地咳了两声。 风天语转向于杪:“无论如何,师傅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我一定要让你见一下燕子。”说完,他带领大家来到一个直径两米,通体银色,边缘部分散发出七彩晕光的球体前:“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座驾,小白。” “小白?”教授疑惑着说道:“可它不是白色。” “里边,里边白。” 风星语一听来了兴致,凑到近前,轻轻抚摸着小白的光滑表面,喃喃地说道:“小白,这个名字好听,不过我建议还是叫公子小白吧,我觉得更好听。” 风天语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风星语解释“哦,是这样,公子小白就是后来的齐桓公,春秋霸主。叫公子小白,是不是更有文化啊。” “那好吧,就依你了。公子小白。” 月球正面,广寒宫1号生态舱。 在燕子的精心培育下,已经有十几种藻类在生态舱定居下来,它们疯狂地扩张着各自的疆域。其间夹杂着多种绿植,长势也甚是喜人。茂密的绿叶之间,数不清的蜗牛和蚕宝宝爬来爬去。如果翻动月壤的话,随时都能发现筷子粗细的蚯蚓。 燕子正在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丰富着生态舱的内容,她盘算着得向基地打个报告了,生态舱的扩建刻不容缓,不然这些小家伙们的生存空间会成问题。 就在燕子记录完日志,正准备打报告的时候,整个舱室响起了警报声。 屏幕上显示有陨石飞临月球上空。 这一幕何其熟悉,在戈壁基地早已经历过。燕子按部就班地存档,启动防护罩,然后不慌不忙地撤离生态舱。 在门口,她遇到了同样撤离的巴工。 “燕子,说不定这次会出去维修,你想不想出去?”巴工问道。 “当然想啦,到月球这么久,还没出去过呢。” 其他队友登月都是前往外星,唯独自己登月仍然像留在地球。侍弄花花草草,仿佛从没走出自家后花园,这哪里像是宇航员?她太羡慕其他队友了,动不动就驾车出去采集矿石,就像在地球出门采购一样自然。就连巴工,都出去巡检好几次设备了。 “一会儿跟队长申请一下,我带你出去。”巴工趁机提议。 燕子一听大喜过望:“好啊好啊。” 正说着,警报声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警报解除了吗?”巴工一脸疑惑地询问一个迎面走过的队友。 队友也是一脸疑惑:“没有,但那颗陨石停在空中不动了。” 巴工一听,立刻想到了风天语的遭遇:“不动了?别不就是2号遇到的那颗吧?” 队友摇了摇头:“不好说,队长没出来,说明警报还没解除。” “队长,队长,什么情况?”巴工走到‘盾’区门口大声询问。 几秒钟后,‘盾’区的舱门无声地打开,1号的队长出现在门口;“快,准备一下,李乾教授要来。” “啥?我咋不知道,这两天有发射火箭吗?”中控与戈壁基地始终保持联系,巴工从没听说教授要来的信息。 “刚刚接收的外星信息,这次是明码,说李乾教授要来。” “真的假的?”巴工问完,看到队长脸上肯定的表情,立即建议:“那还等啥,赶紧解除警报,开门接客吧。” 队长点了点头:“好的,解除警报。” 燕子一听,赶紧回到生态舱,将防护罩打开。随着防护罩慢慢向两边打开,她赫然发现一颗陨石,静静地悬停在广寒宫附近,幽灵一般。这跟前一段2号传过来的视频一模一样。 感知到广寒宫的防护解除,陨石缓缓地降落到地面,开始液化变形。不一会儿,它已变身成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光滑球体,贴地向广寒宫舱门飘来。待到舱门打开,金属球径直飘了进来。 广寒宫的队员们聚集到减压舱门口,隔着舷窗向外张望。这次,大家清晰地看到了金属球表面旋转的阴阳鱼。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没错,就是这个标志,2号的风天语就是被他劫持的。” 不一会儿,随着减压舱的气压恢复正常,阴阳鱼慢慢打开,里边一股强烈的光线射了出来。就在大家纷纷用手遮挡之时,李乾教授和陈司长一前一后出现在大家面前。 减压舱舱门打开,队员们一拥而出,围到二人身边。大家上下打量着:“教授,真的是您吗?” “当然。”教授呵呵笑着。 队长一见,立即问道:“教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回头我会详细告诉大家。”说到这儿,教授看到了燕子,他向她一招手:“于燕同志,你的工作很出色噢,看看我给你带来了谁?” 话音未落,教授的身后又出现一人,正是燕子的父亲于杪。 “爸爸?”燕子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真的是您?您怎么来了?” 于杪张开双臂,快步向女儿走去。由于他走的急切,忘记了月球引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燕子赶紧上前扶住他,双目凝视着他灰白色的头发,等待他的答案。 “是小风……哦,天语带我来的。”说着,父女二人一同看向金属球。 此时,白光一闪,风星语出现在大家面前。 “天语!”燕子和巴工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燕子跨前一步,拉住风星语的双手,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天语,我就知道你没死。” “他是星语,风星语。”李乾教授提醒大家。 “风……星语?”燕子尴尬极了,放开双手,向后退了一步:“你太像天语了。” “嘿嘿,我也不想这个鬼样子,没办法,大病一场就这样了,我以前比这帅多了。”眼前这位毕竟是哥哥的女朋友,风星语也显得尴尬异常,急忙解释。 燕子立刻看向李乾教授。 教授微笑着点点头:“星语也是你爸爸治好的。”说完,教授提高了声音,回头向金属球喊道:“天语,出来吧。” 教授的话音刚落,一股白光,一个矮小的外星人出现在大家面前。随着他的出现,队员们“嗡”地一声,出现了一阵躁动。大家纷纷后退,队长甚至开始左右张望,打算寻找一件趁手的东西做武器。 外星人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盯着燕子,大大的眼皮眨了眨,没有开口,他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吓到对方。 燕子侧了侧头,一边向众人身后的金属球张望,一边喊道:“天语!天语!”她认为风天语仍然在后边。 教授与于杪师傅对视了一眼,示意他上前解释。 “燕子,燕子,”于杪叫了好几声,才将还没回过神儿的女儿叫醒。“他就是天语。” 风天语向前走了一步,向燕子伸出长长的右臂。 “什么,他就是天语?”燕子向后退了一步。“不可能,他不是天语,他是外星人。” 于杪只好大声解释:“燕子,接受现实吧,他就是天语,他是铱星人。” 燕子停止了后退,低头看着这个小矮人,脑海里努力回忆着往日天语的样子,她实在不能接受这天大的变化,喃喃地问道:“大……大脑袋,真的是你吗?” 风天语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燕子看到小矮人的头顶一起一伏,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然后望向风星语,这个才是她日思夜想的模样。 这个场景,风天语早已预想到了,而此时此刻,每个人心里的所思所想,他也全部都能感应到,甚至连巴工在想什么,他也门儿清。一时间,众多的信息充斥进他的脑海中,他愣在原地,不知该怎样做。 “大家不要愣着,进去说话。”最终还是李乾教授打破了尴尬,带领众人走进走廊。“你们大家先去生态舱,叙叙旧,我去中控,向基地汇报一下。” 第五十五章 离别 广寒宫1号‘盾’区。 李乾教授正跟队长交代接下来的任务,屏幕上显示燕子在门外求见。 “什么事?这么急。”他停止了交代,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对着屏幕说道:“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找你。” 燕子并没有离去,而是有些焦急的请求:“能不能就在‘盾’区讲?” “不能!”教授不容置疑地答道。这里的保密等级不允许其他人进来。 燕子听了,依旧犹疑不定,不肯离开。教授只好匆忙交代几句,然后来到走廊,询问她有什么事情。 燕子欲言又止,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她左右看了看,向自己的寝室走去:“教授,您跟我来一下。” 李乾教授刚一进屋,燕子反手关上舱门,神情紧张地解释:“对不起,教授,我猜测‘盾’区可以屏蔽外界信号,是不是去那里讲?” 李乾教授摇了摇头,盯着燕子的眼睛说道:“小于,保密规则不允许,我想你当初在戈壁基地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一点,说吧,到底什么事情?” 燕子看到请求无望,只能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这个风天语可以读取人的想法,恐怕在这儿……” 李乾教授听到这儿吃了一惊,他回忆了一下这两天的经历,心中暗道:怪不得我想到什么,这个铱星人都能提前回答我,原来是这样。不过他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他有这个功能,咱们也没办法。说吧,有什么事?” “他想让我变成铱星人。” “什么?”李乾教授再次吃了一惊,他的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面对这一人生的巨大选择,燕子踌躇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太吓人了,真的,简直太吓人了。我活了三十多岁,从来就没想过变成另外一副样子,实在是难以接受……” 燕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这句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还好她看到了教授关切的目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恢复了正常的语气继续说道:“当初他失踪后,曾给我留了一段信息,我是唯一知道他没死的,也猜到他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但无论如何想不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儿,李乾教授打断了她,神情严肃地问道:“这一段当时为什么没向组织汇报?” 燕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尴尬地眨着眼睛。 李乾教授不想节外生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好啦,不提这事,记住了,以后也不要再提,你继续。” 燕子点了点头:“当然了,我现在理解他了,理解他为什么要变成铱星人,也很钦佩他的勇气,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他现在这个样子,哪像个人啊。” “是的,代价太大了,”教授点了点头,“而且风险也大,就算你想,也不一定能转化成功,我们看到萧院士了,唉,他就转化失败了,太可惜了。” “我倒不是怕风险,我就是接受不了这个长相。”说着,燕子扭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上映照着一张精致的面孔,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瞬间,这个面孔变成了铱星人的模样,灰绿色的皮肤,大头大眼,光秃秃的头顶,囟门处还一起一伏。她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她以前虽然傻,但眼睛清澈,像水一样。”燕子有点自顾自地说着。“可现在,两个眼睛像复眼一样,连个瞳孔都没有,深不见底,即使你面对面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有……还有那种说话声,”说到这儿,她再一次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我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结构的声门裂才能发出那样的声音。我……我实在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其实早在铱星人基地,李乾教授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他当然知道风天语与燕子二人的关系,也设想过燕子转化为铱星人,是否更有利于获取铱星科技。思来想去,他还是暗暗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毕竟非我族类,如果两个人都变成铱星人,未来的方向可能更不好把控。所以即使燕子真想转化,他也会设法干预。燕子是地球人,而铱星人风天语又爱慕燕子,这样的组合比较容易推进交流。 现在,教授知晓了燕子的选择,放下心来,转而安慰燕子:“原则上,组织会尊重你自己的选择,这毕竟关系到人的一生。” “那我该怎样跟他说?”燕子现在是真的进退两难。拒绝吧,怕伤害天语,而且多多少少看起来是自己亲手掐断了这段感情。但不拒绝吧,实在为难自己。 李乾教授倒是显得胸有成竹:“不用说,他不是能心灵感应吗?你说不说他都已经知道了。再说,他真舍得为难你吗?要是那样,反而证明他不爱你。” “可我怕他伤心,我不想伤害他。” 教授拍了拍燕子的肩膀:“放心,我相信这点承受能力他还是有的,既然他当初做出了选择,他就能接受结果。对了,你爸爸怎么看这件事?” “他当然尊重我的选择。” “那就得了,没什么可说的了。”说到这儿,教授转身开门,当他的手指就要接触按钮的时候,突然停住:“对了,基地决定给你的工作调换一下,派你去2号。” “2号?可这里的工作……”燕子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要调动工作。“前不久我才给基地打的报告,想扩容1号的生态舱。” “这里我们会派其他人前来接手,2号更需要你,那里生态舱的工作始终还没展开。” “您是不是想让……”说到这儿,燕子把后面“我跟天语离得更近”这句话咽了回去。 教授可没风天语的本事,追问:“什么?” 燕子立即改口:“我是说,2号在月背,我怎么过去?” “这点你放心,我们怎么来的,你就怎么过去。”李乾教授显得信心满满。 “乘坐那个金属球?”燕子试探着问。 教授点了点头,介绍道:“它叫公子小白。” 看到教授点头,燕子更加感到难以置信。“它才那么一点点大,我怎么还能挤得进去?当初天语被它吞进去,我都急死了。” “直径才两米是吧?那是你从外部看,里面有几十平米的空间呢,铱星人对空间的控制技术很令人赞叹,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听赫舍里说与能量有关。”说到这儿,教授流露出艳羡的表情。“而且它还可以根据环境变形,在真空中飞行,它可以变成球状、陨石状;在大气中飞行,它可以变成碟状,就是咱们常说的飞碟;在水中潜航,它还可以变成橄榄状。这些都是铱星的科技,我们得争取把这些都学过来。”说到这儿,李乾教授再次拍了拍燕子的肩膀:“你也要为此出力哦。” 燕子点了点头。 李乾教授继续说道:“那个风星语虽然没什么专业知识,但也跟当年的天语一样,有些本事。我们打算把他也留在2号,让他给你当助手。” “啊?这样合适吗?”燕子吃惊地看着教授。 李乾教授显得不容置疑:“这是组织决定的,执行就是了。” “哦。” “你收拾一下行装,一会儿就跟我们走。”教授趁热打铁。 燕子、风星语,两个风天语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留在他附近了,教授觉得这样的安排对拴住风天语的心更有把握一些。有消息说,那个亡我之心不死的国家,最近已经克服了技术困难,不久也要登月,虽然他们暂时还不具备登陆月背的能力,但他们总是阴招不断,不得不防。 进入公子小白之后,燕子直呼大跌眼镜。跟地球人的飞行器相比,铱星飞船之简洁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看不到仪表盘,看不到座椅,看不到速度控制挡位,也看不到方向舵,四周全是圆弧形的墙壁,天花、地面与墙壁均呈圆弧过渡,通体白色。这时她才明白,它为什么叫小白。 接下来风天语的操作,再一次令她大开眼界。 舱门闭合后,迅速与墙壁无缝融合成为一体。风天语一扬手,从地面升起几把躺椅,大家刚坐到躺椅上,它就开始液化,将大家的躯体包裹起来,甚至连额头都一并包裹起来,只留下口眼耳鼻在外。 随后,四周开始变得透明,彷佛六个人漂浮在空中。 燕子转动眼球向外看去,减压舱一览无遗,她尝试着左右扭了扭头,竟然头部的包裹也跟着扭动,不仅心中大喜。要知道广寒宫1、2号,一个在月球正面,一个在月球背面,现在要前往2号,等于要跨越半个月球,这样的话,终于有机会领略一下月表风光了。 随着广寒宫舱门大开,六个人慢慢飘出舱外。随后,广寒宫大门缓缓关闭。燕子抬眼望去,白花花的太阳和蓝色的地球正一左一右,静静地悬浮于头顶之上。随后,在她还没感受到预料之中的推背感之前,头顶的太阳和地球已经消失不见。她赶紧定睛一看,五个人仍然漂浮于广寒宫舱门外,仿佛原地未动一般。 她一时间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见风天语的躺椅慢慢升高,变成座椅,对面的透明墙壁上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符号。他的手在空中挥舞着,那些符号变来变去,仿佛正在输入什么指令。 “地球呢?”燕子问。 “在另一边。”风天语答。 燕子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问:“到了?” 风天语答:“到了。” 此时,躺椅的包裹感消失,变成了座椅姿态,大家纷纷扭头向四周望去。 燕子依稀看到远处馈源支撑架的身影,问道:“那是什么,千里眼吗?” 李乾教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是的。天语正是利用它,找到的太阴星。” 说话间,广寒宫2号的舱门缓缓打开,几个人飘进了减压舱。 这一切发生得简直太快了,快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是前一秒刚刚飘出去,后一秒就飘进来。 这个该死的风天语,你当初就是这样消失的,还不联系我们,害得大家白白为你担心。这个念头刚一冒出,燕子就看到小矮人回头望了自己一眼。 见鬼!又让你知道了。看来以后跟你在一起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啥也不想,完全放空。 刚想到这儿,里边的舱门徐徐打开,赵队、石凯和耿工已经来到了面前。 只见赵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向公子小白透明的墙壁。 “他在摸阴阳鱼,他们看不到我们。”风天语解释。说着,他回头看向众人,显示了少有的幽默感:“大家说,我是把他弹出去,还是湮没进来?” 大家一听,脑海里瞬间显现出当初赵队被震飞,以及风天语被吞没的画面,不免会心一笑。 只见风天语一挥手,四周瞬间从通体透明变回白色,一扇舱门出现,徐徐打开。 随着大家鱼贯走出公子小白与赵队见面,众人不免又唏嘘感慨一番。 当风星语出现的时候,赵队一拳打来,嘴里骂道:“好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李乾教授立刻提醒他打错了,他怔怔地收起拳头,望向最后出来的风天语,嘴巴长得老大,仿佛定格一般。 这个怪物就是天语?赵队大张着嘴,没有发声,但他的脑海里传达出的这个信息,已经被风天语接收到了。 风天语已经懒得解释了,他知道教授会说明这一切。 随着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已经渐渐接受了风天语这个铱星人的身份。广寒宫2号也利用铱星技术,迅速进行了补给。随后,大家在李乾教授的张罗下,陆续进入铱星基地参观交流,众人无不对其先进的科技啧啧称奇。 “天语,你说的那个量子计算机在哪里?”自从这次见面后,燕子再也没有叫过风天语大脑袋。 风天语明白称呼的改变意味着什么,但他既然做出了之前的选择,也就接受了现在的结果。 “随我来。”他带领燕子和星语进入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非常暗,燕子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适应这里的光线,里边根本看不到仪器仪表,整个房间仿佛一个三维投影的宇宙星空,空中漂浮着数不清的亮点。他们进来后,一些亮点从众多亮点中脱颖而出,悄无声息地漂到了附近。 燕子错愕地盯着漫天星空转了一圈,她本以为这是一个三维的天象图,但终究没有发现自己熟悉的星座,于是只好就近观察附近的亮点。 亮点像萤火虫一般悬浮于空中,有大有小,发着冷光。 燕子痴痴地问道:“这些都是星星吗?” “不,每一个都代表一个人。”风天语解释。 “人?”燕子好奇地伸出手,向一颗离自己最近的,比较明亮的星星点去,只见空中立即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 风天语挥手指着漫天的亮点:“这些‘人’会以与你关系的亲疏程度而自动飞到你附近。非常巧,这颗星星代表的就是你爸爸。那些符号是铱星文字,反映的是你爸爸的宇宙观。”风天语说着,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些符号:“大意是说,他的宇宙观类似分形几何学,每一个小的个体放大后,都与大的个体一样,或者说,他认为小宇宙与大宇宙结构相同、运行规律相同。” “这样啊。”燕子十分好奇,再次伸手触摸了一下那颗星星。 “你在这里触摸它,你爸爸会有感应。反之,如果你爸爸有了什么奇思妙想,这颗星星也会有感应,发出辉光,然后用铱星文字表现出来。” “这么有意思。”风星语听了,也好奇地向附近的一颗星星点去。那颗星星周围的空间也出现了一些符号。 “巧了,这颗星星就是尕松党智法师。”风天语盯着那些符号解释道:“他的宇宙观跟于杪师傅不一样,他的宇宙是一个大拼图,每个人都是补齐这个大拼图的其中一小块,虽然各不相同,但都不可或缺,如果他这一块没有补齐,他的宇宙就不完整……不对,是……”说到这儿,风天语的嘴里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仿佛是自言自语,最后说道:“是……是圆满。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那你的呢,你们铱星人是什么宇宙观?”风星语问道。 风天语闻言,长长的手指向自己附近的一颗星星点去,然后盯着空中的符号:“我们的宇宙观维度有些不同,但包括了他们的两种。” 正说着,风星语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不是一直在找咱爸吗?这里找得到吗?” 风天语显得很失望:“我找过,没有。” “没有?难道是人死如灯灭?”风星语追问。 “不是,即使人死了,也会留下痕迹。”说着,风天语向亮点深处走去,在一个比较明亮的星星旁边停下,伸手点了一下:“你看,这个就是爱因斯坦的。我问过赫舍里,他说咱爸的也是这种特别明亮的,但是突然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都没来得及备份。” 风星语一听,劝道:“天意如此,那你就死心吧。” “不,我还要找他,我明明有时会感应到他。”风天语依旧很固执。 “真是秉性难移,你咋这么倔呢,变成铱星人还这样。你说我说你啥好?狗改不了吃屎。” 风天语听了不愠不怒:“随你怎么说,我已经有些线索了,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不,是离开几年。” 听到这儿,燕子突然问道:“几年?” “说不准,少则三四年,多则七八年。” “什么?”燕子显得有些不满:“我们大家都是冲着你才来的,你却离开?” “我有我的使命。”风天语依旧不温不火地说道。“放心,我会留下赫舍里,该做的工作我都交代给他了。” “你跟教授说过吗?”燕子问道。 “说过。” “教授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同意了。” “他竟然同意你走?”燕子感到有些吃惊。 风天语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屑:“不然呢,他能拦得住我吗?教授要的是铱星科技,我已经答应他了。剩下的,就看我走的这几年,你们地球人可以学会多少了。”说到这儿,他看看风星语,又扭头看看燕子:“本来转化成铱星人,你们什么都学得会,可惜都不答应。” 风星语和燕子听了,对望一眼,不置可否。 “算了,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勉强不得。”说到这儿,风天语伸出长长的双手,分别拉住风星语和燕子:“我走后,拜托你照顾她。”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 “哥……”风星语在身后喊道。 “天语……”燕子也喊道。 风天语头也不回,迈步离开。 “这个怪物!”风星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咒骂了一句。“说得好像我们欠你的似的。” 第五十六章 平衡法则 风天语驾驶着公子小白踏上了寻找之旅。 这注定了是一次孤独的旅程,好在,他和星语之间具有实时的心灵感应,没有延迟,而且不受距离限制,兄弟之间的联系成了他与人类之间的唯一纽带。 风星语对他的这次离别很不满意,虽说他从小就另类,不走寻常路,但最近的这两次决定还是太出人意料了。说变就变成外星人,说走就要走七八年。招呼都不打,简直太不负责任了。他通过心灵感应质问天语:“说,你到底要去哪里?” 风天语也不知道该怎样跟星语解释那个目的地,那个方位一片虚空,即使他后来用矩阵千里眼观测,也是毫无收获。但那里曾经数次有规律地出现射电爆,那种能量的动用级别可不是普通的太阳风暴可比,他总觉得那是对自己发出的召唤。 “我要去4光年以外的一个地方。”他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 “什么?4光年!”风星语大吃一惊,我的天啊,4光年,这是啥概念,简直疯了。“我知道你们铱星人厉害,但是,4光年,这可不是在太阳系遛弯。说,你到底要离开多久?” “以我们的技术,可以以22%的光速飞行,一个来回,大约得36年吧。” “疯了,简直是疯了。”风星语不等他说完,恨恨地脱口而出。“36年,那时咱们都七八十岁,你这明摆着是打算此生不见喽。” “嗯……”风天语支吾着。“如果顺利的话,也许18年就能回去。” “我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天上一脚地上一脚,这两个时间差了一半诶。”风星语不满地提醒天语。 “所以我不敢保证,我是说,如果顺利的话,返程时我可以利用传送门技术,几乎相当于瞬间就能回去。” “那你现在为啥不用这个技术去?” “这个嘛……”风天语迟疑了一下,想着该如何跟这个文科生的弟弟解释。“传送门是赫舍里当年在逃离铱星前不久才在铱星获得实用的一种空间搬运技术,这涉及到改变时空维度,最关键的是需要提前走过一次行程,然后利用上一次能量尾迹的残留作……作药引子开路。而且,这需要非常多的能量,多到你难以想象。” “难以想象?你带去的氦-3都不够?” “远远不够。这些氦-3只够作为往返用的燃料,要想改变时空维度,需要的能量要高出几个量级。我要把飞船变成一个时空胶囊,胶囊以内的时空维度维持不变,胶囊以外的时空被压缩折叠。这个过程中动用的能量,人类自从工业革命以来动用的能量总和都达不到。” “太难以置信了。”风星语虽然不明白这些概念具体意味着什么,但知道一定不简单。 “可这次的目的地是虚空,周围没有恒星,我不确定回来之前能补充到这么多的能量。”风天语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好了,不说这些,说了我也不明白。”风星语打断了天语。“还是说说你跟燕子吧,你们俩到底想咋地?来回需要三十多年,走之前为啥不跟她明说?还‘少则三四年,多则七八年’,骗鬼呢!” “我那不是怕她担心嘛。” “得,得,打住,你去跟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去说这些,看她不抽你。” “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咋知道,自己想办法!”风星语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关于这一点对风天语来说也成了一个心结,他当然知道自己做得过于草率,也不止一次后悔过,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也实在找不到两全的办法。 沉默许久,他只好讪讪地说道;“不跟你说了,我得休眠了。” 风星语的心情也极其糟糕,想尽快结束这次的话题,诅咒道:“睡吧,睡死你得了,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人。” 说完,两人不欢而散,结束了这次不愉快的心灵感应。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年半。 尽管这八年半弹指一挥间,地球人掌握的铱星科技还不到其百分之一,但其带来的变化仍然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而由此造成的世界格局的变动也令人猝不及防。 早在六年前,燕子被派往火星考察后,已经回到地球总部,负责火星气候的改造并开始培养学生。风星语则作为地球与铱星的联络员,往来地月之间,协助赫舍里传递铱星科技。他和燕子也终究因日久生情结为连理,二人的龙凤胎小苹果与小香蕉也与当年的小菠萝差不多一般大了,目前正由外公于杪照顾。 关于这一感情变故,风星语和燕子一直想要告知天语,但这几年来他始终处于休眠当中,无法唤醒。望着眼前的这双儿女不断长大,这个变故最终成了二人各自的心结,如鲠在喉。既盼着天语快点回来跟他解释清楚,又怕他回来说不清楚。 此时,风星语正趴在地毯上,陪着两个小家伙玩超导体玩具。结果一个不留神,两个小家伙就因为抢一个长得像风天语的铱星人玩具而大打出手。 听到哭声,原本还在隔壁练功的于杪外公只能收了功,快步走入房间:“哎,真不让人省心,就不能让你爸好好歇歇?看看你们表哥,多出息,都读少年科技大了。” “爸,不用管他们,等哪天见到真人,看他们还敢不敢抢。”看到于杪进屋,风星语只好先放下两个小的,安慰老的。 对他来说,孩子就是这样,不见就想,见到就气个半死,既然打架,索性就由着他们两个打,反正过一会儿又和好。他这样做,倒并不是缺乏耐心,而是享受这样的氛围,只要一回到地球,就无论如何都会抽空回家陪伴一双儿女,他绝不允许在小苹果和小香蕉身上重复自己和天语的童年。 “见到真人?”于杪嘀咕了一句。这个真人当然指的就是铱星人风天语,自己当年的徒弟,燕子的前任男友,最后却莫名其妙无疾而终,于杪每每听到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叹口气:“谁知道他啥时候能回来?” “他当时说长则七八年,这都已经到期了,该回来了。”风星语顺嘴安慰道。 “回来是回来,也不知他能不能找到你父亲。茫茫宇宙,大海捞针啊。” “怎么可能找得到,我爸早死了,他就是偏执,咋说都不听,病态!”说到这儿,风星语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爸,告诉你个秘密。我是听赫舍里说的。” “秘密?啥秘密?” “你还记得当年你在内蒙古被赫舍里劫持进同心圆飞船吗?他通过你治疗的那个人就是我爸。” “噢?竟然你们一家人都是我治的。”说着,于杪扭头看了看已经和好的龙凤胎兄妹。“一门三代,这是粘上我了,还好这两个小家伙还没什么事。” “赫舍里还说,他劝过天语不要向宇宙群发消息,担心招引来什么不测,但天语固执,非得发,他也只能执行。” “会有什么不测?” “比如遇到高级文明,会对咱们降维打击什么的。” “哦,你是指黑暗森林法则?难道铱星人还不够高级吗?”于杪此时已经悟出了尕松党智法师的很多门道,每次练功都会悬浮空中。但对于他来说,风天语的那些功能更加神奇,只要一招手便能隔空搬运,他始终练不到这个境界。 “赫舍里认为宇宙里还会有更高级的文明。” 于杪听了半晌没有说话,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更高级会有多高级。他捡起掉落在地的铱星人玩具,放到轨道上的超导飞船驾驶舱内,轻轻推了一下,飞船迅速向两个小家伙飞去。不过对于高级文明是否适用黑暗森林法则,他倒是有自己的看法:“对这件事我是这样看,第一,高级文明不一定那么具有攻击性。对于个体而言自私的基因没错,资源就那么多,要想传递下去,可能会不择手段。但对整体而言,当族群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一定会有一部分基因个体选择做出牺牲,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不然就是整体的覆亡。我觉进化得越高级,走得越远,这种牺牲和利他精神会越多。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不然整个族群没法延续,会灭亡在初级阶段的内斗中,何来面对之后的高级文明。” “您也太乐观了吧,不,不是乐观,是太……太善良。不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对方。”风星语差一点“幼稚”这个词就脱口而出,“善良”这个词是话到嘴边临时替换的。 “你先别急着打断,听我把话说完,第二,就算他们高级,而且也想把我们灭掉。但我相信宇宙之间自有平衡法则,类似我们的五行平衡,这种平衡会保护我们。这也是宇宙能运行到今天的原因。我相信天人合一,地球上的生态就是宇宙生态的一个缩影,人类对于虫子应该是碾压式的存在吧,但千百年来也没能奈何虫子。就拿我来说吧,我治病从来就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治病’,而是利用五行之间相生相克的关系,去恢复平衡。” 风星语耐心地听完老爷子的这套理论,反驳道:“您这是把个体经验扩大化。” “这种经验肯定是宇宙法则的一部分。”老爷子固执地说道。 风星语仍然不服:“您的经验都太过个性化,没经过实践检验。” 老爷子一听,立刻问道:“当年爱因斯坦和玻尔在争论量子力学时,全程无法通过实践检验,完全就是思想上的交锋,世人美其名曰思想实验,你能说中医不是一场两千年前的思想实验?皇帝和岐伯的一问一答,跟他们有本质的区别吗?” 风星语并不清楚这一段历史,自然无法判断有无区别,不过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怎样证明自己才是关键:“爱因斯坦和玻尔谁对谁错,最后还不得数据说话?我就算您这些也是思想实验,但怎样证明呢?中间的逻辑关系到底在哪里?好比您教我的号脉,怎么就如水飘木、如石投水,没逻辑嘛,我到现在都弄不懂二十八脉。” 于杪听了叹口气:“唉,看来不是那块料,强求也没用。” 风星语听了,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十分难堪,但是内心依然不服。 见他这种表情,于杪继续说道:“我问你,从收纳的角度来讲,物体以什么形状出现最合理?” “当然是立方体啦,当年日本人不是把西瓜培育成立方体,方便运输吗?” “听燕子讲,你们基地有个叫小昕的,是能量理论的拥趸。那我再问你,从节约能量来讲,物体以什么形状存在最合理?” 利用能量的角度来讲,风星语想了想,试探着回答:“我猜是圆球形吧,这样的话,相应的散热面积最小。” “那好了,你跟我说说肝心脾肺肾胆小胃大膀这些器官,为什么没长成这些标准一些的形状呢?” 风星语听了一愣,对啊,它们为啥没按照这些几何结构生长呢?显然,长成立方体可以方便排列,并且还节约胸腹腔空间;或者长成球体,可以节约能量,风天语和小昕他们这些人天天能量能量的,保存能量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想到这儿,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岳父。 于杪好像是猜到了他的疑问,提醒他:“你再想想,为什么乐器不都做成方的和圆的,而是看起来有些‘奇形怪状’?为什么小提琴的声音和二胡不一样,马头琴的声音和葫芦丝不一样?” “当然是共鸣腔的形状和结构啦。” “那你现在明白肝心脾肺肾为什么不长成圆球型了吧,它们的形状就是它们的共鸣腔,形状不同,频率就不一样。来,把你的手伸出来。”说着,于杪用手搭在风星语左手的寸关尺部位,感知了一下,然后又换了他的另一只手。 “端直以长,如按琴弦,你跟你爸一样,也得注意肝。”说着,于杪点了点风星语寸关尺的部位:“这些是什么?这些就是你肚子里那几个共鸣腔在体表的共振点,对我来说,只要一搭这几个共振点就能获得的信息,还有必要非得打开你的胸腹腔吗?你们现代人就是太依赖仪器了,为什么不开发一下自身的机能呢?” 这是医学上的事,你问我,我问谁去?风星语也知道老爷子说的有些道理,但他不想深究下去,于是岔开话题:“我说不过您,但愿宇宙如您说的这样和谐。对了,这次回来恐怕来不及等燕子了,我接到通知,明天去北京,参加一个会议,然后又要回月球去了。” 于杪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婿的性格,跟他说多少都是对牛弹琴,如果是那个天语,倒还真有的聊,可惜不在眼前。于是只好点点头:“好的,有事尽管去忙,家里交给我。” 第二天一大早,风星语驾驶一架刚刚量产不久的反重力飞行器,腾空而起,不多时便抵达北京。他按照事先约好的,先到部里与李乾部长汇合。 一见风星语进门,李乾部长立刻笑着起身:“欢迎欢迎,我们的联络官。” 多年未见,望着部长已经略显花白的头发,风星语不免感慨万千,不过他仍旧不改嘻嘻哈哈的本色:“联络官?啥时候又给我升官了?那我可信了哈。” 说完,二人哈哈大笑。 “是这样,”李乾部长拉着风星语的手说道:“我们在月球获得外星科技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美国人通过联合国,给咱们施压,要求共享技术。” “美国?他们现在算老几,也想施压。”风星语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们已经没资格了。” “那倒是,如果仅仅是施压,我们根本不用考虑它。”李乾部长把风星语按坐在沙发上:“但毕竟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嘛,将来保卫地球,大家都得出力不是?” 风星语狐疑地问:“保卫地球?您是指和天语群发的消息有关?” “目前还没有,但要未雨绸缪。我们当年提出的南天门概念,本来针对的就是小行星和外星文明嘛。” “可总不能和盘托出吧?”想起对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风星语心里一百个不服。“当年那样收拾咱们,凭啥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得到的东西,要分享给他们?” “那当然,如何共享、共享什么,我们会评估的。”李乾部长安抚道。 听到这句话,风星语才略感释然;“我这也是瞎担心,您是谁啊,老……”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话头,呵呵笑了起来。“早领教过了。” 李乾部长用手指点着风星语的鼻子:“你小子准没好话,要是当初没我的安排,你能娶到那么漂亮的老婆?” “嘿嘿。”风星语搔着脑袋。“既然您已经胸有成竹,叫我来是做什么?” 李乾部长一听,拿起遥控器打开三维投影。空中立刻出现了一群人,其中有个人影,看起来年龄不小,投影围着他前后左右旋转着。 “认得他是谁吗?”李乾部长问道。 “他……”风星语一看,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霍顿吗?想不到秃成这样了,剩下那点黄毛也变成了白毛。” “你确定?”部长追问。 “确定!这个老小子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当年我差点死在他手上。”风星语咬牙切齿地回答。 “是这样,我们得到消息,美国代表团中有一个叫霍顿的,就是这个人。” “他?他一个商人,怎么又混到代表团里了?难道他成了商业代表?”风星语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个老小子比您还狡猾。”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你小子刚才没好话。”李乾部长点着他的鼻子。 风星语自知失言,也不答话,只能嘿嘿讪笑。 李乾部长收敛了笑容,继续介绍:“这个霍顿自从上次被驱逐出境之后,转而回国从政,当了个什么议员,据说跟nasa过从甚密。既然你们是老相识,我想下午会面的时候安排你也参加,摸摸对方的底细。” 风星语立即点头:“好的,冤家路窄,我倒真想看看这个老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我担心……” 李乾部长一听,立即猜出他的顾虑:“你是担心他认出你来?放心,你现在这个模样,再先进的医美手术都做不出来。” “那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呢?” “你当然是太阴星的发现者-风天语。” 风星语一惊:“冒充我哥?可我又不懂天文。” 李乾部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显得胸有成竹:“不用你懂。全程不用你说话,如果有必要,我会介绍你,你只要微笑点头就行了。关键是留意霍顿。” “可我没有天语的本事,监控不了别人的想法,只能跟他一个人心灵感应。” “你不是还有别的本事嘛,没关系,只要盯着他就行。”说到这儿,李乾部长岔开了话题:“对了,最近又跟天语联系了吗?” “咳。”风星语叹了口气。“他刚离开那会儿,跟我说他要去的地方在4光年外,还说自己又进步了,可以闭气两个小时什么的,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我会定期跟他联系,可就是联系不上,估计一直在休眠吧。” 听到这儿,李乾部长表现出了一丝担忧:“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大本事。”虽然这样说,但风星语知道部长指的是什么,其实他的内心也有此担心,几光年之遥,音信全无,生死未卜。这他妈干的是什么事呢!天语啊天语,你这个人也太不靠谱了,说变身就变身,说走就走,说停止联系就停止联系,太不把我当兄弟了。想到这儿,他不免隐隐地生出一份怨愤之情。 正如李乾部长所料,在下午的会议期间,霍顿果然已经认不出风星语了。他与其他人一样,认定了这个人就是发现了太阴星的风天语,甚至连风星语与风天语这两个名字之间的联系,作为一个外国人,他也没意识到。而且在代表团中,霍顿只是随行人员之一,没有太多的发言机会,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听国务卿对话,轮到他时也只是说了一些有关郑和航海对世界的贡献一类不疼不痒的场面话。期间他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风星语则通过obe跟了过去,发现他竟然还是偷偷给日本方面发了信息。 这个行为令风星语大为不齿,于是他运用意念,在日本人回复的信息中添加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霍顿看了大为疑惑,左右张望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西装,故作镇静地回到会议大厅。 对于美国人来说,会议的成果是中国同意共享反重力技术。这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假使身份互换的话,以他们的德性,这种技术捂到长毛也不会共享给中国人的。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他们说话时腰杆已经不直了。但最后发表的公告还要照顾国家之间的面子,毕竟这也曾经是世界霸主。 最后,在双方的共同推动下,终于以联合国的名义颁布了一个新技术全球共享协议。恰在此时,在遥远的宇宙深处,一个星球接收到了风天语当年发出的信息。 第五十七章 死星 距离太阳系8.6光年外,紫星。 一个紫星天文观测员接收到一组奇怪的信息,很快就破译出这组信息的内容。他难掩兴奋的心情,向值班上级做了汇报。 这个信息自称他们来自太阴太阳双星系的地球,正在寻找族人。 双星系!竟然有双星系自己送上门来了!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太阳!地球!观测员一边激动地对着那颗遥远的恒星进行观测,一边做了一下计算。自从全族休眠到现在,这颗叫做太阳的恒星已经在天空运行了2角度30角分12.6角秒。 天啊,2角度30角分12.6角秒,折合150多个紫星年,为了这一天,实在是休眠了太久的时间了。 上级得到这个消息更加激动,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如果能够得到证实,他有可能直接跃升到长老阶层。 他已经不想再做核实了,与其像目前这样死一般的休眠,还不如痛痛快快地面向未知。他迫不及待地直接唤醒了休眠的长老们。 可惜,由于休眠时间过于长久,9名长老当中,有两位已经彻底无法唤醒,坠入死亡深渊。不过这样更好,等于是给觊觎者腾出了位置。 随后,经长老会议研究决定:1.由观测员继续对来自太阳系的信号保持监控,并与之进行联系;2.唤醒部分休眠的紫星人,组成先遣队,利用现有飞船前往太阳系。3.唤醒另一部分紫星人,建造新的飞船,一旦确定太阳系环境适宜即启动原定计划。 鉴于此,观测员向太阳系发射了一组信号。 一晃,时间又过去了9年,风天语终于被飞船唤醒。唤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前进方向进行计算,确认无误后,开始对飞船的状况进行检查,最后,他开始回放此次休眠的监控。 做完这些例行的工作后,他稍微补充了点食物,开始打坐冥想,不一会儿,他和星语建立了心灵感应。 “天语啊天语,你还活着啊,再不联系,我都以为你死了。”风星语劈头盖脸地质问:“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一晃,都18年了。” “干嘛啊这是,我这刚起床,你就这么大气性,起床气啊。”风天语被怼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这个人啊,让我说你什么好,”风星语气犹未尽,但也无可奈何,这么多年来,他俩就是这样过来的。“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当初说过18年,到了吗?” “我是被唤醒的,估计快到了。” “发现啥没有?” 风天语瞄了一眼屏幕:“还没有。” “这算啥事,18年了,啥都没发现,还要继续下去吗?” “那当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个倔种!”风星语咒骂了一句,追问:“如果一直没发现,你就一直走下去?” “是的。” “收手吧哥,我拜托你了好不好,这样的大海捞针,毫无意义。” “对我来说,探寻的本身就是意义。” “你想没想过,咱俩都五十了,半辈子都过去了,干嘛呀,不能好好过两天吗?”风星语哀怨地问道。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个哥哥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为啥固执如斯?为啥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竟然可以花一生的时间,甚至不惜变成如今这个神经兮兮的鬼样子。 “大家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各有各的活法。” “快别嘴硬了,我知道你本事比我大,但别忘了咱俩是相通的,我能感知出来你也有过迷茫。回来吧好不好?”说到这儿,风天语忽然意识到,一不做二不休,激他一下,也许能够出现转机:“你听我说,与其这样一个人毫无结果地寻找下去,不如回来享受人间烟火。就算你变不回来了,但至少我和燕子接受你,对了,还没跟你说呢,我和燕子……” 听到这儿,风天语立刻打断他:“不要说,我都知道。” 风星语万没想到这么尴尬的一件事,被他一句话就化解掉了,真真是岂有此理! 他的怨愤更加强烈:“你知道个屁,你啥都不知道。你知道小苹果和小香蕉吗?他俩天天嚷着要见你,嚷了这么多年,一晃都要中考了,还你知道,你知道小菠萝已经读博了吗……” “可咱爸……”风天语打断了他。 多年来,“咱爸”这个词无数次从哥哥的嘴里冒出来,都快成了唐僧的紧箍咒了。风星语一听到这个词就急了:“咱爸咱爸,你就不能不提他吗?他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咋就走不出来呢?” 再这样交流下去,眼看着就要吵架了。刚刚醒来,风天语不想发生冲突,只好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说点别的,你负责的事情有什么进展?” 其实风星语最了解哥哥的固执,也知道多说无益,从小到大,他从没拗过他,只好平复了一下情绪:“当然有,我可是个做事靠谱的人,现在进展可大了,601所已经掌握了液态金属与流体力学结合的技术,他们现在主要是材料方面还不过关,一旦突破了,今后的飞行器也可以像你们一样在不同气流下变形。501所设计的那艘星舰,前一段在火星附近击毁了一颗小行星。等到定型之后就量产,以后肯定也会下饺子。” “她呢,她怎样?”风天语突然问道。 风星语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谁?” “她。” “哦,你是说燕子,直接叫名字不就得了。”风星语的声调一下子降了下来。 自从风天语临行时拜托星语照顾燕子之后,这个名字他就再也叫不出口了。风星语也了解这一点,但总是这样别别扭扭实在难受,刚才发泄了一通之后,他现在反而心虚了,只好尽可能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以免双方难堪:“我跟她也是聚少离多,她又带队去火星了,据说那里的生态比月球容易搞定。” 正说到这儿,舱里响起了蜂鸣声。 风天语一激灵,神经立即紧绷起来:“有情况,不说了,我去检查一下。”说着,他结束了心灵感应,起身前去查看。 公子小白监测到了附近某种信号。 “公子小白。” “主人,我在。” “结束自动驾驶,改为人工驾驶模式。” “好的。” 风天语开始减速,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颗月球大小的流浪行星。 由于没有恒星存在,行星无法获得能量,表面荒芜一片,丝毫没有生命迹象。这样的星球沿途曾遇到好几颗,均被公子小白的自动搜索装置排除。而眼前的这颗,竟然触发了报警系统,看来不能等闲视之。 风天语心情激动,口中发出一声怪异的铱星声音,迅速启动扫描,各种参数随即呈现出来。 他逐一浏览着屏幕上的计算信息,其中一条显示,行星竟然是中空的! 风天语心中大喜,继续放慢飞行速度,开始进入行星轨道,围绕着行星仔细观测起来。 虽说这是一颗流浪行星,但它的表面形态太像月球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现在,他有九成把握确认这就是铱星人的行星。 可是,人呢?怎么没有一点生命迹象? 他的心头不免掠过一丝失望:爸爸呢?族人呢?我花了18年,行程4光年,难道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难道茫茫宇宙,真的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铱星人? 风天语不死心,开始降落高度,一座环形山一座环形山地排查,仔细搜寻行星内部的出入口。 只要它确实是铱星人建造的星球,我就一定能找到它的入口!只要我能进去,就一定能找到族人的线索! 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细心再细心,不能遗漏任何细节。 皇天不负有心人,风天语终于发现了一座类似月球齐奥尔科夫斯基的巨大环形山。他驾驶着飞船,缓缓地向其飞去,然后,悬浮于山体之上,向其发出了一个开门指令。 谢天谢地,也不知这颗星球荒废了多久,竟然还能执行指令。只见山体的一部分开始液化,呈现出舱门的模样,然后徐徐打开。风天语驾驶着公子小白飞了进去。 现在,他已经百分之百地确定,这就是族人的星球。 由于荒废久远,星球内部的空气已经非常稀薄。风天语虽然可以闭气两个多小时,仍然不敢贸然出舱,只好打开照明装置,缓慢地向前飞行。 星球内部空间远比月球基地开阔,风天语飞了两个多小时,竟然还看不到大厅的尽头。看来无论从构造和规模上来说,这里都曾经是一座容纳百万人口的大型城市。 这么大的城市,应该不止出入口那一个动力源,一定有一个总动力源,找到它,或许就能启动整个星球。 想到这儿,风天语一改之前漫无目的地游荡,开始有针对性地寻找。 这里的文明等级看起来要比月球基地先进几千甚至几万年,以自己目前已经激活的铱星知识,仍然难以看懂它的奥妙所在。但毕竟文明一脉相承,某些特征还是共通的,尤其是一些底层逻辑。只要找到这些特征就好办。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年进入月球基地遇到赫舍里,随他一起沿隧道飞升,在隧道的顶端被他催眠,然后又沿隧道一路下行,最后跌入一个大厅。整个的过程像极了精子在输卵管的喇叭口进入输卵管,然后寻找卵子,然后受精,然后再着床于子宫。而自己转化为铱星人则是一次脱胎换骨的分娩过程。 那么好了,就找一找这座城市的输卵管和子宫吧。对了,如果没有动力源的话,这座城市是没有护盾的,我可以obe出去,这样可以提升效率。 想到此,风天语缓缓将飞船降落于地面,然后盘腿打坐,进入冥想状态。 在出入了众多的管道状结构后,风天语终于找到了类似月球基地输卵管的装置,柔软的玻璃状隧道,这条路线他再熟悉不过。于是如法炮制,沿着输卵管一路飞升,到达一个类似受精区域的平台后,再转而一路下降,最后,终于到达了一个貌似子宫的大厅。他左右看了看,稳了稳心神,伸手向地面挥去。 地面却毫无反应。 看来动力源不在子宫。 那么,它还能在哪里呢?心脏?难道还有个像心脏的装置? 想到此,他腾空而起,一路向上飞去。 直到飞出地表,来到行星表面,他也没有发现一个像心脏的装置。 俯瞰着这个荒芜的星球,风天语不禁感到一股股的沮丧像潮汐一样袭来。无奈,他只好降落在下方的一座环形山里,端坐于一面岩石之上。 我花了18年的时间,难道找到的就是这样的答案?这到底算是找到,还是没找到?到底值不值得?虽然自己接近光速飞行,没有变老,但星语和燕子他们,都已经是年届五十的人了,他们的生命还有多少呢?如果连他们都不在了,那我还有谁? 想到此,他不禁悲从中来。 最后,他定了定心神,飞回自己的飞船。在回到自己肉体的那一瞬间,他赫然看到铱星人风天语大大的眼眶里,竟然噙满了泪水。 见鬼,铱星人竟然也会流眼泪! 不是说肺主悲吗?我都不怎么呼吸了,竟然肺还有这些功能。风天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不不不,这里的肺指的不是解剖学之肺,而是中医功能学模型的肺,是中医之肺。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风天语突然电光石火灵机一动:不是解剖学模型,而是功能学模型!既然是功能学模型……丹田!对了,是丹田! 对,就是丹田!当年于杪师傅动不动就跟自己讲到丹田,说它是个神奇的功能所在。对,现在就去找丹田,那里才是动力源! 想到此,他启动了公子小白。 沿着心中预感的方位,风天语一路搜寻,两个小时后,他终于在这个城市的中心地带,发现了一个悬空的金属球体。 从外表看,球体就像是另一个公子小白,大小也差不多,呈银白色,通体光滑,反射着城市周围的景物。 风天语围着球体盘旋了几圈,终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阴阳鱼。 他驾驶飞船缓缓向其靠近,当二者距离还剩两米的时候,他打开舱门,向对方飘去。 那个阴阳鱼缓慢地旋转着,如同正在跟自己打招呼。这个场景简直太熟悉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仔细看了看它,意念之间,阴阳鱼的面积陡然变大,他将手按在阴阳鱼之上,开始像上次一样如法炮制。 恍惚间,赵队正向自己跑来,而不远处,广寒宫2号的队员们也都盯着自己。 金属球开始液化,沿着手臂浸润上来,吞噬自己。风天语见惯不怪,心平气和地等着它将自己彻底吞噬。 一瞬间,他的周围漆黑一片。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了。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了赵队和燕子的呼唤,可仔细一听,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空间广大的白色大厅。 大厅空空如也,在它的正中间,悬浮着一颗黑色球体,慢慢地自转着。 原来这个银色球体里竟然还套着一个黑色球体,俄罗斯套娃一样。 现在看来,银色球体与公子小白一样,内外的空间尺度是不一样的,只是它能压缩的空间更广大。从外边看,银球直径两米左右,但进入内部,里边的空间至少十几万立方米。 远远望去,黑色球体并不是很大,目视直径不会超过十米,但却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谁知道这个家伙里边又会压缩多大的空间,一颗星球那么大,还是太阳系那么大? 风天语隐隐地感觉到这颗球体非同一般,不敢造次,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公子小白就在身后。他定了定神,尝试着向黑色球体一扬手,远远地发出了一道指令。 只见黑色球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瞬间,整个大厅亮如白昼。随后,一股势大力沉的冲击波从黑色球体向周围四散开去。震得大厅四壁尘土纷飞。 风天语一看不妙,想要回到公子小白里边,奈何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袭来,拉扯着自己,根本无法进入。 紧跟着,黑色球体表面裂开无数的缝隙,这些缝隙还不断地变换着位置,仿佛在不停地排列组合。 难道这些排列组合有什么规律吗?风天语紧紧地盯着黑色球体的缝隙。那些缝隙的变换忽快忽慢,忽左忽右,不多时,他开始变得晕晕乎乎。 球体就像一个巨大的吸尘器,将周围的灰尘不断地吸进去,而且吸力变得越来越大,风天语和他的飞船也不能幸免,双双向黑球飞去。 此刻,时间仿佛瞬间停滞一般。他眼睁睁看着公子小白被拉扯变形,像一条抻面一样。而自己也一如一根抻面,越拉越细,越拉越长,变成了一条细丝。双脚已经被黑球吞噬了,但上半身还没动地方。 他的大脑也如时间一般静止下来,停止了思考。听觉、味觉、触觉全都丧失了,所幸视觉还有残留,还能隐约地看到周围。 大厅里的光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粒一粒的光粉,被黑球吸引着,吞噬着。周围的空间也开始变形塌陷,一并向黑球滑去。 风天语藕丝一般的身体,也正在被黑球一毫米、一厘米、一分米地吞噬着。 渐渐地,周围的空间开始莫名其妙地弯曲变形,仿佛与其它空间隔绝了,又仿佛封闭了一般。他满眼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后脑勺。 最后,残存的视觉也终于告罄,一切归于沉寂。 第五十八章 备战 风天语一觉醒来,赫舍里正站在他的身边。 “主人,你终于醒了。”赫舍里俯身问候。 风天语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赫舍里,你怎么来了?”说着,他扭头望了望周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我这是在哪里?我睡了很久吗?” 赫舍里点了点头:“是的,很久。” 风天语疑惑地摇晃了一下大脑袋,努力回忆着,但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知觉还没有很好地适应肉体。不过,眼下周围的环境,显然不如刚才看到的先进。 “这里……是月球?”他犹疑地问道。 “是的。” 这一觉睡得也太长了,仿佛十几年,又或者一个世纪。风天语坐起身,定了定神:“不对,我不是去寻找族人了吗?” “是的,去了18年,招呼都没打,突然就回来了,我们都很想您。” 18年?不对啊,自己明明记得光是去程就花了18年,回来又没来得及开启传送门,怎么一共才18年。 “公子小白呢?” “在大厅里。”赫舍里说着,也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它和您同时凭空出现,但奇怪的是您当时在公子小白之外。这一点我搞不懂,如果您是通过传送门回来的,怎么会在小白的外边?” 此时风天语已经慢慢恢复了一些记忆,但也只是想起那个黑色球体为止,至于自己是怎么突然回来的,依然毫无头绪。 他伸手示意赫舍里,不要再说话,然后低下头,闭眼冥想了一会儿,可是依然毫无所获。 看来这段记忆丢失了! 无奈,他只好向前搜索记忆,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对了,在遇到流浪星球之前,自己最后一段对话是跟星语,想到这儿,他问赫舍里:“星语呢?他在吗?” “主人,他回地球了,还没回来。” “哦。”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先通报一下别的吧,想到这儿,风天语说道:“赫舍里,我找到族人的线索了。” “太好了,您找到了我的制造者吗?” 虽然说的是太好了,但赫舍里的口气平缓,丝毫看不出来高兴,风天语瞬间没了兴致:“不,仅仅找到他们遗弃的行星,但没找到人。” “哦,”赫舍里答应一声,转而开始汇报:“主人,我接收到了一组信息,已经破译了。” 风天语一听,刚刚才平复的兴致立即升腾起来:“族人的信息吗?” “不是,是紫星人,来自于天狼星系的一颗行星。10个月球日前,我收到他们的信息,说是即将前来访问。” “天狼星?8.6光年外,10个月球日……”风天语的大脑迅速运算了一下。“这么说他们当初一接收到我的信息就立即给你回复了?” “应该是。” 风天语一听,立刻兴奋起来,假如对方收到信息立即出发,而飞行能力又跟铱星人差不多的话,那么30年后,他们将到达太阳系。 赫舍里显然已经感知到了主人的心中所想,开口说道:“30年?不!他们要快得多。已经距离我们不到1光年了。” “什么?”风天语大吃一惊。“这么说已经到达奥尔特云了?” “是的。” “你怎么知道?” “10个月球日前,我一收到他们的信息就立即回复:你好,来自紫星的朋友。” “然后呢?”风天语迫不及待地追问。 “3个月球日前,我收到他们的回复:你好,地球人。如此算来,他们的飞行速度接近光速的90%,比我们快得多。” 光速的90%,我的天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文明,简直难以想象。突然间,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如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豹子,在不停地呼唤自己外出觅食的爸爸,结果引来的是一只狮子。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当初的群发消息有多么不负责任,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后悔。只是,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既哭笑不得,又心生恐惧。哭笑不得的是,赫舍里啊赫舍里,简直就是个呆子,竟然把这些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客套上。心生恐惧的是,从对方回复的间隔变得这么短来看,真的已经不远了。 “你就没问问别的?比如他们来此的目的。” “问了,我一收到他们的回复就问:可以告知你们来此的目的吗?” “他们怎么说?” “还没收到回复,我还在等。” “赫舍里啊赫舍里,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风天语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了,你有通知李乾教授吗?” “还没有。” “快,马上通知他。”看来李乾教授当年担心的事情还真的要发生。 “是,主人。不过我要纠正一下,是李乾部长。” 风天语挥了挥手:“不管他现在是什么,马上通知,地球得有所准备。” 此时的地球,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铱星科技带来的新一轮产业进步,像一剂兴奋剂,注入本来已经疲软的世界经济体内,令各国纷纷进入到一个持续十多年的增长周期,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对未来充满期待。大家乐观地认为,以现在的进度,地球将很快成为宇宙的主宰,每个人也都将有机会前往太空大展手脚。 因此,当各国政府突然得知,有一个接近光速飞行的外星文明即将光临地球时,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陷入到一种混乱当中,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不请自来的强大文明。最终,各国政府决定暂不向民众公开实情,一边筹备欢迎,一边暗中备战。 一时间,各国的天文台都开始将自己的望远镜调整到天狼星的方向。 这些天风天语也没闲着,他一直带着赫舍里守在天文室,这里是18年前他们利用千里眼改造成的8x8射电望远镜矩阵的信号接收室。终于,他们接到如下信息: 我们是一个有信仰的种族,我们想跟地球搭建和平友谊之桥。 风天语一看:“按照这样的速度,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那怎么办?主人。这么快!” “快,立即通知李乾教授。” “是李乾部长。” 我们是一个有信仰的种族,我们想跟地球搭建和平友谊之桥。 当这段回复在联大会议上公布之后,与会代表一片沸腾。西方代表尤其洋洋得意,一改多年来的晦气。他们甚至狂妄地发言:“自从你们中国登月窃取外星科技后,就处处设限,不与世界各国分享,甚至逼迫我们不得不学习中文。这次不同了,紫星人说的是与地球搭建和平友谊之桥,注意,是地球,中国绝不能独吞。” 于是,联大会议,再次成为了争吵的场所。 作为铱星人,风天语懒得插手地球事务。他只希望紫星人真如他们自己所言,是个爱好和平的种族,千万不要因自己当年的一条信息给地球招致灾难。为了以防万一,他跟紫星人一再确认,降落地点选在月球。 连日来,地月之间的联系空前繁忙,人员和物资转运不断。风星语也已经回到月球协助风天语工作。弟兄见面,不免感慨良多。现在,两兄弟之间的年龄差距越发明显,风天语铱星人容颜未改,而风星语已经是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了。 “哥……”风星语刚想说话就住了口,看着这个年龄和身高都像个孩子似的天语,不仅感到有些别扭:“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管你叫哥。” 风天语一直对星语拒绝变成铱星人感到耿耿于怀,听他这么一说,立即问道:“后悔了吗?你本来也可以跟我一样。” “切!不后悔,你好像除了年轻,也没比我多什么。”打小风星语就觉得哥哥不接地气,总是追寻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自己对这些一点都提不起兴趣。谁知,自从变成铱星人,天语就开始变得变本加厉,明里暗里要求自己也变成他那个鬼样子。 风星语决定彻底断了天语的念想:“不是我说你,作为地球人的苦辣酸甜、爱恨情仇你都经历过吗?好不容易来一遭,你都没来得及体验体验,就变成这个鬼样子,你后不后悔?” “你哪里知道我想要什么?”风天语眼望远方。显得对什么苦辣酸甜、爱恨情仇这些劳什子根本不屑一顾。 “我是不知道,从小就不知道,我问你,你现在变成这个鬼样子,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你想找咱爸,找到了吗?” “别总鬼样子鬼样子好不好?” “好,好,我在问你话呢,就算你不是鬼样子,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找到咱爸了吗?” “还没,所以我还在寻找。” “还寻找,说的自己多高大上似的,就冲现在这样,到死你都找不着。”说着,风星语故意显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态:“你再看看我,我啥都没找,却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燕子、小香蕉、小苹果,老婆孩子热炕头,十年后,我还会有孙子,有外孙。怎么样,你有吗?” 听到这儿,风天语变得默不作声。 风星语乘胜追击:“全宇宙就你一个铱星人,你现在是不是特满意,唯我独尊是吧?” 风天语依然默不作声。 风星语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哥哥一言不发,也就不再吱声,过了良久,他试探着问道:“那啥,燕子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风天语咬紧牙关,依旧默然不语。 关于燕子,哥俩一直讳莫如深,每次交流都有意避而不谈,甚至心灵感应的时候也都故意避开。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儿,风星语咬咬牙,打算说破无毒:“我知道你怨恨我,可你有没有为燕子想想,你们都不是一个物种了,你还想让她怎样?为你守活寡吗?” 被星语突然说破,风天语也一时乱了方寸,他大喊一声:“你住嘴!” 说着,一扬手向星语挥去。 一股久违的头痛感觉瞬间袭来,风星语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现出痛苦的表情。但他偏偏嘴硬:“不,我偏要说,这是你的心结,不说出来你永远迈不过去。你口口声声让我跟你去寻找族人,说白了就是你得不到的,也不想让我得到。” 风天语加大了力道。 星语更加痛苦,摔倒在地,一边双手抱头翻滚,一边大声叫喊:“你当年都不跟她商量,一下子就变成这个鬼样子,我都替她不值。你自己照照镜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也就算了,之后还更加过分,不跟我们商量,说走就走,一走就是18年。你觉得一个人有几个18年供你挥霍?” 看到天语不回话,风星语依旧大声嚷嚷:“你就是自私,总是想你自己,你想过别人没有?” 一股更大的疼痛席卷而来,风星语实在受不了,使劲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 “你就是疼死我,我也要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过燕子,让她也变成你这样,她不答应,你就使小性,招呼也不打就走,好让她觉得欠了你,你告诉我,她欠你啥?”骂到这儿,风星语突然感到头痛感一扫而光,他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问道:“咋,我说到你痛处了?” 风天语走过来,伸出修长的手指,抚着星语的脸颊。 风星语一把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风天语踌躇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我正是为了燕子,才决定离开她。” 风星语依旧气哼哼的:“为啥?” “你刚才说了,我们已经不是同一物种了……”说到这儿,风天语再次踌躇起来。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风星语也猜出了一二:“你是说……” 风天语终于下定了决心:“是的,别看仍然是人形,但生理结构已经不同了,既然她不想变成铱星人,我就不能耽误她一辈子,早晚得离开她。谁来做恶人,只有我!” “原来是这样,你倒是说嘛,我还一直替燕子为你不值。”风星语一骨碌坐起来。“这么说你也不会怪我了?” “我哪里会怪你,还得要感谢你呢。”说着,风天语抓着星语的手,将他拉起来:“作为地球人,我的一生注定是不完整的了,该尽的责任也都没尽到,欠了大家很多,还好你都替我补上了。” 听到这儿,风星语竟然变得有些窘迫起来,自己这哪里算是替补啊,完全是趁人之危,趁天语之危,趁燕子之危,真是难以启齿啊。想到这儿,他迅速岔开话题:“好了,咱别说这些了好不好?对了,我听说这次赵主任也要回到月球。” “赵主任?”风天语一愣。 “嗯嗯,就是当年你那个领导-赵队,他现在是空天军的一个什么主任。一晃都六十了。” “赵队?我还真想见见他。” “那咱们去一趟?” “好的。” 两兄弟说着,离开大厅,向公子小白走去。 自从回到月球,风天语一直忙着接收紫星人信息,到了此时才有时间外出。兄弟二人驾机从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的隐秘出口出来,向广寒宫飞去。 眼下的月球是一派繁忙景象,大小飞行器往来穿梭。远处的广寒宫2号也已经被一片更广大的建筑群所包围,看起来俨然已经成为一座小型城市。 为了不引起恐慌,他们迅速将公子小白液化,变身成一艘普通飞行器的模样,在众多的飞行器当中慢慢地穿行。 风天语不免感慨:“看来,这18年,你们一直没有闲着。” “嗯,现在的广寒宫,可不止1号2号了,10号都有了。不但月球没闲着,地球也没闲着。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说到这些,风星语忍不住有些兴高采烈:“你同期那个小昕不是曾经说过,看一个文明的先进程度主要看它对‘火’的利用能力吗,现在对地球人来说,对火的利用能力早已今非昔比了。化石能源早已经过时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月球的氦-3。你知道吗?以前运输石油和天然气的要道都没落了,地缘关系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你不知道现在作为中国人有多威风,各国想要用氦-3,都得跟咱们买。8年前我见到了霍顿,就是我以前那个牛逼哄哄的老总,现在面对中国代表团,温顺得跟个小绵羊似的。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没,如果活着的话,看到现在的变化会更温顺。” 刚获得这么点进步就得意洋洋,你们才掌握多少铱星科技,你又知道紫星有多牛?这样想着,风天语不禁脱口而出:“但你还是在意他,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还没拉开足够的距离。如果是那种一骑绝尘,后无来者的话,你就不会在乎他了。”说到这儿,风天语透明的眼皮眨了一下:“我就是因为变成铱星人,有了一骑绝尘的感受,所以才回不去了。知识、文化、审美,一切的一切。所以……以后不要再说我丑了,是你们丑而不自知。假以时日,地球人早晚也会变成我这个模样。” 风星语扭头看了看天语那光秃秃的灰绿色大脑袋,悻悻地回道:“好,好,我不跟你争,你漂亮,我们都是原始人。”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古人那句话有道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句话十分突兀,风星语不明所以地再次望向天语。 只见他目视前方,不再言语,仿佛陷入到思考当中。 “什么人?”风星语问了一句。 见天语没有回答的意思,风星语也转而目视前方,但通过意念,他已经感知到了一些,自言自语地嘀咕:“你是说紫星人?难道他们比你们铱星人还厉害?” 说话间,一大波飞行器经过他们的身边降落月面,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其中走了出来。 “这是空天军,赵主任这次来就是负责指挥他们的。毕竟谁都不知道紫星人啥德性。”风星语介绍道。 “空天军?要来多少人?” “不知道,不过肯定少不了。”作为地球与铱星人的联络员,风星语也不知军方的部署。 风天语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恕我直言,如果真发生冲突,他们只能是送人头。” “那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就擒吧。” “问题是,有必要这样如临大敌吗?”风天语对紫星人依然抱有一丝幻想,或者说是一厢情愿。 风星语立即提醒他:“黑暗森林。现在全地球,恐怕只有我岳父一个人还秉持着什么科技等级越高,文明等级就越高的观念。没办法,越老越固执。” “那你呢,你怎么看?” “我当然不乐观。别忘了我是学历史的,鉴古知今,当年美国人不是也挺发达的嘛,杀起印第安人来一点不手软。你怎么能保证紫星人不是大号的美国人?” 听到这句话,风天语不免打了一个冷颤,他再次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难道自己真给地球招惹来了麻烦? 在风星语轻车熟路的指引下,飞船最终悬停于一座巨大的建筑物门前。不一会儿,舱门大开,他们直接飞了进去。 随着里边的舱门打开,一位头发灰白穿着军服的粗壮汉子出现在了门口。二人一看,依稀记得是当年的赵队模样。只见他张开双臂,跛着脚,微笑着径直朝公子小白走来。 二人出了飞船,赵主任先与风天语碰了一下拳,又与风星语拥抱了一下,然后后退一步,打量着兄弟二人。 “老队长,您这腿……”风星语欲言又止。 “没办法,年纪大了,比原来严重了。”赵主任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随即低头看着风天语:“还是你们铱星人好啊,一点没变,你看看我和星语,都老喽。这次要不是事关重大,组织上也不会派我这一把老骨头前来。” “什么啊都是,您还是中年人好不好,怎么就一把老骨头了?”风星语赶紧插话。 赵主任一听就笑了:“在地球上是中年人,但作为航天员,这还不算老骨头啊。” 风星语继续拍着马屁:“您是伏波将军马援,老当益壮,瞿铄哉是翁也!” “哈哈哈,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我说,你俩还是当年那样,话都给你一个人说了。”说着,赵主任再次低头看了看天语,“你啊,还是惜字如金,一点没变。” 说着,三人进入指挥官舱室。 “喝点什么?” 风天语摇了摇头,星语则要了一杯水。 赵主任示意二人坐到沙发上,转身在水机里倒了两杯水,放到二人面前:“这是从月岩里提炼的水,金贵的很哦。天语,你也喝点。”说着,他坐到对面。“你们也许不知道,眼看着紫星人就要到了,各国是心情复杂啊,有的惶恐有的期待,欧美媒体都不约而同地把那一天称为降临日,恨不得这一天立刻到来。为了不错过这一历史性时刻,有能力的国家现在都筹划着自己登月,没能力的干脆排队搭咱们的顺风车。” 风星语点点头:“看得出来,应该说是争先恐后,谁也不想被落下。” “你们也许不知道,15年前,美国曾经登月过,想找到你。”赵主任透露。 “还有这样的事?”风天语感到有些诧异。“找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夺宝呗,你可是块香饽饽。”说到这儿,赵主任不屑地哼了一声。“哼!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他们来的时候你早已离开了,可笑的是当时他们的返回舱还出了故障,差点有来无回,最后还是求助咱们才回去的。” “还有这样的事,没看到报道啊。”风星语问道。 赵主任呵呵一笑:“你当然看不到,这种丢脸的事他们怎么会报道。来,他们大张旗鼓报道了,如何回去的就没吱声。” “当时他们有个叫霍顿还是什么顿的议员,曾叫嚣再再一次伟大,据说那次登月就是他促成的,结果因为差点没回去,他还跟nasa的局长在媒体上对骂。” 风星语一听,与天语对望了一眼:“我知道这个人,8年前到访过中国,那时已经温顺得跟个小绵羊似的啦。哈哈。” “到底还是凭实力说话,用他们当年的话来说是怎么说?叫什么基于……”说到这儿,赵主任停下来,努力回忆着。 “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风星语在一旁提醒。 “对对,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真他妈拗口,这种狗屁词汇我一辈子都记不住。不过这次呢,对于他们来说,等于是再一次获得了再次伟大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都想抓住。”赵主任说着,喝了一口水,将杯子放下。“好了,咱们先不聊他了,还是看看眼下吧。不瞒二位,我已经把歼星舰调过来了,随时待命,空天军也全副武装,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说到这儿,他盯着风天语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天语,客人是你请来的,你是不是也要……” 风天语早已接收到了他的想法,但还是明知故问:“要我做什么?” 赵主任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们那个纳米武器挺不错的,当年不是还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嘛,说实话,我们到现在都没掌握,到时候如果紫星人犯浑,是不是也拿出来开开荤?” 第五十九章 降临 一个月球日一晃而过。 铱星基地和各国天文台同时收到一条消息:朋友们,我们到了。 事到临头,西方国家突然集体放弃了之前不向民众通报以免引起恐慌的承诺,以民众也有知情权为由,开始大肆报道紫星人到来。这样一来,在民众中造成了一种正是由于他们的不断努力,才促成紫星人与地球人接触的假象。 纽约时报的头版头条就是:两个文明的握手,由我们促成。 fox新闻则暗戳戳,语带讥讽:真正的外星文明,从不蛰居月球。 n当然不会忘记给自己的候选人拉票:促成登月,八旬议员霍顿先生选情遥遥领先。 bbc则神秘兮兮,充满了宗教暗示:降临日!!! 华尔街日报则不管说什么,都不忘拉上中国:诱使紫星人使用中文,再次暴露了中国太空领域的封闭本质。 各国民众们也纷纷走上街头,有的堵路静坐抗议,有的载歌载舞庆祝,有的打砸抢零元购,有的直接冲击议会大厦,一时间,地球上有近一半的国家处于癫狂状态。 而在月球上,所有的大灯全部开启,纷纷射向夜空。各个国家以及联合国的代表们,身穿宇航服,一次次的彩排欢迎程序,最终确认无误后,集体等待倒计时。 10、9、8、7、6、5……,随着倒计时开始,各国代表的情绪逐渐达到亢奋状态。 当最后一个“0”字播报完毕,由联合国秘书长的特派专员,代表全人类开始宣读宣言。铿锵有力的话语,在每个人的耳机里回荡: …… 今天,跨越浩瀚宇宙8.6光年的两个文明即将握手,今天,地球文明即将正式成为星际文明,今天,将永载史册! 随着慷慨激昂的欢迎词宣读完毕,大家纷纷抬头仰望,穷极目力搜索着浩渺的星空。 奇怪,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渐渐地,人丛开始躁动,耳机里传来大家的窃窃私语。 “骗局,一定是骗局!” “选情需要!愚弄选民!” “也许他们正在准备攻击!” “必须加强防范!” …… “静一静!静一静!”秘书长专员只好大声疾呼:“这是一个姗姗来迟的,但却是伟大的时刻,请大家耐心等待!” 几个小时过去了,有些代表的氧气快要告罄,纷纷离开队伍,驾车回去加注氧气。一时间,欢迎队伍阵型大乱。 就在此时,天上出现了一个灰点,有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它。 “是它!没错,就是它!”那人手指夜空,兴奋地大喊大叫。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极目远眺,确实看到了一个灰色小点,只见那个小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向着月球飞来。 人丛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后又变得死一般宁静,等待着那个飞行器降临。 500米外,是人们连日来赶工出来的一条宽阔的跑道,一排排的指示灯由远而近不停地闪烁。 几架地球人的飞行器腾空而起,前往伴飞。 渐渐地,灰点已经变得足够大,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飞棍!”有人大声喊道。 随着飞行物变得越来越近,大家已经可以仅凭肉眼就看清它了。这是一艘雪茄状的飞行器,黑褐色,表面布满了各种丑陋的凸起和凹陷,大小看起来像一艘大型核潜艇。 “哇,它太大啊,果然比人类的技术先进得多。”有人不住地赞叹。 奇怪的是,它的轨迹看起来有些飘忽,摇摇晃晃地沿着跑道降落下来。 不,确切地说,它是半摔半降落下来的。 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飞棍”重重地砸落在月面,然后依惯性向前滑行。月壤被巨大的冲击力催动,向两边飞散开去。以至于人们精心准备的那条长长的红毯竟然被完全掩埋起来。 这一幕把欢迎的人们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技术?飞行了8.6光年远,竟然采用这么“硬”的着陆方式! 就在人们还没缓过神的时候,飞棍已经偏离跑道,滑行到了眼前,只见各国代表像保龄球一样被它撞得东倒西歪,有些人被碾压摩擦,痛哭嚎叫;有些人被撞到空中,一路翻滚着摔到远处。 现场鬼哭狼嚎,一片混乱。 还好月表没有空气,否则在这样的摩擦下,飞棍极有可能起火爆炸。 巨大的飞棍冲过人群,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在月面阻力的作用下,停在了几百米开外。 人们纷纷爬起身,向着飞棍张望。探照灯也纷纷打向飞棍。 良久,飞棍的舱门终于打开,从里面,跌跌撞撞地爬出来一个生物。 此时,大家也顾不得浑身疼痛了,纷纷瞪大眼睛屏息观望。 那是一个六足生物,只见它沿着舷梯摇摇晃晃地爬到月面上,向着大家爬了几步,然后就身子一歪匍匐于月面之上,一动不动。 “紫星人!” 耳机里传来一阵欢呼声。随后,有些人驾车,有些人甚至一蹦一跳地步行,纷纷向那个生物围拢过去。 那个生物一动不动,静静地趴着。联合国秘书长的特派专员再一次朗诵了一遍欢迎词,直至念完,他仍旧无动于衷。 大家面面相觑。又等了几分钟,终于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 “他受伤了!”耳机里传来呼喊。 “得抓紧治疗,否则……”人们开始大声地建议。 “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有人提议。 于是,人们纷纷来到飞棍下面。当大家拾级而上试图进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飞棍的舱门已然关闭。大家尝试了各种办法想要打开舱门,结果全都无济于事。 这时,大家的注意力不得不又转回那个受伤的紫星人身上。 接下来各国代表就应该把它送到哪里进行治疗又吵翻了天。这可是个香饽饽,谁得到了,意味着谁的国家会获得先进的星际科技,谁的股市会翻红。 最后,中国代表的一句话,令吵闹声戛然而止:“你们到底哪个国家有能力?” 是啊,谁在附近有基地?又有谁的基地有条件? 最终,在联合国的主持下,成立了一个由各国参与的特别小组,在这个小组的监督下,将紫星人送往中国的广寒宫2号基地进行治疗。美国代表还特别强调,不管是由哪国治疗,功劳应归功于联合国,未来获得的先进科技,仍遵循原联合国决议,由各国共享。 直到达成协议,大家才放下心来,开始关心起这个奄奄一息的紫星人。只见它体型庞大,体长足有两米五,穿着连体宇航服,透过头盔,人们看到一张丑陋的面孔: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大大的复眼,复眼之上还对称分布着两排小的眼睛,上边耷拉着一对触须,嘴的部位是两个大颚,弯曲如一对钳子,下边是一对粗粗的下唇须,面部稀稀落落地长着长长短短的粗毛。 风氏兄弟二人并没有处在欢迎的人群当中,而是利用obe,在他们的上空盘旋。他们亲眼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在大家的注视下,中国基地派出一辆反重力运输车,将紫星人运回了广寒宫。 治疗之前,人们首先对紫星人宇航服内的气压、温度和空气成分进行了测定,气压还好,与地球的大气压差不多。但温度却低很多,只有零下3°,几乎达到了冷藏箱的温度。宇航服内空气成分更是与地球大气大相径庭,其中氮气58.2%、硫化氢33.7%、二氧化硫5.8%、甲烷1.2%,氧气0.7%,其它0.4%。 氧气含量竟然只有0.7%。这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 以这种成分去复原紫星空气,目前在广寒宫基地暂时还办不到,这意味着在月球对其进行治疗的方案行不通。 不得已,人们只能决定将其运回地球。 此时,中国强大的制造能力再显威力,仅仅用了24小时不到,一座为紫星人量身定制的小型医院就在一个陆军的部队医院地下室内迅速搭建而成。 此时,美国代表再次提出条件:治疗过程要对世界主要国家全程直播。 负责将紫星人运回地球的赵主任听到这个消息,竟然被气乐了。他不无挖苦地对美国代表说道:“现在你们终于成了世界各国的代言人。” 于是,接下来在全程直播的镜头下,各国政要终于目睹了紫星人的真身。 它像一个没有翅膀的大昆虫!更确切地说,它是个类似节肢动物的生物。只见它仰面躺在特制的病床上,四肢一动不动。不对,不是四肢,而是六肢。它的六肢一动不动,每个肢端都有一排小指, 所有的医务人员都穿着防护服,紧张地为其进行治疗。 随着治疗的进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它的身体和四肢渐渐地显示出一排一排的发光点,而且当周围的光线变暗时,这些发光点的亮度还会增加,像节日彩灯一样,开始脉动发光。 此时,紫星人终于恢复了意识,只见它的六肢渐渐在空中挥舞起来,开始挣扎。 一个医护人员握住它的上肢,试图安抚它,谁知竟被它肢上锋利的几丁质刺穿了防护服。那个医护人员连滚带爬,打开密封舱逃到室外,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干呕,过了半晌,才对前来救援的人说道:“哎呀妈呀,臭死我了。” 紫星人还在挣扎,医护人员纷纷躲到安全距离之外,束手无策。 赵主任一直在室外观察,看到这个情形,转头对警卫员说道:“快,让他们送一套防护服过来,我进去。” 警卫员立即提醒:“不行,太危险!” “危险也得进去,”赵主任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有过跟外星人打交道的经历,或许可以试试。” 不一会儿,警卫员气喘吁吁地拿来两套防护服:“主任,我陪您进去。” 赵主任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两人换上防护服,进入密封舱内。 赵主任来到病床前,试图与张牙舞爪的紫星人进行对话。只听它的嘴里发出嘶嘶哈哈、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是要求我们解开这些安全带?”赵主任指了指捆绑在紫星人身上的几条安全带。做了个解开的手势。 紫星人看了,依旧挥舞着六肢,嘶嘶地嚎叫,一点没有回应。 赵主任看了,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他妈是不是智慧生物,别不是咱们弄错了,它只是紫星人养的什么宠物。” 警卫员看到那个生物张牙舞爪的样子,跨步挡在赵主任身前,回头说道:“应该是吧,要不是智慧生物,怎么会穿宇航服。” 这句话提醒了赵主任,他立刻吩咐警卫员:“去,把它的宇航服拿过来。” “是!”警卫员一个立正,转身出舱。不一会儿,将那件灰黑色的宇航服拿来。一进舱,他就感慨道:“到底是先进,也不知道是啥材质,这么大一堆,竟然轻飘飘的。” 赵主任指着警卫员手中的宇航服,对着紫星人问道:“你,是要这个吗?” 只见那个紫星人挣扎得更加厉害,嘴里的嘶嘶声也更加粗重。 赵主任一看有戏,对着紫星人继续说道:“你,如果想要,就点点头。”说着,他自己点了点头做了个示范,然后从警卫员手中一把拿过宇航服。继续说道:“如果不是要这个,就摇摇头。”说着,他摇了摇头,把宇航服递回给警卫员。 那个紫星人果然是智慧生物,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安静下来,然后点了点头。 赵主任一看,接过宇航服说道:“好的,我这就给你,但是你要配合。”说完,他对警卫员吩咐道:“去,喊几个战士过来,带上武器,以防万一。” 不一会儿,警卫员带着一个班全副武装的战士来到密封舱外,吩咐医护人员全部撤离,然后他带着其中四个战士,穿戴好防护服,进入舱内。 他们呈伞形散开,围着病床,用手里的枪对着紫星人。 “主任,这还有把电击枪,您拿着。”说着,警卫员将电击枪交到赵主任手中。 赵主任一手举枪,一手托着宇航服,谨慎地向病床移动。 紫星人一看,再次不住地点头,伸出上肢将宇航服接了过去。 只见它用前肢和中肢抓住宇航服,腾出其中一肢,仿佛是在翻找。 此时,战士们紧张到了极点,担心对方会突然发难,全都屏气凝神,用枪指着对方。 “别紧张,当心走火,没我的命令,不准射击。”赵主任提醒大家。 只见紫星人像变戏法一样,从宇航服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举起来,向大家晃了晃。 “奇怪,它从哪儿拿出来的?”警卫员大为惊异。“我刚才检查过了,啥都没有。” 紫星人用一个前肢拿着小盒子,另一个前肢在上边按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地球朋友们,你们好!” “谁?谁在说话?是它在说话吗?”大家面面相觑。 “我们为友谊而来。”那个声音继续道。 现在大家发现了,紫星人的嘴嘶嘶哈哈一动一动的,但声音却是从小盒子里发出。 “友谊万岁!现在,请给我松绑吧。” 赵主任与其他队员对望了一眼,示意其中一人上前给紫星人解开绑带。 紫星人挣扎着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舒了口气:“这就对了嘛,刚才的姿势真不舒服。” 赵主任一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赵洪硕。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很复杂,”说着,紫星人关闭了翻译盒,嘶嘶哈哈咕哩咕噜地说了一大堆,然后打开翻译盒,继续说道:“这就是我的名字,恐怕你们不会这种发音,就叫我西蒙吧。” “好的,西蒙。” “我们为友谊而来,友谊万岁!” 当地球人在现场直播中听到这句话后,一片欢腾。一瞬间,全球进入一种狂欢模式。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手拉手,不分昼夜,载歌载舞,一遍遍唱着《友谊地久天长》,直到泪流满面。 第六十章 冬之神 夏之神 在陆军医院的精心呵护下,紫星人西蒙的伤势开始慢慢恢复。只是由于地球人的很多食物他都无福消受,吃了就吐,所以一直无法痊愈。 赵主任急得团团转,在密封舱的窗口踱来踱去,连日来他已经吩咐营养科尝试了各种菜系,甚至连汉堡包和寿司都试过了,一字排开供紫星人选择,结果依然是吐吐吐。 “来人。”赵主任对着门外大喊。 “在!”一个小战士立刻跑来,立正。 “去,让人给他做份咖喱大餐,看看行不行。” “是!”小战士转身跑开。 说完,赵主任回到密封舱的舷窗口,探头向里张望。 只见紫星人趴在床上,头顶两个粗大的触须在不停地摆动,随后,他又仰起上身,用两个前肢梳理着触须。 紫星人这种怪异的举动吸引了赵主任,于是他凝神屏息,目不转睛地观察起来。 “报告,送来了。”小战士带着两个营养科的医护人员来到赵主任身后。 “去,换上防护服,给他送进去。” 隔离舱的舱门里边是一个过渡舱,类似广寒宫的减压舱。两名医护进去后,穿上防护服,相互检查确认无误后,启动空气交换按钮。不一会儿,墙上的仪表显示,空气成份已经被成功置换。 两人打开第二道舱门,走了进去。 紫星人一看,迅速下床站起,拿起那个翻译盒,礼貌地看着二人。 二人将食物放在他面前,伸手示意。 紫星人拿起其中一盘食物送到嘴边,两条下唇须簌簌地抖动着,大颚一开一合,尝试着吃了一口。随后立刻吐到地上,浑身耸动,现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这可怎么办?”赵主任看了摇了摇头,搓着手来回踱步。“再这样下去,这个家伙会饿死。” 正在此时,一名小战士赶来:“报告主任,您的电话。” “谁的?” “李部长。” 赵主任一听,也顾不得跛脚,立刻迈大步赶回自己的办公室。 只见李乾部长的三维图像悬浮在空中,见到赵主任进来,也不客套,直接问道:“老赵啊,他还是什么都不能吃吗?” “嗯,跟风天语比起来,这个才是真的怪胎。除了喝水,什么都不能吃。” “光喝水怎么行?人家大老远前来,你这也不符合咱们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啊。” 赵主任想了想:“也不是什么都不吃,到目前为止,这个家伙除了胡萝卜和洋葱能吃一点之外,别的什么都吃不了,米面肉蛋、瓜果蔬菜,吃一点就吐。不吃肉咋行?不瞒您说,我连烤蚯蚓都给他试过了,还是不吃,这可是当年我们在基地里的绝味美食啊。昨天,法国领事馆还送过来一桌蜗牛大餐,他尝了一口也吐了。” “你没问过他能吃什么食物吗?”李乾部长问道。 “问了,他说了几种,好像是什么硫化物,根本不是食物,我到哪儿给他找?” “你别急,我把于燕和杜雨昕都给你派过去,让她俩试试。” 赵主任听了一拍大腿:“哎呀呀呀,我的李部长啊,您这真是雪中送炭啊。她俩什么时候能到?” “下午。” “我就知道您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干着急,谢谢您。” 李乾部长摆了一下手:“你就不用跟我客套了。另外,联合国也派来两位专家,协助她俩共同工作。” 赵主任一听,不禁眉头紧锁:“协助?” 李乾部长点点头:“是的,协助。” “恐怕是黄鼠……” 赵主任的话还没说完,李乾部长立刻打断了他:“你就当是协助嘛,有何不可?” “好吧,那就朋友来了有美酒。” 下午,燕子首先到达陆军医院。 自从广寒宫一别,燕子和赵主任再未谋面,算来已经小十五年了。今日一见,二人不免有些唏嘘。 赵主任上下左右地端详着:“燕子啊燕子,当年你可是咱们基地的一枝花吆,现在竟然也有白头发了。” 燕子一听,赶忙拢了拢头发:“嗯嗯,忙得四脚朝天,根本没时间打理。” 赵主任一听就笑了:“你这算什么四脚朝天,你见过六脚朝天的吗?改天我给你看看视频。”说到这儿,他收起笑容,问道:“你忙成这样,李部长是从哪里把你抓过来的?” “这次火星回来,疗养还没结束,就被李部长派来了。”说到这儿,燕子四下张望了一下:“小昕呢,听说她也过来,到了吗?她应该还是细皮嫩肉的吧。” 正说着,只听一声喷嚏,小昕推门而入:“肯定有人在说我坏话。” 三人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 赵主任望了望小昕眼角的鱼尾纹,笑道:“燕子猜得果然没错,咱们的小昕妹妹年轻依旧。” “切,得了吧,当了大领导,学会忽悠人了。”小昕说着,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赵主任和燕子看着她这个架势,不免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自从戈壁基地到现在,已经小二十年了。当年那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竟然也变得这样粗枝大叶,真是造化弄人啊。 小昕喝完,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对着二位:“都别愣着啦,说说吧,什么情况。” 这段时间,网上有人发起了一个话题:给外星朋友推荐食谱。全世界的网民都在踊跃参与,稀奇古怪的答案已经几万种了。 其中留言点赞最多的是以下三条: 一、跨越8.6光年,为的就是前来挨饿。 二、鉴于此,今后我们要从广东人中选拔宇航员。 三、素食,普适全宇宙! 那个当年曾推出环保少女的组织,因环保少女折戟而销声匿迹十几年后,现在又卷土重来,他们这次推出的偶像就是紫星人西蒙。logo也已经换成一个紫星人手里举着一根胡萝卜。 相比起网友们的抖机灵,以及这些绿色组织轻飘飘的口号,陆军医院里却住着一位活生生的紫星人,他那张挑剔的嘴可实实在在地需要食物。燕子、小昕,以及联合国的两位专家每天都在为他吃什么发愁。 这两天,她们根据赵主任的提醒,找来一些硫化物,供紫星人筛选。西蒙将它们分别拿到肚子中央的六个鼻孔处闻了闻,勉强选出两种,要求院方给打磨成粉末状,然后倒了一点点,泡水喝了。食物方面,除了先前的胡萝卜和洋葱,他还是什么都不吃。 “西蒙,只吃胡萝卜,你会营养不良的。”燕子提醒紫星人。 西蒙的两根触须摆了摆:“不要担心,我们的肌体有储备能量的机制,暂时还够用。” 一听这话,燕子和小昕都瞬间来了兴致:“怎么做到的?” “紫星科技。” 燕子一听,与小昕对望了一眼,转头问道:“据我猜测,你体内的生化过程应该不是氧化反应吧。” “我们采用无氧呼吸。” “跟我说说你们的星球吧,为什么叫紫星?” “从空中望去,我们的星球是紫色的。” “紫色?”小昕一听,兴致陡增。“一定很漂亮吧。” “那是,他是宇宙中最美的星球。” “没有绿色植物?”燕子试探地问道。从他们的空气成分来看,好像不支持绿色植物的存在。 “绿色植物?什么绿色植物?”西蒙反问。 什么?竟然没有绿色植物这个概念。这可怎么交流呢?想到这儿,燕子转身对窗外吩咐道:“去,给我拿一盆绿植进来。” 不一会儿,绿植送到,是一株栀子花。燕子将它端到西蒙面前。西蒙一见,立即接过来,上下打量着。 “叶绿素……叶绿体……光合作用……”燕子尝试着提示对方。 “光合作用?”西蒙仿佛是听懂了,“你是说这个叶绿什么可以进行光合作用?” 燕子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这个,我们利用视黄醛进行光合作用。” “太有意思了。”小昕愈发好奇。“那你们的植物应该是黄色的吧。” “不全是,基本都是紫色和黑色的。” “为什么?” “冬之神的旨意。” 燕子一听,插话道:“冬之神?你们信仰冬之神?” 西蒙一听,立刻纠正:“不,我们信仰夏之神。” “越来越有意思了,西蒙,跟我们说说吧。” 看到她们感兴趣,西蒙显得很高兴,只用中肢和后肢趴在床上,上身立起,两个前肢时而做着手势,时而捋动头顶的触须。 “我们都是神之子。”西蒙开启了他的开场白。 燕子和小昕听了面面相觑。 “不信吗?”紫星人仿佛受到了冒犯,挥舞着两个前肢。 燕子赶忙解释:“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 “不用解释,”紫星人打断了她,“不怪你们,你们的见识太少。” 小昕一听,不温不火地说道:“那就拜托,给我们长长见识吧。” 紫星人一听,头部高高仰起,两条触须时不时地摆动着:“紫星是一个美丽的世界,由两位神祗轮流统治,一位叫夏之神,一位叫冬之神。最初,冬之神是全宇宙中最强大的主宰,他还铸造了一柄神兵利器-火之剑,对所有敢于忤逆他的人进行惩罚。但是,他却对自己的子民用父亲一般的光芒照耀着,与神后紫姬一起,给与大家无比的温暖。那时,夏之神还只是一个少年,被流放于边远之地。后来,夏之神逐渐长大,趁着冬之神懈怠,偷走了他的火之剑,开始统治一方。同时,他也目睹了美丽的紫姬,为了得到她,夏之神开始鼓起勇气对冬之神的权威发起挑战……” 听到这里,燕子和小昕对望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尽管冬之神的火之剑被偷走,但两位神祗最初只是小打小闹,互相试探,最后终于过渡到大打出手。” 燕子和小昕频频点头:“对,对,肯定得打起来。” “夏之神年轻,血气方刚,冬之神年迈,但余威尚存,两位神祗苦战多日,战火波及全宇宙,最终却是势均力敌,双方只好握手言和。” 听到这儿,燕子不仅脱口而出:“这个结局我倒是没想到,在我们地球,通常都是一个将另一个永远驱逐,或者直接杀死。” 西蒙看了她一眼,头顶的触须高高立起,对她的插嘴感到气愤:“这哪是结局,只是刚刚开始。夏之神与冬之神达成妥协,双方轮流共享神后紫姬。” 听到这儿,燕子和小昕再次对视一眼,她们预感到还会有更奇葩的内容等在后面。 “我们紫星人都是神后的孩子,拥有神的血统。” 听到这句,小昕在头盔内暗自撇了撇嘴,问道:“何以证明?” “我就知道你们还是不信。”这次紫星人心平气和了很多,没有再挥舞前肢。“寿命!我们的寿命特别长。请问,你们的寿命是多少?” 小昕决心逗逗他,顺口说道:“120,有的更长,150。” “如果能活下来的话,我们也100多岁,不过我们的一年相当于你们的50年。” 燕子一听吃惊非常,不仅脱口而出:“我的天呐,5000岁?” “长老们还能活得更久,200岁。”西蒙补充道。 “200?”燕子说着赶紧捂住嘴,以防自己的声音太大。“那就是说,岁?”说着,她转向小昕,小声感慨道:“宇宙中真有这样的生物?” “你刚才说‘如果能活下来’是什么意思?”小昕追问道。 “这个嘛……”西蒙犹豫了一下。“这个无可奉告。” 小昕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就是说,有可能活不下来?” 西蒙略一踌躇,坚定地说道:“无可奉告就是无可奉告。” 看他为难的样子,小昕也不打算继续追问,她还是对那个神话传说感兴趣:“不说就算了,继续讲故事吧。” “因为冬之神由神后唯一的丈夫,变成与别人共享,内心愤愤不平,转而将怒气撒向紫姬的孩子们,将他们纷纷吞食……” “啊?!”听到这儿,两位女士不免大吃一惊。 “夏之神看不过去,就教会了我们驭冬之术,以对抗残暴的冬之神。” “什么叫驭冬之术?”小昕脱口问道。 “这个嘛……” “西蒙,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支支吾吾?”小昕问道。 燕子赶紧打圆场:“好啦,别难为他了。”说完,转向紫星人:“西蒙,这么说,在你们的文化里边,夏之神代表着善,而冬之神代表着恶?” 西蒙想了想:“是的,用你们地球人的观点来看,一个是上帝,一个是恶魔。” 燕子听了皱了皱眉:“你这都是哪儿学来的这些词?” “这很简单,自从我们接收到了地球人的信号,就开始定向搜索你们的信息。很快就掌握了。”说到这儿,西蒙的触须在头顶摆来摆去。 “你们的星球,有没有其它动物?”燕子问道。 “我……累了,想休息了。” “你……”小昕还想开口,被燕子拦了下来。 “你先休息吧,改天再聊。”说完,二人退出了紫星人的隔离舱。 第六十一章 友谊使者 离开紫星人的房间,燕子和小昕来到消毒室,两个人举起双手,开始转着圈喷淋消毒。然后再进入下一个房间,脱掉防护服,开始冲凉。 “这显然是一个外星版狮子王的故事,我估计当时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小昕一边往身上打着泡沫一边说道。 隔间的燕子回道:“不错,这就是一个新老狮王争霸的故事,那个冬之神最后魔化,向他的孩子们下手,估计是被戴了绿帽,怀疑他们不是亲生。” “没错,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对方年轻,打不过,没办法,但孩子们弱小,不收拾他们收拾谁?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基因延续吧。” 燕子点点头:“不过从这个故事推断,我估计他们的婚姻形态可能不是一夫一妻制。” “嗯嗯,有可能是一妻多夫,不过管他几夫几妻呢,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倒是更想知道那个美丽的紫姬长得什么样?如果也像西蒙这个样子就丑死了。爬虫,大虾,节肢人,我每次看到他的那身盔甲就恶心,尤其是那对大颚,哎哟呦,想起来我就起鸡皮疙瘩。”说到这儿,小昕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燕子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不要这么丑化外星友人好不好。” 小昕一撇嘴:“你快算啦,我就不信你能接受这种长相。” 燕子没有接她的话茬儿,而是继续说道:“神祗都会被塑造成人的形态,然后反过来再对人说,神祗是按照自己的形态创造了人。紫星人这个样子,他们的神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关键是这些神不但丑,还生活在恶臭的城堡当中。” 说完,两个人坏笑着继续冲凉。 突然,小昕问道:“听说天语变成外星人了,你见过吗?” 燕子犹豫了一下:“没……没见过。你听谁说的?” 她这样说,一方面是上级的保密要求,一方面也确实不好回答。到目前为止,了解风天语下落的,不会超过十个人。 “这还能瞒得住我?就差没见过他后来什么样,他不会也变成这个鬼样子吧。” 燕子听了,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别说他了,他只是失踪了。” 小昕一时还没觉察出燕子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还是你有福,有风星语这个备胎。” “小昕!”燕子不得不加重了语气。 “哎呦呦,怪我多嘴。”小昕说着,吐了下舌头。 紫星人的神话传说以及超长待机的寿命一经公布就引起了轰动,那个画着紫星人吃胡萝卜的绿色组织,立刻以此为依据,大肆宣扬素食者长寿理论,而且成立了西蒙基金会,开设素食餐饮连锁店,分店很快就遍布全世界,主打食物就是紫星胡萝卜。食客们喝了紫星胡萝卜汁之后,纷纷现身说法,现在腰也不疼腿也不麻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暴利之下,这个组织很快分裂为夏之神、冬之神、紫姬几个派别,互相攻击。他们纷纷起草教义,广收教徒和粉丝,扩大势力。另有一些女权组织却走上街头,抗议节肢人的神话充满了对女性的不公平。 有意思的是,远在大洋彼岸,80高龄的霍顿议员一边在竞选集会上当众吃着胡萝卜高喊夏之神万岁,一边暗戳戳派制药公司的人前来接触紫星人,想要获得长寿秘方。 紫星人的消息也很快引起了李乾部长的重视,那些神话只不过是表象,背后一定有着某些科学的逻辑。但他的视角却不同于燕子和小昕的生物学视角,他对紫星神话有着另一个角度的理解。为此,他放下手头工作,迅速赶到陆军医院,准备亲自与紫星人交流。同时,他还将戈壁基地的刘忆南教授也调了过来。大家一边安排搭建检测设备,一边开始与紫星人接触。 望着他们忙碌的身影,赵主任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将李乾部长拉到一边,低声提醒道:“老领导,没用的,这些我们都已经试过了,关键是这个家伙不配合,拒绝我们给他上仪器。有两次我们想远距离扫描他,都被他发现了。” “唉,我这也是没办法,不用仪器用什么,我们又不会心灵感应。”李乾部长双手一摊。 这句话提醒了赵主任:“要不把那二位兄弟叫回来试试?” “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了,风星语目前还做不到,他只能单向感应天语。而天语嘛,我们不能直接安排他做事,毕竟人家是铱星人,我们只能请求他协助。” 赵主任一听:“那还等什么,快请求啊,您要是不方便出面,我来。”他对自己相当有把握,尽管风天语变成了铱星人,但以自己的薄面,他定然不会拒绝。 李乾部长摇了摇头:“眼下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事还重要?” 李乾部长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问你,郑和当年造了那么大一艘宝船,难道只是为了供他一个人享受?” 赵主任听了,瞪大眼睛后退了一步:“您是说……他们还有其他人?” “不然呢?科技再先进,也不会凭白挥霍运力。你看看他们那艘飞船的尺寸,那是给一个人预备的吗?” 赵主任听了大吃一惊,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坏了,空天军都安排撤离了,不行,得赶紧叫停他们。”说着,他就想向外走。 李乾部长一把拉住他:“你平时不是挺沉着的嘛,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总不能……”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李乾部长拍了拍赵主任的肩膀。“空天军太惹眼,有可能会成为活靶子。再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所以您就安排风星语……” 李乾部长伸手制止了他,点了点头:“别忘了,他可以obe,而且遇到麻烦的话,风天语也不会不管。” “可是以他们两个书生,遇到危险能干嘛?” “我想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摊牌,毕竟这里是咱们的主场,先摸清他们的意图再说。” “真有您的。”赵主任感到由衷的佩服。“可眼下这个家伙也不配合啊,就算他配合,您看看他那身盔甲,得多大电流才能穿透。” “先话聊吧,我相信总能获得一些信息。” “那好吧,一会儿我给您安排两个卫兵,一起进去。” “不用,”李乾部长笑着拍了拍赵主任的肩膀。“燕子她们都不用,我怕什么?一会儿就我跟刘教授进去,联合国那两位愿意跟着我们也欢迎。” 说完,李乾部长转身而去。不一会儿,他们四人已经穿戴整齐,出现在紫星人的密封舱门口。 在过渡舱等待空气置换的过程中,李乾部长望着屏幕上的数值,突然关闭了翻译器,问刘教授:“老刘,你有没有研究过给无氧呼吸的生物换到氧气环境会发生什么?” 刘教授疑惑地看着李乾教授头盔后面的面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摇了摇头。 李乾部长貌似无意地说道:“我打算试一试。” 刘教授一听事关重大,也赶紧关闭了翻译器,死死拉住李乾部长的防护服:“不行啊老李,这样他会死的。”这个老李今天这是怎么了,虽说你是研究天文的,但常识总应该了解一些吧,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李乾部长轻轻地,但是却很坚定地推开刘教授的手:“放心老刘,如果他配合,我是不会这么干的,但如果他不配合嘛……” 说到这儿,内舱的舱门打开,李乾部长打住话题,率众走了进去。 听到声音,西蒙立即趴起身。看到进来的人与以往不同,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前肢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李乾部长也学着他的动作,礼貌地挥了挥手:“你好!西蒙,我叫李乾,这位是刘忆南。他们二位你应该见过。”说着,李乾部长向联合国的两位专家指了指。 紫星人伸出前肢,拿过那个翻译用的小盒子,指着几张座椅说道:“你们好,请坐。” 李乾部长带领大家坐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样,得知你为友谊而来,我们非常高兴,并决定以友谊回报。” “看出来了,这一段承蒙你们的精心照顾,我正在康复之中。”西蒙显得彬彬有礼。 李乾部长点点头,继续说道:“希望你早日康复,遗憾的是,听说伙食一直不太令你满意,不知我们还可以向哪个方向改进?” 西蒙显得非常通情达理:“这个不怪你们,两个星球的食物相差巨大,我能补充一些视黄醇和硫化物,已经不错了。” 李乾部长一看,对方既然这么坦率,决定单刀直入:“既然大家都充满善意,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就开门见山,有一说一?” 西蒙点点头:“好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乾部长一听,也就不再客套,直接提问:“西蒙,我听说了你们的夏之神冬之神信仰,这次可否就这个话题谈一谈?” 西蒙一听,两根触须立刻立起:“紫星是一个美丽的世界,由两位神只轮流统治,一位叫夏之神,一位叫冬之神。最初,冬之神是全宇宙中最强大的主宰……” 看他的架势,显然又要长篇大论,无奈,李乾部长只能伸手打断他:“西蒙,我想刚才我已经表达清楚了,为了能高效地沟通,我们最好直接切入主题。”说到这儿,他停下来看着西蒙的复眼,见他没有异议,继续说道:“据我们所知,天狼星系统由a和b两颗恒星组成,一颗主序星一颗白矮星。其中天狼星a是一颗蓝矮星,质量是我们太阳的2.1倍。而天狼星b是一颗白矮星,质量是太阳的1.1倍,其体积跟我们的地球差不多。我们的计算有误吗?” 西蒙听了点点头:“差不多。” 李乾部长一听:“既然如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就是夏之神与冬之神吧。” 听到这儿,西蒙突然仰起头,用大大的复眼和那两排小眼睛,定定地看着李乾部长,一改之前的散漫,变得非常专注,就连头顶的两个触须也不再频繁转动,而是固定指向李乾部长:“我没想到以你们的智慧能够想到这一点……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阐述事实,经过这一段的观察,我发现你们的科技水平还停留在我们的远古时代。” 李乾部长听了微微点头:“嗯,这一点我们承认。不过,我们始终认为,不论大小、不论先进落后,各个星球在宇宙间一律平等。再说了,我们也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落后。” 说到这儿,他扭头与刘教授的目光对视了一下。 想必这就是来自于高级文明的傲慢吧。 刘教授点了一下头,深有同感。 李乾部长回过头,面带微笑地望着紫星人那大大小小的眼睛,继续说道:“据我们推算,天狼星b的前身是一颗5倍于太阳质量的恒星,1.2亿年前,这颗恒星发生了超新星爆发,爆发后的中心残骸形成了现在的天狼星b……” 西蒙一边听着,一边迅速在心中把这些数值换算成紫星数值,点了点头。 “b老而a年轻,因此我推断它们就是冬之神和夏之神的原型。”说到这儿,李乾部长转而问道:“但是紫姬的原型到底是谁?你们的紫星吗?如你所言,我们的科技还很落后,此前从未观测到紫星,并且,按照我们现有的理论,好像也不支持天狼星系统存在行星。” “何以见得?”西蒙问道。 “天狼星a和b的质量都很大,但距离太近,平均才20个天文单位,大约相当于我们的太阳到海王星的距离,更麻烦的是它们的轨道偏心率太大,假如有行星围绕它们运行的话,需要和它们保持一样的轨道偏心率,我们认为这在现实中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紫星人听了,两个触须又摆动起来:“这恰恰说明你们的天文学还很落后,你们在宇宙中的见识也很短浅,非常短浅。” 听到这儿,联合国的一位专家忍不住插话:“西蒙,请你……” 李乾部长摆了摆手,扭头打断了他:“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紫星人转头看了看那位专家,又回过头看看李乾部长:“是的,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不能因为你们科学的落后,就否定了我们星球的存在。你们看,我不就是这个星球存在的一个最有力的证明吗?” 几人听了,确实如此,只能点头默认。 “不过没关系,”西蒙挥了挥前肢,“我们会给你们带来真正的信仰与先进的科技,我这次就是肩负这样的使命。” 李乾部长一听,与几位专家对望了一眼,露出欣慰的笑容:“西蒙,我代表地球人感谢你!同时也感谢你的同胞!” 听到这句话,紫星人突然仰起头,向上张开前肢:“要感谢,就感谢夏之神吧,是他指引着我们前进。”说完,他就定定地摆着这个造型,等待大家的回应。在紫星,这种姿势是长老和神父们在做完宣导后的统一造型。 李乾部长一看,赶紧说道:“西蒙,我虽然是无神论者,但我尊重你们的信仰。” “夏之神啊,请您原谅这些无知的地球人吧。”说着,紫星人低下头,收拢了两个前肢:“不,你们必须要接受夏之神的信仰,夏之神是整个宇宙唯一的真神。如果没有信仰,我不可能跨越8.6光年的距离来见你们,不是吗?是夏之神,指引着我们前来,为你们带来启蒙,为你们带来先进的科技。以我们在宇宙中的经历而言,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认为,夏之神信仰是全宇宙的普世信仰,所以你们也应该信仰夏之神。” “西蒙,西蒙。”李乾部长打断了这个亢奋的紫星人:“如果说信仰的话,我信仰祖先,他们信仰上帝。” “该死的异教徒!”西蒙嘀咕了一句。 李乾部长也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分寸,一上来就传教的,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尽量岔开话题:“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谈这个,还是聊一聊紫姬吧。” 听到紫姬,紫星人仿佛从刚才布道的狂热中清醒过来:“说起紫姬,她当然是我们的母亲紫星。” 李乾部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解脱了一般,赶紧追问:“可否讲讲她的来历?” “正如你刚才所说,很久很久前,天狼星b的前身发生了超新星爆发,它抛射出去的物质,有一部分被天狼星a俘获,从而增加了其质量。其余的一小部分物质,则逐渐汇聚,最终形成了紫星。当然了,在我们的计算当中,不止形成了一颗行星,而是至少有三颗,但由于轨道不稳定,其余两颗分别被天狼星a和b捕获,最终只剩下唯一的一颗,也就是我们的紫星,这说明它是天选之星。” 李乾部长兴趣大增:“它的轨道什么样,为什么能幸存下来?” “说起来紫星的轨道同样也不稳定,最初它单独围绕天狼星b公转,但是后来,它又投入天狼星a的怀抱。” “难道它同时围绕着a和b旋转?” “是,又不是。”说到这儿,西蒙的中肢也举了起来,与两个前肢一起,仿佛手足并用一般在空中比划着:“紫星每次只围绕其中一颗恒星旋转,每当两颗恒星的轨道进入椭圆的短轴,而紫星又刚好处于二者之间时,就会从一颗恒星抛入另一颗恒星的轨道。” “明白了,无穷大∞的形状,这也是三体问题的一种,我们称之为限制性三体问题,看来紫星的轨道周期会非常复杂。” 西蒙点了点头。 “可以描述一下吗?”李乾部长问道。 西蒙的头一仰:“这个不是今天谈话的重点,恕我不能奉告。” 李乾部长一看,只能迂回,于是说道:“那好吧,让我们再回到神话。天狼星a和b一个叫夏之神,一个叫冬之神,是因为它们给你们带来的热量完全不一样。是不是温差很大?” 西蒙的触须点了点:“是的,非常大,大到你们难以想象。两种极端的气候都在挑战着我们的生存极限,尤其是冬季,太过寒冷,我们只能进入冬眠模式。” “这就是驭冬之术吗?” “是的。” “但我看到你们好像挺喜欢低温,你知道吗,我们在进入你的房间之前,都要穿保暖的衣服。”说着,李乾部长回头看了看刘教授和联合国的专家。 “这对我来说,已经很舒服了,用你们的话来说叫什么……”说到这儿,西蒙仰起头,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地球词汇。“对了,春天般的温暖。” 李乾部长一听,来了兴致:“春天,你竟然还知道这个季节,但据我猜测,你们的一年应该只有夏冬两个季节吧?” “是的,我们只有两个季节。虽然我不能确切地理解春天是什么样子,但我能理解那种感受。” “现在咱们来说说另一个话题:你们的一年有多久?”这也是李乾部长特别关心的问题。 “我们的纪年曾经因天文事件而发生了两次大的变动。根据历史记载,最初,我们的一年是以紫星围绕天狼星b公转一圈为准。但后来紫星被天狼星a俘获后,我们又改为一年以围绕a公转一周为准。那时的天文学家犯了计算错误,以为我们以后会永远围绕a公转。但是后来,紫星又被b捕获,重新围绕b旋转。要知道,每一次更换轨道,紫星都会损失惨重,地震不断。天文学家最终发现,这种无穷大的轨道交换形态会是今后的常态,紫星时而围绕a公转,时而围绕b公转,这倒没什么,经过了几个周期之后,紫星人早已适应了这种变化。关键是紫星每次围绕它们的时间都长短不一,这样的话给我们的历法的制定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完全无法统一,无论围绕哪颗恒星的周期都不能作为纪年,于是我们只好转而以两颗恒星公转一圈作为一年。” “这么说,你们的一年基本相当于我们的50年。” “是的,但由于紫星的存在,天狼星a和b的公转也受到一定的扰动,导致它们的公转周期也不稳定。所以我们只好引入了另外一种纪年方式作为辅助,就是通过观测某几颗特定恒星在天空的位移角度来计算时间。据说这次我们的天文观测员就是通过计算你们太阳的位移角度,算出我们这一次的休眠时间的。” 听到这儿,李乾部长想起了燕子和小昕汇报的关于年龄的问题:“据说,你们的寿命非常长?” “是的,我们的寿命至少100岁,算起来,相当于你们的5000岁。”西蒙回答的时候,两个触须在头顶晃来晃去,显得得意洋洋。 李乾部长听了,再次与刘教授对望一眼。他点了点头,示意由刘教授提问。 刘教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西蒙你好,虽然有5000岁,但你们应该有一半的时间在冬眠吧。” “不是,冬眠的时间另算。” 刘教授一听来了兴致,继续提问:“请问你这次冬眠用了多久?” “这次的时间有点长,我是被长老直接唤醒执行夏之神前来地球的旨意,不然的话,也许还会继续冬眠。”说到这儿,西蒙感到一丝庆幸。“临行前,听我们的天文学家透露,自从我这次冬眠到被唤醒,你们的太阳在星空中移动了2角度30角分,如此算来,我们大约冬眠了7500多个地球年。” “这么久!”李乾部长听了,脱口问道:“为什么这次冬眠这么久?甚至超过了你们的寿命。” “为了对抗冬之神。” 冬之神,天狼星b,你们不是已经适应了吗?为什么要去对抗它。李乾部长心下思忖着,看来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于是追问:“天狼星b怎么了?” 听到这句提问,西蒙头顶的触须开始频繁地摆动:“这个嘛……这个无可奉告。我累了,需要休息。” 他的这句托词一出,站在舱外全程观看的燕子和小昕立刻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又来,这个家伙一不想回答就装累。 刘教授心中一直装着李乾部长进门之前的那句话,现在西蒙开始表现的不配合,他立刻着急起来:“西蒙,西蒙,天狼星b到底……” 李乾部长立即伸手拍了拍他防护服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什么。 这次会面的信息量已经非常大了,需要回去整理一下,李乾部长决定见好就收:“好吧,西蒙,你还未彻底康复,多休息,这次的谈话就到这里。祝愿你早日康复!再见!” 说完,他带着几位专家起立,微微欠身,然后退出舱外。 在交换舱等待空气置换的时候,刘教授依旧有些心神不宁,他关闭了翻译器,紧张地问道:“我说老李,你不会真的给他换氧气吧?” 李乾部长显得有些吃惊,也关闭了翻译器反问:“我怎么会干这种事?” “可是你明明……” “呵呵呵……”李乾部长狡黠地笑了起来。“老刘,我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试试西蒙有没有心灵感应的能力,不得不防啊,那个风天语就有这种本事。” 刘教授一听,张口结舌了半天,抬手指点着李乾部长的面罩:“好你个老李,你知道我心里放不下事,你在利用我。” “不利用你利用谁,他俩吗?”说着,二人扭头看着联合国那两位专家。 应联合国的要求,对紫星人的治疗,以及跟他的谈话,都是全程对外直播的。此次的谈话信息一经公布,就在全球炸了锅。无论是科研机构、宗教团体,还是商业机构,都分别从中嗅到了自己所需的气息。 …… “我们会给你们带来先进的科技,我这次就是肩负这样的使命。” “是夏之神,指引着我们前来,为你们带来启蒙,为你们带来先进的科技。” …… 不能由中国独家拥有紫星人,这笔财富必须由全球共享! 于是,这些团体,开始纷纷前往联合国进行游说。 最终,在未经征得紫星人西蒙同意的情况下,由联合国出面,将还未痊愈的紫星人兴师动众地迁往瑞士。 李乾部长无奈,只得指示将所有紫星人的监测数据,以及他那个臭烘烘的密封舱,全部打包迁往戈壁基地,继续研究。 第六十二章 孤身探险 随着紫星人西蒙被送往地球治疗,月球上的喧嚣终于告一段落,眼看着那艘庞大的雪茄飞船停留在月表也有一些时日,而舱门却再未打开过,参加欢迎盛会的各国终于断了念想,纷纷打道回府。 当然,也有个别国家不死心,临走之前还安装了监控设备,以备一旦舱门开启好及时返回。另一些国家,则向中国提出了进驻广寒宫2号进行科学考察的请求,虽然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前往地球的西蒙所吸引,月球稍微消停之后,风星语根据李部长的指示,决定回到现场,好好勘察一番。 很快,他就通过obe方式来到紫星人的飞棍附近。他先围着飞棍转了一圈,放眼四周,有几台地球人的月球车正在附近执行监视任务。他没有搭理它们,悬停在半空之中,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进入飞棍内部。 雪茄飞船内部光线幽暗,过道错综复杂。见惯了铱星飞船的简洁,风星语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艘飞船里边竟然可以复杂到这种程度,他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时刻提防会有紫星人突然出现。 也许他们感知不到自己,也许他们能感知得到,谁知道呢,面对一个能够飞越几光年,还长着那么多复眼的物种,千万不能大意。 过道的内壁凸凹不平,感觉湿漉漉滑腻腻的,像极了岩洞。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没有触觉,他真想摸一摸这个墙壁到底是怎么回事。风星语一路小心翼翼地向前搜寻,不一会儿,他摸进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看起来应该是驾驶室,空间比较宽敞,对面就是巨大的舷窗,可以看到外边的月表和星空。进门后正对舷窗有两个凸起物,外形古怪,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用的,但估计与驾驶有关。从做工上看,周围的墙壁显然比刚才的过道精致不少,而且表面光滑,但也有几处巨大的凹痕,仿佛经历过撞击一般。 风星语慢慢向前移动了两步,发现地上有些区域分布着一片一片形状不规则的图案,于是蹲下观看,图案颜色陈旧,但肯定不是原有的画面,它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液体干涸之后形成的痕迹。 他站起身,继续向前方的两个凸起走去。其中一个凸起显然比另一个高出许多,仿佛里边有什么东西。他停住脚观察了一下,然后向那个更高的凸起慢慢走去。到了那个凸起背后,他沿侧面慢慢往前绕,一边绕一边紧张地盯着那个东西。 突然,风星语大惊失色,僵在原地。 那个东西的下边,趴着一个紫星人! 紫星人大大的复眼,以及周边的那两排小眼睛,正定定地盯着自己! 风星语的心脏狂跳不止,还好,此刻他的肉身不在这里,不然,心跳声一定会被人发现。他定了定神,意识到自己现在这种状态,对方应该不会发现,才略微安下心来。 但对方毕竟是复眼,谁也不知道他们能看见什么。风星语听说过某些动物的眼睛对静止的物体无感,于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紫星人的眼睛,等待着对方是否会有所反应。 还好,对方果然没有发现自己。 他壮起胆子,向紫星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对方还是一动不动。他一看,索性大着胆子绕到那个紫星人的正前方,甚至带有一丝挑逗的意味,略微俯身观看。 那个紫星人显然没有发现他,仍旧一动不动地趴着。看起来,他应该是一名驾驶员或者机长什么的,他趴着的这个凸起应该就是操作台。 对视了一会儿,那个紫星人依旧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一般。风星语终于放下心来,看来也许他在休眠,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另一个凸起前边。 这儿应该也是一个驾驶台,但里边没人,是个空位。 难道这就是那个西蒙的位置? 我再去其它的地方看看。 想到这儿,风星语穿门而出,继续沿过道向前搜索。 咦,这是什么? 他发现过道的地上一条条的痕迹延伸向远处,颜色与刚才驾驶舱里的痕迹相仿。他蹲下身,抚摸了一下,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但遗憾的是什么都摸不到。 他站起身,循着痕迹一路向前走,终于来到一个舱室门前。 痕迹到此戛然而止,显然应该是延伸进入了室内。风星语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穿门而入。 天啊!这是什么?简直就是地狱! 风星语再次大惊失色呆立原地,差点就被吓破了胆。 他想转身逃离,但发现自己的脚仿佛不听使唤,已经迈不动步。 无奈,他只好胆战心惊地继续观看。 只见房间的地板上,东倒西歪地堆满了紫星人的残肢断臂,有前肢,也有中肢、后肢。还有一些躯干,但里边的肉早已不知去向。有些甲壳也散落一地,数量很多,肯定不止一人的。抬头看去,墙上挂着的应该是几具尸体,尽管相对完整,但头部和六肢全部耷拉着,连头顶的触须也耷拉着,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发光点都不发光。 还好obe不带嗅觉,不然这里的空气,不但恶臭,一定还十分血腥。 太他妈恶心了!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风星语一阵反胃,转身逃离这个房间,向前跑去。 由于奔跑得过于迅疾,他一不小心,竟然穿过了几层墙壁,进入另一间舱室。 他赶紧刹住脚步,四下观看。 这个舱室的墙壁散发着幽暗的紫光,靠墙摆着一排类似冰柜的设备。冰柜的对面看起来像是操作台,上面有一些类似玻璃的透明容器。 风星语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些容器旁,俯身向里观看。 容器里边是一些粉色的液体,上面漂浮着一团一团乒乓球大小的橙色球体,好像鸡蛋黄一样。 他转过身,来到冰柜前。 与透明容器的结构类似,上面也是一层类似玻璃的透明物,里面的东西深褐色,个头和形状都与橄榄球相似。 这难道就是他们的厨房?他们难道就吃这些玩意儿? 风星语伸手向冰柜摸去,结果他的手穿门而入,他把手缩回来,看了看,竟然感到有些遗憾。 可惜了,现在的手不是真实的,不能打开这些门。 突然,房间里铃声大作,一股势大力沉的力量袭来,将风星语撞得腾空飞起,一头摔倒在地。 难道被发现了?他妈的,我不是没有肉体吗?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恍惚越来越恍惚,仿佛被稀释了一般,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他想要硬撑着站起身逃离,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那种感觉比跑完马拉松后瘫倒在地还要令人无能为力。 弥留之际,他感觉又一股力量袭来,将自己直接击出了飞船。 第六十三章 美好的承诺 “向右,对,再向右,好的,停,保持悬停状态。” 陆军医院大院内,一个运输工人正在使用语音遥控,指挥着空中的一架反重力运输机。他正在执行刘忆南教授下达的任务,将紫星人西蒙的密封舱,还有一些检测仪器吊装运往戈壁基地。 紫星人西蒙已经被联合国接往瑞士,陆军医院再保留他的这些用品已经意义不大,但对sa,尤其是对于戈壁基地和刘忆南教授来说,这些却都是无价之宝。 刘教授站在院子中,抬头仰望运输机,对前来送行的燕子说道:“我还没研究呢,就把他送走了,你说老李干的这算是哪门子事儿。” “他也没办法,联合国催得紧,他是领导,得讲政治。”燕子替李乾部长解释道。 “这个我当然明白,只是,那个紫星人好像状态不是很好,来回这么折腾,恐怕……”这么多年来,刘教授始终没变,他显然对自己的研究对象更关心。 “您放心,死不了,说不定这是他五千年来最幸福的时光呢。”燕子胸有成竹地说道。“西蒙不是说了嘛,他们的生存环境比这恶劣多了。” “可他不吃东西,这哪行。” “那也不怕,对于能够冬眠的生物来讲,饿一段没什么问题,就算是辟谷了。” 刘教授点点头:“我接手得晚,回头你把之前你和小杜整理的资料都发给我。”说到这儿,刘教授不免流露出一丝羡慕:“还是小杜好,一起去了瑞士,可以接着研究。” “研究啥啊,她那就是保姆,联合国怕伺候不了西蒙,才要求她一起去的。要说这个西蒙也是,饭都没得吃,饿着肚子,就到处讲什么夏之神,简直一外星传教士,我真是服了他了。这不,又把夏之神传到欧美去了,这才几天,据说信众就几十万人了。”说到这儿,燕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昨天小昕跟我通话,说那个西蒙会见了美国总统特使,还有什么制药公司,说是可以分享长寿技术。” 刘教授一听,大感遗憾:“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好的事被人家抢先了,老李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小昕已经向他汇报了。” “他怎么说?”刘教授赶紧问道。 “他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刘教授一听苦笑了一声:“这个老滑头!怪不得能当部长。” 燕子听了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您也看出来啦。” 刘教授一听赶紧转移话题,抬手指着空中的运输机问道:“你说,运用铱星的技术,运输紫星的生活用品,咱们这算不算星际时代呢?” “跟这两个文明相比,咱们算学前班吧。” 正说到此,李乾部长匆匆赶来:“刚好你们二位都在,发生了一些新情况,我得赶回部里。老刘,研究紫星人的事就靠你了。燕子,你的这次借调任务到此结束,抽空回去看看你爸爸,代我向他问个好。”说着,就向楼里走。 刘教授一把拉住他:“等等等等,您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从没见您这样?” “小杜刚刚来电话,说是联合国准备送西蒙去月球。” “什么?去月球?”燕子听了感到有些吃惊。“他还没恢复彻底,去月球干吗?那里哪有条件。” “幸亏我安排小杜去瑞士,据她说,西蒙跟日内瓦的人说,紫星人的所有科技都在飞船里,无论共享什么,都得回飞船,他一个人在地球是做不了什么事情的。” 原来顺水推舟安排小杜跟着去瑞士是为了监控紫星人,刘教授一听,与于燕对望一眼;“看看,要不怎么说是部长呢。” 李乾部长谦逊地笑了一下,显然没有听出来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他当然不知道之前两个人说过什么。 “联合国忙就忙去呗,您急什么。”燕子问道。 “我得回去安排登月。”说着,李乾部长迅速向楼内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刘教授嘀咕道:“这个老李,也不知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还能卖什么药,回去等联合国的电话呗。临时登月,他们最快也得半个月,哪像咱们,抬腿就走。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租咱们的飞船。” 风星语一觉醒来,发现天语正守在自己的床边。他睡眼惺忪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铱星基地。” “铱星基地?”风星语顿时清醒了好多,他一骨碌坐起来,疑惑地眨眨眼:“我怎么到了这里?” 风天语不紧不慢地答道:“是我把你接来的。” “你把我接来的?”风星语来回扭动了几下脖子:“我刚刚不是在那个飞棍里吗?” “还飞棍呢,你差点被人家打得形神俱灭。” 风星语一听,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对,当时是有股力量,劈头盖脸的没差点把我打死。”说到这儿,他不禁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毛手毛脚的,你即使元神出窍,人家也能检测到你。” “这都行?”风星语一听大吃一惊。“可我明明记得,我盯着那个驾驶员半天,他都没发现我。” “他是死的,一具蜕了的壳而已。” 风星语听了大为吃惊:“什么?他是蜕了的……壳?” 风天语点了点头:“是的,就像是蝉蜕,他的主人早去地球了。” “他的主人去了地球?你是说,他是西蒙蜕下来的皮?”风星语感到难以置信。 “不然呢?” “你咋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能去啊?”风天语反问。“你当时去的时候,我也在里边检查。” “这么说,当时是你救了我?” 风天语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去了好几次了。最后这次我正在里边检查,发现你也来了,担心你出事,就在你后边偷偷跟着。你伸手想要打开那个休眠舱门,触发了他们的监测装置,于是启动自保,想要摧毁你。没办法,我只好出手把你推出舱外。” 风星语一听,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好悬,这要是你不在,我的元神被打散了,肉身就交代到广寒宫了。” “所以没办法我只能抛头露面,亲自去广寒宫走了一遭,把你接过来。” “原来如此。” “千万不要小瞧他们,据我这几次的检查,他们的科技比我们还要先进。” 风星语一听,瞪大了眼睛:“比你们还要先进?” 风天语点了点头:“是的,我检查过他们的动力系统,发现他们有可能掌握了暗物质和暗能量,否则,他们的飞行速度不可能会那么快。” “有多快?” “光速的90%。” “就是说,你们铱星人跟他们飙车都飙不过他们?” 风天语摇了摇头:“不是一个档次。” “这么厉害啊。”风星语听了,不免感到有些后怕。“可他们这么大老远地跑来,怎么不多派几个宇航员。我转了半天,一个活人都没有。哦……对了,当时我还以为那个蝉蜕是活人,正在睡觉呢。” 风天语一听摇了摇头:“看来你看得还是不够仔细,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你还不会利用元神的能力。” 风星语一听来了兴致,立即追问:“怎么利用?” “我问你,你在obe的情况下,对周围的环境只能观察,无法干预对不对?” “对呀。” “换了我,是可以干预的。”说到这儿,风天语仿佛略感欣慰一般:“还好,我们铱星人虽然科技不如他们发达,但也许是灵长类的缘故吧,我们对自身精神能力的开发上应该算是遥遥领先。紫星人相反,他们的科技好像只注重物质层面,不过……这些也只是我通过这几次单方面的观察所做的推测,也许并不正确。好了,这些以后再说。”风天语不想跑偏,于是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据我估计,那些残肢断臂应该就是西蒙的同伴,一定是途中发生了什么不测,导致他们都死掉了。” 风星语一听立刻摇了摇头:“偌大的一艘飞船,不可能只来这么几个人,也许还有活着的同伴,只不过在什么地方藏着,有必要的时候再一涌而出,你没检查到而已。”他之所以这样推测,一则是在复述李乾部长的担忧,一则是飞棍的内部结构过于复杂,不但通道错综复杂,就连舱室也是大大小小东一个西一个,看起来完全没有规律,藏个个把人,一次两次根本找不到。“对了,听李部长说,他们属于冬眠的物种,”他提醒天语。 “冬眠?”风天语听了似有所悟:“这就对上了,我一直怀疑,你当时碰的那个东西有可能就是冬眠舱,只是那里边的东西不过橄榄球大小,难道他们冬眠时会改变形态?” “啊?我还以为那是他们的冷藏柜,放食物的呢,这也有点太扯了。”说着,风星语不觉笑了起来。“对了,你刚才说他们发生了不测,能有啥不测,陨石撞击?那个大雪茄外表坑坑洼洼的,看起来还真像是遭受过什么撞击。” “那倒不一定,在接近光速飞行时,哪怕一粒灰尘的撞击,都可能机毁人亡,就更别说陨石了,也许这样的外表就是他们想要的工艺呢,你忘了,公子小白也经常变成陨石的样子。再说,你没发现他们的内壁差不多也是那个样子吗?总不能内部也遭受过撞击吧。” 风星语一听,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确实,内壁也是坑坑洼洼的,看起来还有些湿漉漉、黏漆漆的样子,给我的感觉好像是进入了溶洞,可惜当时没有触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对,我也是这样的感觉。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村口的那个山洞吗,里边差不多就是这样。” “当然记得,我当年为了给你报仇,还把牛牛骗进去过,结果害得全村搜山寻人,那次没差点被姑父打断腿。” 听到这儿,风天语呵呵笑了起来。 风星语马上制止了他:“快别笑了,太难听了,比哭都难听。你们铱星人都是这么笑的吗?” “那当然,我觉得挺好听。” “赫舍里就不这样笑。” “他是人工智能,笑什么笑?” “你别说还真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听赫舍里笑过。”风星语继而调侃道:“我们地球人就不会这样,我们做的人工智能虽然落后,但至少该有的喜怒哀乐都有,不像你们。” “先别管我怎么笑了,还是说说紫星人的飞船吧。我去这几次,特意检查了他们的武器系统,非常先进,我们大概率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愿不要跟他们发生冲突。” 风星语一听立刻紧张起来,追问:“你说的‘我们’是指地球人,还是你们铱星人?” “当然是铱星人。” 风星语赶紧催促:“那还等啥,得马上通知李部长。” “通知他又有什么用?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至少得做好避免战争的准备吧。” 兄弟二人正说到这儿,赫舍里走了进来:“主人,李部长要求跟您通话。” 风天语听了一挥手,李乾部长的三维画面出现在空中。 他看了看兄弟二人,也不客套,单刀直入:“天语你好!紫星人西蒙不日就要返回月球,届时我们想请求你的协助。” 风星语一听,连忙阻止:“万万不可,我们去探察过,他们太厉害了,如果让他回到月球,无异于放虎归山。” 李乾部长一听:“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扣住人家不放,这不符合星际礼仪。” “啥时候又出来个星际礼仪?”风星语听了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早晚会出来。”李乾部长一本正经地解释:“未来,我们肯定会面对更多的宇宙文明,不讲究礼仪怎么行?” “啥礼仪不礼仪的。”风星语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立刻打断他。“您是不知道,我去过那艘飞船,他们太厉害了。要不是天语出手相救,我的元神都差点被他们干掉。” 李乾部长一听,立即说道:“所以我才请求天语协助。但防备归防备,该讲的礼数一定要讲。如果扣住对方不放,更给了人家口实不是?你这次扣住西蒙,人家下次派来个迈克怎么办?” “这……”风星语无言以对。 “再说了,这次是执行联合国决议,紫星人承诺将他们的长寿秘诀,还有其它科技都共享给地球。” 风星语一听:“还有这好事?那倒是应该让他快点回来,我都五十多了,得想想养生和长寿的事情了。” 第六十四章 孤雌繁殖 在媒体的不断渲染之下,紫星人西蒙被塑造成了普罗米修斯,他这次前往月球,无异于是为地球人盗取科技圣火,加之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康复,因此这次行程更平添了一抹神圣与悲壮的色彩。 为了纪念他的壮举,人们将他腾空而起飞离地球的那一刻冠以普罗米修斯时刻。小昕无疑是这一时刻的幸运儿,她与其他两名欧美宇航员一起,有幸成为西蒙的同行乘员。 所有的人都在翘首以盼,憧憬着紫星科技加持下的美好未来。最关键的是,人们在享受这些科技成果的时候,可能已经千岁高龄,却依然生龙活虎。 燕子一大早醒来,一边为一双儿女做着早餐,一边看着新闻,心中不乏艳羡。 “快,把这个煎蛋吃了,减什么肥减肥,不吃早餐会得胆结石的,学学你哥。”燕子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小香蕉,一转身,又跟父亲聊起了另一个话题:“小昕真是命好,又给她撞到了。” 于杪放下手中的豆浆,回头看了一眼新闻:“跟你说多少次了,凡事想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急什么?” “好好好,我不急,一晃五十了都。”燕子坐到座位,拿起筷子:“我就奇了怪了,每次第一个都是她。第一个飞天也就算了,谁让她sa的老人呢。这次盗取长寿圣火她又第一。您想想,以后的人能活五千岁,她又是首功。” 于杪对此不屑一顾:“五千岁?得了吧,这不是天方夜谭嘛。就这点资源,是让给老的,还是让给小的?” “您啊,就是老了,不接受新事物,五百岁都好啊。”说到这儿,燕子又无缝衔接到俩孩子:“哎呀,我说你俩有完没完,快点,不然迟到啦。” 看着两个孩子胡乱往嘴里填着食物,于杪提醒:“除非他们的资源无限多,不然老天爷肯定不会让他们活那么久?” “您还别不信,这都是科技狠活,是那个西蒙亲口说的。” “谁说的我也不信,你看他像个说实话的人吗?一个人能活五千,肯定有九十九个活不过童年。” “跟您说不清楚。”燕子自顾自吃起早餐。 于杪继续说道:“有些生命的后代少,个体成活率就高。有些后代多,淘汰率就大。像鱼甩籽,成千上万,最后活下来的凤毛麟角。这都是生存策略,不可能好处两头占。” 燕子争辩了一句:“可以通过科技改变的嘛。” “科技能改变寿命,但资源呢?到哪儿去找无穷的资源?资源有限,反过来自然会作用于寿命之上。”老头子显然不能被轻易说服,他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我还是相信天人合一,他们的寿命应该是他们的环境决定的,不可能是什么科技狠活,在地球上恐怕难以复制。” “我见识过他们的科技,您知道吗,西蒙那个语音盒子,不用的时候,可以缩成米粒大小,跟金箍棒似的。”说到这儿,燕子再次催促两个孩子:“快点,赶紧换鞋,磨蹭啥?” “这个我信,但寿命嘛……”于杪说着摇了摇头。 “合着我们都是傻子,就您人间清醒。” “我不清醒点,难道还要跟着你们一起发癔症?”于杪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岔开话题:“他们马上就要到月球了,也不知星语现在如何,会不会去接他们。” 小香蕉已经推开了门,听到星语二字,转身嚷道:“爸爸到底还回不回来?再不回来休怪我们不认他。” 与此同时,月球背面,紫星人的雪茄状飞行器旁边。 广寒宫基地派出的一辆月球车正在恭候西蒙及同行乘员的到来。 不多时,联合国租用的中国飞船出现在夜空当中,徐徐减速,准确地降落在大雪茄的旁边。随着舱门打开,西蒙以一种上身直立,中肢和后肢并行的方式第一个出现在门口。 随后,小昕和其他两名乘员,也陆续走下舷梯。 风星语立刻上前,盛情邀请大家前往广寒宫歇息,尤其重点邀请西蒙,也没别的,他的潜意识里就不想西蒙回到自己的飞船。 西蒙立即婉拒了他的邀请:“谢谢你的好意,你们先去。这么久了,我很想念紫星的食物,而且飞船还需要修复。” 这是一个谁都不能拒绝的理由。 “好吧,我们先回基地。随时恭候你的光临。”说着,风星语邀请小昕和两位同伴登上月球车。 西蒙走到紫星飞船门口,转身对众人说道:“放心,等我修好了飞船,带你们回地球。”说着,飞船舱门打开,西蒙向大家挥了挥前肢,一道紫光闪过,他已消失在舱门口。 “咱们走,”风星语启动了月球车,“事情也许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回去再说。”说完,月球车扬长而去。 终于回到自己的飞船了,西蒙脱掉宇航服,用自己腹部的六个鼻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熟悉的空气。 还是家乡的空气新鲜香甜! 这种熟悉的气息令西蒙血脉偾张,他不自觉地抬起两个前肢,不停地梳理着头顶的触须,头部也随之摆来摆去,身上一排排的发光点也越来越明亮。 一想到家乡,西蒙不禁悲从中来,这次远行花了0.2个紫星年,即使换算成地球时间,也快十年了,这十年间,自己历尽千难万险,作为先遣队中最幸运,也是意志最坚定的唯一幸存者,终于抵达太阳系,并与地球人建立了联系,这是紫星前无古人的不世之功,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尽快地报告给长老们。 想到这儿,西蒙向驾驶室爬去。 在经过一个舱门时,他停住了脚步,腹部六个鼻孔一张一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的嘴里发出了嘶嘶的声音,随之舱门打开,他头顶的触须腾地直立起来,中肢后肢一起迈动爬了进去。 这就是风星语曾经来过的那个舱室,里面光线昏暗,地上堆满了同伴们的残肢断臂。 西蒙站住脚,四下看了看,然后沿残肢断臂攀爬上去,伸出前肢,将墙上挂着的一具同伴尸体摘了下来。 站在残肢断臂堆上,他用大大小小的复眼盯着这具尸体观看,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两个下唇须也开始一张一合。随后,他用前肢将尸体举到嘴边,两个大颚张开,一口咬了上去。 他开始进食了。 “这么说吧,你能想象的地狱啥样,西蒙那个飞船里边就啥样。”风星语一口气讲完了孤身探险的经历,最后总结道。 小昕听了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吓得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紫星飞船的景象与彬彬有礼的西蒙,这二者之间的反差也太大了,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试图替紫星人解释:“是,西蒙的房间是恶臭难闻,但那毕竟是他们星球的大气环境,又不是他的错,至少在地球期间,他的举止始终是彬彬有礼,充满绅士风度。”说到这儿,她还不忘替西蒙展开联想:“一定是他们前来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不测,才使他的飞船变成了那个样子。” 风星语听了沉思良久。要说也是,蝉蜕、残肢断臂、那些莫名其妙的乒乓球、橄榄球,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什么。即使是最后对自己残暴的一击,也只是人家的防护手段,不能以此认定对方就是邪恶的。 当然了,如果风星语要是恰在此时能去紫星飞船走一遭的话,一定能够找到对紫星人最为不利的证据,因为西蒙此时正在进食同伴的尸体。问题是,经历了上次残酷的一击之后,他再也不敢贸然前去探险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西蒙始终没再联系。大家推测,他要么是在休息,要么就是正在维修飞船。毕竟,在月球上降落还东倒西歪成那个样子,如果不马上维修,到了地球,肯定会烧毁在大气层中。 风星语不知道的是,飞棍其实是一艘智能型飞船,长途跋涉时的磕磕碰碰摔摔打打,对它来说,只要不是致命伤,它都能自我修复,前提是要给到它足够的能量。但从目前的能量储备来看,这次长途飞行途中意外频发,已经消耗了太多能量,如果想要启动智能修复系统的话,还需要给它一个额外的触发能量。 思来想去,西蒙想到了广寒宫的能量系统,至少,他们的能量是核能。 广寒宫随后接到了紫星人西蒙的求助,要求能量支援。大家不能擅自做主,只好向基地反映,经基地研究决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要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为其提供能量支持。 此时的广寒宫早已掌握了无线充能技术,很快,充能设备就运送到紫星人飞船附近。 随着外来能量的不断导入,飞棍开始了自我修复,几个小时过后,它已经焕然一新,几乎达到了出发前的水平。 紫星飞船与铱星飞船的建造风格完全不同。铱星飞船的内部构造极其简洁,每个舱室看起来都像一个空房间,需要某种功能的时候抬手唤出那个设备就可以了。紫星飞船则不然,里面舱室众多、大小不一,各舱室由不同的通道相连,而通道之间又纵横交错穿插往复,像一张三维大网,而且通道墙壁又凹凸不平,看起来就像是进入了洞穴或者迷宫一般。在此之前,风天语前来探查的时候,有好几次走着走着赫然发现又回到了同一地点,他实在不理解,是什么样的文化土壤、什么样的需求,才能诞生出如此繁复的设计风格和审美趣味。他相信,风格都是有迹可循的。所以,在寻找族人的途中遇到的那颗死星,即使先进千万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铱星风格。 此时,西蒙依靠着他腹部六个鼻孔强大的嗅觉,在各个通道之间巡回检查,所到之处,他都分泌出一种特殊的气味作标识,以防重复。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育婴舱,也就是那个风星语被暴击的舱室。 西蒙的复眼望向操作台上的透明容器,里面的培养液上,漂浮着一枚一枚乒乓球大小的球体,那正是他此前在飞行途中通过孤雌繁殖的方式排出的卵。此刻,他用前肢和头顶的触须轻轻地触碰着这些容器,表达着母亲般的爱意。 逡巡片刻,西蒙又爬向地上的那些休眠舱。这些舱被风星语当成了储藏食物的冰柜,被风天语当成了宇航员同伴变形后的休眠舱。其实,他俩都猜错了,舱里边躺着的那些橄榄球一样的物体,实际上是西蒙更早的一批孩子,已经孵化成蛹。 他围着休眠舱爬来爬去,分别观看着里面的孵化情况。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开始变得有些焦躁不安,随后他定了定神,转身打开墙上的一个监视器。 他点开回放键,仔细地观看着,终于发现其中的一帧,有个外来能量团正试图进入其中一个休眠舱。 虽然他看不出那个能量团是什么,但显然这里除了地球人能做到这一点,不可能还有别的。 想到此,西蒙大喜,终于找到翻脸的理由啦。他低下头,用触须轻柔地触碰着休眠舱:孩子们,你们将会以我而自豪! 他决定不再按原计划等待大部队的到来,而是自己独自动手,以他这一段时间对地球的观察,哪怕自己一个人,对方也绝不是对手。 哈哈,等你们到达的时候,我都把地球改造完了。这才是真正前无古人的不世之功!必将永载紫星史册! 此时,西蒙心中豪情万丈,他高高地仰起上身,两个前肢在空中挥舞着,嘶嘶的怒吼声在飞船密如织网的通道里回荡。 他转过身,迅速爬到通道里,左右看了看,凭借着灵敏的嗅觉,一路闻着味飞快地爬到驾驶室,一个纵跳,稳稳地落到那个略矮的驾驶台上,伸出前肢,向一个按钮按去。 紫星飞船外,城市一般大小的广寒宫基地,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紫星飞船腾空而起,向着地球飞去。 第六十五章 恩将仇报 西蒙利用一个强大的瞬间能量峰值的反向输出,熔断了广寒宫的小型核反应堆,他心里清楚,只要丧失了能量供应,都不用他亲自动手,广寒宫的毁灭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于是他未作停留,驾驶刚刚修复的飞船向地球飞去。 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他便抵达了地球的上空,这么短的时间,任何国家也难以做出反应。在接近大气层的散逸层时,他采取了制动措施,将速度降了下来。 随后,地球各国同时收到了以下信息 地球的野蛮种族们: 作为紫星人先遣队的执行官,我-西蒙,为了贯彻夏之神的旨意,主动提出将紫星的先进科技无偿分享给你们,可你们这些野蛮种族不但不知感恩,还在我治病期间,擅自进入紫星飞船进行破坏,对你们这种恩将仇报的野蛮行径,我将用行动致以强烈谴责。同时,我代表紫星最高权力机构-紫星长老院向你们宣布,地球已经正式被紫星接管,成为我们领地的伟大延伸。从此以后,你们的命运将会在夏之神光芒的照耀下开启新的篇章。 最后通牒发出后,西蒙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而是驾驶飞船,围绕地球展开了科学考察。 此时,最兴奋的无疑是那几十万夏之神信徒,他们兴高采烈,走上街头,载歌载舞,庆祝即将到来的最后审判。那个将西蒙举着胡萝卜作为标志的绿色团体更加直接,宣布他们就是紫星在地球的代言人,要求各国政府尽快拟定时间表交出权力,由他们前往接管。 收到最后通牒后,各国政府瞬间乱作一团。联大立刻召集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会上,各国代表唇枪舌剑,争得面红耳赤。 加拿大代表拍案大骂:“紫星人简直忘恩负义,垂死之际被地球人所救,非但不懂感恩,还向自己的恩人举起屠刀。” 美英代表趁机栽赃:“紫星人的到来全因中国而起,中国必须向全世界道歉,并进行巨额赔偿。” 中国代表奋起反击:“此前,你们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这次促成两个文明聚会的功劳归联合国吗?” 美英代表一听,立即话锋一转:“那么,到底是谁偷偷进入紫星飞船?”说着,他们面向联大全体代表,洋洋得意地问道:“请问,有哪个国家的月球基地,距离紫星飞船的距离能近过中国的广寒宫?” 日本代表立即跳起来补刀:“不错,正是由于有人私闯紫星飞船,才招致对方的报复,我们要求彻查闯入者。” 中国代表立即反唇相讥:“紫星人想要占领地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现在玩的,无非就是当年卢沟桥事变的把戏。” 这一句话,令日本代表哑口无言,气哼哼地坐回座位。 土耳其代表一看,出面制止了双方的争吵:“各位,先消消气。紫星人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们的飞船在月球着陆时的影像全世界的人们都见识到了,说明他们的科技也不过如此。” 俄罗斯代表频频点头:“我同意土耳其代表的发言,虽然地球科技落后于紫星,但我们地球拥有庞大的核武器储备,必要时可以按动核按钮。” 听了俄罗斯代表的发言,美国代表频频点头。在这件事情上,这对老冤家倒是罕见地达成了一致。 法国代表听了俄罗斯代表的发言则大摇其头:“诸位,紫星人跨越8.6光年而来,说明地球科技与紫星相差巨大,我们的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我建议,不如立即向紫星人投降,以换取生存下去的机会。” 中国代表听了,立即起身驳回:“紫星人虽然强大,但只有西蒙一人,况且他也不具备主场优势,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倘若我们地球人精诚团结,举全球之力,一定能够战胜紫星人。” 此刻,在这种场合甚少抛头露面的越南代表也举手发言:“我们同意中国代表关于主场优势的看法,而且,以我们的经验,侵略者最终必将失败。” 美国代表也许听出了言外之意,立即打断了越南代表的发言:“我们现在是在商讨应对紫星人的具体方案,时间紧迫,请在座不具备能力的国家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越南代表气愤地敲了敲桌面,转而问道:“那么请问阁下,在紫星人的眼中,您跟我,你们美国跟我们越南,会有区别吗?” 话到这儿,众多国家的代表立即附和:“就是,收起你们早已过时的霸权思维吧,现在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外星文明,火柴和打火机在原子弹面前有什么区别吗?” 面对混乱状态,联大主席只好大声制止:“静一静,静一静,让越南代表把话说完。” 等到争论平息,越南代表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姓陈,祖上曾是陈朝的君主,我相信在座各位,没有几个人知道陈朝,但就是这样一个在世界史上名不见经传的朝代,却数次击败那个强大的蒙元帝国,蒙元帝国你们总该知道吧。”说着,他转向美国代表,略带轻蔑地说道:“当然了,你们肯定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美国,甚至你们的祖先也还在蒙古军队的铁蹄下呻吟。” 美国代表气愤地挥拳砸了一下桌子。 “那么,我想请你们这些‘具备能力的国家’来回答这个问题,陈朝为何能数次击败蒙古帝国?” 面对这个问题,与会代表面面相觑,开始交头接耳。 看到没有国家出来正面回答,越南代表进而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回答吧……”说到这儿,他还特意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并不是我们陈朝强大,而是蒙古骑兵永远适应不了我们的气候和陆地环境。所以,在这里我要说的是,对于紫星人来说,地球的环境就像当年蒙古人面对的越南。” 听到这儿,联大主席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地球是我们的主场,我们基因的每一个片段都因它而生,因它而进化。退一万步,即使我们不是地球的主人,但肯定也是它的孩子。紫星人就不同了,他们终究是外来者,水土不服的外来者。我们从不惧怕威胁,只要我们以环境为武器,见机行事,就可以以打促谈。” 听到这儿,各国代表再一次争论起来。 日本代表沉寂了好一会儿,现在终于憋出大招:“各位……各位,你们争论来争论去,表明的无非是态度,而不是具体方案。恕我直言,这样争论下去毫无意义。”说着,他环顾与会代表:“以我们看来,紫星人虽然强大,但正如刚才越南代表所言,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对,非常致命的弱点,就是不适应地球的大气成分。因此我们认为,紫星人此次前来,一定无意于在地球长期殖民,也不可能长期殖民,而是垂涎某种资源,通过我们的卫星观测,紫星人的飞船一直在环绕地球飞行,想必是在进行某种勘探,我们不妨与其谈判,用资源换取和平。” 听到这儿,澳大利亚代表立即反驳:“你们是个缺乏资源的国家,这种提议无异于慷他国之慨,再说,如果紫星人垂涎的资源也是我们地球人赖以生存的资源,无法交换怎么办?” 日本代表成竹在胸,听了不免哈哈大笑:“这正是我们的备选方案,紫星人不是不适应地球大气吗,我们可以诱使西蒙前来和谈,然后趁机将他的宇航服……”说到这儿,他举起手做了一个用刀抹脖子的动作:“咔!”然后洋洋得意地盯着俄罗斯和美国代表:“我们虽然不拥核,但有些时候,智慧比核武器更重要。” 俄罗斯代表听了,愤怒地盯着日本代表,将桌上的文件推落一地:“阴险!” 日本代表立刻反问:“那么,你们俄罗斯觉得还有比我们的方案更可行的吗?”说完,他也不等俄罗斯代表回答,立即转身面向大会主席:“我要求,就日本的这一提案进行投票表决。” 最终,会议以通过日本代表的提案而结束。 随后,在联大秘书长的主持下,大会紧急成立了一个地球应急委员会,并向西蒙发出了和谈请求。 收到信息后,西蒙断然拒绝和谈。 “我,西蒙,跨越8.6光年的距离而来。你们,地球人,只能在自己的母星和卫星之间往来。你们认为你们有资格跟我和谈吗?记住,和谈是两个实力相当的物种之间的游戏。亿万年来,紫星人作为神之后代,却一直生活于因轨道的不确定而导致的动荡之中,地震、严寒和魔鬼,严重制约了紫星的发展。而地球人,一个落后野蛮的原始物种,居然占据了太阳系中最宜居的星球。为此,在夏之神的指引下,我们有幸抵达这一片乐土。接下来,我将对地球大气进行改造,并最终接管地球。感谢夏之神赐予我们这片土地!夏之神万岁!” 一听说改造地球大气,人们立刻炸了锅,紫星大气什么成分?0.7%的氧气,比大气层中间层的氧气还稀薄,人类何以生存?那些原本主张投降和躺平的团体,也终于认清了当前的形势,有氧与无氧,简直是不共戴天之敌,即使想当紫奸,人家都不需要。看来,在紫星人的眼里,落后的物种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人家要的就是赶尽杀绝。如此一来,情势急转。才几天的时间,那个举着胡萝卜的绿色团体以及那些夏之神信徒就变成了过街老鼠,被人们当成恶魔撒旦的信徒而沿街追打。 至此,地球人终于放弃了幻想,准备殊死一搏。但有更多的人却情知最终难逃一死,于是开始了末日狂欢。 联合国此时也意识到和谈没有出路,于是代表全体地球人,向紫星人发出了一封措辞强硬的抗议。 随后,地球人收到西蒙的回复: 抗议无效! 同时,他还罗列了地球人的三宗罪: 第一,你们不信仰夏之神。 第二,你们采取了和我们完全不同的进化路径,我们认为这种路径有违宇宙生命的普世进化路径,属于宇宙之癌,必须彻底切除。 第三,你们落后。 这三条的任何一条,在紫星人眼里都是原罪,根本没有妥协的可能。 至此,地球人终于向紫星人宣战。随后,在几家核大国的共同筹备下,数枚核弹腾空而起,向西蒙的飞船飞去。 还好紫星人的体表覆盖着厚厚的几丁质甲壳,连同他们的头面部覆盖的也是甲壳,看不出来表情,不然的话,面对腾空而起的核弹,西蒙一定会露出轻蔑的微笑。在他眼中,这种小儿科的武器,无异于荷枪实弹的白人殖民者眼中的印第安弓箭,毫无杀伤力。 此时,西蒙刚好已经完成了对地球的全面勘探,核弹飞来,他只是轻轻地按了一下按钮,雪茄飞行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枚核弹失去了目标,在飞临大气层边缘时,纷纷爆炸。 西蒙再次按下按钮,飞船瞬间回到刚才的位置,开始悠闲地吸收核爆的能量。 而这一切,在地球人的各种探测器中,无异于瞬移,根本没有弄明白他是如何逃脱的核爆,更吃惊于他怎么还能吸收核爆的能量。 随后,正在世界各国惊异于西蒙所展示的先进科技时,地球人又收到一条西蒙的信息:地球人,给你们展示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核爆。 只见西蒙调整好质子炮的角度,对准马达加斯加岛,发射了一束质子流。 在西蒙这几日的勘探中,发现了马达加斯加岛的中西部存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铀矿,现在,他刚好可以当众展示一下紫星人的威力。 在世界各国的新闻屏幕上,只见马达加斯加岛瞬间起爆,随之开始不断向内塌陷,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消失在海面,而冲击波则扩散开来,像一圈圈的涟漪,在全球弥漫。 几个小时后,飓风和海啸陆续抵达各国沿岸,人们纷纷向内陆逃离。 此时,地球人再次收到西蒙的信息: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警告,比这个岛屿大的铀矿有很多,我随时可以再次发起攻击。” 此时的联大总部哀鸿遍野,各国代表紧急磋商,吵成一团。 最终,大家达成共识:紫星人只是想改造,而不是毁灭,从他这次只拿一个小岛来示警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因此,地球人目前要做的就是,以地球相要挟,我们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大家同归于尽。 没想到西蒙收到信息后,立即回复:我原本想引发你们各个大陆以及海底的火山,释放硫化物,改造大气。如果你们想自己动手,那么我就代紫星人谢谢你们,让我节省宝贵的能源。如果你们不动手,我会亲自动手。 如果西蒙知道地球上有猫和老鼠这两种生物的话,此时他一定能够体会猫捉老鼠的快感。在回复完这条信息后,西蒙有些心不在焉地飞临富士山上空。 从空中俯瞰,这是一座漂亮的环形山,由它作为改造大气工程的奠基点,非常具有象征意义。引爆了这座火山之后,再前往东边那个大陆,那里的火山更加巨大,引爆之后可以加速改造进程。 西蒙驾驶飞船在富士山上空悬停时看了一眼自己的能量储备,还好,引爆地球上的各大火山肯定没问题,但那样一来,返回紫星的能量就不够了,还得费事去太阳采集能量。此时,他倒真希望地球人自己动手,这样他就可以连改造用的能量都剩下了。 他离开驾驶台,爬向育婴舱。 孩子们,你们有幸,会成为这个新星球的第一批公民。而你们的老爸我,也将有幸进入长老院,这是何等荣光。感谢夏之神! 西蒙爬到休眠舱前,用头顶的触须触碰着休眠舱的舱门,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正在跟那些熟睡的蛹交流。过了一会儿,他又爬到操作台前,立起上身,望着透明容器里一团一团的橙色虫卵,举起前肢,望空挥舞。 他简直太激动了。 孩子们,你们知道吗,咱们遇到的是一个多么落后的物种,他们为了不让我得逞,竟然打算亲自了断自己,我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这么落后的物种竟然还自认为高等生命,好笑。 西蒙洋洋得意地诉说了一通之后,转身来到室外,沿着纵横交错的通道,一路闻着味爬到祈祷室,开始向夏之神祷告。 夏之神的神像是一个悬浮于祈祷室上方的发光球体,表面有一些蓝白相间的图案在不停地变换。只见西蒙匍匐于地,两个前肢向前伸出,头顶的触须也耷拉到地面,嘴里发出嘶嘶的祷告声,背部的发光点也随之发出一波又一波脉动的彩色光芒。一套祷告词下来,西蒙立起上身,两个前肢在空中有节奏地挥舞着,中肢和后肢也一边随着节奏一起一伏,一边转圈爬行,仿佛在跳什么舞蹈。 一套祈祷下来,西蒙爬回驾驶舱,发现地球人并没有自己动手,他气得用紫星话骂道:“骗子,全是骗子,为什么不自己动手?”骂到气愤处,他终于按耐不住,举起前肢按下了按钮。 一阵震动传来,差点将西蒙从驾驶台上掀下来。好在他是六肢着地,趴得比较稳。 西蒙向前一跃,爬到舷窗前向下张望。 奇怪,怎么这座火山毫无反应? 西蒙开始检查各项数据,当他发现自己的能量储备几乎下降为零时,惊得目瞪口呆。 不应该啊,月球那座核反应堆的能量都被我抽来了,引爆这座小小的环形山应该不成问题啊。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凌空飞起。 显然,他失重了。 雪茄形飞船坠向太平洋。 第六十六章 反击 广寒宫失去电力,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人们乱作一团,纷纷摸黑寻找自己的户外宇航服。穿上宇航服,还可以撑上十几个小时。 利用备用电源,人们打开舱门,向外派出两个维修小队,一队维修人员驾驶着月球车前往核反应堆,另一队则驾车前往太阳能站。 但反馈的结果令人沮丧,核反应堆和太阳能装置都已被熔断,短期内无法修复。而且,由于备用电源很快就消耗殆尽,广寒宫以及整个城镇都因失去动力而启动封闭模式,任何人员都不能再进出,两个维修小队均被困在了户外。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由于丧失电力,无法与其它的月球基地进行联系,更无法与地球基地进行联系。一时间,广寒宫2号变成了一座孤岛。 小昕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的普罗米修斯之旅竟然变成了死亡之旅。初来乍到,2号基地一点都不熟悉,她只好前去寻找风星语。 途中,她遇到了两个慌张的宇航员,向其打听之后,才找到风星语的舱室。 她来到星语的门外,用力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她只好启动紧急按钮,打开舱门。 进屋一看,风星语正端坐在床上,双眼微闭,双手相叠放于小腹前,一动不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坐着睡觉。”说着,小昕上前推了他一把。 只见风星语全身僵硬,保持着这个打坐的姿势摔倒在床上。 小昕一看大惊失色:“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赶紧上前探他的鼻息。 毫无鼻息! 她转而给他把脉。 毫无脉搏! 她吓得后退两步,转身向舱外跑去。途中,她见到一个宇航员,立即大喊:“快,风……风星语死了,快去救他。” 那个宇航员一听,跟随着她,向风星语的舱室跑去。 恰在此时,外边的夜空中亮起一股明亮的光线,照射进广寒宫的天文舱。随着光线,风天语的飞船降落在广寒宫门口。 可惜,由于失去了动力来源,广寒宫的舱门根本打不开,风天语的飞船无法进入。 此时,风星语的元神正在飞船当中,他本来是前往铱星基地搬救兵的,但现在飞船无法进入,令他万分焦急。 “别急,咱俩一起进去看看。”说着,风天语也元神出窍,与星语一起进入广寒宫内部。 广寒宫里光线昏暗,宇航员们身穿宇航服戴着头盔慌慌张张跑来跑去,根本就看不出来谁是谁。 两人无奈,只得向着迎面而来的宇航员挥手大喊:“别急,请问哪一位是队长。” 可惜,大家根本就看不见他们,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不知道应急电源在哪里怎么行?根本打不开减压舱。”风星语焦急地说道。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风星语的舱室。 当看到自己的肉身倒在床上的时候,风星语大吃一惊:“这是谁干的?想我死啊。”说着,他赶紧向自己的肉身一纵,元神归位。 他不知道的是,幸亏他们的飞船出现得及时,强光通过天文舱照射进来,将小昕和那个队员吸引过去,不然小昕施救的话,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风星语坐起身,下了床。引领着风天语向外跑去,跑了几步,他开始气喘吁吁。 “不好,氧气不多了。”说着,他转身回去穿宇航服。 风天语来不及等他,自己转身向天文舱而去。 那里人多,队长应该在那里。 当他经过‘盾’区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备用电源不会就在这里吧。想到此,他突然穿墙而出,回到自己的飞船。 “刚才怎么就忘了呢,难道是自己离开多年,对以前的记忆都淡忘了?”风天语自言自语道。“备用电源,不是在‘盾’区,就是在中控室。” 想到此,他启动了飞船,开始向‘盾’区和中控室同时隔空输电。 不一会儿,在风星语的带领下,里边的人启动了减压舱的大门。 风天语驾驶飞船,漂浮着进入舱内,出来与众人见面。 对于广寒宫来说,知道风天语的人并不多,甚至连小昕都是第一次见到。 面对着这个大头大眼的小矮人,大家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铱星人? 风星语推开众人,上前提醒道:“哥,氧气不多了,你怎么连宇航服都不穿?” 风天语没说话,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此时,他的鼻孔已经像鲸鱼一样关闭。 风星语听到了挠了挠自己的头皮:“想起来了,你可以个把小时不呼吸的。” 当大家听到这个外星人竟然用一种极其难听的音调跟风星语说话时,顿感无比诧异。甚至有人脱口而出:“他竟然会中文!”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风星语问道。 风天语想了想:“只能暂时先安排大家到我那里避难,等我帮你们修好了核反应堆,大家再回来。” 风星语一听,也只能如此了,于是跟天语一起安排大家排队,有序进入铱星人飞船。 大家一听,纷纷询问:“飞船这么小,怎么可能装下我们这么多人?” 风星语呵呵一笑:“这算啥,一会儿我们还要去接其他人。” 经过风氏兄弟二人的努力,终于将整个广寒宫及周边城镇的人员全部接到了铱星基地。赫舍里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访客,跑前跑后,不停地为大家忙碌。 趁着大家到处参观,小昕来到风天语面前俯身问道:“喂,你就是当年的风天语吗?” “是的,我记得你,你是小昕。” 小昕一听,双手一拍,跳了起来:“哈,你还记得我!” 风天语仰头看着她:“没变,还是当年的模样。” 正在此时,赫舍里走了过来:“主人,地球受到攻击。” 风天语一听,转身问道:“赫舍里,我问你,这六千五百万年来,每当地球受到威胁时,你都是怎么做的?” 赫舍里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当然要保护铱星人的后代。” “如果,对方比我们强大呢?”风天语继续问道。 “依然不变,没有其它选项。主人。” 风天语听了点点头,吩咐:“那好,我跟星语现在就去地球,你留下,照顾这些人。” “我也想去。”小昕听了立即请求。 风天语有些踌躇,此去凶多吉少,他不想她去冒险:“这次也许会发生战争,你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地球是我的家,”小昕固执地说道,“我的家人都在那里,我必须回去。” 风天语低头想了想,同意了她的请求。 正在此时,只见风星语领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来:“天语,你看谁来了?” 风天语仰起头,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他就是小菠萝啊。”风星语提醒道。 “什么?你是小菠萝?”风天语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就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家伙。 只见小菠萝单膝跪地,拉住风天语的手:“天舅,自从你离开地球,我就用你送我的望远镜一直观看月球,我知道你没死。”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一毕业就报名宇航员了,这次前来月球,谁都没告诉,我想凭自己的本事干一番事业。”小菠萝信心满满地回答。 “看了嘛,咱们风氏一门,都不孬。”风星语欣慰地拍了拍小菠萝的肩膀。 “我刚刚听到你们要回去保卫地球,我也参加。”小菠萝站起身,立正说道。 “好吧,跟我们一起回去。”说完,风天语带领几人,登上了公子小白。 公子小白迅速向地球飞去,在进入大气层时,它自动变身为碟状。很快,前方出现了一艘巨大的雪茄状飞船。在这艘紫星人的飞船面前,他们的飞碟看起来就如一艘驱逐舰旁边的一个小小的舢板。 “咦?它怎么变得这么漂亮?”风星语看到飞棍光滑的外表,感到十分诧异。 风天语专心致志地驾驶着公子小白,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由于飞碟已经从内部进入单向透明状态,四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四个坐在空中的人在急速向对方飞去。 “哥,看来它要攻击富士山,咱们怎么办?”风星语问道。 “如果攻击整艘飞船,咱们肯定不是它的对手。”风天语解释道。“但前一段咱俩去它内部,我已经知道它的能源系统在哪里了,攻击那里是咱们唯一的机会,只能一击必中。”说完,风天语紧急制动,将飞船停止在可攻击范围之内。 “在哪里?”风星语追问。 “你没去过,就是他们的祈祷室。”风天语十分肯定地答道。“有个悬浮的球体就是。” 此时,紫星人西蒙刚刚做完那套古怪的祈祷仪式,爬回驾驶舱准备动手。 恰在此时,风天语发动了进攻。 一股无形的定向波精确地向紫星飞船祈祷室的球体方位飞去,瞬间将这个能量源化为齑粉。 西蒙来到地球的日子并不长,但无论是中国的陆军医院还是日内瓦,他的所见所闻,无不反映出这还是一个十分原始的星球,面对这样的对手,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纵使对方攻击自己,那也不过是挠痒痒一般,只要自己回到飞船,那就是他们的神。因此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防范一说。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地球文明的领地,竟然还有一个铱星文明存在。他大大咧咧地爬回驾驶室,准备看一出好戏。 在西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飞船已经丧失了全部动力,开始向着下方的茫茫太平洋坠落。 他绝望地嘶吼着,穿上宇航服,充满悲愤地向驾驶舱外爬去。 不一会儿,这艘巨大的紫星飞船,便重重地拍落在太平洋洋面。 由于没有了动力源,飞船失去了保护,壳体被巨大的撞击撕开了几处裂缝,海水嘶嘶作响着,沿裂缝灌入。 “哥,真有你的,一击必中。”望着坠落的巨大飞船,风星语兴奋地大叫。 风天语可没有星语的兴奋劲儿,望着海面上的紫星飞船,他依然感到隐隐的后怕,还好来得及时,如果晚来那么一点点,后果将不堪设想。 “有什么可高兴的,我们这只能说是胜之不武,如果真刀真枪对面干,十个公子小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说完,风天语驾驶飞碟向下俯冲,快到海面的时候,他迅速制动,平稳地悬浮于紫星飞船之上。 “我现在要在紫星飞船上方开一个洞,星语,小菠萝,你俩带上武器下去看看,找到那个西蒙,记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着,风天语一抬手,从飞船地面升起一个平台,上面放着两把武器。“这是定向微波枪,用的时候按这个按钮就行。” 说完,他打开激光束武器,在紫星飞船上切割开一个大洞。然后,他又发射了一个光束,将风星语甥舅二人轻轻地推送进洞内。 风星语和小菠萝站在洞内,四下望了望,周围黑乎乎的好几个洞口,连接着纵横交错的通道。 风星语向着天语用力挥手,大声问道:“这么多路,你让我到哪里找?” “还记得冬眠舱吗?就是你说的冷藏柜,他一定在那里。” 第六十七章 东郭先生和狼 风星语在紫星飞船里前后左右地观望了一下,确定了方位,然后带着小菠萝凭记忆进入一个通道。 由于海水在不停地渗入,飞船开始变得倾斜。 还好,以风星语现在的视力,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暗处的东西,但小菠萝就没这个本事了,他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勉强适应。 两个人谨慎地摸索着前行,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即背靠背,随时提防西蒙窜出来偷袭。偏偏这里的通道纵横交错,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两条岔路,每到一个岔路口,风星语都要停下来回忆一下。 如此这般找了半天,风星语仍旧找不到当初的路径,两人停住脚步,看着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通道,再看看四周起起伏伏凸凹不平的内壁,他不免有些泄气,开始骂骂咧咧:“这些节肢佬真他妈操蛋,把飞船设计成这个鬼样子,成心给自己添堵,我就算是想救你,都……” “就是,”小菠萝附和着。“什么玩意儿,还说他们先进,就这?蚂蚁窝似的。” 正说着,通道里传来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 “嘘,小点声。”风星语赶紧制止了他。 两个人又观察了半天,再无动静传来,于是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摸索。 风星语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能那么远跑过来,还不算先进?”。 小菠萝也压低声音:“真正的先进应该像天舅的飞船,内里繁复外表极简。” 风星语警惕地目视着前方,头也不回地纠正道:“他们是啥,节肢类,咱们和铱星人是啥,哺乳类,进化的路径不同,最终的文明形态当然不一样。” “咦?”小菠萝听了停住脚步。“您还别说,就您刚刚这几句还真有天舅的范儿。” 风星语听了转过身:“啥叫‘有天舅的范儿’,你别以为我变成他当年这个样子就是在学他,我才懒得变他那样呢,还不是得病了没办法。我告诉你,你还别瞧不起星舅,这就给你露一手。”说着,他原地坐了下来,嘱咐小菠萝:“星舅现在就去找节肢人,你守着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碰我。” 小菠萝从未见过这个场面:“星舅,您这是……” 话未说完,风星语已经一动不动。 小菠萝伸出手想要推他,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收回手,举起微波枪警惕地四下观望。 此时,风星语的元神已经向一条通道的深处走去,脱离了肉身,他可以迅速向前移动。不多时,他竟然找到了那间布满残肢断臂的舱室,只是这次房间里的景象看起来跟上次有些不同,残肢断臂少了些许血腥气息,看起来更像是一些摔碎的石像。 风星语来不及细想这些,他的脑子里一直在回忆当时探险时情形,随后索性复制起来,转身跑了出去,他一路跌跌撞撞,“咻”的一下穿透几层墙壁,跌入另一个舱室。他睁眼一看,正是那个放着冷藏柜的房间。只见里边的透明容器已经悉数跌落地下,圆球散落一地,失去了橘色的光泽。对面的冷藏柜也东倒西歪挤在一起。可就是看不到西蒙。 风星语转身穿门而出,沿着通道一路搜寻。终于,他听到拐角处传来一阵一阵地嘶吼。绕过转角,他赫然发现西蒙正痛苦地趴在地上,通道上方一根断裂的管道,正结结实实地压在他的背上。 此时风星语好奇心陡起,来到西蒙面前,俯下身,像上次俯身看那个空壳驾驶员一样,盯着西蒙,看看他有没有反应。见西蒙尚未发现自己,他又朝西蒙挥了挥手,西蒙仍然毫无感知。在断定紫星人无法感知自己的元神后,他用心记了一下这个位置,然后一路向回找,几经周折,终于看到前方的小菠萝和自己的肉身,他快步向自己跑去。 小菠萝正在机警地左右了望,忽然听到“嗯”的一声,风星语已经抻了个懒腰,原地站了起来。 “星舅,怎么样?” “找到了,随我来。”说着,风星语拉住小菠萝,沿着刚刚探明的路径一路奔跑,来到西蒙身边。 “喂,你咋样?”风星语俯身问道。 “我的腿……断了。”西蒙痛苦地回答。 “你撑着点,我们救你。”说着,风星语站起身,拍了拍小菠萝的二头肌:“年轻人,你这个咋样?” “没问题,我经常健身。” “那就好,你想办法把这个管子抬起来,我把他弄出来。” “好的。”小菠萝使劲挥了挥自己的双臂,来到西蒙身边,扎好马步,开始用力抬那个管子。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管子才被抬起一点点。 小菠萝的脸憋得通红,大声喊道:“星舅,快,我快撑不住了。” 风星语抓起西蒙的前肢,用力向外一拉。 “嘶……”西蒙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断了。”随着说话声,他的身体向外挪动了数寸。 此时小菠萝已经力竭,管子重新压在西蒙身上。 “嘶……嘶……”西蒙再次痛苦地呻吟起来。“中肢,中肢又给压住了。” 小菠萝无奈,只好起身来回踱着步,挥舞着双臂放松。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扎好马步:“星舅,再来!” 这一次,甥舅二人合力,终于把西蒙从管子下拉了出来。 西蒙宇航服右侧的中肢和后肢耷拉在地上,显然已经不能爬行。 飞船倾斜的越来越严重,海水灌进下层舱室的声音都能听到,随时有可能沉入海底。甥舅二人一看,顾不得许多,一人拖着西蒙的一条前肢就向外走。 “嘶……嘶……”西蒙急得直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什么孩子?”风星语问道。 西蒙从风星语手里抽回前肢,指着放置冷藏柜的房间方向:“我的孩子。” 风星语大吃一惊:“啊?那是你孩子?我还以为那是厨房呢。说,你想咋办?” “带上我的孩子,求你们了!” “好吧,先把你弄出去,我们再救你孩子。”说完,二人不容分说,连拖带拽,将西蒙弄到了来时的大洞那里。随后,他们又返回放置冷藏柜的房间,一左一右,二人分别在腋下夹了两个小休眠舱出来。 此时,海水已经彻底蔓延上来,没过脚面,飞船眼看着就要沉入海里。 “还有,求你们了,把剩下的也拿出来,还有卵,卵也是我的孩子。”西蒙拉着两人的手一再哀求。 甥舅二人一看,冲着他大喊:“你是说那些石球吗?它们早就泡海水里了,再不走,这几箱也拿不出去,咱们都得淹死在这里。”说完,风星语不顾他的哀求,向上空的公子小白示意,接他们回去。 随后一道强光,向他们射了下来,几人连同冷藏柜一起徐徐升空,进入飞碟。 强光闪过,西蒙趴在飞船的地板上,小昕立即看出了他的异样:“西蒙,你受伤了?” 西蒙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一看是熟人,立刻安心了不少,他点了点头,环顾左右,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也是你们地球的科技?” “怎么,想不到吧。”风星语一边语带讥诮地刺激西蒙,一边与小菠萝一起将四个休眠舱摆到一边,对天语说道:“哥,这里不是你说的宇航员,而是他的孩子。” “孩子?这是他的蛹?”风天语一听吃惊匪浅。“我怎么没有想到。” 风星语回头看着趴在地上的西蒙,一撇嘴:“他们是卵生的,那些玻璃瓶里的黄球就是他们的虫卵,不过现在都泡海水里了。” 小昕听了也是震惊不已,怎么会这样?从来没听西蒙说起这些,看来他还有好多事情瞒着大家。她走到西蒙身边,隔着宇航服摸了摸他的伤腿,感觉后肢已经彻底断掉了,立即提醒众人:“他这样下去会死的,得给他包扎。” 风星语摇了摇头:“现在没条件,脱掉宇航服,一样是死。” 小昕一听:“那怎么办?联系李部长吧。” 风天语一看眼下这情形也只能如此,立刻向李部长发出通话申请。 很快,部长的三维投影出现在大家面前。 “部长,我们捉到了西蒙,该怎么办?” “想不到是你们干的。”李乾部长听了显得非常高兴。“我刚刚跟东海舰队通完话,他们正出动军舰和打捞船赶往飞船坠毁海域。这样,你们现在直接飞戈壁基地。那里刚好保存着西蒙的隔离舱。我现在就通知他们。” “好的。” 通话刚刚结束,风天语已经驾驶飞碟出现在戈壁基地上空。与此同时,李部长的电话也打到基地。 18年了,基地的首长早已换了新人。接到李乾部长的电话后,他立刻安排无关人员全部回避,只留下一个班的战士,以及刘忆南教授的团队前来迎接。 首长面对众人,大声宣布:“保密条款我就不跟大家重复了,接下来,无论大家看到什么,全都当作没看见,更不许对外传播,烂也要烂在肚子里。听到没?” 众人齐声回答:“听到了。” 尽管在听到首长的训话后,大家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紫星人和铱星人同时出现时,还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不免窃窃私语。 “干活,不许说话。”首长大声命令道。 人们立刻安静下来,默默地执行任务。 “失而复得,失而复得啊。”刘教授看起来显然心情大好,他一边不停地念叨着,一边跑前跑后指挥大家将西蒙转移进隔离舱。 随后,他快步走到风天语面前俯身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还认识我吗?” “当然。” 刘教授被对方的声音吓了一跳,为了掩饰尴尬,他赶紧指指自己,又指指正在忙碌的小昕和星语:“我们都老咯。” 风天语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小战士搬着一个休眠舱走了过来,在经过他们面前时,偷偷瞄了一眼铱星人风天语,结果一不小心,拌了个趔趄,将手中的休眠舱摔在地上。刘教授一看,大为心疼,马上过去帮着抬起箱子。 “小心点啊,这些可都是宝贝。” “对不起,教授!”小战士情知自己做错了事,赶忙一个立正。然后小心翼翼地跟着其他人,将休眠舱搬进房间。 正在此时,助手抱来几套防护服递给风星语几人,叫大家换上,然后附在教授耳边低语,一边低语,一边用余光望向风天语,面露为难之色。 风天语早已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不用了,我想我可以。”说完,也不等教授回答,一马当先迈步向隔离舱走去。教授一看,赶紧套上防护服,将信将疑地跟上,随着大家鱼贯进入西蒙的舱室。 噗,好臭啊! 尽管风天语事先在心里已有所准备,但仍然还是低估了紫星的大气成分,不但难闻,还辣眼睛,还好铱星人特有的五官结构帮了他,他立刻闭上薄薄的眼皮,保护好双眼,同时两个鼻孔也像鲸鱼的鼻孔那样关闭起来。 只见西蒙已经自行脱掉了宇航服,他的右侧后肢已经不见了,中肢的外壳也已经碎裂,流出粘稠的液体。背上的壳也有几处裂纹,往日的发光点也已经不再发光。 小昕一见吃了一惊,立刻问道:“你的腿呢?” 西蒙头顶的触须耷拉着,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地上的宇航服。 小昕立即走过去,拿起宇航服抖了抖,一条残肢掉了出来。她吓了一跳,大叫着向后退了一步。 “没关系,下次蜕壳的时候会长出来一条新的。”西蒙安慰着她。随后,他指着那条碎裂的中肢:“现在,得麻烦你给我包扎一下这个。” 小昕一看,赶紧找来纱布对其进行包扎。 包着包着,突然,刚刚还在配合的西蒙一瞬间性情大变,一把将小昕掀开,挣扎着立起上身,嘶嘶吼叫。 小昕被重重地摔到墙上,再反弹到地上。众人一见,纷纷后退。风天语立即向西蒙扬起右手,一股强大的力量劈头盖脸地将他压制住,随后又把他托到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 以西蒙这么大的体重,再加上有伤在身,如此一摔肯定疼得够呛,但他仿佛丧失了痛觉,依旧不断挣扎着,发出可怕的叫声。 小昕背靠舱壁,声音颤抖地问道;“西蒙,你到底怎么了?不包扎,你的手臂会感染坏死的。” “我的孩子。”西蒙痛苦地大叫。 “你孩子怎么了?”小昕挣扎着站起来,试着跟他沟通:“你的孩子在隔壁,放心,他们很安全。” 西蒙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依旧大喊大叫:“我的孩子。” 刘教授一看,赶紧示意助手去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助手匆匆返回,压低声音对教授耳语:“其中一个好像变成了化石。” “什么?”教授大吃一惊,眼镜都差点掉到地上。“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说着,跟随助手匆匆离开隔离舱。 风星语现在的听力出奇的好,听到教授和助手的耳语,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变成了化石?怪不得舱室里的那些残肢断臂看起来跟以前不一样,那些卵也变成了石球,难道都变成化石了?这是这么回事? 西蒙此时停止了吼叫,趴在地上,嘴里依旧发出嘶嘶的声音。肚子上的六个鼻孔快速地一张一合,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安静下来,悲伤地对小昕说道:“他们杀死了我的孩子。” 小昕一听,坚定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虽然你对我们忘恩负义,但我们绝对不会对孩子下手。” “可他确实死了。” “你先好好治疗,我向你保证,等我们查明原因,会给你一个交代。”小昕一边安抚着他,一边慢慢向前,来到西蒙身边,重新开始包扎。 风天语依旧抬着右手对着西蒙,以防他随时还会兽性大发。 不一会儿,刘教授带着助手返回隔离舱,什么话也没说,对着小昕点了点头。 西蒙一看,再次狂暴起来,一把推开小昕,挣扎着立起上身,大颚一张一合,狠狠地说道:“敢跟夏之神作对,你们都会遭报应的,我们的大部队很快就要到了,咱们走着瞧。” 小昕再次被西蒙推坐在地,她站起身,看到西蒙如此恩将仇报,也来了脾气,声嘶力竭地喊道:“西蒙,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没完了是吧?我给你包扎一次,你摔我一次,包一次摔一次,还大部队,你以为我们怕你吗?天语,弄死他!” 西蒙从没见过她发火,一下子被她的气势镇住了,安静下来。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不是给我讲了冬之神夏之神的故事吗?现在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小昕说着,昂首向前走到西蒙面前。“从前有个叫东郭先生的人,背着一个口袋出门,一只狼跑了过来,哀求道,求您行行好,后边的猎人在追我。东郭先生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救它。狼指着口袋说,你把我藏在这里,只要躲过猎人,我会报答你的。东郭先生于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西蒙静静地听着,头顶的触须耷拉着,看不出来脸上的表情。 “猎人追过来问东郭,你有没有看见一只狼?东郭说没看见。等猎人远去之后,他解开口袋,把狼放了出来。谁知道此时狼却说,既然你这么善良,我现在饿了,你干脆让我吃了吧。东郭先生又气又怕,拼命躲闪。这时,来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东郭先生连忙向他求救,狼却污蔑说,你刚刚把我装在袋子里,想闷死我,难道不该吃吗?” 听到这里,西蒙接了一句:“对啊,难道不该吃吗?” 小昕一看,我讲了这么多,敢情这个家伙啥都没听进去,仍然冥顽不灵,于是问道:“你知道最后谁吃了谁吗?” 西蒙摇了摇头。 小昕继续说道:“老人说,我也不知道你们谁有道理,这样吧,你们把刚才的情形给我演示一遍,让我判断一下。狼一听,立刻钻进口袋。东郭先生又把口袋系上。老人一看,一杖将他打死,让东郭先生背回家炖狼肉去了。 西蒙听了,忿忿不平:“这个老人使诈,卑鄙。” 小昕望着他,摇了摇头:“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们是一个什么样的物种了。” 第六十八章 液化 一切安顿下来之后,风天语带着小菠萝返回月球,那里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小昕则留在戈壁基地协助刘教授展开对紫星人的研究。为了以防万一,大家商量了一下,风星语也留在基地,协助刘教授和小昕,毕竟,他更有对付紫星人的经验和能力。 随着伤势的恢复,西蒙近来的情绪也有所平复。尽管身处密闭的隔离舱,他仿佛能感应到母星的方位,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趴在地上,对着南方的天空不停地祈祷。 只见他先是匍匐于地,两个前肢尽量向前伸出,头顶的触须也耷拉到地面,嘴里嘶嘶哈哈地祷告着,由于身体已经有所恢复,他的背部发光点也可以再次发光了,只是光芒有些暗淡。随着祷告词结束,西蒙立起上身,两个前肢在空中有节奏地挥舞,只可惜中肢还未康复,后肢又不在了,只能一瘸一拐地转圈爬行。 此时,刘教授一行人正站在舷窗外,看着他的怪异举动。 “他在干什么?”助手问道。 刘教授不置可否,回头问风星语和小昕:“你们见过他这样吗?” 风星语摇了摇头。 “我见过,”小昕答道,“听他说是在向夏之神祈祷。” 刘教授有些不屑:“看来无论多么先进,只要搞起这一套,都跟跳大神差不多。” “他会不会是在跟同类进行联系?”风星语不无担心。 教授摇了摇头:“不可能吧,他现在除了那个小盒子,什么都没有,如何联系?” 风星语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那个小盒子就是个发射器呢?” “不像,功率太小,我们测试过。”说着,教授转向小昕:“小杜,你这两天给他治疗,有什么收获吗?” “没,我问他紫星的事,他闭口不谈。我用激将法,说既然紫星那么先进,为什么着陆月球的时候差点坠毁,是不是你驾驶技术太差,他也不说。”说到这儿,小昕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他有一次对我说,‘赶紧逃离,有多远逃多远’,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他在虚张声势,吓唬你。” 教授话音未落,突然看到西蒙停止了舞蹈,转而爬向隔离舱一侧,两个触须搭在墙上,十分安静。 “这也是祈祷仪式?”助手问道。 小昕看了看:“不知道,以前没见过。” 西蒙安安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给风星语的感觉,好像是紫星飞船驾驶室里那个蝉蜕。 “他不会是又要蜕壳吧。”风星语自言自语地嘀咕。 西蒙依旧一动不动。 助手猜测:“也许他只是跳累了,在休息。” 正说到这儿,西蒙突然上身立起,整个趴在墙上,开始用前肢抓挠墙壁。 “他想打洞逃跑。”风星语说着,想起天语留给他的那把微波枪,转身就要去拿。 “放心,他跑不了。”教授显然胸有成竹。“宇航服不在身边,他跑什么跑,出来就得憋死。再说,隔离舱是合金结构,他哪能刨开?” 风星语一听,放下心来:“也是,那他在干吗?” “继续观察。”教授依旧不动声色。 风星语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隔壁是不是放着那几个小休眠舱?” “对呀,我去看看。”助手突然醒悟,转身前往。 目送助手转过转角,风星语重新目不转睛地盯着西蒙:“是不是他又感应到了啥?” “难道又死了?”小昕猜测着,转过头去问刘教授:“对了,上次到底是因为什么石化的?” 教授听了,不免有些遗憾:“这事儿说起来确实怪我们,上次搬运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一个休眠舱,导致泄露,他的蛹特别怕氧气,一下子就氧化了。谁知道那么快,立即就变成了化石。” 小昕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对于有些物种来说,氧气就是毒气。总以为呼吸氧气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呢。” 教授点了点头:“是啊,我也在想,当年如果不是叶绿体大爆发,地球生物会不会也会选择走向紫星的演化道路。” “您是说,地球环境有可能只是偶然事件?”小昕试探着问。 教授摇了摇头,“很难说,不过叶绿体和线粒体这两种菌类,却实实在在改变了地球生物的生存面貌。”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风星语,压低了声音对小昕说道:“喏,这哥俩就是,体内不但有线粒体,竟然鬼使神差还有叶绿体。前两天见到天语那吓人的肤色,我估计他现在体内的叶绿体更多,遗憾的是,再也没机会检测了。” 小昕听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向风星语。悄悄问教授:“照您这么说,他们可以自产自销内部循环了?” 教授点了点头。 “那岂不是不用吃饭了,只要有阳光就行?” “还没到那个地步,任何生物的生化效率都达不到百分之百。” 听到两个人像谈论小白鼠一样谈论自己,风星语显得挺不自在,于是干脆提醒他们二位:“教授,你俩也不用小声嘀咕,我现在听力爆表,多小的声音都听得见。”说着,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二人听了面露尴尬之色,正打算解释点什么,助手匆匆返回,附耳教授低声汇报:“教授,不知怎么回事,剩下的那三个休眠舱好像也出了问题。” 教授一听,立即带领大家匆匆向隔壁舱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怎么搞的,难道又泄露了?” “没有,密封良好。”助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我全检查过了,温度、湿度、空气成分、光照强度和频率,都没变化。” 说着,几人来到隔壁舱室。 他们围拢到操作台前,俯身向密封舱里张望,只见三只蛹安静地躺在舱里,一动不动。只是跟前几天相比,它们外皮的颜色变淡了不少,甚至隐隐地有了一点点透明的趋势。 “不是那儿,您看这儿。”助手手指显示器,在身后提醒教授。 几人立即转身来到显示器前。 透过半透明的蛹皮,可以看到蛹内的一些深色部分,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大致可以看出它们的轮廓。 “那些是器官吧?”风星语问道。 教授点点头:“是的。” “跟之前相比好像有变化。”助手提醒道。 教授听了立即吩咐:“回放一下监控。” 助手起身调出监控。 “西蒙刚刚是什么时候开始抓狂的?”教授问道。 助手扭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大约一刻钟前。” “这样,双屏同时对比回放。”教授安排道。“一边回放西蒙,另一边回放休眠舱。” 两个画面立即同时展开,大家开始凝神静气地观看。 只见一边是三个休眠舱里的蛹,都静静的一动不动,另一边是西蒙,正在做着祷告。 “快进,”教授双眉紧锁,双眼紧盯屏幕,等到其中一帧画面出现,立即挥手:“停!就从这儿开始。” 只见西蒙停止了舞蹈,爬到墙边,立起上身,前肢趴在墙上,将两个触须抵在墙面。而另一边,蛹里边的器官仿佛有了一些变化。 “这样太慢,不明显,快进一下试试。”教授吩咐。 随着画面快进,大家吃惊地发现,三只蛹体内的器官正在由清晰变得模糊。 小昕立即问教授:“难道这就是氧化的过程?” “不可能啊,”助手一旁搭话,“舱里的空气成分始终恒定,氧气含量一直保持在0.7%。” 教授一直没有理会他们的谈话,而是专注地盯着画面思考着什么,此时他站起身,神情严肃地说道:“难道是……” 因为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教授欲言又止。 “难道什么?”小昕追问。 教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来到操作台前,俯身重新观察那三只蛹。 小昕沉不住气,催促道:“哎呀,急死了,您倒是说啊,难道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们快要孵化了。”教授略显犹疑地说道。“知道蝴蝶吧,它们的蛹在孵化前,里边的器官会全部液化,重新变回细胞,叫做成体细胞,这些细胞会完全打乱顺序重新组合,形成新的器官,最后破茧成蝶。现在看来,紫星人有可能采取的也是这个孵化路径。” 风星语听了不由爆了句粗口:“太他妈诡异了,果然非我族类。” “假如确实这样的话,不知道液化时间会持续多久,”说到这儿,教授吩咐助手:“你去把其他人都叫来,重新安排一下工作时间,24小时不停,必须有人现场值班。” 说完,教授又转向小昕和风星语:“还得麻烦你们二位,密切监控西蒙,尤其要留意他的情绪变化。” 二人点头。 教授想了想,继续补充:“对了,千万要注意安全!这期间他的情绪有可能会更不稳定。星语,你得随身带着那把枪,我会要求基地多增加安保人手。” 正说到这儿,走廊里的扬声器发出声音:“刘忆南教授、杜雨昕博士、风星语先生,请立即前往基地小会议室,重复一遍,刘忆南教授、杜雨昕博士、风星语先生,请立即前往基地小会议室。” 也许发生了什么大事,三人不敢怠慢,立即前往会议室。 步入会议室,三人发现首长跟其他几位基地领导均已到达,立即落座。 首长开门见山:“几位专家,是这样,刚刚军委和李乾部长同时打来电话,据月球方面通知,发现一个超大三角形飞行物即将抵达太阳系边缘,据观测,它的飞行方向与黄道面呈37°角,很可能是紫星人的飞船。” 三人一听,互相对望了一眼。 看来西蒙的威胁是真的? “我们应该做什么?”教授问道。 “配合军方,审问西蒙,尽快了解紫星人更多的信息,重点是了解他们的弱点。” 教授清了清嗓子:“弱点嘛,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他们害怕氧气。” “氧气?”首长重复了一句。 “是的,他们是一种厌氧生命体。上次由于失误,导致空气泄露,西蒙的一只蛹被氧化变成化石,这说明他们对氧气非常忌惮,所以西蒙才一直扬言要改造地球大气。” 首长听了,沉默良久,然后环视众人:“看来,这确实是一场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战争。不存在半点妥协的可能。只是……我们该如何利用氧气呢?” 一个军方人员提醒:“目前,我们还没有这方面的武器。” 另一个军方人员提醒:“赵洪硕主任的歼星舰目前还在月球附近待命,可不可以前往途中设伏。” 前一个军人听了,提醒道:“恐怕歼星舰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次西蒙的飞船袭击地球,他们就没有反应过来。” 对方立即反驳:“那是节肢人搞的突然袭击,跟日本人当年的珍珠港如出一辙,如果我们提前有所防范的话,不会让他轻易得手。再说,他也不过就是击沉了一座岛屿。我们的歼星舰还击毁过欧女星呢,要不是顾及那几个国家的抗议,灶神星也不在话下。” 正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小昕突然插话;“诸位,我认为千万不可轻敌,西蒙当时击沉马达加斯加,只是为了示威,他的实际能力绝不仅于此。” “何以见得?”一个军人追问。 小昕立即提醒大家:“能量!他们动用能量的能力比我们高得多。先不管什么武器,单单从动用能量的角度来看,我们远非他们的对手。刚刚这位……对不起,我不认识您的军衔,您刚才提起西蒙击沉岛屿,我是这样看的,首先,我们要明确他们前来地球的目的。他们只是想占领地球,改造大气,以便供他们居住。所以他们不想摧毁地球,这才是前提。击沉岛屿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克制的示威举动。如果他们放手一搏,用能量对赌的话,我们几乎毫无胜算。” 那个军人听了根本不以为意,反而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哪位?您好像并不懂军事吧。” 首长一听,立刻制止了他,向大家介绍:“她就是杜雨昕杜博士,我们基地的前辈,这次之所以能在最后关头击沉紫星人的飞船,就有他们二位的功劳。”说着,首长抬手示意小昕和风星语站起来给大家认识:“这位是风星语先生,也是咱们基地的前辈。是他们与铱……”说到这儿,首长立即改口:“是他们找到了紫星人飞船的弱点,并击沉了它。” 听到这儿,那个军人立即起立,向着小昕,以及那个长相怪异的大脑袋敬了个军礼:“原来是您二位,地球的保护者,刚刚多有冒犯,失礼了。” 风星语这辈子也没享受过这种称呼,慌忙起身,急切间双手合十,面向大家:“哪里哪里,实在惭愧,地球保护者这个称谓愧不敢当。其实一切都是……”说到这儿,他看到首长的眉头微微一皱,立刻改口:“一切都拜这些年来我们的科技发展所赐。” “好了,不说这些。”首长伸手示意风星语和小昕坐下:“现在,西蒙与我们是交战双方,是敌人,我想大家应该明确他的身份了吧,我要求你们尽快能审问出更多的信息,这对我们非常有用。” 首长说到这儿,那个军人再次举手发言:“恕我再次冒昧,既然刚刚首长说您二位已经找到紫星人飞船的弱点,这次可不可以如法炮制?” 小昕立即答道:“恐怕不行,上次我们击沉西蒙,完全是因为先发制人。如果双方对狙的话,以那个巨大飞棍携带的能量,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刚刚首长说,这次来的这艘超大三角形飞船,虽然不知道它到底多大,但听起来肯定比飞棍还大,算是巨无霸级别了,这样大的飞行器,携带的能量肯定更加恐怖。”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报告!” “进来。”首长和大家望向门口。 一个战士进来,立正敬礼:“报告,杨助理说,有个叫西蒙的人指名要见杜博士。” 众人一听,对望一眼,首长立即起身:“既然这样,咱们大家都过去看看。” 对于基地来说,隔离舱是禁地中的禁地,周围重兵把守。除了首长,其他军方人员此前从未涉足,大家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次事关重大,基地破天荒允许几位高层可以进入。 来到隔离舱,首长一抬手,示意大家止步走廊,可以通过舷窗向里张望。 大家靠近舷窗,只见一个又像昆虫又像节肢动物的生物正趴在床上,两个前肢不停地梳理着头顶的触须。 以前大家曾在新闻中看到过这个怪物,现在亲眼所见,不免感到非常震撼。 “这不就是那个外星传教士吗?”一个军官嘀咕了一句。 另一个军官点点头,补充道:“听说是什么夏之神还是冬之神,就是他们的上帝。” 由于舷窗是单向的,西蒙并不能看到外边的众人,从这一点上来讲,他们虽然科技先进,但在自身进化上,他们远远落后于铱星人,甚至落后于风星语这种准铱星人。 首长望着这个身躯庞大一身铠甲的家伙,不无担心地问小昕:“杜博士,这个家伙要见你,你们以前是怎么做的?” 由于打交道的时间长,小昕并没有感到特别害怕,慨然说道:“既然他指名道姓要见我,我就进去会会他。” 刘教授却感到有些担心:“小杜,你可想好了,以前他情绪平和,而且你们也算是老熟人,你进去没问题,但最近这个家伙越来越狂躁,这次不知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恐怕……” 听教授这样讲,首长不免更加担心,立即说道:“我派几位战士带上武器,跟你一起进去。” 风星语一听立即制止了他:“首长,您有所不知,普通武器对他的甲壳作用不大,无法致命,还是我跟着进去吧。” 首长回头看了看这个大脑袋,又看了看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怪异武器,点了点头:“好吧,注意安全。不行就撤。”说到这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他不是怕氧气吗?你们先等等,我叫人安排一下。” “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刘教授钦佩地看了一眼首长,但接着马上提醒:“他可是研究紫星人的唯一活标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死他。” “放心,这个自然。”说完首长附耳一个军官,安排一番。军官立即转身而去。 趁着首长安排的当儿,风星语和小昕换上隔离服,等到一切安排妥当,走进隔离舱。 第六十九章 三观尽毁 在风星语的保护下,小昕进入隔离舱。 西蒙一见,立即拿过翻译盒,立起上身:“我亲爱的老朋友……” 小昕一听,立刻伸手制止了他:“别别别,咱们有事说事,别这么肉麻好吗?” 西蒙一听,竟然在翻译盒中硬生生地挤出几声机械的笑声:“呵呵呵,我亲爱的老朋友,你,还有另一位女士,是我在地球唯一的朋友。我一直感恩于你们对我的治疗。” 小昕听了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咱们别玩这些……”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当年巴工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东北话。“咱们别玩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好不好?” “不,我是真心实意的。”西蒙说着,竟然将前肢捂在胸口的位置。 小昕看到他这个滑稽的动作不禁笑出声来:“西蒙,你知道这个动作的意义吗?” “我猜是表达敬意吧,”西蒙依旧将前肢放在胸前。“我在你们那个日内瓦会见的人,基本都做这个动作。” “他们那是有求于你,希望你交出长寿配方,或者共享你们的科技。” 西蒙听了歪头想了想:“那就对了,现在我也是有求于你。” “我早看出来了,你们这都属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西蒙一听,立即说道:“狼?我知道,被东郭先生吃掉了。” “亏你还记得。”小昕不无嘲讽地说道。“呐,现在你听我讲,这个动作是捂着心的位置发誓,你们的心脏在后背,而且是管状,长长的一条,你有求于我,应该捂在这里。” 说着,小昕反手放到后背。 西蒙一看,有样学样,也将前肢向后伸去,可惜结构所限,根本就够不到。 小昕一看,也不打算再难为他:“算了,就算你能做这个动作,也一样是虚情假意。说吧,你想求我什么?” “求你将我的孩子们送到这儿,我要看着他们出生。” 这个要求显然超出了小昕的权限,她犹豫着该怎样解释:“这……” 风星语可没有小昕的耐心,懒得跟他废话,立即插话:“那可不行,你没权力要求我们。” 西蒙转身,用大大小小的复眼盯着他问道:“为什么?你们不是讲究人道主义吗?” “我们是讲究人道主义,可你又不是人。”风星语反唇相讥。 西蒙一听这话,立刻优越感爆棚,两个触须摆动着,显得得意扬扬:“我要强调一下,我们是人,是比你们高级的人类。” “切,就你也算高级?宇宙中自有比你们高级的人类,”风星语撇着嘴提醒道,“你忘了?当时是谁把你救出来的?” 听到这话,西蒙立即想起自己被人拖出飞船,再弄进飞碟时的狼狈样子。当时,除了这几个人之外,确实有个大头大眼的小矮子,与自己见到的所有地球人都不同,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那又能怎样?我说的三宗罪,他也不过只比你们少一条。” “小昕,你往后靠一靠。”风星语说着,把小昕拉到身后,然后存心激怒西蒙:“节肢人,知道谁把你那艘破飞船击沉的吗?就是他!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说着,他举起枪,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piu,就这么一下,你那个见鬼的夏之神能量球瞬间化为齑粉。” 西蒙一听,立刻狂躁起来,两只大颚一张一合,张牙舞爪地就想扑过来。奈何他已缺了后肢,中肢又用不上力气。 风星语后退着,举枪随时打算射击。 首长也不知风星语到底要干什么,但他在舱外看到西蒙暴躁的样子,立即抬手向走廊一侧的战士示意,只要他的手一落,就会从通风管道向隔离舱释放氧气。 西蒙张牙舞爪了半天,终于安静下来,气哼哼地说道:“下次,下次我们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风星语可不管这套,继续挖苦他:“拉倒吧,还下次,谁信?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先进,先进个屁,你当时降落月球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怎么你喝多了吗?东倒西歪的,差点坠毁,我要是你们长老,早就把你开了,还留着你干吗?留着下崽儿吗?对了,想起来了,你还真就是个下崽儿的。也不知你们那些长老是咋想的,派个下崽儿的当驾驶员,没人了吗?就这水平还跟我吹先进,狗屁!再先进的玩意儿到你手里也是摆设。” 听着风星语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侮辱,西蒙再次狂躁起来,六个鼻孔一张一合地喘着粗气,甚至现场都能听到他呼吸时嘶嘶的气流声:“我那是因为受到冬之神的攻击,不然怎么会让你们得手。” “拉倒吧,冬之神只不过是颗白矮星,怎么就攻击你了?你这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看到西蒙越来越气急败坏,风星语一步紧似一步地刺激着他。“我要是你们的长老,更要把你开了,不但驾驶不了飞船,还给自己找借口,垃圾人才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听到这句话,西蒙更加狂躁,两个前肢挥舞着,极力向风星语伸出,奈何距离太远,西蒙一下子失去平衡,从床上栽下来。他忍痛翻过身,用前肢拖着身体向前爬了两步。 风星语用枪指着他,外边的首长也再次抬手向控制阀门的战士示意。 “我明白了,你这是在激我,我不会再上当。”西蒙突然冷静下来,原地趴下。 “不说是吧?小昕,咱们走。”说着,风星语拉着小昕,作势向舱门走去。 小昕不知他的用意,有些犹豫:“毕竟他是伤员,咱们这样对他,是不是不太好?” “啥?这还算不好?”风星语故意提高了嗓门。“这个节肢人是敌人,懂吗?他是敌人,彻头彻尾的敌人!对待敌人就应该消灭,你竟然还给他治病。他消灭咱们的时候犹豫过吗?马达加斯加人口两千八百万,瞬间就被他屠戮殆尽,他犹豫过吗?各国沿海人口十多亿,因他而迁徙,他犹豫过吗?没有!灭我同族,这个家伙毫不心慈手软。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那几个怪胎儿子杀了。” “不要!”西蒙在身后大叫一声。“求你们了,不要啊。” 风星语作势停住脚步:“不要?不要也可以,你!必须配合。”说着,他故意用手指点着西蒙的脑袋,测试他的反应。 西蒙趴在地上,没有立刻回答。一时间,现场十分安静。 “看来你还是不打算配合。”风星语显得极不耐烦,再次走向舱门。 西蒙终于崩溃:“我答应你们。” 风星语转回头,看到西蒙的触须已经耷拉下来,意识到他已经放弃了对抗。于是转回身,故意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这就对了嘛,做人要学会妥协。说吧,你们的飞船为啥受到冬之神的攻击?” “原本,冬之神和夏之神对于我们来说是同等重要的两位神只,不分善恶,一个主冬季,一个主夏季。我们的肌体在这种交替的冰与火之中进化,早已适应。但在160年前,冬之神突然露出邪恶的一面,引诱我们的父辈,纷纷向其飞去,葬身火海……” “等等,”风星语立即打断了西蒙,“你说的160年,是你们的纪年,还是我们的纪年?” “我们的,换成你们的时间,大约八千年前。” 风星语点了点头,继续问:“你是说那颗白矮星吸引了你们?” “是的,我的爷爷和爸爸就是被他毁灭的。当时我爷爷就像你说的‘喝多了’一样,不顾家人的挽留,驾驶飞船带着一船的人向它飞去,我通过望远镜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冬之神撕碎。”西蒙越说,语气听起来越恐惧,身上的发光点也几乎熄灭。“后来,我爸爸又利用他的数学天赋,偷了一架飞船,也向它飞去,我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飞船解体、坠毁。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驾驶飞船向其飞去,根本没办法阻止。” “等等!让我想想。”听到这儿,风星语突然打断了西蒙:“这不对吧,听说你们是可以利用暗物质暗能量的,这样的文明,面对一颗小小的白矮星,应该不会这么束手无策吧,再说了,你左一句神之子右一句神之子的,还对付不了它?” “不错,我们是神之子,但他是神!是造物主!” “听起来也太匪夷所思了,难道你们的神突然之间魔化了。”风星语嘀咕着。 西蒙点点头:“是的,冬之神已经成了魔鬼!彻头彻尾的魔鬼!” 小昕半天没说话,这时也问道:“对你们来说,冬之神的魔化就是世界末日吧。” “是的,我们的人口,我们创造的财富,一点一点被他吞噬。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亡族灭种了。没办法,长老院紧急召开会议,讨论移民其它星球。可是,一来,我们舍不得离开夏之神的庇护,二来,我们也找不到类似的双星系统,能最大限度地适应我们的体质。” 小昕与星语对望了一眼:“于是,你们就盯上了我们的双星系?” 西蒙点点头:“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你们也是双星系,只把你们的太阳当作一颗普通的恒星,根本没有加以考虑。后来,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进行基因编辑,开发出了冬眠的模式,全体进入地下冬眠,只留少数人值班,维护基本的社会运转,并继续寻找双星系。过一段时间,再唤醒第二批次的人接班。” “然后呢?” “0.18年……哦,就是你们的9年前,我们的天文值班员终于收到来自你们星系的信号,发现你们竟然也是一个双星系,于是唤醒了我们前来考察,如果环境适宜的话,则进行移民。” 听到这儿,风星语与小昕再次对望一眼,忿忿地说道:“这个风天语,果然是他闯的祸。” “风天语是谁?”西蒙问道。 “就是击沉你的家伙。”风星语答。 “那个小矮子?”西蒙继续确认。 “是的。”说到这儿,风星语意识到也许说走了嘴,立刻打住:“不该问的别问,继续说你的。” “哦,我有幸成为先遣队一员,立刻就启程了。” “好,现在是第二个问题。”风天语继续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是先遣队,又说‘我们’,说明来的不是你一个人,说说吧,其他人都哪儿去了?飞船上的那些残肢断臂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西蒙抬头看着风星语,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残肢断臂的事儿?” “不瞒你说,我去过你们的飞船。”说这话的时候,风星语显得有点洋洋得意。“别瞧不起我们,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听了这话,西蒙已经推测出了那个闯入者就是眼前这个人,他实在想不通这个人当时到底用的什么办法能够全身而退。按理说,以地球人这么脆弱的肉体,根本经受不住飞船安防系统的暴击。 “这不可能,不可能。”翻译盒里传来西蒙喃喃的嘀咕声。 “有啥不可能的,我还知道你蜕的那层壳就趴在驾驶室。”风星语继续炫耀。 西蒙一听,触须再次耷拉下来:“这么说你连我们的习性都知道了?” “当然,我刚说了,不该问的别问,说说你们的人都哪儿去了?” 西蒙只好回到刚才的话题:“当时我们的飞船一起飞就受到了冬之神的诱惑,有些人把持不住,把长老们的要求抛到脑后,最后竟然出现了哗变,抢夺了驾驶舱,向冬之神飞去。还好有些人和我一样意志坚定,双方发生激战,最后我们平息了叛乱。重新矫正方向飞往太阳系。” “怪不得我发现你们的飞船上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地上那些痕迹应该就是你们的血吧。” “看来你都知道了。”西蒙无奈地低下头,他发现自己真是小瞧地球人了。 “既然你们能跨越8.6光年,为啥一个小小的着陆却狼狈不堪?” 听到这句话,西蒙显得有些愤愤不平:“还不是那些叛徒干的好事,他们劫持了飞船,想要飞往冬之神,飞船差点因此解体,还好我们及时控制住了局面。原本我们的飞船是有自愈能力的,但需要能量,只要能量足够,就可以启动一键自愈功能。可惜我们在逃离冬之神的时候消耗了太多能量,所以不敢启动这个功能,否则根本不能到达太阳系。” 听到这个信息,风星语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我勒个乖乖,这也太厉害了,飞船竟然可以自愈,就冲这一点,我们就跟他们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怪不得当它重新从月球升起时,已经完好如初。 这个念头只是在风星语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无暇多想,继续提问:“但是,活下来的应该不止你一个,对吗?” “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一直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是的,活下来的人居多。我们继续向太阳系飞行,结果途中……”说到这儿,西蒙犹豫了一下。 “途中又发生了啥?” “你不是知道嘛,我们是蜕壳的。” 风星语听了点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 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西蒙也只好和盘托出了:“我们大家全都休眠了上百年,折合你们的几千年,苏醒后,船员们陆续开始蜕壳。我们一生中要蜕壳好几次,每次蜕壳都是我们最脆弱的时候,毫无防卫能力。而我们的另一个习性就是……”说到这儿,西蒙犹疑起来。 “是啥?”风星语一点不给西蒙反应时间,立即追问,绝不能让他蒙混过关。 听到这儿,小昕心里反而有了底,他安慰西蒙:“同类相食对吧,既然是习性,说出来,不丢人。” “啊?”风星语听了大吃一惊,他转头紧紧地盯着西蒙。这种习性太可怕了,突破了人类的底线,此时他的心里反而隐隐希望西蒙说出来的答案是否定的,否则自己的三观会彻底毁掉。 “是的,”西蒙到底还是说出了风星语不希望听到的答案。“这确实是我们的习性,我们的出生率很高,比你们地球人高千百倍,如果都活下来的话,紫星资源早就耗尽了。于是我们这个物种在进化过程中选择了这种生存模式。” 听到这儿,风星语想起了那些橘色的小球,问道:“那天我救你的时候,你甚至想让我把那些橘色小球带上,它们就是你们的卵?” “是的。我们一次可以产上千枚卵,但只有一部分能孵化成蛹,从蛹孵化成人又会淘汰掉一批。” 风星语点了点头:“好了,咱们回到刚才的问题。那些船员蜕壳的时候,其他船员就会群起而攻之对吗?” “是的,每个人蜕壳的时候,都会想尽办法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在紫星,这一点还好办,只要你躲起来的地方足够隐蔽就行。” “所以你们设计的通道乱七八糟?”风星语问道。 “那是你们认为乱,”说到这儿,西蒙突然问风星语,“你当时肯定迷路了吧?” 风星语点点头:“你还好意思问,就是因为你们的通道乱七八糟,我救你的时候差点找不到你。” 西蒙一听,马上伸出前肢触碰了一下风星语的防护服,表示感谢:“谢谢你能救我,还有我的孩子们。” 风星语根本不领情,立刻往后挪了一下自己的手:“用不着你假惺惺的感谢,继续交代问题。” 西蒙一看,只好收回前肢,继续说道:“其实在我们自己看来,那些通道一点都不乱,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属气味,可以循着气味找到。但我们先遣队的飞船就那么大,再怎么躲,也能被别人找到。” 听到这儿,风星语评价道:“狗!” “我们也能闻到陌生人的气味,但你来过我们的飞船,我竟然没有闻出来,真是怪事。我现在明明就能闻到你的气味,你俩的气味完全不一样。”说着,西蒙大大的复眼在风星语和小昕二人的面罩上扫了两下,感到万分不解。“不过还好,我们的监测系统还是发现了你。” “这个你甭管了,我说过,我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风星语得意地说完,继续追问:“看起来你很幸运啊,大家互相吃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你?” 听到这句话,西蒙的语气中也露出一丝得意:“托夏之神的护佑,我是最后一个蜕壳的,这时我已经可以随便在飞船的任何一个地方蜕壳,而不必担心受到攻击了。” 小昕突然问道:“对了西蒙,你到底是男是女,只剩你一个人,如何产卵?” 西蒙扭头望着她:“你说我是男是女都没错,在我们紫星,有男人,有女人,有男变女,也有女变男,还有男身女性,也有女身男性,还有双性人……总之,性别方面跟你们不一样,我们有56种性别。比如我,如果在平时,我就是男的,可以找个女性伴侣。但要是只剩一个人,我们就会孤雌繁殖。” 听到这儿,风星语的三观被震得稀碎,破口大骂:“怪胎,简直是怪胎。” 西蒙抬起头看着他:“在我眼里,你们同样是怪胎,所以必须要消灭。” “又来,”风星语举起枪一瞪眼,“信不信我现在就先消灭了你,然后再收拾你那几个崽子。” 西蒙一听,立刻住嘴。 风星语消了消气:“好了,说说你们后续部队的事吧。” “这个我真不知道,他们差不多跟我们一起出发,但飞船太大,比我们慢一些。如果冬之神拦不住他们的话,估计也快到了。” 说起后续部队,西蒙不禁暗暗希望他们马上能够到达。只要能带着几个孩子活着撑到他们到来,就是胜利。孩子们也会跟自己一样,成为新世界的主人,他们永远也不必承受冬之神的诱惑所带来的危险了。 “你们后续部队的飞船是三角形的?”风星语突然问道。 西蒙吃了一惊:“这个你们也知道了?” “那当然,我都说了几次了,别小瞧我们。”风星语趁机说道:“说说这艘三角飞船吧。” 西蒙迟疑了一下:“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据说它还是我们休眠之前建造的,很大,非常大,比你们的月球还大。” 风星语一听被吓了一跳,我勒个乖乖,比月球还大,这不是超级巨无霸嘛,他看了一眼小昕,发现小昕也在看着自己,于是扭头对西蒙说道:“吹吧你就,怎么可能?” “你们爱信不信。” 说到紫星的三角飞船,西蒙立刻充满了底气,他看到对方不再提问,趁机问道:“你们问的,我全都配合你们回答了,现在该你们履行承诺了。” 第七十章 飞蛾扑火 紫星人西蒙交代完毕,再次向风星语和小昕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他要亲自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 小昕与风星语对望了一眼,不知到底是该答应他,还是拒绝他。 风星语计上心来,把决定权推给了上级:“你的要求超过了我俩的权限,我们现在无法答应你,但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向首长请示,由他来决定。” 听到这句话,西蒙对自己刚才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感到了一丝后悔,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了。只能追问:“首长?首长又是谁?是不是那个戴眼镜的?这里不是你们说了算吗?我要见你们的首长。” “首长嘛,嗯……”面对西蒙这一连串的问题,风星语考虑了一下措辞:“首长就像你们星球的长老,最高决策者,不是谁想见就见得到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们,平时也很难见到他。” 说完,他拉着小昕离开了隔离舱。 “真有你的,瞎话张口就来,”在消毒舱里,小昕差一点憋不住笑,她一边脱着隔离服,一边点着风星语:“还首长就是长老,亏你想得出来。看一会儿首长怎么收拾你。” 风星语获得了那么多信息,此刻心情大好,乐呵呵地反问:“难道不是吗?咱们的首长,即使不是九袋长老,也得是六袋、七袋吧。” 小昕听了更是乐得什么似的:“哈哈,得,你这句话算是把首长得罪透了。不过这次我彻底相信了,你就是风星语,不是风天语。以前我甚至怀疑你是他装出来的,为的是掩盖那个铱星人的身份。” “欧?”风星语有些吃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想啊,当年他一失踪,你就出现了。这完全有可能是你们跟基地串通好了,来个狸猫换太子,这样就等于给了那个铱星人一个地球身份。” 风星语一想,还真有道理,如果自己不是亲历者的话,有可能还真会相信这种新颖的阴谋论视角:“你别说,还真说得过去,真想不到你还这样想过。” “那有啥,我觉得这种事李部长干得出来。” “那你现在又为啥认为天语是天语,我是我了呢?” “他呀,闷葫芦似的,不可能像你这样。” “你就说我比他坏,得了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到这儿,小昕停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这次谢谢你啦,没有你,西蒙不可能交代这么多。” “谢啥,这种事天语不行,我擅长。“两人消毒完,有说有笑地来到走廊里。 两人刚一出来,就看到助手匆匆赶来。 “杜博士,风先生,李乾部长和首长在等您二位。随我来。” 风星语一看,立即指着小昕小声开玩笑:“肯定你刚才说部长的坏话,被他知道了。” 几乎与此同时,小昕也指着风星语说道:“你完了,长老的事被首长知道了。”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立即跟随助手来到一个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了李乾部长的三维影像,首长和教授坐在旁边。 “你们来的正好,刚才的一切我都看到了。”李乾部长开门见山地说道。“谢谢你们二位,让我们一下子掌握了这么多信息。请坐!” 二人走到首长和教授身旁坐了下来。 “关于刚刚的事情,大家怎么看?”部长首先发问。 首长和教授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纷纷望向他俩。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先来。”风星语向前欠了欠身。“刚刚西蒙说他们的飞船具有自愈功能,这就要求未来我们要一击必中,否则没有胜算。” 部长追问:“你是说,我们必须还得像上次一样,找到他们的夏之神能量球?” “是的。” “可这次来的是个大家伙,据天语估测,他的尺度有可能比月球还大。刚刚西蒙的回答也印证了这一点。再说,结构不同,能量球的位置肯定不同。” “要不要我和天语再走一趟?” “这么远,你们能去到吗?” “应该可以。” 二人说到这儿,小昕突然举手:“李部长,我插一句,我始终认为,任何文明到最后比拼的就是对能量的利用。上次我们之所以一击必中,是因为西蒙的飞船还不够大,能量携带的也不是很多。现在不同,如果对方飞船真的大过月球,恐怕我们很难取巧。” 听到这话,众人陷入沉默。是的,从当时的情形来说,西蒙的飞船飞临富士山上空,人类真的是束手无策,核弹的手段用过了,连对方的毛都没碰到,还让对方平白获得了很多能量。至于风天语利用对其能量球的熟悉击落飞棍,也只是高层的几个人知道。但据风天语自己讲,他们与紫星科技也有差距,至于在武器方面则更是明显不如对方。铱星人素来平和,所用武器主要用于防守,紫星人就不同了,连自己人都能吃的物种,对待他人岂能手软。 “我是这样看的,”事到此时,首长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们从不会主动挑起事端,但事到临头,我们也从不逃避,况且,这次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逃也逃不掉。从目前双方实力来讲,确实如杜博士所言,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越是实力差距大,就越得想办法剑走偏锋。我倒是有个想法,到目前为止,我们了解到的紫星人最大弱点,就是怕氧气。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双方交战时,只要我们想办法将对方飞船炸开一个缺口,这样,氧气就会大量进入,他们不就石化了吗?”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李乾部长听了,点头赞叹。“不过这是军事问题,交由你们军方考虑。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寻找紫星人弱点,为此,我决定派于燕教授前来协助大家。” 小昕一听,脱口而出:“太好了,我们俩配合最默契。” “还有一个问题,刚刚我在看现场直播的时候,一直有个疑问,紫星人为什么会出现自投罗网的行为?”李乾部长问道。 “这个很好解释,”刘教授接过话题:“从行为上看,紫星人具有趋光性。这说明无论多先进,他们始终具有动物属性。从分类上来看,紫星人属于节肢生物门,昆虫纲。” 小昕听了频频点头:“对对,从蛹液化成为成体细胞然后重组这种变态反应来看,紫星人确实具有昆虫特性,所以具有趋光性说得过去。” 部长听了点点头,问风星语:“这点你怎么看?” “我?”风星语指着自己鼻子。“这些都太专业了,我没看法。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要是他们真具有趋光性,我们何不弄个大号灭蚊灯,放到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首长一听,立即竖起大拇指:“这个方法好,古代武士,树枝、缝衣针乃至树叶,到了手里皆可作为武器,又何况是电磁波呢。” 大家一听,来了兴致,一齐望向李乾部长。 李乾部长沉思了一下:“嗯……,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我在想的是,他为什么只趋光冬之神,而不趋光夏之神。” “这个嘛……”刘教授想了想。“他们也许只对某些特定频谱敏感。” 首长听了立即接过话题:“这好办,不就是蓝矮星和白矮星吗?我们可以模拟它们的光谱,先做两个灯,挂到西蒙的房间里,看它往哪个灯上扑。” 刘教授一听立即补充:“记得频谱要可调,到时我们一一测定。” 首长点了点头:“好的,这事交给我们军方,两天之内就会把灯挂到西蒙的房间,让他享受享受蚊子的待遇。” 李部长提醒大家:“问题是,他们很快就要到了,留给我们测试的时间不多了。” 首长一听,立即说道:“李部长,您看这样好不好,由我来向上申请,双管齐下,武器级的灭蚊灯立即开建,争取在他们到来之前,发射入轨。我看,我们就暂时命名为‘灭蚊灯’行动吧。” 李乾部长点了点头:“好的,那么会议就先到这里,风星语,你留一下。” 等到大家离开,李乾部长特别嘱咐风星语:“灭蚊灯是否可行还是个未知数,对西蒙的监控一定不要懈怠,必要时你要发挥一下特长。” 看着李乾部长忧心忡忡的样子,风星语问:“看起来您好像不是很有信心?” 李乾部长点了点头:“有一点,只是目前还说不清楚。” “为啥?” “紫星人已经围着白矮星生活亿万年了,为什么突然不能适应,或者说为什么冬之神突然魔化,难道它突然改变了频谱?是不是因为它的魔化,导致紫星人不得不向地球移民?” “这……不可能吧,他们那么发达,差不多算是二级文明了吧,应对一下频谱的改变,很难的吗?不过这些都是你们天文学家和生物学家的事儿,我可不懂。” “我们也没遇到这种先例。” “那咋办?” 李乾部长也不知这句话该如何回答,只能反问:“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一切按计划进行吧,不过我建议,可以把那几个蛹交给西蒙,看他接下来都会干些什么。”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这么急切,到底要干啥?” 军方的效率非常高,第二天就把两个驱蚊灯安装到了隔离舱。驱蚊灯是两个漂亮的球体,一蓝一白,安装在天花上,为的是不让西蒙够得到破坏它。当然,以西蒙中后肢目前的恢复状态,无论如何也跳不起来。为了打消西蒙的防范心理,安装人员当时还对西蒙讲,这是基地为了照顾他的信仰,给他量身定做的夏之神和冬之神神像。 有那么一刻,西蒙看起来竟然有点感动,很配合地趴在一边,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安装人员为他忙碌。 一切安装完毕,大家趴在舷窗外,开始观察西蒙的一举一动。 两个灯是轮流打开的。当开启蓝灯的时候,西蒙相当激动,匍匐在地上,前肢用力前伸,触须也拖在地上,仿佛嘴里念念有词。当白灯亮起的时候,他则死死地盯着它,看不出来有什么反应。 难道是功率不够? 按照李乾部长的吩咐,风星语将隔壁的休眠舱给西蒙搬了过来,也算是履行了之前的承诺。西蒙一看,再次被感动,他竟然破天荒地拉住风星语的手,说了一句:“你是好人。” 一时间,风星语竟然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了?这句话难道真是从这个同类相食的家伙嘴里说出来的吗? 也许是这一系列举动真的感动了西蒙,他接着说道:“我们的大部队很快就要到了,你们是打不过的,就算是那个小个子也休想。作为朋友,我劝你还是赶紧逃吧,有多远逃多远。” “我逃了,别人咋办?”风星语试探着问。 西蒙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可以跟长老建议,划出一块原住民保留区给他们,至于能不能活得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风星语听了,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大部队啥时候到?我怎样才能逃掉?” 西蒙推心置腹地说道:“大部队由长老直接带队,我相信他肯定能经受住冬之神的诱惑,只要能够逃离冬之神的势力范围,他们很快就会到达。你们的飞船恐怕是没有逃跑的机会了,但你可以搭那个小个子的飞船,他的虽然打不过,但逃跑应该是没问题的。” “难道真的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吗?” “真的没有,你死我活。”西蒙十分肯定地回答。 听到这儿,风星语想起了岳父的话: 高级文明不一定那么具有攻击性。对于个体而言自私的基因没错,资源就那么多,要想传递下去,可能会不择手段。但对整体而言,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一定会有一部分基因个体选择做出牺牲,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不然就是整体的覆亡。我觉得越是进化高级,这种牺牲和利他精神会越多。不然整个种族没法延续,会灭亡在初级阶段。 …… 就算他们高级,而且也想把我们灭掉。但我相信宇宙之间自有平衡法则,类似我们的五行平衡,这种平衡会保护我们。 …… 回忆到这儿,风星语不禁脱口而出:“这个老倔头,天真到愚蠢。” 西蒙不解地望着他:“谁?” 风星语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好讪讪地解释:“我岳父,他把你们都想得太好了,还天真地以为你们是更先进更文明的种族。” 西蒙听了,半天没有回答,也不知他是有所惭愧,还是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谁没事舍得离开自己的家乡?我们也是没办法,不离开早晚都得死。” “难道冬之神真的变得这么残暴吗?”风星语望着他大大小小的复眼:“你不是说你们都是神的后代吗,那应该也有他的血统啊。” “听父辈讲,冬之神曾与夏之神一样,虽然严厉,但却仁慈。可是,谁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魔鬼。” 听到“魔鬼”这个词汇,风星语禁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那个白色的驱蚊灯,此刻,它正发着幽幽的白光,而西蒙除了有时会愣愣地盯着它看,什么反应都没有。 看来,或许我们还是漏掉了什么。 第七十一章 以身饲子 此后的西蒙变得很安静,时不时趴在休眠舱前,一呆就是几十分钟,不吃不喝也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总之,如果不是他这身硬壳,看起来还真有点慈父的感觉。 与此同时,燕子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戈壁基地,开始与刘教授和小昕一起对西蒙进行研究。她一边对西蒙进行检测,一边趁他一动不动的时候回放之前的录像补课。可她越放越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为什么西蒙这一段仿佛变了一个人? 其实,刘教授、小昕和风星语也发现了这个异常的现象,只是对于燕子来说,她是来回对比着看,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终于有一天,燕子找到刘教授:“教授,西蒙最近性情大变,您说会不会要发生什么?” “你的意思是?”刘教授问。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越来越强烈,我建议最好还是加强一下戒备。” 闻听此言,教授走到隔离舱的舷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西蒙。只见他此时又是匍匐于地对着夏之神祷告,一副虔诚的模样。 看了一会儿,刘教授问燕子:“你担心他会突然发作?” 燕子也不确定到底哪里会出问题,但是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寝食难安:“事出反常必有妖,防着点总不会错。” 刘教授点点头:“那好,现在休眠舱全都放到西蒙这儿了,咱们的人手有富裕,我可以安排大家值班,随时开动氧气阀门。另外,你家老风也要枪不离手,据说他那把枪是铱星的,威力大。” “好的。”燕子点了点头,除此而外,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对了,你们听说了吗?现在外边很多人游行请愿,要求严惩战犯。” 刘教授一惊:“是吗?我还没来得及留意这些,最近简直是太忙了,这个家伙把大家搞得焦头烂额。” “我来报到之前就有了,世界各地都有。要说也真该审判他,多少人因他而生灵涂炭、流离失所。我的家乡就因为那次海啸死了很多人。”燕子气愤地说道。 “是啊。”刘教授也不禁感慨万千:“凶手、杀人犯、战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是,咱们即将面对的将是更加凶残的后续部队。别看他现在安安静静的,说不定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千万不能被表象所迷惑。” “嗯,听我家老风说,西蒙前两天良心发现,劝他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可咱们能逃到哪里,月球?火星?” 听到火星,燕子不禁感到些许难过,神情黯然:“以现在的改造进度,火星还根本不可能大规模移民。再给我几十年,也许还有这种可能性,问题是紫星人已经不给咱们这个时间了。” “这不怪你。”刘教授拍了拍燕子肩膀。“再说了,就算你现在已经成功了,咱们也都移民火星了,又能怎样?紫星人占领了地球,就在你身边虎视眈眈,抢夺火星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是什么物种啊,太贪得无厌了,这不是赶尽杀绝吗?”说到这儿,燕子狠狠地盯着隔离舱里的西蒙。 “本性使然。” 刚说到这儿,西蒙突然停止了祷告,只见他身体高高立起,转头面向休眠舱。 “怎么了这是?”燕子吃了一惊。“他那条腿根本就没好,这样站着,看来他是不打算要这条腿了。” 只见西蒙“呼”的一下扑到那几个小休眠舱前,用头抵住其中的一个休眠舱,两个触须频频拍打着舱门。 “不好,马上检查。看看是不是要孵化了。”刘教授说着,迅速向隔壁跑去,那里的监控器能看到舱里的情形。 此时,房间里蜂鸣声大作,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来,立刻包围了隔离舱。 风星语也持枪冲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燕子身旁。 “发生了什么?”他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知道,你快看。” 沿着燕子手指的方向,风星语看到西蒙此时正用两个前肢抱着休眠舱,身体一起一伏,仿佛是在跳舞。 “也许真的是要孵化了。”燕子说着,也赶往隔壁房间。 风星语原地未动,只是隔着舷窗,目不转睛地盯着西蒙。 只见西蒙跳了一阵,然后将休眠舱高高地举过头顶,对着夏之神驱蚊灯不停地祷告,一直祷告了有十多分钟,然后轻轻地放在地上,之后又围着它顺时针逆时针各爬了两圈,最后用前肢在舱门上点点划划了几下,轻轻打开舱门。 这一连串怪异的举动深深地吸引了风星语,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套外星版萨满巫术。随着舱门的打开,他看到一个小节肢人的后背高高弓起,一耸一耸地蠕动着,不一会儿,整个上身完全立起,高昂着头,大颚一张一合,传出嘶吼的声音。 也许是折腾了这么久,累了的缘故,西蒙现在彻底安静下来,趴在休眠舱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孵化出来。他的内心充满激动,这是第一个出生在地球的紫星人,就冲这一点,他就足以永载紫星史册。今后,他将和他的兄弟姐妹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个没有魔鬼的美丽星球上。 为了这一天,自己所有的牺牲都值了。 十几分钟后,小节肢人已经完全从蛹里孵化出来。随着不断地呼吸,他的血液迅速地充盈进六肢百骸,身体很快膨胀丰满起来。只见他围着自己脱掉的蛹皮爬来爬去,最后大颚一张,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除了刘教授和燕子,大家都是第一次观看节肢生物的孵化过程,感到无比新奇。 望着那个小节肢人大口大口地吃着自己的蛹皮,刘教授不无轻蔑地嘀咕:“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动物就是动物,不管它进化得多先进,也脱离不了动物的属性。” 小节肢人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蛹皮,随后,他高高地立起上身,转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然后用前肢搭上休眠舱的舱壁,踉跄着爬向舱外,他爬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一次次六脚朝天地跌落回舱内,再一次次奋力地翻过身来。 西蒙既不施以援手,更不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小东西在舱里挣扎,几丁质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最后,那个小东西终于翻出了舱外。 转眼到了第二天,另外两个小节肢人也陆续孵化出来。 虽然是敌对物种,但燕子和小昕还是为这三个小东西该吃什么伤透了脑筋。他们不像西蒙那样安静,而是对周围的环境充满好奇,在隔离舱里爬来爬去。她俩只能端着胡萝卜和洋葱,在风星语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送进去。 见到他们进去,三个小节肢人充满了警惕,躲在西蒙身后,不停地嘶吼。 西蒙倒是一直延续着这段时间以来的友善表现,对燕子三人表示感谢。但他拒绝了胡萝卜和洋葱,把它们推了回去:“谢谢你们的好意,他们还小,吃不了这些。” “总得吃些什么吧,不然没法发育。”燕子关心地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们,愿夏之神保佑你们。” “那这些食物留给你,你得吃啊。” “好吧。”西蒙说完,用前肢指了指门口:“可以让我们单独呆在一起吗?” 三人讨了个没趣,只好退出隔离舱。 消毒结束,在脱隔离服的时候,风星语忍不住感慨:“倒是有孩子的人了,心性都变了,如果他一开始就这么彬彬有礼,没准大家真的可以做朋友。” 小昕忍不住点头:“就是,前后还真是判若两人。” 话未说完,蜂鸣声突然响起,三个人赶紧跑向室外。 只见荷枪实弹的士兵再次涌进来,包围了隔离舱。刘教授和助手匆匆地跑来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风星语拉住一个助手问道。 “自残……”助手气喘吁吁地回答:“刚刚,西蒙突然自残了。” “什么?”三人一听,立刻跑向舷窗。 只见西蒙那只还未痊愈的中肢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弄断,丢在地上,此刻,他正一下一下挥舞着燕子她们送进去的餐具,狠命地砸着残肢。 “西蒙,你在干吗?”风星语立即通过对讲机向里喊话。 西蒙停止了动作,望向对讲机的方位,挣扎着立起上身说道:“我要喂孩子们吃饭。” 说完,他又用力砸了几下,残肢被彻底砸碎,汁液溅了一地,里边的肉也露了出来。三个小节肢人仿佛闻到了腥味,一起窜到残肢前,张开大颚,大快朵颐起来。 大家被惊得目瞪口呆。 “不要,这样你会死的!”风星语大喊。“再说,你喂他们一条腿有啥用?吃完了,还不照样饿?” 西蒙再次对着对讲机的方位:“没办法,他们在这里没有别的食物,自从你们把我弄到这里那天起,我就决定了,用我的肉体喂他们。” 风星语继续劝慰:“你别想不开,总会想到解决办法。” “来不及了,”西蒙的语气里充满遗憾,“如果是在紫星,我会带着他们去狩猎那些蜕皮的紫星人,直到陪伴他们长大成人。但现在条件不允许了,我只能以身饲子了。这也是我们来到这个星球必须付出的代价,我有心理准备。” 这个蠢货,风星语心里骂了一句,继续劝慰:“可你想过没有,就算把你都吃了,他们还是不够吃的。” “不用担心,到那时,我们的舰队已经接管地球了。哈哈哈哈。”说到这儿,西蒙竟然发出了瘆人的笑声。“你们几人是我的朋友,我已经见不得你们死在紫星人手里了,快逃,越远越好……” “疯了,简直是疯了。” 虽然嘴上这样骂,但风星语也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么一个异种,此时他的内心竟然不是全然的愤怒,而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见鬼!这是怎么了?我难道没有立场了吗? 刘教授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此刻拍了拍他的肩膀,附耳说道:“也许……我是说也许这很正常,想想螳螂,想想黑寡妇蜘蛛,这或许正是他们的习性。” 风星语一听,不禁爆了一句粗口:“这他妈是什么生物啊?太恐怖了。” 燕子回头看了看他,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怪不得他这些天性情大变,也许是人之将死。咱们对他们了解太少了,算了,由他去吧。” 风星语心有不甘地看了看舷窗,沮丧地说道:“不然还能咋样?问题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李部长交代的任务无法完成了。光靠这几个小玩意儿肯定不行。” 第七十二章 人之将死 西蒙的中肢很快就被三个小节肢人吃完了,自此以后,他们食髓知味,开始变得具有攻击性,互相之间经常互咬,弄得伤痕累累。为了不至于全军覆没,西蒙只能强行介入将他们分开。而这时,他们又会转而攻击西蒙,只是由于他们年幼,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无法咬穿西蒙厚重的几丁质甲壳。 基地的科研人员们很是心急,再这样下去,不是小节肢人互相咬死,就是把西蒙咬死。大家只好继续尝试给他们喂食胡萝卜、洋葱和那几种矿物质粉末,但这些食物,完全引不起他们的食欲,只有西蒙为了保持体力,偶尔吃一点。而且,现在进行喂食的风险性极高,有一次小昕就受到其中一个小节肢人的攻击,还好当时随行的卫兵立即向他开枪,虽然打不透他的甲壳,但也令他里边受了内伤。可是这样一来,另外两个小节肢人又对他表现得咄咄逼人,随时有趁其不备发起进攻的架势,西蒙只好将他护在身后,随时提防。 此后,基地改为直接用机器人喂食。问题是,小节肢人对这些食物始终不屑一顾。 正在大家为他们的饮食犯愁的时候,首长又将大家召集到会议室,报告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通报一下,上次我们提到的‘灭蚊灯’计划,被军方否决了。” 刘教授一听就急了,争辩道:“为什么?我们目前还在测试他们的敏感频谱。” 首长也显得很无奈:“这我知道,上级也知道,我们也联系了铱星人……”说到这儿,他望向风星语:“对了,就是你哥,他们虽然有人造小型蓝矮星和白矮星的技术,但暂时没有生产设备,要知道,拦截一个尺寸比月球还大的巨无霸,至少也得做到小行星的级别,而我们协助生产这些设备的话,周期会很长,现在紫星人已经不给我们这个时间了。” “那怎么办?”小昕感到无比失望。 “也有两个好消息,”听到小昕的嘀咕,首长继续通报:“来,老风,把你这把枪借我一用。”说着他伸出右手。 风星语赶紧将手里的枪递给首长。 “这是铱星武器,什么原理我不懂,总之不管对方甲壳多厚,只要这么一按按钮,对方就得变成清蒸大虾。” 听到这话,小昕好奇地上前观看,一边看一边品评:“想不到星语天天带着的东西这么厉害!不过好是好,只是件单兵武器。您刚才不是说有两个好消息吗,另一个呢?会不会是大杀器?” 首长点了点头:“铱星人有氧气发生器的技术,最大可以做到行星级,听说白垩纪的时候他们曾带来一件,但不知什么原因坏掉了。眼下,这种级别的也只能存在于理论层面,但做到武器级还是可以的,月球的铱星基地当中就有一台,已经运转了6500万年,状态依然良好。我们可以跟风天语合作,加紧生产这种级别的,以我们目前的工业产能,可以在他们到来之前,生产10台左右。” 大家听了,略感欣慰。 风星语突然问道:“可是,以紫星这种巨无霸级别的飞船,不可能裸奔,一定具有相当强悍的防护罩,我们怎样才能越过防护系统,将氧气送入飞船内部?” 燕子听了频频点头:“是啊,这相当于是让他们的飞船发生空气泄露,他们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吗?再说,他们的飞船不是会自愈吗?就算是咱们把它弄泄漏了,他们很快也能修好。” 首长听了,有些无奈地点着头:“是啊,除非是快速泄漏,在它还没来得及自愈之前,就已经将所有的紫星人氧化,问题是,怎样才能做到呢?” 小昕听了,摇摇头:“太难了,还有没有其它办法?”。 首长一摊手:“目前还没有,所以更需要大家加快进度,想法探知紫星人的更多弱点。” “报告。”正说到此,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首长提高了声音。 一名战士闪身站在门口:“报告首长,杨助理说有个叫西蒙的人指名道姓要求见风先生。” 风星语听了一脂自己的鼻头:“咋又是我,他吃定我了?” “那没办法,谁让你俩关系好呢?”刘教授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啥?我俩关系好?您这可是欺煞我也。”风星语立刻澄清。 “不是吗?”刘教授笑着说道:“他不是口口声声拿你当朋友吗?” “好了,二位别斗嘴了。”首长一看,居中打着圆场。“咱们这就过去,看看他到底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说完,一行人来到隔离舱外,通过舷窗向里观察。 只见西蒙正趴在地上对夏之神灭蚊灯进行着祷告,三个小节肢人也不似以往吵闹,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 大家看了半天,他们始终保持这个姿势。 首长对风星语吩咐道:“你现在就进去,问问他有什么要求,不要立刻答应他,我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好的。”风星语立刻换上防护服,进入隔离舱。 前几次,风星语进入隔离舱,三个小节肢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看起来随时会发起进攻。但这次不同,三个小东西安安静静的,仿佛睡着了一样。 看到风星语进来,西蒙立即打招呼:“你好我的老朋友!放心,我已经把他们催眠了。” 风星语看了看三个小节肢人,又看了看西蒙:“说吧,叫我来,有啥事儿?” “我的朋友,我有一事相求……”说到这儿,西蒙犹豫了一下。“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风星语摇了摇头。 西蒙下定了决心:“再这样下去,我的孩子们肯定会饿死,我想用我的肉体喂他们。” 风星语一听,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坚决不行!我知道你蜕壳之后会长出新的六肢,但你就算是把所有胳膊腿都喂给他们,也不够吃的。再说,你没了胳膊腿,谁伺候你?你想指望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不止六肢,是全身,包括躯干。” 西蒙的话令风星语大吃一惊:“那更不行!想都别想,那样你会死的。” “你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已经没有其它办法了。”说到这儿,西蒙低头看着三个昏睡的小东西。“谁让他们出生在地球呢。” “那也不行!”风星语再次拒绝。“无论是出于私交,还是出于人道主义,我和基地都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西蒙一听,抬起头向前爬了两步,用复眼死死地盯着风星语,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刘教授一看,大惊失色:“不好,他在催眠老风。快叫卫兵进去救他。” 首长一听,立即挥手叫过来两名士兵,但他没有立即下令,而是继续观察着。 只见西蒙终于开口道:“你也有孩子吧,如果面临我这样的情况,你怎么办?” 一时间,这句灵魂之问难住了风星语。他扭头望向舷窗,虽然看不到外边,但他知道燕子正在看着自己。 自己从小失去了母亲,父亲也是亲情中几乎缺失的一环,尽管有姑姑、姑父亲如父母一般的养育,但终究留下了遗憾。与天语相比,自己平时表现得大大咧咧,貌似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自己最清楚原生亲情的缺失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而对那个闷头闷脑无人开解的双胞胎哥哥,影响则更严重,贯穿一生,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在寻求补偿。自从有了小苹果和小香蕉,他就暗暗发誓,这辈子自己一定要好好陪伴他们长大成人,绝不将自己和天语的遗憾延续到他们这一代。 想到这儿,小苹果和小香蕉儿时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两个小家伙有时非常吵闹,甚至讨人嫌,而且还时不时互相打闹、争斗不已。但在自己的眼中,他们仍然是那么可爱,可爱得毫无道理。现在,他俩马上就要读高中了,虽然已经不再打闹,学习也没小菠萝那么好,有时还会把自己气得半死,但他就是看着两个孩子顺眼。为了他们,自己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假如现在自己跟西蒙的身份对调一下,自己和两个孩子落入紫星人手中,如果能够通过牺牲自己换取孩子生存的话,自己一定也会像西蒙一样,通过自我牺牲来成全孩子。 他听说过‘繁殖后代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基因’这种纯学术论证,但在眼下,真正面对这种选择的时候,这些说法全都是屁话,统统见鬼去吧! 为了孩子,自己会毫不犹豫地牺牲。 他更愿意把这看成是人的天性。 想到这儿,他盯着西蒙的复眼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西蒙伸出前肢,抓住风星语的手,摸向自己颈下的两片对称的甲壳:“看到它们了吧,用力掰开,里边会有一根筋,使劲抽出来,我们的甲壳就会散掉,”说着,他又低头看了看地上趴着的三个孩子:“一会儿,他们就会醒过来,这样就可以吃掉我了。” 竟然是这种超出人性的要求,风星语听了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为啥让我做这些?你完全可以教会他们仨。” 西蒙摇了摇头:“他们太小,还没有这个力气。” 说着,西蒙用两个前肢,把风星语的双手放到颈下的甲壳上,用腹部的六个鼻孔长长地呼了口气,毅然说道:“我准备好了,动手吧!” “不要,千万不要。”耳机里传来刘教授的声音。 风星语再次望向舷窗。 他也说不清从何时开始,这个恶魔一般的西蒙,在自己的心目中,竟然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亦敌亦友,亦友亦敌。如果他蜕壳后长出来的是人的躯体,说不定大家还真的可以做朋友。 突然,他回过头,对着西蒙说道:“好吧,我答应你,老朋友,我送你上路!” 说着,他双手抓住西蒙的甲壳,用力一掰,两个甲壳应声分开,他探手向里一摸,黏糊糊的,果然有一条大筋纵贯其中。 “别……犹豫,把它……抽出来。然后……听我的,有多远……逃多远,越远越好。”西蒙此时已经气息微弱,触须耷拉着,后背和几个残肢上的发光点也完全熄灭。 风星语感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他强忍泪水,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大筋抽了出来。 一瞬间,西蒙这个刀枪不入的甲壳怪物,在风星语的怀抱中萎顿下来。 风星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仰着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西蒙……” 窗外众人大惊失色。 刘教授愤怒地骂道:“风星语,你杀死了我们的实验对象!我要控告你!” 一队士兵冲了进来。 接下来,风星语被关了禁闭。 巨无霸飞船已经进入太阳系了,正在星夜赶来。它的进入角度非常特殊,与太阳系黄道面保持了之前的夹角。通过计算发现,它的目的地果然就是地球。 这两天,风星语不吃不喝,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夜灯,一个人静静地在小房间里打坐,老僧入定一般。 突然,禁闭室的门被看守的士兵打开,燕子走了进来。 风星语睁开眼,二人四目相对,半天没有说话。 燕子走到他的身旁坐下,拉着他的手,抬头望向窗外的繁星:“紫星人快到了。” 风星语点点头。 “部长和天语在主持氧气发生器的生产,已经提前完成10台了。”燕子继续说道。 风星语点点头:“我知道,我去看过了,到底是铱星技术,做得真漂亮。只是天语也没把握,怎么把氧气注入他们的飞船内部。” “是啊,这些个无氧呼吸的生物。”燕子感叹了一句。“他们就像癌细胞一样。” “小苹果他爷爷当年就死于肝癌。”风星语说着也望着窗外的星空。 戈壁的夜晚天上繁星点点,透过窗户,刚好可以看到猎户座,虽然自己不懂天文,也看不明白天相,但参宿四和参宿七的位置他却牢记于心。听天语讲,沿着父亲当年说过的象征着福禄寿三星的参宿一、参宿二、参宿三向左的连线,会发现一颗明亮的星体,那就是西蒙的家乡-天狼星。它与参宿四和南河三之间,几乎构成了一个大大的等边三角形。 而这次星夜兼程赶来的巨无霸飞船,就是这么一个等边三角形的怪物,它的每一条边,都大过月球的直径。 燕子偎依在风星语肩头,也没有回答他,就这样默默地望着星空。 风星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开口说话:“这几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癌细胞之所以厌氧,那是因为他们没办法。某个局部的细胞之所以癌变,是因为身体无法继续给它提供氧气,为了自保,它只好启动了曾经封印的无氧呼吸机制……” 听到这儿,燕子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扭过头,吃惊地盯着风星语。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知道了这些。 “别这样看我好吗?不要总用一种看待无知者的眼光看你老公,我是没有你的学历高,可我也在不断进步。”说着,风星语温柔地拍了拍燕子的肩膀。“忘记是听你,还是听天语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生命法则。生命选择无氧还是有氧,完全看它所处的环境,顺应环境的,就是对的,不顺应的,不管什么原因,它都是错的。在我们人类的眼里,它就是癌细胞。” 燕子点点头。 “或许在西蒙的眼里,我们也是一些癌细胞,必欲清除而后快。” 说到这儿,两个人一时无语,唯有望着夜空中的天狼星。 “对了,我爸来过电话,我把你杀死西蒙的事跟他说了。”燕子突然说道。 风星语一听,扭头问燕子:“老头子怎么看这事?这个老顽固肯定洋洋得意吧。” “你怎么这样说我爸!”燕子不满地剜了一眼星语。 “我曾经跟他聊过文明和宇宙,他说一个文明为了延续下去,总有一些个体会采取自我牺牲的行为成全整体,最终会诞生出利他主义。这种利他主义早晚会延伸到本物种之外,就像你会力所能及地救助流浪狗流浪猫一样。从西蒙这次的求死来看,这么野蛮的一个物种,竟然也具有利他行为。至少这一点老头子说对了。” 听到这话,燕子有些得意:“那是,从小我就知道,我爸爸是个智者,只是这样的人间清醒,一般都命运多舛,为世人所不容。” 风星语一听,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老头子也只是清醒一半而已,另一半不是天真,就是自我安慰。算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吧。” “为什么?” “他上次还跟我说,宇宙的终极法则不是黑暗森林,而是平衡。现在看来他完全错了,咱们跟紫星人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怎么可能平衡?” “这是他说的?”燕子扭头盯着风星语。 “是啊,你说这不是一厢情愿是啥?” 燕子听了,没有回答。重新望向天狼星。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对了,你也不问问那几个小紫星人后来怎么样吗?” 风星语搂着她的肩,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去看了,他们都快把西蒙吃光了,还好,他们的环境无氧,西蒙也不腐烂。” 燕子伸手抓住他的那只手:“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风星语苦笑一下:“还能怎么办,协助天语,一起对抗紫星人呗。说起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因他而起,如果他不那样着魔地寻找族人,寻找我老爸,根本就引不来紫星人。” 燕子点了点头:“是的,但要是没他,也找不到铱星人,地球人也许永远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燕子,有个事情求你。” 燕子从没有听过星语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吃了一惊:“求我?这是从何说起?” “这次跟紫星人大战,肯定凶多吉少。这辈子我怎么都没想到,小苹果和小香蕉会生逢这种乱世。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一定要把她俩带好,让小苹果娶个跟你一样漂亮的老婆,让小香蕉嫁个白马王子,对了,就算不是王子,至少能照顾她一辈子,而且,不要找我这么丑的。” 燕子一听,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星语,你到底要干吗?” 风星语抚摸着燕子的头发,里面已经有了好多白发。想不到,一晃,大家都老了。 “燕子,你知道吗?我特嫉妒天语,至少你们俩正儿八经地恋爱了一次,这些我全都没经历过,匆匆忙忙就结了婚,还没等到仔细品味个中滋味,突然就老了。” 燕子默默地听着,眼泪静静地流淌。 “可惜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想好了,必要的话,我也会选择牺牲。”说到这儿,风星语笑了笑:“我总不能被西蒙这个杀人魔头比下去。” 燕子突然一把推开他,站起身,狠狠地说道:“少跟我来这套,你也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我不答应,你休想把我们甩开。” 正说到这儿,看守的士兵突然推门而入:“风星语,跟我走一趟。” 第七十三章 向死而生 风星语站起身,随着看守士兵走出禁闭室。 燕子紧随其后,紧张地问道:“你们要拿他怎样?这不能怪他,他当时被催眠了。” 小战士收住脚步,转身说道:“对不起,于教授,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是首长让我来提他的。” “首长都说了什么?让我跟他去说,总不能不讲理。” “对不起,首长只说见他。”小战士面露为难之色。 说着,他抛下瞠目结舌的燕子,将风星语押到首长的办公室。 “报告,人已经带到。” “进来。”随着首长的声音,门被打开,首长已经立于门前。 “来来来,进来坐。”首长微笑着将风星语请进房间,安排坐在沙发上,然后倒了杯水给他:“说说吧,这两天反思的如何?” “首长,我……”风星语欲言又止。 首长在他的眼前踱着步,安慰道:“别有什么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大家说心里话这种气度我这个六袋长老还是有的。” 风星语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你说你个风星语,不说是吧,你就打算这样对抗下去?”看到对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首长依旧来回踱着步:“当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自作主张不要自作主张,你偏不听,这下子好了,你把唯一一个可以跟咱们沟通的紫星人杀死了。你说说,你这算不算违抗军令?” 风星语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把刘教授气成什么样吗?” “知道。” “这要是放在平时,早该判了你。还好你遇到我。我跟上级打报告,说你是为了找到紫星人的弱点,才杀死西蒙。”说道这儿,首长停止了踱步,站在风星语面前,俯身问道:“跟我说实话,你当时是不是想验证他的弱点?” 风星语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当时没想那么多。” “我说你这个人……”首长仿佛被噎了一下,站起身,又来回踱了几步:“以后,不管是遇到谁,都说是为了验证紫星人的弱点,听到没?” 风星语点了点头。 首长继续踱着步:“要说你还真是找到了他们的一个弱点。问题是,两军交战,好像根本就没有近身肉搏的机会。这两天,军方考虑了好久,根本设想不出能打肉搏战的场合。再说了,以他们的盔甲,我们怎么可能让战士们去近身送死?” 风星语点点头:“就是,除非能让他们丧失抵抗,然后一个一个把他们拆散架。” “这几天我们反复回放录像,发现了西蒙是如何催眠那几个小东西的。但也是想象不出应用场景。” “哦?”风星语一听来了兴致:“他是怎么催眠的?” “你肯定想不到,他们还是一种用毒的节肢类,在他们前肢的第一个小指的顶端,有一个像蝎子尾针的东西,只要透过颈甲附近的缝隙,将毒素注入对方的身体,就可以使对方麻痹,我们猜测,只要注射量足够,可以直接杀死对方。” 风星语听了,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感到万分后怕,燕子、小昕还有刘教授他们这些人,竟然跟这么个喜怒无常的毒虫呆了这么久。简直难以想象,哪天要是这个家伙发起脾气,他们可能早已成为他的针下之鬼。 看着风星语的煞白的脸色,首长问:“怎么,后怕了?” 风星语点点头。 首长继续说道:“老刘想要获得他们的毒液加以研究,可惜太危险。” “这么说,您是想让我搞到他们的毒液?” “是的,”首长点了点头。“尽管我们也不确定研究这些有没有用。再说了,如果能近身,早把他们氧化成石像了,还用得着费这个劲?” “那您到底想不想我搞到?” “备选吧,多点备选方案总是没错。这次见你,就是告诉你,基地打算让你出来,继续参与对那三个小玩意儿的研究。”说到这儿,首长再次停在风星语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次是前所未有的星际大战,我们的机会不多。”说着,他摇了摇头。 “是的,凶多吉少。”风星语说到这儿,想起了什么:“燕子当年曾跟风天语讲,‘上帝是渔夫’,每隔一段时间,他就想方设法用各种办法,将现有物种筛选一遍,最大的那些,都逃不掉他的法网。想不到现在他又派紫星人前来收网地球人。 首长一听,立即反驳:“你这句话就不对了,我现在就姑且认为有上帝这么一号,那他干吗?玩啊?他没事总把自己的作品收割了,吃饱了撑的?” 风星语也没想到这一点,他愣了几秒钟,勉强想到一个答案:“也许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对自己的作品始终不满意,一次一次地推倒重来。” 首长听了撇嘴一笑:“哼!那他还算什么万能?狗屁!不是都说上帝是万能的吗?我看也不比程序员强到哪里去嘛。如果这也叫上帝,那咱们基地里个个儿是上帝。” 见到首长失态,风星语反而乐了:“您呐,也别骂了。这次放我出来,还有别的要求吗?” “这话说的,什么叫放你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禁闭室根本关不住你。说,这些天你都去哪儿溜达了?” 风星语一听“嘿嘿”讪笑:“还能去哪儿,隔离舱、部长他们的生产基地、月球、铱星基地,我都去过。月球的核反应堆已经恢复供能了。” 首长一听,扭头看着他:“你说你这么大本事,就找不到办法?” “我还真找办法去了,”风星语点了点头。“我也见到那艘飞船了,简直太大了,跟它比,咱们的环形空间站,还有歼星舰,简直没眼看。” “你是说,歼星舰也一点办法没有?”首长追问。 “至少从尺寸上来讲,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简直太大了。”风星语说着,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再大,也有破绽。找到他们那个能量球的位置了吗?” 风星语一听,大摇其头:“他们的飞船有护盾,我根本近不了身。现在想来,当初要不是西蒙的飞船受损,丧失能量和护盾,我肯定也进不去。” “跟你哥联系了吗?难道他也没办法?”首长一听赶紧问。 “我俩一起去的,他虽然比我能耐大,但面对这个大家伙,也是束手无策。” 首长听了,不停地搓着双手:“唉,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不容乐观。”风星语考虑着措辞,应该如何跟眼前的这个首长说,才不至于扰乱军心。“我是说,胜算的可能性不到……不到百分之一吧。听天语讲,如果铱星人多一些,还可以僵持一二,但眼下就他跟赫舍里两个,有心无力啊。” 首长听了,点头表示理解:“也是,就算是我们能够成功转化出铱星人,这么短的时间,大家也不可能适应这个新的身体。再说就算能马上适应身体,也不可能马上恢复铱星记忆。按说铱星的科技和武器也很强大,但关键是时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生产铱星武器了。总不可能让这些铱星人拿着地球的弓箭去对付节肢人的枪炮。” 风星语不住地点头。 “据你俩估计,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首长问道。 “我不懂太阳系的构造,听天语讲,他们早已穿过了奥尔特星云,如果是从黄道面进入的话,目前应该快接近柯伊伯带了。” “说人话!” “就是说,还有几天就到了。” 首长听了,大吃一惊:“这么快!真是一点时间都不给啊。李部长知道吗?” 风星语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 “也不知赵主任他们现在在哪里?”首长说着,走到窗前,抬头仰望着星空。“尽管打不过,总得拦截一下吧。” “他们已经埋伏在沿途了,说是埋伏,其实啥都没有,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颗彗星。” 首长一听,叹了口气:“那不是活靶子吗?” “那有啥办法,您刚刚不还说吗,尽管打不过,总得拦截一下吧。只是天语说了,以紫星飞船的速度,他们可能根本都无法瞄准。对付低速移动的小行星,歼星舰还可以,但对付接近光速的紫星飞船,那不成了用马车去拦截高铁吗?”说到这儿,风星语叹了口气:“唉,赵主任这个人,我跟他共事过,也算是了解。他也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人,虽然六十了,一点没变。他这次请缨前往设伏,说白了就是送死,紫星飞船随便发射个什么玩意儿,光靠原有的速度,就会把他们摧毁。但愿紫星人忙着赶路,来不及搭理他们。” “说得轻巧,”首长摇了摇头。“我是不懂啊,但我猜想,那么大个玩意儿,以接近光的速度飞行,总会有冲击波或者什么冲击场一类的东西,光是这个冲击波,就得把沿途的一切物体摧毁。看来真是要应了那句话,‘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想不到您也这么悲观。” “我这是冷静。”首长纠正。 “那怎么办?他们要改造大气,一点活路都不给,想共存都没机会。西蒙临死之前说什么原住民区,就是骗鬼。” “只能鱼死网破了,不抵抗,非我等军人所为。” 风星语听了,再次想起了妻儿,不禁热血上涌,点点头,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鱼死网破,向死而生!” “对,向死而生!”首长重复了一句。 第七十四章 再入虎穴 除了散落一地的甲壳之外,西蒙的肉身已经被三个小节肢人掏空了。没有了食物,他们再一次变得暴躁异常,开始互相攻击,其中那个受伤的,到底还是被其他两个咬死了。 不顾大家的反对,风星语坚持进去给西蒙收尸,为了不误伤剩下的两个小节肢人,他甚至都不打算使用微波枪。无奈,首长只能安排两名士兵跟他一同进入隔离舱。 还好,收尸过程有惊无险,这两个小东西虽然残暴,但毕竟弱小,遇到人类,他们的恐惧多过攻击性,在试探了几个回合之后,他们终于还是躲到床下,只是不时地探头张望。 风天语将甲壳和残肢一一归拢到密封盒,在背对摄像头的时候,他趁人不备,迅速将西蒙的两个颈甲偷偷藏了起来。他打算私吞了它们,留作纪念。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西蒙的那个翻译盒。 燕子看着着急,担心他的安全,只好直接提醒他:“算了吧星语,可能是缩得太小,掉在哪个缝隙里了,以后总有机会找到。” “好吧。”风星语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作罢。 消毒的当儿,他再次趁着两个小战士不备,从防护服里偷偷拿出两个颈甲塞进自己兜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安排两个小战士将密封盒送到隔壁。 这一整天他干起活来都有点心不在焉,终于熬到收工回到宿舍,赶紧掏出两枚颈甲,却不想,它们已经变成了两块化石。 风星语感到有些怅然若失,嘀咕了一句:“化石就化石吧。”然后将它们藏到自己的包里。 刚好此时燕子进屋,随口问了他一句:“什么化石不化石的?” 风星语做贼心虚:“化石?哦,我是说西蒙的尸骨保存一定要小心,不然会变成化石。” “我发现你都有点中毒了,”燕子调侃他:“说,他当时到底给你留的什么遗言,你竟然连他的身后事都这么操心。” “哪里,我只是想把他的毒针弄出来,”风星语的瞎话张口就来。“老刘这两天想这个毒针都想魔怔了。” 说到这儿,他好像突然接收到了什么信息:“糟了!”说着,他迅速坐到床上,一边盘腿一边说道:“我出去一下,千万别打扰我。” “知道,早习惯了,你每次出去,我什么时候打扰过你。”燕子说着,关上门,转身去了屋外。 风星语双目微闭,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气未吐完,他已经出现在歼星舰面前。 还好,也许再差一步就赶不上了。 风星语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迅速穿越舰体径直前往指挥室。沿途的战士们早已各就各位,临战气氛达到顶点。 此时,赵主任正盯着透明屏幕,命令舵手微调着方位。他知道,面对近乎光速而来的对手,只有跟他正面硬刚,尚有一线机会。否则,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 连日来,对方的轨道早已计算清晰,现在就看自己的占位是否准确了。待到对方临近,激光炮迎面开火,将所有的能量一次性打光。如此的能量储备,甚至连水星都可以切割开,但面对这么快速移动的物体,打中就是打中,差之毫厘则万劫不复。 风星语明知临战之前自己不该干扰军方行动,但他更知道赵主任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想尽其所能劝离赵主任,让他驾机远行,为地球人保住最后一点点资本。 “主任,你看。”一个军官手指屏幕提醒。 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他们的速度太快,迎面射击几乎不可能,你不可能瞄得准的。 多年共事,早有默契。赵主任情知对方是那两兄弟中的一位,于是开口对着空气问道:“你是天语还是星语?” 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字:星语。 “哦,星语啊。”赵主任一看,原来是星语,放下心来。这就好,他应该不可能猜到我的心思:“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迎面射击。” 屏幕继续显示:我知道你想用激光,可对方也接近光速,两束光迎面相碰,太难了。 赵主任冷笑一声:“当年人们还认为两颗导弹不可能互相拦截呢。” 屏幕显示:它有护盾,我和天语都进不去,你用这些有形的物质怎么能对付它? “有形?错!你忘了小昕当年怎么说,现在不是有形无形的问题,而是能量的对决,你们哥俩是很厉害,但能量不够。你可能不了解歼星舰的威力,是,我们当时实验时是用的欧女星开刀,但那是为了堵那些人的嘴,实际上,它都可以切开水星。我想赌一把。 屏幕接着显示:如果你一击不中,还有能量第二次攻击吗? 赵主任轻蔑地一笑:“我根本就没考虑第二次攻击。” 可它会攻击你!快躲开,别做无谓的牺牲! 看到“无谓”两个字,赵主任摇了摇头,决绝地说道:“这不是无谓的牺牲,我意已决。” 可你不知对方的厉害,你现在躲开,还可以为地球人保留一点点资本。 赵主任摇了摇头:“只有全力以赴,才能博得一线生机,你是学历史的,你跟我说说,有哪一次战争是通过有所保留打胜的?” 不等赵主任说完,屏幕上立刻显示:这次不同,实力相差前所未有的悬殊! 赵主任一看就笑了:“我当年有个战友牺牲了,知道他是被谁杀死的吗?一只麻雀,好笑吗?一只麻雀,一两不到的血肉之躯,竟然杀死了一个钢铁巨兽的驾驶员。知道为什么吗?速度是相对的,他们光速而来,对于他们,我也是光速而去。” 听到这儿,屏幕上立刻显示:这么说,您有两步棋? 赵主任一看,只能和盘托出:“事已至此,也只能告诉你了。激光炮是第一步,另一部就是歼星舰,如果激光炮打不中,我用歼星舰跟他们对赌。你应该知道歼星舰这么大的质量,光速意味着什么。” 屏幕上静默了两秒钟,随后显示:他们既然可以在宇宙中长途奔袭,自然会掌握躲避碰撞的技术。 赵主任立即回答:“没办法,只能赌一把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地球都没了,留着歼星舰有什么用?” 风星语一听,知道再多说什么都已无益,还会动摇军心,只能在屏幕上打出两个字:保重。然后挥手而别。 他刚刚飞升到空中,就看到歼星舰一道蓝色激光激射而出,射向无边的黑暗,而几乎与此同时,对面也有一道紫红色激光激射而来,直奔歼星舰,两道光在空中准确相遇。 一瞬间,大量的正电子和负电子在宇宙空间弥漫开来,将歼星舰迅速包围,紧接着就发生了湮灭。上一秒还在空中系泊的歼星舰,瞬间不知去向。 紧接着,紫星人的三角形飞船呼啸而来。 风星语立即跟在它的上空伴飞,再一次尝试进入,但对方有护盾在身,根本刀枪不入。 他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怅然回到基地。 他推开门,走到隔壁房间,看到燕子正在桌前整理资料,于是默默走到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缓缓说道:“赵主任牺牲了。” 燕子一听,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回头看着他,却并不显得吃惊,他们都了解赵主任的为人,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想当年,正是在这个基地的月球舱里,当时的赵队拖着一条瘸腿,云淡风轻地给大家讲他拯救战机的故事,就像是在说其他人。陨石雨袭来,大家都去减压舱躲避,唯独他逆行前往‘盾’区。风天语被劫持,又是他不顾生死冲上去解救。 “其实,他在做试飞员的第一天起,就已经牺牲了,”燕子幽幽地说道。“只是对咱们来说,这一天迟到了四十年。” 风星语自责的不得了:“我真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不怪你。”说着,燕子突然站起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得赶快通知李部长。” 两人迅速来到首长办公室,向他报告了赵主任牺牲的消息,然后接通了李乾部长的电话。 “部长,赵主任牺牲了。”风星语对着李乾部长的三维投影说道。 “什么?他牺牲了?”李乾部长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结果。“据我们刚刚观测的结果,紫星人飞船已经减速转向,这难道不是老赵得手了吗?” “啊?这怎么可能?”风星语大吃一惊,立刻解释:“我可是亲眼所见啊。” “亲眼所见?!”李乾部长当然知道星语的本事,他的话不能不信。他叹了口气:“唉,也是,怎么可能得手,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可惜了老赵。” “您刚才说转向,转向哪里?”基地首长追问道。 “据我们测算,它目前向太阳而去,在进入水星轨道后,会以1.4的偏心率绕过太阳,飞离太阳系。” 风星语一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大老远来一趟,就是为了在太阳系兜个风?” 李乾部长点头表示同意;“看来我们还是漏掉了什么信息。” “要不要接通风天语?”风星语问道。 “好的,请他参加。” 不一会儿,风天语矮小的三维投影出现在大家面前:“我也留意到了它的轨道异常,据我判断,只有一种可能性。对,只有一种。”对于风天语来讲,尽管他还没有驾驶过大型飞船的经验,但他知道,即使以铱星技术,驾驶大型飞船也远不比他上次出行驾驶小飞船轻松,消耗的能量会以几何级数增加,如果不是自行携带,就得途中补充。 风星语急得不行,催促道:“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啥可能性?” “他们的能量消耗很多,需要补充。” 风星语一听,犹疑着问道:“你认为,他们前往太阳,是去加油了?” “是的。” 听到这儿,李乾部长突然问道:“你认为,他们现在能量消耗得很厉害?” 风天语点点头:“有可能。接下来他们还要改造地球的大气成分,这会消耗更多的能量,他们得有所储备。” 李乾部长一听,立即询问:“那么,我们能不能趁着它立足未稳,提前攻击它的能量球?” 风天语摇摇头:“恐怕不行,它维持护盾的能量属于基本能量支出,不是额外支出。再说,这么大的飞船,能量球可能不止一个。” “什么意思?”首长问道。 “意思是它即使能量储备下降,我们也照样无法攻击它。” “那怎么办?”首长接着问。 “要不,还是星语我俩走一遭,看看有什么办法。” 李乾部长一听,立即同意:“好的,那就辛苦二位了。” 事不宜迟,风天语立即驾驶公子小白前来戈壁基地,接上星语,兄弟二人前往太阳附近。 穿过水星轨道,巨大的太阳呈现在眼前。根据计算,他们选择了一个紫星飞船的必经之地,然后将公子小白变形为一颗陨石,系泊下来。 不多时,紫星飞船从附近呼啸而过。 他们不敢启动飞船,怕暴露目标,只好双双利用obe跟在紫星飞船的上空。 巨大的三角飞船离太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个人眼前的半个天空都已经被太阳占据了,虽然他们都是灵魂体,但是仍然能够感到强大的辐射扑面而来。 终于,紫星飞船在进入日冕层后来了个紧急制动,停了下来。 风氏兄弟躲在巨大的飞船背后,避免灼烤。 “哎哟,我哩个乖乖,再下去我都要烤化了。”风星语显得有点提心吊胆。“我还是第一次靠近这么大的星球,以前最大的是木星。” “不要怕,咱们是灵魂体,烤不化,这只是你的固有感觉而已。我去过参宿四,比这大多了,更热。” “他们竟然能停在这种地方,看来西蒙没有吹牛逼。”风星语感慨道。 风天语点了点头:“利用恒星的能量,是每个星际文明必须迈过的门槛。” “哥,你说他们加油的话,会不会熄火?” “有可能。” 风星语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这么说咱俩有机会进去,熄火的时候防护最弱。” “好,可以试试,听我的……”说着,风天语念起倒计时:“3、2、1,进!” 正如风星语所料,紫星飞船真的熄火了。 跟西蒙的飞棍比起来,三角飞船的内部就像一个更加放大了的超级大蚂蚁洞,里边的通道像毛细血管一样纵横交错,复杂程度超过百倍。 飞船里光线昏暗,还好对于风氏兄弟来讲,这些都不成问题。哥俩一路向前走着,时不时就会遇到爬来爬去的紫星人。他们像工蚁一样忙忙碌碌,不知在干些什么。 往前走了一段,他们穿墙进入一个大厅。这是一个类似大溶洞的空间,里面向上摆满了一层一层的休眠舱,每个舱里,都躺着一个像西蒙一样的成年紫星人。 “这些人如果苏醒过来,都是他们的战士。”风天语猜测。 风星语点点头:“杀戮机器。“ 二人无心观察,迅速进入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比刚才那个低矮很多,也像是一个溶洞,里边趴满了节肢人,一动不动。他们背上的发光点连成一片,像密密麻麻的萤火虫。 随后他们穿墙而过进入另一个空间,这里也趴满了节肢人,但与刚才的不同,这些节肢人的发光点完全熄灭,正在蜕壳。 “看来这艘大飞船比西蒙那艘先遣船有序得多,”风星语不免赞叹。“他们把相同周期的人安排在相同空间,这样就防止了尚未蜕壳的节肢人攻击正在蜕壳的同类。” “别看了,咱们时间不多,赶紧走。”风天语说着,拉着风星语进入另一个空间。只见有两个节肢人正用前肢拿着武器,在通道里向前爬行,好像是在巡逻。 走着走着,其中一个节肢人突然停了下来,趴在原地浑身耸动,背上的发光点忽明忽暗,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前边的节肢人本来还在向前爬行,突然好像觉察到了异常,停下来,转过身体,匍匐于地。他的触须高高耸起,下唇须也不停地摆来摆去,身上的发光点亮度明显加强,看起来很兴奋,像是在炫耀,又像是随时要发起攻击。 难道被发现了? 哥俩立即腾空飞到空中。 紫星人根本没有抬头,显然是虚惊一场!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反而可以用上帝视角俯瞰这两个节肢人了。 只见之前那个浑身耸动的节肢人,突然立起上身,举枪向前边那个节肢人射击。那个炫耀的节肢人也开枪还击,只是在他开枪的瞬间已经被击中,身体腾空而起,向后方飞了出去,撞在凸凹不平,岩石一样的墙壁上,然后滚落到地面。 率先发起攻击的那个节肢人,爬到他的身边,围着他查看了一下,发现他还没死,于是伸出两个前肢,就想给对方注射毒液。对方岂能坐以待毙,一边伸出前肢抵挡,一边也想反过来给对手注射毒液。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上下翻滚,武器也丢在一边。僵持了一会儿,他们发现都不能得手,于是又伺机去掰对方的颈甲。两个人就这样缠斗了半天,都累得气喘吁吁。 突然间,那个进攻者急中生智,伸出两个中肢死死地捂住了对方肚子上的六个鼻孔,这一次他明显占得了先机,对方又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被硬生生憋死。 随后,进攻者瘫在对方身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歇息了半天,才终于恢复了体力,他从对方的尸体上爬下来,将尸体拖到一个角落,返身去到周围找了一些东西将它盖起来,自己则拿起丢掉的武器,转身爬进另一个房间,将房门反锁起来。 “这家伙在干吗?”风星语好奇心大起,拖着天语穿墙进入那个房间。 只见这个刚刚杀死同伴的节肢人,将整个房间检查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放下枪,匍匐于地,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耸动动作,最后终于消停下来,熄灭了自己的发光点,开始蜕壳。 “快走,咱们没时间。”说着,风天语将星语拉出了房间。 “明白了,这个家伙意识到自己要蜕壳,于是先下手为强,把同伴杀了,消除隐患。”风星语得意地分析道。“看来他们再有序,也逃不过本性。” 看到星语这样,风天语只好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咱俩分别行动,记住,咱们是来找能量球的,不是来猎奇的。” “到底到哪里找,你得给我一个大致方位啊。” “飞船是三角形的,要么只有一个大能量球在中心,要么就是有三个,分别在三个角。咱俩分别去一个角看看,如果没有,就去中心。”说到这儿,风天语特别强调:“记住,发现能量球之后,千万别靠近它,不然你会掉入高维空间,回不来。” 风星语四下望了望错综复杂的通道,感到有点无从下手:“山重水复疑无路。这么错综复杂,我哪知道三角和中心在哪里?” “只缘身在此山中。跳出飞船,定好位,再进来。”说着,风天语已经消失不见。 学着天语的样子,风星语一路上升,穿过无数个房间,飞到飞船的外边,在空中定好位之后,一头扎进其中一个角。 这次他谨遵天语的嘱咐,不敢浪费时间,穿越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和通道,即使有紫星人在产卵、蜕壳甚至互相吞食,他都视而不见,一闪而过。 终于,他来到了一个空间广阔的溶洞,洞里的地上趴满了紫星人,前肢和触须全都匍匐于地,像极了西蒙祈祷的样子。他抬头一看,大厅的上方果然悬浮着一颗硕大的球体,表面布满了蓝白相间的图案,图案是动态的,不停地分裂组合成其它的图案。 没错,就是它了。 风星语迅速向上飞升,来到飞船上空。低头记下了这个位置,然后又飞到飞船正中,一头扎了进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在中心很快找到了目标,这是一个空间更大的溶洞,里面悬浮着一颗更大的能量球,比刚才的那颗直径至少大一倍。 能量球的正下方,在离地面四五米的高度悬浮着一个平台,上面趴着一个体型比西蒙还要大一倍的紫星人,正在对地面趴着的紫星人们嘶嘶哈哈地说着什么。 这时,他看到风天语也飞了进来,两个人远远地互相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风星语兴起,向着那个正在布道的紫星人飞了过去。 只见他两个前肢高举,手里拿着一个星号*形状的东西,上下左右地挥舞着。随着他的每一次挥舞,地面上的紫星人的身体就左右摆动,嘶嘶哈哈地回应。 看来,这个家伙不是神父就是牧师,要么就是西蒙所说的长老。 这样想着,他再次向着这个体型硕大的家伙靠近,几乎脸对脸。 对方依然毫无感觉,仍旧在嘶嘶哈哈地布道。 看来你们的神父或者长老,也不过如此嘛。 风星语刚想到这儿,只听蜂鸣声突然响起,地上趴着的紫星人纷纷退出大厅。那个高大的紫星人也驾驶着平台飞离了大厅。 随后,能量球表面的图案停止了变化。 风天语一看,立即飞过来,一把拉着星语迅速飞离而去。 “你想干吗?”风星语问道。 “他们准备采集能量了,这里危险。” 第七十五章 众叛亲离 风氏兄弟迅速回到公子小白。 风天语一边将自己和星语固定在驾驶座位上,一边说道:“快,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必须得发起攻击。” “能行吗?” “不管能不能行,都得试一下。”风天语显得非常果断。 风星语有些犹豫,提醒道:“用不用问一下李部长?” “问他就来不及了。” “还是问一下好。”这么大的事,风星语可不敢做主。 “不用!他是你们的部长,不是我的。”说着,风天语驾驶公子小白瞬间飞临紫星飞船上空。“只攻击中间这个,别的先别管它。” 从体量上来讲,如果说紫星飞船是麦当劳里一个巨无霸的话,那么公子小白只能算是一粒芝麻。风天语自己也没有把握攻击能否奏效。不过机会难得,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风天语一扬手,迅速实施了纳米攻击。 一束无形的定向波,瞬间向巨无霸的中心飞去。 几秒钟过后,只见巨大的紫星飞船突然摇晃起来,风天语一看,不再顾忌,一股脑将所有的能量倾泻而出。 紫星人万万没想到在采集能量的当儿会受到攻击,巨大的飞船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会向太阳坠落一般。中央祈祷室里,代表着夏之神的那个高悬空中的巨大能量球,已经被化为无数齑粉,像半透明的胶体一样弥漫在空中。 紫星人瞬间慌乱起来,各个舱室的人们倾巢而出,爬来爬去。盛放虫卵的透明容器也纷纷摔落于地,碎片四溅。那些乒乓球大小的橘色虫卵,在爬来爬去的紫星人的六肢之下滚来滚去,时不时被踩到爆浆。而风氏兄弟刚刚去过的那个摆放休眠舱的大厅里,固定在高处的休眠舱也纷纷坠落,很多紫星人还没苏醒,就已经在梦中见了他们的冬之神。而通道里的一些紫星人,则开始趁乱猎杀正在蜕壳的另一些同类。 混乱当中,一队队的紫星人士兵开始出现在通道中,他们手执武器,开始对那些叛乱的紫星人进行射杀。 面对荷枪实弹的士兵,手无寸铁的叛乱者开始四散而逃,他们嘶嘶地吼叫着,向着每一个通道逃窜,有些人甚至爬上了墙壁和天花。 那些被围起来无法逃离的紫星人,只能困兽犹斗,他们一拥而上,从士兵们的手中抢夺武器,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不是互相注射毒液,就是互相掰对方的颈甲。所有的通道里都乱作一团。 最终,还是士兵们控制住了局面。 同时,飞船也停止了晃动。 “哥,咱们的能量都没了,他们还没咋着,要不咱们先撤?” 眼看着自己的能量即将耗尽,而紫星飞船仍然没有坠毁的迹象,风天语只能无奈地选择撤离。就在他飞离的一瞬间,三股高频引力波从紫星飞船的三个角激射而出,射向他们刚刚停留的空间。 “好险,差一点被他们击中。”风星语回望了一眼,惊出一身冷汗。 “马上回月球基地,我们现在的能量也见底了。”风天语说着,立即驾驶飞船向月球飞去。 还好,紫星人忙于进行能量补充,没有立即追来。 四十分钟后,月球出现在两人面前。他们迅速飞入基地,安排赫舍里给公子小白补充能量,然后跟部长通话。 李乾部长听了吃了一惊:“什么?你们袭击了它的中心能量球?这可麻烦了。” 风星语一听,部长的语气好像不对劲儿,立即追问:“怎么啦?难道我们做错了?” 李乾部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之前你们不是说即使能量下降也无法攻击它吗?” 风星语一听,立刻眉飞色舞地炫耀:“临时发现的机会,千载难逢,千载难逢啊我的部长,当然要抓住,不能一成不变,将在外,一切当临机而变。” “你算什么将在外?”李乾部长厉声问道。 风星语一听,吃了一惊,不解地望着部长。 看到这种场面,风天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他问部长:“这么说,您不想我们……” “唉……”面对铱星人,李乾部长终究还是不能放肆,他长叹了一声。“我当然想,可是有人不想。不瞒你说,我们刚刚开完紧急会议,有人不主张抵抗,要求和谈,在政治手段没用完之前,不能使情况进一步恶化。” 风星语一听,实在忍不下去了,立即插话:“拜托,部长大人,人家是来赶尽杀绝的,不是来和谈的。奔袭8.6光年,就是为了来跟咱们和谈?这些人脑子进屎了吗?还和谈?想啥呢?” “这些我当然明白,可是……”说到这儿,李乾部长再次长叹一声;“唉,刚才已经通过紧急决议,正在拟定和谈方案。而且,联合国也是这个意思。” 风星语一听,愤愤地骂道:“历朝历代,总是有这么一群白莲花。” 李乾部长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好啦,别骂了,骂有什么用?我们得赶紧想对策。” “李部长,”风天语突然开口,“抵抗,还是和谈,这是你们地球人的事。我是铱星人,可以不遵从你们的决定。这事因我而起,刚才的进攻也是我决定的,我会承担责任。” 部长发现他还是没明白,提醒道:“可是,他们会指责你,能承担责任,但能承担后果吗?” 风星语一听,立即替天语回答:“这是什么话,我哥向来言出必行。” “看来你们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到了这一步,李乾部长终于决定和盘托出,不再瞒着了,“今天会议上有人说,我们之所以跟紫星人爆发冲突,都是因为你哥这个铱星人,如果他还承认自己曾经是地球人的话,就应该亲自前往紫星人那里去谢罪,如果他不去,那么他们会代表地球人强烈要求对你哥进行司法审判,然后交给紫星人,进行和谈。” “啥?”风星语一听就急了。“卸磨杀驴啊,这话竟然好意思说?造反重力飞行器的时候,他们干嘛去了?造歼星舰的时候,他们干嘛去了?造氧气发生器的时候,他们又干嘛去了?享受着铱星科技带来的好处时,这群白莲花怎么一个屁都不放?现在引来紫星人,他们倒是一个个跳了出来。” “你冲我吼什么吼?有本事跟他们说去。”李乾部长刚刚在会上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听到风星语的指责,他竟然罕见地发起火来。 两人正吵着,风天语突然平静地插话:“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不该群发信息,是我不该寻找族人。如果我当年老老实实做一个天文观测员,老老实实结婚生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我打乱了大家的生活,是我让大家命悬一线。你们都没错,有错的是我一个人……” 听到他这样说,李乾部长和星语停止了争吵,愣愣地看着他。 “这一切全因我而起,罪名由我一人承担。我这就去跟紫星人负荆请罪,让他们冲我来,冲月球来。” 说着,风天语结束了通话。 随后,风天语紧急向地球人、向紫星人发起了广播。 尽管这世上就只有他这么一个铱星人,但他还是代表铱星人向地球人致歉,并向紫星人谢罪,要求其停止进攻。作为铱星人,他将承担一切后果。 声明发出之后,紫星人还没什么反应,地球人已经吵翻了天。人们群情激愤,纷纷上街游行。 原来,真的有铱星人存在! 原来,真的是他把紫星人引来的! 这些抗议者们,纷纷驾驶着小型反重力飞行器,汇聚到城市广场,一边高呼口号,一边焚烧铱星人画像。有人甚至跳到自己的反重力飞行器上,直接用大锤将其砸烂。 “我们要和平,不要战争!” “打倒风天语!” “严惩风天语!” “风天语是凶手!” “将风天语交出去!” …… 就在人们陷入一片混乱之际,各国天文台也纷纷观测到,太阳的亮度竟然发生了明显下降,而且,持续了两天之久。显然,紫星飞船已经开始补充能量。 面对能够抽取太阳能量的文明,还抵抗个什么劲儿,赶快投降吧。 在这一点上,各国政府倒是步调一致,纷纷在联大投票,放弃抵抗。当然了,字面上是不能体现放弃抵抗的,而是“为了两个文明的世代友好”。 各国的主战派也纷纷被下台,这其中就包括李乾部长。甚至,当初那些主张按下核按钮,对西蒙发动攻击的人,也都被送上了军事审判台。 纷乱之际,紫星人发出了最后通牒:地球,我们志在必得!无论是铱星人,还是地球人,必须灭亡。 看来,已经毫无回旋余地,真正的星际战争,就要来临了。 第七十六章 抉择 风天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当初的一个决定,竟然造成了今天不可挽回的局面。以前的族人一个都没找到,现在的族人又被自己亲手送上了绝路。 他曾经是一个做事果断绝不后悔的人,嘴上不说话,心里有主意。虽然不善言辞,但只要是自己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 难道,这一切,真的都做错了? 此刻,在他的眼前,过往的一幕幕像电影镜头一样纷至沓来: 当年,儿时的自己和星语,一左一右坐在爸爸身旁仰望夜空,自己那时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生命中的土拨鼠。 当年,于杪师傅为了救自己,曾被乡亲们逼着下跪。他也不管自己听不听得懂,一股脑将他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当年,星语为了保护自己,天天跟别人打架,甚至有一次被一群小孩堵在死胡同里,打得半死。回到家,又被姑父打得半死。 当年,直升飞机的舷窗边,燕子脸上细细的绒毛在夕阳的照耀下,散发出金色的光晕。而在戈壁基地,她则耐心地跟自己讲解细胞膜、讲解干细胞。 当年,在戈壁基地,赵队点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道“男子汉遇事沉着点,别跟个娘们儿似的”。而在广寒宫外,当他看到自己被公子小白吞噬时,不顾一切地向自己跑来。 当年,在铱星基地,李乾部长这个从了政的科学家,在不知自己能够明了任何人所思所想的情况下,怀揣小心思,为地球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 这一切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这么温馨而美好,难道,这一切都要因自己当初的一个冒失决定而烟消云散吗? 此时,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小苹果和小香蕉的可爱面庞。 如果当初的一切能够重来,是不是现在儿孙绕膝的应该是自己? 前一段在死星的丹田部位找到的那个银色球体应该是个戴森球,而里边的那个黑色球体应该就是人造黑洞,自己当时被这个黑洞莫名其妙地带入了高维空间,如果再去一次,能不能借机回到登月之前,回到当年的戈壁基地,回到前往戈壁基地的直升机里? …… 风天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迷茫。 “哥,我决定了。”正在此时,风星语突然出现在身边,打断了他的回忆。 风天语转过头,用自己大大的眼睛望着星语。 尽管他这一瞬间已经得知了弟弟的决定,但他还是希望弟弟能收回,不要后悔。他特意问星语:“你决定了什么?” 风星语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变成铱星人!” “不后悔?” “不后悔!” “真的?”风天语再次提醒星语:“当初你可是死活都不同意。” “真的!”风星语用力点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下来。“为了燕子,为了小苹果,为了小香蕉,为了你,为了族人。不后悔!” “可我后悔了。”风天语说着,竟然也在大大的、暗蓝色深不见底的眼睛中,流出了泪水。 “哥,事已至此,都是命运,博一下吧。”风星语单腿跪到地上,伸手抓住天语的肩膀:“我他妈命不好,摊上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哥哥,这辈子一直在给你擦屁股,也罢,既然跟你结伴来的,就跟你结伴走吧。” 风天语也将两只修长的手掌搭在星语的双肩之上:“弟弟,此时此刻,我没有遗憾了,所有的遗憾,你都替我完成了。” “咱俩本来就是一个水分子上的两个氢原子。”风星语说道。 风天语抹了一把眼泪,托起星语:“不是百分百能成功的。” 风星语也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放心,一定成功,你甩不掉我。当初老爸曾说过,你先走一步,我会随后跟上。” 早在当初收到西蒙的最后通牒时,戈壁基地的研究方向就已经做了重大的调整。月球开发、火星气候改造等等项目一律搁置,集中精力研究拓建地下避难所。当时经过建模后的反复论证,在地球大气不幸被紫星人改造后,人类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地下发展。 为了争取时间,在首个地下避难所在戈壁基地开工建设后不久,全国所有的大经济圈的地下,以及西部的广大无人区,都开始了地下避难所的建设。 氧气发生器的技术也已经转为民用,众多厂家日夜开工赶造。 其它国家,凡是有工业能力的,也都纷纷开始建造避难所。而那些依靠虚拟经济取胜的国家,则彻底沦陷,不但资本外逃,难民也如潮水一般涌入各个工业国。更多的国家则彻底躺平,国民彻夜狂欢,一言不合,杀人放火。 在巨无霸的最后通牒发出后,戈壁基地关于紫星人研究的项目也随之下马,除了刘教授和小昕等几个人留下来,继续照顾两个小紫星人的饮食外,其他人纷纷撤离。 燕子也在撤离名单当中。她已经想好了,即使不在名单当中,她也要主动申请撤离。与两个小紫星人相比,小苹果和小香蕉更需要陪伴,哪怕真是世界末日,她也要跟他们一起走完余生。 天色已晚,她将自己的行李一一装好,开始收拾风星语的行李。 他的行李更加简单,几件换洗衣服,一把铱星短枪。 突然,两块化石掉了出来,燕子拿起来,举得远远的,用已经有些老花的眼睛端详了一下,苦笑道:“这个星语,竟然还真留了两块作纪念。西蒙啊西蒙,你这个怪物,在遥远的地球,竟然还真遇到了一个知音。” 燕子正兀自念叨着,突然,一股强光照进窗户。她探头向外张望,一艘飞碟已经悄无声息地飞到她的宿舍外,随后,静静地降落在院中。 又一股强光过后,一个大头大眼、身材矮小、四肢修长的铱星人已经推门出现在她面前。 “天语!你怎么来了?”燕子吃惊地问道。 “燕子,我是星语。”小矮人发出一种难听的声音,向前迈了一步。 “星语?你是星语?”燕子吓得后退了两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 “现在地球人把你们当敌人。”燕子说着,焦急地走到门口,推门向外四下张望。 只见周围黑影攒动,那正是基地的士兵们在宿舍周围集结,他们手里拿着武器,随时准备狙击。 燕子立即关上门,转身挡在门口,声音颤抖地说道:“他们会杀了你的。” “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说着,风星语拿上行李,推开房门,拉着燕子一起走了出去。 周围的士兵立即举枪瞄准。 “他有人质,不许开枪。”一个军官大声喊道。 只见风星语停住脚步,慢慢放下手中的行李,举起双手。 军官一看,立即大喊:“于教授,快过来。” “燕子,不要听他的,去小白那里。”风星语说着,推了燕子一把。 燕子身体腾空,向公子小白飘去。 随着风星语这一推,立刻枪声大作,一颗子弹打中他的左臂。 吃痛之下,风星语暴戾之气陡起,愤而扬起右手向众人挥去。 一股势大力沉的掌力袭来,众人瞬间被震得身体腾空,纷纷向后方跌落。 正待他捡起行李,即将挥出第二掌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风先生,快住手!” 喊话的正是首长,只见他挥舞着双手,从掩体后边走了出来:“风先生,你虽然不认识我,但你弟弟认识我,看在你弟弟的份上,不要自相残杀,我放你走。” 风星语收住双手,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弟弟?我哪里来的弟弟? “你弟弟了解我的为人,”首长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向前挪动着脚步,“他知道我说到做到。” 利用首长的缓兵之计,周围的士兵重新集结起来,他们已经得到命令,一切皆因这人而起,只要能活捉了这个铱星人,地球人就还会有一线生机。 此时,大家蓄势待发,就等首长的手落下了。 星语终于反应过来:“我是星语,我就是弟弟。” “什么?”首长大吃一惊,他立即转身,向着掩体后边的士兵喊道:“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说完,他快步走到星语面前:“你是风星语?” 星语忍着手臂的伤痛,点了点头。 首长上下左右端详着他,实在不敢相信:“你是因何杀死西蒙的?” “我要找到紫星人的弱点。” 首长一听,立即与星语双手相握,激动地问道:“还真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风星语一呲牙,再次忍着痛说道:“我要跟紫星人博一下。” “有把握吗?” “说实话,没有。” 首长听了,半晌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修长的大手。 此时,周围的士兵正在一点一点向前移动,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时间已不容首长多想,他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相信你,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放你走。” 说完,他张开双臂,亲自护送着星语,走到飞碟旁,直到星语进入飞碟。 望着腾空而起的飞碟,首长挥手大喊:“我相信你。” 此时,枪声齐发,子弹向空中的飞碟飞去,但早已无济于事。 这时,之前的那个军官带着士兵包围了首长。 “对不起首长,您违反了上级命令。我……我也是在执行命令。” 首长放下挥舞的双手,看了看他,点了点头,转过身,配合地跟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 第七十七章 回家 “咱们去哪里?”望着星语依然血流不止的手臂,燕子问道。 风星语一咬牙:“回家。” “不行,得找地方包扎。” “现在这情形你还看不出来吗?”风星语摇了摇头:“我俩已经是全民公敌了,哪里都去不了。” “那怎么办?你还在流血,会感染的。” “我命大,当年出了车祸也没事。” “当年?当年你烂命一条,死就死了……”说到这儿,燕子突然问道:“我记得公子小白好像能隐身?” “当然!” “那就好,立即返航!”燕子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为什么?”星语刚刚问完,燕子的答案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他与天语一样,已经能够接受所有频段的电磁波了。“哦,明白了,你是去找小昕。” “没错,她是医生,现在只有她能救你。” “好吧。”风星语刚说完,公子小白已经重新出现在戈壁基地。 只是这一次,他接受了刚才的教训,开启了全隐身模式,无论是仪器,还是肉眼,统统看不到。 燕子悄无声息地下了飞碟,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整理了一下衣服,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小昕的宿舍走去。 此时,小昕正在录入资料,听到敲门声,起身开了门。 “燕子,有什么事吗?” 不等她说完,燕子一把按住她的嘴,闪身进入房间:“嘘……我是来找你帮忙。” 小昕看到她的神色不对,立刻意识到有事情发生:“刚才外边打枪,是不是……” “是的,我家星语受伤了。” “啊?”小昕一听大吃一惊。“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受伤了?” “嘘……别喊,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医务室。” “不行,只能在你这里。” “可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去拿一下……”说到这儿,燕子突然有点不放心,她也不确定小昕会不会向上级报告。就算她不报告,拿这些东西,一旦说漏了嘴也不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东西太多,你一个人拿不了,手术刀、麻醉剂、止血钳、绷带……” 小昕一听就急了:“伤得这么厉害?快,赶紧去。” 燕子一把拉住她:“还有,一会儿你见到他,不要吃惊。他……” “别啰嗦了,救人要紧。”小昕说着,带着燕子,一前一后,在夜幕中向医务室跑去。 此时,从里向外看去,公子小白是透明的,周围一切尽收眼底。风星语坐在小白当中,向外看去,只见燕子和小昕一起进入了医务室。不多时,二人推开门,从医务室闪出,东张西望了一下,开始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一个巡逻的战士,看到两位女士慌慌张张地向空地跑去,刚想开口叫住她俩,突然之间,两个人消失不见。战士揉了揉双眼,又仔细看了看,断定是自己眼花了,继续向前走去。 小昕一见星语,大惊失色,手中的工具差点掉在地上:“你是天语……还是星……” “她是星语。”燕子在旁边代为回答。 “怎么你也变成了这样?” “一言难尽,你快给他手术吧。”燕子继续答道。 “好吧。”小昕说着,开始给星语擦拭伤口周边。“会很痛,你要忍着点。” 风星语咬着牙,点了点头。 小昕拿起针管,抽了一管麻药,一边为星语做局麻,一边问道:“喂,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他是怕吓到你。”燕子代为回答。“你不知道他现在说话多难听。” “跟天语一样?早说嘛,我扛得住,上次我听过天语说话。”小昕一边说着,一边从伤口里剜出一枚子弹,放到瓷盘里。“还好他们不想要你的命,用的这种口径的子弹。” 风星语点点头。 不一会儿,小昕已经做完了手术,将星语的胳膊包扎好。 她一边脱着手套一边问星语:“现在天语已经是全球公敌了,你又变成这样,唉,你这是何苦呢?” “我要帮着天语,抗击紫星人。”星语终于开口说话。 尽管早有准备,小昕还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拉倒吧,怎么可能抗击得了。你不知道,现在这下面挖的全是地道。以前,我还曾嘲笑过西蒙,说他们是大虫子,全都生活在地下,只有惊蛰才爬出来。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咱们了,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当虫子的荣幸。”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不会让大家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刚刚一直忙于手术,小昕都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变异后的星语,现在听他这样讲,不免认真地看了一眼:“可你现在都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小昕一时悲从中来,哽咽着说道:“但愿你俩能拯救大家。” “谢谢你,小昕。”燕子收拾好手术器械,递给她。“我们得走了,不知今后还能不能再见,保重!” 小昕接过器械,看了风星语一眼,拉过燕子的手,小声说道:“这个铱星人比那个强,能冒死回来看你,有情有义!”说着,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大声说道:“后会有期,保重。” 送走小昕,风星语驾驶公子小白,一瞬间回到青岛的上空。这次他学乖了,将小白液化成满大街的反重力飞行器模样,徐徐降落在停车场。 “你这样没法出去,”燕子说着,按下刚要起身的星语,自己走到舱门口。“等我拿套小苹果小时候的衣服回来。”说完,转身离去。 “小苹果小时候的衣服?”风星语苦笑了一声。“我这是越活越抽抽了。” 等了好久,燕子才回到小白。 “咋去了这么久?”风星语问道。 “废话,我不得给他俩做一下心理建设啊,一会儿看到你这么个丑八怪,还不得炸了锅。” 风星语一听就笑了:“呵呵,当年他俩小时候,为了抢一个铱星人玩具,打得那叫一个狠。” 燕子一听,摇了摇头:“今天你甭指望了,他俩不躲起来,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咱爸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头一点都不吃惊,好像都算到了似的。”说到这儿,燕子催促道;“哎呀,你别光说话,赶紧换衣服。对了,还有这顶帽子,这是我能找到最大的了,你凑合着戴,反正帽檐大,别人看不出来。这是墨镜,也戴上,捂得越严实越好。” 等到风星语打扮停当,燕子领着他,像领着一个小孩一样,走出舱门。 两人鬼鬼祟祟地,尽量躲开众人,为了不被邻居看到,干脆一狠心爬了十几层楼梯,终于气喘吁吁地到了门口。 一推门,两个孩子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愣愣地望着他们。 “别愣着啊,刚才我怎么跟你俩说的。”燕子提醒。 望着眼前的这个小个子,两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跟爸爸联系起来。小苹果一拉小香蕉衣袖,悄声嘀咕:“你看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还不信。” 小香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过来蹲下,拉着爸爸的手:“你只是这几天才这样,过后还会变回来的,对吗?” 小苹果在身后喊道:“你以为他孙悟空啊,变来变去的。”说着,也走过来蹲下,拍了拍星语的肩膀:“老爸,升级打怪,我支持你。” 星语疼的一呲牙。 燕子一看,立刻把小苹果的手拨开:“小心点,毛手毛脚的,你爸受伤了。”说着,拉着星语坐到沙发上。 “啊?这样都受伤啊,你这装备不行啊。”小苹果嘀咕。 “爸,咱别拯救世界啦好不好,你变回来吧。”小香蕉央求道。 风星语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脑瓜,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道:“好的,爸爸答应你,打完紫星人,就变回来。” 谁知道他的声音还是把两个孩子吓了一大跳。 风星语只能讪讪地微笑着,只是在大家看起来,铱星人的这种笑还不如不笑。 这时,于杪从房间里走了过来。 燕子抬头看了一下时间,提醒两个孩子:“好了好了,不早了,都回屋睡觉去吧。明早上学的时候千万记得妈刚刚嘱咐的话,跟谁都不能提你爸,”说到这儿,她特意点了一下小苹果:“尤其是你,跟你那些个狐朋狗友,嘴上有个把门的,别啥都说。” “放心吧,我又不傻。” 小香蕉依旧拉着星语不放,燕子只得催促:“行了,快去睡觉,让你爸休息一会儿。” 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星语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俩能接受我。虽说他俩从小就看铱星人动画片,玩铱星人游戏,我一直担心他们会叶公好龙。” “那也要看你变成谁,要是变成那个紫星人你试试?”说着,于杪走过来,坐在星语身边。 “爸,我这次回来,是来跟你们告别的。” 老爷子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你能回来。” 听到“谢谢”两个字,星语突然悲从中来:“爸,我哥错过了燕子,原本我想陪着燕子直到终老,但是……” 老爷子抬手制止了他:“我们那个年代有个电影叫《大话西游》,估计你也看过,至尊宝爱紫霞就不能救她,想要救她就要戴上金箍不能爱他。人生不如意者常八九,我懂。” “跟您说心里话,我怕的是即使变成这个鬼样子,也不一定能打败牛魔王。当时我变身完就后悔了,与其这样,还不如……” 老爷子再次制止了星语;“已经发生的事,不后悔。” “可是紫星人太强大了,而且毫无人性。” 老爷子听了摇了摇头:“他们有他们的人性,只是跟我们不一样罢了,那是他们的环境造就的。”说到这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燕子:“我上次说什么来着,他们的五千岁不靠谱,能活下来的凤毛麟角。怎么样,印证了吧。他们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他们的生存策略,大量繁殖大量淘汰,自相残杀就是基于这个策略演化出来的。不然整个星球没法提供那么多资源。” 燕子听了,走过来抚摸着老头子的满头白发,然后挽着他的手臂坐到身边:“印证了,印证了,谁让您是我爸呢,向来人间清醒。对了,上次星语说,您跟他聊过什么文明和宇宙法则,这不,第一条也印证了。这么残暴的一个物种,竟然也有利他行为,说起来感觉很矛盾。” “所以我一直认为,如果还有更高级的文明,一定是更利他的。这决定了文明层次。”老爷子十分肯定地说道:“如果不利他,不管它多先进,最后必然在内耗中灭亡。所以能够一直走下去的高级文明,一定不是具有侵略性的。” 听到这儿,于燕扭过头,盯着老头子的眼睛:“听您这样讲,紫星文明还是不够高级?” “是的,如果地球文明是郭靖,它顶多就是梅超风。后边还有黄药师、洪七公和一灯大师。” 听到这儿,燕子仿佛突然找到了破绽:“那就不对啦,那还有欧阳锋呢,欧阳锋算高级文明了吧,还不是一样具有侵略性?” “这就是我要说到的第二个预言:宇宙的终极法则是平衡。一个江湖想要运转下去,一定会有某种平衡机制,欧阳锋虽然厉害,但总有一灯大师的一阳指能够克制他。宇宙也一样,只要它还没发展到最后的大湮灭,就一定会有某种平衡机制。我们中医管这种机制叫五行平衡。平衡可能会被打破,可能会有波动,但只要不死,最后一定会建立新的平衡。” 老爷子原本话少,但说起这些却滔滔不绝。星语本不想打断他,但时间实在是不多了,只好说道:“爸,我很钦佩您脑子里构建的中医宇宙观,可眼下咱们面对的现实却很残酷,也许已经没有机会印证您的第二个预言了。不是所有的郭靖都那么好运,出道之后用黄河四鬼练手,现实是,还没等他出道,就被梅超风一爪拍死了。” 听到这话,老爷子陷入了沉默。 燕子一见,立刻打圆场:“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咱就别说那么多形而上的啦,我还为他俩明天的早餐发愁呢,煎蛋,小香蕉不喜欢,油条,小苹果又不喜欢,难伺候。爸,时间不早了,您老先睡吧。” 说着,她把老爷子推进了卧室。 回过身,燕子重新坐到沙发上,轻轻抚摸星语胳膊上的纱布:“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的老小我都会照顾好。” “燕子,我……” “啥都别说了,上次在禁闭室我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赶紧休息吧,不然以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紫星人了,你连地球人都打不过。” 第七十八章 末日之战 第二天天还没亮燕子就醒了,她扭头一看,风星语早已不知去向。 她打开床头灯,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橙子大小做工精巧的银色球体,上面盖着一张纸条。她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这是一个小小的氧气发生器,用铱锇合金做催化剂,听天语说,至少可以提供一栋楼的用量。用法嘛,你懂的。 最后画了一个铱星人的笑脸。 燕子放下纸条,拿起那个银色球体仔细端详,只见在灯光的映射下,它的边缘散发着一层七彩光晕,一个代表双星系的阴阳图案在球体表面缓慢旋转着。 燕子呵呵笑了一下,把它重新摆回桌面,用两个手指在阴鱼和阳鱼上划了一下,立刻有一股凉丝丝的氧气从球面蒸腾开来。她惊奇地发现,在阴阳鱼的中间,竟然还射出了一支箭,沿着球面,慢慢地转到了球的背面。她马上拿起球转到背面,看看星语又在玩什么把戏,原来那支箭正慢慢射向一个无穷大∞的标志。 一开始,燕子没有明白这个标志的含义,随着那支箭正中靶心,她突然心领神会。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巨无霸在加满能量之后,没有直奔地球,而是掉转船头向远方飞去。 “它这是干吗?不打了?”风星语看着屏幕中巨无霸远去的背影问道。 风天语摇了摇头,显得若有所思。 “要不就是调虎离山?”风星语继续猜测。 风天语依然摇了摇头:“也不像,它调谁?我们吗?它好像并不忌惮我们。”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跟上去看看?” 风天语再次摇了摇头:“那样的话咱们就真被调离了,要不这样,我先去看看,你的伤还没好,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事,马上通知我回来。” “也好,你要多加小心。” “放心。”风天语说完,飘然离去。 不多时,他已驾驶公子小白以全隐身模式跟随在巨无霸身后。尽管巨无霸体型硕大,但速度仍然远超公子小白,很快巨无霸就已经踪影不见。不过还好,从轨道计算得知,巨无霸此行的目的地是土星。 5个半小时之后,风天语驾驶公子小白出现在土星轨道附近,远远地,他再一次在屏幕上捕捉到了巨无霸的身影。 此时的巨无霸已经开启了低速模式,正在土星附近活动。 它这到底是要干吗?风天语在心里快速地判断着,在没弄清对方的目的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只见巨无霸先是越过土星环,直接飞临土星之上。但围着它转了不到一圈,就转而飞向土卫六。到了这里,它倒是显得极有耐心,围着土卫六转了两圈,期间还释放了一个小探测器用于考察,然而却不等回收,转而向宇宙深处飞去。 巨无霸的身影再次在屏幕上消失,通过轨道计算,风天语发现它竟然向太阳另一侧的木星飞去。 看来,它有可能是在土星和木星的卫星当中寻找目标星球,如此说来,紫星人的胃口很大,不单单是地球,恐怕整个太阳系的星球都在他们的候选考察之列。 风天语心中盘算了一下,如果这样一一跟踪的话,自己的速度明显跟不上,既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也犯不着继续跟踪,于是,他立即启动高速模式,直接返回月球。 看到天语回来,风星语迫不及待地询问:“哥,巨无霸呢?” “在太阳系考察,不过最终还会回到地球。” “他们到底干吗去了?难道要放弃地球了?”风星语追问。 “他们去了木星和土星,我猜测他们是前往考察,也许还要去火星,但那些行星和卫星对他们来说是否宜居很难说,我猜测最后他们一定会回来,不能掉以轻心。” “切,还挑三拣四的。”风星语嘀咕了一句。 考察了一圈,紫星人最终回到地球。 决战的日子虽然姗姗来迟,但毕竟还是来了。 这次的巨无霸并没有像最初进入太阳系那样迅疾而来,而是采用低速模式,慢慢飞临地球。到最后,人们根本不用望远镜,只是单凭肉眼,就已经看到它了。 此时,拿到地下避难所门票的人们早已进入地下,而更多的人,只能绝望地留守在地表。他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这艘巨无霸,反射着日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连日来,巨无霸仿佛没有停下的迹象,一边围着地球转圈勘测,一边不断接近,强大的压迫感令人窒息,直到后来,它的尺寸竟然达到了满月的近400倍,遮蔽了大半个天空。 白天,它像一张超级巨大的黑色三角翼,遮天蔽日,使整座整座的城市失去阳光,仿如黑云压城。夜晚,它又像一面悬空的巨大镜子,反射着阳光,将整个大地照得如同白昼。 到了此时,它的强大的引力已经开始对地面上的物体产生作用,小苹果在学校上体育课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的跳高成绩大幅提高。他高兴地跟同学们炫耀,这时才发现,大家的跳高成绩普遍提高。不惟跳高成绩,跳远、铅球、引体向上,几乎大家所有的体育成绩都提高了。 如果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地面上的物体会腾空而起,飞向高空。 一时间,大家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假如这个巨无霸不是前来进攻的敌方飞船,假如它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天体,那它永远这样悬浮着也挺好,甚至比月亮还好,它能带给人们更多的温馨与浪漫。 既然无法对抗,那就接受它。面对这么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躺平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态度。为此,大家全都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双方不再刀兵相见,祈祷双方永远这样相安无事下去。 直到一天夜晚,情况发生了突然的变化。 当时小香蕉正在跟好朋友通话,小苹果突然兴冲冲地推开门,神秘兮兮地问道:“妹妹,你想不想哥带你去看太空歌剧?” “喂,先不跟你聊了,我要去看歌剧了。”小香蕉说着挂断电话,兴奋地跳下床。“去哪里看?” “跟我来。”说着,兄妹二人手拉手,一溜烟跑出门。 燕子见了,在身后大声问道:“你俩干吗去?冒冒失失的。” 哥俩也不回答,一路跑到了天台,小苹果抬手指向夜空。 不知何时,那个遮天蔽日的巨无霸,竟然缩小了十多倍,亮度也大大下降,变成了一个散发着橘黄色光晕的三角形。 “啊?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小香蕉吃惊地问道。 小苹果没说话,一屁股坐到地上,躺了下来。小香蕉一看,也躺到哥哥的身边。两个人头枕着手,静静地欣赏这一难得的景象。 不一会儿,小苹果伸出右手,用食指对着三角形,头也不回地说道:“瞪大了你的钛合金狗眼看好喽,我可要按播放键啦。” “哼,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就是你说的太空歌剧啊。”说着,小香蕉侧过头问道:“说,你是不是跟女朋友吹了,拿你妹练手。” 这时,燕子寻找两个孩子,也来到了天台。当她看到巨无霸时,吃了一惊:“它什么时候变这么小的?” “嘘,”小苹果立刻制止她,“妈,你别吵,过来看。” 燕子走过去,也挨着两个孩子躺下,一起欣赏夜空:“想不到它变得这么小。” “小什么小?”小苹果说着,伸出拇指和食指,对着东边的月亮比了比,又对着西边的“播放键”比了比:“还说小,就这样,它还足足比月亮大30倍呢。” “这说明他们后撤了,”燕子皱起眉,猜测道,“难道他们放弃了?” 小香蕉不懂妈妈在想什么,兀自感到有些遗憾:“可惜我爸的月亮不能动,不然也可以变大变小。” “是啊,可惜月球不能动。”燕子重复了一句。 如果月球也可以移动到之前巨无霸的位置,那么,它上边的环形山完全可以直接用肉眼看到。而广寒宫1号的同事们,也完全可以直接肉眼观看地球上的各个大陆,就像当初第一期学员在戈壁基地做的那样。 想到这儿,燕子的视线离开巨无霸,扭过头,呆呆地望着那枚小小的月亮。 世事无常啊,到底是怎么搞的,突然之间一切都乱了套,连天象都变得这么诡异。也不知星语的伤好了没有?也不知道这样和谐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说不定就要开战了。 “小苹果,去,把你姥爷喊上来,让他到这儿来打坐。” 第二天,燕子接到通知,可以带着全家人躲入避难所。 多年来各个星球往来的经历,已经让她养成了一切从简的习惯。能省就省,拎包就走。 两个孩子却显得很不情愿,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走:“这就走啦,躲在地下多没劲。我们还想看太空歌剧呢。” “听话,这是战争!再说,你俩还没到该浪漫的年龄呢。”燕子呵斥道。 “哼,老顽固。”两个孩子小声嘀咕着,不情不愿地转身前去整理行囊。 唯独老爷子于杪,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不紧不慢,依旧重复着往日的动作,打坐、悬浮、沉思。 “爸,您还磨蹭什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们走吧,我不走。” “说什么呢,一家人,哪能分开?” “就是,姥爷,快跟我们走。”两个孩子说着,就想把姥爷架起来。 老爷子抗拒着:“说不走,就不走,我一把老骨头了,走什么走?我会看着他们战斗。” 燕子只能半哄半骗:“您看什么看,再说哪里有看的机会,胜负只在一瞬间。” 正在此时,电话的蜂鸣声响起,两个孩子立刻跑过去,接通电话。只见李乾部长的身影弹了出来:“于教授,你先不要撤离,我派人去接你。” “不,我要跟家人在一起。”工作以来,上级安排去哪里,燕子二话不说就去哪里,这还是她第一次拒绝上级的安排。 “我知道,你可以全家都来。” 听到这话,燕子才放下心来:“您不是已经赋闲在家了吗?怎么这是……” “说来话长,来了再跟你解释,你们在家等着,哪儿都不要去。”李乾部长看起来非常忙,说完立即挂断了电话。 燕子回过头,看着依旧打坐的于杪:“爸,这次您总该跟我们走了吧。” 下午,一架军方的反重力飞行器直接将燕子一家接入一个秘密基地。安顿好老小,燕子随着卫兵,匆匆进入一间作战室。 李乾部长一见燕子到来,快步迎上,安排她入座。 “是这样,我们的计划出了差池。”部长也不客套,直奔主题。 “什么计划?”燕子问道。 “制氧机。” “制氧机?” “是的。当时你们的戈壁基地根据对西蒙的研究,报上来两个计划,一个‘灭蚊灯’,一个‘制氧机’。‘灭蚊灯’计划被否决后,我们就专心致志、举全国之力执行‘制氧机’计划,后来嘛……你知道的,我们这些老家伙都靠边站了,这个计划也就被迫搁置下来。现在,世界各国主战派又占了上风,于是我们又重启了这个计划。” 燕子点点头。 “当然了,这个计划我们无法单独完成,需要铱星人配合。据我们对上次打捞的那艘大雪茄的研究,紫星人的飞船虽然具有自我修复能力,但能量球一旦损毁就无法修复。你家老风他们上次攻击了紫星人的中央能量球,这样一来他们还剩下三个,如果老风能再给他打掉一个,丧失了平衡,他们也许就会自顾不暇。这时我们再发动氧气攻击,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燕子一听,突然想到了昨天那个遮天蔽日的大家伙,立即问道:“是不是我们已经丧失了机会?为什么不在它距离地球最近的时候攻击?” “你是指昨天?”李部长说着遗憾地摇了摇头:“是的,昨天下午它的距离确实最近,已经距地球不到1000公里了,但这是大气层边缘,还不适合氧气攻击。根据巨无霸在木星、土星以及几颗卫星的飞行行为分析,我们预计它还会进一步降低高度,甚至有可能进入平流层。于是我们一直要求你家老风按兵不动,等着对方进入埋伏圈。” 听到这儿,燕子已经能够感受到李部长的遗憾了:“但它太狡猾了,突然撤走了,对吗?” “是的,原本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只要它按照之前的速度继续前进的话,再有5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发起进攻了。可是,我们突然监测到了一个发给紫星飞船的信号,那个信号一出现,紫星飞船立刻撤退了。” 听到这句话,燕子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那些夏之神教徒干的?但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不可能有那个能力。 “到底是谁干的?”她问道。 “是从戈壁基地发出的。我们截获之后立即进行破译,译文是:不要进入地球大气层。” 燕子一听大吃一惊:“啊?谁干的?难道那两个小东西有这个能力?” “他们当然没有。”李乾部长赶紧解释。“事后基地立刻进行了排查,最终发现了西蒙的那个翻译盒,缩成小米粒大小,就藏在他的床单下。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翻译盒还是个发报机,而且功率这么强。” “这个西蒙,简直是死有余辜!”燕子恨恨地骂道。“肯定他临死之前设定了触发机制。”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我们已经把翻译盒销毁,但已经于事无补。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想到补救措施。” 多年同事,燕子深知李乾部长这个人向来沉稳,是不是他又有了什么打算,于是试探着问道:“那您接我来是?” 李乾部长拍了拍她的肩膀:“随时保持跟天语和星语的联系。” “跟他们联系,有您就可以了。”燕子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多此一举。 “不排除多一个渠道,你了解我,我这个人向来不排斥多一个选择。” “您倒是真坦率。”燕子想都没想就冒出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赞美,还是挖苦。 李乾部长一听,略显尴尬,不过立刻微笑着说道:“那我就当这句话是赞美喽。” 燕子听了,也感到有些冒失,立刻转移话题:“对了,部长,您是怎么出山的?” 李乾部长微微一笑:“形势使然。” “您是指,主战派又占了上风?”燕子一听,立刻追问。如果真是这样,星语和天语或许会被平反。 李乾部长点点头:“是的,全球形势都变了,尤其是那个霍顿被弹劾之后。对了,你知道他当选总统吗?” 燕子摇了摇头:“都啥时候了,谁还关心他们国家那点破事。” 李乾部长一听,点了点头:“也是,都啥时候了,谁还关心他。” 说着,两人扭过头,看着墙上的一个新闻屏幕,上面正在播报国际新闻,一些人正在高举标语推倒护栏,另一些人则一边焚烧一个白发老头的画像,一边载歌载舞。 “要不您还是说说吧,给我补补政治课。”燕子说道。 李乾部长的视线依旧盯着那个燃烧的画像,开口说道:“作为80高龄的总统,霍顿是靠炒作紫星人当选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据说西蒙跟他签了个协议,那些大的制药企业,还有那些夏之神团体都成了他的金主,刚一上台,他就向紫星人喊话,要求由他们来协助紫星人建立世界新秩序,结果紫星人没搭理他。” 燕子一听,呵呵笑了起来:“简直是自作多情,西蒙要不是想回月球,会跟他签协议?在紫星人眼里,整个人类都是地球的癌细胞,需要切除,哪有跟癌细胞讨价还价的道理,切了也就切了。” 李乾部长点点头:“他碰了一鼻子灰,支持率大跌,于是议会找了个理由,说他接受日本献金,弹劾了他,他也成为任期最短的总统。” “自作自受。” “那是,不过这样一来,全球主战派又占了上风。” “于是您就?” 李乾部长立即制止了她:“我们国家的政策向来不会受他国影响。虽然我赋闲了一段,但国家一直没闲着,始终跟铱星人合作,准备抵抗。” 听到这儿,燕子想起了风星语受伤的那条胳膊,苦笑了一下:“您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李乾部长一听,面露尴尬之色:“你个燕子啊,你就当真的听不就得了。” 正说到这儿,一个军官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好,他们发起进攻了。” 李乾部长和燕子一听,大吃一惊,立即看向屏幕。 只见巨无霸调整了一下角度,机腹的中央部位开始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随着转动,中央出现了一个圆孔,一束粗大的紫色光柱从圆孔中激射而出,瞬间射向地面。与此同时,背部的另外一条光柱则向月球激射而去。 “他们竟然双线作战。”那个军官喊道。 话音未落,整个地面开始震动,众人瞬间被掀翻在地。灰尘扑簌簌地落下来,显示器、茶杯等物件跌落一地。 还好这里是作战室,能抵御核爆的攻击。大家陆续爬起来,各就各位。 只见大屏幕和各个分屏幕呈现的全部都是空前惨烈的景象,一座座摩天大楼,像保龄球一样东倒西歪,轰然倒塌。而另外的一些画面里,火山则一座接着一座喷发,或者黑色、或者黄色的火山灰喷向空中。看来,一场全球大喷发开始了。 隆隆的闷雷声从四面八方传到作战室,灰尘充斥着整个空间。李乾部长双手撑着桌面,尽量在晃动中保持平衡,对着燕子喊道:“太可怕了,这竟然还是他们手下留情。” “是的,他们的目的是接管地球,不是毁灭地球。”燕子也大声喊道。 李乾部长扶着眼镜,恨恨地说道:“简直是杀人诛心啊!竟然连卫星画面都给咱们保留着。”。 这时,月球的画面更让人揪心,一座座的环形山被掀翻、抹平,溅起的岩石和尘埃被冲击波吹向宇宙空间。 李乾部长一看,悲愤地大喊:“我的广寒宫啊。” 燕子更是差一点就晕厥过去。她的双腿发软,不停地打晃,整个人根本站立不稳。没办法,她只好扶着桌子,慢慢地瘫坐到地上。 “星语!天语!”她无助地哭喊着。 想不到,星语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竟然还没来得及抵抗,就已经被摧毁了。 燕子绝望地靠在桌子腿上,目光呆滞。 再一次震波传来,李乾部长又被掀翻在地。他尝试了几次,根本站不起来,只好向燕子爬来。 “燕子,燕子,坚持住。”部长一边爬,一边喊。 他终于爬到燕子身旁,双手抓住燕子双肩,使劲摇晃:“燕子!燕子!” 燕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个人的头上、脸上、身上落满了灰尘,部长的眼镜也不知跌落到哪里,他双手四下摸索着,试图找回眼镜。没有眼镜,他简直就一睁眼瞎。 冲击波终于过去,李乾部长摸索到眼镜戴上,和燕子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此时,对面墙壁上有好几个屏幕已经变成了黑屏,而其它屏幕上的画面,房倒屋塌得更加惨烈,到处都在燃起大火。 混乱中,有人大声喊道:“快看,月球在动。” “不可能,”有人立刻反驳:“它是卫星,不是飞船。” “是真的,它在变小。”那个人大喊。 燕子抬头向月球的画面看去,只见它的直径变得越来越小。她的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 它竟然真的可以变大变小! “它逃了。”那人继续大喊。“它真的是艘飞船,是人造物!” 画面里,月球真的越来越小,显然,它正在背离地球而去。 “铱星人,背叛者!”人们开始咒骂。 燕子看着越来越小的月球,浑身哆嗦。 这时,李乾部长的手搭到她的肩上,耳边传来一句话:“逃了也好,不然也是白白送死。” “不会的!”燕子突然回头,厉声喊道:“他们不会的!” 李乾部长摇了摇头,抬手指着屏幕:“燕子,接受现实吧。” “不,他们不可能逃。”燕子依旧厉声喊着,“你们有谁了解他俩?没有,只有我。” 一个军官指着屏幕,怒气冲冲地问道:“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这……”燕子理屈词穷,她转头望着部长,大声问道:“难道您也不了解他们吗?” “燕子,你冷静一下,”李乾部长试图安慰她,“毕竟他们是铱星人,不是地球人。” 突然,燕子仿佛想到了什么:“拖刀计,他们这是拖刀计!” 李乾部长一听,立即扭头看向屏幕。 “以铱星的科技,他们可以瞬间逃走,干嘛要这样慢慢吞吞?”燕子努力地试图证明些什么。 李乾部长一听,也觉得有道理,挥手大喊:“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看有道理。” 人们逐渐安静下来。 “就算是拖刀计,紫星人也没上当啊。”人丛中一个声音传来。 果然,紫星飞船不为所动,依旧在原地向地球输出着能量。 作战室里响起一片失望的声音。 突然,月球停止了移动,然后在人们还没来得及任何反应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紫星飞船撞去。 这一撞来得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想到。 紫星人同样没有想到。以他们的习性,也许除了死去的西蒙之外,还没人能够理解这种行为。 只见太空之中,像瞬间绽放了一朵绚烂的礼花,越开越大,越开越大。月球和紫星飞船同时炸裂,碎片向广袤的宇宙空间飞散开来。 大家愣愣地看着屏幕。 尽管地面依旧在震动,但在屏幕上,那根恐怖的白色光柱随着巨无霸一起消失了。 “结束了?”有人心有余悸地问道。 “结束了!”有人回答。 “不,还没结束。灾难才刚刚开始。”李乾教授忧心忡忡地提醒大家。 众人七嘴八舌,回味着刚刚的惨烈画面,只有燕子,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角落里,低声啜泣。 “星语!天语!” 第七十九章 星环 半个月后,基地向外边派出了三个救援小队,出发时45人,回来30人,但带回来数百灾民。 随着灾民涌入,整个基地里哭声一片。 李乾部长跑来跑去,忙着安排在基地里专门划出一个功能区域,作为灾民安置点。燕子几次要求出去救援,都被部长驳回,最后,她答应了李乾部长的安排,负责救灾物资的分发补给,同时将其中的青壮年组织起来进行培训,然后输送给救援小队。 小苹果和小香蕉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他们也跟着燕子跑来跑去,协助派发物资。 直到有一天,两个孩子带着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来到妈妈面前,对她说道:“妈,我俩不打算跟你派发物资了。” “为什么?”燕子看了看这群孩子。“你俩也不小了,别总想着去玩。” “哎呀,玩什么玩。”小香蕉说着,伸手拉过一个5、6岁大的小孩:“他们都是孤儿,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俩想把大家组织起来,一半时间学习,一半时间做手工,我看了,你们用的那些工具,有几种挺简单,我俩可以教大家做。” 燕子听了,满眼的欣慰:“好的,就这么定了。我去跟基地说说,给你们搭两间简易教室。” 孩子们一听,齐声喊道:“谢谢阿姨。”说完,大家转身就跑。 “回来。”燕子大喊一声,叫住了他们,走过去,蹲在小苹果和小香蕉前面,从兜里拿出那枚小小的氧气发生器,对他们说道:“这是你爸留下的,现在就交给你俩,等你们有了教室,就放在教室里。” 教室很快就搭成了,随着难民人数的增加,收拢的孤儿也越来越多,还好因为有两个孩子的组织,孤儿们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李乾部长每次见到两个孩子,都亲切地称呼他们一声“风老师”。 一天,燕子正在忙碌,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手里托着一个防尘面具走到她的面前:“舅妈,我来接您。” 望着眼前的小伙子,燕子迟疑道:“你是……” “我是风……我是小菠萝。” “小菠萝?你不是在月球吗?”燕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菠萝点点头。 燕子一看,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用毛巾擦了擦手,拉住小菠萝:“小菠萝,太好了,你舅舅他们还……” 小菠萝点了点头:“是的,还活着。就是他们派我来的,他俩不方便进来,现在在外边等着您呢。” “他们还活着?!”燕子听了,一时间感到难以置信,她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跟着小菠萝就向外走。 “对了,我去叫上你的弟弟妹妹。”说着,燕子转身前往简易教室。 他们来到教室外,隔着窗户向里张望,只见小苹果正在全神贯注地给一群小家伙讲数学课。燕子没有打扰他,而是去到另一间教室。只见教室里,小香蕉正坐在中央,周围围满了小孩,大家在跟她一起学做手工。燕子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带着小菠萝退了回来。 “还是不叫他俩了,对了,李部长知道吗?”燕子问道。 “知道,他已经先出去了。” 两人来到大门口,接过卫兵递过来的防尘服穿上,乘电梯一路上行,走出了地下掩体。 室外,狂风呼号,粉尘漫天飞舞,厚厚的云层笼罩着天空,不时有长长的红色闪电划过天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派末日景象。 突然,一束强光照射过来。燕子抬头一看,不远处悬停着飞碟状的公子小白。 这束光将他们吸进飞碟,燕子一看,李乾部长和一位将军已经等候在飞碟中。 天语和星语走了过来。燕子张开手臂,单膝跪下,一手拉住一个,激动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强忍了半天,终于说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分不清你俩谁是谁。”说完,抱歉地笑了笑。 风星语抬起左臂在空中画了个圈,动作有些僵硬:“记住啦,胳膊不好用的这个是星语,他是天语。” 燕子一听,赶紧抚摸着他的胳膊,向那位将军使劲瞪了瞪眼,那意思是:看,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李乾部长听了,在身后笑道:“别说得那么惨兮兮的,我知道你们的基因具有编辑功能,再过一段,你就完好如初了。”说着,他走到两兄弟身边:“带我们视察一下吧,这对灾后重建非常重要。” “部长,您这是用人用到死啊,都不先问问他俩是怎么活下来的。”燕子立即反驳。 “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李乾部长尴尬地笑着。“我也正想问你俩呢,当时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风星语和天语对望了一眼,抢先回答:“当时事发太突然,完全没有按照咱们之前的预想进行……” 听到这儿,李乾部长频频点头:“是的,我也跟燕子说了,由于西蒙的电文,他们没有进入咱们的伏击圈。” 风星语继续说道:“因为事先我们已经将广寒宫2号周围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转移进了铱星基地,所以当时就想引诱紫星人远离地球,到宇宙深空去决战。谁知紫星人根本不上当,他们的目标是地球。实在没办法,我们只能发动撞击,跟他们同归于尽。” 说到这儿,小菠萝插话:“还好他们的飞船没有月球结实,不过……不过现在月球也没了,可惜了其它广寒宫的同事们,他们都牺牲了。” 李乾部长听了点点头,心情沉重:“是的,他们是好样的,为保卫地球而牺牲。” “好了,咱们现在还是先看看吧,都坐好。”风天语打断了大家。 话未说完,飞碟已经腾空,开始在城市上空盘旋。他们开启了透明模式,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只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滚滚浓烟,没有一座建筑是完整的。在这些东倒西歪的建筑中,时不时还有明火窜出,时不时还有建筑物在继续倒塌。 地面上,不时会看到救援人员出入,正在一栋一栋地地毯式搜索着,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幸存人员。 空中,不时有军方的反重力运输机飞过,正在运送着伤员和物资。 李乾部长看了,有些不满地回过头,询问将军:“怎么才出动了这么点,其它的呢?” “能源!”将军遗憾的回答。“我们也是没办法,电站都毁了,太阳能现在也……”说着,他抬头看着厚厚的云层。“ 李乾部长听了,只得默不作声,继续观察地面。 过了一会儿,李乾部长提议:“咱们去其它的城市看看。” 将军回答:“都一样,据我们军方的信息,现在全国的城市都一样。不过……” “不过什么?” “您可以去沿海看一看。” “好吧,先去上海。”部长扭头看看天语。 不多时,飞碟已飞临一片海洋上空。 “上海呢?”李乾部长问道。 风星语向下一指:“这就是。” 李乾部长的目光在海面上看了半天,长叹一声:“都这样吗?” “是的,沿海都这样了。” 将军在一旁感慨:“还好我们的幅员广大,真的得感谢先辈开疆拓土。军方现在正在将获救群众向内陆转移,其它国家连我们这样的条件都没有。” “其它国家现在什么样?”李乾部长问道。 “您可以去看看。”星语说着,飞碟瞬间向东飞去。 李乾部长俯身一看,下边汪洋一片,只有一个冒出水面的小岛,还在冒着滚滚浓烟。 “这是哪里?” “日本。” “日本?” “是的,日本。” “日本……日本……”李乾部长喃喃地说着,没有再问其它。 “部长,您还想去哪里?”风星语问道。 “再往前走走。” 风星语明白他的用意,飞碟瞬间向东飞到一片大陆上空。 放眼望去,只见下边四分五裂地分布着几块陆地,其中的一块陆地上,火山依然在喷发。 “这就是曾经的霸主?”李乾部长心知肚明,自问自答:“看来,这一战比当年的共工怒触不周山的后果还严重。” 燕子点了点头:“当年的大洪水也不过如此吧。” 风星语接过话茬:“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几位想不想看看日月星辰的移动?” “好吧。” 话音刚落,飞碟瞬间飞升,穿过厚厚的云层,进入宇宙空间。 现在的地球,再也不是以往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了,密不透风的灰色云层包裹着它,看起来更像一颗毫无生气的死星。只是现在大家已经没有心情,更没有时间去凭吊它了,因为他们已经被其它景色所吸引。 就在飞碟钻出云层那一刻,大家的嘴里同时爆发出一声惊呼: “星环!” 只见前方一扇宽阔的彩色星环,正横贯天宇,环绕着地球。 大家被这一景色震惊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仔细看的话,巨大的星环是由很多小星环环环相套组成的。一环套着一环,颜色也各不相同,看上去像一张巨大的密纹唱片,套在地球的腰上。 李乾部长、燕子和将军,此时正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实在不敢相信灾后的地球竟然出现这样的美景。 “是的,没错,月球变成了地球的星环。”风天语说着,将头部和身上的安全装置褪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然了,不但是月球,还有那艘巨无霸飞船,现在都变成了星环的一部分,所以看起来每个环的颜色都各不相同。”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纷纷退开安全装置,跟着站了起来。 此时的众人,低头四顾,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宇宙空间。 风天语指着星环为大家介绍:“星环位于赤道上空,直径公里。” 李乾部长听了,不由得吃了一惊:“嚯,这岂不成了一个小号的土星?” “是的,小号的土星。”风天语点点头,重复了一句。“如果你们想看全景的话,咱们还可以飞得更远。” 李乾部长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摇着头,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幸存者不幸啊!” 燕子感到些许诧异,急忙问道:“此话怎讲?” 李乾部长心事重重,依旧眼望远方:“很多系统都瘫痪了,到底有多少人幸存下来,还没有统计出来,全球幸存多少人就更无法统计。即使剩下的人今后都能从地下走出来,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啊。” “李部长,您这是?”燕子追问。 风天语看到部长兀自念叨个不停,代为回答:“部长担心地球环境的变化,有可能超出人类承受能力的极限。现在的问题是,星环看着漂亮,但现实却不一定美好,你们看,现在咱们所处的这面刚好迎向太阳,阳光反射到云层之上上,导致云层温度升高,假如云层已经消散,阳光会直接反射到陆地和海洋上,会使这个半球的气温升高……” 说到这儿,他驾驶公子小白向星环缓缓飞去。 “你要干吗?”看到大大小小的陨石越来越近,将军不无担心地问道。 风天语安慰大家:“不用担心,我带你们穿过去看看那边。” 说话间,公子小白已经在陨石中穿行。 望着迎面飞来的大大小小的陨石,风天语突然说道:“对了,忘了跟你们说了,现在从外边看咱们的飞碟,也是一块陨石的模样。” 部长听了,点了点头:“记得记得,当年曾伴飞过你第一次登月的嫦娥号,一晃,快20年了。” 说话间,公子小白已经穿过了星环,来到了它的另一面。 “现在的这面背对着阳光,大家看,下边的云层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阴影……” 随着风天语的解说,大家低头俯瞰,果然,下边的云层上投射出一条宽达上千公里的阴影,一眼望不到头。 风天语手指这条阴影:“这一侧的云层温度比那一边低很多。假使云层散去,这个半球的陆地和海洋的温度也会比另一侧低很多。”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但除了部长之外,大家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且,由于缺少了月球的牵引,赤道面与黄道面的夹角也会变得不再稳定。就像咱们小时候玩的陀螺失去平衡开始打晃。”风天语继续说道。 “那是不是说,以后不会再有南北回归线了?”燕子问道。 “不是没有,而是不再是一条线了,确切地说,以后应该叫做回归带,会有几百公里宽,换句话说,有可能太阳每年的回归线都不相同。” 听到这儿,部长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是啊,未来的气候模型、季节模型、洋流模型……统统都要重新建立了。” 风天语点了点头:“不但这些大的模型,小模型也一样,甚至昼夜的模型也要重新建立,未来的夜晚,星环反射阳光,恐怕不会再有过去意义上的黑夜了。” 燕子一听,立即问道:“那样的话,岂不是子午流注的模型也要改变?” 风星语一听,立即插话:“天人合一,大模型变了,小模型自然会变。”看到燕子正在看自己,他马上补充了一句:“这是咱家老顽固的理论。” 燕子听了,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星环是个不请自来的大空调,未来地球的温度它要说了算了。”李乾部长举头看着巨大的星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喃喃地说道。“对了,还有一件要命的事,月球没有了,海洋的潮汐只受太阳的影响,未来海洋的行为也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真是天翻地覆啊,既来之,则安之吧。”燕子感叹道。此时,她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躺在天台上的小苹果和小香蕉,不禁脱口说道;“说不定,这条星环未来会成为年轻人新的打卡点。” “则安之?能安得了吗?”李乾部长看她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提醒道:“咱们这一代,很快就要谢幕了,但小苹果小香蕉他们怎么办?能不能适应?甚至说得难听点,能不能活得下来?会不会出现某种全球性瘟疫?再难听点,就算他们最终适应了,但他们的后代会向哪个方向演化,最后还是不是人类?” 正说着,远处星环上转过来一块大大的岩石,在其它陨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惹眼。或者与其说它是一块岩石,不如干脆说它就是一颗小行星。 李乾部长一看,立刻感到一丝担心:“这块太大了,如果未来脱离了轨道,会不会对地球造成危险?” 将军眉头紧锁,接过话题:“这个嘛,也许可以趁着目前大多数幸存者还在地下这个机会将它击毁,不过得给我们一些时间。” 与巨无霸的这一战,地球损失惨重,百废待兴。李乾部长扭头看着将军:“军方还有这个能力吗?” 将军点了点头:“当初在建造第一艘歼星舰的时候我们是进行了备份的,只是战争来得太快,我们后期完全转向氧气发生器项目,没来得及组装。” 听他们谈到这儿,风天语笑着提醒:“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先不要急着去摧毁它,您二位先观察一下,看看它是月球的哪一部分?” 李乾部长一听,看来这是有什么说法啊,于是赶紧仔细盯着看了看,但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个名堂,只好摇了摇头。 “您不觉得尾巴那边有点眼熟吗?”风天语继续提醒。 “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李乾部长脱口而出。 是的,这颗小行星的尾部正是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的中央峰,想不到它只是这块巨大岩石的一部分,中央峰只占它的三分之一。 “竟然没有被撞碎,这座山峰也太结实了。”李乾部长喃喃地说道。 风星语一听,立刻笑着解释:“那可不是山峰,那是铱星母舰。” “什么?铱星母舰?”李乾部长和将军震惊得张口结舌。 风星语眼望母舰,充满了欣赏的语气说道:“它其实就是我们的基地,当年您跟我岳父,还有我,一起被天语接进去过,大头在月球内部,现在全裸了。” 将军一听,立刻手搭凉棚,眯着眼睛望向母舰:“这么结实?紫星人的巨无霸都炸没了,你们的还在?” 风星语显得有些洋洋得意:“那是,别忘了我们是铱星人,铱和锇,宇宙里最硬的金属元素,已经被我们玩得炉火纯青。” 听他如此炫耀,风天语立即纠正:“也不全然如此,如果没有月球的保护,恐怕我们早已不存在了。”说到这儿,他突然问部长:“您想不想旧地重游?” 李乾部长与将军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想,非常想。” “那好,大家坐稳了。” 说着,风天语一挥手,驾驶公子小白向母舰飞去。 “我的天,它真是太大了,比我们的歼星舰还大。”将军赞叹道。 何止比歼星舰大啊,风天语心里苦笑一声,虽然跟紫星的巨无霸比起来,这艘母舰的尺寸不值一提,但比歼星舰还是大多了。 在围着母舰轴向伴飞两圈之后,风天语一扬手,只见母舰岩石一般的表面,突然液化,出现了一个入口。 “欢迎来到后羿号。” 风天语说话之间,飞碟缓缓飞入母舰内部。 甫一落地,一行人走出飞碟,进入大厅,赫然发现赫舍里已经带着广寒宫2号的众人在大厅迎接。 李乾部长一见,立即转身对着风氏兄弟说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我们保住了这么多人才。” 风天语听了,摆了摆手:“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和赫舍里已经对他们进行了培训,星环上有很多铱和锇,他们可以开采出来带回地球,加快生产氧气发生器,尽快改造地球大气,否则以现在的大气成分,已经不适合人类了。” 部长一听,大感欣慰:“太好了,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发愁的就是这件事情。有了你们的帮助,我们的重建进度会大大加快。” “不仅仅是制造氧气发生器。”风天语提醒道。“在我和星语的体内,铱和锇都是重要的辅酶,可以激活更多的酶,但你们地球人尚不具备这些功能。不过没关系,它们在工业生产上的作用更多……” 部长一听,立即问道:“那这部分知识,你们也……” “放心,赫舍里正在传授给大家。” “太好了,太好了。”部长一听,兴奋地搓着手。 风天语扭头看了看将军;“当然了,还能制造武器。” 将军一听,也伸出双手,表示感谢。 风天语再次摆了摆手:“不必客气,应该的。” 是的,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也都是自己的族人,理当如此。 说着,他引导着部长、将军和燕子,向另一个房间走去,边走边说:“这次我请几位前来,还有远比这些重要得多的事情需要商量。” “比这些还重要?”部长和将军一听,齐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比重建还重要?” “抵抗紫星人。” 第八十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李乾部长、将军、燕子,还有小菠萝,跟随风氏兄弟进入另一个房间。大家刚一落座,风天语立即开口:“这次我们请几位前来,是想商量抵抗紫星人的事情。” 将军听了,大吃一惊:“什么?他们不是已经被消灭了吗?” 风天语转过头,用大大的眼睛盯着将军:“是的,他们是被消灭了。但不幸的是,只是这一批次的被消灭了。早在9年前,赫舍里就已监测到他们的通讯,除了已经撞毁的这艘巨无霸,他们当时已经开工建造第二艘,未来,他们还会有第三艘、第四艘。” “什么?没完了这是。”将军听了,气得一拳砸在桌上。 “他们就像癌细胞,你杀死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风星语解释道。“紫星这个肿瘤不除,他们就会永远向外扩散。” 李乾部长一听,立刻陷入了沉思,他实在不敢设想未来的画面。这次,我们已经拼掉了月球,下次再来,我们拿什么去拼。 虽然部长没有说话,但风氏兄弟全都感知到了他的想法。无奈,风天语只好道出实情:“所以说,我们想远征紫星。” “什么?”部长听了大吃一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们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这很好,我也很钦佩,但恕我直言,紫星科技比你们还要先进很多,恐怕高出不止一个量级,我担心你们不是对手。” 听到这儿,将军显然有些不以为然,插话道:“铱星和紫星,都是星际文明,难道差距有这么大?” 李乾部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说说看,您刚刚在看到后羿号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当然是震撼,简直太大了,一颗小行星一样。” “没错,”李乾部长点点头,“但即使这样,如果我估算没错的话,它的长度也不过10公里。但巨无霸三个边的边长都达到了3500公里,从尺寸上来讲,紫星人的制造水平也太恐怖了。” 将军听了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不能同意您的说法,体积庞大并不能代表技术先进,我听说巨无霸,对了,还有那个什么飞棍,之所以体型大,都是内部结构混乱所致,或者换句话讲,他们不能有效地利用空间,尤其不能像铱星人一样控制内外空间的大小。” 听到这儿,李乾部长只好提醒将军:“也许您有所不知,巨无霸距离地球最近的时候已经不足1000公里,如果它是同等尺寸的天体的话,这个距离早已超过洛希极限,它早该被地球引力撕裂了。但当时您也看到了,它仿佛无惧地球引力,如果不是西蒙给他们发送了不要靠近的信息,也许它还会直接降落在地表。就冲这一点,恐怕铱星科技还难以做到。” 说到这儿,部长扭头望着风氏兄弟。 理论上来讲,无论紫星人采取了什么手段,他们只要能够摆脱母星的引力而起飞,就说明巨无霸的强度已经能够抵抗洛希极限。只是还有一件事情困扰着风天语,他们为什么要建造这么大的飞行器,难道是想一次性移民?退一步讲,即使是一次性移民,也完全可以将巨无霸拆解为一个舰队,这样在技术上似乎更可行。 不过,想到这儿,风天语立即想起了自己族人抛弃的那艘流浪星球,那同样是一艘巨大无比的飞行器。看来,也许紫星人同当年逃离铱星的族人一样,在建造巨无霸的时候早已下定决心,即使找不到适合的行星居住,也要凭借巨无霸在星际流浪了。所以巨无霸对他们来说,不只是一艘飞船,而是一个行星级的生态系统。 因此,获知太阳和地球的信息对紫星人来说,完全属于意料之外,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期。 问题是,紫星人到底遇到了什么灾难,才下定如此的决心移民?难道他们的母星也像当年的太阴星一样,即将覆亡?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天狼星a尚处于非常稳定的主序星阶段,而天狼星b早已演化为白矮星,同样非常稳定,在可预期的时间内,它们是不会发生太剧烈的星际事件的。 再说,就算紫星人的环境已经非常恶劣,但以他们的科技水平来讲,应该有能力改造自己的行星环境。从他们对暗物质和暗能量的掌握能力来看,别说改造行星环境,纵使是改造恒星,对他们来讲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天狼星是双星系,而太阳和太阴也是双星系,他们对双星系情有独钟,非要霸占不可? 这一切令风天语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风星语早已感应到了天语的所思所想,看他半天没有回答部长,索性把他的想法和盘托出,转述给部长和将军二人。 对于这一点,李乾部长也曾经考虑过,他试探着说道:“据我看,紫星人的行为还是与他们的神话有关,只是我还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您是指那个冬之神?”风星语问道。 李乾部长点了点头。 一时间,大家沉默下来。 突然,李乾部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后羿号……刚才你们说想远征紫星?” 风氏兄弟点点头。 “8.6光年喔,就算你们以光速飞行,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李乾部长忧心忡忡地提醒风天语:“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们可以以22%的光速飞行,即使如此,后羿号飞到天狼星已经是40年以后的事情了。这期间,紫星人恐怕会先于你们到达地球。” “这一点我也想过,而且,后羿号的速度也远远达不到光速的22%,只有公子小白这种体型的飞行器才勉强可以做到。但您不要忘了,我们铱星有一个独特的技术-传送门。”风天语安慰他。 “传送门?我听说过。”李乾部长点点头,“但到底什么是传送门,有多快?” “所谓传送门,您可以理解成宇宙经络,只要我们去过的地方,沿途都会留下无形的能量尾迹,也就是能量通道,相当于打通了一条经脉。下次再去,有点类似通过经络快速传送气血。” 将军听了,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风星语转头看向天语。虽然他转化为铱星人的时间还比较短,很多铱星记忆还没被激活,目前尚不清楚传送门的具体原理,但他知道,这项技术可不止天语说的这么简单,它还涉及到打通高维空间、瞬间跳跃等等。 他用心灵感应向风天语发去了一个问号。 风天语回看了他一眼,也用心灵感应回道:这个太复杂,来不及讲,还是办事要紧!再说,打通高维空间需要的能量,地球人提供不了。 风星语点了点头。 李乾部长一听不禁拍案叫绝,根本没有注意到兄弟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当然了,这种心灵感应即使他注意到,也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兴奋地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兀自高兴:“竟然还有这种技术。太好了!太好了!地球有救了!” 踱了两圈,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瞬间冷静下来:“你刚才说‘只有去过一次,才能打通经络’,可你们都没去过紫星,何来的经络?” 天语立刻解释:“我们是没去过,但他们不是来了吗?他们既然来了,能量通道就摆在那里了。寇可往,吾亦可往。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通道,就可以借道过去。” “可你们能找得到吗?”李乾部长还是不放心。 “您放心,经络早已找到了,但是具体的出入口,或者说是穴位,目前还不能确定。” “这个我知道,不就是点穴嘛。”李乾部长显得很有把握地说道。 大家一听,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他。谁都想不到,部长竟然深藏不露,还懂得点穴。尤其是燕子,心里骂道:“这个老狐狸,当初星语差点死掉,你为什么不救他?” 只听李乾部长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们跑长途,如果没油没电了,怎么办?” 将军立即回答:“当然是就近寻找加油站。” “对呀,紫星人跑了个8.6光年的长途,出了高速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太阳去加油。那你们说,那个高速的出入口在哪里?”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风星语一听恍然大悟。“您是说,它和赵主任相遇的那个坐标点,就是高速的出入口?” “没错。”李乾部长非常有把握地点了点头。“这个穴位可是赵主任用生命换来的。” “我建议,我们就用赵主任的名字命名这个穴位吧。”风星语提议。 李乾部长听了,摇了摇头:“我看不如叫歼星穴,用以纪念歼星舰全体将士。” 将军一听,点头称是:“这个名字好,通过歼星穴,歼灭紫星人。” 听着几个人兴高采烈地命名,风天语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果然还是我们当年的李教授,没有荒废专业。” 李乾部长一听,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们都把我当政客了,怎么样,现在服了吧,从政也得要掌握专业。” “这不是专业,是智慧。”燕子不失时机地夸赞道。“我现在越来越发现咱们的李大部长不一般,智慧高于专业。” 李部长一听,微笑着用手指点着燕子:“又来,我发现你现在对老领导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好了好了,算我没说,夸您都听不出来。” 李部长收敛了笑容,转头问风氏兄弟:“不过,我还是担心,你们去是去了,拿什么对付他们?” “如果拼武器,当然打不过他们。”风星语答道。“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不是来改变咱们的大气成分吗,我们也计划如法炮制,去改变他们的大气。” “可你们哪有那么大的氧气发生器?至少得行星级的吧。” “所以我们才请您来,”说着,风天语指着舷窗外漫天的陨石,“现在,到处都是铱元素和锇元素,如何开采、加工,赫舍里都已经教给广寒宫的人了,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开采和生产的设备。” 李乾部长听了一拍胸脯:“这个你放心,交给我,我们就算勒紧裤腰带,也要给你造出来。” “我们要的就是这句。”风天语抬起手,与部长两手相抵:“现在,我们把赫舍里派给您,一切不懂的,问他。” 一年之后。 因为铱星科技的加持,全球各地的火山已经基本熄灭,久违的阳光也终于冲破云层,洒向大地,核冬天终于过去了。加之之前准备对付紫星人的那些氧气发生器也终于派上用场,快速地改变着大气成分,世界各国幸存下来的人们才终于得以离开避难所,纷纷回到地面。 仰望天空,人们惊奇地发现,他们已经生活在一个全新的星球上了。只是大家还没有意识到,那个巨大的星环,将长久地、彻底地改变他们的生活模式,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经历了全人类的灭族之战后,幸存者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摒弃了之前的相互争斗,开始学会合作。也是,剩下的这些国家,这些人,已经不到战前的三分之一,他们再也没有能力单打独斗了。残酷的环境,要求大家必须集中力量,共克时艰。什么意识形态,什么种族偏见,统统见鬼去吧。跟那些张牙舞爪的节肢人相比,地球人原本就是一族一家。 在地球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这么一刻,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国家的人们都在同时关心着一个共同的话题——行星级氧气发生器——“风伯”到底进度如何。 在大家的共同注视下,这个大家伙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呱呱坠地。虽然它的材料、工艺和可靠性都还远远达不到铱星标准,但至少制氧量已经满足要求了。 现在,它已经整装待发,装上反重力运输机,随时准备发往星环。 作为此次远征行动的总设计师,李乾部长带领风星语和燕子直达发射现场。现在,铱星人终于不用藏着躲着,可以直接暴露在地球人面前了。他们一左一右,站在李部长的身边。 望着眼前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最精致的单体设备,面对着记者们的镜头,李乾部长在致辞前一半欣喜一半遗憾,不住地低声念叨:“这台‘风伯’要是留给地球人该多好啊。” 站在身旁的燕子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我发现您是真的老了,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有了第一胎,您还担心生不出第二胎?” 李部长看看她,低声问道:“你真的决定要跟他们一起去?” 燕子点了点头,和风星语对望了一眼:“是的,我们都安排好了,两个孩子也都同意,他们已经长大了,” 教授一指风星语:“他和天语竟然不反对?” 燕子看了一眼星语,嘴一撇:“哼,反对无效。谁让他们当初离开我的时候,都不跟我商量呢。” “那老人家呢?” “还那样,他现在打坐时也能悬空了。前两天跟我说,他感觉最近的气血流注不太一样,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说是五行平衡不会变,他始终相信相生相克。” “这么说他还是相信宇宙是和谐的、平衡的?”李乾部长问道。 “是的。”燕子点点头。 “哪怕咱们这次把紫星人都消灭了,他还是相信?” “我当时也是这样问他,他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说到这儿,燕子叹了口气:“唉,到了这个年龄,人都特固执,没办法,这些都变成他的信仰了,改不了。” 李乾部长笑着点了点头;“一会儿送走了这个大家伙,我再给你们和空天军送行。对了……”说到这儿,他转头问风星语:“我说,老风啊,你打算怎样谢我?我这次可是花了血本,买一送二,不但这个大家伙,还顺手送了两个战前生产的小家伙给你。” 风星语仰头看着部长,佯装不知他在说什么:“什么大家伙小家伙的?” 李乾部长手指他的大脑袋:“跟我装傻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读心术。” “您想我怎样谢?” 李乾部长突然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以至于面露一丝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杀死他们!赶尽杀绝!明犯我族人者,虽远必诛!” 风星语也是第一次看到李乾部长这种神情:“您真下决心这么干?” 李乾部长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死我活,不然永无宁日。拜托了。”说到这儿,他的神情才逐渐缓和过来:“不然,预算这么吃紧,我哪来的闲钱送你两个。” 风星语听了点了点头:“放心,为了族人,为了小苹果小香蕉,我豁出去了。” 看着他俩狠呆呆的样子,燕子再次调侃部长:“看您这个守财奴的样儿,命都交给你了,换两个小氧气机有啥舍不得的?” 李乾部长一听立即反驳:“我守财奴?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多少国家踏破了门槛求购这玩意儿,我一出手就送俩,你们就偷着乐去吧。” “还真看不出来,您竟然这么大方。” 李乾部长突然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地望着燕子:“记住,一定要活着回来。你不是说我往死了用人吗,没办法,我也是六十多的人了,改不了了。这次核冬天,森林已经所剩不多了,怎样快速恢复植被,还得靠你。还有火星,也等着你呢,如果地球实在不行,还真得考虑移民。” 十分钟之后,在万众瞩目中,反重力飞行器载着氧气发生器升空,直奔星环而去。几乎与此同时,一艘载人飞行器也悄然升空。 为了安全接驳,风天语驾驶后羿号慢慢驶离星环,悬浮于预定地点等待,一刻钟后,空天军和氧气发生器同时到达。 交接一切顺利。 待到无关人员撤离,空天军在运兵舱安置妥当后,风天语带领星语、燕子、小菠萝和赫舍里来到驾驶室。他的手轻轻一扬,五个半躺的座椅平地升起,大家各就各位。随后,他的手再向下一挥,空中立即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驾驶屏。 “赫舍里,最后一次检查歼星穴的空间坐标。” 赫舍里一挥手,屏幕立即生成了一组信息,他看了看,转头说道:“放心主人,一切无误。” 此刻,风星语显得异常激动,又异常紧张,毕竟他也心里没底,不知道此一去,到底是奇兵突袭,还是自投罗网。但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很快就要见分晓了。他知道,只要一进入这个坐标点,他们将立刻在天狼星附近出现,然后直奔紫星,投入战斗。 不唯风星语,燕子、小菠萝、甚至空天军的所有指战员,此时的心中都充满了壮士一去兮的悲壮情愫。所有人都清楚,生,还是死,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之际,风天语突然宣布:“请大家放松,此次出发前,我先带领大家太阳两日游。” “为什么?兵贵神速哦。”风星语立即用心灵感应提醒。 “能量。”风天语同样用心灵感应回答。“上次跟李部长谈话的时候,你曾问我打通高维空间瞬间跳跃的问题,现在我告诉你答案,就是能量!只有足够多、足够集中的能量,我们才可以在空间的某个点打开缺口,进入高维。” “所以,你要利用两天的时间,采集太阳的能量?” “是的。” 风星语追问:“咱们采集能量,也会令太阳的亮度下降吗?” “是的,甚至会更严重。” “哇,我都能想象得出,到时李部长惊诧的表情。” “我也能。” “到了天狼星,咱们还要采集能量吗?”风星语继续问道。 “虽然采集天狼星的能量会让作战更有把握,但那样也许会打草惊蛇,所以,我想冒险一下,干脆长驱直入。”风天语决定破釜沉舟。 就在两兄弟互相心灵感应到这儿,赫舍里同样利用心灵感应加入:“主人,该启航了。” 风天语一听,立即通过广播宣布:“全体船员注意,全体船员注意,准备启航。” 说话间,巨大的后羿号开始慢慢启动,越飞越快越飞越快,依次越过金星和水星轨道,不多时,已经到达了日冕层。 第八十一章 射天狼 两天后,能量满格。在赫舍里的驾驶下,后羿号抵达歼星穴。 进入歼星穴之前,小菠萝跟随赫舍里最后一次彻底检查了一遍母舰,然后回到驾驶舱。此时,风天语正在验算路线,小菠萝站在旁边,看着那些曲里拐弯的铱星文字感到一头雾水,但他还是猜出来这与路线演算有关。他也不敢插话,怕打扰天舅的计算,一直屏息观看,随着演算结束,他的心脏也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启程去紫星歼灭那些节肢人了,他难掩心中的激动与忐忑,大声汇报:“报告,后羿号已检查完毕,一切正常,准备射日!” 燕子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射日?咱们刚刚在太阳加完油,就射日?” “那怎么办?”小菠萝搔了搔头皮:“总得起个名字吧,古人行军打仗还讲究师出有名呢。天舅,您说呢?” 风星语在旁边听了,立刻插话:“这个好办,有现成的名字。苏东坡当年曾经‘老夫聊发少年狂’,‘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就叫射天狼吧。” 小菠萝一听,拍手称赞:“太好了,不愧是历史老师,这个典故用得好,西北望,射天狼……咦?不对啊,怎么是西北望,咱们这不是去东南吗?” 燕子一听这话,立刻想起了当年教微生物学的一位斜眼老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虽然苏老先生豪迈,但说不定是个斜眼,望向西北,却射向东南。” “望向西北,射向东南?”风星语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尝试这个动作,试了半天,根本做不出来:“这哪里是斜眼,分明是后眼。” “这有什么不行的,”燕子争辩道,“当年带我们实习的生物老师眼睛就这样,同学们私下里给他起了个花名,叫‘瞅东南看西北’。人家眼睛特好用,草丛里的小蛇一眼就看得到。” 瞅东南看西北。众人一听,哄堂大笑。 等大家笑完了,风天语才不紧不慢地解释:“这首词指的不是苏老先生豪迈,打算亲自射天狼,而是要借助雕弓射狼。雕弓在天上,又叫天弓,是由一些星宿组成的,所谓‘弧九星,在狼东南,天弓也,主备盗贼,常向与狼’。既然孤九星在天狼东南,所以射狼要望向西北。” 小菠萝听了大为钦佩:“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要想学好天文不止要看天文书籍,古文也要看。遗憾的是咱们没有天弓。” 风星语拍拍他的肩,加油打气:“苏老先生欲挽天弓,咱们不用,咱们靠自己。我看,干脆就叫‘东南望,射天狼’吧。” 燕子一听,随声附和:“对,东南望,射天狼。咱们靠自己。” 风天语点点头,发出全员广播:“东南望,射天狼!全体注意,准备出发。”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除了三位铱星人之外,每个人的座椅都开始液化,将主人包裹起来,只露出口鼻。 这时,风天语突然起身,走到星语身旁,俯身问道:“想不想体验一下高维空间的瞬间跳跃?” “想!非常想!” “那好。你转化了这么久,该教你一些新东西了。”说着,风天语干脆蹲下。“想要体会瞬间的感觉,就要学会控制时间。” 风星语点点头。 “而要控制时间,首先要了解时间的本质,那就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时间这种东西。” 风星语一听,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这世上没有时间,这玩笑开大了,谁跟你说的?” “咱爸,早在戈壁基地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 “又来,都说了他早就死了。” 风天语懒得跟他解释,直接问道:“你到底想不想学?” 风星语只能妥协:“好吧,我不跟你争,你说吧。” “‘南柯一梦’这种梦你总做过吧,在梦里,你大喜大悲经历了某个事件,每个细节你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一睁眼,时间不过过去了一点点。为什么两者的时间差这么大?你想过吗?其实时间是不存在的,它只是衡量运动的一种指标,假使运动不存在,时间自然不存在。所以,如果你能视运动如不动,那么你就能控制时间。” 难道这就是尕松党智法师的时间的智慧? 难道这就是倔老头于杪的时间终止? 风星语心中电光石火地一闪,急忙问道:“怎样才能做到?” “上丹田你知道吧?” 风星语点了点头。 “密宗叫顶轮,道教叫泥丸宫,其实就是松果体,铱星人的松果体特别发达,功能特别多,需要你一项一项地去开发。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闭上眼睛,意守上丹田,用心把时间拖慢。” 说着,风天语一挥手,将星语的座椅向后平移了一个身位。“好了,自己用心体会吧。” 说完,风天语回到自己的座位。随着他的坐下,三位铱星人的座椅开始液化,将主人包裹起来。但与其他人不同,他们不但露出口鼻,还露出眼睛。 “闭上眼睛,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睁开。” 风天语话音刚落,三位铱星人立刻闭上自己薄薄的眼皮。透过这层眼皮,他们依然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说来也怪,自从转化为铱星人,风星语也已经无数次闭过眼皮,但从未有过拖慢时间的感觉。但这次不同,风天语的这句话已经不知不觉地在他的心中播下了种子,意随心至,一股奇怪的感觉瞬间弥漫进他的意识当中,宛如在他的双目之间生出了第三只眼睛,随着这只眼睛的出现,他对周围时空的感觉果然发生了改变,时间仿佛单独剥离出来,被一股粘稠的惰性液体包裹着,变得迟滞而缓慢,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停止下来。 “感受到了吗?”风天语用心灵感应问道。 “感受到了。”风星语用心灵感应回答。 “那好,启航!” 随着风天语的一声令下,后羿号原地微调了一下方向,待到精准定位后,两股强大的波束突然从母舰腹部激射而出,正对歼星穴坐标点而去。 刹那间,歼星穴的那个点空间开始剧烈扰动起来,但在风星语的眼中,这一切全部都变成了慢镜头,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点空间背后的点点星光,开始慢慢向圆心聚集。随着扰动的不断加强,向中心聚集的星光范围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占据了眼前的全域视野。 此刻,天空中的所有星光都开始向圆心汇聚,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每一条星光都拖着长长的尾巴,甚至连背后那些视野之外的、原本看不见的星光,也被它们拉拽着涌入视野,向着那个坐标点飞去。 在风星语的心中,这个点就像金角大王手里的紫金红葫芦,将整个空间全都吸了进去,最后,后羿号也不能幸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进了那个点。 在后羿号进入那个点的一瞬间,风星语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域,里面漆黑一片、空空如也。所有的一切都被这片黑暗融化掉了,看不见彼此,也看不见自己。 紧接着,眼前又出现了一片白光。这片白光的前进速度出奇的缓慢,一寸一寸地穿过后羿号的舷窗,但却漫天而来,霸道至极,视物质如无物,从它们的每一个粒子的缝隙间轻松穿过。这一刻,风星语才领会天语让自己坐到后排的用心,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看到百年难遇的一幕:无论是后羿号、天语还是赫舍里,此刻全都慢慢地变得透明。 他知道,接下来,自己也将变得透明,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每一个原子、每一个夸克、每一个基本粒子,都将敞开怀抱投入到这片光芒之中。终于,他领会了高维空间的神奇跳跃:后羿号的舰尾尚未离开太阳系,舰头却已经出现在天狼星系,仿佛两个星系之间只隔了一张薄薄的纸。 白光过后,风星语的生物钟才完全恢复正常,原来,所有的这些感觉和大彻大悟只在一瞬间。还没等他为此高兴,一颗绿豆大小的蓝白色星球已经出现在前方。 “解除全面包裹,可以睁眼了。” 随着风天语的一声令下,众人的安全设置才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风天语一指那颗蓝白色的星球:“看,那就是天狼星。” 原来这就是西蒙心心念念的夏之神啊,风星语好奇地看着,不禁脱口而出:“夏之神,我们来了。” 燕子一听,立刻问道:“冬之神呢?冬之神在哪里?” “在右侧,但是太小,现在还看不见。不过……”风天语说着,大手一挥,透明驾驶屏从空中落下,只见屏幕迅速锁定了天狼星a,随后,在屏幕的右侧,出现了一粒白色像素,随着这个白点的出现,屏幕也立即锁定了它。 风天语用手指隔空指了一下两个锁定框,发出一句铱星指令。天狼星a和b开始分别放大。 随着天狼星b的逐渐放大,燕子赶紧仔细观望:“看起来不过如此嘛,它到底有什么魔力?把紫星人折腾得鸡飞狗跳。” 此时,屏幕上开始出现大量计算公式,一排一排的铱星数字向上滚动。 不一会儿,屏幕上的天狼星a和b开始自行生成示意动画,相互围绕旋转。 “紫星现在哪里?”燕子问道。 风天语大手一张,画面缓慢放大,终于,在a、b之间靠近a一侧,他们看到了一颗不起眼的紫色星球。它正在向双星椭圆短轴的第一拉格朗日点运行。 风天语一看:“咱们来得太巧了,紫星即将从a投向b的怀抱。” 风星语立即问道:“也就是说,它们即将进入地狱模式,对吗?” 风天语点了点头。 风星语一听,右手握拳:“太好了,趁它病,要它命。” 风天语望着屏幕上的铱星文字:“我猜测,紫星一旦交接到天狼星b,紫星人就会完全进入到冬眠模式,那时他们的飞船将会无法出动,得等到下一个周期,而下一个周期……” 说到这儿,风天语一扬手,屏幕上再一次运算起来。运算结束,演示动画生成。只见天狼星a、b分别围绕中间的质心相互旋转,而紫星刚好从a交接到b,然后开启围绕b公转的模式,有好几次,当ab接近的时候,紫星不巧都没有经过第一拉格朗日点,只能遗憾地错过,最终,当它终于赶上末班车到达三星连线的中间位置时,已经过去了1854年又9个月。 小菠萝看了,问道:“这么说,他们接下来,至少有一千八百多年不能发动攻击?” 风天语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一千八百年后,紫星回归天狼星a……” 说着,随着量子计算机的运行,动画继续演示,紫星从b交接到a,围着天狼星a公转,直到第二次三星连线出现紫星出现在中间,又过去了4461年又7个月。 “哇,太恐怖了,”燕子惊呼,“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们会有四千多年的时间攻击地球?” 风天语摇了摇头:“没那么多,不过断断续续加起来差不多也得有三千年。” “真是永无宁日啊。”燕子感叹道。 风天语提醒她:“这还只是一轮周期。” “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小菠萝询问大家,“咱们等到紫星完全进入天狼星b的轨道之后再发起攻击,这样就可以兵不血刃,在紫星人彻底冬眠时给他来个安乐死。” 风天语摇了摇头:“恐怕咱们等不到那一刻,紫星人一定会利用交接到天狼星b的最后窗口期,对地球发起进攻。” 小菠萝一听有道理,立刻热血上涌:“为了地球的未来,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风星语重复了一句。 小菠萝立即请战:“天舅,你不是说要出其不意吗,咱们这就去紫星吧。” “好的,大家坐稳了,这就去。” 风天语话音刚落,后羿号向紫星飞去,两个小时后,他们来到紫星上空。开始勘测飞行。 通过计算,紫星的大小与引力都与地球相仿,如果不是因为它的大气和表面颜色与地球大相径庭的话,还真可以称为地球的姊妹星。不过在天狼星系,孤独的紫星没有其它的行星同伴,也没有卫星。 奇怪的是,对于紫星人这么先进的一个物种,紫星竟然没有人造卫星,仿佛唱空城计一般。这一点令小菠萝疑窦丛生:“没有卫星说得过去,人造卫星都没有?他们不用设防的吗?”。 “哼,他们倒是想有卫星。”燕子不屑地解释:“听西蒙讲,他们曾经也有卫星,但是后来被冬之神诱惑后,长老们就通过法律禁止再发射卫星,原有的也都销毁了。” “为什么?”小菠萝大惑不解。 “据西蒙说是冬之神利用卫星引诱紫星人。不过他这个人神神叨叨的,给我的感觉不怎么靠谱。” 小菠萝一听,深有同感:“对对,当时是我和星舅俘虏的他,就是这个样子,不但神神叨叨,还疯疯癫癫的。也真是难为他们了,科技这么发达,人还这么愚昧。” 随着勘测的进行,他们发现,紫星堪称是一颗冰封星球,几乎一半的面积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其余的面积分布着几块陆地,其中一块堪称超级大陆,几乎占据了陆地面积的90%,其余的大陆跟它比起来,不过是几个大的岛屿而已。 风星语皱着眉头:“奇怪,他们的大陆表面为什么这种颜色,难道是什么特殊的矿物质?” 燕子摇了摇头,“不是,当初西蒙讲过,他们的星球之所以叫紫星,是因为长满了紫黑色的植物。” “植物?植物怎么会是这种颜色?”风星语越发感到好奇。 “应该跟能量太少有关。你看,无论是天狼星a,还是天狼星b,离紫星都很远,在紫星上看起来,它们就像……就像……”燕子说着转向风天语:“能计算一下在紫星上看天狼星a和b都有多大吗?” 风天语正在计算其它勘探结果,听到燕子的要求,随手一挥,两颗恒星的视直径出现在屏幕上:a=4.04′,b<0.002′。 “什么意思?”燕子问道。 小菠萝立刻解释:“也就是说,在紫星上看天狼星a,大概黄豆粒大小,跟我们在土星上看到的太阳差不多,而天狼星b则几乎看不见。” “怪不得巨无霸曾去过土星,”风星语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对紫星人来讲,土星的位置更合适,那为啥他又回来地球呢?” “因为地球的大小、引力、气压更合适。”风天语提醒他。“除了温度差一些。” 这句话提醒了燕子,她突然说道:“西蒙是个大骗子。” 众人一听,全都望向她。 燕子继续说道:“我早就怀疑西蒙在撒谎,果不其然。他当初跟李部长说什么紫星冬夏温差大,说什么‘冰与火’,现在看完全是骗人。紫星就是一颗极度缺乏阳光,缺乏温暖的寒冷星球。即使是天狼星a,也不过黄豆粒大小,哪里来的什么夏之神,哪里来的什么‘火’。” 风星语听了却不以为然:“说不定,他们对冷热的感觉确实跟地球人不一样呢。你没看他们的宇航服吗,零下三度,对他们来说,这个温度已经是最舒适的温度了。” 燕子听了,想了想,点点头:“是我肤浅了,以己度人。” “这也不算啥,大家都这样。我要不是中途换了铱星人的视角,也意识不到自己当年有多想当然。”风星语安慰燕子。“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的黑色植物是怎么回事?” 燕子没想到风星语会换位思考,她再一次被他的变化所震惊,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先回答星语的问题:“在地球,植物主要通过叶绿素a吸收红色波长范围的光能,放弃了绿色光能,所以大多显色为绿色,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它们有的选择,所以可以挑三拣四……” 燕子正说到这儿,风天语突然插话:“我想起来了,记得你当年曾跟我讲过你是怎样突破红光限制,找到叶绿素-f。” “是的,原来你都记得。”燕子不禁心头一酸,依稀回到戈壁基地的美好回忆当中。当时,正是自己,第一个在类月壤中,利用叶绿素-f,突破了红光限制,将藻类救活,从而为常驻月球、移民火星打下基础。当时,还是地球人的风天语第一个向她举杯祝贺,也是那之后,两人才确立了恋人关系。想到此,燕子长叹一声:“唉,造化弄人啊!” “舅妈,您怎么了?” 小菠萝的这一问,令燕子回过神来,急忙掩饰:“没怎么,没怎么,我刚说到哪儿了? “您说地球的植物挑三拣四。”小菠萝提醒。 燕子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风氏兄弟肯定都感知到了,只是他们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谁都没有说什么,于是立即说道:“是的,地球的植物之所以挑三拣四,是因为它们的叶绿体通过红光获得的能量已经基本够用。换句话说,地球的条件太得天独厚了,既不缺乏能量,又不用担心被能量所吞噬。而紫星就不同了,虽然同时拥有两颗恒星,但不是距离太远,就是即将死亡,获得的能量实在有限,没得选择。所以它的植物只能把所有波长的电磁波能量都利用起来,最终表现出来就是这种颜色。”说完,她透过舷窗,望着下面的紫色大陆。 “哦,原来紫星是这样得名的。”风星语点了点头。 燕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当初,西蒙曾经断断续续地吃了几根胡萝卜,我于是怀疑紫星人利用视黄醛进行光合作用,但是现在还真不好确定,也许是我太武断了,以己度人,不过至少说明紫星植物的成分跟地球完全不同,怪不得西蒙吃什么吐什么。” 小菠萝一听:“看来,咱们也甭打算吃紫星的食物了,只能速战速决,不然带的物资恐怕用不了多久。”说到这儿,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咱们考察了半天,怎么没有发现动物?” “这个你有所不知,我和你天舅几次潜入紫星飞船,发现他们应该是穴居生物,生活在地下,估计其它的紫星生物,也都生活在地下。”说到这儿,风星语看了一眼冰封的洋面,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估计冰层下边也有。不过我听西蒙讲过,他们的祖辈曾经生活在地表,但自从冬之化后,他们就转入地下了。” “也是可怜。”燕子叹息了一声。 小菠萝感到不解:“舅妈,您怎么能可怜咱们的敌人呢?” 燕子听了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我是从另一个角度……哦、你还不懂,不过将来你会懂的。” 此时,后羿号正在厚厚的冰层上空飞行,风星语的视线依然被冰层吸引着:“我一直认为紫星人就像是癌细胞,现在看来,还真是寒极生癌。” 燕子看了看他,随即补充:“不光寒极,还缺氧,他们是无氧呼吸,二者缺一不可。” 风星语点了点头:“这要是咱们老爷子在就好了,当年他救了我之后,教了我一些杂七杂八的知识,说是寒则凝、凝则瘀、瘀则堵、堵则不通、不通则瘤,我当时认为他是照本宣科,没有科学道理,想不到还真是这样。这要是老爷子在就好了,说不定会高兴成啥样呢。” “看来,他还真教了你好多东西。”燕子感慨。 风天语立即插话:“当年他也教过我这些,不过那时太小,听不懂。” 燕子立即解释:“别说你那时小,听不懂,就算是大人,也没几个听得懂的。老爷子是用另外一种模型语言阐述问题,只是这种语言太晦涩,一般人都听不懂。” 正说到这儿,突然蜂鸣声大作,大家立刻望向窗外,只见后羿号正好飞临一块状如澳大利亚的陆地上空,其中的一座山峰突然从中间裂开,两艘飞棍瞬间升空,向后羿号飞来。 第八十二章 紫星之战 利用到达的这段时间,风天语驾驶着后羿号围着紫星测绘了一圈。从空中俯瞰,紫星是一颗安静的冰封星球,每个陆地都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地质活动的迹象。 根据之前在西蒙那里获得的信息,紫星人为了躲避冬之神的诱惑,全部生活在地下。目前来看,改造行星大气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关键是怎样将氧气渗透进地下,才是重点要考虑的问题。 风天语降低了飞行高度,打算再详细地勘测一番。 正在此时,在下方一块形状和大小都类似澳大利亚的陆地上,一座山峰突然从中间向两边裂开,两艘飞棍腾空而起,向后羿号飞来。 风天语大惊,立即驾驶后羿号躲避。 飞棍不容分说,立即开火,两道白光分别向后羿号袭来。 后羿号立即转身躲闪,但只躲过一条光束,另一条光束仍然射到舰尾。齐奥尔科夫斯基环形山主峰上的一些岩石被击落,后羿号剧烈震动,尽管大家都固定在座椅上,仍然被震得七荤八素,胸口一阵恶心。 还好,后羿号一直开启护盾,没有受到致命伤。 风天语一边驾驶后羿号躲闪,一边大喊:“星语,还记得它们能量球的位置吗?” “记得。” “那就交给你了。” 风星语立刻在屏幕上锁定了两艘飞棍能量球的位置,开启了纳米攻击。 只见两艘飞棍追着追着,突然失速,一左一右向冰面砸去。 冰面被飞棍砸裂,下边的海水溅起十几米高。 “耶。”风星语握拳大喊。 小菠萝立刻跟他对击一掌:“好样的星舅。” 风天语提醒:“不要高兴的太早,也许还有,加强警惕” 不说则已,一说即中。此时,他们已经飞跃了冰海,来到了超级大陆的上空,突然大陆开始震动,中间的一块大平原竟然像镜头的快门一样,慢慢张开。 还好这个快门太大了,直径大约相当于大陆的1\/3,打开的速度相对比较缓慢。风天语不敢冒然靠近,只能驾驶后羿号远远地悬浮着观察。随着快门的慢慢打开,下面露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不好,这个更大。”说着,他下意识地驾驶后羿号向远处躲避。 风星语一见,大喊一声:“别躲开,趁它还不能起飞,立即攻击。” “好。” 风天语答应一声,调转方向,向快门上方飞去。 风星语则抓紧时机,也不管下边的到底是什么,向着圆心部位就发起了攻击。他一键到底,疯狂地向对方输出着能量。 风天语则驾驶着后羿号,围着越开越大的快门不停地盘旋。 现在他已经能看出来了,快门下边那个大大的脊背再熟悉不过了,他曾和星语数次穿越过它,那正是巨无霸的背部。 还好,以现在快门的开启速度,巨无霸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从地库中起飞,那就干脆把它击毁在地库吧。 这样想着,风天语赶紧叫停星语:“星语,省着点用,我们的能量不多,中间的能量球应该已经击毁了,等一下还有三个。” “好的。”风星语停止了攻击,但手指依然按在按键上,随时寻找机会。 快门依然在慢慢张开。 一瞬间,巨无霸的三个角从快门的缝隙露了出来。风星语瞄准其中一个,痛下杀手。 与此同时,三个角也同时向后羿号发出了高频引力波。 轰然一声,后羿号被击中,护盾被撕开一个大洞,驾驶室的人们竟然被直接掀离了座椅,飞到空中。 后羿号在空中翻滚着,大家就像滚筒洗衣机里的衣物,在驾驶室里滚来滚去。 每个人都血流满面。 混乱中,风天语一扬手,地面升起一个扶手,他一把抓住扶手,艰难地爬起身,右手伸向驾驶仪。 终于,后羿号在即将坠毁前停止了翻滚。 他赶紧坐到座椅上,驾驶后羿号驶离战区。 不一会儿,紫星就变成了一个小点。 风天语稍稍松了口气,立即命令:“赫舍里,快去空天军那边,检查人员受伤情况。” “是,主人。”说着,赫舍里身体腾空,向后舱飞去。 风星语也爬了起来,搀扶着燕子和小菠萝重新坐回座椅。 “星语,你受伤了。”燕子急得大喊。 “我没事,你也受伤了。” 风天语也已受伤,血流满面,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伤情,也无暇顾及大家的伤情,专注地盯着屏幕,检查后羿号的受损情况。 “星语,你刚刚也击中了它的一个角,现在它只剩下两个能量球。”风天语推断。 风星语一听大喜:“看来它也不是刀枪不入,咱们索性再去打掉其它两个角,让它彻底趴窝。” “那样的话,咱们就没有能量重启护盾了。” 风星语赶紧问:“你的意思是?” “重启护盾,以他们剩余两个角的能量密度,咱们勉强可以自保。但咱们也没有能量攻击了。” “不要护盾呢?” “那样也许可以再打掉一个能量球,但咱们是裸奔,一旦被击中必死无疑。” 小菠萝此时激动得满脸通红,坚决要求:“天舅,攻击吧,跟他们拼了。” 风天语此时还算冷静:“不行,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更多的飞行器,如果拼光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风星语一听,立即说道:“如果他们还有,咱们不拼一样是死,拼了吧。” 风天语没有立即做决定,他还无法确定该如何取舍,只好一抬手,将屏幕上的紫星放大,想看看对方现在的情况。 只见紫星上那个巨大的快门正在慢慢关闭。 “哥,再不回去,他们就龟缩起来不出来了。”风星语立即催促:“到那时,咱们就更无从下手了。” 小菠萝也急得不行:“天舅,拼了吧,再不动手就没时间了。” 正在此时,赫舍里飞回:“主人,有一位战士牺牲,三人重伤,十五人轻伤,其余三十二人未受伤,我已重新把大家固定在座椅上。‘风伯’还好,但有一台‘小家伙’受伤,可能已经损毁。” 燕子一听,突然开口劝阻众人:“不能拼。” 大家停止了争论,一齐望向她。 “拼拼拼,就知道拼。”燕子大喊。“都忘记咱们是来干吗的吗?” 小菠萝立即回答:“咱们是来消灭紫星人的。” 燕子立即否定了他:“不对,是来安放氧气发生器的。”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对呀,我们是来安装‘风伯’和‘小家伙’的。 “可是,不把它剩余的两个角打掉,它随时还会出来。”风星语依然有所顾虑:“咱们没法降落,怎么安放?” 燕子想了想,灵机一动:“谁说非要在这块大陆降落。我发现不管是在地球还是在这里,他们的武器都是定向的,不会拐弯,咱们可以回到刚才那块岛屿。” 小菠萝还是不放心:“可是,如果他们还有其它飞船,咱们怎么办?” 燕子咬了咬牙:“那就赌他们没有。” 小菠萝一听,吃惊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他们的巨无霸比月球的直径还长,即使跟他们的紫星比,直径也差不多占其1\/5。建造这么大的家伙,一定会消耗大量的行星资源,所以不可能同时开工很多,我就赌他们现在只有一艘。”燕子笃定地说道。“在我看来,他们此举实在是苦冬之神久矣,铁了心掏空紫星,远走高飞。” 听到这儿,小菠萝不免大为疑惑:“我就奇了怪了,他们都能掏空紫星,为什么就那么怕冬之神呢,不就一白矮星吗?” 风星语立刻打断了他:“咱们没时间管这些了,还是看看到哪里去安置‘风伯’,我押燕子。”说着,转头鼓动天语:“哥,咱们回刚刚那个‘澳大利亚’去。” 风天语想了想,又看了看众人,立即开启护盾,驾驶后羿号向紫星的另一侧飞去。 不多时,母舰已经飞临那座形似澳大利亚的岛屿上空。 此时‘澳大利亚’的那座山峰已经闭合,风天语没有立即降落,而是安排星语驾驶公子小白飞临山峰上空,随时准备攻击。 不过还好,他们这次再未遇到任何抵抗。 风星语一边盘旋警戒,一边提醒天语:“看来,他们的飞棍都躲在山里,下次咱们再路过山峰的时候要格外留神。不过还好,每座山峰也只能发射一次。” “好的。”风天语说着,驾驶后羿号降落在陆地上。 “赫舍里,安排二十名空天军,穿好隔离服,准备安装‘风伯’。” “是,主人。” “燕子,你还行吗?” “我可以。” “那好,去后舱,协助医务兵照顾伤员。” “是。”燕子说着,向后舱跑去,突然她停住脚步,转身问道:“我刚刚只是赌他们不会再有巨无霸,要是他们还有飞棍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熄火的,飞棍的能量小,咱们的护盾还可以抵挡一阵。另外,全域监测我也一直开着。” 燕子听了,没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风伯形体巨大,无法通过“光摄”搬运安放到地面,要用到反重力吊装机。空天军战士们穿戴好隔离服,将风伯搬运到外边的一块巨大岩石之上。 赫舍里指挥着众人:“小伙子们,最后看一眼你们的杰作吧,过几天,你们将再也认不出它。” “为什么?”一个战士问道。 “应该说,这是你们地球人生产的首个大型液态金属设备,具备智能学习能力,可以根据周围环境改变外形和颜色,几天以后,它将与这块岩石融为一体。” “这么神奇!”众人感慨。 “遗憾的是,你们的运算能力还跟不上,它的变形过程会很慢。在它没有彻底跟岩石融合之前,容易被人发现。” “赫舍里,来不及解释了。”执行空中警戒的风星语利用心灵感应催促赫舍里。“你们至少还得花十分钟的时间,如果在这十分钟之内,紫星人发起进攻,咱们将功亏一篑。” “是,主人。” 看到赫舍里带领众人加快了进度,风星语立即拉升高度。 通过刚才的勘测,紫星表面海拔超过千米的高山超过一万座,真不知道有多少高山的下面藏有飞棍,哪怕是百分之一,这个数字都不得了。风星语实在不敢掉以轻心,他暗暗下定决心,假如有飞棍前来袭击,即使牺牲,也要保住后羿号。 果不其然,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艘飞棍。 “天语,有紫星人。”他立刻向后羿号示警。 “我知道了,你小心。”母舰的屏幕上,也已经同时搜索到那艘飞棍。 说话间,飞棍已经飞临后羿号上空,正当它犹疑是向后羿号,还是向地面上的风伯,抑或还是向地面那二十几个移动的小目标发起攻击的一瞬间。风星语率先向它的能量球发起了攻击。 只见飞棍瞬间丧失动力,摇摇晃晃地向地面坠落。 “耶。第三艘!”风星语激动地大叫。 他追上去,围着那个坠毁的飞棍飞了一圈,没有发现有紫星人出来。立刻返回后羿号上空。 “哥,咋样,我打这种小怪物的经验已经满级了。”他得意洋洋地说道。 “别得意,还有两分钟,两分钟后赫舍里他们就可以撤回母舰了。” “好嘞,没问题。” 正说着,又一艘飞棍出现在地平线。 “哥,他们又来了。” 刚说到此,飞棍已到近前。 风星语二话不说,立刻向其能量球发起进攻。 没想到对方瞬移消失,躲过了这次攻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飞棍重新出现,向后羿号发起攻击。 还好后羿号有护盾防身,硬生生接了对方一击。 飞棍一看,转而就向‘风伯’发起进攻。 地面人员此时已经开始撤离,眼看胜利在望,如果这时候‘风伯’被击中,这次任务将彻底失败。 风星语想都没想,驾驶公子小白,下意识地向飞棍与风伯之间飞去。他已经拼了,这一举动完全就是舍身挡子弹。 就在这一瞬间,飞棍发起了攻击,后羿号也同时向飞棍发起攻击。 飞棍应声向远方坠落,风星语的公子小白也被击中坠落。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 “星语。”风天语一看,什么也不顾了,飞身而起,向母舰外而去。 赫舍里正在指挥空天军登舰,看到风天语突然出现在空中,立刻停下脚步。 “不要停,”风天语向他大喊,“如果我们回不来,你带领大家撤退,回地球。”说完,他向着飞碟坠毁的方向飞去。 “是,主人。” 赫舍里转身,带领大家进入后羿号。 风天语在空中一路搜寻,终于找到公子小白的残骸,只见小白的机身上破了一个大洞,他立即飞身进入,发现星语正躺在驾驶位上。 他跑过去,抱起风星语,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发现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星语!星语!”风天语一边悲伤地大喊着,一边用力摇晃。 风星语还是一动不动。 “你不能死。”风天语抱着他的尸体大哭。“为什么是你?这一切因我而起,死的也应该是我啊。” 风天语哭着哭着,眨了一下薄薄的眼皮,突然发现风星语身上的经络和穴位还有些许余辉,立即用自己的大手,盖在他的囟门上。 一股热流,沿着风星语的百会穴,注入到他的体内。 不一会儿,风星语突然动了一下。 “星语,你没死,你还活着,对吗?”风天语激动地大叫。 风星语的手指再次动了一下,随后小小的鼻翼煽动了一下:“噗。臭死我了。”说着,他睁开眼睛,挥手扇了扇鼻子。 风天语一看,抱着他飞身从破洞飞出,向后羿号飞去。 此时,母舰已然由赫舍里启动,正准备升空。看到两位主人飞回,他立刻开启了舱门。 风天语飞身进入舱内,将星语放在地上,用意念指挥赫舍里:“快,赫舍里,升空。”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后羿号腾空而起。 这时,里侧舱门打开,燕子向他俩跑了过来:“星语,你这是怎么了?” “他受伤了,给他包扎。” 燕子一听,转身向后大喊:“医务兵!医务兵!” 医务兵立刻跑了过来。 燕子一边协助医务兵包扎,一边质问天语:“你俩出去,怎么连宇航服都不穿。” 风星语立刻解释:“不怪他,他是为了救我,当时来不及了。” 看到燕子依然愤愤的样子,他继续安慰她:“天语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不用呼吸了,我比他差点,几十分钟还是可以的。不过我算是领教紫星的空气了,真他妈的臭啊。” 正说话间,天语一抬手,将星语托举起来,送至医疗室,躺倒床上。 “主人,发现四艘飞棍。”空中传来赫舍里的声音。 风天语一听,飞身而起:“快,大家各就各位顾,固定好自己。”说完,转身向驾驶室飞去。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果然有四艘飞棍出现。 “不能让他们发现‘风伯’。得把他们引走。”说着,风天语接过驾驶权限,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向远处飞去。 四艘飞棍果然上当,齐刷刷追了过来。 风天语一看,率先向他们的能量球发起进攻。只见四艘飞棍同时向地面坠落。 就在这几艘飞棍坠落的同时,更多的飞棍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 正在此时,燕子突然跌跌撞撞地进入驾驶舱。 风天语一看大吃一惊:“你不照顾星语,到这里来干什么?”说完,急忙命令赫舍里将燕子固定到座椅上。 “星语把我赶过来的,他让我来帮你。”燕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风天语此刻忙的要死,根本无暇他顾:“你能帮什么?又不会操作,只能是添乱。” 燕子一听,立刻闭口不语。 面对着逐渐迫近的飞棍,风天语嘀咕了一句:“蜂群战术啊,这什么时候才能打得完?”说着,他转向赫舍里:“赫舍里,你来驾驶,我给他们布个口袋阵。” “口袋阵?”赫舍里接过驾驶权限,疑惑地重复了一句,不过他立刻就明白了风天语的用意。主人这是要利用铱星人的空间技术建立一个独立时空,然后关门打狗。 只见风天语向着后羿号的前方轰出一股能量巨大的冲击波,眼看着前方的星空被一个明亮的巨大蓝色圆环撕开了一个口子,后羿号一头扎了进去,消失在圆环另一侧。 穿过圆环,后羿号进入了一个人造时空泡之中。风天语扭头看着赫舍里,得意地哼了一句:“哼,我的时空我做主。”同时示意赫舍里立即减速。 赫舍里回望了一眼那个蓝色圆环问道:“主人,您确定不关门吗?” 风天语蛮有把握地点点头:“不关,咱们现在处于高维,他们看不见咱们,让他们进来,进来一艘击毁一艘。” 说话间,一艘飞棍从光环钻了进来,它果然如风天语所料,根本无视后羿号,向前追了下去。 此时燕子也看到了飞棍,只是她看到的飞棍与之前的不同,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氛围,速度好像也慢了下来。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风天语头也不回地回答:“飞棍!” 说着,他的手一挥,瞬间从后方将飞棍击毁。 燕子一听吃惊匪浅,追问:“飞棍?你说它是飞棍?怎么变成了这个形状?而且好像透明了似的。” 风天语微微一笑:“那不是透明,而是它在四维空间的样子,所以你看到的形状变了。” 正说着,又有四艘飞棍相继穿过蓝色圆环飞进了时空泡,风天语停止了回答,专心致志地锁定它们,准备随时击毁。 燕子一看,立刻闭嘴,也开始聚精会神地观察着。 “那些是什么?好像毛细血管一样。”她下意识地自言自语。 赫舍里一旁代为回答:“你现在是通过四维视角观看三维物体,所以它的外表和内部能同时看到,那些毛细血管一样的东西是飞棍内部的通道。” 燕子一听,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她的脑海里瞬间有个想法一闪而过:如果把这种技术应用于医学,岂不可以做到真正的非侵入式检测?只是由于现场紧迫,容不得她多想。 恰在此时,风天语的手一挥,四艘飞棍瞬间飞灰湮灭。 三个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接下来的飞棍只要如法炮制就行了。 “你想的没错。”风天语好整以暇,转头对燕子说道。他即使在战斗的同时,依然能洞悉燕子的想法。“你在纸上画一个圆,纸上的二维生物只能看到一条与直径等长的线,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一个圆,圆里画了什么他就更不知道,如果他想知道里边是什么,就得用橡皮擦开这条线,这就相当于给这个圆做手术。而三维生物多了一个维度,能够同时看到圆,以及圆内部的东西……” 风天语刚说到这儿,忽然之间,那个蓝色圆环轰然崩塌,整个时空泡也瞬间解体。与此同时,后羿号的船体也跟着一震,三个人差一点就被震飞到空中。 “见鬼,到底还是比咱们先进!他们竟然破了咱们的时空口袋。”风天语说着,赶紧驾驶后羿号向远处飞去。 屏幕上,一群飞棍正向后羿号飞来。 风天语一边飞,一边准备击落率先靠近的飞棍。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此时,赫舍里看了一眼驾驶屏,报告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主人,我们的能量不多了。” 风天语闻听看了一眼剩余的能量值,长叹一声:“想不到到底还是输在能量上,看来小昕说的没错。罢罢罢,索性来个同归于尽吧。” 正在此时,一艘飞棍已经率先追了上来。 风天语向对方的能量球发起进攻的同时,对方也同样发起了进攻。 后羿号的护盾再次遭受沉重的一击,同时,对方也丧失了动力,向宇宙深处飞去。 风天语看了一眼能量值,马上就要告罄。而身后的飞棍却越来越多,一艘接着一艘赶来。 “燕子,小昕说对了,最终比拼的就是能量,而咱们的能量……”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屏幕。 “那怎么办?”燕子急切地问道。 风天语只能无奈地告诉她实情:“只能同归于尽了。” “这么多追兵,你跟谁同归于尽?” “那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风天语悲伤地说道;“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说着,他就准备向其中追得最近的飞棍撞过去。后羿号比飞棍硬度高,至少可以多撞几艘。风天语心里合计着。 燕子突然灵光一现,大声喊道:“现在,听我指挥。” 风天语正要挥落的手停在半空,疑惑地看着她。 “没错,听我指挥。”燕子斩钉截铁地说道:“立刻前去加油。” “加油?怎么加油?” “怎么在太阳加油就怎么加。” 说到这儿,风天语立即读懂了她的心思:“你是让我去冬之神?” “没错,去冬之神。” 说着,后羿号突然一个拐弯,向冬之神飞去。 第八十三章 冬之神 后边的飞棍越来越多,越追越近,眼看前边的几艘就要进入攻击位置了。 “快,快去冬之神。”于燕命令道。 风天语一听,立即驾驶后羿号转弯,向白矮星飞去。 飞棍像蜂群一样依然穷追不舍。 飞着飞着,怪事果然发生了,只见追在前边的几艘飞棍,放弃了后羿号,纷纷向白矮星飞去。 尽管早有预期,但事到临头,风天语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为什么?” 燕子望着舷窗外飞蛾扑火般的飞棍,也感到万分不可思议:“我也不知道,但每次西蒙提起冬之神的时候,他的那种恐惧我能感受得到。” 风天语放慢了后羿号的速度,后边陆续有飞棍赶来,但无一例外,它们纷纷放弃了自己的追击目标,向着白矮星飞去。 “难道他们真的是趋光的动物?真的会飞蛾扑火?”风天语疑虑重重。 现在,他已经将后羿号的速度降为零,悬停在前往白矮星的途中。大家纷纷站起身,观赏着飞棍自投罗网的表演。 “赫舍里,去,把星语带过来,让他也欣赏一下。”风天语安排道。 “是,主人。”赫舍里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他和小菠萝托着星语的病床走了进来。 燕子一看,立刻走到星语的床前,扶着他坐了起来,指着舷窗外:“你看。” 只见陆陆续续的,还有飞棍从后羿号附近飞过,向着白矮星飞去。 风星语一看,立即精神百倍:“哈哈,西蒙啊西蒙,我的好朋友,你到底还是没骗我们。冲现在这样,紫星就是有再多的飞棍,也要统统报销。”说着,他还企图从床上爬起来。 燕子立即按住他的肩膀:“别动,坐着看就可以了。” 只见追击的飞棍依然陆陆续续向白矮星飞去,其中只有两艘飞棍远远地停了下来,既不敢向前,又不舍得退后,原地打转,逡巡不前。 “看来这两艘的驾驶员意志比较坚强,跟西蒙有得一比。没想到西蒙还真是紫星人中的佼佼者。”风天语品评道。 风星语点了点头:“是啊,不然他也不会被选中成为先遣队队员。我现在终于知道他们出发时发生了什么,怪不得西蒙在月球着陆时那么狼狈,现在看来,他们的先遣队出发时可能不止一艘,西蒙的那艘不过是硕果仅存的而已。” “是啊。”燕子也感叹不已。“看来老刘说得没错,他们不但是节肢动物,而且还真是昆虫的一种,竟然真的会飞蛾扑火。” “也不好说,”风星语想起了李乾部长的疑虑,突然说道,“当初李部长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他们趋光却对夏之神无感。” “不是说过吗?他们有可能只对特定波长的光才有感应。”燕子提醒。 “可是你忘了,咱们模拟了白矮星的光谱,西蒙没反应。” “这个……”燕子一时语塞。 小菠萝一直未出声,现在突然提醒:“不管是什么,咱们先去补充能量吧。” “对呀,你刚才不是说能量见底了吗?”燕子提醒天语:“既然都到了这儿,干脆就近去冬之神补充能量吧。” 风天语看了一眼能量值:“好吧,去加油。”说着,立即启动后羿号,向冬之神飞去。 根据赫舍里计算获得的坐标,他们飞到白矮星附近停泊下来,开启了吸能模式。 现在,他们距离白矮星是那么的近,已经近到可以通过肉眼看清它的表面了。由于刚才一艘接一艘的飞棍像流星雨一样坠毁在它的表面,尽管对它来说带来的物质微乎其微,但是仍然给它的纯氢大气层带来了扰动。 想到这一点,风天语问小菠萝:“小菠萝,知道它的表面温度有多高吗?” “多度。” 风天语听了点了点头:“为什么有这么高的温度,靠什么维持?” “依靠表面简并电子的压力抗衡引力而产生的能量,咱们现在补充的就是这部分辐射能。” “那么它的内部呢?” “主要为碳元素和氧元素组成,但如果核心温度高的话,也有可能会燃烧成氖和镁。” 风天语听了,赞许地点点头,对燕子说道:“你知道吗?当年李部长在从政之前,就是研究这些的,如果他现在在咱们的母舰上,该有多高兴。” 燕子听了,露出遗憾的神色:“可惜了,他后来从政了。不过也好,这世上少了一个科学家,多了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风星语听了,笑着说道:“合格的政治家?你对他的评价不低嘛。” “难道不是吗?”燕子反问。 “可我还是希望他做回科学家。”风天语说道,“虽然现在看来,他作为一个政治家对地球人贡献巨大,但我想,如果他做回科学家,对天文学的贡献有可能会更巨大。” 燕子听了,感慨道:“这就是命运,有几个人能一成不变?你以为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一直追土拨鼠啊。” 风氏兄弟听了,深有感触。 沉默了一会儿,风天语继续问小菠萝:“小菠萝,天舅再问你,白矮星的归宿是什么?” 小菠萝看了看舷窗外的白矮星:“早晚有一天,它会因能量枯竭而死,变成黑矮星。不过,眼下这颗嘛……” “眼下这颗会怎样?”风天语追问。 “眼下这颗会苟延残喘。” “为什么?”燕子和星语同时发问。 “因为它会吞噬紫星人,为自己续命。” “非常形象。”风天语赞许道。“正常情况下,白矮星因为得不到能量补充,最终会冷却下来,变成黑矮星。也就是咱们……”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改口道:“也就是我和星语的母星,太阴星。这是早晚的事。” “但是,据我所知这些应该发生在200亿年以后,即使算上之前的137亿年,应该还需要几十亿年的时间。”小菠萝提醒。 “如果是自然的进程,确实是这样。”风天语解释道:“但太阴星的进程是人为造成的,我们铱星人在逃离之前,将它的燃料都抽走了,所以它迅速衰老,提前死亡。” 燕子听了,感慨道:“你们铱星人好狠啊。” 风星语一听,知道她又犯了博爱的毛病,提醒道:“这有啥狠不狠的,一颗恒星而已,又不是人。” 风天语也辩解道:“不是狠,是科技水平厉害,铱星人达到了这种水平,自然要利用。” 燕子悻悻地点点头:“好吧,不是狠活,是高科技” 风天语继续说道:“你想一想,那时他们就已经达到了如此的科技水平,又过了6500万年,他们会进化到何种恐怖的程度。” 燕子收回望向白矮星的目光,看着天语:“所以,你就一直不停地寻找他们?” 风天语点了点头:“我只是好奇,人类到底可以进化到什么程度,人类的科技到底可以达到什么水平,我想知道终极答案。” 说着,他扭头看了看能量值,已经开始稳步回升,但是速度要比在太阳充能慢很多,如果全部充满的话,也许要花100多个小时。不过他没有理会这些,而是继续说道:“一年前,我终于在花了18年时间的情况下,找到了族人的痕迹……” “什么?你找到了族人?怎么没听你说过。”风星语一听来了兴致,现在,作为铱星人,他也开始关心这个话题。 风天语看了赫舍里一眼:“回来之后我跟赫舍里说过,但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一直没有机会详细讲” “既然现在补充能量,有的是时间,不妨跟我们说说。”风星语提醒。 从之前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到现在充满好奇,风天语已经意识到了星语的变化:“我在距离地球4光年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星球。它的表面遍布环形山,有点像月球,只是比月球略大,直径4000公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放大版的月球。” “它也是一颗卫星吗?”燕子追问。 “不是,它是一颗行星,一颗孤独的流浪行星,没有恒星供它环绕。” “没有恒星?”燕子一听顿感好奇:“那它怎样获得能量?你的族人怎样在它的上面生活?” “不是在它的表面,而是在它的内部。” “内部?”燕子立即追问:“像月球一样的内部?”。 “是的,只是它的内部比月球的铱星基地大的多。你们现在知道,咱们这艘后羿号其实就是月球的铱星基地。但那个流浪星球,整个内部全都是基地,或者说,它就是一个中空的超级城市。” “那么大,太夸张了”风星语感慨道。 “是的,一个比月球还大的星球,它的内部完全是中空的,咱们的族人,曾经就生活在那里。” 听到这儿,风星语产生了疑问:“你怎么能确定它就是铱星人遗留的城市?” “风格。”风天语很肯定地回答。“科技、文化,一脉相承。关键是,它有那个代表双星系的阴阳鱼标志。” 阴阳鱼标志?这几十年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不都来源于这个标志吗?想到这儿,燕子立刻问道:“你又发现了那个标志?” 风天语点点头:“是的,它已经是我们铱星人的文化图腾了。” “可是,它只是一颗行星,没有能量来源,怎么行?”燕子始终还是纠结于能量来源,这是她和小昕共同关注的问题。 “你们听说过戴森球吗?”风天语问道。 “戴森球?” “是的,戴森球。”风天语说着,转向小菠萝。 小菠萝一看,赶紧解释:“所谓戴森球,是一种至少二级以上的文明利用能量的标志。他们可以用戴森球将恒星包裹起来,将它的全部能量据为己有。” 燕子一听立即追问:“可这又跟流浪行星有什么关系呢?你刚刚不是说,它根本就没有恒星可供围绕吗?” “是的,一开始我也这样想,直到我找到它的丹田……” “丹田?”燕子吃了一惊。 风天语点点头:“对,丹田。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的后羿号里边,有些结构像什么?” “像子宫。”风星语立即答道。“前一段你带我转化,我就发现有点不对头了,整个过程就像排卵、受精、着床、分娩一样。” 风天语点点头:“当时我在流浪行星的内部也发现了类似子宫的结构,于是我就想,也许它的内部整个就是按照人体结构分布的,于杪师傅当年教我练功的时候,特别强调意守丹田,说那里是养丹的地方,是能量之源,于是我就开始寻找流浪行星的丹田。” “行星竟然还有丹田?想不到。”小菠萝感慨。 “最后,我终于在它的中心找到了丹田。其实就是一个戴森球。” 燕子重复了一句:“戴森球?” “是的,戴森球。外表看起来跟公子小白差不多一般大,但里边的空间大得多。我进到里边,发现里边包裹着一颗人造黑洞。它所有的能量来源,都来自于这颗人造黑洞。” “有意思,它竟然就是你们的族人养的内丹。”燕子听了,感慨地点着头。 风天语继续说道:“是的,但当时我并没反应过来,而且时间也不容我反应,我就掉进了黑洞的事件视界,有那么一瞬间,我可能是经过了它的史瓦西半径,结果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从我的眼前,四面八方飞来的光子,反射的都是我的后脑勺。换句话说,当时我只能看见我的后脑勺。” “太恐怖了!”燕子说着,打了个激灵,解释道:“我是说,太神奇了。” 小菠萝却感到难以置信:“掉入黑洞,怎么还能活着回来?” 风天语摇了摇头,也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应该是进入了高维空间,就像咱们利用高维空间瞬间跳跃到天狼星一样。我当时也瞬间回到了月球,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高维空间?回到月球?”风星语一听再次脑洞大开:“会不会咱们的族人已经建好了传送门,只是你跟赫舍里都不知道而已?” 风天语也大吃一惊:“什么?你是说,咱们的族人来过月球?” 风星语双手一摊:“不然你怎么解释?掉进了黑洞,竟然还能活着回来,不可理喻嘛。” 听到这儿,风天语陷入了沉思。“难道我花了这么多年寻找他们,他们就在身边?” 燕子却有不同的看法:“不对吧,既然他们就在身边,为什么不现身?” 风星语想了想:“也许以前的某个时期他们曾经去过月球,但现在流浪行星已经人去楼空,他们自然不会再回来了。” 风天语点点头:“是的,我也是这么想。也许他们后来又有了新的去处,科技更高级条件更优越。也许,他们对地球人失望了,不想再回来了。也许……”说着这儿,他还是硬生生把话到嘴边的“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逃脱灭亡的命运”这一句最悲观的预测咽了回去。 风星语感应到了他的最后一句,心情未免有些低落,没有出声。 小菠萝不知道他们想的什么,继续分析:“我看像后者,你看看地球人的样子,值得他们回来寻找吗,不但落后,还互相打打杀杀,不用紫星人前来殖民,地球人早晚有一天自己就把自己灭亡了。后代这么不屑,他们哪里还有心情回来关照。” 这也是风氏兄弟最能够接受的一个假设,至少还保有一线希望。 “结果,容不得我继续寻找,紫星人大举进犯,我也只能把这些先放一放。”风天语继续说道。 风星语一听:“噢,原来如此!这样吧,如果这次咱们能活着回去,我陪你去寻找。不然,全铱星一族,就咱俩人,实在没意思。” 风天语一听,大感欣慰,他向星语伸出手,星语也伸出手,两兄弟修长的大手握到一起。 就在两兄弟达成共识握手之际,他们突然发现,燕子和小菠萝不知何时都变得有点不对劲,仿佛喝多了一样,眼神呆滞、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后舱也想起了蜂鸣声。 风天语立刻命令:“赫舍里,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赫舍里旋即飞了出去。 就在此时,小菠萝突然向风天语扑了过来,想要抢夺他的驾驶位。 风天语一看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一挥手,将小菠萝摔了出去。 只见小菠萝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蹒跚着向风天语扑来。 与此同时,燕子也扑向驾驶位。 风天语大喊:“快,星语,出事了。帮我控制住他俩。” 风星语赶紧扬手,想要将二人推开,奈何他刚刚受过伤,还未恢复,不能运上力气。 燕子和小菠萝二个人同时扑向风天语。 无奈,风天语只好再次挥手,将二人大力摔了出去。 就在此时,赫舍里也飞了回来:“不好了,空天军哗变了,他们想要进攻驾驶室。” “啥,这是怎么回事?”风星语此时也不顾伤痛了,挣扎着下了床。“怎么会突然之间这个样子?” 正在此时,燕子和小菠萝再次站起身,向驾驶台扑来。 “他们被蛊惑了!”风天语大喊。“赫舍里,快,你是人工智能,你来操控母舰。马上逃离。” “是,主人。”赫舍里答应一声,与风天语互换了位置。 风星语此时已经被燕子和小菠萝扑到,他使劲拉着二人,防止他们变得更加疯狂。但是,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时刻,他只是在用铱星人强大的意志力在顽强地硬撑着。 风天语一看,大声喊道:“星语,你一定要撑住。冬之神不仅仅对紫星人有影响,对咱们也一样。我去抵挡一下空天军,为赫舍里争取点时间。” 说着,风天语飞到外边,果然,空天军士兵正在向驾驶舱进发。 此时,风天语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双手一扬,向空天军挥去。 遭受了重重一击,人们一下子腾空飞起,向后方摔去,刚一落地,迅即爬了起来,继续向驾驶室围了过来。 风天语只好再次挥手,将大家摔了出去。只是到了此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他的眼睛扫向众人,发现大家纷纷向自己扑来,他用力地挥手,一批人向后飞去,但另一批人又扑上来,最后,他被众人压在身下,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八十四章 排兵布阵 当风天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惨烈的景象令他心惊,只见自己的周围趴满了空天军战士,他的身上也压着两人,他用力地掀掉他们,站了起来。 不好,驾驶室。 这个念头一闪,他立即腾空,向着驾驶室飞去。 只见赫舍里正在驾驶着后羿号,目不转睛。 看到这一幕,他倍感欣慰。 转过头,风星语正坐在地上,手里拉着燕子和小菠萝,气息显然还没有平复。 燕子和小菠萝此刻已经停止了挣扎,但依然眼神迷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风天语走过去,一边将他们三人分别扶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边问道:“赫舍里,你这是飞向哪里?” 赫舍里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驾驶屏:“没您的命令,我只好来到天狼星a这里待命,一则补充能量,二则随时可以进入传送门回地球休整。” 风天语一听立刻吩咐:“补充能量可以,但我们不回去。在没有消灭紫星人之前,我们不能回去。” “好的,主人。” 这时,风星语也完全恢复了意识,挣扎着站了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冬之神,它诱惑了我们。”风天语回答。 “什么?冬之神诱惑我们?”风星语一百个不相信。“你是说,一颗白矮星,竟然诱惑了我们?” 风天语点点头:“我也说不清,反正不仅仅是紫星人飞蛾扑火,刚才咱们也一样。好危险!” 此刻,随着记忆的恢复,风星语也想起了李乾部长当初的担心:“怪不得李部长一直有所怀疑。看来,它的频谱不仅对节肢人、对昆虫有影响,即使对咱们,也一样不放过。你知道吗?当初你跟我说紫星人科技先进,我还一直有点不相信,认为你高估了他们,理由就是他们既然已经厉害到你说的这个地步,怎么连一个白矮星就搞不定。” 回想刚才的情形,风天语依然心有余悸:“想起来真是后怕,我原以为紫星人是昆虫类,会受影响,咱们是哺乳类,没问题。所以才贸然抵近抽取能量,想不到,咱们也只是比西蒙,多承受了一些距离而已。” 听到这儿,赫舍里回头提醒兄弟二人:“可问题是,你们是突然失控的。”对他来说,就算白矮星的频谱对人类也有影响,那么这种影响也不应该是突然发作的,难道需要累积到某个阈值才发作吗? 此时,燕子和小菠萝两个人也恢复了神智,凑过来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们真不知道吗?”风星语问二人。 燕子揉了揉脖子:“不知道,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天语突然发疯,向我们俩发起进攻。” “啥?他发疯?”风星语听了简直是哭笑不得:“你们知不知道,要不是有他拦着,你们俩说不准就抢夺了驾驶仪,驾驶后羿号投奔冬之神了。” 燕子一听现出错愕的表情:“什么?我们投奔冬之神?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只有西蒙他们这种昆虫类才会干这种飞蛾扑火的事情。“ 风天语一看,也不解释,吩咐道:“星语,你看看他俩是否受伤,我去后边看看那些空天军怎么样了。” “好的。” 风天语飞身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赫舍里,现在能量怎么样?” “主人,天狼星a这边充能快多了。” “随时留意,如果再发生刚才的事情……”说到这儿,他犹疑了一下,最后仿佛是下定决心:“如果再发生刚才的事情,不用请示我,直接飞往传送门。” “是,主人。” 小菠萝此时抱着自己的脑袋一言不发,他在使劲回忆刚刚的经历。 燕子的周身摔得生疼,她用力揉着自己的后腰:“刚刚真的是天语摔的我吗?” “咋的,还不信啊?”风星语笑着问道。“刚刚是我受伤了,发不上功,不然刚才那种情形,换了我,我也得摔你。” 燕子一听,作势要打星语:“好你个风星语,你也下得去手?” “你不知道你俩刚才有多恐怖,跟俩个僵尸似的。”说着,风星语举起双手,张牙舞爪地模仿着她俩刚才的样子。 “啊?不会吧。”燕子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这些。“准是我嫌你这个样子丑,你就借机丑化我。” “我丑化你?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说到这儿,风星语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扬了扬手,可惜依然发不上功。 无奈,他只得转向赫舍里:“赫舍里。” “在,主人。” “把刚才的情形回放一下。” “是,主人。”说着,赫舍里一挥手,刚才的画面在大家的眼前展现出来。 “怎么会这样?”燕子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自己之前的行为。“我以前还嘲笑西蒙,进化得那么先进,依然是个虫子。没想到,事到临头,自己也不怎么样。” 小菠萝看了也感到后怕:“幸好赫舍里控制了局面,不然,真的被我们抢夺了驾驶权,后果不堪设想。此次行动将功亏一篑。” “那倒也未必,”赫舍里听了,不以为意,“铱星人的驾驶系统,你们是驾驶不来的。不过刚刚确实很危险,如果我不及时逃离,二位主人迟早也会变得跟你们一样,他们是可以驾驶母舰飞向白矮星的。” “啊?”风星语一听,也后怕得不行:“假如我俩给你下命令,让你撞向白矮星,你会执行吗?” “会的。” 风星语听了,一拍自己的脑门,苦笑着说道:“你说你倒是先进,还是落后啊。” 赫舍里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是执行您的命令,主人。” 正在此时,风天语飞了回来。 风星语立刻问道:“怎么样?都搞定了吗?” 风天语点了点头:“搞定了,他们正在吃饭。” “对了,说起吃饭,我们也饿了。”燕子说着,扭头看看小菠萝。 话音刚落,风天语一挥手,从外边飞进来两份太空餐:“快吃吧,听空天军说,这是一个姓杜的女博士研发的。你们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燕子伸手接过来,撕开包装吃了一口,感觉味道不错,她抬头看看风氏兄弟:“你们呢?” 风天语和星语对望了一眼,齐声说道:“我们不饿。” 燕子一听,急忙摆手,“你俩还是不要同时说话了,本来一个人就俩声音,现在可好,二二得四,更难听了。” 小菠萝一听,差点一口饭喷了出来。 趁着大家吃饭的当儿,风星语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风天语看了一眼显示器上的进度:“等储能完成,重回紫星。” 小菠萝不无担心地提醒:“舅舅,现在咱们的损失也很厉害,要不要先回地球休整一下?” 风天语一听立即摇头:“咱们休整,紫星人也会趁机休整。来的时候咱们不是计算过了吗,紫星马上就要进入白矮星的轨道,一旦进入,他们就要用一千八百年的时间休眠,所以,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个周期的最后窗口,向地球人发起进攻。而且,咱们还要预计到最坏的一种情形……” 听到这儿,小菠萝忍不住立即发问:“还有更坏的情形?” 风天语点了点头:“是的,你们想没想过,如果紫星人也有传送门技术,那么他们这艘巨无霸修好之后,分分钟就会到达地球,那时咱们真就无力回天了。” 风星语听了点点头:“没错,现在看来,之所以能战胜西蒙的飞棍和后来的巨无霸,全凭咱们对他们的单向了解,同时更是由于他们自身的傲慢。如果实打实的话,地球早已变成紫星人的啦。” 众人一听,无不心下骇然。 小菠萝一听,坚定地说道:“天舅,我听您的,您就说怎么办吧。” 风星语和燕子也同时说道:“我们都听你的。” “既然这样……”风天语想了想,内心有了主意:“小菠萝,去,把空天军的队长叫来。” “是。”小菠萝转身而去。 不多时,空天军的正副队长随着小菠萝来到驾驶舱。 风天语也不客套,立刻安排:“现在,咱们的飞船正在补充能量,储能完成后,咱们将重返紫星。首先还是回到风伯那里,如果没受破坏最好,受破坏了,马上维修。另外,咱们不是还有两台‘小家伙’嘛……”说到这儿,他突然问二位队长:“空天军里有工程师吗?” “有。” “那好,”说着,风天语大喊一声:“赫舍里。” “在,主人。” “你去带上空天军的工程师,立刻维修那台坏了的‘小家伙’。” “是,主人。”赫舍里领命,转身腾空而去。 风天语依旧向众人面授机宜:“我想过了,紫星人害怕冬之神,生活在地下,不敢出来地面,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占领地面,然后搜寻他们的洞穴入口……” 风星语立即问道:“打断一下,怎样才能找到他们的入口?” 风天语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袋;“这还用指望别人吗?” 风星语瞬间秒懂:“好的,我跟你去。争取找到入口。问题是找到之后怎么办?” “我们争取找到两个洞口……”说到这儿,风天语转向两位队长:“你们二位分别带一队空天军,各带一个小家伙,往里灌氧气……” 说到这儿,风星语突然提醒:“哥,小家伙不会变形。” 风天语一摆手:“不管那么多了,能制氧就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地下通道应该跟巨无霸里边差不多,也是密如织网四通八达,我们只要把小家伙安装在洞口就行,给他往里使劲儿灌,来个瓮中捉鳖。剩下的,就看灌溉的速度了。” 风星语一听,一挑大指:“真有你的,这是绝户计啊。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当初是咋对咱们的?也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只是……”小菠萝欲言又止。 风天语一看,问道:“你是担心他们的那艘巨无霸?” 小菠萝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这个交给我。”风天语说着,拍了拍星语:“你的胳膊两天以内能恢复吗?” 风星语晃了晃手臂:“我一会儿就去练功,争取两天恢复。” 风天语一拍桌子:“好,后羿号里还有备用小白,到时你可以驾驶一架,监控飞棍,如果发现立即击落。我和赫舍里驾驶后羿号去巨无霸那里,虽然它把咱们打得够呛,但它也伤得不轻。部长说了,他们的能量球一旦受损,是无法自愈的。除非他们有备用的,不然估计一时半会儿飞不起来。我和赫舍里伺机发动进攻,争取把他彻底击毁。”说到这儿,他环视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点头:“听明白了。” “还有什么疑问吗?” 小菠萝立即举手:“有,第一步先做什么?“ “我和星语先去探路,找到洞口之后,大家依计各自执行。还有问题吗?”风天语环视众人。 燕子看了看大家,随后举手:“有,我呢,我干什么?” “你嘛……”风天语想了想:“星语受伤了,到时你跟他的飞船,协助他监督飞棍。” “得令,我的风大统帅。”燕子调侃道。 “好了,大家现在马上回去休息,给大家48小时时间备战,48小时后,能量补充完成,咱们出发。” 第八十五章 颈甲 48小时后,能量满格,后羿号启航,向紫星飞去。 不多时,他们已经到达“澳大利亚”的上空。通过警戒搜索,并没有紫星人的活动痕迹。经检查,风伯状态良好,正在不间断地将氧气释放到紫星大气当中。 空天军战士赫然发现,风伯的外形和颜色真的已经改变,正在逐渐融入周围的环境。也许再过几天,它将彻底与附近的岩石融为一体。届时,如果不动用高级探测设备,根本不能发现它。 风天语看了非常满意,他挥手叫过赫舍里:“我已经安排空天军的人在周边警戒,现在,后羿号就交给你了,如遇危险,你可以全权处理。我和星语要obe外出侦察,任何人都不允许接近我俩。” “放心,主人。” 说完,风天语和星语来到自己单独的密室,盘腿打坐,元神出窍。 “去哪里?”风星语问。 “看来,这些岛屿只是紫星人的滩头,真正居住的地方,就是那块超级大陆,咱们就去那里。” “好的。” 不一会儿,两人已飞临超级大陆上空。 “这次咱们再来,要接受上次的教训,不能贸然进入腹地,那样太危险。”风天语说道。 “是的,我也想到了,那个大平原就是巨无霸的发射地,不如我们在大陆外围找两个洞穴入口实施进攻。这样,即使他们发现了,以地表的曲率,那个大家伙只要飞不出来,就不能实施攻击。”风星语说。 风天语点点头:“从目前来看,他们好像没有导弹一类的武器。如果有的话,咱们的这套战术就不会奏效。” 风星语猜测:“也许导弹这类武器在他们眼中都太原始了,他们早已放弃了这颗科技树。但有时候原始不代表无效,他们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打趴窝,飞不起来。” 兄弟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围着大陆的边缘快速飞行。每当发现有可能藏匿洞口的地形地貌,就降落下来,进行细致地排查。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排查了上千公里。 “哥,咱们都飞了这么久了,一个洞口都发现不了。”风星语略感沮丧。 “是啊,想不到他们的伪装做的天衣无缝。”说这话的时候,风天语想起了自己初到月球的时候,寻找铱星人基地入口的经历。当时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风星语继续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你想怎样?” “不如来个敲山震虎、打草惊蛇。咱们的后羿号现在能量充沛,可不可以对着地底来他一炮。看看他们都从那些地方爬出来。”风星语建议道。 “好主意。” 兄弟二人说干就干,立刻千里传音,指示赫舍里驾驶后羿号升空,飞到超级大陆边缘,对着大陆释放了一个强大的冲击波。 冲击波像一计如来神掌,从天而降。震得整个大陆瞬间飞沙走石,晃动不已,冲击波的圆心以及周边,甚至将地面的巨大岩石,直接震飞到几十公里的高空,再纷纷落下。紧接着风暴骤起,以冲击波为圆心,向整个星球漫延开来。 风天语一看效果达到了,立即命令:“好了,赫舍里,立刻回原地待命。” 说完,兄弟二人迅速飞升,在几百公里的高空盘旋,等待风暴褪去。 待到风暴减弱,兄弟二人快速俯冲下去,开始低空飞行。 果然,地面出现了紫星人,有人驾驶飞艇向远方逃窜,有人徒步爬行。 二人寻着他们的路线,一路逆向而行,终于发现了一个洞口。 二人飞临洞口外盘旋俯瞰,发现紫星人还在不断地涌出,只是这些紫星人在爬行了一段后,纷纷停下,开始立起上身,将两个前肢向空中挥舞,身上的发光点也一明一灭,显得很痛苦。 二人抵近观察,只见紫星人腹部的鼻孔,大开大合,重重地喘着粗气。 甚至有些紫星人干脆变得摇摇晃晃、晕头转向,向前爬了没几步,便重重地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看来,咱们的氧气起作用了。”风星语揣测。 “有可能,这大概就是他们的高原反应。” 纷乱之中,有些紫星人开始回头,向着洞口爬去。 人群开始骚乱,洞口的人不断地拼命涌出,外边的人拼命想挤进去。不多时,踩踏事件发生。只见一些身高力大的紫星人,开始攀爬到别人身体之上,甚至有些紫星人,直接利用强壮的后肢,弹跳到人丛之上。像叠罗汉一样,越聚越多越聚越多。随着人数的不断增加,人堆轰然倒塌,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紫星人哭喊一片。 风星语一看大喜:“看来,这样下去,都不用咱们动手,他们自己就搞定了。” 说完,二人不再作声,就这样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由自己造成的混乱场面。 十几分钟后,洞口堆积的紫星人突然转身四散而逃。随后,一队队荷枪实弹的紫星士兵倾巢而出。他们在洞口周围摆开阵型,开始向四散而逃的人群射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场面终于得到控制。外边赤手空拳的紫星人被屠戮殆尽,士兵们在长官的指挥下收队,爬向洞口。 可是在收队的过程中,有些士兵也开始发生高原反应,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等他们爬到洞口,赫然发现,洞口的门已经关上了。 风天语一看不妙:“坏了,他们发现空气成分改变,开始封闭洞口了。” 风星语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那怎么办?” “别急,先看看他们自己怎么进去。” 说完,两人凑近洞口,开始仔细观察。 只见紫星士兵排队爬到洞口,每个人都立起上身,对着洞门接受扫描,每扫描一位,洞门打开,放入一位。 “坏了,明天咱们安装小家伙,洞门关着怎么行?”风天语不无担心。 风星语放眼看了看周围,心里有了主意:“这个放心,这里到处都是尸体,明天咱们来找一具尸体往大门上这么一晃,喏,都解决啦。” 风天语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无羡慕地说道:“还是你机灵,从小就是。我不行,不懂变通。” 风星语立刻显得有些洋洋得意:“那是,我虽然学习不好,但脑子还是够用的。”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要是咱们安装好了小家伙,他们出来破坏怎么办?” 风天语一听,反而觉得星语多虑了:“这个我倒不担心,小家伙制造的是纯氧,堵着门口对里边吹,里边的人哪里还能出得来,向里逃还逃不急呢。” “如果他们从别的洞口迂回过来呢?” “现在你也看到了,氧气对他们来说就是毒气,浓度低,他们会中毒而死;浓度高,直接氧化成化石。你那个好朋友西蒙的儿子,不就氧化了一个吗?以现在的进度,到了明天,他们更不容易出来了。” 风星语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他们穿着防护服呢?” 风天语一听:“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到那时,咱俩一人一艘公子小白,守在‘小家伙’上方,看到有人接近,格杀勿论。” 风星语看着天语的表情,感觉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哥啊,我发现你比我狠,小时候一直是我保护你,现在看来你是扮猪吃老虎啊。” 风天语也不辩解,催促道:“好了,别感慨了,赶紧再去大陆的另一边,还得再找一个洞口,到时候东西夹击。” 说完,兄弟二人飞身而去。 等到二人侦察回来,空天军刚刚用餐结束。二人飞入母舰,回归本体。然后出来召集众人,安排明天的总攻事宜。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家整装已毕,后羿号徐徐升空。 不多时,他们已经来到昨天标记好的位置。后羿号在空中徐徐下降,准备着陆。 风星语心情大好,伸过头从舷窗向下俯瞰,他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是大吃一惊。 只见地面上空空如也,所有的尸体全部消失不见。 风星语不由得后悔地大叫:“都怪我,怎么就没想到他们会清理尸体呢?” 随着他的视线,风天语向下一看,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过他立刻稳住了心神:“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立刻安装小家伙,一会儿不行的话,咱们强行轰击,也得把门轰开。” 风星语立即表示反对:“那样会惊动他们,丧失突袭的效果。” “那怎么办?来都来了。”风天语无奈地问道。 风星语搓着双手,来回踱步:“你先别急,让我想想,到哪里弄一具尸体过来。” 燕子看着他俩焦急的样子,不解地问:“什么尸体?” 风星语立刻解释:“你有所不知,紫星人要想打开洞门,得站起来扫描。我现在得出去弄一具尸体回来。” 燕子大惊:“你去弄尸体?” “不然还有啥办法?” 燕子立即表示反对:“你要是穿着宇航服出去,行动得有多不方便?紫星人锋利的甲壳,还有他们的弹跳力,想想都怕得慌,你出去就是送死。” “我可以憋气出去。” 燕子依旧反对:“外边的空气臭死了,你能憋多久?” “那怎么办?” 燕子想了想,问道:“你确定他们是全身扫描吗?” 风星语摇了摇头:“不是,我昨天仔细观察过,紫星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竟然不像咱们的‘盾’区,扫描眼睛,而是扫描颈部。” “也许他们的复眼结构,不适合扫描……”燕子刚说到这儿,风星语已经起身飞出,燕子望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喂,你这是干吗去?听我把话说完。” 只见风星语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门口,随后,外边传来一句话:“我想到办法了。” 风星语迅速飞到自己的房间,翻出那个从戈壁基地带来的包裹,将里边的东西抖落一床,几件换洗的衣服也散落一地,他看了一眼,苦笑道:“这些衣服号码这么大,以后再也用不上了。”说着,他拿起衣服翻了翻兜,从里边找到西蒙的两片颈甲化石。 他拿起化石激动地亲了一口:“老朋友,就看你的啦。”说完,迅速飞回驾驶舱。 看到他匆匆离去又匆匆返回,大家不明所以。 “对紫星人来说,颈甲就是他们的练门,性命所在。他们肯定扫描的就是这个东西。”说着,风星语举起手中的颈甲化石:“大家看,这个就是我的老朋友西蒙的,上面的图案比二维码复杂多了,现在,就让他为我们所用吧。” 说完,他率先下了母舰,带领天语、小菠萝和空天军队长来到洞口。依着昨天的记忆,找到扫描装置,将西蒙的颈甲举到隐蔽的镜头前。 大门应声而开。 大家一见,击掌相庆。 现在要安装的小家伙比风伯小很多,根本不用反重力装置吊装,只见后羿号的舱门打开,一股强光过后,小家伙已经摆放在洞口侧面,大家将它彻底固定好之后,引出一条长长粗粗的管道,伸到洞里,启动了按键。 随后,风天语驾驶公子小白留下,升空警戒。其余的人回到后羿号,绕飞了一个大大的弧形,前往大陆的另一端,安装最后一台小家伙。 第八十六章 血腥复仇 紫星人万万想不到,由于自己的侵略行为,招致的报复同样也是毁灭式的。 行星大气的成分正在慢慢改变,紫星人想要逃到地面上来只能穿上隔离服。但这样仍然不安全,他们随时会面临来自空中小白的收割。 此时的风氏两兄弟已经杀红了眼,他们驾驶着两架公子小白,在空中往来穿梭,只要一看到某个洞口有大量的紫星难民涌出,就开启收割模式。 风天语一边收割,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看到了吧,我已经赎罪了。” 风星语则是每按下一次按钮,口里就会念叨一句:“为了小苹果,为了小香蕉,为了部长。” 两个人仿佛比赛一样,不停地猎杀着。 偶尔会有飞棍准备升空,但立即就会遭遇赫舍里的精准打击。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飞棍升空对紫星人来说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他们发射之前需要打开山体,这样,就会有大量的氧气涌入紫星地下,而且,还没等山体完全打开,赫舍里就会在空中将其击毁。 偶尔也有飞棍能够逃离第一波打击,离开地面升空,但由于其与后羿号的能量相差太大,根本对拼不过对手,一个照面就被击毁。而且,由于赫舍里知己知彼,对飞棍的能量球位置了如指掌,所以每次都能定点打击,轻易得手。而对方,面对比自己大二三十倍的母舰,却根本搞不清能量源在哪里。 躲在洞中的紫星人更加悲惨。距离两个“小家伙”近的,根本来不及逃跑,突然之间就会大量石化,变成了一具具雕像,堵在通道中。 稍远的,一边跳跃着逃窜一边石化,把自己摔得支离破碎。 再远一些的,高反严重,变得如醉如痴摇摇晃晃,最后步履蹒跚地倒下。 更远的,只能一路憋着气,向腹地纵深逃窜,寻找沿途的密封室。时不时地,就会有人因抢夺密封室而大打出手。 一时间,整个地下城市变成人间炼狱。 就在人们四散奔逃的同时,出现了一队队荷枪实弹的紫星士兵,他们穿着隔离服,逆着迎面逃来的人群一路相向而行,时不时向人群开枪,将阻挡者射杀。 对于这些士兵来说,越往前,情形越惨烈,画面越恐怖。通道里到处都是石化的残肢断臂,最后则是一具具完整的雕像,他们形态各异,张牙舞爪。 士兵们群奋力推开一具一具的石像,开始冒着生命危险向洞口集结。到了洞口,他们略一交流,便向外冲去,企图将“小家伙”击毁。 但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只要在洞口一露头,就被飞碟收割射杀。 几次试探之后,紫星士兵只能退回洞中,再也不敢冒险出来。 过了一会儿,紫星人运来一些设备,打算在洞里抓紧施工,争取将洞口密封起来。 空天军队长识破了他们的企图,大喊一声:“该我们上了!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于是,穿着隔离服的空天军士兵也一跃而起,向着洞中进发。他们一边用仿制的微波枪射杀紫星人,一边轰击对方的防线,不让对方的施工得手。 双方之间展开巷战,虽然双方互有伤亡,但空天军一路推进,紫星人则一个个变成红焖大虾,且战且退,最后终于崩溃,一路向纵深逃去。 队长一看我方的战术目标基本达成,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立刻命令停止追击,全体撤到洞外。 而紫星士兵则只能放弃外围通道,设法在纵深处构筑密封设施。但由于其通道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的特性,在纵深处进行隔离很难一蹴而就,最终,只能勉强开辟了几片孤岛般的隔离区。 此一战,空天军也伤亡十几人,连参战的小菠萝都受了伤。大家的隔离服多有破损,呼吸困难。队长一声令下,除值班战士外,其他指战员全部撤回后羿号,由军医救治。 此后,空天军改变了作战模式,由后羿号空投到已经发现的洞口,守株待兔,一旦有逃出洞口的紫星人,立即用微波枪对其进行狙击。 由于大陆两端的两个制氧机不停地向地下灌着氧气,越来越多的氧气在地下蔓延,紫星人受不了,不时会携家带口从别的洞口窜出。这时,他们不是被空天军定点狙杀,就是被空中的飞碟集体收割。 风星语驾驶着公子小白,像驱赶羊群一般,把紫星人一群一群地驱赶到一起,然后毫不留情地按下毁灭键。这其中,有好多小紫星人,看起来不过西蒙的孩子大小。 看着风星语近乎疯狂的冷血举动,燕子忽然之间感到他变得无比陌生,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铱星人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虽然狡黠,但绝对善良的丈夫,他此生最大的一次发狠也不过是在内蒙古草原上威胁要烧死那个开车撞自己的胖子,怎么到了此时,他按下按钮的时候就像打游戏那么轻松呢? 想到此,燕子突然开口:“现在我彻底理解西蒙了。” “嗯?”风星语太过于专注了,以至于以他铱星人的听力,都没听清燕子在说什么。他敷衍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燕子只好朝他大喊:“这才是不同种族的战争,以前我愤恨西蒙灭绝人性,现在你也一样,其实,只要实力允许,大家都不把彼此当作人类。” 风星语仿佛没有听到,依然专注地进行着收割。 燕子看着成片成片倒下的大人和孩子,只好自顾自地说道:“我当初咒骂西蒙是恶魔,是屠夫。现在你也……唉!” 风星语听清了这句,头也不回地提醒她:“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看来得提醒你一下,你现在该想的是老顽固,是小苹果和小香蕉,他们才是你的亲人,如果不是有幸进入避难所,他们也会像地面上那千千万万的人一样……” “求你了,不要说了!”燕子哀求道。这样的情景她也曾设想过,但一开头就马上打住,她实在没有这种承受力。她苦笑了一下:“我太了解你和天语了,那么的善良,尤其是天语,被人欺负都不还手,现在竟然也能痛下杀手。但凡你俩心里哪怕有一点点把对方看作人类,都不会这样。” 风星语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一边屠杀,一边问道:“你后悔了?” 燕子不想再看外边的血腥画面,收回目光,眼神迷茫地答道:“我也不知道。” 此刻,那颗遥远的蓝色天狼星,那颗紫星人的夏之神,正像一粒小小的黄豆,悬挂在遥远的天边。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它的子民,它的信仰者们,被屠戮殆尽。 入夜时分,紫星人再也没有从洞口出现,看来他们已彻底放弃了抵抗,龟缩在洞内,不敢出战。空天军只好收队,集体回到后羿号。大家兴高采烈,纷纷炫耀着自己的战果。 风氏兄弟也都驾驶飞碟返航,在母舰周围悬浮警戒。 空天军战士们战斗了一天,身体相当疲劳,大家抓紧时间,吃饭喝水,补充体力,同时也为自己的武器补充能量和弹药,准备天明继续战斗。风氏兄弟与大家不同,他们把燕子送回后羿号之后,自己则依然停留在飞碟里,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击应对紫星人偷袭。 第二天天光微微放亮,赫舍里就叫醒了众人。 大家一醒,第一件事情就是准备吃早餐,然后穿上隔离服,拿起武器出去歼灭紫星人。但赫舍里却叫住了大家:“今天不用战斗,咱们现在在‘澳大利亚’。” 队长一听,立即问道:“什么?咱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夜里,夜里就过来了。”赫舍里答道。 “那你的主人呢?”队长追问。 “他俩留在大陆那边,继续战斗。” 空天军战士们一听,群情激愤:“为什么让我们到这里?我们也要战斗。” 赫舍里不紧不慢地回答:“昨晚我们监测到,紫星的大气成分停止了变化,说明‘风伯’发生了故障。二位主人要我带大家过来维修,现在,你们中的工程师出来,随我前去维修,其他人,在周围执行警戒。” “我呢?”小菠萝问道。 “你和燕子一起照顾伤员。” 队长无奈,只得带领空天军迅速占领附近的高地,开始向四下警戒。只见周围高山环绕,成片成片的黑色针叶林已经因氧气的突然出现而大面积坏死。 赫舍里带领两名工程师,来到之前那块大岩石前。 工程师一看,立即惊呼:“太神奇了,它真的看不出来了,真的跟周围融为一体了。” 赫舍里看了反而大吃一惊:“不好,‘风伯’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这怎么可能?”两名工程师不死心,打算爬上岩石察看。 “不要破坏现场!”说着,赫舍里立即飞身而起,在空中悬停查看。 过了一会儿,他径直降落到岩石上,找到当初安装时的固定点,蹲下来,仔细查看,然后再前往查看下一个安装点。如此查看了一圈,他起身落回地面,向两名同伴摇了摇头。 “你再好好看看,说不定我们的技术已经弯道超车,融合得更好呢。”一名工程师提醒赫舍里。 赫舍里听了,索性向着岩石抬起手。 如果‘风伯’还在,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赫舍里扬手发出信号,它都会有回应,但此时此刻,岩石毫无反应。 “不会是记错了位置吧?”一个工程师显然不能接受事实,胡乱猜测。 另一个工程师一听,手搭凉棚四下了望了一下,指着远处的一颗针叶植物:“不可能,就是这里,我记得清清楚楚,你看见那棵树了吗,当时就在那儿。” “这里已经被人发现,不能久留,先回到母舰再说。”赫舍里只得下命令。 远处的队长看到他们三人返回,立刻发出命令,空天军也全部收队回到后羿号。 “这么快就修好了?”一进母舰,队长立即问道。 赫舍里和两位工程师一起摇了摇头。 队长一看就急了:“没修好回来干吗?” “它丢了。”一名工程师低声回答。 队长一听就跳了起来:“什么?丢了?谁干的?紫星人?” “那还能有谁,肯定是他们。”另一名工程师悲愤地答道。 队长一听,转向赫舍里:“咱们怎么办?” 赫舍里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嘀咕;“咄咄怪事,怎么会这样?” 面对这么一个不紧不慢的铱星人工智能,队长急得要命:“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啊。” “我的眼睛跟你们不一样,如果有人破坏,我能扫描到他的痕迹,可刚才,我连当初你们安装时的痕迹都扫描到了,就是找不到破坏者的痕迹。”赫舍里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怎么办?” “联系主人。”说完,赫舍里回到驾驶舱,向风氏兄弟发出了信息。 不一会儿,风氏兄弟驾驶飞碟返回。 一进母舰,风天语立即问道:“出了什么事?” 直到此时,赫舍里才和盘托出:“主人,从偷盗的手法上来看,咱们遭遇了更先进的技术。” “啥?”风星语一听,立刻问道:“连你都检测不出来,难道紫星人这么厉害?” “肯定不是紫星人,”赫舍里摇了摇头,“第一,这些天我一直在学习紫星人,如果是他们干的,我能计算出来。第二,对于氧气发生器这种设备,他们只要破坏就够了,没必要偷盗。” 风星语一听连连点头:“对呀,即使偷走了,他们也没用啊。” 多年朝夕相处,风天语完全相信赫舍里的能力和判断力,他听了不禁心中一紧,难道对方还有盟军?如果真是这样,那麻烦就更大了。 想到这儿,他立即招呼星语:“走,星语,咱们回一趟超级大陆,看看那两台‘小家伙’是不是也被人偷走了。” 说完,两人立即驾驶飞碟离开。 不多时,二人回来,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大家一看,立即围拢过去:“怎么样?也丢了?” 风星语摇了摇头,心情沮丧地说道:“丢倒是没丢,但是被破坏了,彻底毁坏,无法修复。看来,我们无法完成部长的心愿了。” 大家一听,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队长立即表态:“不行,除恶务尽,我代表空天军请求你们二位,带领我们杀回超级大陆,继续杀敌。”说着,对着两位铱星人敬了个军礼。“临行前,我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完不成任务,从此不回地球。” 空天军众将士们一听,纷纷转向风氏兄弟,一齐敬礼,众口同声说道:“是的,不完成任务,我们绝不回地球。” 风星语看看众人,转头看着天语:“哥,答应大家吧,即使三个氧气机都坏了,他们的大气成分也已经变了,现在,紫星也不是他们的主场了,这个是事实,改不了了,他们已经不是对手。” 风天语看了看众人:“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也想继续杀敌,现在,紫星人已经不足为虑了,我担心的是他们的盟军。” “盟军?他们还有盟军?”大家一齐问道。 风天语点点头:“是的,正如赫舍里分析,‘风伯’对于紫星人一点用都没有,一定是他们的盟军出手了,现在他们还只是背后破坏,如果直接参战,我们怎么办?” 空天军将士们一听,振臂高呼:“谁参战我们也不怕,大不了一死,跟他们拼了。” 风星语一听,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对,谁参战也不怕,咱们索性趁他还没正式参战之前,一鼓作气,把夏之神补充的能量全用光,把他们打回石器时代。” 风天语听了,沉吟良久。以现在的能量储备,别说是石器时代了,就是把他们的星球直接打爆,也不是问题。之前的杀戮,对于他来讲真的只是手下留情。但是,如果是真的打爆这样一颗星球,那真的就玩大了。 风天语一直在犹豫。 “哥,下决心吧!”风星语催促着。 众将士也异口同声地催促:“下决心吧!” 风天语一咬牙:“好吧,出发。” 不一会儿,后羿号飞临超级大陆的边缘。他们一边沿着边缘盘旋,一边向下俯瞰。 只见大陆上静悄悄的,一点没有紫星人的活动迹象,那些昨天被成片成片收割的紫星人,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化石,残肢断臂遍布各个洞口。 “哥,紫星人对地球不敢下死手是因为他们想占领地球,咱们又不用占领紫星,还在乎啥?咱们现在是无牵无挂,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还记得赵洪硕赵主任吗?他临死前跟我透露,歼星舰能毁灭水星。咱们的后羿号比它先进多了,难道就不能毁灭紫星?不要犹豫了,把能量统统打光,索性给他来个彻底毁灭吧。” 一听到赵洪硕这个名字,风天语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他的心中,这个人犹如兄长一般,最后竟然因自己的错误而灰飞烟灭、尸骨无存,而眼下的这些紫星凶手们至少还落个雕像。想到这儿,他的仇恨值再次满格,一咬牙,最终下定了决心:“老队长,我现在就为你报仇,让他们给你陪葬!” 说着,他扬起了右手。 正在此时,驾驶舱里响起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天语、星语,你们收手吧。” 第八十七章 维护者 风天语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当初一个寻找父亲、寻找族人的举动,给地球人招来如此的祸端,此刻,他只要手一扬,就可以完成赎罪了。 只见他向着舷窗外的紫星世界看了看,右手高高抬起。 “天语、星语,收手吧。”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谁,你是谁?”风天语收回手,四下张望。 风星语也跟着四下张望。 这个声音根本听不出声源,但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直接钻入每个人的大脑。 众人一时慌乱起来,开始四处查看。 以风天语、风星语和赫舍里三人,尚且无法听出声源,更看不到发出声音的人。 “你是谁?”风星语高高抬起自己的右手,随时准备发动袭击。 “我是你们的父亲。”那个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 “爸爸?”风星语和燕子对望一眼,开始四下张望。 “外公?”几乎与此同时,小菠萝喊了一声。 对燕子来说,她尽管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却实实在在影响了她的命运,不但是她,甚至连父亲于杪的命运也与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杪一生的坎坷、一生的睿智,都与这个人息息相关。 “爸爸?你是我爸爸?”风天语更是一愣,朝四下张望。 他辛辛苦苦寻找父亲几十年,等到父亲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反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大脑一片空白。 “是的,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我听出来了,是您。”风天语终于回过神来,心脏狂跳不止,这是他自从变成铱星人近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现象,他原本以为自己无论遇到什么都已经心如止水了。 对风天语来说,从小到大,这个声音他一直熟记于心,甚至在爸爸病逝后,他也能时不时听到,他总觉得他没死,但总也找不到他。他跟姑姑,跟姐姐,跟弟弟都说起过,但大家都以为是他臆想出来的。 “您现在在哪里?”他激动地问道。 “我就在你们的身边。” “什么?就在身边?” “是的。”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可以是水,可以是岩石,可以是花草树木,甚至可以是空气。” “怎么可能?”风星语对着空中大喊。 “也许说起来你们无法接受,我现在变成了完全的意识体,以波的形式存在,或者说,我就是一组波函数。我把自己的频率变成水,就可以附着在水里,变成空气,就可以附着在空气中。” 风星语实在难以接受,他向后倒退着:“你什么都能是,为什么就不能是人?” 谁知,他刚刚说完,风喆竟然渐渐显现在他面前。 风星语和天语一样,都可以以元神的形态出离肉体,而且相互之间可以看到、感知到,但他实实在在是感知不到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 但现在确确实实的是,这个自称父亲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没错,他的容貌就是自己当年记忆的模样,一点未变。 “你俩可以以能量体的形式出现,我则是完全的意识体。”风喆解释道。 “不对,”风星语突然清醒过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没老?” 风喆听了,向着两个儿子走了过来:“没有肉体,何来衰老?我这是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风星语一听,立刻想到了法师,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你成佛了?” 风喆笑了笑:“什么成佛不成佛的,我成为了维护者。” “什么是维护者?”风氏兄弟齐声问道。 “就是铱星人,现在的铱星人都是维护者。维护宇宙的平衡和和谐。” 风星语一听,立即问道:“风伯就是你破坏的?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对着干,为什么要劝我们住手?” 风喆点点头,“是的,我在执行宇宙之心的指令,我在执行宇宙法则。”说着,他向两个儿子走来。 风星语立即后退了一步:“别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风喆停住脚步,说道:“好吧,你问吧。” “你说你在维护宇宙法则,是什么法则?” “平衡。” 平衡?这不是倔老头天天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吗? 这个词都快把自己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现在,从对面这个人的口中再次听到这个词,风星语立刻抓住了对方的破绽:“那好,我再问你,既然是平衡,紫星人在进攻地球的时候,你干吗去了,为什么不维护平衡?” 风喆只好解释:“通常的时候,我们的守则约束我们,不能直接介入。” 风星语继续咄咄逼人:“那为什么我们进攻紫星,你就介入了?” “你们已经超过了维持平衡所需要的‘度’,你们知道吗,他们上一艘三角飞船,搭乘了差不多1\/3的人口,已经全军覆没了。剩下的这2\/3,现在也要被你们赶尽杀绝。再这样下去,紫星人这个物种,这种生命形式,甚至连紫星本身,都会被彻底灭绝。这样一来,宇宙之心设计的平衡模式将被破坏。” “他们就是宇宙之癌,理当被清算。”风星语争辩道。 “他们不是宇宙之癌,他们只是一种选择了无氧呼吸的生命形态,同样也是造物的奇迹。他们是目前宇宙之心设计的无氧环境下进化出来的生命的最高形式。” “紫星人曾经视我们地球人为宇宙之癌,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服,我就是不服。”风星语暴跳如雷,大声喊道。“哥,你忘记咱们来干嘛了吗,快快执行。” 风天语抬起手,望了父亲一眼,终于还是没有挥出。 “你不入地狱,我入!现在就让我来将他们毁灭吧。”说着,风星语高高举起右手,向着后羿号那个能够毁天灭地的按键挥了过去。 随着风星语的挥手,燕子大声喊道:“星语,不要啊!”可是,她又如何能阻止得了铱星人风星语的奋力一击呢。 众人扭过头,全都望向舷窗之外,他们见识过铱星人这一挥之下的威力,仅仅是昨天的敲山震虎,就已经让整个大陆震动,如果是全力一击,整个星球都能四分五裂。 可是,外边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星语吃惊地望向风喆:“是你干的?” 风喆点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作对?”风星语失神地问道。 “职责,等到哪一天,你们成为维护者,你就懂了?” 风喆不说还好,一说“职责”这个词,风星语立刻暴怒,他咆哮着发问:“少跟我谈什么职责,作为父亲,你尽职了吗?从小你就抛弃了我们,现在,你竟然跟我来谈什么职责。” 正说到这儿,只见整个大陆震动起来,那个快门再次启动。 “不好,他们竟然修好了巨无霸。”风天语说着,立即启动后羿号,向快门方向飞去。他要趁巨无霸尚未升空之前,将它击毁。 只见快门越开越大,巨无霸的大部分机身已经露了出来。风天语一看,果然,中间的能量球已经换了一个新的。 太恐怖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能更换一个新的,这要是真的升空,后羿号根本难以抵挡。 想到这儿,风天语一抬手,向后羿号下达了进攻指令。 仍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天语一看,茫然地望向风喆:“爸爸,难道你真的不让我们动手吗?你真的忍心看着地球人灭亡吗?你别忘了,他们也曾经是你的族人。” 风喆没有说话,走到舷窗前,向下看着已经完全露出的三角飞船。 快门已经完全打开,只见巨无霸晃了两晃,缓慢地爬升到空中,面对着后羿号调整了一下方位。接下来,它将会以雷霆万钧的怒火,向后羿号发起复仇。 “不要怕!”说着,风喆的身影向四面八方消散开来,瞬间附身到整个母舰之上,先于对方,发出了雷霆一击。 只听龙吟之声突然响起,划过紫星的天空,在整个宇宙回荡。 “吽……” 只看到透明驾驶屏上的能量格瞬间下降一半儿,化作无边的怒吼,摧枯拉朽一般向对方蔓延而去。 三角飞船瞬间解体,化为一团黑色齑粉,被冲击波吹向天际。 众人看了大吃一惊。 天语、星语也立刻元神出窍,飞到后羿号之外。 只见在这无边的声波冲击之下,黑色植物被一片片地连根拔起,甚至连地皮都被掀掉了一层,整个星球飞沙走石,顷刻之间昏天黑地。冲击波过后,多处出现明火,随后在风势的助力下连成一片,在这个极度缺氧的星球表面,竟然破天荒燃起了森林大火。 天语和星语对望了一眼,飞回后羿号之内。 此时,风喆变换了一下自身的频率,脱离母舰,再次以人形现身。 风天语走到他的面前:“爸爸,您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风喆点了点头:“是的,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我要用这些大火,尽快把氧气消耗完。” “然后呢?”风星语依然心有不甘地问道:“然后让他们蛰伏一千八百年,一千八百年之后,重新对地球发起进攻?” 风喆笑了笑:“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两个兄弟齐声问道。 “很快你们就会知道。现在,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善后一下,然后回来解谜。” 第八十八章 魔星 紫星森林的大火依旧在燃烧,整个行星的大气,被黑色、黄色的烟雾所笼罩,遮天蔽日。连日来,大家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此刻,站在舷窗前,每个人的心中都百感交集。 “想不到老爸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更加狠辣。”风星语对天语说到。 燕子立即纠正:“他这是金刚手段,菩萨心肠。” 风天语看了一眼燕子:“你也看出来了?” 燕子点点头:“换了是我,我也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不怕报复?”风天语问道。 燕子看了一眼星语:“我现在有点相信我们家老爷子了,平衡。或许,紫星人带给地球的这一劫,原本就是地球人过于疯狂地攫取在老天爷那里挂了号,老天爷用紫星人来惩罚咱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咱们的眼光看,这当然不人道,但人道不一定符合天道。” 风天语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家老爷子刚刚也说了,平衡!平衡带来万物和谐,天道也是万物之道。” 风星语一听,立刻说道:“他算什么老爷子啊,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比咱们还小呢。哪如我们家老爷子,眼看就要八十了,满头白发,看上去就是一位智者。”说着,他伸出长长的胳膊,搂住燕子的腰。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学生,搂着自己的妈妈。 燕子低头看着他,面带微笑却语带揶揄:“不是老顽固,不是倔老头了?” 风星语大大的、薄薄的眼皮眨了眨:“我有说过吗?” 这时,风喆重新显形在大家面前。 “好了,办完了,大家放心吧,今后地球不会再受到紫星人的威胁了。” 风星语立刻问道:“你……不是,是您,您对他们做了什么?” 风喆听了微微一笑:“非得知道吗?” 风星语点了点头:“您要是不告诉我,我终归还是不放心的。” “简单点来说吧,我修改了他们的集体记忆。”说到这儿,风喆转头看了看风天语:“下次只要没有冒失鬼再给他们发什么信息的话,他们是不会再记得还有什么太阴、太阳这么一个双星系,更不会记得还有一个跟他们的紫星大小、引力都差不多的地球。他们唯一能记得的,就是他们由于自己的贪婪,差点引爆了自己的星球。” 听到双星系这个词,燕子立刻望向舷窗之外,外边依然灰尘漫天,什么都看不到。如果不是这场战争的话,紫星的天边,本应该悬挂着一颗黄豆粒大小的蓝色太阳。而在另一边的天空,还有一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太阳。她叹了口气:“要说他们也挺可怜的,原本也是双星系,可环境却这么寒冷恶劣。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能演化到今天这个地步还真是不容易。” 风喆听了笑了笑:“环境恶劣不是演化的天敌,安逸才是!在宇宙之心的设计中,环境越是恶劣,越能演化出神奇的功能,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 正说到这儿,风天语突然插话:“对了,那颗白矮星是怎么回事?就是他们的冬之神,本来可以相安无事,最终变成一颗黑矮星,就像咱们的太阴一样。为什么它却突然发难,搞得紫星人最终外逃。” “是的,原本紫星人可以在天狼星的双星系下一直演化下去,最终进化出更高级的文明。可惜,他们遇到了一颗不安分的白矮星。” “不安分的白矮星。此话怎讲?”风天语问道。 “想知道吗?”风喆问道。 “想,您知道,我对一切未知都充满好奇,”风天语回答。“要不然也不会登月,不会寻找铱星人,不会变成铱星人,更不会闯下大祸,引来紫星人。” 风喆一听,笑了起来:“这一点随我。好吧,既然你想知道,咱们就去白矮星吧。” “什么?”大家一听,立即紧张起来。“那颗白矮星是魔鬼,它会引诱我们。” “这么说,你们现在不会认为紫星人是飞蛾扑火了?” 大家点点头。 如果他们节肢类是飞蛾扑火的话,那我们这些哺乳类是怎么回事?一想起当初在白矮星抽取能量时的情形,大家依然心有余悸。 “当初,要不是赫舍里,我们可能早已全军覆没了。简直是太恐怖了。”风天语向父亲介绍。 “不用害怕,跟我来,我去给你们揭开谜底。”说着,风喆一抬手,启动了后羿号。 “您也可以驾驶后羿号?”燕子问道。 “当然了,这可是我们铱星人的初代产品。”说到这儿,风喆想了想,改口道:“不对,不是铱星人的初代产品,而是初代铱星人的产品,现在的铱星人都像我一样,全部都是彻底的意识体。” 说话间,他们已经飞离了紫星大气,不一会儿便来到天狼星b的近前。 天狼星b,这颗紫星人心中的魔鬼,这颗紫星人曾经的冬之神,正散发着惨白色的光辉,等待着大家的到来。 眼看着舷窗外这颗白色的星球越来越大,燕子和大家依然心有余悸:“别再靠近了,求您了,它会令我们入魔。” “是的,不但他们会入魔,天语我俩也会。”风星语也很紧张,望着风喆。 “好吧,既然你们害怕,咱们就停在这里。”说着,风喆令后羿号停了下来。“现在,你们有什么问题,问它吧。” “问它?”风天语大吃一惊。“我没有听错吧,您让我们问他?难道它是活的?” 风喆点点头,向空中一招手,立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屏幕,上面显示了很多的铱星符号,以及一些曲线和图像。他微笑着问风天语:“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风天语定睛一看,说道:“这不是白矮星的波谱吗?难道这就是它的波谱?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风喆点了点头,然后转头面向窗外的那颗白矮星,朗声说道:“现身吧!” 话音刚落,只见屏幕上的曲线立刻产生了大幅的波动。 风天语和众人大吃一惊:“它竟然真是活的。” 风喆微微一笑,伸手示意:“是的,有什么问题快问吧。” “怎么问?”风天语问道。 “用你的意识。” 风天语一听,立即转向舷窗,用自己大大的眼睛盯着眼前这颗白色的星球。 “请问,你是活的?” 这时,一行字体立即出现在屏幕上:是的,我是活的。 燕子一看,立即跟风天语说道:“天语,你问问它,它是生物吗?” 天语头也不回,将燕子的话用意识发出。 立刻,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是的,我是生物,确切地说,我是一种生命体。 “这怎么可能。”燕子大喊。 随着风天语的意识沟通,屏幕上继续显现:曾经,我是一颗普通的白矮星,内部的原子在强大的压力下,不断地排列组合,终于有一天,它们排列出了有序的结构,这种结构,让我具有了意识。 “可是,就算你产生了有序结构,你又怎么可能保持得住?”风天语继续发问:“你只是一颗孤立的天体,你的系统是封闭的,封闭的系统只会导致熵增,你的这种有序结构早晚也会烟消云散,变成混沌。” 屏幕上继续显示:没错,所以我不甘心,凭什么你们这些小小的生命体,都可以生存繁衍下去,而我,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灭亡。 “于是,你就开始制造熵减?”风天语问道。 没错,只要不断地获得能量,我就可以将自己的有序结构保持下去。于是,我开始编辑信息,将所有路过我的生物引诱过来,尤其是这些近在眼前的紫星人。 看到这里,风天语心中不免产生一股恶气,他真为紫星人感到不值:“你知不知道,紫星人拿你当神一样崇拜。” 知道,但是,谁让他们离我这么近呢?他们只是一些低等的,弱小的生命,跟我这么伟大的生命比起来,他们牺牲一下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应该为成为我的一部分而感到自豪。 风天语一看,越发气愤:“可是,就算你把他们全都吞噬了,也无法扭转你最终变成黑矮星的命运。” 不,我要逆天改命!吞噬一切靠近我的物体。这些紫星人还是太低等了,竟然无法驱动星球,不然,我早就把紫星吞没了。 “紫星原本就是你的一部分。”风天语用意念提醒它。 是的,它本来就是我创造的,我要把这些本来属于我的重新拿回来。 “然后呢,就算你把紫星都吞了,你又能续命多久?你还有什么可吞噬的?” 可惜,我的伴星离我太远,不然它每天抛向宇宙空间的物质,都可以拿来给我续命。只要我能将自己的质量再提升30%,就可以超过你们所谓的钱德拉塞卡极限,这样我就可以再来一次超新星爆发,让自己的生命在绚烂的爆发中进入一个新的轮回。否则,我只能像太阴星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 看到这里,风天语立即用意识回了它一句:“痴念,痴心妄想。” 回完了这句,屏幕上半天没有信息。 看到对方不再回答,风星语走上前用意念问道:“那天,你也想吞噬我们,为什么今天不吞噬,良心发现了?” 看来这个问题对方能够回答,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行行文字: 是的,那天你们来到我身旁,我立刻就想吞噬你们。奈何,你们跟紫星人完全不一样,我用来引诱他们的信息,对你们不起作用。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放过你们,毕竟你们给我引来那么多的紫星人和他们的飞船,让我可以饱餐一顿。但是随后,你们竟然开始抽取我的能量,这完全是在践踏我的底线。于是,我很快编辑出了新的信息,开始引诱你们。 “怪不得!”燕子和小菠萝惊叹一声,同时再一次吓出一身冷汗。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吞噬我们了?”风星语发问。 屏幕上再次出现了沉默。 看到这儿,风喆发话:“好了,这个问题我来代他回答。作为维护者,我完全有能力摧毁他编辑信息的功能,甚至直接将他的有序结构摧毁。换句话说,我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命,这无非是一次性给他注入他承受不起的能量,这种能量我虽然不会随身携带,但是可以从别的地方搬运过来,我们每一个维护者都是宇宙能量的搬运工。” “明白了,虚不受补。”风星语说着,立即催促:“那还等啥?现在就下手吧。” 风喆一听,摇了摇头。 “您不是维护者吗?这种魔头,留着他何用?”风星语不解地问。 燕子突然打断了他:“星语,爸爸是维护者,不是毁灭者。” 风喆一听,立即转头望向燕子,脸上浮现出一半惊喜,一半欣慰:“看来,你已经懂了。” 燕子点了点头:“是的,我想我懂了。” 风喆一听,面带微笑:“说说看。” “这颗白矮星……”说到这儿,燕子改口道:“我是说冬之神,他虽然可恶,但依然是一种生命形态。以前,我们对生命的认识太狭隘,以为只有像藻类、土豆、蚯蚓这些,才可以叫做生命。而像我们这样的才叫智慧生命。但自从遇到西蒙,我就渐渐地意识到,生命的形态有很多,不一定都和我们一样。直到现在面对冬之神,我才终于领悟到广义的生命是什么。”说到这儿,她看了看风喆:“爸爸,您的生命形态更加奇特。对您,对于维护者来说,所有的生命形态都不应该轻易放弃,他们都是环境的产物,都是宇宙的产物。除非那些实在不适应环境的,走入演化死胡同的,也是通过自然选择去淘汰。而不是通过人为的意志去淘汰,对吗?” 风喆一听,赞许地点点头:“果然是我风家的儿媳妇,星语,你小子还算有眼光。”说着,他继续面向大家:“没错,我们维护者的任务就是,执行宇宙之心的指令,维护宇宙的平衡,而不是人为破坏它。” 刚说完,屏幕上显示了一排文字:谢过不杀之恩! 第八十九章 宇宙之心 漫延紫星的大火,彻地连天地烧了两天,开始渐渐熄灭。 众人站在舷窗前,感慨万千。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赫舍里问道。 “回家。”燕子答道。 赫舍里看了看风氏两兄弟。 两兄弟点了点头。 赫舍里一抬手,母舰徐徐启航。 “先去补充能量,然后点穴,循经回家。”风星语命令道。 “好的,主人。” 没用多久,后羿号已经飞临夏之神。 两天后,众人踏上了回家之路。 只一瞬间,眼前的蓝色星球,已经变成了红色星球,大家回到太阳系。 再一瞬间,蓝色的,带着巨大星环的地球,已经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不对啊,怎么又出现了一个月球?”风氏兄弟眼尖,立刻看出了与离家之前的不同。 众人赶紧凑到舷窗之前观望。可是,茫茫宇宙,除了远处那个陀螺一样的地球和它的星环之外,大家什么也看不见。 “赫舍里。”风星语朝着新月球的方向努了努嘴。 “明白,主人。” 一瞬间,后羿号已经飞跃到新的月球面前。 只见这颗月球远在星环之外,孤独地面对着地球。 风天语一看,立刻叫了起来:“我认识它,它就是那颗死星,那颗流浪行星。” 风喆微微点了点头:“是的,它现在不再是流浪行星了,而是一颗卫星,它就是我……我们铱星人……我们全体维护者,送给地球的礼物。” “太好了。”大家一听,互相击掌相庆。 “因为它比原来的月球大了一点点,所以我把它摆在了比以前稍远的轨道上,距离地球49万公里。”面对自己的杰作,风喆很是满意。“所以嘛,它的大小看起来跟以前的月亮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对地球的影响,也跟战前基本差不太多。剩下的,只能由你们自己去慢慢适应了。” 空天军队长一听,立即表示由衷的感谢:“我们已经非常知足了,谢谢您!”。 风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而且,它将是地球新的守护者。赫舍里……”说着,他回头叫了一声。 赫舍里上前一步:“主人,我在。” 风喆点了点头,吩咐道:“这里面,住着一个更高级的人工智能,名字叫风隐,今后,你将协助他守卫地球。” “是。” 风喆说到这儿,转身面对大家:“这也是我为什么告诉你们,不用怕紫星人的另一个原因,即使我没删除他们的整体记忆,他们也不是这个守卫者的对手。这可是我们铱星人在演化到最后,整体抛弃物质身体只以意识体存在之前,制作的最后一代人工智能。” 燕子听了露出欣慰的笑容,问:“我们能进去参观一下吗?” “当然。”风喆点点头,对风天语说道:“你不是进去过吗?没忘记路怎么走吧。” 风天语笑着点了点头。 “那好吧,就由你来带路吧。”说着,风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风天语立刻驾驶后羿号,围着这颗新的月球飞行。突然,他降低了速度,在一处巨大的环形山口上方悬停下来。 “应该就是这里。” “那就进去吧。”风喆点了点头。 只见风天语一抬手,整个环形山口立即液化,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一个比母舰还要大的洞口,里面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后羿号在风天语的操控下,缓缓降落。 停泊好母舰,风天语站起身面对大家:“好了,各位,穿好宇航服,准备出舱。” “不必。”风喆抬手拦住大家,“再稍等一会儿,听我把话说完,可以直接出舱。” “为什么?”风天语感到非常疑惑。“我来过这里,没有氧气。”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风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对着空中说了一句;“风隐,现身吧。” 话音刚落,空中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生物,以手扪心向大家施礼:“大家好,我是守卫者风隐。” 只见风隐身形飘忽,时隐时现、时聚时散。 “他为什么这样?”风星语问道。 风喆一听,微笑着解释:“风隐跟我们一样,平时也是以波的形态存在,有需要的话,才会显形,只是面对咱们这些人,各不相同,他不知道该以哪种形态出现,是以地球人的外形,还是以铱星人的外形。” “只要不以紫星人的外形出现就行,对不对?”风星语说着询问众人。 燕子建议:“他是地球守卫者,当然以地球人的外形出现啦。” “好吧。”只听风隐答应一声,身形变成了燕子的模样。 大家看看燕子,再看看风隐,不觉笑了起来。 燕子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你变我可以,不过要年轻点哦,回头我把我在戈壁基地时的照片拿给你。” “不用的,主人。”风隐再次扪心施礼,身形一晃,变成了燕子年轻时的模样。 说完,这个年轻的燕子向后一伸手;“大家随我来。” 话音刚落,后羿号的舱门随之打开。大家走到门口,赫然发现,大厅里边的大气成分、气压,温度,与战前的地球一模一样。 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呼吸了,刚刚还准备穿宇航服的空天军战士们,立即欢呼着、跳跃着,冲下母舰。 看着大家尽情地奔跑,风氏兄弟聊胜于无的嘴唇竟然有些上扬,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风喆一抬脚,率先漂浮到了空中,紧跟着,风氏兄弟、风隐和赫舍里也漂浮起来,只有燕子和小菠萝还站在舱门口,犹疑着。 风喆向他们伸出双手,微笑着鼓励;“不用怕,你们也可以的。” 燕子和小菠萝摇摇晃晃地,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立刻身体腾空,漂浮起来。虽然一开始有些跌跌撞撞,但不一会儿,他们就适应了这种空中的姿态。 大家一路向前飞行,穿过一道液化的舱门,来到一个更加广大的空间,俯瞰地面,遍布着一些白色半透明的球状建筑。正飞行间,大家赫然发现,连绵的白色建筑之间,竟然伫立着一块黑褐色巨石,它的颜色和形状是那么的突兀,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它是什么?”燕子问道。 “风伯!你们丢了的那台。”风喆微笑着介绍。“看来地球的技术还是有待提高啊,我都拿来这么久了,它还没变过来。不过还好,它的制氧能力不差,现在大家呼吸的空气,就有它的功劳。” 风天语一听恍然大悟,立刻解释:“别着急,再过几天,它就变成半透明的白球了。” 风喆点点头,指着地面上的空天军战士,转头吩咐风隐:“你下去带他们参观一下,这里我来负责。” “是,主人。”说着,风隐俯冲下去。 看着风隐稳稳地落到地面,带领空天军向广场腹地走去,风天语突然问道:“爸爸,您知道我找了您多少年吗?” “知道。” “那就跟我们说说您吧,说说您是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维护者的。” “这个说来话长,”风喆一边带领大家飞行,俯瞰着星球内部的城市构造,一边娓娓道来,“也许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吧,很早我就得了肝癌,赫舍里为了救我,想了好多办法,甚至还劫持了……”说到这儿,他看了看燕子。“甚至还劫持了燕子的爸爸,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能量,特殊的波。但是,这些动作,也只是延缓了我的寿命。直到后来,维护者找到我,并带走了我。” 赫舍里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找不到您,甚至连您的元神,都没有在量子计算机上留下记录。” “到了此时,我终于知道了自己这辈子的使命所在,”说到这儿,风喆顿了顿。“那就是像所有进化成终极版本的铱星人一样,执行宇宙之心的指令,协助他维护宇宙的平衡。” “宇宙之心?宇宙之心是谁?”风星语好奇地问道。 “宇宙的主宰,心主神明。”风喆答道。 “心主神明?”风星语一听更加好奇。“我们家老头子……对了,就是燕子的爸爸,当年在救我之后,也跟我讲过这个概念。” 风天语一旁也插话道:“当年他救我时,也说过。” “那么,到底什么是宇宙之心?”风星语已经迫不及待了。 风喆一看两个儿子急切的样子,大手一挥,立即在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三维画面。 “你们看,它像什么?” 只见上面是一个绿色的网络系统,密密麻麻的网线纵横交错,不时有神秘的闪光讯号从某处出现。 燕子一看,立即说道:“这……这不是神经网络吗?” 风天语立即反驳:“不对不对,这就是宇宙的微波背景辐射。” “明明是神经网络,”燕子反驳道,“你知道吗,当年李部长和刘教授他们为了研究你,花了好多心思,你失踪之后,他们还找过我,给我看了你的好多资料,其中就有对你大脑的研究,就是这个样子,一会儿这里亮一下,一会儿那里闪一下。一模一样。” “可这确实是宇宙的微波背景辐射。”风天语坚信自己的判断,固执地纠正。 “你们说的都没错,我给你们放大一下看看。”风喆说着,双手向外张开,像是在做扩胸运动。 只见那个三维图像瞬间变大,刚刚周围的月球内部构造全部被它淹没,众人立即置身于宇宙当中。 “现在再看,他像什么?”风喆问道。 “好像确实像是宇宙里的星系。”燕子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 “我再给你们放大。”说着,风喆双手再次向外张开,眼前的画面扑面而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条一条之前还看不见、看不清的网络立刻显现出来。 “我输了,”燕子终于气馁,面向风天语说道,“确实是你说的宇宙。” 奇怪的是此时风天语的自信也消失不见,转而犹疑地说道:“看来是我错了,也许……也许你说得对。” 听到这儿,风喆反而笑了:“你俩说的都没错,他既是宇宙,也是神经网络,更是经络系统。燕子,你当年不是跟天语说过‘结构决定功能’吗?正是因为宇宙具有神经,以及经络一样的网络结构,所以,他也具有同样的功能。” “我是说过结构决定功能,这您都知道?”燕子吃惊地问道。 “我知道的比这还多,比如,那个卵磷脂球怎么就变成生物膜了,还有大脑袋、小细腿……”说着,风喆狡黠的一笑。“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是回到宇宙之心的话题。”说到这儿,他再次放大画面。“在你们眼里,各个星系,各个星球,它们之间距离遥远,充满了无尽的空间,其实,它们是这样的……” 随着画面的不断放大,只见各个星系,各个星球之间,充满了纵横交错的网络结构。 “这些结构,以你们现代的科技暂时还看不到,就像你们还看不到经络一样。”风喆继续解释。“其实,它们都是一些能量和信息通道,或者也可以称为暗物质或者其它的什么。所有的这一切,就是我跟你们讲的‘宇宙之心’。如果想要瞬间进行星际穿越,就要把自己变成能量或者信息体。” 听到这里,风星语脑海里一个念头瞬间闪过,也许是不服气,亦或是暗暗较劲,他手指宇宙之心问道:“心者,可以瞬间万里,我的元神可以用光速追踪紫星人的飞船,甚至比光速还快,瞬间回归本体。他做得到吗?” “做得到。”风喆笑了笑,问道:“你们知道他进化到了什么地步吗?” “自从开天辟地,宇宙就已经存在了。”风星语推测着;“以你们维护者,比我和天语又进化了6500万年,已经变成彻底的意识体,那这更古老的宇宙,岂不进化到难以想象?” 风喆一听呵呵笑了起来。 “我说的不对吗?”风星语问道。 风喆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是的,可以说你推测的大错特错。” 风星语一听,吃惊地将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那还能怎样?” 风喆一字一顿地答道:“他进化到了最原始的地步。” “返璞归真?怎么可能?”风星语听了大摇其头。 看到他不信,风喆问:“听说过黏菌吗?” 几个人听了,极力回想,纷纷摇头。只有燕子答道:“知道。” “黏菌可以说是一种最原始的菌类,”风喆解释道。“每一个单一的黏菌个体都很低级,甚至低级到不值一提,但所有的黏菌聚到一起,便形成了一个共享细胞膜的、多细胞核的大细胞。于是具有了强大的智慧,这种智慧会令你瞠目结舌。” “我想起来了,”燕子补充道,“好像它们之间,只要一个黏菌获得了某个信息,整体的黏菌就瞬间获得了这个信息。当你把食物放在一团黏菌旁边,只要一个黏菌找到食物,就代表所有黏菌找到食物。据说当年人们把食物摆成东京地铁站的位置,然后放黏菌进去,最后发生了神奇的一幕,它们竟然爬出了整个东京地铁网络的图案。” 风喆点了点头:“是的,宇宙之心也是这样传递信息,自然是一念万里。而且,只要一个节点知道了,就代表所有节点知道了,这有点像……有点像……” 小菠萝立即补充:“像区块链。” “对,就是这个原理。”风喆点了点头。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返璞归真,真是不可思议。”风星语不禁感慨。 “所以,您就是在执行他们的指令?”风天语问道。 风喆听了,纠正道:“你刚刚用的是复数,不过没关系,你说是‘他’也行,是‘他们’,也行。” 大家点了点头。说起来,到底是‘他’还是‘他们’,现在看来,确实难以划分,而且,也不重要了。 “所以,您就是在执行‘他’的指令?”风天语重复了一句。 “是的,他是宇宙之心,是宇宙本身,是最原始却最高级的生命体,他才是真正的宇宙之神。这个宇宙是他创造的,所有的规律也都是他制定的,不论是数学定律、物理规律,还是化学反应方程,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制定的。” “您,还有其他的维护者,都是在维护他制定的法则?”风天语继续问道。 “是的,他创造的宇宙,目前看来还很完美,这种完美体现在和谐,体现在平衡之中。我们维护者要做的就是,维护这种平衡,维护宇宙的和谐。之前我为什么不同意你们消灭魔星的建议,就是因为它充其量也只是宇宙的一个神经元而已,顶多是功能出现了一些问题,还不到病变的程度,没必要清理它。甚至,你们恨之入骨的紫星,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胞,我可以修复它。它和地球的冲突,不过是两个细胞之间的争斗,互相把对方看成了癌细胞而已。” “懂了,彻底懂了。所以您才阻止我们毁灭它。”几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风星语摇了摇燕子:“看来,咱家倔老头还真都说对了。” “那是,要不怎么是我爸呢。”燕子得意地笑着,随后问风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风喆拍了拍她的肩:“回去!重建家园。” “我们呢?”风氏兄弟问。风天语甚至更急切,向冯喆面前跨了一步:“我们可不可以也变成维护者?” “可以,但是,你们还需要足够的经历,就像爸爸当年给你们讲的西游记,孙悟空完全有能力一个筋斗云飞到灵山,但他要陪着唐僧走过去。”说着,风喆蹲下,一手搂过一个儿子,像当年在村子外边的草垛旁,盯着前方星环环绕着的美丽星球,嘱咐道:“好好看看,那也是你们的家园。” “懂了!”风氏兄弟齐声回答。 风喆站起身,走到小菠萝面前,同样拍了拍他的肩:“回去,给你妈妈带个好,告诉她,我离开她太早,但从来没有忘记她。” 说完,他的身影渐渐淡去,消散在空气之中。 随后,从空气当中,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声音:“记住,维护宇宙的平衡,有一天,我也会来接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