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玩家终将成神》 第一章 平平常常地穿越了 “嗯?你干嘛去啊?”妻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原本躺在身边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穿上衣物,又披上外套,她下意识地以为天已经亮了,但窗外高悬的一轮圆月告诉她现在正是深夜。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继续以缓慢的动作戴上帽子,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被自己惊醒的妻子,悄悄打开房门走了。 妻子本想再问几句,大半夜出门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但是困意袭来,她的意识逐渐沉沦在了梦中。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即使没有道路旁昏暗的油灯,也可以很轻松地看到脚下泥泞不堪的土路,不用担心踩到什么不可名状之物。 男人的脚步略微加快,但还是不及常人走路的速度,过了十来分钟,他走到贫民区错综复杂的巷道里,找到了一个死胡同。 他用牙齿撕咬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淅淅沥沥地点落在地上,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不断移动流着血的手腕,让掉落在地上的血液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 那是一个由圆形、六芒星、五角星、正方形和无数狂乱的线条组成的图案,在图案完成的一瞬间,一些感知能力超乎常人的家伙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它成形的方向。 墙头,一只黑色的猫阴恻恻地叫了一声。 男人依然无知无觉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系列东西:一份被从中间切成两块的新鲜黄油,一个锈迹斑斑却倒着走动的破旧怀表,一颗萌发的告死草种子,一堆掺杂了灰尘的灰烬,一团耀眼的火焰,一本无关紧要的书,一张华美的乐谱,一根羽毛笔,一根底部锋锐的权杖,一枚鲜亮的银币,一个锈迹斑斑的齿轮,一杯浑浊的海水,一颗寻常的骰子,一抹黯淡的光辉和一弯闪耀的黑暗。 一共十五件东西,男人把它们摆放在方才的图案上方,每样东西对应一个图形和圆形的交点,恰好摆满。 男人缓缓跪到地上,月光照进他的眼睛,却映不出半分光彩。 男人用标准的古代欧什帝国语念诵道: “万物之始与万物之源, “永续尘世的执政之人, “最初与起源的缔造者。” 神名诵出。 异象…… 并没有异象。 男人迷茫地停顿了片刻,可还是按照既定轨迹把话说完了:“……您的仆人恭迎您的再度降临,愿您的国再次君临尘世。” 咻—— 一阵风吹过,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方才的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檐上跳了下来,走到诡异图案的边上,嗅了嗅,甩了甩猫头,然后优雅地伸出爪子。 啪叽! 轰! 黑猫一爪子打翻了封印纯粹火元素的瓶子,好巧不巧,火元素正好放在书的旁边,这书一下子燃烧起来。 接着,火焰像是具有传染性一样迅速蔓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图案和上面的物品尽数引燃——那一小杯海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火势还没见见小,水就被蒸干了。 男人拼了命地抢救火海中的物品,因为过于投入,并未意识到自己身后某处正在发生什么事情,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大喝:“贱货!在外面勾勾搭搭还有理了你!” “呵,你能顶几个事?不行还不许我自己找人解决了?!你怎么那么大脸呢?” “你!”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男人的身后,在他身后一栋“小楼”的二层——说是小楼,也就是搭得高些,本质上还是用破烂建造的危房,甚至比一层的更危险。 男人本能地看过去,然后瞪大了眼睛:“怎……” 但是他说不完了,因为那户人家的窗户里突然飞出一把菜刀,刀刃正劈在男人脑袋上! 虽然只是二层,而且那菜刀是脱手而出而非故意投掷,因此威力并不算太大,但即便如此,还是劈开了他半个脑壳。 男人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我怎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一枚骰子从火海中滚了出来,渐渐停在了凹凸不平的小道上,朝上的,正是六点。 ※ “嘶……好难受……我这是怎么了?”祝盒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感觉头晕晕乎乎的,而且痛得好像要裂开。 “这里是……哪里?”祝盒茫然地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死胡同里,周边的建筑大多低矮而破败,脚下是一摊灰烬,依稀可见一些不明纹路。 在他身边,还躺着一具脑袋裂开一半的尸体,一把染血的菜刀正躺在尸体旁边。 祝盒茫然地看看自己的双手:“我杀人了?还是我闯进了杀人现场?” 在祝盒的印象里,他本来刚打开电脑开始今天的直播,才跟水友闲扯两句进入游戏,就一个恍惚脑袋磕在了显示器上,回过神来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了。 更加奇异的是,那款游戏的ui还停留在祝盒的视野里,左上角是一个小地图,右下角有温度、噪声、时间、天气等显示,左下角则是装备、技能之类的,右上角显示着任务进程。 祝盒转动自己的视角,ui始终停留在视野的固定位置上,甚至当祝盒轻咳两声,立刻就反应在噪音的小仪表盘上了。 这是……以玩家的视角穿越进游戏里了?祝盒在心里瞠目结舌,这个世界这么离谱的吗,连穿越都行? 祝盒有些不知所措了,寻常的玩家穿越到游戏里,不说占尽先机也是颇具优势——他们知道剧情的走向,知道boss的弱点,知道任务的奖励…… 但祝盒一概不知。 虽然严格来说,祝盒是这款游戏的设计师中最重要的一位——这款被命名为《create》的游戏一开始的设想就来自于祝盒,因为祝盒想要设计一款“可以进入自己创造的世界的模拟经营游戏”。 一开始,《create》只是一群大学生闲得无聊往里面添加设定的设定集,直到一位理想主义的富二代决定把设定集里的游戏做出来。 不过项目开始的那段时间,祝盒因为父母在空难中过世而拒绝了富二代舍友的邀请,等他差不多从阴影中走出来,项目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当然,在项目进行的那段时间,祝盒也没少为工作室提供帮助,毕竟这最初是他的梦想。 因为祝盒并没有参与关于剧情的设计,所以他委实是不知道这游戏的剧情走向的——祝盒还没开始玩就穿越了。 如果现在不是深夜,祝盒真想仰天长啸一声:“坑爹啊!” 他在自己的世界活得好好的,直播工作步入正轨,每个月好歹挣到了养活自己的钱,因为房子是父母遗产,不用付房租,又是独身一人,所以凭着一个月五六千的进项过得还是相当滋润。自己参与设计的游戏正要上架,以现在铺天盖地的宣传架势来看至少能卖个几百万份,给祝盒的分成估计比他现有的存款还多,财务自由可谓是近在眼前。 祝盒的好日子要来了! 如果没有穿越的话。 祝盒想问凭什么? 被泥头车撞死穿越异世界就算了,那些身患绝症的穿越了也罢,哪怕拉来几个求死之人也行啊,为什么要把人生蒸蒸日上的自己拽来啊喂! 虽然祝盒没有参与剧情设计,但是大体的时代背景还是清楚的,以欧洲中世纪和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为蓝本加上现代人浅薄的想象所糅杂而成的一个奇幻架空时代,甚至还有神明这种存在,哪里是穿越的好去处啊?! 在这种背景下,说人命如草芥都是高估了人命。 如果是游戏,这样的时代背景当然算不上致命,玩家的角色可以不吃不喝不睡,死了无限复活——可穿越进来的祝盒不行。 祝盒不敢也不想去赌自己能不能原地复活。 祝盒抬腿走出这条死胡同,不管地上的死人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他都必须尽快离开了。城市的执法队可不讲究什么疑罪从无,要是被他们逮到了不交出几枚银币可过不了关。 就在祝盒走出小巷的一瞬间,右上角的任务栏弹出一条消息,又很快淡去。 【主线任务:来到《create》的世界。(已完成)】 【任务奖励:铜币*10(已发放)】 祝盒立刻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口袋里明明没有任何东西,祝盒偏偏就是能从里面摸出铜币来,直到他拿了十枚出来,才再摸不出东西。 而当祝盒再将铜币放进兜里的时候,钱币就像是被放进了虚空裂隙一样消失了。 祝盒无奈地点点头:“很好,看来玩家的‘无限钱包’我还是有的,只是这任务也太抠门了吧……” 因为游戏制作组全体都是国人,所以游戏的货币体系也是对标的软妹币,一枚铜币大概是一块钱的购买力,铜银金三种钱币的兑换比例是一万比一百比一,也就是说一枚金币大概等同于一万块钱。 一个任务才给了祝盒十块钱,勉强够祝盒吃一顿饭的——虽然这个任务本身不需要祝盒做什么就是了。 不过这让祝盒放下了心,因为作为一款单机游戏,肯定有可以无限刷钱的地方,而且《create》的定位是休闲游戏,不会把肝度设定得太高,也就是说祝盒饿死街头的可能性其实是很小的。 但是祝盒这边心刚放下一点,下一个任务就如同一把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 【主线任务:在日冕祭司教会的第一轮搜捕下幸存。(进行中)】 【描述:一个愚蠢的家伙相信了远古流传的召唤术,想要自异世召唤伟大的神明,却无意中召唤出了你。但是,日冕祭司教会(简称光明教会)的神官通过神术阵发现了异状,很快光明教会的骑士们就会在全城搜索可疑人士,无法通过神术检查的你最好不要被他们发现。】 【任务奖励:银币*2,exp*100。】 很好,祝盒确实是饿不死了,但他可能被绑上火刑架用圣光烧死。 …… 稍早之前,泽纳里城教堂。 泽纳里城教堂的最高负责人亚特伍德主教当时正跪在神像前祈祷,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圣光投影,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枢机主教的长袍。 “愿主的光辉永恒照耀,多明尼克枢机主教。”亚特伍德主教向多明尼克枢机主教问好。 “愿主的光辉永恒照耀,亚特伍德主教。”多明尼克枢机主教微微颔首。“我来传达教皇冕下的旨意。” 亚特伍德主教的面色凝重起来,多明尼克枢机主教说道:“泽纳里城当中有人在召唤域外邪魔,教皇冕下希望你能找到顺应召唤降临的魔鬼,并将其控制起来。” 亚特伍德主教问:“什么是域外邪魔?您知道的,我们这种小地方找不出几本恶魔学典籍……” 多明尼克枢机主教并没有为亚特伍德主教的“无知”而发怒:“不怪你,域外邪魔本身也没有被记载在任何书籍上,因为它们实在是太过少见了,没有了解的必要。你只需要知道,截止目前,域外邪魔和普通人相差无几。” “阁下,说来惭愧,泽纳里教区一共只有二十几位护教骑士,神官加上我也只有三个,您觉得我们能对付域外邪魔吗?”亚特伍德主教的话很是诚恳。 多明尼克枢机主教说:“已经足够了,域外邪魔刚刚降临的一段时间都相当弱小,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比一般人强上多少,更不要说职业者了。泽纳里教区骑士团至少有三位低阶骑士吧?” 亚特伍德主教点点头:“是的,还有八位骑士侍从。”骑士侍从并不是真正的侍从,而是类似法师学徒一样的在普通人和职业者之间的位阶。 “那你们力量已经很充足了,去吧,找到可疑人士然后把它带来教堂,教堂的神术阵会负责鉴别真正的域外邪魔。” “既然域外邪魔现在还很弱小,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它消灭?”亚特伍德主教问。 “我说的弱小,是指你们可以战胜它,同时它不会对你们造成很大伤害,但是这不代表你们杀得掉它。” 亚特伍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但是我应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搜查呢?” 多明尼克枢机主教心里说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难怪被流放到这种地方,不过面上依然是慈和的笑容:“就说有异信的渎神者混进了城中吧。”说完,他没给亚特伍德再问的机会,投影一个闪烁就消失了。 亚特伍德撇了撇嘴,自己去找骑士团了。 骑士团的人一开始被半夜叫起来还是十分不快的,但是在听到亚特伍德主教要求他们抓捕“异信渎神者”之后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这是机会啊! 泽纳里城位于乱节王国和迭失公国的边境地带,迭失公国是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的教区,所以泽纳里城同样位于教区的边界。 这就导致泽纳里城其实汇聚了多方信仰。 抓捕异信的渎神者,渎不渎神还不是他们这些执行者说了算! 这里面的可操作空间那可海了去了。 于是,本来日常巡逻都要拖延个把小时才出动的骑士团这次爆发出了十足的激情,不过五分钟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整装待发,知道的是边陲小城的骑士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圣城的护教骑士团。 “开门!骑士团搜查!” 一扇又一扇门被打开乃至破开,骑士们鱼贯而入闯进人家,在屋里以“搜查证据”的名义乱翻,翻着翻着东西就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个骑士抓住屋里的小姑娘,她的父母被另外两位骑士控制住。 “光明圣典第四十五页第二行讲了什么?” 小女孩支支吾吾地讲不出来,她泪眼汪汪地看着爸爸妈妈,但是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带走!”骑士大手一挥,拽着小女孩塞进马车,马车里已经有了几个同样面容姣好的男孩女孩。 “不——”女孩的父亲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拼命地挣扎,但是未经锻炼的普通人如何打得过骑士? “爱丽丝……把爱丽丝还唔!”母亲的声音被打在脸上的拳头止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出拳的骑士,骑士和同伴对视之后狞笑一声,而后房子里传来拳脚相加的声音。 两位骑士一齐殴打爱丽丝的父母,直到把他们打得牙齿尽落、鼻青脸肿为止,他们往肿得像猪头的脸上啐了口吐沫,然后肆无忌惮地洗劫房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同样的惨剧还发生在下城区各处——上城区的老爷们是骑士们不敢招惹的存在,他们最多礼貌地敲开门,问问那些体面人是否看到什么可疑人士就会退下。 骑士们肆意闯入人家,见到好看的少年少女立刻罗织罪名带走,遇上稍微有点余钱的家庭就直接勒索,便是街边的乞儿他们也能从乞讨的饭碗里扣出几枚铜币。 一夜之间,城中哀鸿遍野,无数不配合的人被以“异信渎神者”的名义带走用刑,无数家庭因此破产甚至家破人亡。 而祸患的源头此时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祝盒贴在墙边屏住呼吸,躲过了一队骑士,这队骑士忙着从这边的中产家庭捞钱,没有注意到建筑的缝隙还藏着一个人。 祝盒轻轻松了口气,但是一口气还没松完,他就打了个寒颤。 因为一只冰冷的手碰到了他。 祝盒僵硬地转过头,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什么亡灵、僵尸之类的恐怖生物,却见到了一个女孩。 那是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女孩,因为她的脸上横着一道三指宽的伤疤。 这女孩大概十岁的年纪,她轻悄悄地说:“大哥哥,你是在躲着他们吗?”这个他们显然指的是骑士团。 祝盒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傻子也看得出来他在躲藏,至于在躲谁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那你跟我来。”小女孩说完,转过身向她来的方向折返。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祝盒发现任务发生了变化,在原本的【在日冕祭司教会的第一轮搜捕下幸存】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副任务。 【跟随珍妮到珍妮的家,并躲避到天明。(进行中)】 祝盒看了一眼界面上显示的时间,现在是深夜两点五十二分,距离天亮至少还有两个小时——根据温度显示,祝盒判断现在应该是夏季。 既然任务都刷新了,祝盒也没必要自己在城中流窜逃亡,他跟着名叫珍妮的女孩走进了旁边的一栋房子。 珍妮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祝盒随即跟了进去,客厅里坐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想必是珍妮的父母。 珍妮的父亲率先站了起来:“希望阁下不要觉得突兀,是我见阁下似乎在躲避骑士团的搜捕,做主让小女请您进来。” 珍妮的母亲接着说到:“我们一家都是暗夜之女神的忠实信徒,在泽纳里城没少遭到光明教会的迫害,幸而得到……某位大人的帮助,才得以在城中落脚。 “得那位大人的教诲,我们平时也经常帮助一些被光明教廷迫害的一般人,今天见您身陷困境,故而伸出援手。” “多谢二位,不然我今日真不知如何是好了。”祝盒欠身表达谢意,要是真让他在城里面躲猫猫两三个小时那真是要死人了。 祝盒正欲再言,却听见门口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那声音在今日为无数个家庭带来噩梦。 “开门!骑士团搜查!” 珍妮的父亲面色一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走到门口。而珍妮的母亲则拽着祝盒做到餐桌前面,让祝盒和珍妮面对面坐着,然后说: “记住,你是我从尘埃联合王国来的侄子,明天要去参加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知道了吗?我是艾拉,她是珍妮,我先生叫安德森,你的名字是?” “祝盒。” 祝盒话音刚落,就见眼前弹出一个窗口。 【名称:「祝盒」已录入。】 “ok,祝,不要有任何过激的表现,运气好我先生可以把他们拦在外面,如果他们一定要进来搜查,也不要表现得太过紧张,适当就好。他们要是要查你的证件,你就隐晦地表示自己是偷渡来的没有证件,骑士团不管偷渡,只要把他们喂饱了他们也不会闲的没事上报市政厅。”艾拉的语速很快,声音又轻,祝盒竖起耳朵才勉强听清她说的话。 安德森打开了门,三位骑士站在门口,倨傲地说:“怎么?不请我们进去?” 安德森谄媚地笑了两声:“怎么好意思麻烦骑士老爷,这夜这么深,天寒地冻的,骑士老爷们想必冷了,来,这点小钱喝两口酒暖暖身子。”他不由分说地把一把银币塞进为首那位骑士的手心里,那位骑士稍微搓搓手心,就判断出了钱数。 大概二十几枚银币。 骑士满意地收下钱准备离开,中城区的中产阶级虽然软弱可欺,但有时候也会狗急跳墙,而且他们或多或少能跟真正的大人物说上几句话——虽然只有几句,但也不是下城区那些可以无限制欺压的角色。 “嗯?那个异邦人是怎么回事?”骑士从门缝里瞥见了坐着的三人,他略过了一看就很老实的艾拉和看了让人倒胃口的珍妮。 安德森心虚地笑笑:“这个嘛……格兰特魔法学院不是快要招生了吗?我侄子特意从尘埃联合王国赶来咱们这,预备着过两天去学院城参加入学考试……” “事实上,就是明天。”艾拉插嘴道,说完她好像才发现自己行为的不合时宜,紧紧闭上了嘴。 祝盒心说这两口子有水平的啊,先是安德森故作心虚,“不情不愿”地抖落出来入学的事情,但是把时间给模糊了,省的直接说明天显得像是逃跑一样;接着艾拉假装失言,把明天离城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这样就好像祝盒本来预定的就是明天出发,减弱了祝盒离开和骑士团搜查两件事情的关联性。 骑士轻笑一声,他也没问祝盒要证件,因为乱节王国和尘埃联合王国两国之间根本没有合法通道,但凡打尘埃来的人不是中转其他国家就是偷渡——其中以后者居多。 骑士转过身一挥手,一行三人走到下一家的门口敲门了。 安德森关上门之后才收起脸上的假笑,他如释重负地坐到艾拉对面:“现在没事了。” 艾拉叮嘱祝盒:“天亮之前你不要离开我们的房子,不然肯定有骑士想要再从过路人身边捞上一笔的。等天亮之后,他们搜刮完一圈了,自然就偃旗息鼓了,到时候你尽快离开泽纳里,迟恐生变。” 祝盒点头:“多谢二位相助,安德森先生破费的部分我会尽快还上的。” 安德森爽朗一笑:“傻小子说的是哪里话,这钱没有你我们也得交,不然那些白皮走狗肯定要进来把房子一通糟蹋,到时候花的钱可比几枚银币多多了。” 祝盒无言以对,这就是传说中的npc吗?简直是大善人啊! 要知道祝盒看那把银币的数量少说也有十几枚,这一个主线可才两枚银币,不知道做到猴年马月才能挣来这么多钱。 珍妮回去睡觉之后,祝盒和安德森跟艾拉聊了许久,甚至没有察觉到天光渐亮,直到耳边传来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主线任务:在日冕祭司教会的第一轮搜捕下幸存。(已完成)】 【任务奖励:银币*2,exp*100。(已发放)】 随着一百经验值到账,祝盒的角色等级也提升到了二级。 【职业系统已开启。】 【转职任务:前往学院城,进入职业对应的学院进行转职。(职业-学院列表)】 【描述:在这个风云诡谲的世界,想活下来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成为职业者是获取力量的首选,而全世界最优秀的转职导师都汇聚在学院城。】 【任务奖励:对应职业的精良级装备*1,职业经验*100,银币*10。】 祝盒行走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望向全城最高的那栋建筑物——光明教堂。 “日冕祭司教会是吗……我记住了。” 第二章 无所谓,我没有出手的机会 “亨特老哥,还有多久才到啊?”坐在一堆货物中间的祝盒有气无力地问。 骑着马行在祝盒身前三米左右的亨特无语地回过头:“祝,你今天已经问了我四次了,这是第五次,我已经告诉过你四次还有十天的路要走了。”他贴心地提示:“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找安娜去要一本书,我看她带了不少呢。” 祝盒无奈地说:“我也想啊,我前天就去问她要书了,结果她说我要是敢打她的书的注意,她就要用火球术把我的脑袋炸成烟花。” 祝盒离开泽纳里已经五天了,他在光明教会结束搜查后第一时间出了城,在城外找到了一个途经学院城的商队,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以一枚银币六十铜币的价格换取了一个同行的位置。 亨特是这个商队的成员,二十多岁的年纪,据说有骑士侍从的实力,负责照顾载客区域的安全,跟这一批六个乘客都相当熟悉;安娜则是这个商队雇佣的护卫法师,与温婉可人的外表不同,她是一位破坏力惊人的火焰法师。 与祝盒这种被简易安置在货物中扒拉开的一个空隙的乘客不同,安娜女士有一个单独的两匹马拉的马车,那马车行进起来安静又平稳,祝盒这些天来不知道多少次揉着自己被颠得生疼的屁股羡慕地眺望前方的马车。 祝盒换了个姿势,从坐着变成蹲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尾椎骨,开始观察面前的挡板。 木质挡板上有很多自然形成的纹路,盯着这些纹路久了,大脑会自动把它们组合成各种各样的图形——这件事是祝盒这些天仅有的娱乐之一。 就在祝盒看到了“一袋方便面单膝跪地向正在拉屎的吉他求婚”的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请别误会,祝盒并不是盯着诡异花纹久了产生了幻觉,他只是看到眼前的地图上出现了一个感叹号。 【突发任务:击退来袭的哥布林盗匪团。(进行中)】 【描述:银盏花商队遭到了游荡的哥布林盗匪团的袭击,参与战斗并击退来敌。】 【任务奖励:铜币*50。】 祝盒整个人一下子兴奋了,五天了,他总算有点事情可以做了。 “等等,我好像没有武器吧……而且我一个资深宅男,哪里有什么战斗能力啊喂!”祝盒蠢蠢欲动的心思立马歇了,别逗了,他连把剑都没有,难道要他用这副小身板去跟哥布林肉搏吗? 只是可惜了这五十枚铜币。 他惆怅地望着商队前方,远处已经能看到一些绿色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耳畔传来金铁交击的声音,想必是商队的前段已经和哥布林盗匪团交上手了。 祝盒站在了挡板上,看得略微远了一些——也可能是他所在的部分靠近了交战区,总之,他已经能看到前方和骑士们交战的绿色生物了。 那是一群暗绿色皮肤,矮小而丑陋的红眼睛小矮人,他们有着向后侧伸展的又尖又长的耳朵,形态类人,赫然是奇幻体系中十分常见的奇幻物种——哥布林。 这一群哥布林具都身着皮甲,分别手持刀剑盾斧,显然并非什么良善之徒。 骑着马走在稍稍靠前一点的位置的亨特也看见了前方的哥布林群,他不无羡慕地说:“哇哦,居然能遇到哥布林盗匪团,前面的家伙可真是好运。” “遇到盗匪团居然能算是好运吗?”祝盒问。 “你不懂,”亨特用一种神神秘秘的语气说道,“哥布林的那玩意……”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腰,“能壮阳!这次得有个几十只吧?他们赚大发了。” 祝盒在心中吐槽制作组也太接地气了吧,哥布林腰子能壮阳是什么鬼畜传闻啊?! 亨特接着说道:“听说那玩意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二十铜币一个了,这次他们怎么也能赚上十几枚银币吧……” 车轮碾过一颗石子,祝盒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去:“那玩意这么值钱?!” “以前是不值钱,自从发现它能壮阳之后就值钱了,唉,早知道以前出去冒险的时候应该多存点的……” 合理,非常合理。祝盒心说,早知道从泽纳里出来之前去买一把剑了,说不定现在能抢着个人头,到时候把俩腰子一割,就是四十个铜币。 “听你这意思,前面的人处理这些哥布林很容易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个好消息,起码商队的安全还是比较有保障的。 祝盒本以为自己会得到肯定的答案,毕竟亨特就差考虑哥布林腰子怎么烹饪好吃了,如果面对强敌,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如此乐观。 亨特哭丧着脸僵硬地转过头:“我本来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现在……” 呜呜—— 亨特话音未落,一声号角响彻云霄,只见原本在前方跟几位骑士缠斗的数十只哥布林身后涌出人山人海一般的哥布林盗匪,祝盒粗略数来至少有五百只以上——看上去只比祝盒中学时候做课间操的人数略少。 盗匪团的后方还竖着一个旗帜,那旗帜被风卷着看不真切,但亨特显然是认出了的。 “麻蛋,是锈星盗匪团!他们不是在王国边境吗?怎么跑到这来了?!”亨特咒骂两声,抽出了自己的剑,虽然哥布林一般懒得袭击商队的载客段,但也不得不防。 就在祝盒为自己和商队的未来捏了把汗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前方的马车传来。 “你们都退下,区区杂鱼,我一个人就能应付!” 只见一个穿着繁琐长裙的身影从马车里翻上车顶,足尖轻点纵身一跃,就站在了十几米的高空中。 与哥布林缠斗的骑士们立刻后撤,就仿佛身前的哥布林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如果不是他们依然面对着哥布林而且撤离十分有序,哥布林们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溃逃了。 站在空中的安娜伸出右手,一根赤红的火焰法杖凭空浮现在她的手上,那法杖仿佛由凝固的火焰组成,与手掌接触的部分则好似被掌心的温度融化,一团团跳动的火焰燃烧在她的手边。法杖的前段是一颗巨大的红宝石,足足有半个拳头那么大,红宝石的里面还封存着一颗鲜红的、正在跳动的心脏。 如果祝盒学会了鉴定术,并且鉴定术到了一定的等级,他就能鉴定出这根法杖的信息。 【名称:火之心法杖】 【类型:装备】 【评价:稀有】 【装备条件:低阶魔法师,火焰抗性三级。】 【描述:用红宝石封存的火之心是这根法杖的精华所在,那颗火之心来自一个火焰位面的领主,安娜·特蕾西残忍地将其杀害之后,以红宝石封存了火焰领主的心脏,并用这份材料结合火融冰制作了这根法杖。】 【效果:魔力转化效率提升20%,全系施法速度小幅增加,火系施法免材料,吟唱时间减半。恒定法术:火球术(每使用十次需冷却五分钟),灼热射线(一天可以使用五次),陨石术(一天可以使用一次)。】 【备注:你不会想拿起这根法杖的。】 安娜并未使用法杖自带的几个法术,十次火球术只能干掉十只哥布林;即使她“连连看”的技法再怎么高超,灼热射线也最多干掉二三十只;至于陨石术……如果她想把商队干掉卷款跑路的话可以这么干。 下方的祝盒只见安娜的胸前浮现一本暗红色硬壳封面的精装书籍,那硬质封面上似乎流淌着一条条交错纵横的“河流”,河流之下是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 这本书自行翻开到某一页,随着安娜手中法杖轻点,一颗脸盆大小的火球瞬间出现在书本上方并被释放,安娜瞄准的是哥布林群中间的一只看上去格外强壮的哥布林,火球将它整个人变成了烙印在地上的一抹黑色印记。 死无全尸。 甚至死而无尸。 祝盒有些不解,按理说,拳头大小的火球就足够干掉一只哥布林了,用这么大的火球去杀一只哥布林,总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难不成这只哥布林其实是哥布林界的隐世高手?被安娜识破之后斩草除根了?祝盒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那只哥布林当然不是什么不世出的高手,它只是一只恰好长得比较高大的可怜家伙,但安娜绝非是过度输出,她的目的…… 那只哥布林死后,巨大的火球从内部轰然炸裂,分散成十几个略小的火球,四散开来击中了等量的哥布林——那只倒霉蛋本来就站在人群中央,他死后即使边上的哥布林略微后撤,也没有散得太开。 十几只哥布林再次惨叫着死去,而击中它们的火球也同样再度分裂,一而化十,十而化百,再次四散飞去。 内圈的哥布林死了之后,外圈的家伙总算是站得比较松散了,四溅的火焰只有一半左右击中了它们,但这一半又再次溅射出去,带来了极大的伤亡。 不过几十秒、三四轮的工夫,五百哥布林盗匪竟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只有站位比较刁钻或者远离人群的哥布林幸免于难。 然而它们也没幸存多久,空中的安娜自然知道一发火焰溅射解决不了所有人,她的火球术早已蓄势待发,就在等待“决赛圈”结果出炉之后执行点杀。 二十多发火球术(多于十发的部分是安娜自己施法放的)先后击中仓皇逃窜的哥布林,每一发都能炸掉哥布林大半个身子,一时间商队附近是残肢横飞,血腥遍地。 祝盒饶有兴味地看着前方的场面,他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只是觉得既然穿越到游戏世界,以后总免不了打打杀杀的,趁着现在场面离自己比较远、死的又不是同族赶紧适应一下这些少儿不宜的场面,总好过以后明明干掉了对手却吐的不能自已。 “火焰法师战斗起来真带感啊……”亨特遥望着天空上缓缓下落的优雅身影感叹道,“像我们骑士在位阶比较低的时候就很难有这种大规模杀伤的能力。” “是啊,不过可惜了……” 亨特问:“什么可惜了?” 祝盒遥指前方的一片焦土:“哥布林腰子没了。” 亨特沉默地看着那一片狼藉:“当我没说,我现在觉得还是骑士比较好。” 祝盒煞有介事地点头,心想我这种穷逼还是不要选奢侈的火焰法师了,这种职业最好还是留给不在乎战利品的有钱人吧。 哥布林盗匪团的侵袭之后的旅程是一片风平浪静,亏得祝盒兴致勃勃地盼望着路上再出些有趣的事故。 不过现实大抵就是如此,若真是商队在开拓出来几十年的商路上都能遇见五步一盗,十步一匪,三天一灾,五天一难,那这个世界的商业早不知凄凉到什么地步了,届时恐怕也不会有商队这种东西存在了。 十天之后,商队如约抵达学院城郊。 这支商队的目的地并不是学院城,而是位于学院城下游对岸的乱节王都。 学院城和乱节王都隔江相望,两座城池直线距离不过三十几公里,每天都有许多商队在学院城转为水运将货物运往王都的港口,祝盒所搭便车的这支商队也不例外。 趁着商队短暂停留的一点时间,祝盒告别了商队,走进了学院城。 学院城虽然毗临乱节王都,但严格来讲并非乱节王国的领地,学院城严格自治,没有领主,也不向乱节王国缴税,虽然名义上承认乱节国王的统治,并且使用大部分乱节王国的法律,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这是一块乱节王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的自治区。 学院城是一座自由而包容的城市,城门虽然有士兵把守,但并不像其他城市一样需要查验领主颁发的通行证,只要看着不像危险分子,守卫都会直接放行,于是祝盒很顺利地进入了城中。 走进城市,祝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座黄金雕像,祝盒毫不怀疑那玩意是纯金的,因为那种无形的氛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它很值钱”这个事实。 第三章 学院城邮差 那黄金雕像雕的是一个人,一个看不见样貌、整个被笼罩在法师袍里的人,他(也不排除是她)右手持着一根螺旋形扭曲的法杖,法杖的顶端是一个圆球。那人的左手托着一本打开的书,书的封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宝石,那些宝石被用奇异的线条连接,形成了一个看似松散实则紧密的体系。 书的内页则写着一句话:“创造不过是无根浮萍,毁灭也并非归于寂静。” 如果这雕像不在人来人往的中心广场的话,祝盒真想从上面敲一块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祝盒都想干脆去转职成为盗贼好了。 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虽然盗贼的确是奇幻体系里十分常见的一种职业,但这种职业的技法显然不能堂而皇之地放在学院里教授,学院城里虽然的确存在盗贼的转职导师,然而要找到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create》这款游戏职业之间并不存在野格意义上的职业壁垒,并不是说选择了一个职业就只能学习这个职业对应的技能,实际上玩家可以学习所有种类的技能,但只有对应职业的技能可以吃到职业等级的加成。 从理论上来说,祝盒完全可以在选择了法系职业之后练就一身盗贼的技能,然后在某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中心广场上来把雕像偷走。 是的,祝盒已经做出决定要走法爷路线了。 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非常现实:在这个世界,施法者的就业前景是最好的。 比起直到高阶才能成为实地男爵的骑士,法师一般在中阶就可以成为贵族的家族施法者,签订几十上百年的契约之后就可以领到每个月几枚到几十枚金币不等的薪水,而且贵族通常还会提供一切合理范围内的施法材料,也就是说在贵族领地上的施法者几乎不需要任何花费。 祝盒这个人吧其实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他这辈子的梦想就只有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如果没有穿越,他的梦想其实是实现了的。而现在来到这个异界,他也不可能突然就产生什么与世争锋的想法,只想随意找个偏僻的小城,领上几十枚银币(最好是几枚金币)的薪水,就这么把一辈子混过去。 而且,祝盒在游戏面板里显示的种族是“人类”,人类在法师这个职业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加成,放着种族加成不用而选择别的职业,未免有些自讨苦吃了。 而最后一点原因就在于,学院城最好的学校、也是学院城半壁江山的那家学校是一家魔法学院。 祝盒在离开泽纳里之前,跟艾拉和安德森聊了许久,大致了解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虽然那个时候去学院城转职的任务还没有刷出来,但因为“学院城”这个一看就有剧情发生的地名,祝盒还是打听了不少相关信息。 学院城的前身是古代欧什帝国的皇家法师塔第二中枢——这里的法师塔指的并不是法师晋升高阶时可以自行建立的魔力枢纽,而是一个名叫“皇家法师塔”的施法者组织,这个组织在欧什帝国各处建立防卫中枢,十六个防卫中枢共同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防卫体系,牢牢拱卫着欧什帝都并不断维护欧什帝都防御法阵。学院城所在的地方曾经就是欧什帝国的第二防卫中枢。 后来欧什帝国分裂破灭,第二区域的一位侯爵宣布叛乱,在占据欧什帝国东部地区之后有意染指帝都,故而派兵攻打第二防卫中枢,意图控制帝都防御法阵,但在数位圣域法师的努力下,叛乱军队面对第二防卫中枢不但久攻不下,而且渐生溃退之像。 不得已之下,叛乱侯爵放弃直击帝都,转而占领第二防卫中枢周边,试图围而困之,但围困十余年之后,第二防卫中枢不但未见萧条之象,反而愈发繁荣昌盛——当今学院城的两大根基:学院制度和首席执政官制度就是在这个时候得以确立和发展的。 在那个时代,第二防卫中枢只有一所学校,就是现今名为格兰特魔法学院的那家学校,其余所有学校都是在围困结束后仿照格兰特魔法学院而建的。 每年秋初,都是学院城各大学院的招生季。 即使游戏是国人所做,制作组也还没有丧心病狂地把高考之类的设定放进游戏里,因此这个招生季的存在只是因为各大学校统一把入学考试的时间放在这附近。 虽然学院城并没有任何规定说考生只能在一次招生季参与一个学院的入学考试,但实际上以各大学院的考试时间安排来看,除非考生学会了分身术,不然休想同时参加两家学院的考试。 祝盒看了一眼日期,今天是雨月三十六日,离格兰特魔法学院招生考试还有八天,不到一周的时间,祝盒的当务之急却还不是复习(准确的说是预习),而是赚够两枚银币的报名费用。 祝盒原本从系统那里赚了两枚银币十枚铜币,后来算上一枚银币六十铜币的路费再加上买黑面包的伙食费,现在手头只剩下零碎的三五个铜币了——去路边找个乞丐看看他的碗,说不定里面的钱都比祝盒多。 祝盒游荡在学院城的街头,他发现学院城的物价水平比泽纳里要高出不少,个别商品的价格甚至是泽纳里的两倍有余,不过对应的工资也要高一些。 从正午游荡到傍晚,祝盒总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工作:日结,还包吃包住。 他推开面前写着“邮局”二字的陈旧建筑的大门,坐在柜台后面的是一位老人,老人正埋头写着什么东西,听见有人来了,头也不抬地说:“信封的格式在墙上挂着,价目表也在墙上,寄件请把东西放在左手边的法阵上,然后把打包好的东西放进信封交给我寄出。” 祝盒看向墙上挂着的几张纸,其中一张是价目表,分别有寄信和寄件两种价格,依照距离远近价格从十枚铜币到一枚银币都有;还有一张是以学院城为基准,将不同距离区间以不同颜色标注的地图,任何有地理常识的顾客都可以轻易找到自己要寄去的地方在哪个距离区间,进而通过价目表判断自己应该付多少钱。 而挂着价目表和地图的这面墙下方有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法阵,这个法阵此时正维持着极低的亮度并且不断闪烁,看上去就像电子设备的呼吸灯。 “我不是来寄信的,我是想问问您这里还招不招人?”因为门口贴着的“招聘通知”已经泛黄,明显有些年头了,祝盒拿不准这招聘通知的时效性,故而有此一问。 那老人停笔抬头,“是生面孔啊,我这里从来没有不缺人的时候,你想干,那就来。” “一天多少钱?” “按件算钱,一件一枚铜币,你能挣多少,看你能送多少。” 祝盒心里计算了一下,现代快递员一天大概能送一百件快递,他在这里送信,刨除交通工具和人口密度的影响,稍微勤奋一点送五十件应该不成问题,从现在到霜月一日还有八天,理论上能挣四枚银币,足够缴纳报名费用了。 “包吃住?” “包吃住,”老人补充道:“不过一天至少得送三十件,不然当天没有你的饭,如果连续一周数目都不达标,我就当你干不了这活,你的住处也会取消。” 祝盒点点头,这要求还算合理,如果没有这种要求,免不得有人到这里混吃混喝。 老人从柜台上堆成山一样的纸堆底部翻出几张破破烂烂的纸,递给祝盒:“你要是乐意干,就把契约签了。” 祝盒接过契约,契约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写成,祝盒不能算是掌握了这门语言,但也不算一窍不通——严格来讲这个语言体系就是他的杰作:祝盒以英文为基础创造了一一对应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基础字符,再加上中文的语法体系,就做成了一种新的语言。 但尽管祝盒是这套语言体系的发明者,他也难以第一时间认出纸面上的那些诡异字符,要想读懂上面的内容,不花个十几分钟翻译可不行。不过好在游戏面板提供翻译,免去了祝盒“学习”一门外语的麻烦。 祝盒表面上是在看这一纸契约,其实是看着玩家界面上显示的中文翻译。契约不长,不过几百字上下,祝盒通读一遍也没用两分钟,契约的内容没有问题,基本就是把说的那些用更严谨的方式给阐述了一遍,祝盒自然没有异议,痛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在祝盒签下名字的同时,玩家界面弹出一条通知。 【您已加入“邮差”职涯,请在「工作」页面查看工作要求和职业前景。】 老人接过签好字的契约,查验无误后把契约的副本交还给祝盒,道:“很高兴能够和你共事,祝,你可以叫我约翰。你的房间在上楼后右手边第三间,没有问题的话今天就开始工作吧。” “好的,”祝盒点了点头,“请问需要我送的信在哪里?” 约翰指了指身后的一扇木门:“喏,这扇门后面就是,开门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流出来了。” 祝盒的动作比他的思维略快了一线,于是当他意识到什么叫“流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量的信件从门后面的房间里溢出,迅速没过了祝盒的脚背,直流到柜台边缘为止。 那扇门后面是一个大约二三十平米的房间,此时房间里的信件堆得像山一样高,山峰的位置在比较靠里的角落,直接堆到了房顶,其他地方的信件高矮不一,但平均下来也有半米左右。堆在门口的部分略低一些,不算流出去的部分也有个二三十厘米,当然,可能在那些信件流出去之前,门口也有半米高。 祝盒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摆满了装着信件的箱子的房间,没成想却见到了信件的海洋,并且险些被淹没了。 老约翰颇有些隔岸观火的意思:“哇哦,我就知道会这样。正好,你把这些流出来的信拿走送了,我看看……这些怎么也能送上十天八天的,送完了你再来开门,到时候再把流出来的拿走就行了,我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他用手一指旁边:“那有送件用的箱子,你可以把信装进箱子里,多装几箱正好省的经常开门。” 祝盒无奈地收拾好门边的信件,艰难地把门关上了,面对着在正门口堆了好几箱的信件,有些欲哭无泪地背上箱子。 约翰抬起头提醒道:“咱们邮局负责的区域是东南区,就是东大道和南大道夹着的区域,你不要走错了。” 学院城整体的布局呈田字形,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直接连接四条大道,大道的交点就是黄金雕像伫立的中心广场,四条大道将学院城分为四个区域,分别是体面人居住的西北区,因为港口而繁华的西南区,一般人聚居的东南区和汇聚天下第一学府的东北区。 聚集着学院城80%以上人口的东南区有如此之多的信件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人惊讶的事情。 祝盒原本以为自己要适应送件任务至少要过上几天,毕竟他刚来学院城,根本不清楚信封上的地名到底意味着哪个犄角旮旯,他本来是打算正式上班之前的一个晚上好好在泡在玩家界面提供的超精细地图上记忆一下地名的,没想到自己刚签完合同没有五分钟就被派出来送信。 祝盒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银莲花街二号收”,他打开地图,正欲好好找找这个地方到底在哪,却发现地图上标出了一条路线,这路线的终点正是银莲花街二号,而起点恰是祝盒的所在地。 “老杨,我误会你了,你做主添加的自动导航功能绝非我之前说的是‘对游戏玩家智商的侮辱’,我们玩家,就需要这样傻……优秀的功能啊!”祝盒手里捏着信件,几乎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第四章 魔法天赋测试 在经过几天的送件任务之后,祝盒越发觉得自己误会了曾经住在自己上铺的老杨同志,这自动导航功能简直就是神啊! 像之前那样标注路径只是最简单的功能,这个自动导航真正的威力还要体现在它对多目标路径的规划能力上,本来吧信差送件速度差异的根源就在于对路径的规划能力上,优秀的信差可以找到最短最快的路径,差劲的家伙只会按照信封的顺序不断在区域两头奔波。 但再优秀的信差终究是凡人,规划路线的能力有其极限所在,可祝盒不一样,无论他手里拿着多少要送的信件,系统都能很快给他规划一条最短的路径——而且是结合了路况、人流量、突发事件等通行状况所规划的最优路径,祝盒甚至不用动脑子,只要按照地图上标识的路线走就完了。 除了前两天还不太熟练,从第三天开始祝盒每天都能送信超过一百封,门口的约翰大爷表示了十足的震惊,第三天祝盒回来的时候他颤颤巍巍地问祝盒是不是把地图全都背下来了,祝盒对此只能报以微笑。 如果不是惦记着到一个奇幻世界总要接触些超自然事物,祝盒可能都打算放弃进入格兰特魔法学院深造的计划转而尝试通过送信发家致富了。 总而言之,可能是祝盒卓越的工作能力实打实地震撼了约翰大爷,所以当祝盒表示自己想要请假两天参加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的时候,约翰很快就答应了。 新历1197年,霜月一日。 可能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也可能是为了让这个游戏世界少几分现实的影子,总之,制作组设计出的这个世界并不像地球一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二个月,一周七天,而是有着一套相对独立的时间体系。 一天以下的时间单位照常如旧,想来制作组再闲也没有闲到重新定义“秒、分钟、小时”的地步,他们只是给这个世界安排了一周十一天、一个月四周、一年八个月的历法,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年有着三百五十二天,如此算来和地球也差不多。 霜月是雾霜之季的第一个月份,用地球话来讲就是秋天的第一个月份,这里同样有着四季,只不过一个季节只有两个月。 霜月一日是学院城各大学院招生的日子,每个学院招生持续的时间长短不一,魔法学院因为以笔试为主,时间短些,只有三天;战士学院因为在测试体能之余要给考生足够的恢复时间,招生持续足足五天。不过,无论持续多少天,招生开始的日子都无一例外的是霜月一日。 这日清晨,祝盒早早就离开了邮局,步行走到东北区的格兰特魔法学院。 格兰特魔法学院占地面积极大,若只是盯着学院里标志性的尖塔去走,是很难找到正门所在的,好在祝盒的地图可以根据设定的目的地进行导航,他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正门。 学院的正门此时已经大开,门口正对的草地上摆放着数十组桌椅,桌椅的后面都坐着一个登记员,想要参与考试的人需要在这里报名缴费。 因为日头尚早,登记处并没有多少人在排队,祝盒随意找了个队伍,稍稍排了两分钟队,就轮到了他。 对面的登记员是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似乎是学院的学生,收下祝盒的两枚银币之后,她从桌面上的一摞纸里拿出最上面的一张递给祝盒,说:“填一下这张表格。” 祝盒接过表格,那是一张基础信息登记表,上面有着诸如姓名年龄性别之类的常规信息,还有魔法学习年限之类奇幻世界特有的信息。祝盒没什么好隐瞒的,或者说这张简陋的登记表根本没有触及任何祝盒需要隐瞒的内容,于是他如实填上了相关信息。 女孩拿回填好的表格,并未对“魔法学习年限:0年”做出任何表示,只是简单核查了一下是否有明显不合理的数据,就点了点头表示通过。她把表格放在桌角的一个法阵上,往那个法阵略约输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魔力,那个法阵旋即开始运转,将一个子阵烙印在了祝盒填好的表格上。 “你把手放在上面,它会自动识别你的灵魂特征,并留下对应的信息,入学的时候只有持有和自己灵魂特征相对应的录取通知书才能通过。” 祝盒依言照做,这个过程他其实是有点紧张的,因为谁知道他这个穿越者的灵魂特征会不会明显异于常人,要是被当成怪物当场干掉就完球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因为他除了穿越者还是一名玩家,他正在做的事情全都是在主线任务的范畴之内,这要是主线任务里都有即死陷阱,祝盒当场死回去干掉制作组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也不亏。 片刻之后,果然并无任何异象产生,只是法阵闪烁了一下又归于平静,看对面那位的表现,应该是正常现象。 她抽回表格放在另一个法阵上,输入魔力,法阵开始运转,没过几秒,她就把表格交还祝盒:“收好这个,一会儿后面的人会带你们去测试魔力天赋,后面有这三天的时间安排,记得及时到场。” 祝盒翻过表格,背面果然印着一份时间表。 霜月一日上午:报名,魔力天赋测试。 霜月一日下午三点到下午五点:数理考试。 霜月二日上午九点到上午十一点:元素论考试。 霜月二日下午三点到下午五点:魔法原理考试。 霜月三日:施法实践考试。 其中,只有霜月一日和二日的考试是所有人都参加的,霜月三日的考试只有极少数在入学前就已经具有施法能力的考生才会参加,严格意义上来讲属于选考科目,反正祝盒是考不了的,所以他干脆只请了两天假,霜月二日考完魔法原理就回邮局。 当然了,如果祝盒不幸在今天的魔力天赋测试就被刷了下来,那他请两天假还请多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这毕竟只是个游戏,而正常的游戏是不会有这么坑爹的设定的。虽然祝盒不得不承认他们制作组是有那么点奇葩,但也没有奇葩到以恶心玩家为己任的那种地步。 祝盒拿着表格向前方走去,前方已经聚集了一小堆人,人群的中央是穿着亮白色法师袍的青年,青年见祝盒向他们走来,道:“行,人数也凑够十个了,接下来我们边走边说,我会为你们讲解接下来的安排。”他招招手,示意祝盒跟上。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魔力天赋测试,这项测试考察的是你们感知魔力的能力。一会你们需要把手放在一颗水晶球上,对面的测试人员会随意向水晶球注入一道魔力流,你们需要报出自己感知到的魔力流大小和流向。水晶球的周边有一圈刻度,你们可以通过刻度判断流向,旁边还会有一张对照表,你们可以将它与水晶球中的魔力流相对照,报出一个大概的数字——只要你们给出的数据差的不太离谱,都会算你们通过的。你们有三次机会,只要通过其中的两次,就算合格了,当然,如果前两次都通过了,也就不必测验第三次了。” 青年将祝盒他们带到测试点,测试点还有几个空位,这位铭牌上写着詹森的青年立刻安排自己的一队人上前占位。 祝盒前一位的那家伙测试的很顺利,因此不过几十秒工夫就轮到了祝盒。 祝盒坐在椅子上,将右手贴在水晶球上方,在他的手完全贴合水晶球的一瞬间,他感到水晶球内部传来莫大的引力,将他整个人的意识吸入其中。 进入水晶球内部的祝盒整个人都震惊了,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身边环绕着一大堆光点,那些光点大约拇指大小,周边笼罩着一小团朦胧的各色光辉,光辉之中悬浮着两对翅膀。 “这、这是……”祝盒懵了,这让他怎么看出魔力的流向,这些小精灵一样的东西根本就是在乱飞吧?! 这还没完,祝盒刚刚站定不到两秒钟,只见他周边的光点不规则震动的频率和幅度骤然加大,仿佛被打了兴奋剂一样,祝盒还隐约听到(也不排除他幻听了)窃窃私语一般的声音,只是听不真切。 接着,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祝盒紧密地围住,祝盒感觉自己快要被光辉的海洋给淹死在水晶球里了。 祝盒现在只想问候策划的祖宗十八辈,这尼玛怎么看得出来流向和大小的啊喂?! 测试人员静静等待了十秒钟,然后抽回了这道魔力流。像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几乎每个不具有魔力感知能力的人到这种时候都不会第一时间认清这个事实。但实际上这个测试对于能感知魔力的人来说就是相当简单的,几乎可以说是“在白纸上画一条线然后给你量角器和直尺问你倾斜的角度和长度”这种难度,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这种时候,就是他们帮人认清自己的时候了,对于这种没有天赋的人,格兰特魔法学院是决计不会招收的,因为即使招收进来他们也绝对毕不了业,只是在浪费双方的时间罢了。 “抬起手来,再来一次。” 随着魔力流的抽离,祝盒的意识仿佛向着高空中攀升,伴随着一阵恍惚,祝盒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躯壳当中。 他还在茫然,就听见了对面说的那句话。 祝盒心知第一次测试算是失败了,但是他依然没有任何头绪能在纷乱而疯狂的光点中找到方向。 他眉头紧皱,认真地回想测试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但都一无所获,那些光点仿佛象征着世界上最混乱最无序的存在,它们在空中震荡、旋转、飞翔和碰撞,全无规律可言。 祝盒心说两枚银币算是栽在这了,难道自己真要回家送外卖,呸,回邮局送信吗?虽然这个选择不算太糟糕,但也绝对说不上是多好。 就在这时,祝盒的脑海中显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在他的意识被迫抽离水晶球的时候看到的一点残余,不知诸位是否遇到过类似的场景:当你盯着一个光源看久了,即使移开视线,也会发现有一道光芒停留在视野的原处。 祝盒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魔力流离开和祝盒的意识上升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但就在他的意识升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魔力还未完全撤离,在那样的一个高度,他隐约看到了一条光带! 祝盒艰难地回忆那条光带的大小和流向,最终显得有些拖泥带水地道:“187度,3欧。”魔力的单位是欧什,简称欧,和电阻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名称的来源是古代欧什帝国。 测试人员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怀疑这小子怕不是蒙的,在允许10%的大小误差和10°的方向误差的前提下,蒙对一次并不是什么太难以置信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把质疑表现出来,即便真是蒙的管他屁事,能蒙对一次,还能蒙对两次?退一万步来讲,即使真蒙对了,也只能说明这家伙运气好到逆天,招一个得命运之神眷顾的家伙也无可厚非。 于是他又一次注入魔力流,而祝盒这次也学聪明了,在意识进入水晶球的瞬间、仍处在“高空”的时候,他迅速观察并记下了光带的大小,然后在收回手离开水晶球的瞬间再次核查确认自己观测到的信息。 “25度,2.4欧。” “229度,4欧。” 祝盒并未对那家伙让自己测试三次的行为有所不满,要是他见到一个家伙在测试的时候吞吞吐吐,他也会让那人多测几次的。 对面的测试人员用魔力在表格上留下测试通过的记号,与此同时,因为祝盒之前耽误了一小下,与他同行的九人也都测试完毕了。 同行的人中有相熟的已经开始吐槽这过于简单简直把人当做智障一样的测试,而祝盒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向负责引导的詹森说出自己的问题。 第五章 未来的宿舍 祝盒这一行十人都通过了测试,而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项测试的通过率还蛮高的,在场的三四十人里也不过有两三个人黯然离去,祝盒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差一点他就成了不得不离开的家伙。 詹森带着他们在学院里穿行,一行人都好奇地四处张望,以至于詹森不得不轻咳两声:“咳咳,东张西望的家伙可小心跟丢了,等你们入了学,有的是时间在学院里乱逛。” 祝盒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反正他有地图,即使不急于这一时去认路,也绝不会在学校里迷路,此时四处张望不过是为了显得“合群”罢了。 不多时,一行人在詹森的带领下走到一座高塔面前,詹森介绍道:“这是三号宿舍塔,参与考试的这三天你们都会住在这里,而如果你们通过了今年的考试成功入学,那今天你们住的宿舍就会是最终被分配给你们的宿舍,所以还请爱护寝室内的设施,如果有所损坏需要照价赔偿——听我的,你们不会想体验学生会内务部那些家伙的手段的。”詹森说着打了个寒战,似乎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詹森带着十人走进宿舍的大门:“别看我带着你们走的这么轻松,实际上宿舍门口有着一层无形的识别场,灵魂特征没有被录入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进入的。所以如果你们的小女朋友或者小男朋友不在这个宿舍塔的话……”詹森耸耸肩,“那只能麻烦你们去别的地方办事了。” 人群中传来几声轻笑,就连祝盒脸上都流露出些许笑意,看来带点颜色的内容最能拉近人的关系这话不假。 他们走进了宿舍塔,出乎祝盒预料的是,宿舍塔的一层十分简单,只有一个直径约十米左右的巨大魔法阵,有很多人突然出现在魔法阵上,也有很多人突然从魔法阵上消失。 詹森:“这是一个传送法阵,它会根据已经录入的数据,把拥有对应灵魂特征的人送去对应的宿舍。等你们成为法师学徒,拥有自己的魔法书之后,就可以通过魔法书沟通法阵,前往别的宿舍——前提是宿舍的主人给了你进入的权限。 “接下来我不会跟着你们进去,所以现在仔细听,你们进去之后就会出现在自己的寝室里,准确的说是站在门口的单人传送子阵上,寝室里的魔法物品比较多,你们现在没有魔力,都无法使用,所以稍后会有人送来微型魔力池,把魔力池嵌入对应位置就可以发动魔法物品。 “学院城统一采用三餐制,所以每天早上七点半、中午十一点半、下午五点半会有人通过传送法阵为你们考生送餐,吃完之后把剩下的餐具放在传送阵上,一个小时之后会有人收走。 “这两天到了考试时间前半个小时,传送法阵就会自行联通考场,你们只要站在法阵上就会被自动传送,考试的时候除了你本人和表格什么都不需要带……哦,衣服还是要穿的。总之,纸笔之类的都放在考场的桌子上,你们只要人到了就行。”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书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你们只要在白纸上写下自己遇到的问题,雪莉生活老师就会看见然后帮你们解决的。” 詹森目送着十人走上传送法阵,在最后一个人消失之后,他走出了宿舍塔,开始迎接下一批考生。 “唉……一个学分就能把我们这些可怜学生指使的团团转……”詹森自言自语地咕哝着,“新生指引的任务还要不要接呢,接太多这种任务成绩单会比较难看吧……但我真的不想去跟魔物打打杀杀的啊,那种事情也太危险了……” …… 祝盒只觉得一道白光闪过,自己就站到了寝室的传送子阵上。 这间寝室不小,有约莫二十平米的样子,传送法阵边上就是一扇门,祝盒推开门看了看,是洗手间,除了没有洗衣机之外看上去和祝盒家原本的洗手间差不多,只是其中原本由科技实现的部分转而由魔法代劳。 比如洗手池,上面有的不是水龙头,而是一颗水元素晶石,在晶石中蕴含的水元素耗尽之前,只要向其中注入魔力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水流,而通过激活外部的火元素符文,还可以得到热水。 马桶的造型和现代相差无几,祝盒敢打赌这是因为制作组的家伙们懒得查找这方面的资料,所以干脆直接套了个现代马桶的造型。水箱里同样有一块水元素晶石,马桶内壁则布满风元素花纹,与其说到时候是冲水,不如说是风把水和秽物一并吸走了,类似于高铁上的马桶。 淋浴间的道理类似于水龙头,只不过无论水元素晶石还是火元素符文都比水龙头大了一些,可能是考虑到用水量的关系。 祝盒现在还没有拿到像是魔力电源那样的“魔力池”,不能激活这些设备,但光是看着它们的样子,就已经能想象到其功能了。 传送法阵正对着的是一个至少两米高的书架,此时上面空无一物,祝盒估摸着以这个书架的大小至少能放三四百本书。 书架旁边是一张扇形的嵌在墙角的书桌,供人坐的方向向内凹进,如果坐在椅子上可以很轻松地把双肘放在桌面上,而不必身体前倾;书桌的两侧还有三层抽屉,可以用来盛装物品,最靠墙的角落有一个法阵,虽然祝盒现在还不认识,但他很快就会知道这是一个传讯法阵,当他要正式提交某种东西的时候,就会用到这个法阵。 与书桌相对的是一个隔断,隔断后面是一间小厨房,厨房里燃气灶、油烟机、冰箱等等一应俱全,分别用火元素晶石、风元素符文、冰元素晶石构成,即便不特意提及,也很容易猜到它们的构成。 书架的另一侧是衣柜的背面,巨大的衣柜组成了一个天然隔断,将“卧室”与“书房”相隔,走进衣柜隔出的小空间里就能看见一张大床,床头靠着衣柜对面的一面墙,两侧分别是洗手间的另一扇门和一个小阳台。 这让祝盒不免啧啧称奇,他这辈子住过最好的宿舍也不过是大学的上床下桌的四人寝,有空调和独卫,但那也跟这间宿舍完全无法比拟。 想到空调,祝盒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在厨房隔断那面墙上约二点五米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凹槽,凹槽里镶嵌着风元素符文和冰火两种元素的晶石,想来这便是这间宿舍的“空调”。 祝盒这边正在宿舍里参观,忽然听见传送法阵那里传来了一些响动,他快步走过去一看,是一个小布袋出现在法阵中央。 祝盒打开布袋,里面是五个拇指大小的布满奇异花纹的长方体和一张纸,长方体自然是先前提到的魔力池,而那张纸则是一份简短的电器……魔器使用说明书,纸上简单介绍了各种工具的使用方法,和祝盒所知晓的它们在现代的“亲戚”的使用方法相差不多。 祝盒看了看时间,从他进入格兰特魔法学院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他甚至能吃到学院提供的早饭。拿着手里的几个魔力池,祝盒决定先去洗个澡——在邮局工作的时候想要洗澡除了去河里就只能自己烧水然后钻进狭小的木桶里,算上今天祝盒已经五天没洗了,如果是冬天还好,但现在刚刚入秋,四舍五入仍算是夏季,五天已经到了祝盒难以忍耐的界限了。 洗过澡之后,祝盒用之前并未得到笔墨描写的毛巾擦干了身子,穿上今天特意换好的衣服(是的,他早就打算在学院洗个澡,所以今天直接穿着干净衣服来的,说起来他的衣服还都是泽纳里城的那家人送的,不然他奇装异服地走在街头早就被抓起来了)。 祝盒感到比较奇怪的一点是,这间洗手间里并没有类似洗衣机的东西,理论上来讲这东西不难实现,只要水元素晶石和风元素晶石就能搞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明明空着一大块也没有放上“洗衣机”。 如果此时已经正式开学了的话,祝盒就会了解到一门号称“新生必选”的选修课:魔法伎俩,这门课不交别的,上课的内容都放在课程名字上了,就教授魔法伎俩。 按理说,魔法伎俩通常都和弱小无用挂钩,但实际上却广受学生们的欢迎,原因就在于“生活实用性”上。 应广大学生们的要求,这门课程第一节课教授的就是“清洁”这个伎俩,只要使出这么一个连魔法学徒都可以使用的魔法伎俩,就能直接把一个人打理干净,洗衣机淋浴房什么的弱爆了好吧? 直到学院城周边出现了一些来源不明的风元素晶石和水元素晶石,校方才发现了问题——一些学生把根本不会用到的“洗衣机”拆了卖钱了。 于是校方雷厉风行地解决了问题:反正你们也用不到,那我们就不安“洗衣机”了。 至于淋浴房为什么幸免于难,这还要多亏了人鱼族学生的存在。 总而言之,有关洗衣机的存在与否在格兰特魔法学院是一件颇有“历史渊源”的事情,祝盒的疑问只是因为他并不了解其中“典故”。 把自己清理干净之后,祝盒坐在书桌前,拿出在此前同样未被提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了自己需要的几本书:《认识元素》和《走进魔法原理》。 这几本书是祝盒发现自己的积蓄缴纳完报名费还有剩之后买的,比起多少有点基础的数理,祝盒觉得这些纯粹虚构的知识才是他迫切地需要学习和掌握的部分——就算数理是要考高数,祝盒总也有那么三五分把握,但对于第二天的元素论和魔法原理,祝盒是全然一无所知。 就算是为了能看懂卷子上的题目,他也得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设定”才行。 前两天,祝盒已经忙里偷闲地学习了几日,而此时距离下午的数理考试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祝盒自然不会浪费。 实际上,跟祝盒同一批进入宿舍塔的九人几乎人人带书,所有人都不会放弃考前的哪怕一分一秒。 祝盒就这样埋头苦读到了两点半,看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他上了趟厕所,就站到了传送法阵上。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扭曲错落感,他站在了一片空地上,这片空地无论上下左右皆是一片空白,只在祝盒的不远处摆放着一套桌椅,书桌的边上有一个篮子,篮子里摆着羽毛笔、墨水和考卷(此时还是空白的,只有开考之后才会浮现出字迹)。 祝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并未感到多少惊讶,他在之前也多少做了些功课——或者说,在学院城哪怕你不去特意打听,也会有关于各大学院的信息传到耳朵里。因此祝盒知道考试的场所位于格兰特魔法学院所拥有的一座“领域”,每次招生考试(或者其他什么重要考试)的时候,被选定的主考官会临时取得这座领域的控制权,主考官会将领域分成若干份,保证每位考生独处一室。 在这个“考场领域”中,主考官的意识无处不在,他的视线并不从任何一个方向投来,而是任何地方都是他的视野所在,甚至于,他感知考场内的途径也并非通过传统的五感,而是直接“感受”到了领域内的一切。他的意识弥漫在考场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也存在于考生的身体之内,领域内的一切都在领域之主的控制当中。 在考场里,没人能瞒过主考官的感知。 可以说,想要在领域内作弊,除非用高额贿赂拿下一位主考官和两位巡查考官,否则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行贿受贿这种事情,还从未在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招生考试上发生过,原因嘛……自然不是因为考官们有多么的高风亮节,而是没有必要行贿受贿。 至于为什么没有必要,稍后自会分晓。 第六章 成绩单 祝盒考完数学之后感觉还是相当良好的,因为考察的难度对于祝盒来说不难,大概就是小学六年级到初中一年级的水平,偶有几道题能有个初三水准。即使毕业多年,祝盒也不至于忘了如此基础的知识。 即使祝盒不敢打包票说自己满分,九十分的自信还是有的。 但接下来的几场考试,祝盒的自信连剩下的十分都填不满。 因为无论是元素论还是魔法原理,都是祝盒从未接触过也从未听说的知识,他心里清楚,自己三五天的苦读是比不过别人按部就班的数年学习的。 但祝盒也没有别的办法,都走到了这一步,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大不了就二战呗,反正邮差的工作已经能让祝盒养活自己了——虽然累了一点。 而且祝盒也搞到了合法的身份证明,不是别的,就是那张之前填的表格。 乱节王国是没有官方的身份证件的,所谓身份证明,指的仅仅是签有自己名字的文件:可以是租赁合同,可以是雇佣合同,自然也可以是考试报名表。 只要是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留有信息的文件,都可以算是身份证明。 即使只为了这一张纸,那两枚银币就花的不冤,更何况还附赠两天的住宿(虽然祝盒只住一天)。 此后的时间并无任何波澜产生,祝盒只是坐在书桌前,尽可能多地将知识灌输到脑子里。 次日,祝盒再次站在了传送法阵上,进入了自己的考场。 随着开考的铃声响起,祝盒桌面上的“白纸”浮现出一行一行的字迹,祝盒眼神平静地看着那些文字,嘴上却不禁苦笑。 这就是裸考的感觉吗,真(不可描述的部分被略掉了)不错! “空间中含量最多的元素是?” “光明元素和黑暗元素发生的反应名称是?” “请计算水元素在常规空间中的逸散速率。” “请自行推导魔力与元素力的变换公式。” 祝盒坐在考场上,生平第一次体验到学渣的感觉。 祝盒在格兰特魔法学院参加入学考试的两天就这么心如死灰(划掉)毫无波澜地过去了,除了天赋测试有惊无险,数理考试一帆风顺以外,剩下的两科均是惨不忍睹。 霜月二日晚,绝大多数考生在参与完魔法原理考试之后就离开了格兰特魔法学院,只有少数想节省一天住宿费的家伙和参与第三天的施法考核的考生留在了学院,祝盒显然是不在其列的——他又不住旅店,多浪费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自然没有道理留着不走。 哦,不过他还是等到吃完晚饭才走的,因为邮局一天只有两餐——这也是这个时代平民的常态。 祝盒推开邮局的大门,约翰一抬头,见是祝盒回来,说:“来的正好,刚送来一箱信就在门口,你把它们收了。” 祝盒抬着箱子,视线被遮挡的只剩一半,他用肩膀撞开仓库的门,把装着信的箱子整齐地摆放在房间的角落——在之前的一段时间,祝盒因为实在无法忍受凌乱的库房,下定决心把这里稍微收拾了一下,现在所有信件都被整齐地摆放在了箱子里,虽然依然摞得很高,但不再有溢出之虞了。 约翰大爷猛地抬起头,好像才反应过来祝盒从哪里回来:“对了,你的考试考得怎么样?” 祝盒耸耸肩:“只能说我把卷子写满了。”他自嘲地笑笑。 看似云淡风轻的回答,但其实祝盒已经在加紧寻找其他的转职方式,虽然再等一年到格兰特魔法学院再次招生不是不行,但在泽纳里城光明教会的事情让祝盒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光明教会是否已经发现他们真正的目标不在被抓捕者之列,也不确定光明教会对他的追捕究竟是什么力度——按照任务描述所说,祝盒应该是替代了那位“异世的伟大神明”穿越而来,也就是说那个被菜刀劈死的倒霉蛋当时举行的是一个召唤邪神的仪式。 祝盒不清楚那个倒霉蛋的召唤进行到了何种地步,如果说他刚开始召唤就被劈死了,那光明教会的神术阵感知到的就是一次失败的召唤,随即而来的搜查也不过是借题发挥巧立名目;但要是那家伙快要召唤成功了仪式才被打断,那光明教会方面就有可能拿出对付邪神的能耐来对付祝盒,到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肯定是无法脱身的。 虽然祝盒已经通过参与入学考试取得了一个合法的身份证明,可这份单薄的证明只能应付日常的检查,绝对通过不了有心探查之人的刨根问底。 但不管怎么说,日子该过还是得过,祝盒一边不断探查其他的转职手段,一边继续自己的邮差职业生涯。 忙碌了几天之后,祝盒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参加了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了,直到约翰在霜月十日的早上让他去学院取成绩单。 约翰自然不是在提醒祝盒要去取成绩单,而是派送成绩单本就是邮局的工作范畴,东南区只有祝盒这么一个邮差,这项任务自然非祝盒莫属——他要送的也不只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成绩单,还有其他学院的,不过未必都赶在今天,考试结束晚的学院出成绩自然也会晚些。 格兰特魔法学院是最早出成绩的一批学院。 祝盒背着盛信的箱子走到格兰特魔法学院门口,他的心脏跳动得格外的快,几乎要赶上高考出成绩的时候了。 学院的门口围了一圈人——这一圈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贵族考生的家仆,贵族们自然是不会等待邮递系统慢慢悠悠地把自己的成绩单送来的,派人去取才符合他们的作风。 不过好在祝盒并不需要去跟贵族仆役们争先夺后,因为放在案头等着去领的只有贵族的成绩单,普通人的成绩单被单独放置在一块,只等邮差来领。 祝盒走到“门庭冷落”的身着暗绿色长袍的女孩跟前,女孩的身后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四摞信封。 “你好,我是东南区的信差,来取东南区的成绩单。”祝盒拿出自己的工作证。 女孩扫了一眼工作证,点点头,随口念了一段咒语,凭空凝结了一只巨大而透明的手,这只手捏起属于东南区的信封,正欲把成绩单放进祝盒的箱子里。 “怎么可能没有?一定是你们把我家少爷的成绩单弄丢了!”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炸开,施展法师之手的女孩被吓得打了个激灵,魔力输出断掉了一瞬间,空中的透明大手立刻烟消云散,手中的信封四散飘落。 边上一位穿着冰蓝色长袍的男生无奈地解释道:“我们真没必要骗您啊,我刚才已经问了奥德里奇老师,奥德里奇老师说今年根本没有一个叫做杜克·温道尔顿参加考试,您要我们给出温道尔顿先生的成绩单,我们也做不到啊!” “这不可能!我亲眼见着杜克少爷走进魔法学院的,你们一定是出了岔子想要隐瞒,你们休想骗我!”温道尔顿家的这位仆人疯也似的把桌面翻的一团糟,以至于周边排队领取成绩单的仆从具都毫不掩饰地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他翻完了“贵族区”的成绩单,又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暗绿色长袍的女孩:“是你对不对?你想把杜克少爷的成绩单送给别人,我告诉你,没门!”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女孩边上,一把拨开挡路的祝盒……没拨开。 如果说祝盒在这些时日里的送信工作中都收货了些什么,那么除了钱币,最重要的就是力量的上涨了。 这并不是说祝盒在送信过程中得到了多么大的锻炼——这么小半个月的锻炼还不足以抵消五六年家里蹲对身体的损耗,祝盒力量上升的秘诀是…… 加点。 对,就是加点,祝盒在半个月十六小时工作制的劳作下,终于完成了一项职业任务,这项任务的奖励就是【可分配点数*1】,祝盒毫不犹豫地把这一个点数加在了明显瘸腿的力量上,在增加了一个点数之后,祝盒的力量总算进入正常人的范畴之内了。 而以正常人的力量,在有所准备的前提下,显然是不会被一个在古堡里养废了身子的家仆在失去理智的时候给轻易拨开的。 祝盒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左臂反折到身后,道:“你的杜克主子想必会很高兴你在这里替他丢人现眼,对吗?” 其实以祝盒自己的想法,他这种屁民自然是能苟则苟,贵族和魔法学院的争端管他屁事?他只是一个无辜的过路邮差罢了。 可惜,游戏系统似乎不这么想。 【突发任务:阻止马丁继续在格兰特魔法学院门口吵闹(进行中)】 【描述:马丁因为没有找到杜克·温道尔顿的成绩单而大闹魔法学院,在他惊动执行部的魔法师之前(倒计时4:22)阻止他的行动。】 【任务奖励:银币*1,杜克·温道尔顿的友谊,exp*100。】 祝盒心说那没办法了,不是我要搞你而是游戏系统要搞你,反正看这意思干了这家伙也不会引来他主子的报复,那还怕啥? “你……” 马丁还没有“你”个所以然出来,就感觉到了一阵极为可怕的力量波动——当然不是从祝盒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来自旁边那个不言不语的女孩。 那女孩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朽木制成的法杖,杖头上生长着一颗翠绿的幼苗,此时此刻这根法杖正对着马丁,那颗幼苗也昂首瞄着马丁,仿佛一只正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还有五秒钟时间离开这里。”她没有说出任何威胁的话语,只是缓缓让一本魔法书浮现在了自己胸前。 任何具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当一位魔法师亮出自己的魔法书,就代表他随时可以使用魔法,从魔力注入魔法书激活蚀刻其上的法术模型,再到魔法释放,最多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秒。 魔法书就是最有效的威胁。 祝盒非常识时务地放开马丁,一个闪身就到了远处——开玩笑,谁知道那姑娘要放什么法术,万一是个大范围aoe,他不跑远点不是歇菜了吗? “哇哦,不愧是伊西多老师的学生,小凯莉真是霸气啊。” “这一轮是伊西多老师轮值首席执政官吧?说不定这蠢货被凯莉把生命吸光之后去验尸只会得到一个自然死亡的结果呢!” “哈哈,可不是‘自然’吗!” 几个穿着法师袍的学生相视而笑,似乎是被戳到了笑点。 可能是祝盒毫不犹豫地跑远动摇了马丁的心神,也可能是旁边魔法学院的学生们言谈之中流露出的东西太过可怕,总之,在犹豫了两三秒、看到面前的魔法书开始自行翻动之后,马丁在经过一番强烈的心理斗争之后,一溜烟跑了。 跑远之后他还像每一个登场不久就被干掉的反派一样,回头喊了一句:“杜克少爷不会放过你们的,走着瞧!” “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把这当成自己家了?” “他以为自己还没走出自家的领地吗?哈哈哈!” “哈!真要说的话,学院城是我们魔法学院的领地才对,他见了我们还得跪下喊领主老爷呢!” “诶呦你们快把我笑死了,那傻x是要有多狂妄才能在学院门口撒野啊,我真想看看他遇上执行部那些家伙会作何反应。” “对对,不过我更希望他叫来第一执法队,我已经三个月没见过我女朋友了,下次我打死也不会让她再选市政工作赚学分了。” 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全然没有发现一道娇小的身影靠近了他们的背后,直到为首一人的肩膀被一根细小的幼苗点了点。 凯莉面带微笑,相当和善地对几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路人道:“汉斯、彼得、杰夫……你们看上去很闲的样子啊,不然,地上的这些信,你们帮我捡了吧?” 第七章 外挂到账了 虽然说是“捡”东西,但其实以魔法师们的能力,自然是不需要自己弯下腰用手从地上拿的,一道控制精准的微风术就能卷起所有的信封,再加上一发清洁术,掉到地上一次的信封说不定比之前还要干净。 凯莉打发走了被胁迫来帮忙的几人,对祝盒说道:“让你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这些成绩单请务必在霜月二十日之前送到,辛苦了。” 祝盒心说你这张苦瓜脸上完全看不到一点不好意思啊,而且连法杖都没来得及收起来还拿在手上就说什么“务必在xx日之前送达”,这是威胁吧?这绝对是威胁吧!如果没有按时送到就把我变成一具尸体,你这家伙绝对是想要这样说的吧? 最终祝盒的求生欲还是压倒了吐槽欲,所以他只是面部肌肉抽搐地接过了凯莉递过来的一堆信封,说:“请放心,我会准时送到的。” 凯莉“微笑着”收起自己的法杖,目送着饱受惊吓的小邮差渐行渐远。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祝盒就回到了邮局,他把沉重的箱子放在地上,用手背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对约翰说:“成绩单比我想象的要多啊,咱们东南区有这么多人参加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招生考试?” 约翰用一种仿佛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祝盒:“你以为从外地来考试的人在这段时间都住在哪里?” 祝盒一拍脑袋:“是我糊涂了。” “你的成绩单找到了吗?”约翰问。 “我先送着吧,在这么多里面乱翻也不是个事,等我找到了今天也就没饭吃了吧?”祝盒瞥了一眼约翰。 约翰立刻挑起眉头:“说得好像我平时苛待了你似的。” “那哪能啊,您老人家不过是按照契约行事罢了。”祝盒从大堆信封中拿了大约两百封出来,装在随身的箱子里——他一天最多送这些出去,装多了除了拖累速度没什么用。 “行了,我出去送信了,您就接着忙您的‘文书工作’吧!”祝盒推开门,一如他先前几十天所做的那样,按照系统规划的路线去送信了。 这一批抽出的信里面没有祝盒的成绩单,不然按照系统的原则它一定会把这封信放在第一位送出——因为离得最近嘛,所以祝盒一眼便知如果自己不去翻找剩下的信件,今天是休想得知成绩了。 不过经过前几天的心理建设,祝盒已经能够较为冷静地看待这份成绩了,所以早几天晚几天,已经不足以对他的心神造成影响了。 祝盒就像是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单就躺在邮局的箱子里,好像在递送平常的信件一样敲开了第一扇门。 “请问海格·利特先生在吗?这儿有一封寄给他的信,来自格兰特魔法学院。”祝盒话音还没落,一个青年就从楼上狂奔着下来,挤到了开门那人和祝盒中间。 海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轻咳两声:“我就是海格·利特。” 祝盒从箱子里拿出对应的信封:“请您当场拆开,确认签收。” 格兰特魔法学院成绩单的信封上有一个身份识别法阵,只有拥有对应灵魂特征的人才能打开信封——当然,如果强大到可以无视法阵的运转,也是能够打开的。 海格深吸一口气,将额前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又搓了搓手,方才拆开信封。 “噫,好!我中了!” 海格高兴地一蹦三尺高,额头撞上了门框,登时红肿起来,他蹲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捂着头上的大包,脸上的笑意却是遮也遮不住。 祝盒后退两步,稍微远离了似乎精神有些问题的海格:“范先生,既然你已确认无误,那我便离开了。” 祝盒走后好一会,海格才从地上站起来,他揉着脑袋,有些迷惑。 “等等,我好像不姓范啊?” 总的来说,祝盒今天的送信任务进展的还是很顺利的,除了个别人在递送的时候不在家需要改日再送(或自行到邮局领取)以外,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如果一定要说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是收信人的表现吧。 平时祝盒送信,根本不需要在意收件人是否是本人,也从未有机会观察收件人在收到信之后的表现,但是这次,因为需要当场拆除信封(信封拆除后信封上的魔法子阵会传递一道信息给总阵,只要有这道信息就证明本人已经收到了成绩单,此后如果丢失就与他人无关),所以祝盒有了观察他人表现的机会。 这一天下来,有人春风得意,有人黯然失意。个中表现,人间百态,无外乎此。 这让同样参加了考试的祝盒心里不免沉淀下了一点压力。 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录取规则是比较简单粗暴的,因此拿到成绩单的同时基本就可以确定自己能否被录取。 之前说过,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考试共有四项:分别是:数理、元素论、魔法原理和施法实践,其中施法实践绝大多数人都不考。这四项每项的分数都是一百分,总计四百分(对多数人来讲满分是三百分),其中以二百分作为正常录取的界限。 为什么说是正常录取呢?因为考到两百分以下的人并非没有入学的机会,要想入学很简单:不到两百五十分的部分,一分等于一枚金币,也就是说拿钱买分。 请注意,这里说的是“不到二百五十分”的部分,也就是说交钱入学最少也得交五十一枚金币。 而考到二百分到二百五十分之间的人,可以入学,但要付出每年两枚金币的学费。 考到二百五十分以上的人,非但可以入学,而且不要学费。 然而这并非意味着除非祝盒变成……呸,考到二百五,不然他即使考上了也没钱去交学费。 因为任何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准学生,在入学之前都可以接受至少一位贵族的资助,也就是说哪怕你是惊世绝伦的倒霉蛋,这个时候也有贵族挥舞着钞票……金币为你支付学费了。 区区两枚金币的学费哪怕对于新晋贵族来讲也不过是一笔小钱,用这点钱买到一位未来的高级施法者的感激和友谊是一笔几乎稳赚不赔的买卖,事实上有很多家族的施法者就是通过这样的友谊招募而来的。 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只要能够毕业,截止今日还没有卡在初阶晋升不了中阶的,哪怕是格兰特魔法学院最差的毕业生,在死前最少也成了中阶;而正式入学的学生(指二百分以上)在目前还没有肄业的先例。 以前甚至有小贵族用两枚金币资助的家伙最后成为传奇法师的先例,那位男爵也因此安稳坐拥堪比伯爵领的领地。 总而言之,如果祝盒真的考到了二百分,他是决计不用为学费发愁的。 正是因为这套简单粗暴的录取规则,所以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成绩单”本身就堪比录取通知书,而因为录取标准相对金钱的浮动性,格兰特魔法学院才会不直接发放录取通知书。 在收到成绩单之后,各人根据自身的财力确定自己是否被学院录取,如果被学院录取同时打算入学(被格兰特魔法学院录取但是又莫名其妙不想去\/去不了的人虽然濒危,但也没有灭绝),就本人带着成绩单(和金币)在霜月二十五号领取入学许可,然后再在霜月三十日带着自己的家什正式入学。 这就是格兰特魔法学院入学的全部流程。 从纯粹理论上来讲,一个人可以在报名之后一科也不考(魔力天赋测试还是要做的,没有天赋的人交多少钱格兰特魔法学院都不会收的),然后交二百五十枚金币直接入学,规则上也是允许的。 不过格兰特魔法学院已经几百年没有遇到过这种冤大头了。 祝盒直到霜月十三日才成功在第四批信件里找到自己的成绩单,他手上拿着洁白的信封,心中不禁吐槽:“喂喂这些数字是在暗示些什么吗?又是十三又是四的,是不是在说我已经寄了啊?” 祝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现场把信封打开,而是把它塞进了箱子的最后,打算等送完这一批回邮局的时候再处理自己的事情,因为他有种预感,无论成绩如何,只要自己把信封打开,之后送信的效率一定会受到影响。 倒不如拿“送完信就回来看成绩”这件事吊着自己,说不定今天能多送几封,他可不想知道到了那个凯莉说的截止日期还没送完成绩单会发生什么。 直到天彻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祝盒才回到自己的“员工宿舍”。他拆开信封,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道: 【姓名:祝盒】 【种族:人类】 【性别:男】 【年龄:27】 …… 【魔力天赋测试:通过】 【数理:96】 【元素论:24】 【魔法原理:15】 【施法实践:未参加】 【总分:135】 怎么说呢,祝盒其实也不是太意外吧,毕竟他答题答得稀烂不说有目共睹,至少他自己心里门清。 只不过,人嘛,总是有点侥幸心理的,成绩没出之前总都还可以自我安慰:没准我多蒙对了几道选择题填空题,没准我简答瞎写的正好踩到了点子上,没准阅卷老师一个眼拙没看出我论述的前言不搭后语,没准…… 只要血淋淋的数字没摆在眼前,人都可以找出无数个理由去麻痹自己。 “唉……” 祝盒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用右手大拇指轻抚成绩单右下角烫金的格兰特魔法学院徽记,心中添了几分烦躁不安。 如果没法在学院城转职,他又能去哪里寻找转职导师呢?依照他在制作组办公室里混吃混喝的那段时间听到的信息,这个世界上聚集了所有转职导师的地方唯有学院城——像盗贼之类无法堂而皇之存在的职业导师并不像其他导师一样在各大学院任教,而是需要触发并完成一系列任务才能开启该项转职。除此以外,要想转职就只能寻求分散于世界各地的职业协会和零散的导师级职业者了。 祝盒这些天也一直想要触发一些职业导师的相关任务链,为此他还特意请了一天假在学院城各处闲逛,结果除了完成了几个找猫找狗找东西的跑腿任务之外一无所获,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通过任务奖励的经验祝盒升到了三级,只差一点就是四级。 祝盒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六芒星徽记,这枚用不知名方法烙印上的徽记相当精致,六芒星只有拇指大小,每个较小的三角形里却各自有一个复杂的图形,因为大小的缘故祝盒看不清里面具体是什么,他唯一能看清的就只有六芒星中间的六边形里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简单符号。 「~」 这个“~”符号似乎是用与其他部分不同的材料制成的,摸上去有种磨砂般的手感,祝盒捏着这块徽记,心中思绪流转。 如果光明教会真的跟他死磕,祝盒也只有跑路了,那么跑去哪里就是个问题:迭失公国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公国内的两大教会都跟光明教会不对付,光明神官平日里都休想踏进公国领土半步;其次就是时银王国,时银王国孤悬海外,历来是机械之神的后花园,其他信仰从未成功渗透进那片土地;碎林王国也还可以,神树的庇佑笼罩整个王国…… “嗯?” 祝盒的视线缓缓上移,在他的游戏面板的左上角,出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长条状空白,这长条的最左侧还闪烁着一根竖着的黑色短线,像极了…… 一个输入框。 祝盒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成绩单静悄悄地落到地上,掀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波。 第八章 外挂到账了! 祝盒的手就像愤怒的元首一样颤抖着,他弯下腰,几次想捡起地上的成绩单,都没能做到,反而把成绩单的四个角都抓得皱皱巴巴的。 “呼——” 祝盒长出了一口气,用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双手平复下来,要是这双手再抖一会儿,他恐怕都要觉得自己有帕金森了。 “问题在于,为什么控制台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祝盒捡起成绩单,在房间里踱步,“因为我的主线任务陷入僵局了吗?感觉不像,从来没有哪个游戏因为玩家过不去任务就帮玩家开挂的,最多会触发一条别的稍微简单的任务线,比如让我帮上校长或者其他什么大人物一个大忙,然后白送我个入学机会之类的……” 祝盒四处张望着,期待能找出什么与平日有所差别的地方来,最终,他视线的焦点放在了成绩单上。 准确的说,是放在了成绩单的那个六芒星上,放在了六边形中央的那个“~”上。 祝盒用视线描摹着这个符号,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左上角的输入框。 啪叽! 好吧,其实并没有任何声音,上面的拟声词只是祝盒自己想出来的,总之,伴随着一个“~”在祝盒意识中勾勒完毕,输入框暂时消失了。 这一次,祝盒把视线从六芒星上移开,只是在自己心中描绘出一个“~”。 输入框又一次出现了。 这一下,祝盒确定了,引出控制台的就是这个“~”符号,与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徽记没有直接关系——当然也不排除是他通过徽记打开一次控制台之后,控制台就不再依托于徽记了。 但祝盒更倾向于这个控制台本身是和他的玩家视角伴生的“金手指”,六芒星上的“~”则是开启它的手段,至于“~”本身是印在哪里并无干系。 “话说回来这个控制台绝对是制作组里面那几个p社战犯搞的吧?这个‘~’简直让我怀疑自己玩得是《create》还是《steris》啊,该不会他们连控制台指令都是照抄的《群星》吧?” 心里吐槽着,祝盒已经在尝试往控制台里输入些东西了。 祝盒在心里缓缓勾勒了一个“c”,随着他抬起“笔”来,白色输入框里也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字符,正是“c”。 “a” “s” “h” 空。 “嗯要多少呢,也不知道这个控制台加钱是直接加到数字上还是变出一大堆钱给我,万一太多了我被从天而降的钱币堆给砸死了怎么办?”祝盒只思索了不到一秒钟,“算了管他呢,死在钱堆里也挺幸福的不是吗?” 然后,“回车”! 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祝盒在打开背包之后,发现上面的数字变了。 背包里不同钱币的显示是分开的,原本金色圆圈(金币)后面的数字一直以来都是0,但是现在,这个数字变成了。 至于同样是5个数字,为什么祝盒不输入,我只能说祝盒喜欢整数。 祝盒屏住呼吸,将右手放进口袋,接着,这只手不断地从干瘪的口袋里取出金币,一直取了二三十枚还没有枯竭。 祝盒干脆伸出右手,手心朝下,心念一动,金币便源源不断地从手掌里流出,他的掌心里仿佛有一个金色的喷泉,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射着金币。 一时间,祝盒几乎觉得自己徜徉在金币的海洋里了。 太、太幸福了! 这可是一万枚金币!祝盒即使不眠不休每天送信两百封也得五十万天才能挣到这么多钱,也就是一千四百二十年不止! 祝盒仔细打量着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的金币,这枚金币比银币略厚,直径也大了一点,银币的背面浮雕出一个贝壳的形状——准确的说是扇贝的形状,这个浮雕每种钱币上都有,不同的是雕刻的贝壳的种类:铜币是蛤蜊壳,银币是海螺壳。金币的正面雕刻着一尾人鱼,这是一只女性人鱼,她穿着纱裙赤脚行走在海岸上,被裙摆扫过的沙子就变成了金币,她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留痕。 经过跟那对夫妇的彻夜长谈,祝盒对于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些浅显的了解的,他知道这个世界负责铸币的既非国王,也非贵族,而是被称为海岸女士的神明及她麾下的教会。 海岸女士往往被人们亲切地称呼为金币小姐,海岸教会也因此得名金币教会。传说这个世界第一个货币,就是她在海岸边捡起的贝壳。 其实银币和铜币正面也有着浮雕,只不过那上面的浮雕不比金币上的精致,而且祝盒拿到手的钱币都不知流通了多久,上面的雕刻几乎早被磨平,只能大概看出来雕的是什么东西。 铜币上雕刻着的似乎是一艘船,银币上的则是一块大陆,祝盒以他“全图挂”的优势判断那应该正是祝盒身处的这块大陆。 祝盒狠狠亲吻手中的金币,他想要大喊大叫,但他及时抑制住了这种欲望,因为约翰的房间就在不远处,要是那老头听见祝盒发疯进来查看,祝盒可没办法解释地上堆着的一堆金币。 把手掌当做喷泉去喷出金币看上去的确很爽,但是收拾起来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即使祝盒可以在一瞬间把它们收到名为“钱包”的空间里,那也需要接触到它们才行。 直到折腾得满头大汗,祝盒才勉强拾起了所有的金币——为了确保没有漏掉角落里的任何一枚金币,祝盒把手伸进了每个伸得进去的犄角旮旯,摸到了不少积年灰尘。 “嗯现在就去辞职的话太蹊跷了,还是在这里干到入学为止吧,而且我要是走了剩下的成绩单也没人去送了,看那大爷的性子是不会特意为了这么点成绩单招人的,我之前来送信的时候都在库房里看见了不少堆了至少半年的旧信件,万一我辞职之后成绩单没送完,那个叫凯莉的家伙信奉冤有头债有主的话,不是平白在学院里结仇了吗?而且还会留下办事不力的坏印象……”祝盒坐在床上思索着。 “而且怎么解释自己成功入学的事情呢?虽然可以扯个谎说自己考了二百多分成功入学,但是这种谎话随便调查一下就能够戳穿吧?那我就得解释自己是怎么搞来一百多枚金币取得入学资格的了,应该找一个怎么样的借口呢…… “有了!之前桑代(安德森一家的姓氏为桑代)夫妇曾经提到过帮助了他们的那位大人物,好像是叫莫卡尔男爵是吧?听说这位男爵非常乐于助人,而且是虔诚的暗夜女神信徒,向来和光明教会不对付。如果能通过安德森跟男爵搭上线,以‘接受莫卡尔男爵’资助的名义入学就说得过去了,虽然通常没有哪个贵族会舍得画几百枚金币去资助一个学渣,不过如果男爵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自称是他私生子,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正好现在有钱了,也该把当时桑代夫妇替我破费的几十枚银币还上了,现在快到了他们那个‘边缘聚会’召开的时候,安德森他们有机会见到男爵,可以帮我带话。听说这种小贵族的年金收益也不过几百枚金币,如果我肯开出一个很高的价格,想必只要男爵不是对‘洗钱’深恶痛绝之人都会接受这场交易吧?” 祝盒不是不想找其他贵族当“保护伞”,毕竟一个男爵在泽纳里那种边陲小城算是不得了的角色,在学院城则不然——别的不提,光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正式毕业生在各国都可比照子爵,进修生的地位就堪比伯爵,而这座城市的首席执政官在整个大陆都位同公爵。 学院城这座汇聚了全世界最高学府的城市自然也汇聚了全世界的贵族子嗣,在东北区的学生们里有十分之一已经取得了贵族头衔,有五分之一是某个爵位的第一继承人,有四分之一是某个爵位最有竞争力的继承人之一,剩下的人里面又有一多半跟某个(些)贵族沾亲带故。有个笑话说学院城防卫塔上掉一块砖头下来,都能砸晕五个伯爵,十几个子爵,几十个男爵和不计其数的勋爵。 但问题在于:光明神教是乱节王国的官方信仰,所有伯爵以上的贵族在受封时都要接受教会洗礼,同时高级贵族十之八九都是光明神教的信徒,想要找一位颇具权势同时与光明神教无关的贵族比登天还难,要是光明教会真找上门来,高级贵族第一个就把祝盒卖掉——然后设法用神术拷问出祝盒金币的来源。哦,甚至不用等教会找上门来,为了动用神言术,他们会第一个找上光明教会,让裁判所动用各种手段问出祝盒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金币的,然后和教会瓜分金币的来源。 思来想去,也只有莫卡尔男爵这个多少算是间接救过祝盒的人是比较可靠的了,他与光明教会势同水火,不可能将祝盒出卖给光明教会,而且他的势力也没有大到可以威胁远在学院城的祝盒的地步,即使他生出不轨之心,也不能把祝盒怎么样。 于是次日,祝盒在送信之前去了趟通信局,要求传讯给紫罗兰街二十七号。 通信员抬起头:“紫罗兰二十七号有独立的通讯法阵,你是否需要建立独立通讯信道?” 祝盒点了点头:“是的,我需要一个独立信道,还有单独的房间吗?” 祝盒知道桑代家的房子里有一个类似电话的专属通讯法阵——很多追求潮流的中产家庭都会给自己家安上一些新奇的魔法道具,传讯法阵就是其一。正是因为祝盒知道这个法阵和独立信道的存在,他才敢于通过通信局传达自己的“计划”——要是他的一切密谋都要经过两个通信局的至少两个通信员转译,那还算什么“密谋”? “有,从左数第三扇门就可以。”说着,他摇了一下手边的铃铛,冲着背后喊道:“c(此处的“c”指的是祝盒创造的语言体系中的第三个字母,数字也作同样解释,以后如无特殊说明,均同上)3信道开一下,接ztk735号!” 祝盒走进了那扇门,门后有一个法阵,此时闪烁着莹莹微光,已然是开启状态,类比电话来讲,就是已经拨了出去。祝盒静待了几秒,却始终没有等来接通的提示音,他试着“喂喂”了一句,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奇怪了,这个点按说他们应该都在家的,怎么会没人接呢……”祝盒知道桑代一家活动的大概时间,这个时间本来应该是安德森吃早饭的点,家里是绝对不会没人的。 祝盒不安地等待着,直到游戏面板上的时间过了足足五分钟才彻底放弃。 “明天再来吧……”付过五枚银币的通讯费,祝盒离开了通信局。 虽然心有疑虑,但祝盒此时委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现在虽有“钞能力”,却也没办法瞬间移动到泽纳里查看情况——说起来游戏是有传送功能的,只是祝盒还没有解锁。 祝盒没有想到的是:这“明日复明日”下来,他竟是直到入学也没有拨通桑代家的传讯法阵。 …… 霜月十五日,泽纳里城,中城区。 莫卡尔男爵的马车停放在紫罗兰街的路上,而男爵本人则走到紫罗兰街二十七号的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无人应答。 莫卡尔男爵又敲了一次,敲门的力度和频率没有丝毫变化,好像短暂的吃了个闭门羹没有对他的心情造成任何影响。 如是三次,他才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对随身的仆人道:“看来桑代家是没人在了,你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仆人应声而去,少做打探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回主人,左边那家的女主人说,桑代一家三天前被光明教会的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水滴,似乎下雨了。 莫卡尔沉默良久,缓缓道:“去准备几颗告死草,另外,回头请人从房子里找几件衣服,在(暗夜)教会的墓地里给他们立个衣冠冢。” 莫卡尔站在门口,雨在几秒钟工夫就从毛毛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但他就这么站着,雨水浸透他的衣服,溪流在服装的褶皱里汇聚成江海,莫卡尔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阴云吞噬最后一丝日光,他才动了起来。 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放在门前的地上,右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弯月的图案,道:“愿诸位能在黑暗中寻得永恒,女神将铭记你们的付出,必不使永夜蒙尘。” 第九章 末路 霜月十二日。 “亚特伍德主教,人已经带到了。” 几位骑士押解着三个人,走到了亚特伍德面前。那三人两大一小,大人大概三十多岁,小孩子只有十岁的样子。 正是安德森·桑代,艾拉·桑代和珍妮·桑代。 亚特伍德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迫跪在地上的三人,一字一顿地说:“雨月二十日夜,教廷骑士搜查的时候,你们的家里有一个异邦人,而雨月二十一日夜教廷骑士再次搜查的时候,你们家里的异邦人却已经不见了。可以解释一下吗?” “这,主教大人,当时我们已经跟骑士老爷说了,我先生的侄子只是来家里暂住些时日,就等着第二天一早往学院城赶呢。”艾拉惶恐地回答。 亚特伍德冷哼一声,背着双手在三人周边踱步:“是吗?可是据我们了解,安德森先生是有一个兄弟没错,可那位兄弟在成婚之前就已经过世,请问安德森先生的侄子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远房亲戚,远房亲戚哈……”安德森讪笑。 亚特伍德一拍祷告桌:“你们知道包庇渎神者是多大的罪名吗?”说起来,亚特伍德主教还真有几分县太爷的风范。 艾拉还想解释些什么,珍妮却叹了口气,拉住了她的衣角:“妈妈,爸爸,我们没有必要和他们纠缠吧,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啊。” 亚特伍德心头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他足够了解月华修女的信徒,他就会知道永远不要把这些家伙逼到绝境。 安德森揉着女儿的头发:“是啊,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别人了。” 三人相视而笑,然后动作整齐划一,像是排练了无数遍地,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心口前勾勒出一弯月亮。 亚特伍德脸色骤变,他知道这种诡异预感的来源了! 这一家三口,居然全都是月华修女的神眷者! 即使早有耳闻月华修女广播神眷,可亚特伍德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遇到神眷者。 月华修女的神眷者有一个特点,就是…… 他们会自爆,而且威力很大! “小……”亚特伍德连忙示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蒙您之恩赐,降无边暗夜!” 桑代一家的身躯齐齐炸成一片黑雾,自黑雾里源源不断地向各个方向射出饱含着暗影力量的银白色月刃,这月刃威力极大,哪怕砍在墙壁上,也会留下一道深逾十厘米的刻痕。 要知道,这可是有神术阵保护的教堂,不是街边的危房! 月刃在出现的一瞬间就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其中两名骑士直接被命中要害部位,当场毙命,其他人身上也都有了或多或少深可见骨的伤痕。 月华修女的权柄除了黑暗,还有攻伐。 骑士们下意识地使用圣光疗伤——虽然教廷骑士对圣光的运用不及神官,但是给自己疗个伤还是可以做到的。 亚特伍德一个飞扑,打散骑士手上的圣光,他疾声高呼:“不要使用圣光!别让圣光接触那些暗影!” 但他再次晚了一步,因为一个离月刃源头极近的、在第一轮攻击中被砍倒在地的骑士眼含怒火地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对着聚拢成一团的黑色云雾释放了一记“圣光斩击”。 亚特伍德主教死前最后一个想法是:教会应该教导骑士们魔法常识了。 如果祝盒能够看到这一幕,那么他显然会对“光明元素和黑暗元素发生的反应名称”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会深切地理解为什么这二者的反应称为“静灭”。 一道灰色的巨型光柱拔地而起,直入云霄。光柱笼罩的范围之内,一切物体都被消弭、毁灭,只留下纷纷洒洒散落的、比灰尘还要渺小的碎屑。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这道光柱才渐渐收缩熄灭。 而被光柱笼罩的光明教堂,已然是一片废墟了。 这一切的过程中,都没有任何一点声音发出。 一场安静的毁灭。 …… “真有你小子的啊,居然能在迪克的赌场赢这么多钱!你小子怕不是命运之神的私生子吧?”约翰努力睁大浑浊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祝盒拿出来的这枚金币,右手狠狠拍在祝盒的后背上,打得后者一个趔趄。 祝盒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就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吧……突然就觉得今天去赌博能赢之类的。” “你今天赢了多少,得有三五枚金币吧?”约翰恋恋不舍地把祝盒借给他观赏的金币还回去,砸吧了一下嘴唇,好像在“回味”金币的手感。 祝盒有些心虚地笑笑:“差不多吧……” “你小子有问题啊?别不是赢了几百枚吧!”约翰哈哈大笑,真要是有人一天从迪克的赌场赢出几百枚金币,不是高阶职业者休想活着出来。 祝盒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也就是二三十枚罢了……” 罢了…… 了…… 约翰目瞪口呆地看着祝盒,连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都忘了捡。 这年轻人在邮局干这么些天,总共也没挣出半枚金币,这去了一天赌场,资产就翻了好几十番? “要不我有空也去赌场玩玩吧……”约翰不免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心思。 祝盒的钱当然不是在赌场赢来的,那是他辛辛苦苦用“cash”写出来的,只不过为了把一定数量的金币给洗干净,他选择了去赌场在大庭广众之下演一场戏。 无论在哪个时代,开赌场的兼职洗钱都不是什么不可想象之事,所以在祝盒找到庄家说自己有一笔钱需要处理的时候,庄家很痛快的答应了。 在付出了50%的手续费之后,祝盒成功地在赌场里大庭广众之下从赌场“赢走了”一大笔钱。 不过出于稳妥考量,祝盒并没有一次性赢得太多,他把洗钱过程分成数天,每天赢上一部分,甚至有些日子输多赢少,最后预计将会用上一周时间完成全部两百枚金币的洗白任务。 祝盒没打算洗得太多,假设他从赌场“赢走”几千几万枚金币,那他怎么活着走出的赌场就是一件值得质疑的事情了,而且等他成了魔法学徒,洗钱可用的手段就会更多,没必要在赌场一棵树上吊死。 虽然祝盒穿越之前是一位实打实的守法公民,但生活在信息时代,他总归是对一些信息有所了解的——尽管这种了解可能片面而狭隘,但这不妨碍他结合这个奇幻世界的实际情况去依葫芦画瓢地实践一些理论。 “说到底,还是实力的问题,假如我已经成了正式法师,那只要去交易市场摆个摊卖点垃圾,然后用分身术做出一个分身高价买下这些垃圾就能轻松洗干净一大笔钱,就算日后有人调查也找不出那个‘冤大头’到底是何方神圣,那至于像现在这样经手他人,亏了手续费不说,还留下了一些知情人。” 祝盒坐在床边,盯着左上角的控制台:“可问题在于升级的指令到底是哪个呢……” 说起来,祝盒发现控制台也有些时日了,但他至今依然只会一个“cash”的指令——他也尝试了群星中关于合金、凝聚力、影响力的指令,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些类似魔法金属或是“信仰”的东西,结果只得到了“error”。 祝盒也尝试着给自己升级,他尝试了很多可能的指令,比如“exp ”、“exp*”、“lv 100”、“lv up to 100”……等等,但均是除了error一无所获。 祝盒已经在游戏里的便签本上列了一个清单,凡是他尝试过的内容都会放在这里,以免日后重复尝试之前试过的无效指令。 直到霜月十九日,祝盒堪堪送完了东南区的成绩单——不只有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成绩单,还有古尔丹炼金学院、圣卡特莱战斗学院、希尔维斯特学院等等其他学校的成绩单,但不得不说格兰特魔法学院不愧是学院城当之无愧的第一,其他几个学院参与考试的人数恐怕还不到格兰特魔法学院的零头。 在确定自己已经尽到了职责,没有耽误其他考生获知成绩之后,已经在明面上拥有一笔不菲的钱财的祝盒就顺理成章地从邮局离职了——十九日祝盒的洗钱大计已经完成了差不多一半,约翰看他的眼神已经好像在看命运之神的姘头了。 不过祝盒还住在邮局里,因为这个时间想要在学院城找到住处并不容易,招生季带来了大量的外来者,他们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填满了学院城的所有旅馆,除非祝盒开价超过寻常的百倍(旅馆的现行价格已经超过寻常的十倍了),否则休想找到一家有空房间的旅馆。 而祝盒虽然钱多,洗干净的钱却不多,去住十几二十枚银币一天的中等旅馆他多少有点肉疼,倒不如留在邮局——反正楼下那老头巴不得他多留几天好研究研究所谓“命运之神的赐福”。 随着开学的时间渐进,祝盒也要为了“搬家”而做些准备,正好霜月二十五号他要去兑换入学许可,于是便干脆把采购的任务也在这天一并办了。 祝盒轻车熟路地从邮局赶往格兰特魔法学院,因为习惯了早起送信的缘故,祝盒来的时候还没有多少人,他排在队伍的末尾,手里掂量着沉甸甸的钱袋,惹来些许嘲笑的目光。 交这么多钱才能入学,成绩单上的分数可想而知。 不过也没人蠢到明着找别人麻烦,最多就是在心里鄙视——对方能交钱入学肯定说明他家有钱,而在多数情况下有钱和有权是相差不多的。或者说在这个世界,没权的人是没机会有钱的。 “把钱袋放在这个魔法阵上,它会自动扣除应缴纳的金额,这次只收取赞助费,学费等到开学之后会由对应的负责人通知收取。”青年轻车熟路地念完自己的台词,接过钱袋,然后吓了一跳。 他这才正眼瞧了祝盒成绩单上的分数:“我说老哥(祝盒的年纪比绝大多数学生都大,学院城学生的平均年龄只有十八岁),你这个分数……是刚学魔法吗?” “是。” “你怎么不多学几年再来考试呢?你这个成绩入学了也听不懂老师讲课的我跟你说,再学一年你都能少交好多金币,更何况现在入学了你也未准能顺利毕业啊。”他是真情实感地在劝诫祝盒,这样急于求成的人他见过,但最后大多是在学院里蹉跎数年,最后一事无成,也拿不到毕业证。 “我有必须尽快入学的原因。” 桑代一家失去音信已经快一个星期了,祝盒心里基本可以肯定他们是被光明教会杀害了(虽然弄错了主被动,但大差不差),因为游戏是不可能安排几个跟玩家有过接触的npc死于和玩家完全无关的事件的(比如全家同时死于强盗入室抢劫之类的),这说不过去。 既然光明教会查到了桑代一家,那说明他们至少对祝盒起了疑心,而好巧不巧——一开始安德森和艾拉给祝盒安排的借口:“去学院城参加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与主线任务不谋而合,无论教会是否相信这个借口,他们都一定会对此进行调查。 现在祝盒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思:他今年的招生季已经参加了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考试,如果光明教会调查学院,他肯定会在被调查者之列,按照任务描述所说,祝盒是无法通过神术检查的。如果祝盒选择放弃这次入学机会,可能在短时间避过教会调查,但却错失了这一年提升实力的机会,要是教会调查了学院却没发现目标,把视线转到学院城本身上,他还是得遭重——而且得不到校方的庇护。 祝盒现在只能祈祷两件事:一是光明教会无法动摇学院城的独立地位,不能肆意搜查;二是格兰特魔法学院会制止用神术筛查学生这种严重侵犯学院主权的行径。 第十章 狡兔三窟 青年耸了耸肩,“好吧,各人都有各人的理由,是我多话了。”他一松手,钱袋就掉到了魔法阵上,魔法阵立刻按照成绩单上记录的成绩,扣除了对应的金币。 祝盒旁边的人却有些好奇,因为此前不是没有赞助生入学,这个青年也都不过是照本宣科地念上一段,从来没有如此情真意切地劝告别人再读一年,这家伙的成绩是得有多么惨不忍睹啊? 他探头看了一眼,然后被祝盒严重偏科的成绩给震惊了。 后面的人好奇地问:“怎么?他考了多少分?”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一字一顿地说:“数理,九十六分。” “我去?” “真的假的?” “你在逗我?” 后面几人纷纷发出质疑的声音:“今年这难度,九十六得是前五吧?” “不是,他数理都九十六了,元素和理论得差到什么程度才能让那位这么说啊?” “元素论和魔法原理,加起来三十九分。” 沉默。 “不是我说,他这两科成绩加起来再颠倒一下也没有数理高啊……” “这人是把他前十几年的人生都用来学习数理了吗?” 祝盒没太在意身后的议论,毕竟他的成绩是挺奇怪的,要是自己在学生时代遇见这样一个人,免不了也会啧啧称奇。 反正看上去他们也不像是很有恶意的样子。 青年从桌边拿起一份牛皮纸袋,递给祝盒:“这里面是入学许可和其他的一些通知,回去之后按照要求准备相关材料,你的灵魂特征已经转录到入学许可和其他物品上了。入学的时间是本月三十日和三十一日,三十二日会在礼堂举行开学典礼,开学典礼后就是一年级学生的转职仪式,请务必到场参加。” 祝盒接过纸袋,随手收进背包,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把东西收进了某个空间道具。 接着祝盒就前往西南区,开始为自己未来的学生生涯置办物品,买齐了生活用品之后,祝盒从西城门出了城。 嗯……原则上出了城。 学院城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独立自治区域,这里没有国王指定的领主,也没有肆意干涉地方行政的教会。 这些东西,在学院城“内”是不存在的。 但是由于学院城的影响力,学院城周边也聚居了不少居民,这些居民需要机构管辖,而无论城内城外的居民都包含各种信徒,他们也需要地方祷告、礼拜。 于是外城应运而生,这里严格来说不属于学院城范围,也不归首席执政官管辖,这里没有名字,它只是“由自发聚居在学院城外的人组成的聚落”。 这里有着教会,原本也有领主,但因为学院城对于“被包围”这种事情深恶痛绝,最终这片领地被撤裁,这块区域实质上的管理者仍然归于首席执政官。 祝盒来到外城,正是要找教会。 他自然不是要找光明教会自投罗网,他要找的是金币教会。 金币教会可以说是教会界的一朵奇葩,在其他教会动用包括但不限于武装冲突和宗教远征的各种手段去扩张自己的教区的时候,金币教会却从来都以毫无侵略性和扩张欲望的姿态示人。 可能因为金币教会的基本盘是海中的翡海王庭,所以在宗教乱战时期,金币教会并不像其他教会一样或多或少受到创伤,事实上从宗教乱战开始到结束后五十年,金币教会的教区始终都有且只有海中的翡海王庭。 但是随着战争带来的创伤渐渐痊愈,欧什大陆上的主旋律逐渐从争夺变为发展,金币教会迎来了飞速的扩张。 因为发展带来更多流通货币的需要,如果一个国家或地区不希望自己预定的货币隔上一两年才从翡海王庭的教会送到国都,那他们最好允许金币教会开在自己的地盘上。 于是金币教会遍地开花,以远胜于宗教乱战时期扩张速度最快的光明教会的速度迅速让自己的神像屹立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学院城外自然也有金币教会的教堂。 祝盒先找了个角落换了身衣服——别误会,他不是那种找个墙角就敢把自己脱得精光的变态,他换衣服并不需要主动脱掉已经穿在身上的任何一件衣服,只要在背包里选择“穿着”想要穿上的衣服就好了,已经穿在身上的那件会自动进入背包。虽然不明白原理,反正全程没有一刻是裸着的。 就算他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方法换身衣服,也没人能治他个流氓罪什么的。 祝盒从侧门(正门是给神官和信徒走的,像祝盒这样办理“业务”的人只能走侧门,话说侧门比正门还大这一点好像是金币教会的特色不得不尝)进入教堂内部,现在他的脸上戴着一块面具,身穿足够拖地的长袍,黑色兜帽遮住了他一头醒目的黑发。 这样的一副打扮,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显得足够可疑,但是在金币教堂内部及其周边,却十分正常。 因为总有些人需要匿名地存下或取出一些金钱。 这间教堂的唱客(海岸教会神职人员的第二级,主管一地教堂)是一个(条\/只?)美丽的女性人鱼,她有着湛蓝色的长发和银白色的尾巴,那及腰的长发垂落在胸前,使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向胸前那粉红色的贝壳,那贝壳随着她的呼吸在雪白的山峰上浮动,而脖子上挂着的神官徽记恰好隐匿在双峰之间,引人遐想。 看着长椅上一水的假装闭眼祈祷其实在偷瞄的男性,祝盒不禁有些怀疑金币女士信徒的成分了。 他望着高大的石质神像,以祝盒的身高只能够到神像向上翘起的鱼尾的尾巴尖,他仰望着看不清面容的神像,心道这位神明没给这些“信徒”降下神罚还真是好脾气。 葛罗瑞亚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睁开双眼,转过身子,柔声道:“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不知是否是祝盒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了海浪拍岸的声音。 祝盒点点头:“我需要一个不记名账户存一笔钱。” “那您跟我来。”葛罗瑞亚打开一扇门,带着祝盒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单独的房间,用来处理金融业务。 葛罗瑞亚随手给自己和祝盒各倒了一杯水,在陆上生活的人鱼都不得不养成多喝水的习惯。“看到您面前的神术阵了吗?您可以通过上面的三十六个符文来创造一组包括6个字母和数字的密钥,创造密钥之后再输入一次进行确认,您的账户就建立完成了,届时持有秘钥的人都可以使用这个账户。” 她站到一边,给祝盒留出输入密钥的空间。 “好了。”祝盒道,“我应该如何把钱存进去?” 葛罗瑞亚坐到祝盒对面,递给祝盒一个金属盒子,盒子内画着一个神术阵。 “您输入密钥之后把需要存储的钱币放进盒子,这个神术阵就会记录它们的数量并将其收纳。我需要提醒您,您的财产每保管一年需要缴纳1%的保管费用,不足一年按照一年计算,也就是说您将无法全部取出您存储的金钱。”葛罗瑞亚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纸:“这是相关条款,如果确定没有问题,请向海岸女士立誓,誓言的模板在最后一页。” 祝盒粗略地翻看了一会儿,条款的内容没什么问题——至少他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祝盒还是比较放心的,因为这项业务由来已久,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金币教会的信誉还是值得相信的。 于是祝盒径直翻到最后一页,念道:“以海岸女士的名义起誓,我已了解并将遵守上述条款所述内容,如有违背,听凭神罚。” 祝盒在念完这段话之后,就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和某个至高的存在建立了联系,这联系微弱而牢固,一旦祝盒弃誓,这种联系就会在一瞬间将誓言的力量反馈给祝盒。 不过别看“听凭神罚”说得瘆人,但其实违背契约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噬——海岸女士要真有那闲工夫挨个神罚那些违约人,她肯定先处理门外面那些个“信徒”——最多就是在遇到有关“金钱”的事情的时候诸事不顺罢了,比如更容易被“自愿加班”、更容易被裁员、摔一跤之后更容易丢东西、干同样的活挣得就是比别人少、经常被人诈骗之类的,总之,所谓神罚不过是丢掉“财运”而已。 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感觉听上去比当场死亡还要可怕。 葛罗瑞亚在胸前画了一个顺时针的漩涡:“海岸教会必当恪守契约,永不背弃。” 契约成立。 祝盒问道:“空间道具里的金币需要拿出来才能放进去吗?” “不,不必,如果是空间道具的话,您只需要把手放在神术阵上,然后用意识转移您需要储存的金币。” 祝盒将右手放进盒子,他眼前的游戏界面立刻显示出一个“资产转移”的界面,祝盒想要输入“(别数了是一亿)”,结果他刚输到“(一百万)”,还差两个“0”没放进去呢,就被告知【神术阵的储藏金额已达上限】。 “你们这神术阵……还有储藏上限呢?” “没……等等,好像是有的。”葛罗瑞亚下意识想要否定,却突然想起在自己接受的入职培训(划掉)神职人员培训中,好像是提到过这个神术阵的极限。 极限是多少来着? 葛罗瑞亚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您莫非存了……一百万枚金币?” 这还是她生活的世界吗?什么时候一百万金币这么烂大街了以至于她一介小小唱客都能在不经意之间接到这样一位客户? 而且听对面那家伙的意思,他本来打算存的钱比一百万还要多?即使是金涌泉(可以理解为海岸教会的铸币所)也不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金币吧?! 葛罗瑞亚现在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光是这一笔钱这保管费就能让她的教堂一跃成为全教会营收前五的教堂之一,保不准她能越过风波歌者直接晋升潮汐领航;忧的则是这一大笔钱存在这里的风声要是走漏出去,教堂保准会遭受各路人马的不停骚扰,可以想见,尤其是盗贼工会势必会将这里视为头号目标——神术阵虽难以破解,却也不是万无一失。 以现在的防卫水平,能行吗…… 祝盒点点头,算是认了自己存款一百万的事实。 葛罗瑞亚双手放在胸前,感觉自己的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已经放不下别的声音了。 把女皇的私库洗劫了也不过如此吧?! 葛罗瑞亚激动地一拍胸脯,带起一阵雪白的浪涌:“您放心,我们海岸教会一定会保障您私人财产的安全!只要女士的神像还伫立一天,您的金币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染指!” 祝盒很想说“即使丢了也没关系我还有九千九百万金币放在钱包里没花呢”,但是他看对面的人鱼莫名其妙地燃了起来,最后还是没有把这句煞风景的话说出来。 祝盒特意跑来金币教会存钱,看上去有些不可理喻,他当然不是为了跑来人鱼小姐姐这里装个x,而是切实地希望有一个地方可以用来储存自己的私人财产。 祝盒其实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这份不安的来源并不难理解——任谁好好活着突然穿越还在穿越之后不到一分钟就遭教会追捕,他也会没有安全感的。 尽管玩家界面和控制台的存在略约削减了这份不安,不安也没有从祝盒的心中离去,反而在夜深人静之时愈演愈烈。 祝盒清楚,这两样东西就是他的“外挂”(也可能是内挂,管他呢),但是开挂就要有被“封号”的觉悟;面对突然出现的东西,在利用它们的时候也要做好它们会突然消失的准备。 俗话说狡兔三窟,在面板之外,祝盒必须得在这个世界建立自己的“窟”才行。 在不同的地方通过各种方法储藏金钱,就是祝盒的第一“窟”。 第十一章 远方 祝盒走后,葛罗瑞亚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珍重地把二十厘米见方的盒子抱在胸前,走进保管室,先四下检查确定没有任何异状之后,才把装了一百万金币的盒子放在架子上。 思来想去,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施展神术,又往盒子上加了数层保险。 葛罗瑞亚对于神秘存款人的身份并没有任何探究的欲望,这是海岸教会神职人员的职业素养,也是人们选择把金钱储藏在教会的原因。海岸教会对于类似的越线行为向来是严查严办,因为他们深知信誉一旦丢了就很难再捡回来,所以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越线。 葛罗瑞亚心中思量着如何上报此事——这样大的事情是不可能隐瞒不报的,要点在于如何在阐述事实的同时给人误导。 “关于地处执政形态迥异、意识思想多元之处的本教会地区宗教事务中心所接受的一笔在某种计量体系下的量在数目下的表示结果无法被当地神职人员置之不理的出于某种安全考量的以成比例支付金额为代价的服务,当地神职人员认为在当前政治金融环境下有必要就该问题向上级人员予以报告,并期待上级人员对于是否需要将一种源于某种宗教的产物交由在本教会宗教活动中拥有更高优先级和指示地位的场所进行长期的出于安全理由的保护性管理给予明确的指示。” 葛罗瑞亚也不指望能拖多久,两三个月就行。教会内部有一套按比例划分保管费的机制,如果葛罗瑞亚的教堂可以保管这笔钱两个月,那这一年保管费的四分之一就会算成她教堂的贡献,两千五百金币的贡献足够她晋升风波歌者了——如果想到潮汐领航,她至少得让这一百万留下一年,这种好事只能指望上面那段报告根本不会被认真看、看了也看不懂了。 嗯,可能性很大。 葛罗瑞亚轻哼着浅海的小调,行走在两排长椅之间,长椅上的信徒们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流露出惬意之色的葛罗瑞亚,就差流出口水了。 葛罗瑞亚得意地拍拍尾巴,什么嘛,我就说翡海王庭的姐妹说我长得一般是嫉妒我!看看,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嘛! 她的好心情持续到她走到神像面前。 下一秒,一声蕴含人鱼魅惑之音的尖叫响彻云霄。 “哪个混蛋把神像弄裂了?!女士会让你知道渎神的后果的!” …… 与此同时,翡海王庭的人鱼女王,兼海岸教会的教皇——艾德雯娜从祈祷中被动脱离。 艾德雯娜眼睛里充满了迷惑,像这样被动从祈祷状态脱离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哪里出了问题? “……女士?”她小心翼翼地轻呼了一声,带起三两个泡泡从口中上升,片刻工夫这些泡泡就上升到水面,炸开些微波纹。 没有回应。 “海岸女士?” 安静。 “女士?!” 艾德雯娜只惊慌了一小会儿,因为她很快再次听到了神明的声音。她闭上眼睛,手在胸前勾勒着顺时针漩涡的形状,努力使自己靠近意识中遥远而缥缈的神明。 “好……我明白了……如您所愿,女士。” 艾德雯娜睁开眼睛,用水泡包裹住一份声音,将水泡用水流送出自己的祈祷室,很快,受到她传讯的一位迷途使者走了进来。 “柯拉,女士下达了谕令,要求先前组建的传教士立刻上岸,在迭失公国和新逆王国传播女士的福音。” 柯拉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女皇:“真的要这样做?这是对铁律执行官、月华修女和命运荷官的挑衅!他们会开战的!” “他们不会开战的,那三位不会允许下一次宗教乱战。”艾德雯娜手中黄金权杖轻点,带起阵阵水波,这水波可以随着女皇的意识传达不同的信号,这次,是在昭告全国——海岸女士的疆域,将再度扩大。 “好吧,相信您和女士都有自己的考量,我这就下去整合传教士,五日之内就可离开王庭。需要通知碧海王庭配合吗?”柯拉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贵为潮汐使者和宗教大臣,但她也无权对女士和女皇的共同决议置喙什么。 艾德雯娜摇摇头:“不必通知碧海王庭,这次的行动与他们无关。” 柯拉安静地退下了,艾德雯娜手持黄金权杖走出祈祷室,她鱼尾轻摆,很快游到海面下方不足一米的位置。 艾德雯娜鱼尾发劲,一尾银发金尾的女性人鱼“咻”地跃出海面,她停留在空中,遥望着大陆的方向。 “现在只能祈祷他能为我们带来希望了……” …… “一个立方的空间道具就要八十枚银币,大叔你是在抢劫吗?” 半盘着腿坐着的中年男人耷拉着眼皮,连看都没看前来问价的祝盒一眼:“你爱要不要吧。” “但是隔壁摊位的四个立方才两枚金币。” “那你去买隔壁的啊。” “……你这样做生意是赚不到钱的。” “关你屁事。” 祝盒的拳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握紧了。 他心说:“很好,你是在逼我开yesmen(群星中的控制台指令,开启之后ai会无条件同意玩家的所有请求)啊。” 片刻后,中年男人收起一枚金币,冷淡地说:“没零钱,你自己从旁边挑二十银币的东西拿走。” 祝盒:果然还是用yesmen吧:) “这是什么?”祝盒的手指着一朵鲜红欲滴的花。 “八瓣尸花,死灵系中级材料,别看了你买不起。” “……”祝盒觉得自己真是好脾气,居然现在还没把这人打死——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可能在于这家伙胸前挂着的徽章表示他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教授,而且是高阶魔法师。 最后祝盒忍辱负重地挑了十瓶生命药剂,戴上手环形状的空间道具,收起药剂走了。 直到走出这片街区,祝盒才把手环收进背包,开始查看它的属性(他还没学鉴定术呢,不能直接看出物品的信息,只能收进背包从玩家界面看物品描述)。 【名称:枯草手环】 【类型:装备】 【评价:垃圾】 【装备条件:无】 【描述: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用路边拔的枯草随手编织的手环,上面还沾着泥土。为了不因随地乱丢垃圾而被执法队处罚,他决定把这件垃圾用空间道具的名义卖出去,为此,他特意从自己的空间道具上分割了微不足道的一点。】 【效果:将玩家的背包格数提升一格。】 【备注:用一枚金币直接买一个格子会更方便一点。】 “等等,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现任首席执政官?那大叔是……”祝盒打了个寒战,“不会吧……” 祝盒转念一想:“到也未必,说不准是别人买了这个垃圾玩意儿再转卖出去的,就算真是霍尔里斯先生,他总不见得因为我叫他大叔就要来针对我,而且首席执政官事情应该多的很,我都未必有机会再遇见他,何必在意什么第一印象。” 他打开背包,开始查看原本并不在自己购物清单上的生命药剂的详情。 【名称:生命药剂】 【类型:消耗品】 【评价:普通】 【使用条件:无】 【描述:用来凑数的毫无特色的药剂,似乎快过期了。】 【效果:使用后,回复生命值上限的10%。】 【备注:过期血瓶可能倒扣生命值。】 “药剂有保质期可还行?!”祝盒目瞪口呆,“不行,哪天得找个不识货的凯子把这玩意打发出去才行。” 其实以祝盒作为玩家的优势,他是不需要买什么空间道具的,正如“枯草手环”的备注里说的,他要是觉得背包格数不够,直接拿金币来买就是了——这一点对于现在的祝盒来说等于白送,不必特意找人用好不容易洗白的金钱去买空间道具。 但祝盒还是买了,而且还仿佛一个傻缺一样买了性价比极为低下的一件空间道具。 因为他突然想到,在鉴定术作为职业者必备技能的当下,自己全身上下一件空间道具没有,却能把东西收进某个异次元口袋,实在是太过不合常理了。 祝盒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显得可疑。 所以他决定买一件空间道具作为掩饰,作为掩饰的道具自然不需要特别大的空间,祝盒挑来选去,总算是才在(疑似)伊西多的摊位上看到了全北大街交易市场最便宜的一个空间道具。 反正对于祝盒来说,只要“有”就可以了,性价比什么的完全无所谓,最终价格便宜才是祝盒想要的——洗干净的钱不多,得省着点花。 一立方米的空间作为储藏道具来讲有些少了,但作为掩饰用却是足够的,只要祝盒不一次性放进去或者拿出来超过一立方米的东西,就不会有人觉得不对劲。 领成绩单、买日用品、存钱加上逛交易市场这几件事花了祝盒将近一整天的时间,等他回到邮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祝盒辞职之后不久,邮局就迎来了一位新的邮差,那个少年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总是拉着祝盒这位“赌神”问东问西,祝盒每次都不得不岔开话题,并且不断提醒他“十赌九输”,只是可惜有他本人这个例子在面前,他的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祝盒看了眼游戏面板上的时间,这个点邮局应该已经吃完饭了,他不觉得那二位能想起来给自己留饭(现在祝盒每在邮局住上一天就要支付一枚银币的食宿费,比起招生季疯狂涨价的旅馆便宜不少),所以他打算去餐馆吃一顿。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实在吃腻了大麦粥和黑面包,想要尝试些别的食物了。 学院城共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北大街夹在上城区和学院区之间,街上的商铺和交易市场以交易装备、道具、药剂、材料等职业者需求的物品为主,祝盒就是在这里买到的手环和药剂。 祝盒要去的东大街位于学院区和下城区之间,这里的商铺以售卖食品、饮料和生活用品为主——就像大学城周边的那些商场一样。 祝盒推开一家酒馆的木质门扉,在桌案间穿行的兽人侍者百忙之中抬起头来:“欢迎光临喵,您要来点什么喵?” 门口正对着的一块软扎板上方是木质的菜单,上面东西的种类不多,祝盒只用了两三秒就看完并做出了决定:“一份烤肉排、一个煎蛋、一份沙拉和一杯麦酒。” “ok~肯恩,肉排煎蛋沙拉麦酒喵!”这只猫族兽人用尾巴给祝盒指了个方向:“六号桌还空着喵。” 这还是祝盒穿越来之后第一次见到女性兽人,先前他送信过程中看见的都是走威武雄壮路线的男性兽人,像这种让福瑞控血脉喷张的猫女还是头回看见。 祝盒屁股还没把椅子捂热乎,就听得耳边传来几个人的对话。 “埃里克,你上次说的委托做得还挺顺利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名叫埃里克的壮硕男子闻言苦笑着摇头:“别提了,我们都到了克里特堡,又折回来了!” “怎么?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出事?出大事了!”埃里克痛饮两口啤酒,一抹下巴,“北边怕是要乱了!” “你小子怎么像那些娘娘们们的家伙一样学会卖关子了?有话快说!你自己不嫌憋的腚疼!” “行行行,我说我说,瞧把你们给急得。我们那一帮人走到克里特堡的时候,就听说北境泽纳里城的光明教堂让人给炸了,整个教堂没一个活下来的,那片地都整个成了废墟……” 祝盒打断了埃里克的话:“不好意思,你能详细说说光明教堂的事情吗?我很好奇。” “害,这也不算多罕见的事情,就是几个月神眷者在教堂里面自爆了,本来不至于有这么多伤亡,听说是暗影跟教堂里面的一件圣物发生了反应,结果就……‘轰’了” 祝盒点了点头,接过侍者的用猫爪递过来的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 第十二章 下注 祝盒用并不锋锐的钝刀割着端上来的冒着热气的肉排,心头笼罩着一层怒意。 结合那拨不通的传讯法阵和桑代一家月神信徒的身份,祝盒要是再猜不出他们一家音信全无是因为什么,那他就是脑瘫。而如果他现在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那他就是智障。 泽纳里城人口一共不过万余,异信者的数目加在一起两只手也数得过来,哪那么巧合有别的月神眷者跑到泽纳里城教堂自爆? “说什么‘我们是神眷者自有办法’,结果到头来你们的办法就是在光明教堂里面自爆吗?这算什么啊…… “早说的话,哪怕是一起跑到学院城呢?虽然一开始可能比较艰难,但过不了几天我就有无限的金钱了,到时候在这里安家立业,即使最后客死异乡总也好过现在这样同归于尽吧……” 祝盒看着眼前被撕得粉碎的肉排,颓唐地把手中的刀叉扔在盘子上,靠着椅背,长叹一声:“这世界真他妈操蛋。”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一介小人物的情绪变化还不足以让酒馆里热闹的氛围冷却,埃里克仍在讲述着这一次“中道崩殂”的冒险,他身边的听众越聚越多,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们在克里特堡嘛,你们也懂的,那时候大家就想着顺便多待几天,等泽纳里城那边局势稳定了再经过泽纳里去迭失公国……” 听到这话,酒馆里传来阵阵心领神会的笑声,克里特堡别的不发达,唯独这不可描述的行业在冒险者这行十分有名,被誉为冒险界的“圣城”。一个人要是没跟克里特堡的服务业从业人员进行过深入的交流,那他\/她自称冒险者的时候连腰杆都挺不直。 “嘿老兄,你们在克里特堡玩的如何啊?有没有什么好店推荐给兄弟们的?我告诉你,可不要吃独食哦!”一个站在桌子上喝得醉醺醺的矮人说。 一个兽人补充道:“像是奶牛之家和精灵母树这种传统项目就不用提了啊!” 又是一阵意会的猥琐笑声。 埃里克摸着下巴上的短茬胡须若有所思地回味了半分钟,才道:“你们还真别说,我在克里特堡遇上了一家鸟人族的店,好像叫羽织天空。那里面的鸟人可真是……啧啧……她们的叫声那叫一个悦耳,别的种族的小姐再怎么训练也达不到那种程度。办事的时候她们的翅膀整个好像都软了,摸起来就像羽毛被的松软手感,那底下也……” 祝盒吃着沙拉,将接下来的粗鄙之语逐出了自己的脑海。 等祝盒吃完沙拉,埃里克的香艳故事也讲得差不多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币,放在桌上,正欲起身,旁边一人却拦住了他。 “埃里克别急着走啊,你还没讲为什么你们最后折回来了呢!总不至于光明教堂被炸你们就吓得连滚带爬了吧?” “对啊埃里克,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待会再走呗!” “就是就是!月神眷者自爆每一纪都有三五回吧?镰刀小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停滞不前吧?” “好吧好吧,我接着说就是了。”埃里克见听众盛情难却,又坐下了:“之前说到哪来着?” “说到你们想在克里特堡多女票两天,看泽纳里情况再去迭失公国!” 祝盒原本见他们开始说“正事”,想跟着听两耳朵,就解除了心不在焉的屏蔽状态,结果还没听几秒呢,就猝不及防的听见了这么一句,他险些把嘴里的煎蛋喷了出来。 “咳咳咳!”一块碎蛋黄掉进了祝盒的气管里,他拍着胸脯咳嗽了半天才把气捋顺了。 “……金币教会就派了传教士上岸,听说要往北边迭失公国和新逆王国传教。” 听众中有人惊呼:“这是直接对那三位宣战啊!” 还有人不明所以:“哪三位?” “还能是哪三位?迭失公国被那位铁律国王和暗夜女神给瓜分了,新逆王国人三句话不离命运之神,还能有谁?” 埃里克接着说:“我们听了消息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多亏格罗夫提醒才反应出问题。这下我们哪还敢往迭失公国去啊?就连边境都不想多呆一秒,这不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嘛。” “别是又一次宗教乱战啊……” “按说不应该啊,金币教会不是向来最安分守己吗?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了?” “神明的事情,我们凡人哪里说得准,没准之前金币教会都是在积蓄实力,这次打算一击歼敌呢!” “你就扯吧,金币教会真想灭了对手也不会蠢到同时对两国出手好吧?一次树敌三个教会,你当金币女士是傻……我失言了。”说这话的人干了杯中的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开口。 “那兄弟说的有道理,金币教会要真是想灭了那三者中的任意一者,派出来的都不会只是传教士了,至少得把主力骑士团派出来一个才行。” “再者说了金币教会那不都是一堆离了水一天就变成鱼干的人鱼吗?他们的骑士团上了岸也就是被做成咸鱼的结局。” “嗷!说不定克里特堡能多几家人鱼族的店呢!” “哈哈!要真有那么一天,到时候咱们几个一起去光顾啊!” “一言为定!” “说好了啊兄弟!” 接下来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了,祝盒只稍稍听了一会就不再听了,他收拾完盘子里的鸡蛋,挥手叫来了侍者:“你们这最烈的酒给我来一瓶带走。” “是您自己喝喵?” “是。”祝盒言简意赅地答道。 “客人喵,我们不建议非职业者的人类客人直接喝‘落日余晖’的喵,建议您换‘永冻’呢喵~” “就要最烈的,一共多少钱?” 猫女的尾巴抖了抖,很快给出一个数字:“三枚银币六十二枚铜币,谢谢惠顾喵。” 祝盒沉默着把钱放到毛茸茸的猫爪上面,接过酒瓶,裹上衣服走了。 次日清晨,祝盒从宿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乱糟糟的床上,床边是一瓶空了大半(剩下一半撒在地上)的酒和四瓶生命药剂的空瓶,看上去都是自己昨天的成果。 祝盒看了眼自己的血条,饶是有生命药剂的帮助,他的血量也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多,看来那猫女说得没错,这“落日余晖”还真不太适合不是职业者的人类喝。 祝盒从背包里又掏出生命药剂,一口闷了五瓶,生命值回复了三十多,看来这五瓶里有一瓶过期的。 之所以没喝第六瓶,是因为祝盒喝不下了——这些药剂每瓶有一百毫升的样子,五瓶下肚就是一次性喝完一整瓶矿泉水,胃里算是一点缝隙都没有了。 祝盒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站起来,宿醉过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脑袋是又晕又疼,四肢也有点不听使唤,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不排除是他喝多了生命药剂)。 要不是祝盒是那种“能被自己的呕吐物熏得恶心到吐”的人,他可能已经选择吐出来而不是压制自己呕吐的欲望了。 叮~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枚金币从祝盒的衣服里掉落在地上,可能是祝盒晚上睡糊涂了拿出了一枚金币,又被自己卷到了衣服褶皱里。 祝盒弯下腰,用手去够这枚金币,抓了三次才连带着扣出来的木屑一起抓到了手里。 “嘿嘿,正好,就抛个硬币来决定吧~” 祝盒摆好抛硬币的手势:“贝壳面:不主动招惹光明教会,人鱼面:跟那群傻x干上了,三、二、一……抛!” 金币反射着金色的阳光,在空中几度翻转,最后沿着既定的命运轨迹落到了地上。 贝壳面。 祝盒捡起金币:“那就……操你妈,老子再抛一次!” 贝壳。 “娘希匹,我还斗不过你了?” …… 三十多次之后,祝盒气喘吁吁地望着地上的金币,金币上海岸女士的形象在金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我就说了,这都是天意!”祝盒颇有些自得地收起金币。 “走着瞧吧光明教会,迟早有一天我要对着你们的那位神明用出‘yesmen’,然后让他当着你们的面对我这位货真价实的第四天灾无条件投降!” 与此同时,邮局门口。 一个年轻人朝着二楼的窗口露出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 “既然你已做出决定,又何必叨扰我这应运之人呢?”他手中把玩着一颗六面的骰子,“也罢,你我自有一份孽缘在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只求届时你能忆起往日情谊。” 此人轻轻一抛,骰子便停留在空中,他食指轻弹,这骰子登时化作一道流光,冲入那扇窗户。 “嗯?刚刚好像有什么声音……”祝盒循声望去,却见窗外是空无一人,那道清脆的回响似乎只是一次错觉。 祝盒逐一捡起地上的空瓶,在他捡到那个暗黄色的酒瓶的时候,他看见酒瓶里隐约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物体。 “什么东西……” 宿醉过后,祝盒的脑子还有些不太灵光,因此他做出了一个事后看来相当错误的决定——他把瓶子口朝下地摇了几下,想要把酒瓶里的不明物体倒在地上。 然而这瓶酒他只喝了半瓶,剩下的即使撒在地上不少,肯定也不能撒的一干二净,酒瓶底部还蓄着几十毫升的酒液。 这一倒,就全倒在祝盒裤腿上了。 “c……算了,反正出去跑了一天,衣服本来就该洗了。”祝盒用渐渐复苏的理智压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国骂,强行用“都一样”的心态抹平了(对自己的)怒火。 酒瓶里那不明物体的直径不比酒瓶的口大,因此很是轻易的就被祝盒倒了出来。 祝盒在房间的一角捡起了这个“不明物体”——当然,现在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东西是一个骰子。 祝盒捡起这枚平平无奇的骰子,吐槽道:“什么鬼啊,难道是有人在装瓶的时候在旁边赌博吗?” 祝盒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湿漉漉的骰子,左右打量了一番,没看出这东西和普通骰子有什么区别,打算随手把它跟空瓶一起扔掉。 因为懒得用手去拿,祝盒把所有垃圾都塞进了自己的背包,然后走下楼把分类在“杂物”里面的垃圾都扔进了垃圾堆。 “嗯?那骰子呢?”因为裤腿湿漉漉的,祝盒对于这颗罪魁祸首还是有很深刻的印象的。“难道是被分类到其他背包里了?” 祝盒的猜测显然是正确的,因为他很快在道具分类下找到了这颗骰子。 “嚯,这玩意还是个道具呢?”说着,祝盒点开了这颗骰子的详情,结果…… 【名称:???】 【类型:道具】 【评价:???】 【使用条件:???】 【描述:世上无绝对之事,必死之局尚存一线生机,万胜法门仍有不克之敌。】 【效果:???】 【备注:■■■■■■■■。】 “这玩意除了描述都毫无意义啊!而且黑色方块是什么意思?!”祝盒可谓是震惊了,也不知他所震惊的究竟是捡个垃圾就能捡出道具还是这道具的各方面都都很有槽点。 那位年轻人站在离祝盒有些距离的位置上,面带笑容地看着祝盒再三嫌弃之下还是收下了这份来历不明的礼物。 “这惊世之局,我便下注在此处了。” 说完,他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愕然,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难怪人道本性难移啊,我竟是最先‘倒戈’的……他们应该还在观望吧?不过这一局,即使是他们也不得不赌吧……” 他三两步就从东南区的邮局漫步到东北区的防卫塔顶上,防卫塔里的士兵和职业者无知无觉地任由他站在这军事重地的顶端。 “我期待着你也做出决定的那一天。”他震声说道,按理说这声音在十米以内就能达到震耳欲聋的效果,但周边的人却是充耳未闻的样子。 无人应答。 第十三章 卧龙 再度踏入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正门,祝盒的心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他所有的激动都已经用在了发现控制台的那个时候,因为自那个时候起,现在发生的一切就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怎么了?你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袍的青年停下了他的解说,对祝盒问道。 祝盒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引导者身上的徽章,再次确认了他的姓名之后才道:“不,布拉德里克沃尔,我只是在想……”祝盒用手指着他们刚才经过的大门:“那边负责引导新生的人恐怕比今年的新生人数都要多吧?你们都这么积极来做引导者的吗?” 布拉德说:“那是自然,新生引导是一等一的好差事,有一个社会实践学分不说,还有两个点数可拿,而且又不用提前抢名额——拉到新生就能赚学分的美差自然人人都要来尝试。哦对了,之前你们参与考试、领成绩单还有换入学许可时候遇到的人也都是领了任务混社会实践学分。我比较惨,之前三次一个任务也没抢上,不过也是合情合理,毕竟我们幻术师不擅长正面作战嘛。”他耸了耸肩。 “作战……听你的意思,这种差事的竞争很激烈了?” “激烈的不得了了!每年都有那么十个八个在抢任务的时候被别人打成重伤的——这还是在不允许直接攻击他人的情况下。” 祝盒汗颜:“你们还真是……尚武啊哈哈……” “没办法,没人愿意真的去做那劳什子的社会实践,想凑够三个社会实践学分,只能从校内事务找补,这样想的人一多就只能真刀真枪拼个胜负了。” 布拉德抬头看了眼周围:“啊,不知不觉都走到这里了。” “看上去很壮观的样子……” 布拉德抬手一指:“看见了吗?一百多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个整体造型像一本摊开了的书的建筑,那是我们的藏书馆,全世界所有被印刷出来的书籍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嗯,他们是这么声称的。” 祝盒弱弱地吐槽:“不是我说,把图书馆这种东西建在那么高的地方真的好吗……那前面有一、二、三、四、五、六……整整六段台阶啊!”而且每一段台阶都比一层楼要高好吧?! “是的,所有学生……不,所有中阶以下的学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藏书馆前面的阶梯被大家称作死亡阶梯,一般大家会把对于书籍的需求汇总,定期交给一个人去做。” 祝盒心中了然,这大概就像是大学寝室的周末,一旦一个人提出“有没有人要去买饭”,那他得到的绝对不会是“我也要去买饭”的回答,而是“帮我带一份回来”。 “藏书馆前面的这一整片空地都是野兽广场的范围,包括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地也是。” “你不要告诉我这广场上真的有野兽出没啊。”祝盒说。 “呃……事实上这里只有几只偶尔出没的野猫。可能当年命名的时候这里真的有野兽吧。”布拉德说,“反正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学院里最热闹的地方,大部分任务的发布与结算、校内魔法物品和材料的交易都在这里发生——事实上有很多其他学院的学生都会来这里交易,虽然这里的商品品质可能不如北大街的交易市场,但胜在种类繁多而且价格便宜。今天因为大家都去迎新所以人已经少了很多,要是在热门时段没点手段都挤不进广场。” 祝盒左右环顾了片刻,然后指着一群人问道:“布拉德里克沃尔,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布拉德顺着祝盒所指的方向看去:“哪呢?什么人……我去,那帮变态怎么在……哦该死,那家伙今天也该入学!” “什么谜语人,”祝盒心说,“完全是在搞废话文学,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祝盒所询问的那群人是指占据了广场相对中心位置、打着彩虹海盗骷髅头旗帜的一帮人,这帮人头顶挂着一条横幅,上书: “八月之期已到,恭迎社长归位!” 旁边还立着两个牌子,写着: “吟游社长,天下无双!” 这群人的前方堆着不少乐器,其中琴笛之流算是寻常,锣鼓之类也不算稀奇,唯独这锅碗瓢盆……只能说是彰显个性了。 这群人本身也算是颇为醒目,与其他或是便装或是穿着正规法师长袍的学生们不同,这群人统一穿着的是灰色的格兰特魔法学院长袍(不分院系的那种),只是他们的法师长袍或是破破烂烂,或是湿漉漉(更有甚者是血淋淋),或者就是用颜料染得五颜六色,还有人的长袍干脆变成了一块披肩、一个短裙或者一个围脖,要不是还有那明晃晃的校徽在,简直看不出那些布料“生前”究竟是什么东西。 怎么说呢,就是这个打扮的人放在宝可梦世界八成就是那种会在你的必经之路上堵着,一个对视就要求跟你对战并且永远会输给你然后白送经验值和零花钱的拦路小怪。看这帮人的样子,十有八九会得到一个“噪音团”或者“中二队”的名字。 布拉德谜语人的行径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对祝盒解释道:“你说那群人啊,他们是吟游社的人,今天估计是来迎接他们社长入学的。” “没入学也能当社长?” 布拉德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那家伙不是没入学,是又被退学了。” 这下轮到祝盒面色古怪了:“你说‘又’……” “是啊,听说有个四五次了吧?具体的数字我也不清楚,他最开始入学比我早。” “他为什么被退学那么多次啊?” 布拉德的神情便如同吃了苍蝇一样:“听我的,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你这样说反而让人更好奇了好吧?” “行吧,远的我也不是太清楚,就说这一次吧。事情的开端是奥布里老师买了一箱白鳞游鱼,估计是要用白鳞做施法材料之类的吧,然后那家伙就想着自己还没有‘品尝’过白鳞游鱼……” “于是他把鱼吃了?”祝盒问。 “不不,那是八方社的人会干的事情,不是吟游社的风格。”布拉德说,“他们从来都是用第三条腿品尝。” 祝盒低头看了看自己两腿之间:“你不会是想说因为那个社长把鱼给……那什么了,所以被退学了吧?” “差不多吧,不过他被退学不是因为把鱼给上了——要是能因为这种理由被退学的话,吟游社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等等,所以吟游社到底是干什么的?听你这意思,这种……事情在他们那里很寻常?” 布拉德点点头:“准确的说吟游社就是干这个的,所以不少人直接管他们叫‘淫游社’。有一个说法是‘学院新抓到了一种生物,八方社的人问能不能吃,吟游社的人问能不能日’。” “我大概了解这是个什么组织了……” “那位社长被退学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特意喝了火焰抗性药剂去跟鱼做……”布拉德突然想到:“诶,对了,我还没跟你讲白鳞游鱼的性质呢,忘了你还没上过生物识别课程。总而言之,白鳞游鱼表面的白色鳞片十分易燃,基本上拿在手上搓两下就能着火,是优良的火元素施法材料。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位社长有些低估了白鳞游鱼的威力,而且他办事的地方就在那一箱子鱼边上,于是一个火星就把一箱子鱼全点燃了,仓库直接被炸塌了一小块……” 祝盒的嘴角略微有些抽搐:“所以说他就是因为这事儿被退学了呗。” “也不完全是……因为白鳞游鱼本来就易燃,一开始奥布里老师以为只是禁制法阵出了点故障,让白鳞游鱼自燃了,所以也没人去调查事情的起因,更没人把吟游社的社长和这事联系起来。但是过了几天,他跑去光明教堂里找修女忏悔了…… “听说他忏悔的时候描述得特别详细,把自己的感受说的是绘声绘色,二十分钟就弄吐了三位修女,最后光明教堂受不了了,把他给轰走了,他干鱼引发爆炸的事情也就败露了,学院就把他给开了。” 祝盒听得这叫一个瞠目结舌:“这样说来,吟游社的这位社长还真是个传奇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学院居然允许这样的人再三入学然后被退学吗?” 布拉德思索了片刻:“好像没有规矩说被退学的人不能再参加考试入学,只不过一般没人能做到像他那样被退学好几次。” 布拉德带着祝盒在人群中穿行,直到走出离广场百米有余的距离,彻底离开吟游社周边所萦绕着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之后,他才略微松了口气。 别的不说,就他们那“派出几个社员跟人贴身然后趴在耳边不停讲带颜色的故事”这样别出心裁的招新方式,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对其敬而远之。 “看见前面的那栋建筑了吗?那个就是食堂,虽然看上去不大,但其实里面内置了空间法术,就我所见至少是外观的五六倍大吧,还不包括我没看见的后厨什么的。”走出吟游社的“气氛场”之后,布拉德又进入了这种解说的状态,看得出来他还是挺熟练的,说不定以前也抢到过迎新的活。 布拉德带着祝盒走进食堂,食堂从外面来看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四层建筑。 “如你所见,食堂一层基本上是仿照外面的那些酒馆布置的,里面贩卖的东西也和酒馆差不多,只是有一些不适宜出售给一般人的商品可以在里面买到。如果你要在这层买一个很贵的东西,你最好先问问酒保或者侍者这玩意你能不能吃或者喝,以前有家伙实力不够吃了不该吃的,直接丢了半条命,幸亏海柔尔老师在场,这家伙才没当场去世。 “食堂二层就是一家正常的餐厅,基本上常见的食物都能在这边找到,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 此时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吃饭的时间,但食堂里还是有一些在用餐的人的,祝盒端详了一会,问道:“据我观察,他们在结账的时候似乎并不使用钱币,而是用……徽章?” “准确的说,是使用徽章里储存的金钱或点数。”布拉德回答道,“你应该也拿到了徽章吧?就跟入学许可放在一起——至少我当年是这样的。” 经布拉德这么一提,祝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有这么一个徽章的,只是因为这玩意太过平平无奇,收进背包里的效果只显示了“证明你格兰特魔法学院学生的身份”这一条,他下意识地以为这只是一件装饰品,没想到还有其他的作用。 “点数是格兰特魔法学院,不,是学院城所有学院通行的货币。在各个学院内,1点数的价值大体同一枚银币相同,我们这些学生可以通过点数购买任何物品——当然,直接的金钱交易也是存在的。点数的来源只有完成由各种团体、导师发布的任务这一条途径,虽然点数可以直接按比例兑换成金钱,但金钱不能兑换成点数,因为一些东西——比如进入某些秘境、兑换某个法术模型、取得某位导师的一对一指导等只能通过点数来购买。” 听到这里,祝盒不免有些失望,要是不限制这个反向兑换,祝盒分分钟能把学院城所有导师都变成他的家庭教师,顺便薅光所有能薅的秘境和宝库。 不就是钱吗?爷有的是! 可惜,这个想法现在是落空了。 “不过你的徽章现在应该还没有激活,这两天还是需要先进行现金交易,等开学典礼结束,你们新生正式成为魔法学徒之后,你就可以使用魔力激活徽章了。”说着,布拉德带着祝盒从升降法阵上了三层,而三层的景象让祝盒可以说是大吃一惊。 出现在祝盒眼前的是…… 第十四章 凤雏 一条美食街。 是的,如果要说的话,最适合形容呈现在祝盒眼前的这片景象的词汇就是“美食街”。 坦白说,在前两层祝盒并没有太体验到布拉德先前所说的空间问题,在他看来那底下两层是大,但还没有大到超乎想象的地步。怎么说呢前两层的空间给人的感受大概就是“这里面好像比外面看上去大一点”,如果布拉德没有先跟祝盒说这里恒定了空间法术,对空间不太敏感的祝盒可能都不会察觉这小小食堂里竟暗藏玄机。 而此时此刻这第三层,无论空间感多么有问题的一个人来了这里,只要他还没瞎,都能看出这里的空间大有问题。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美食街实在是太长了,祝盒目测至少有个三五百米——要知道,这食堂从外部来看长宽均不超过五十米。不过这一点在知晓空间法术的存在之后倒也不算什么怪事,只因为祝盒先入为主地觉得学院会“按比例扩大空间”才会收到巨大的震撼。 这条美食街不宽,只有大约二十米的样子,中间背对背摆放着两排疑似路边摊一样的小推车,两侧则是各种门店,有些是开放式店面,里面摆放着几张桌椅,有些则只在玻璃(这个世界是有玻璃的,依祝盒来看就是制作组实在想不到没有玻璃的情况下一些布景该怎样制作,不过祝盒对此也是喜闻乐见的,因为建筑设计的工作是专业对口的他负责的。)上开了个窗口,学生们只能隔着仿佛医院挂号窗口一样的设施点餐取餐。 “如你所见,三层呢基本上就是由几百个这样的店铺组成的组合体,主要卖一些小吃啊或者是自创美食之类的。顺带一提三层几乎过半都是由八方社的人运营的,他们用这个填补社团开销,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把奥德里奇老师的魔宠吃掉之后被从合法社团之列除名了,所以得不到校方每年给合法社团的补助。” 难怪能和吟游社相提并论啊喂,连老师的魔宠都吃可还行?!祝盒在心中疯狂吐槽。 “而且这一层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这条街被一个空间折跃法阵折叠成了圆形,也就是说即使一直往前走也只会回到原点——这玩意在想要拜访两端的店铺的时候特别有用。” 二人又上了四层,也就是最顶上的一层。 布拉德:“这一层是一家巨大的自助餐厅,嗯……就是说交了入场费就可以在一定时间内不限量的吃的意思。”看祝盒平民的打扮(他其实定制了不少高档服装,但还有些时日才能做好,因此他还穿着桑代一家送给他的服装。),他特意解释了一下自助餐的概念,因为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自助餐的前身是属于贵族和职业者的冷餐会,平民很可能没有接触过相关信息。 作为一个家境还算殷实的现代人,祝盒自然对自助餐不陌生,他吃过的自助餐次数恐怕不下一百回,至少去过十几二十家不同的餐厅,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他也是品尝过很多次的——当然,那都是在父母还在世的时候的事情,等祝盒大学毕业之后,他就成了标准的废宅,成日靠外卖和方便食品过活。 不过他并没有特意回上一句“我早就知道”或者类似的话,反正布拉德说都说了。 因为是自助餐厅,所以布拉德和祝盒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进去。 四层的大小也十分惊人,目测长宽至少百米,倒是符合了祝盒“按比例拉伸”的想法。 参观过了四层食堂,祝盒和布拉德又一次乘升降法阵下到了一层。 在这里要提一下这个由升降法阵和升降井组成的“电梯”的结构。 升降井这东西不难理解,就是一个“电梯井”的类似物,除了没有楼层门和线缆什么的以外都和真正的电梯井差不多。 升降井共有上行和下行两个,井内布置了不同的升降法阵,在对应楼层门的位置是空着的,乘客需要自己从升降井里走下来——考虑到借力的问题,升降井里布置着数个扶手,乘客可以随时通过扶手来给自己施加一个向外的力道,在升降井那种类似失重的环境中只要一个很微弱的力就可以让自己产生一个向外的速度。 因为升降法阵带来的速度有限,大概只有半米每秒,所以也不必担心被扶手伤到之类的。 升降法阵则布置在升降井的两端,每个升降井各自有一个引力和斥力法阵,两者的力量相结合就组成了一个使乘客的速度相对稳定的失重(超重)领域。 简而言之,这个升降机关就是一个贯穿了整座建筑物的装置,从四层直接连通到地下一层。 在身体缓缓下降的过程中,祝盒向下看了一眼,问:“布拉德里克沃尔,这下面是不是还有一层?也是食堂吗?” 升降井的宽度最多可容四人并行,因此布拉德就站在祝盒旁边,听到祝盒的问题,他露出了一种惊恐的表情,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理论上来说……是的,但大多数学生都不敢去地下一层吃饭……” “为什么?” 布拉德打了个寒战:“因为那是八方社运营的食堂,是他们的大本营。” “那三层那些呢?不也是八方社的吗?” “这不一样,”布拉德摇头,“三层的那些是他们为了赚取经费而迎合我们口味的东西,地下一层则是他们真正的社团活动基地——当然,是在他们还是合法社团的时候申请下来的,里面有一些……特别的东西。” “什么特别的东西?清蒸史莱姆?红烧狮鹫头?九头蛇羹?” 布拉德盯着祝盒:“你应该加入八方社,真的。” “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话说八方社真有这些东西?” “我在他们的菜单上见过类似的东西,不过我没有吃过,我唯一一次去八方社吃饭,只点了他们‘正常菜单’上有的东西,结果……” 布拉德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第一道菜叫红日,是一块红色的豆制品,咸的要死,吃完它之后我干了一大瓶水,后来我才知道那玩意是发霉的;第二道菜叫圣血,他们真的给我端上来一盘固态的血块;第三道菜是雾霜之怒,是、是……一大盘油炸过的蝗虫呕!” 布拉德干呕几声,显然是被自己的记忆恶心到了。祝盒的眼前却是一亮:这不是中餐厅嘛! 什么嘛,还以为穿越到这种西方背景的游戏里再也吃不到家乡菜了,看来还是有希望的啊。 嗯……炸蝗虫他还是敬谢不敏的。 不过看布拉德这幅样子,祝盒也不好强求他陪自己“深入虎穴”探一探地下一层,只打算自己有空了再来吃上一顿。 走出食堂,布拉德的神情总算是正常一点了,但总体来看仍然是一幅萎靡不振的样子,看来他曾经在八方社受到的打击还是太大了些。 不过到底是富有经验的“解说员”,布拉德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强行屏蔽了那段关于八方社的惨痛记忆),继续为祝盒介绍周边的建筑和设施。 “看到那边的空地了吗?那是施法场,周边环绕着的就是教学楼,基本上是大家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了。 “那栋建筑就是兑换处了,基本上所有东西,无论是日常用品还是魔法材料、高级道具都可以在这里用金钱或者点数兑换。 “你看那边最醒目的那座高塔,那是学院长哈瑞斯阁下的法师塔,那座法师塔附近都是老师们的地方,平时没事最好不要去乱逛,你知道的,对于那些至少是高阶的魔法师来说平常的东西很有可能就能要了我们这些人的命。” …… 布拉德就这样带着祝盒在格兰特魔法学院里绕了一大圈,除了一些学生不便涉足的地方基本都逛了个遍,总共用了快四个小时,才带着祝盒走回到学生宿舍的区域。 格兰特魔法学院共有七座宿舍塔,以“二三二”的形式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三排。 “你是住三号宿舍塔吧?前面就是了,宿舍里面应该不需要我解说吧?相信你之前已经弄清楚该怎么使用那些魔法物品了。”布拉德陪伴祝盒走到了三号宿舍塔不远处,作为唯二接待新生的宿舍塔,此时三号宿舍塔附近聚集了不少这样的组合。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组合都是二人组,也就是说引导者和新生都是一一对应的状态,不存在任何一对多或者多对一的组合。 后者嘛是规定使然,因为如果允许多个引导者去服务一个新生的话,那这个新生引导任务就相当于是没有名额上限,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除了那些刷够了学分的高年级学生,全学院今天是剩不下几个人了,一切教育教学活动也都没办法进行。 至于前者也不难理解,在一个本就是僧多粥少的情况下若是还有人想着要多吃多占,哪怕这种行为实际上并不违规,旁边虎视眈眈盯着这一个学分的同学们也会把有这种想法的人大卸八块的——再者说了,这也不是个多劳多得的工作,接待再多新生也只有一个学分罢了,何必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祝盒点了点头:“谢谢你一路上的讲解,辛苦了。” 布拉德摆摆手:“嗨,说不上辛苦不辛苦的,大家都是为了学分嘛。你的徽章能借我用一下吗?我需要用它结算一下任务,证明你接受了我的引导。” 祝盒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徽章,递给布拉德,布拉德呆立片刻,似乎是用了魔力进行了某种祝盒暂不了解的操作,不出十秒钟工夫,布拉德就将徽章还给了祝盒。 “别忘了后天上午九点的开学典礼,就在我之前跟你讲过的礼堂举行,这两天你可以先适应适应学院的环境,开学之后可不要找不到路。我已经给你的徽章发送了好友申请,等你后天下午进行完转职仪式之后记得通过啊。我建议你转职之后先在校内论坛上看看选课推荐,别选了对自己不合适的课程白白浪费时间。还有记得留意宿舍里的传讯法阵,如果学院有临时的计划变更的话,肯定会通过传讯法阵告知你们。” 祝盒点头谢过布拉德的提醒,虽然这些时间安排他已经在文件里看过了,不过那都是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有人帮他巩固一下记忆也不错。 再度踏入第三宿舍塔的正门,祝盒的心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他所有的激动…… 祝盒制止了某人利用他内心的波澜不惊再水上百来字的计划,他站上了熟悉的传送法阵,再次来到了自己的宿舍。 呈现在祝盒眼前的当然不能是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的景色,因为在他们这些考生离开之后,学院给每个寝室都进行了清洁——学院并不能确定哪个寝室的考生会通过这一年的招生考试并入学,他们不能留着未经打扫的宿舍迎接下一年的考生,于是只好给所有人的宿舍都打扫一遍。 尽管祝盒并不是一个擅于制造脏乱的人,但在这里生活了两天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像是地上的头发啊(疯狂预习的时候祝盒觉得这样的日子再持续几天他就要完全秃了)、沾了水渍的镜面啊、自然积累的灰尘啊……都是不可避免的。 而祝盒这次归来,显然是没有看见上述那些东西的。 祝盒一步踏出传送法阵,轻车熟路地绕过衣柜坐到床边,他用手轻拍松软的枕头,竟难得的产生了些许久别重逢的感受。 严格来说,这间宿舍是祝盒从泽纳里城到学院城以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居处”,邮局之类的最多只能算是暂歇的落脚点。 祝盒打开任务菜单,上面的转职任务仍然是“进行中”的状态,看来得等到布拉德所说的转职仪式结束才能正式完成。 第十五章 开学典礼 格兰特魔法学院的礼堂坐落于学院的中心位置,是整个学院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物,其内部不设空间法术,就可容纳五千名师生。 每年霜月三十二日的开学典礼,都会让这座长期沉寂的建筑重新焕发生机。 作为在入学考试中名列(倒数)前茅的学生之一,祝盒顺理成章地被分到了最差的十班。 因为礼堂里的大屏幕正在不断循环播放各个楼层的座位安排,所以祝盒并不怎么费力地就找到了分配给自己班级的一块区域。 祝盒来到礼堂的时候是八点五十分不到,人已经来了差不多一半,祝盒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不过很快就不是没人的角落了,因为区域是按照人头分的,每个班级的位置都是不多不少,除非有人缺席,否则不会留下一个空位。 坐在祝盒旁边的那人是一个看上去只比祝盒小一点的青年,几乎能算是祝盒的同龄人了,这位有着雾金色卷发的青年手上拿着纸笔,刚刚坐下就放下座椅旁边的桌板,将纸笔放置在上,俨然一幅认真做笔记的打算。 可惜他也在十班,也就是说他的成绩不说和祝盒相差无几,至少也是半斤八两。 就在祝盒视野里的时钟跳到九点的一瞬间,一位身着学院教师长袍、手持水晶权杖的长者走上台,他手中权杖立地,一道魔法波动旋即从权杖末端绽开。 原本充斥着交谈声、私语声的礼堂在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禁言术。 祝盒原本并未与人交谈,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他试着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祝盒不禁在心里感叹,魔法就是方便啊,放在他的学生时代,这么大的礼堂这么些人,老师们要是想让学生们彻底安静下来至少得请一位凶名在外的老师吼个五六分钟,才能达到这种鸦雀无声的状态,甚至这种状态也最多维持个十分钟,接着就会出现各种由低到高的噪音了。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现任学院长哈瑞斯·格兰特·维多尔,在此我代表格兰特魔法学院感谢大家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今年的开学典礼,也欢迎一年级迎来的一千余名新生……” 十班的区域位于一年级边缘,和二年级部分班级“接壤”,因此祝盒敏锐地发现,二年级的部分学生在哈瑞斯院长开始讲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对他们自己施展(禁言术不是沉默术,无法阻挡不需要咒语的施法行为)了两个法术,一个是失明术,另一个是失聪术,然后这些人就往礼堂舒适的沙发椅上一窝,再把衣服一裹,显然是去睡了。 “回首过去的一年,我们取得了无数的荣耀。1197年毕业的这一批学生当中,有一位在毕业前就已经晋升高阶,另有十四位在毕业前已成中阶,这些人当中,还有三位取得了法师协会认可的‘魔法师’称号……” 可能全天下所有开学典礼的校长讲话都是这么无聊,总之哈瑞斯学院长很快让祝盒找回了学生时代的感受,他也有些睡意了。 祝盒试着闭上眼睛小睡一会,但是礼堂的灯光太亮,哈瑞斯魔法传音的效果又太强,他好像睡在开着聚光灯跳广场舞的大妈们面前——那叫一刻也不得安宁。 不得已,祝盒只好睁开眼睛静静听着毫无意义的废话。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来聊聊吧,哈瑞斯院长的讲话实在是太无聊了不是吗?” 祝盒看着被推到自己这一侧的纸张,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心说你是小学生吗还传纸条? “别那么冷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次,对方把笔也一并推过来了。 行吧,来都来了,祝盒拿起笔写道:“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先报上自己的会比较礼貌。” 旁边的青年刷刷地写道:“好吧,那再来一次,我叫伊莱·格列文,你呢?” “你可以叫我祝盒。” “你的长相很有尘埃联合王国的风味哦,你来自那边吗?” 尘埃联合王国吗?祝盒这才知道为什么艾拉急中生智的时候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尘埃联合王国人的身份,一方面是这两国之间的偷渡并不少见,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自己的长相。 “差不多吧,你又来自哪里?” “我?我就住在学院城,这辈子没离开过乱节王国核心圈,有机会真想出去看看别的国家的景象。截止现在我都二十四岁了,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乱节王都罢了。”写到这里,伊莱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向往。 祝盒写道:“会有机会的,我听说三年级就可以接到跨国的高级任务了,到时候说不定连时银王国都有机会去。” 其实祝盒并不太理解这些向往远方的人,他是一个纯粹的宅男,人生的终极理想就是窝在自己的狗窝里打游戏,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可以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持续下去。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靠“旅游”来放松是不可理喻的,于他而言旅游的过程中最放松的时候是躺在宾馆的床上,其次是坐在交通工具上。 远行这个词,永远不会主动出现在祝盒的计划里。 思及此处,祝盒又有点悲从中来,可怜他大好年华被扔到这里,跟一群平均年龄小他十岁的少年们同校学习,简直是…… “三年级的事情太过遥远了,还是看看现在吧,听说明天是社团的招新日,你有自己的目标了吗?” “我不打算加入社团。”祝盒如是写道,他不是一个喜欢置身于人群之中的人,他大学的时候虽然算是“加入了”社团,但那个社团就是他自己组建的“创造社”——即这款游戏制作组的前身。 与加入别人的社团不同,创造社的伙伴们是先和祝盒成为了朋友,有了共同的目标(即完善这款只存在于思维中的游戏的设定),才组成了社团的。 “真是可惜,格兰特魔法学院有很多有趣的社团的。” “是吗?有什么有趣的?”祝盒心说他只听说了奇葩的。 “像吟游社就很有意思。” 祝盒的屁股略微往远离伊莱的方向移动了些许:“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决定参加吟游社了。” “听上去你很了解吟游社?” “算不上,只是偶然听到了他们社长的一点丰功伟绩。” “说来听听呗,我挺好奇你听到的是什么版本的呢?” “差不多就是说他们社长日了鱼溅出火星把仓库炸塌了一角然后找修女忏悔又恶心吐了好几个修女最后被学院开除了。” “嚯,居然听到了这样的版本吗?” 祝盒狐疑地打量了伊莱·格列文两眼:“你该不会就是吟游社长吧?”二十多岁那鹤立鸡群的年龄,如果不是祝盒这样的身穿分子的话,是经年的开除生就合理多了。 而且他还很有“先见之明”地带上纸笔找人聊天,如果说是早知道会有禁言术就说得过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你年纪太大了。” 伊莱险些把口水喷出来:“拜托,你看上去比我还大啊!” “拜托,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位传奇人物好吧!”祝盒以拜托对拜托地回道。 “即使你不是我也有可能不是啊!” “对啊所以我是在问你是不是啊!” “那为什么就直接怀疑我是吟游社长啊?我难道就不能是考了很多年才考上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吗?” “别扯淡了咱俩都在十班好吧?这班里谁不是交了好几十金币才进来的?既然都要交好几十金币为什么还要考很多年啊?!” 如果这俩人不是在纸上争论而是用口舌相争的话,这几句话恐怕是越说声音越大。 最后是伊莱先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承认了,我就是那位吟游社长,行了吧?” “别说的好像我在刑讯逼供一样啊喂,我只是随口问个问题而已,你一开始直接回答了不就好了。”祝盒奋笔疾书了半天,手腕有些酸了,此时放慢了书写的速度,“话说关于你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吗?” “关于我的传闻多了,有真有假吧,你刚说的那个是真的。” “你……牛的,”祝盒给伊莱竖了个大拇指,“这样说来,你应该已经是魔法学徒了吧?” “那是自然,我七年前的今天就成为魔法学徒了,现在已经是正式魔法师了。” “那你能给我讲讲下午的转职仪式吗?” 伊莱看了祝盒一眼:“能是能,不过说起来你还是这几年第一个知道我身份还没跑的同学。” “废话,这礼堂里所有人都坐着,我站起来跑了多醒目,还不如在这坐着。你总不至于连人都不放过吧?” “你这话说的,把目标定在人身上才是正常的吧?” “我觉得你到现在为止只是被退学而没有被执法队带走,就说明至少你在把人当做目标的时候是会征求目标同意的。” “那你同意了吗?” “你认真的?”祝盒又远离了伊莱一点,现在他左半边的椅子都是空着的了。 “开玩笑,我对同性没有兴趣,我们吟游社可不是双极社。” 祝盒心道这学校究竟还有多少诡异的社团,听他这意思双极社全是同呗? 很快伊莱就验证了他的想法。 “你是没见过双极社威风的时候有多猖狂,那些时日异性情侣没一个敢在外面亲热的,别说亲个嘴来一炮了,就是拉个手边上都有双极社的人蹦出来念叨什么‘同性才是真爱,异性只为传宗接代’,直念到你受不了为止。我跟我前前前前前女友就不止一次被他们在关键时刻打断过,要不是我是天资卓绝的药剂师,早就被他们害得烙下病根了……” 祝盒很理智地没问为什么拉个手被打断会烙下病根,他不想知道伊莱和他的前*n个女友究竟被打断了什么。 “当时我就想着不能让这群人这么猖狂下去了,于是我就组建了吟游社。” 祝盒用笔打断了他:“合着你还是吟游社的创始人呢?” “那是当然,谁还能有我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想法?总之,我就组建了吟游社,带领我的好兄弟们向世人传播非智慧生物的福音……” 祝盒心说合着这就是同性恋驱逐异性恋,完了异种族恋驱逐同性恋的过程呗,叠buff呢这是。 他用笔戳了戳伊莱:“打住,打住,你还不是吟游教的教皇,别忙着传教,我就是想问问你转职的过程。” “你这么着急了解干嘛?反正下午就转职了啊,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祝盒却是不喜欢这种未知的感受,主要是他的魔力天赋测试是投机取巧过的,祝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没有魔力天赋,万一转职仪式有一些坑爹的部分,那提早几个小时知道祝盒说不定还能上控制台碰碰运气,万一乱按按出个对症的指令呢? 有足够的时间,猴子还能用打字机打出哈姆雷特呢,他祝盒蒙对个指令也稀松平常吧? “多了解一点心里有个底总归是好的。” “行吧,虽然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我倒也还记得一点。”伊莱写道,“所谓转职就是生成职业特征的过程,比如说魔法师是生成魔法书,炼金术师是生成本源火焰……魔法师的转职仪式就是第一次冥想。冥想之后就会在自己的冥想环境里生成一本魔法书,有了这本魔法书,就代表你已经走上了魔法师的道路了。 “如果只是自己冥想的话,是无法完成转职仪式的,必须要有一位导师级的魔法师在外引导才能达成转职,所以如果你打算提前冥想也是没用的。顺带一提,第一次冥想产生的冥想环境相当重要,如果你想要做准备,最好从这方面下手,好好想一想你需要怎么样的冥想环境。” 伊莱手上的羽毛笔刚刚放下,就听得台上的哈瑞斯院长也结束了自己长达两个小时的讲话。 “那么,今天的开学典礼就到这里,请同学们有序退场。一年级的同学不要忘记下午一点半准时到班参加转职仪式,过时不候。” 第十六章 转职仪式 “所以说,你为什么跟上来了?你已经是低阶魔法师了,不用再转职一遍了吧?”祝盒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伊莱·格列文。 伊莱一边剔牙一边答道:“我也是一年级的学生好伐?再说了我完成转职就不能来凑个热闹了吗?没有这样的道理好吧~”他随手把剔牙的签子一丢,正中了八米开外的垃圾桶。 “嗝——”伊莱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拍了拍肚皮“你点东西有一手的啊,我还是头回在八方社的地盘吃得这么愉快。” “不,那是因为你的点餐太过离谱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点六道咸菜、三盆汤和一份火锅蘸料,永远也理解不了。”其实这锅应该至少有八方社一半,谁让他们把菜名起得那么抽象呢? 祝盒今天也一不小心吃撑着了,主要是他没料到地下一层的打饭阿姨如此豪迈,一个没兜住就光盘了,然后站起来的一瞬间差点吐出来。 这两位就这么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一路上周边都相当清净——这一点主要归功于伊莱的名声太响亮,连带着他旁边的人也被打上了“不可接触者”的标签。 至于这二位是怎么狼狈为奸,不对……鸡鸣狗盗,不对……蛇鼠一窝……哎总之就是走到一起了的呢,是因为伊莱多嘴问了一句“你中午去哪吃?” 祝盒想也没想就回答:“八方社。”这是实话,他前两天一直吃的也是中餐。 伊莱却当他说的是玩笑,应到:“你敢吃我就敢跟你一块吃。” “你爱咋咋。”祝盒说完就走,不过也没有像别人一样着急,选择八方社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管别的食堂再怎么人满为患,地下一层的座位上座率也超不过五分之一,只要去了肯定能有空桌。 一顿饭吃完,伊莱就莫名其妙地缀上了祝盒,说要跟他一起去教室。 教学楼,与其说是一栋楼,不如说是一座塔,只不过是方形的。 单纯去数窗户的话,这教学楼有二十多层,不过祝盒不敢肯定,因为这些窗户的排列属实是有些杂乱无章,(在高度上)有些相距甚远,有些又互相重叠,实在是难以辨别。 教学楼的内部像是一个巨大的升降井,升降井周边点缀着一圈又一圈仿佛年轮一样的楼层,祝盒要去的教室在三层,他和伊莱挑了一块上行的区域,来到了三层,找到了自己的教室。 这间教室共有两列五排桌椅,都是长桌长椅,形式类似于祝盒中学时候的实验室,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比较宽裕的。 祝盒在最后一排挑了个地方坐下,伊莱相当自觉的坐到了他旁边,祝盒也没说什么,边上是个认识的变态总比是个不认识的人要好……吧? 不多时,从教室的前门走进来一个祝盒似曾相识的中年男人,他从空间道具里拿出一本厚重的书籍放在讲台上,硬质封面落地的声音让教室暂时安静了一瞬间。 “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他面无表情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我将成为你们的转职导师。” 班级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在古时候,转职导师就等于导师,那个时候一个人说要主持谁的转职仪式,就是说要收下谁做关门弟子。 到了现在,虽然转职导师的重要性不比当年,也不再具有收做弟子的实际意义,但这不代表转职导师和学生之间不具有任何额外的瓜葛了。 即使抛去所有没有落实在纸面上的深层规则,转职导师也要成为这个班级的负责人,直到这个班级毕业为止(是班级毕业而非这个班级的每个成员毕业)。 且不说伊西多自从担任首席执政官以来再没有带教过班级,即使伊西多熟练了政务想要重拾教职,他也不必选择废物云集的十班,一班的学生巴不得由伊西多担任“班主任”,一班的现任老师也恨不能退位让贤。 原因无他,伊西多快要成为魔导师了。 格兰特魔法学院数百位老师中目前也只有哈瑞斯院长一位魔导师,其他都是大魔法师或者魔法师。 现在,这位格兰特魔法学院的“第二人”居然跑到一年级最差劲的班级说要成为他们的转职导师?! 如果这个世界有愚人节的话,他们真想看看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坐在最后一排的祝盒心里则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或者说他的心里还来不及产生那么多弯弯绕绕,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我去,那大叔真是伊西多! 祝盒单手捂脸,他现在只想随便找个缝钻进去。 伊西多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圈,以他的目力自然不难看清最后一排那只试图躲在前排同学高大伟岸的背影里的祝盒,他在心里记下了那个戴着枯草手环的身影,心道:“就是你小子管我叫大叔是吧,我记着了。” 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讲桌,教室里的议论声一下子减弱了许多,不过十几秒最后的一点声音也消失不见了,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也自觉地聚焦在了伊西多身上。 “我不想和你们废话,所以直接进入正题吧。接下来我会带你们进行第一次冥想,冥想开始之前我会施展失明术和失聪术,帮你们屏蔽外界的干扰,以免转职仪式失败。如果在冥想过程中出现问题,可以举手示意,我会帮你解决问题。 “在我施完法之后,你们就可以进入冥想状态了,有家传的更好的冥想法的可以拿出来用,虽然我觉得有这么好的冥想法人不至于交钱才能进格兰特魔法学院。 “开始冥想的时候,需要你们展开想象,想象自己身处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在你们的心里,这个地方越安全越好,因为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冥想环境。你的意识体在这个环境越感到安全,魔力回复的速度越快,施法以后的魔力震荡就越小,可以说这里是魔法师一切的根基。 “然后,当你们构建完自己的冥想环境之后,就要想象在一个转头之后,一次眨眼之间,你的冥想环境的某个角落出现了一本书。不要主动想象这本书的任何细节,那只是一个概念,要让它自然而然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自己的冥想环境里。 “如果你能成功看到这本书,那就说明你已经成功地成为了一名法师学徒。”伊西多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当他再次站上讲台的时候这长篇大论刚好说完。 “在这里,我还要提醒一句,如果有人至今对是否要成为魔法师抱有疑虑的,或者自身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想成为魔法师的,现在你们还有后悔的机会,转职仪式一旦完成,就不可能再选择别的职业。”最后,伊西多停留了一分钟,然而并没有人在最后来个弃暗投明,啊不对,弃医从文……反正差不多吧。 “呵。”伊莱莫名其妙的轻笑一声,不过这个时候众人已经陷入失明失聪两重异常,除了伊西多没人听见。 想象! 最安全的地方! 祝盒“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坐着的,他坐在自己的电竞椅上,面前是带有灯光的机械键盘,键盘前面是巨大的主显示器,左侧还有一个副显示器,两个显示器之间是一盏台灯,台灯的灯座上摆放着一个晴着鹿目圆的手办,右手边触手可及的位置是自己的鼠标,左手边放着手机。 不远处的飘窗上摆放着ps主机和ns掌机(主机模式),旁边就是他们对应的手柄,外设的音响也摆在不远处,音响上还放着他特意成盒买的一整套宝可梦盲盒(已经组装好了,是一颗樱花树的样子,每层树桩上有不同的宝可梦)。 祝盒的身后就是他的双人床,床上的被子依然是没有叠着的,这个空间的主人起床时候这床被子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床的对面是一座透明的橱窗,橱窗里摆放着进五十个各色手办,大小不一,角色各异,这些手办此时都静静待在玻璃柜后面,看着通过想象进入这个世界的祝盒。 这就是祝盒“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家,他的卧室。 尽管明知这里的一切出自自己的想象,祝盒还是有些情不自禁地抚摸这些与自己久别重逢的老友,他的游戏机,他的电脑,他的手办…… 一切都是他记忆中最完美的样子。 但是祝盒并没有在怀念的思绪中沉溺过久,因为这里只是想象,并不具有细节,他尝试着打开电脑,结果打开是打开了,但一旦他想要运行一款自己没玩过的游戏,就不会有任何东西出现。 这里只有祝盒记忆里的内容,再多一分也无。 他坐在床边,不经意地望向自己的电脑桌,然后在电脑桌下方本来应该放着键盘的抽屉里看见了一本书。 一开始,那只是一本书。 后来,它是一本比a4纸略小,厚度约两厘米的书。 再后来,它是一本由莎草纸制成的书。 最后,它是一本由莎草纸制成的破破烂烂的书。 祝盒将它拿在了手上。 外界。 伊莱说道:“怎么?我们的大天才是忘了这儿还有一个学生呢吗?”看他的样子,显然是没有被施下失明术和失聪术。 伊西多半坐在讲桌上,看也不看伊莱:“有意义吗?反正你有能抵消其影响的道具吗不是?” “也没什么,只是魔法学院的老师向来喜欢做无用功。” “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懒。” 伊莱问:“他们没把我的事情告诉你?” “那得看你说的是什么事情了,要是说你因为太变态被开除这事,不用人告诉我也知道,而要是说你每次都来观察转职仪式这种事情,虽然我也早就知道,但同僚们还是尽职尽责地通知了我。” “但你什么也没做。” “我为什么非得做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来为十班转职就是为了防你吧?” 伊莱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是认了。 “我来十班跟你可没关系,你不过是个好奇心过了头的小家伙,重要性还没大到让我扔下首席执政官的工作不做专门看着你,这种工作随便找个知情的老师来都能做好。”伊西多从讲桌上滑下来,稳稳地站在地上,“要我说,转职仪式你爱看便看,你能看出来什么也都是你自己的能耐,但我得说你是白费功夫,因为你想知道的东西在你成为大魔法师或是传奇之后自然就会知晓,根本不必现在费这么大工夫。。” 伊西多面对着进入冥想环境的学生们,右手抚在左胸那白底金星的徽章上,嘴唇以极快的速度翕动着,像是在念诵着某种咒语。 伴随着伊西多的咒语,这间教室里升腾出层层叠叠的云雾来,这些云雾盘桓旋绕在每个学生(除了伊莱)身上,将他们包裹成一个又一个云人。 此时此刻,有些学生已经在自己的冥想环境里发现了那本“书”,他们周身的云雾涌动着聚在胸前,渐渐凝结成水珠和水流,这水流又不断挣扎变形,最后形成了一本破烂的莎草纸书,悬浮在魔法师身前。 这便是他们的魔法书,他们的职业特征。 可能十班的同学们水平和天赋都是半斤八两吧,总之最快凝结出魔法书的那人和最后一位只相差了不到五分钟,祝盒的速度不快不慢,大概是第十几个好的,在五十人的班级里大概算是不错了。 不过,即使大多数人的转职仪式都已经完成,伊西多也还没有解开所有人两重异常状态,他自己的嘴里也都还念念有词。而在他念诵“咒语”的过程中,伊莱一直紧盯着他的口型。 直到最后一个人完成了转职,伊西多嘴里的咒语才宣告结束。 伊西多正欲解除自己的法术,只见伊莱·格列文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震声问道: “伊西多老师,既然那些东西我到了以后自然会知晓,那你能不能让我知道真相的时间提前上那么一点,比如说,现在告诉我…… “‘智慧彼方,游荡野兽,万法源泉’到底是什么?” 第十七章 交谈 “你猜。”伊西多如是回答。 “转职仪式到底是什么?”伊莱又问。 “你猜。”伊西多连语气都不带变的。 伊莱紧紧盯着伊西多灰色的双眸:“我会找出真相的。” “随你。”伊西多说,“但我得告诉你真相对于你所求的没有半点帮助。” “行吧,”说完这个词,伊莱的气息又变回了那个吊儿郎当的变态社长,他的手肘杵在讲桌上,拖住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那伊西多老师您给点提示呗。” 伊西多睨了他一眼:“这位变态同学,你以为这是在玩某个解谜游戏吗?还提示,我不给你来个记忆清除就是客气的了!”他摆了摆手,“你滚回自己座位上去,我给他们解除魔法了。” “别那么绝情嘛伊西多老师~”伊莱的语调就好似那青楼里的老鸨,一个字能拐三个弯:“您也不希望我带着吟游社的社员到首席执政官府邸门前演出我们的日常活动吧?” 吟游社的日常活动是什么不言自明。 伊西多冷笑一声:“行啊,你们敢来我就敢把来的人全都炼化成尸傀,然后送你们去干掏粪工的行当。” 伊莱:“……算你狠。” 这一轮交锋,伊西多略胜一筹。 教学楼塔顶,同样有一段对话正在进行。 手持六面骰子的青年闲庭信步地穿越格兰特魔法学院外层层禁制、结界和法阵,三两步之间就走上了高逾百米的教学楼。 教学楼附近的数百师生,竟无一人发现这位青年。 只有远处最高大的那座法师塔里,哈瑞斯院长从冥想中脱离,一缕神念越过物质的阻隔,直接降临到青年的附近。 与此同时,那个青年朝身侧的空气微微一笑,说道:“嘿,院长大人,别那么防着我嘛,我只是找老朋友叙叙旧,又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哈瑞斯的神念说道:“你来到这里,已经足够伤天害理的了。” 青年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手中的骰子停了下来,是六点。 没过几秒钟,他身边的那道神念消失了。 “你怎么做到的?”教学楼顶的阴影处走出一只黑猫,这只黑猫舔了舔爪子,而后口吐人言。 “没什么,”青年手中的骰子再度开始旋转,“只是给了维多尔先生一份好运罢了,现在他估计正艰难地抓住这份好运带来的晋升的灵感呢吧?肯定是没有心思分出神念来监视你我的对话了。” 黑猫提醒道:“你要小心,哈瑞斯再进一步可就是半神了。” “安啦安啦,”青年用手抚摸猫咪的头颅和下巴,带起一阵咕噜噜的声响,“那一点点运气最多帮他提前个十年八年晋升半神,不会有什么质的变化的。” 黑猫沉默了几秒,然后一爪子呼在青年脸上:“这还不叫质的变化啊?!你是有多不了解现在的职业者啊喂!再说哈瑞斯本来也没有多少年就快晋升半神了好吧,提前十年跟直接让他成为半神完全没差啊!你这智障完全把现在的均衡局势给打破了好吧?!” “停停停,”青年按住张牙舞爪的黑猫,“不是我说,现在哪里还有均衡局势存在啊?” 黑猫瞥了他一眼:“也是,某人的教区都被翡海王庭的传教士入侵了,对他来说自然是一点也不均衡了。” “你的学院城倒是确实安稳得很啊。”青年也不生气它一下就揭了自己的伤疤。 “你来了就安稳不了了,说吧,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提醒一下你到了做出决定的时间了,飓风使徒都已经下注了。” “你们有飓风使徒还不够吗?” “首先,是我们,即使我把注下在那帮偏执狂身上,也不代表他们承认我是他们一派的了,更不代表我乐意彻底站队到他们那边,我依然是中立者的一员,只不过用无伤大雅的手段帮助了彻底对立的两方中的一方。其次,飓风使徒没下注在我们这边,他选了对面。” “你说什么?!”黑猫难以置信地说,“飓风使徒下注给了对面?他本身不就是组织的成员吗?虽然行动上趋向于我们中立派,但也不至于下注给对面吧?你有什么证据吗?” 青年抬起手腕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证据就是十几分钟之前我的眷者传来消息,有赖于风暴教会给光明教会提供的信息,光明教会成功越过乱节-迭失边境,截杀了迭失公国境内的一支传教士小队。” “……”黑猫一时无语凝噎:“看来,你说均衡不复存在是对的。但是月华修女、铁律执行官和你这三位被冒犯的正主都没对海岸教会的传教士做什么呢,怎么光明教会先急了?” “往后那位急的日子还长着呢,但你会不会急,你急多久就要看你现在怎么选了。” 黑猫的爪子在地面上抓了几下,发出使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青年慢悠悠地说:“你也看见了,日冕祭司……最近好像吃撑了啊。你觉得,要是他的光明教会打到你的学院城,你,拦得住吗?” 黑猫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来,结果就这?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根本没有信徒,即使日冕祭司把我打败了,也得不到更多信仰,他疯了才找我麻烦。” “你没有信徒,”青年重复了一遍它的话,“还能站在我们面前,这个理由够不够日冕祭司找你麻烦?” “……”黑猫沉默了,良久之后它才缓缓开口:“你们能带给我什么?” 青年很快回答:“攻守同盟,守望相助。” “不够。”黑猫说,“你说的这些我投靠对面也能拿到。” “那你去对面啊,我没意见,反正我只是个下注者。”青年的回答却出乎了黑猫的意料,“我只是出于好心希望你不要一直保持绝对中立,最后弄得两头不是人,你本人愿意把未来下注在哪边是你的自由,与我何干?” 这下反倒是黑猫自己开始纠结了。 青年抽空看了一眼楼下的场景,祝盒已经进入冥想状态,他提醒道:“如果要选我这边的话,留给你思考的时间就不多了。” “唉……”黑猫长叹一声,“反正是场豪赌,我,就跟着你这位命运之神走吧!你可得负责把有利于我们的结果给拽到命运长河表面来啊!” 黑猫抬起一只爪子,一点金光从它的爪子上滴落,这金光无视层层阻隔,穿过几十层教学楼,直直落到祝盒头顶。 金光绽开,与此同时祝盒的胸前也出现了雨雾凝结而成的一本魔法书。 虽然这魔法书同样是由破破烂烂的几张莎草纸制成,但纸页中不起眼的地方却隐匿着一根根金色细线,这金线在纸面上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大网,将破烂的莎草纸牢牢网住。 黑猫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然后它的躯体散成点点光辉,消失不见。 青年笑着看楼下的伊西多解开两重异常,新晋的魔法学徒们欣喜地打量着自己和同学的魔法书,感应着体内流淌的魔力,他挥了挥手,也隐匿身形,遁入了虚空。 …… 祝盒睁开眼睛之后,就发现自己身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书。 一本破破烂烂的,由莎草纸制成的书。 这本书破到什么程度呢?四条边没有一条是直的,都好像帕金森患者画出来的线条一般歪曲,每张纸上还有大大小小十余个破洞,像是湿了水捅破的,也像是被书虫蛀出来的。 就一个词:惨不忍睹。 不过祝盒也没怀疑自己转职失败,一来是他之前多少也了解了一些魔法师的常识,所以他知道魔法学徒的魔法书本身就是破破烂烂的,因为严格来讲学徒位阶是一个“人造”的位阶,只能算半个职业者,他们的魔法书自然也不完整。 二来是祝盒的转职任务完成了。 【转职任务:前往学院城,进入职业对应的学院进行转职。(已完成)】 【任务奖励:对应职业的精良级装备*1,职业经验*100,银币*10。(已发放)】 这么明晃晃的两条通知甩在眼前,祝盒想产生些误会也难啊。 当然了,时至今日十枚银币的任务奖励对祝盒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他随时都能给自己写它几个亿的金币出来,如今的他已经可以说出“我对钱没有兴趣”这种话来——因为他确实对于自己面板上显示的数字是二十位还是三十位没什么概念。 “好了,首先请同学们把自己的魔法书先收起来,只要用意念把它唤回冥想环境就好。魔法书是法师身上最重要也最脆弱的部分之一,当你们的魔法书裸露在外的时候,同位阶或高位阶的法术或战技都能轻易对你们的魔法书造成伤害,这些伤害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大概两三次伤害的样子,就能彻底毁灭魔法书,到时候,不管你们是低阶还是圣域,只要魔法书被毁,都得从头开始凝聚最低级的魔法书,之前烙印在魔法书上的法术也全都消失。”伊西多等了两分钟,两分钟之后所有人就都把魔法书成功地收起来了。 哦,伊莱除外,他压根就没唤出魔法书。 “各位应该也都知道,魔法书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蚀刻法术模型,以实现法术的快速释放乃至瞬间释放,同时,释放魔法书上的法术也不需要施法材料和咒语。不过这些暂时与你们这些魔法学徒无关,学徒级的魔法书是支撑不了蚀刻法术模型的消耗的,强行蚀刻法术模型只会导致书页崩毁,使你们的魔法书永远地缺少一页,而每个人一生中能取得的魔法书页数是有限的,相信你们不至于如此不自量力地耽误自己的前程。” 祝盒神念探入冥想环境,查看自己的魔法书,发现除了封面,自己的魔法书只有三页。 祝盒的等级正好是lv3,不知是否与其有关。 “不过,身为法师学徒的你们已经可以使用魔力,并完成常规的施法活动,虽然你们还不能使用初阶法术,但是魔法伎俩你们已经可以学习并使用了,合理搭配魔法伎俩也可以达到不弱于正式法术的力量。 “至于如何冥想回复魔力,如何施法之类的内容轮不到我来为你们讲解,这些都是施法实践课程的范畴,不算在转职仪式之内,相关内容等你们选修了施法实践再学习吧。今天的转职仪式就到这里了,再见。” 说完,伊西多干脆利落地走出了教室,没有留给教室里的众人一个眼神。 祝盒戳了戳伊莱:“我想看看初阶的魔法书长什么样子。” “能是什么样子,就是比你的学徒级魔法书完整了一点,其他没什么变化。”伊莱一边唤出魔法书一边道。 祝盒看了看伊莱的魔法书,的确如同他所说的那般,除了完整跟祝盒的魔法书没什么太大区别。 只是伊莱的魔法书封面上有一个由多重几何图形组合而成的图案。 “那是什么?” 伊莱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哦,你说那个啊,那是每个人都有的魔力频道标记,如果你知道一个人的符号,就可以与他直接通过魔力建立联系,甚至能通过这种联系共享感官,传递记忆之类的,你可以把它当做魔法师在这个世界上的‘账号’,就像学院徽章里的账号一样,如果别人知道你的账号,就可以向你发来联络。” “如果真能做到你说的共享感官,传递记忆的话,那符号被别人知道岂不是很麻烦?”祝盒问。 伊莱哑然失笑:“那种事情至少得是圣域才能做到,而且魔力链接是双向的,你不同意对面是半神也连接不了你的魔力。而且你以为魔力链接能有多远?像我这种低阶施法者能有十米就不错了,这还是中间不能有任何阻隔的情况下,要是隔堵墙恐怕就剩五米了。这玩意实用性还不如徽章,唯一的作用可能在于它和灵魂特征一样独一无二,是天然的身份证明。” 第十八章 纸杖 在回宿舍的路上,祝盒又问了伊莱许多关于魔法书、魔法和选课的问题,抛开伊莱变态的身份不谈,祝盒觉得有一个对学院十分熟悉的友人还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伊莱在学院的年头甚至比某些新来的老师都要久! “魔法书的外表和功能都会随着位阶提升而变化,学院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学徒或者初阶,所以你能见到的魔法书也大多只有残破和完整这两种。中阶魔法师的魔法书外表跟我们的大不相同,他们魔法书的硬壳封面上隐约有水流流淌,那是魔法师预先储存在魔法书上的魔力,相当于给魔法书安装了一个魔力池,施展魔法书记录的法术的时候可以不用法师本人提供魔力,也就是说中阶法师可以同时使用常规施法和魔法书施法。” 祝盒这才知道自己从泽纳里前往学院城时候的那支商队里的随队法师安娜是一位中阶法师。 “至于高阶以上的那些,离你还远得很呢,你要是好奇魔法书以后长什么样子,可以去藏书馆门口的死亡阶梯瞅瞅,每层死亡阶梯中间都雕刻出一本书的形状,从学徒到圣域正好六层,对应每个位阶的魔法书样式。”伊莱相当自然地从祝盒手里分走一个冰激凌,饶是祝盒本就打算分他一个,也过了半天回味出来:自己还一个字没说呢,这家伙就自觉地把东西拿走了。 伊莱一边吃一边给祝盒讲:“你现在已经是魔法学徒,可以开始学习魔法伎俩了,虽然大多数魔法伎俩不具备直接杀伤能力,但是辅助做好了也威力无穷,而且他们在生活中都很有用。要学魔法伎俩你可以选修一门就叫魔法伎俩的课程,或者直接去兑换相关的法术模型,照着模型自学。” 祝盒记下“魔法伎俩”这门课程,把它放在了自己的便签本里,问伊莱:“还有什么课程是推荐选的吗?” “嗯……我想想啊,我以前还真没琢磨过这个,不过这得看你想走什么路线吧,元素法师、奥术法师、幻术师……侧重辅助还是正面,还要考虑你自己的元素亲和……” “就没有什么课程是必选,通用的吗?” 伊莱思忖片刻:“真要说的话,几何学是最重要的一门,无论是常规施法还是蚀刻法术模型都需要几何学知识。嗯……倒也不是说不会几何学就无法施法,只是要提升施法速度,提升法术模型蚀刻的成功率的话,学会几何会很有帮助。 “冥想课也挺重要的,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冥想法是毫无疑问的一流水平,比自己瞎琢磨要好得多,冥想效率关乎魔力转化效率,对所有类型的法师都很重要。 “生物识别和魔物识别基本上也是必修吧,材料识别跟炼金识别也算基础课程,识别课程几乎都挺重要的,毕竟只有有了知识鉴定术才有成功的可能性,否则鉴定术用出来也等于白用…… “还有炼金原理、魔药学、地理学、星相学、格斗学、咒语学、魔法原理、施法实践、世界史、宗教学……” “打住,打住,说到这就够了,再多的我也学不过来了。”祝盒截住了伊莱的话茬,“我刚一年级,就没有更基础一点的课程吗?” 伊莱真诚地看着他:“已经很基础了,如果是高年级的课程,这些课程名字前面还得加上高级两个字,不过那些进阶课程必须得学过前置课程才能报名。” “……我知道了。”祝盒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有没有类似‘带你从零开始学魔法’这样的课程”之类的话,因为想也知道不可能会有的。 “学院整体的规矩是这样的,无论年限,只要有三十六门课程通过并且攒够二十四学分就可以在当年毕业,理论的毕业年限是四年,一般四到五年毕业的学生被认为是‘正常毕业’,六年毕业则被认为是‘留了一级’,七年八年也是同样的道理。 “课程上是不分必修选修的,所有课程都由学生自己选择,只要乐意的话全选艺术类课程都无所谓——前提是学院有那么多艺术课,已经选过的课程是不能再次选择的。 “有些课程依托于其他课程的知识基础,这个时候就会要求选修这门课程的学生有另外一门或几门课程的合格记录,也就是通过了前置课程才能选择某些课程,比方说实战课要学过施法实践和格斗学,野外实战则要学过实战课和野外生存课…… “学分方面二十四个学分有类型要求,首先是大家深恶痛绝的三个社会实践学分,进行特定的与社会实践相关的任务取得;接着是素材学分六个,接取任务寻找特定材料可以得到;然后是治安学分三个,一般是剿灭盗匪魔物之类的任务,这类任务不会太远;之后是试炼学分三分,进入特定试练秘境达成一定目标后可得。最后九个学分没有类型要求,可以根据自己擅长的能力来自行选择。 “大家一般在晋升初阶之后才开始接取学分任务,那些任务本来也不是给学徒安排的,所以你现在还不用为了学分发愁,晋升初阶至少是三年级的事情了——当然,社会实践学分可以现在就开始挣了。” “也就是说,”祝盒的脸已经黑的像碳一样了,“我需要在四五年的时间里上三十六门课程,还要服务社会三次,满世界跑找六种素材,跟犯罪分子干仗三次,完成试炼三次,还要完成其他九个任务。是这样的吗?” 伊莱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完全对,你不是要上三十六门课程,而是要通过三十六场考试,而且其中有些考试本身就是试炼,也就是说试炼学分其实你不必特意入手。而且学分任务可以同时接取很多,合理规划路线的话可以只在大陆一角绕上一两圈就完成所有任务,不会太耽误时间。” “祝我好运吧……”祝盒心如死灰地说。“不对啊,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伊莱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像是有机会正常毕业的样子吗?” 祝盒本想说怎么没机会,但想到他被退学数次的斑斑劣迹,想到他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人生态度,又把这句话咽回去了。 他毫不怀疑伊莱在一年甚至半年之内就能再创造出一个被退学的契机。 跟这种人谈毕业着实是没什么必要。 祝盒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那你打算选什么课?一年级能选的课你都选过了吧?还是说你根本不打算去上课?” “我肯定要上课的啊,不然我来学院干嘛?我今年打算选炼金药学原理、高级药用材料识别、制药原理……”伊莱说了几门课程的名字。 “你这是要奔着药剂师的方向发展啊?” “嗯。”伊莱煞有介事地点头,祝盒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好样的,我看好你,加油。” 药剂师是独立于魔法师的另一条职业路线,伊莱显然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药剂师的——他已经是初阶魔法师,拥有自己的魔法书了。 “这里面有些课不是有前置课程吗?你能直接选?”祝盒问。 “很简单,我以前学过前置课程,徽章可不会因为我被退学过好几次就清除我的学习记录。” 伊莱的宿舍是七号宿舍塔,两人在他的宿舍塔底下分道扬镳,祝盒一人往位于宿舍区更深层的三号宿舍塔走去。 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查看自己转职任务的奖励。 即一件对应职业的精良级装备。 不出祝盒所料,他得到的装备是一根法杖。 【名称:纸杖】 【类型:装备】 【评价:精良】 【装备条件:魔法师,lv5以上。】 【描述:这根法杖的杖身由一整块纸钢铸造,虽然形似折纸产物,但重量超过五千克,而且极其坚硬,是近战法师的优良选择。杖头的纸水晶重量高达七十五克,是近年来出产的最大的纸水晶。】 【效果:物理伤害增加50%,魔力转化效率增加10%,奥术类法术施法吟唱时间减半。恒定法术:奥术飞弹(每十次冷却五分钟),奥术箭(每天二十次),奥术绳(冷却时间三十分钟,奥术绳存在时间五分钟)。】 【备注:啦啦啦,你是一个纸杖纸杖~】 “且不说这人身攻击一般的名字和备注,这法杖现在奖励给我我也装备不上啊,从泽纳里城到学院城这一路上根本没有练级的机会好吧,难道制作组是想让我刷迷你任务到五级吗?而且这法杖的重量也太离谱了吧?!设计法杖的设计师还有没有一点常识了,现实世界的双手大剑也没有五公斤的啊(这个世界骑士位阶够高连五吨的大剑也舞的起来),你给我一个柔弱的小法师安排一根五公斤的法杖???”祝盒看着背包里显示的信息,心中疯狂吐槽。 祝盒将法杖唤出,立在地上。 这根纸杖的造型相当别致,整体来讲就像是用纸折出来的杖身粘上纸折出来的水晶形状的杖头,看着就轻飘飘的——不过有了描述上的提示,祝盒对它的重量还是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的,这玩意至少有十斤重。 十斤,别说举着它战斗了,拿它当拐棍它都得先把祝盒累趴下。 近战法师说起来很酷,但祝盒是打死也不想的,让他一个死宅钻研魔法还差不多,让他锻炼身体还不如杀了他。 祝盒心中思忖:“现在已知的是提升等级可以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前面几次升级都可以明显感到自己的力量得到了提升,体质也变得比以前强大了,运动能力经过送信时候的间接测量可以肯定也有所提高。这个五级的装备限制恐怕是结合了实际的,我五级之前的身体恐怕都没法(相对)长时间地把它拿起来,更别说发挥作用了。” 祝盒长叹一声:“唉——这玩意中看不中用啊!” 不过五级作为一个小目标来说并不很让人绝望,祝盒本身离四级就差一百经验,他距离五级还有一千经验顶天了,抽空去学院城里转一圈做几个迷你任务就能升到五级——或者杀几只野怪也成。 这样想着,祝盒打开了任务面板,想看一看周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任务,争取今天把等级练上去。 结果他看到了…… 【主线任务:取得自己的领地。(地图-领地任务)】 【描述:立足之地乃立身之本,无恒产者无恒心。一块领地将为你提供稳定的收入并作为你稳固的后方,所以,取得一块领地吧!】 【任务奖励:启用管理者模式(上帝视角),纪念建筑(取得领地的方式不同,取得的纪念建筑不同),领地运营经费(金币*10)。】 “坑!爹!啊!!!早说你是模拟经营游戏……啊不对,我做的好像就是模拟经营游戏啊!我勒个去,平凡之人开局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让我自己去挣领地然后玩模拟经营?!!”祝盒开始咆哮,然而他很快意识到将《create》设计成模拟经营游戏的正是他自己。 因为他想要设计一款“可以进入自己创造的世界的模拟经营游戏”,所以《create》出现了。 所以《create》是一款模拟经营游戏。 所以从一开始,所有rpg的要素都是为了模拟经营而存在的。 祝盒在游戏的开始(在他还没穿越的时候)选择的“平凡之人”开局就是这样的,主线任务会引导他成为职业者(不成为职业者也行,只要玩家有能力搞来一块领地,便是偷来抢来的也是自己的能耐),然后在地图上给出各个领地的产出、特征、人口等信息,玩家根据自己想要在什么地方开始建城去选择自己想要完成的领地任务,最后成为一地的领主。 之后游戏就会转入上帝视角,由玩家对自己的领地进行管理。 当然了,玩家也可以时不时“下凡”来操作自己的角色,偶尔人前显圣,如果自己的领地遇到了什么无法在上帝视角解决的问题,比如海边的领地遇上个海啸之类的,如果玩家的角色有能力解决问题(比如来一发冰封术把海啸冻上),那玩家直接切角色视角力抗天灾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create》原本关于“平凡之人”开局的设计。 第十九章 指令:升级 除了“平凡之人”,《create》还有“天横贵胄”、“皇亲国戚”、“王国继承人”等多个开局,虽然在取得领地的方式和过程上略有不同,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即玩家在达成一些目标后取得自己的领地。 比如贵族开局那就是和自己的诸多兄弟姐妹一起竞争家主之位,成为家主之后自然取得家族领地的控制权。若是力有不逮,也可以剑走偏锋,讨得长辈欢喜让人赐给自己一块封地也可以达成目的。 皇子公主开局的竞争更加激烈,参与到竞争中的势力也更加复杂,胜利后的成果也更加显着,可以得到一整个王国,直接使用国家层次的上帝视角控制面板。 除了这样以个人身份取得领地然后化身视角治理领地的标准模式以外,《create》还有像寻常模拟经营游戏一样的快捷模式,即玩家并不扮演一个特定的角色,而是直接开始治理一城一地,玩家整体作为一个视角和整片领地的最高意志存在。 这就是《create》这款游戏的主体内容。 祝盒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说到底,这个世界这个游戏到底是角色扮演还是模拟经营跟我根本没多大关系,我要做的事情自始至终都只是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顺便给那些不想让我好好活着的家伙添点麻烦。 “虽然主线任务要求我取得领地,但我大可以不按照主线去走……不,不对,不能这样,我现在还没有启用管理者模式,靠控制台去蒙指令还不知道要猜到猴年马月,完成这个主线是取得管理者模式最快捷的途径了。管理者模式虽然没有直接攻伐防御的能力,但很多功能用好了堪比传奇法术,光是移山填海之能就比很多圣域法术还要厉害,而且还是无消耗的瞬发能力。 “以我的财力,大可以用神金浇筑一座实心堡垒,到时候想干掉谁就把堡垒用编辑模式挪到他的位置。不知那样会直接砸下去还是把人嵌在里面,砸的话圣域战士不死也残,要是嵌的话半神也得乖乖死在里面,编辑模式又自带时停,四舍五入有了管理者模式我在自己的领地就是无敌的啊! “而且在领地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可以‘附身’操纵,到时候领地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我,我也可以是领地里的任何一个人,上帝视角还自带无死角监控,可以说到时候领地就是我的绝对领域,圣域对自身领域的掌控能力都未必有我对领地的掌控能力强。 “这样想来,这管理者模式我是势在必得了。”祝盒摸着下巴打量眼前的地图,这张地图上可以取得的领地被标注了出来,视线聚焦其上就可以看到取得这块领地的条件。 在这个世界,取得土地并不艰难,只要有钱任何人都可以买下一块土地自用,无论是买来种植也好,经商也罢,都不会有人来追究什么土地用途之类的问题——除非你买下一块土地来自立为王了,那时候可能会有哪个城镇的治安队顺手来把你给剿了。 但是,取得“领地”的难度跟取得土地的难度可谓是大相径庭。 取得领地就意味着成为一地的领主,也就是成为一个地区的实际统治者,跻身统治阶级之列。 领主和地主是不同的。 套用华夏古国的概念,再小的领主也是官,再大的地主也是民。 买再多的地,也不是领主老爷。 不过,在这个世界成为领主还是比在现实世界成为领主要简单得多的——现实世界里如果你爹妈不是领主,你也没有什么身为贵族(而且快要死了)的近亲属,那想成为一地的领主还是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在这个世界,存在着一条把爵位和职业位阶联系起来的规则,当一个人在自身的职业里达成一定的实力水平之后,就可以自动获得爵位,成为贵族的一员。 以骑士为例,在乱节王国,低阶骑士就可以被称作勋爵,中阶骑士大多都有男爵封号,高阶骑士则必然是一位实地男爵。再往上的爵位就没有定数了,只看王室(或其他大贵族)乐意付出多少代价来拉拢这位职业者了。 不过这种领地大多不会由名义上的领主直接管理,管理这块领地的依然是原来的市政厅和官员,领地主权的易手只决定这块领地产出和税收(除了需要上交更高级贵族和教会的部分)的归属。 但是从法理上来讲,领主想要亲自管理领地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如果在沉星王国的话,我肯定是走这条职业者-领主的道路最为稳妥,在他们那里中阶法师就能成为实地男爵,传奇法师就能直接接受国王册封成为伯爵。但是我现在在乱节王国,乱节王国居然没有一套针对魔法师的爵位晋升体系,针对其他战斗职业的爵位倒是分得明明白白,难怪圣卡特莱战斗学院近些年都快和格兰特魔法学院在学院城分庭抗礼了……” 乱节王室近年来册封的魔法师都至少是传奇位阶,高阶以下一个没有,倒是地方上的大贵族偶有册封几个中阶高阶的魔法师,但都不成体系,而且最高封到子爵,伯爵往上就必须由国王亲封了。 “如果在乱节王国想走职业者册封这条路的话,要是不想熬到传奇才成领主,就必须走通某位大贵族的门路,而且必须是有册封能力的大贵族,所以至少得是伯爵(乱节王国规定伯爵可以册封勋爵,侯爵可以册封男爵和勋爵,以此类推),而且前提得是中阶魔法师,高阶更好,不然他们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直接拿钱买爵位也不是不行,但拿捏不好额度可能会被坑得尸骨无存…… “嗯……果然还是领地任务更方便简单一点吧?一些领地出现了原领主无法解决的问题,于是领主把领地未来几十年的管理权和产出一并算作酬劳,请人来解决领地上出现的问题……这个东西能出现在地图上就说明哪怕是临时管理权也算作主线任务完成吧?不过我的目标不是主线任务而是‘绝对领域’,临时的还是比不过永久的。” 祝盒的手指轻敲桌面:“这些还是正规的办法,不那么正派的话我还可以直接请擅长血脉魔法的魔法师改造我自己的血脉,然后用上幻术找一个小家族的继承人来一个鸠占鹊巢、狸猫换太子,之后悄悄干掉现任家主就能顺理成章地上位,到时候自然继承家族领地成为领主。反正只要把过程拉久一点,让现任家主死得别那么突然、自然一点,只要通过了血脉继承到时候就没人会觉得奇怪,更不会有人想到血脉改造这上面来。” “而一切的前提还是实力,只有位阶提升才有可能从王室和大贵族那里取得册封,只有实力足够才能完成那些困扰贵族数年之久的领地任务,也只有多样的法术才能实现那些不光彩的招数…… “兜兜转转,问题的根源从来就没变。” 祝盒看着背包里那根五级才能装备(装备了也未必拿的起来)的法杖:“实力的根基就是等级,提升等级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无论是为了尽早拿起这根法杖,还是为了升级之后的躯体强化,我都得尽快把等级练上去才行……” 他翻开便签,里面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两三页宣告无效的指令,基本全都是跟升级有关的。 “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这游戏是不是真的有关于升级的控制台指令了,感觉我已经尝试了所有关于升级的可能的句式,但全都一无所获,问题到底出在了什么地方?” 祝盒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笔在桌上的本子里写写画画。 “这款游戏的重点是模拟经营,那制作组忽视角色扮演阶段的控制台指令也情有可原,但我不觉得那些家伙会是这么‘不拘小节’的人,跟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我看得出来制作组的每一个人都想做出一款自己心目中的完美游戏,他们不是那种会敷衍了事的人,最大的可能还是我没有找到对应等级的控制台指令…… “游戏的重点是模拟经营……等等,我记得这游戏在‘上帝阶段’可以随意选择领地中的角色作为主控,也就是说到了那个时候,玩家已经不再扮演一个具体的角色,而是一个弥漫在领地中、随时可以借领民的身体降临的类似神明的存在,如果玩家身处这种‘量子态’的时候使用控制台,控制台势必需要判断指令针对的角色是谁,究竟是一开始的初创角色,还是现在在控制的主控角色,又或者是某个曾经控制的角色? “虽然可以直接设计成上帝视角玩家无法使用控制台的角色扮演部分功能,但那样无疑是让玩家陷入了极大的不便,可能需要来回切换视角,这种屎一样的设计他们是不可能采用的,所以只可能是通过一些方法让控制台知晓自己真正的作用目标是谁。 “这其中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要求控制台指令添加一个‘目标’的定语。” 祝盒想起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对桑代一家所做的自我介绍,眼前一亮。 【名称:「祝盒」已录入。】 他很快勾勒出“~”,唤出控制台,一点点键入这次的指令。 “祝盒 lv100”,回车。 “error”。 “……”祝盒倒也没太失望,反正他失败的次数够多的了,而且还有两三页指令没有尝试增加过定语,即使试了一遍全都失败祝盒还得尝试用拼音在试验一轮。 祝盒没急着输入下一个指令,他先是一丝不苟地在便签记下失败的指令,再输入了下一个增加了定语的指令。 “祝盒 exp (一亿)”。 回车。 祝盒有两件事没有想到。 一,他没想到这次能成功。 二,他没想到成功了之后这些经验居然不够他升到满级。 随着回车键按下……不对,是随着回车键在祝盒的脑海中勾勒出来,祝盒的身上显现出一道道升级的金光(只有他自己看得见)。 升级的光辉本应是在升级的瞬间显现个半秒钟,但是等级连升让这些光辉常驻在了祝盒身上,如果此时有哪位同样具有玩家视角的人在外旁观,那他视野里的祝盒就好像频闪的小灯一样不断闪烁着,要是他身边的光辉再显着一点,保不准有人觉得他在给外星人发信号呢。 祝盒在无尽的光辉中适应着自己被大幅强化过的躯体,他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感觉自己能打死一头牛。 祝盒尝试着跳了起来,然后…… “诶呦我c……疼死我了!”祝盒捂着自己的脑壳蹲在地上,刚才那一下他怀疑自己要是还住在邮局,能把邮局的房顶用脑袋捅破。 他刚才只是拿出了大概一半的力量去跳跃而已,祝盒站着的时候脑袋离房顶至少还有一米半到两米的距离,而看他刚才的势头,上面要没有天花板挡着,他至少能一跳两米半。 祝盒一看血条,这一下直接撞下去将近5%的血量。 祝盒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倒是提醒我了,就我这样子日常生活中受伤的机会可一点不小,即使不出去冒险包里也得常备几个血瓶才行。” “但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一亿经验才升到了五十三级啊?!明明前面几级都只要几百经验啊!”祝盒看着经验条目瞪口呆,现在的经验是一千多万,还差一多半才能升到五十四级。 也就是说,五十三到五十四级就需要三千万经验。 祝盒在纸上算了一会,就把这笔经验账给算明白了。 “呵,每升十级升级的经验就加个零是吧?一到十一级一共五千五百经验,四十一级到五十一级就是五千五百万经验,五十一级到六十一级就是五亿五千万经验…… “我去,这要升到满级得给我脑浆子榨干了啊……” 第二十章 初次战斗 祝盒要在控制台输入些内容并不靠键盘。 这是显而易见的,毕竟他的键盘没有跟他一起穿越过来嘛。 祝盒使用键盘靠的是“神念”。 简单地说,就像之前描述的那样,他在自己的心里勾勒出字符,然后交给控制台执行。 勾勒的不像还不行,你要是指着一坨曲线说这是q那是s,那控制台是不认的。 这玩意,费神,不信可以自己试试,闭上眼睛在自己心里勾勒一段尽可能接近印刷体的字母,看看多少个之后你的眉心就会发酸? 祝盒那便签本上的无效指令,都是他日积月累试验下来的,喝个水的时候闲来无事来一发指令,拉个屎的时候闲来无事来一发指令,吃个饭的时候闲来无事也来一发指令,这才积少成多水滴石穿有了那么百来个。 要是用键盘输入,那这几十上百个无效指令的验证也用不了这么些天,祝盒一个上午就能完事。 字母勾勒费神是一方面,二来是“error”多了,人难免心浮气躁,心一燥了,神念也就乱了,这时候勾勒东西纯属没事找事,能画出连续三个完好的字母就算牛逼。 祝盒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等级,结合之前的推论,很快猜测出升到满级所需的经验大概在六千亿左右,再想这么多个零,祝盒的神念恐怕都要被榨干了。 更何况祝盒现在的状态相当微妙。 之前两次升级,祝盒的感觉是身体中仿佛有热流涌动,洗涤全身,通体舒畅。但是这次连升五十级的感觉却好像体内涌出开水充斥在他的身体里,四肢百骸是又热又胀。 怎么说呢,肌肉注射很多人都体验过,他现在的体验就好像是被注射进了远超体液容量的滚烫液体,而且体内的灼热感还没有达到顶峰,而是一直在不断增强。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灼热和肿胀的感受达到了顶峰,祝盒死死抓着桌沿才勉强坐稳在椅子上。 半个小时之后,祝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勉强恢复了正常。 “算了,五十多级现在也够用了,要是一次性拉到一百级我恐怕要炸死在这里,而且也怪费神的。” 祝盒在房间里试了试自己的身体能力,然后得出结论:他现在的身体水平大概能和不使用血脉力量的低阶战士相当。 “现在按照游戏进程来看应该还在很靠前的时期,看那根纸杖的装备条件也能看出这个时候玩家正常的等级应该在五级上下,也就是说我能遇到的敌人应该也都在这个等级附近。凭着现在的五十多级已经足够我在‘新手村’横行霸道了,而且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能力上限到底是什么,万一真神才九十或一百级那我把等级拉满岂不是尴尬了,何况身体也受不住。” 祝盒做出了决定。 “现在先就五十多级晃荡着吧,等什么时候出现了超过四十级的敌人我再慢慢把等级拉上去。” 祝盒一边想着,随手唤出自己的魔法书,想看看现在的等级是个什么位阶。 “满级一百的话,五十多级至少也是高阶了吧?说不定能直接成为传奇呢……what''s up?什么鬼?!” 祝盒目瞪口呆地看着浮现在自己胸前二十公分左右位置上的魔法书,那本魔法书依然是原来的样子,残破不全,由一戳就破的莎草纸做成,整个就一粗制滥造的产物。 魔法学徒的魔法书。 五十多级的魔法学徒的魔法书。 祝盒翻动自己的魔法书,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自己开挂被制裁了呢,原来等级是应在这里了,跟位阶无关。” 只见祝盒原本只有三页的魔法书现在已经暴涨到了五十多页,正和他的等级交相辉映。 祝盒收起自己的魔法书:“看来职业位阶和角色等级无关,估计是跟职业等级挂钩的,过些日子得摸索一下提升职业等级或者获取职业经验的指令的。 “等等……万一这游戏是动态等级的,那我现在只能用学徒的魔法伎俩岂不是遭重了?外面随便一只野怪就四五十级,我连一个正式的法术都用不出来……” 想到这种可能性,祝盒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祝盒双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感知着自己的心跳,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不至于不至于,制作组那帮人自己玩游戏的时候就对动态等级深恶痛绝,自己做游戏的时候应该不至于把这种屎一样的设计放进游戏内容里…… “麻蛋,要是真这样我还得找降等级的指令……” 怀揣着这种不安,祝盒连忙跑去兑换了包括鉴定术在内的多个魔法伎俩的法术模型。 像这些简单的魔法伎俩的法术模型,在格兰特魔法学院只要几个铜币就能兑换。 但在日常生活中,很少有学生会去“法术屋”用钱兑换常用法术模型,一来是常用法术在课程上就会教授,到时候老师自然亲自给出法术模型,甚至引导学生构建法术模型,比自己买来瞎琢磨好的多;二来则是常用的法术模型自己的前辈自然早都兑换过了,即使要购买从其他学生那里买要便宜的多,没必要非去法术屋兑换。 只有在需要某个冷门法术的法术模型或者需要改良\/原创法术模型的时候,学生们才会去法术屋兑换。因为想要找到同样兑换了冷门法术的人耗费的时间精力足够法师们挣到直接兑换的钱,而改良\/原创法术模型有“版权”问题存在,兑换支付的价格有改良\/原创者一份,私下交易此类法术模型是违反学院城法律的,而此类行为也是法师们最不齿的。 当然了,祝盒自然不属于上述之列,他单纯是嫌麻烦——尽管魔法伎俩这玩意属于随便在徽章里发个帖就有人送上全套图文的大路货,祝盒也懒得去学校论坛上问上一问。 相较之下,去法术屋直接拿钱买下自己需要的法术模型更方便一点。 对于祝盒这种有隐性社恐的死宅来说可能方便了不止一点。 魔法伎俩的法术模型都是平面图形,而鉴定术这个魔法伎俩的法术模型即使在平面模型里都算是比较简单的,就是一块矩形的左下和右上有一条对角线,以这条对角线为底又有一个朝上的等腰三角形。 给祝盒一套尺规他能在一分钟之内把这玩意画出来。 但是施法跟画画总归是有不同之处的,刚刚成为魔法学徒的祝盒对于魔力的控制也并不是很熟练,总而言之他尝试了五六次才成功用魔力画出了这个图形,饶是鉴定术不怎么费蓝,这么几次下来祝盒的魔力值也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点。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这点魔力就回复上来了。 祝盒的鉴定术瞄准的是一个过路的学生,鉴定结果显示这家伙是人类(废话),男(在大多数时候是废话),魔法师(更大的废话),lv17。 “二年级的学生吗……”看着那位路人手上拿着的试卷,祝盒判断他大概是二年级的学生。 祝盒又在路上随机取样了十来个学生和老师,最后得出(不一定准确的)结论: “现在看来,学院里一年级的学生等级在五级上下,二年级的在十五级上下,三年级大概二十五级,四年级在三十五级左右,高阶的毕业生应该有个四五十级。老师则是在四十级到六十级徘徊…… “这样的话,那这个世界的等级应该是没有随着我的等级提升的,不然现在就是一年级平均五十多级,毕业生直奔满级去了。” 祝盒还是不太放心,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讲学院里的同学老师属于npc而非敌人,万一npc的等级是固定的,那他还是有一出城就被狗头人干死的风险的。 这样想着,祝盒拿起纸杖(现在纸杖对于他来说真的像纸一样轻了),直奔城外一处已知的史莱姆巢穴而去,史莱姆这东西跑得还不如法师快,即使真是五十多级祝盒觉得自己打不过也能跑得掉。 祝盒潜伏在这个史莱姆巢穴边上的树丛里,等了十来分钟就看见有史莱姆蹦蹦跳跳地从巢穴中出来,他施了个鉴定术,结果第一次因为有点紧张失败了,好在第二次成功了。 【名称:小型史莱姆】 【阵营:魔物】 【等级:2】 “哈哈哈!”祝盒猖狂地仰天大笑,“老张我没看错你啊!我就说你肯定不会搞什么动态等级的!” 不远处史莱姆一抖,转过身来,它也不聋,祝盒笑那么大声自然是听到了的,它一蹦三尺想要扑倒这个敌人,却见对方法杖轻点,一道奥术飞弹直击而来。 五十多级玩家通过法杖施展的奥术飞弹对于这种小怪来说基本就是瞬息及至,它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可笑的攻击(一般就是撞击,偶尔有附带属性的史莱姆可以施展元素领域)就被秒杀了。 祝盒心说我有点厉害的啊,等了五秒钟确定这家伙真的死透了之后他走到跟前,用入学前买的匕首割开史莱姆的外膜,把里面的史莱姆液收进了背包。 史莱姆液是很多药剂的基础溶剂,学院城的各大学院都不限量地收购这种材料,祝盒虽然用不着那仨瓜俩枣的钱,但是对于点数还是有兴趣的,毕竟点数能买到金币买不到的机会(话是这么说,真要甩出几亿金币那些不能用金币买的东西也能买了),如果不想彻底摧毁这个世界的金融体系和货币信用,祝盒觉得他还是乖乖积攒点数吧。 海岸教会建立的货币信用要是被他一不小心推翻了,且不说海岸女士会不会放过他,到时候全世界倒退回以物易物的时代,金币不如屎值钱,吃亏的不还是祝盒这个掌握“无限铸币权”的狗大户吗? “一升史莱姆液能换一点数,这种小型史莱姆除去了果冻状外皮之后也就剩下个一百毫升,也就是十只一点数吗……” 知道了现在的野怪等级不过个位数之后,祝盒大胆地深入了这个史莱姆巢穴。 在干掉第十只小型史莱姆之后,祝盒终于见到了这个巢穴的主人。 一只直径约一米的中型史莱姆。 不得不承认,一只一米的果冻状物体向人扑过来的时候还是很有震慑力的,祝盒稍微愣了一下,才举起法杖对准这只六级的小boss。 史莱姆直接撞在了纸杖坚硬的杖身上,撞了个七荤八素,而祝盒的手腕抖都不带抖的,直接就是一发奥术箭(奥术飞弹冷却了)过去,把这家伙捅了个对穿。 这时候就显出等级对祝盒身体的强化来了,他若还是以前那副亚健康的身体,即使他拿的起纸杖,像这样被撞一下也得被失衡的重心带得人仰马翻,免不得被史莱姆往脸上一坐就给憋死了。 史莱姆液从奥术箭贯穿的洞口中喷涌而出,溅了祝盒一脸。 祝盒用衣袖抹了抹自己脸上的不明液体,心道失策了,出来冒险之前应该先学清洁伎俩的。 不过祝盒倒是不怎么肉疼那些失去的史莱姆液,反正他搜尸纯属爱好,能用怪物材料赚点点数就赚,赚不到他也不算亏。 祝盒把手放在史莱姆的残躯上,收取了剩下的一点史莱姆液。 祝盒站起来打算离开这个史莱姆巢穴,虽然现在还没有到最深处,但是他的奥术箭今天只剩八发,而且自己探探等级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深入未知之地,万一里面史莱姆特别多,虽然没法对祝盒造成太多伤害,但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呢,在游戏的世界里刮痧把boss刮死从来不是新鲜事。 正在祝盒由蹲转站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在这只被他杀死的中型史莱姆的外膜里发现了一个闪烁着微光的金属物体。 祝盒的好奇心盖过了史莱姆带来的恶心——也可能是被溅了一身史莱姆液之后祝盒已经开始破罐破摔了,总之,祝盒把奥术箭穿出的破口给扩大了些,然后把整条手臂伸了进去。 摸索了两下,祝盒就摸到了那个东西。 第二十一章 选择 那是一枚徽章。 一枚祝盒再熟悉不过的徽章,此时此刻他的胸前就佩戴着一枚这样的徽章。 一个直径约三厘米的六芒星,整体由秘银制成,背面有一个小小的别针可以用来别在衣服上。 这颗六芒星最上面的三角里放着一个不规则的立体图形,除了不规则以外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那诡异的形状,你无法在这个图形中找到任何两条平行或垂直的边,你甚至无法在这里找到一个平面,所有的部分都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如果把这个物体摆放在一个强迫症面前,恐怕用不了五秒钟他就需要被救护车拉走了。 最下面的三角形里则是一块石板,石板上一行行刻着看不清楚的古老文字。 左上角的三角形里是一团朦胧的云雾,云雾当中仿佛有星辰闪烁。 右上角的图形是两个半圆形首尾相连的箭头,一个箭头像是种子的形状,而另一个箭头则宛若镰刀。 左下角的三角形里是一个被薄切成无数片的正方体。 右下角则隐约能从中看到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 而六芒星的中间,白色六边形的正中央,就是那个帮助祝盒发现了控制台的黑色“~”符号。 这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校徽,也是每个格兰特魔法学院学生的“魔法终端”。 此时此刻,祝盒整条手臂从指尖到肩膀全都被史莱姆液浸湿了,他强忍着恶心把手和徽章从史莱姆的尸体里抽出来,用好像要把整条胳膊甩掉的力度狠狠甩了甩手,看他的表情,简直恨不得能跟自己的右臂分道扬镳。 祝盒的拇指和食指捏着这枚徽章的两角,走出史莱姆巢穴,到了光亮的地方仔细打量这枚徽章。 这枚徽章的正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祝盒对着阳光跟自己的徽章比较,发现除了上面细微的划痕远多于自己崭新的徽章的划痕之外,与自己的徽章毫无区别。 徽章的背面,别针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知道的说它是别针,不知道的还当是弹簧。别针的角落里挂着一些白色的细碎布料,如果这些布料不是在史莱姆的肚子里偶然挂上去的话,那可以想见徽章从衣服上脱离的过程是比较粗暴的。 “是被史莱姆抢走了徽章,还是……” 史莱姆具有一种类似收藏家的属性,除了吞噬食物(它们对食物的定义很是广泛,基本上凡是有机物都能算作食物)之外,还会寻找自己中意的物件吞入体内,用空泡包裹储藏在史莱姆液之中。不过没人说得清它们收藏的标准是什么,虽然偶尔出现有冒险家在史莱姆体内找到稀世珍宝的传闻,但大多数人强忍恶心也只能从史莱姆的尸体里掏出些碎石残枝。 哦,偶尔还能找到些消化了一半的尸体之类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徽章的主人到底是几年级的学生,但根据我今天对格兰特魔法学院学生们的观察,最差的学生也就是跟我之前一个等级,六级的史莱姆应该还不至于就把徽章的主人给秒杀了吧?即使打不过应该也跑得了的啊……史莱姆还没有我这个家里蹲跑得快呢,这个世界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史莱姆给追上。” 祝盒心中生出些许疑惑,要知道他可是特意确定了史莱姆的速度比不过人类才敢跑来史莱姆巢穴探一探等级的,他本来都做好了遇见五十级史莱姆然后光速逃跑的准备了。 面对这样速度低下,而且攻击性并不是特别强大,感知能力也不强的史莱姆,祝盒很难想象会有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死在它们手上。 “除非……徽章的主人死在了别的什么东西手上,然后被史莱姆把包舔了。” 这样想着,祝盒用鉴定术对这枚徽章进行了一次鉴定,得到的说明是: 【名称:格兰特魔法学院徽章】 【类型:任务相关】 【描述:格兰特魔法学院学生的徽章,表面有一层淡淡的光辉,背后的别针上挂着些许布料。】 “光辉……”祝盒又走进了史莱姆巢穴,找了个避光的角落仔细打量手上的徽章,果然发现这东西其实是在发光的,其光亮程度大概相当于被数层毛巾包裹的手电筒,只能说聊胜于无。 “难道是光明教会杀的人?但他们还没有疯狂到女巫审判的地步吧?虽然神官向来跟施法者不对付,但争执也仅限于‘神官到底算不算施法者’,没听说有神职人员搞猎巫行动的。不,不对……”祝盒摇摇头,放下自己的偏见,“也未准是光明教会杀的人,以他们的性子要杀人肯定不会遮遮掩掩,反而是直接几十条罪状一列,甭管是不是真的,然后拿人往火刑架上一绑,直接大庭广众之下就把人给用圣光净化了。” 祝盒把玩着手上的徽章,仔细地观察别针缝隙里夹着的几小块碎布。 “光明魔法师吗……他们的长袍就是白色的,如果这徽章长期在光明元素浓度很高的地方被光明元素浸泡,那的确可能变成一个小光源。 “说是任务相关,但是拿到了这个徽章也没有触发什么任务,是还缺什么条件吗?还是说本来应该在其他地方接了任务之后再来寻找这枚徽章,结果被我偶然间先发现了? “算了,回学院之后找相关的老师问一问吧,我用不了别人的徽章,但学院应该有办法取得这枚徽章的权限,到时候自然知道徽章的主人是谁,那家伙只是让史莱姆给劫了,本人没事也说不定呢。” 祝盒把徽章收进背包,回到了学院城自己的宿舍里。 祝盒看了一眼时间,转职仪式结束大概是两点半不到,如此折腾了半天,也不过五点钟光景,离晚上八点的选课还有些时间,他先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又换上了干净衣服,总算了驱散了史莱姆液带来的阴影。 “按照那个变态的说法,几何学和冥想课都是要选择的,还有识别类课程可以提高鉴定术的成功率,而且增加鉴定术能鉴定出的信息,应该选择。然后是咒语学,虽然不学这门课也可以死记硬背去记下咒语施法,但学了这门课显然是事半功倍的。施法实践会教授很多法术的法术模型,而且还有老师指导施法,也是必选……” 祝盒在纸上列下需要选择的课程,最后删删减减选择了几何学、冥想课、魔法伎俩、施法实践、咒语学、魔法原理、生物识别、魔药学和炼金原理这九门课当做一年级的课程。 结合徽章里的各种信息定下课程之后,祝盒的肚子也开始表达自己的抗议了,他伸了个懒腰,决定去食堂解决晚饭。 “要是有外卖就好了,真不想出门啊……”祝盒一边发着牢骚一边站在了传送阵上。 吃饭的时候,祝盒习惯性地在自己的玩家界面浏览着各种信息,这次他看的就是“取得自己的领地”这个主线任务后面附带的地图-领地任务这个链接里的内容。 祝盒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吐槽。 “这块领地虽然小,但却相当富饶啊,地处入海口附近,运输业发达……我去,什么叫‘取得条件:入赘卡邦迪家族’啊,你这样会教坏小朋友的…… “这块地也不错啊,衡连山附近矿产丰富,有这块地光是卖矿就能保一个家族百年富裕了……等等等等,‘打倒盘踞在矿洞的巨龙’又是什么意思,龙族成年就是高阶吧?巨龙至少得是传奇位阶了,这个时候发布这种任务我拿头去打啊?! “嚯,这个任务更离谱了,‘与盘踞在城中的魔鬼协商,让其离开这片领地’,什么人能跟魔鬼协商啊喂,人家的种族天赋就是弃誓不遭神罚好吧,协商了也没有用的吧?而且能离开地狱的魔鬼至少也是高阶了,我去协商难道不会直接被地狱之炎烧死吗?这游戏真的把玩家当成学徒级职业者吗,我怎么觉得它认为玩家落地就是传奇呢?” 祝盒看了整整一顿饭的时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里面的任务,绝大多数都难得过了头。 如果这些任务在玩家高阶或者传奇的时候发布,那么还能算是合理,因为这里面玩家所面对的敌人(或可能成为敌人的存在)基本上都在高阶以上,要是玩家本身没有高阶的实力,上去就是送菜。 哪怕是祝盒这种开了挂的人,也不敢说把自己拉到满级就能解决上面的问题,因为他现在只能使用魔法伎俩和法杖自带的几个低阶法术,技能伤害倍率不够,无法造成有效伤害——虽然敌人也未必能伤害得了他就是了。 这些任务里只有极少数对位阶没有明显的要求,比如说嫁\/娶某位贵族,继承部分领地,或是要求玩家在某位大贵族手下立功,得到册封之类的。 但这些,显然是有着某种隐性的要求的,单说出卖身体,要想取得与贵族结婚的机会,要么努力赚可分配点数然后全点魅力,争取成为人形魅魔,要么还是依靠位阶把自己变成青年才俊,等着贵族来联姻拉拢自己。 只是可惜对祝盒来讲吃软饭这条路并不是特别通畅,因为他的年纪无论放在这里还是现实世界,对于结婚来讲都显得有点晚了,唯一的区别是在地球他还能自称单身,但是在这里他妥妥的是大龄剩男。 贵族一般在成年(十六岁)之前就完成了订婚,成年后不久就会结婚,二十七岁已经属于孩子都老大不小的年龄了。 祝盒本人也不是很能接受这种方式,他实在不能想象自己跟游戏里的npc深入交流的场景,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在日一段二进制代码,怪怪的。 直到回到宿舍,看着时间等待选课开始的时候,祝盒还在思考这些任务的用意。 “按照常规的逻辑来说,我完成了转职任务,进入学院学习之后,应该得到类似于‘从格兰特魔法学院顺利毕业’之类的任务,再不济也应该是要求我在格兰特魔法学院取得某种成绩,比如试炼前几之类的,总之就是把顺利毕业给拆分成多个小型任务。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刚刚入学我就得到了成为领主这么一个跟学业任务相悖的主线任务,这种自相矛盾之举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说是制作组那帮人的锅?他们做游戏的时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所以才有这种不连贯性?不不……我应该相信我的朋友们,他们虽然不靠谱了一点,但也还没有差劲到这种地步,会直接给出两个在某些层面上自相矛盾的任务…… “那么,为什么这么早就给出成为领主的任务?而且还把取得领地的难度设定得如此之高?以这些领地任务的难度,把这个任务放在从格兰特魔法学院毕业之后还差不多,如果玩家能成为优秀毕业生的话,差不多也有高阶的实力了,到时候完成这些任务不是刚好?为什么非得放在现在呢?” 祝盒思来想去是百思不得其解,眼瞅着时间快到了选课开始的时候,祝盒放弃了思考,把注意力转移到徽章里的选课系统上。 根据他大学生活的经验,选课这种事情来晚了就只能吃屎了,哦不,有些课程上着还不如去吔屎…… 撕拉—— 祝盒手中的羽毛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渐变色痕迹,他再使一点劲就要把整张纸给划烂了。 “选择,选择……我懂了!我懂了!”祝盒扔下手中的羽毛笔,“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选择!” 祝盒还没来得及将心中转瞬即逝的思绪转化为语言,就见视野里的时钟从七点五十九跳到了八点。 他也顾不上自己悟出了什么,连忙进入系统点选了自己之前定下的九门课程。 顺利选上课之后,祝盒胸中一口气刚松下一半,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不对,还不够!” 第二十二章 主线 祝盒神念本已离开徽章中的选课系统,又仿佛猛虎扑食一般转了个弯,猛地扑回了徽章里,进入系统。 每门课程下的剩余人数肉眼可见的减少,一个眨眼的工夫就几十几十地往下掉,一个呼吸之后就有些课程的标识变灰满员。 祝盒来不及多想,随手又选了格斗学,野外生存课和魔物素材学这三门在他列出的优先级清单上优先级较高的课程,把自己在一年级需要学习的课程堆到了十二门。 成功选上了这十二门课程之后,祝盒心中的急切略微得到缓解,他还想看看有什么别的课程可以选择,但这个时候还有剩余名额的课程都是些跟魔法关联不大或是侧重单一领域的课程,比如数列学、大陆形势分析、傀儡学、战技学…… 这次祝盒的神念是彻底离开徽章了,他瘫坐在椅子上,道:“十二门就十二门吧,再多也学不完了。唉……时间不等人啊。” 祝盒的食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每年十二门,最快三年就能毕业……当然,前提是我能一边上课一边挣学分。如果这二者冲突的话,毕业就要等到第四年,啧啧,时间有点紧张啊。” 选好了课,祝盒总算有时间把那一点转瞬即逝的灵感给转化为语言了。 祝盒打开那张地图,大陆东部的河山映入眼帘:“现在给出这些任务,和等到我毕业再给出这些任务,最关键的区别就是选择,或者说时间。现在给出这些领地任务,我就多出了‘从入学到毕业’这段时间的选择,我可以在以后的任何一个时间选择成为领主。 “既然存在选择,选择就肯定会为之后的游戏带来影响,游戏里不应该存在完全无意义的选项——为了在对话中增强玩家代入感的假选项除外,那种东西根本就是两句没有差别的废话配上npc的万金油回答——如果不同的选择带来的结果和过程完全相同,那么这个选项的设置就是失败的。 “而‘现在成为领主’和‘毕业后成为领主’之间最显而易见的差别就在于时间,这其中有着大概四五年的时间差存在,而这四五年的时间显然会给后来的游戏进程带来影响。 “打开游戏的时候,我选择的是剧情模式,在这个模式之下很明显有着一个关于‘游戏结束’的判定,也就是说在当下模式是存在结局的——虽然不知道结局之后我会去哪里就是了。 “据我所知,剧情模式是有着成败的判定的,所以说到了游戏的后期必定存在足以判定成败的节点,而在一般的模拟经营游戏里这种判定大多是某个数值的增减,或者是扛过某种灾难。以我对那帮人的了解,他们肯定不会选择‘让你的某项数值在xx年前达到xxx’这种无聊的任务,所以最可能的就是在某一个年份领地会遭受某种大灾变,之前的经营都是在为这重灾难做准备,扛过去了就万事大吉,抗不过去万事皆休。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灾变前的准备时间就相当重要了,早一年成为领主,就早一年开始备战,面对灾难的抵抗力就越强……不对,两个选项在存在差异的基础上也必然存在某种意义上的均衡,那么晚成为领主的优势又在哪里呢?” 祝盒看着面前记录着各种课程的纸,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是个人实力和领地实力之间的选择,早成为领主,领地的准备时间增多,但是玩家控制的角色在实力上就稍微逊色一筹;晚成为领主,那么玩家之前就有更多时间练级,而这段时间增强的个人实力,在领地阶段也可以成为守护领地的力量。两种路线,两种流派,就看玩家想要的是集众人之力守城还是以一己之力扛灾了。” 随着思绪越捋越明,祝盒的神情也不禁显出了几分愉悦。 “那么,什么样的路线是我想走的呢?我是希望强化领地还是强化自身呢?”祝盒的手里把玩着羽毛笔。 “如果我是坐在电脑桌前面的玩家,那我肯定选前者,毕竟我热爱的就是经营建设嘛,角色的部分本来我想着能在自己建设的城市里逛一逛就行了,是那帮rpg狂热爱好者增加了这么多不必要的部分的。 “但现在我真成角色扮演了,就必须为自己做打算,我可不觉得这游戏会好心到在我使用上帝视角的时候给我的角色套一个无敌,万一我太弱了结果在操作城市面板的时候被人一个背刺秒掉了怎么办,而且太过弱小的话有可能我把城市建设的好好的,灾难来了自己却嗝屁了,这种时候别说游戏算成功还是失败了,我人先没了。 “这样说来,我还是专心顾好我自己吧,先把自己的命保住了再说有没有能力护住一片领地吧,反正现在游戏失败我不一定就死,自己寄了那就十有八九是真的无了。 “只是这样的话,管理者模式就……” 祝盒眼前一亮。 “等等,这两者也未必是对立的啊,我为什么不能都选呢?治理城镇是耽误修炼,那我不治理不就完了吗?把管理者模式嫖到手,然后直接放领地上的人自生自灭不就好了?无为而治嘛,要有个领主排行我这种不添乱的大好领主肯定能名列前茅。正好他们野蛮生长他们的,我修炼我的,两不耽误,反正一般的领主除了给领地治理制造困难也干不了什么。” 祝盒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妙极了。 “既然决定以自身为主,那领地的品质也就不重要了,随便给我来块盐碱地都无所谓,不过领地最好要大,领地的大小决定了我的管理者模式能在多大的地方生效,而且最好离学院城比较近,不然领地远在天边我去不了就尴尬了……” 祝盒在地图上仔细翻找着符合自己要求的领地,不得不说放下了要求之后祝盒发现那些领地任务也没那么难了。 突然,祝盒拿起手中的笔,三两下在纸上画出了大陆东部的草图,而后他开始在这张草图上标出各个领地,并在每个领地上写下了从1到10不等的数字。 看了一会,他又对照着地图,把每块领地按照其繁华程度和产出种类数量分成了上、中上、中、中下、下这五个等级,标注在了纸上。 对着这张纸,祝盒只看了一分钟就露出了一个堪称阴险的笑容。 “哈、哈、哈……让我看出规律了吧……”祝盒一边笑着,一边在纸上画了几个圆圈,层层叠叠地叠在一起,这些(椭)圆虽然不同心,但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的中心十分接近。 “让我看看……在获取难度相近的领地中,离圆心越近越富饶,离圆心越远越贫瘠。而在繁华程度相同的领地中,离圆心越近越容易获取,离圆心越远越难获取…… “嚯、嚯、嚯……这些东西又说明了什么呢……我想想啊,按照‘难度总和相近’的设想,选择任何领地的总难度应该相差不远,那么既然‘离圆心远近’的差异很明显地带来了获取难度和发展难度的差异,也就是说距离因素参与了难度系数的组成,换句话说就是距离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游戏的难度。 “在‘最终灾难论’下,如果说空间能对最终灾难产生影响,我所能想到的唯有‘范围’和‘时间’二者,很显然游戏是不可能把领地安排在最终灾难的范围之外的,最多是受灾的程度不同。时间则影响灾难到来的时机,而这种影响又恰好呈环状扩散,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大灾变的中心、甚至是大灾变的源头,就在这圆心当中呢? “离灾难的中心或源头越近,留给玩家发展的时间越短,获取的难度和发展的难度越低,反之亦然。” “嘿嘿……接下来就是揭晓灾难核心的时候了!”祝盒脸上的笑意越发阴险了,他举起画得十分草率的地图,伸展双臂到地图和眼前的“附加图层”上的地图几乎完全重合的程度。 虽然说以祝盒对地图的熟悉程度(他日常的消遣就是在地图上神游乱逛,地图放到最大能看见每一座建筑,哪怕是茅草屋),他即使只看这张草图也看得出来圆心对应的区域是哪一块,但祝盒还是在神经质地追求某种仪式感。 “哦呀?这不是…… “光明教会的圣城利诺吗?” 祝盒的脸上仍是笑意盈盈,眼里却已不见半分笑意。 他扔下手上的草图,对着面前虽然是手绘风格但却相当精确的地图思索着。 “这样明显的规律基本上宣告大灾变是全大陆、至少是大陆东部的巨型灾难,而非局限于一城一地的小型灾难,也不会是玩家选择哪里作为领地,哪里就出现地区性灾难,因为这样解释不了难度的地域分布,除非以巧合一言蔽之。 “我先姑且放下偏见,单纯从‘圣城利诺是灾难的中心’这一点来考虑。首先,我觉得灾难不应该是转瞬即至的,因为那样的话距离因素根本拖延不了几分钟,领地的位置也就不会给难度带来什么影响,所以可以排除诸如天降陨石、冰河期到来之类的大型自然灾害,要真是这一类灾难的话,那游戏就变成了疯狂建造避难所了。 “海啸、飓风之类的也可以排除,这种灾难的起源肯定是在沿海,圣城利诺是标准的内陆城市。 “这样的话,绝大多数天灾就可以排除了,只剩下不可言说的、在定义上属于某种传染性因子引发的大规模身体不适甚至死亡了。这东西可以全方位考察领地和领主的能力,作为最终灾难的确够格。 “之后就是所谓人祸,影响范围如此广阔的人祸我短时间也就想的出战争,但这些领地大多位于乱节王国内部,圣城利诺周边也都是日冕祭司的虔诚教区,很难想象会在这里爆发战争——但不是不可能,毕竟说是乱节王国治下,但还是由各地贵族领主在统治,领地战争也属寻常。但按照之前的推论,所有可选领地都在大灾变的范围之内,领地战争可不至于影响整个大陆东部,除非乱节王国大多数贵族开始动乱。” 祝盒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利诺城”三个字:“果然还是得考虑光明教会作为灾难源头的可能性,不然很难想象会有跟他们无关的灾难以圣城利诺为中心爆发,但如果光明教会自身就是灾难就说得通了。 “看光明教会在泽纳里城的表现,虽然不知道他们的高层具体怎样,但底层的神职人员和骑士团明显烂到根里了,对于他们来说教会就是他们攫取利益的手段和名目,他们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给教会的声望带来多少负面影响,也不在乎自己是否遵守了教典的戒律,只在乎有多少金币流进了自己的口袋。什么信仰,什么神明都只是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名正言顺的幌子,这样的教会却是大陆上影响力最大,教区最广,权力最重的教会,甚至连乱节王国的国王都要经过教皇加冕才能顺理成章地上位。这样的一个组织,若说他们能捣鼓出席卷半个大陆的灾难,是很有可能的。 “而那群没什么新意的家伙设计出的剧情,恐怕无外乎异端审判、卖赎罪券、猎巫行动、宗教远征这几种吧?哦,奇幻世界可以再加个神明降世。这样看来,那枚徽章的主人死在光明教会手上也未尝没有可能,说不定他们早就开始了某种猎巫行动呢,比如说猎杀魔法界的新星之类的。” 祝盒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新历1197年霜月三十二日晚上九点。 “现在灾难的源头和大致类型已经基本清楚了,灾难的时间我也大致推断出来了,既然‘现在’和‘毕业后’这两个相距不过五年的时间点能成为两个路线的基准,那么灾难距今应该不会超过十年,时间越长,走个人路线的玩家在领地上的劣势越小,灾难势必得设置在不能让赢家通吃的一个时间点,让个人路线的玩家没有太多时间发展领地才行。” 祝盒站了起来,望向窗外,他的窗口正对着药草园,可以看见这么晚了还有学生在药草园里照料这些植物并记录自己的实验数据。 “也就是说,五到十年之内,一场席卷大陆东部的灾难就要来了。” 第二十三章 死灵法师祝盒 一道阴影投射在祝盒面前的桌面上,给祝盒手边的鱼子酱蒙上了一层阴霾。 祝盒头也不抬地继续处理着盘子里的金枪鱼:“不拼桌,谢谢。” 伊莱无奈地放下双手端着的土豆沙拉,敲了敲祝盒面前的桌面:“是我。” “我知道是你。”祝盒依然和食物斗智斗勇。 “喂喂别那么绝情啊,给朋友来个位置都不行?”伊莱一屁股坐在了祝盒对面的椅子上,因为桌椅相连,祝盒面前的桌面狠狠震荡了一下,他的叉子一下戳在了盘边,又从盘边滑到了桌面上。 祝盒白了他一眼,然后施展一道“清洁”伎俩把叉子清理干净:“一层这么多空位,随便你坐。” “随便我坐,那我不就坐这来了吗?”伊莱巧妙地扭曲了祝盒的语意,然后直接开吃,试图把自己占据位置之事化作既定事实。 祝盒理也不理他,只是吃自己的。 眼看着祝盒快要解决完这顿早饭打算走人,伊莱有些着急:“嘿,你都不打算跟我聊聊的吗?” 祝盒放下餐具,看向伊莱:“聊啥?虽然你的行为好像显得我们很熟一样,但别忘了咱俩刚认识一天。” “就是刚认识一天才有的聊啊!要是吟游社那帮家伙,他们放个屁我就知道他们前个晚上吃的什么,我一挥手他们就知道我想祸害哪个老师的魔宠,那还聊个屁啊!” 祝盒本来想说“那你聊吧,我听着”,但他转念一想,发现这位名为同级生实际上是学长的家伙对自己还真有点用处。 “行吧,那你给我推荐点书呗,有没有什么适合入门的魔法书籍啊?最入门的那种,发我徽章里,我一会儿去藏书馆借去。” 伊莱还真就顺着祝盒的要求往下走了:“入门?多基础的书算入门?” 祝盒不假思索地说:“从零开始学魔……呃,大概就是给完全没接触过魔法的人看的书,基础到‘四大主要元素有几个’这种程度的。” “祝兄,我觉得没人会编写这么……低级的书。” “哎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嘛,你意会了就好。” 伊莱的嘴角扯了扯:“行吧……我也确实明白你想要什么了,但你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再怎么样也不至于……” “我十分确定以及肯定我需要从头开始学习魔法。” “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多少本符合你需求的书,只能把我小时候看过的几本给你列出来了,你去藏书馆看看有没有吧。”伊莱说着神念探入徽章,给祝盒发了条消息。 “对了,”伊莱接着说道,“你去藏书馆最好一次性多借点书,哪怕多花点押金呢,最好也一次性把一个月的书都借出来,不然老师列一次参考书目,就得爬一次死亡阶梯,那感觉……”说着他打了个激灵。 “多谢提醒,那你知道几何学、冥想课、魔法伎俩、施法实践、咒语学、魔法原理、生物识别、魔药学、炼金原理、格斗学,野外生存课和魔物素材学这几门课的参考书目都有哪些吗?” “这种问题可别问我,我基本没选过魔法课程。”伊莱摇头,“等等,你选了十二门课?有你的啊。” “早学完早完事。” 伊莱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还要入门书籍?你这个人魔法水平扑朔迷离啊。” 祝盒耸耸肩:“没什么好迷离的,我只是菜的要死又好高骛远罢了。” 伊莱拍了拍祝盒的肩膀:“没事,大不了念个十年八年的,总能毕业的,而且我会一直在一年级陪着你的。” 祝盒心说你可别咒我了,在学院滞留十年八年那大灾变我拿头去顶啊?大灾变的烈度还不好说,到时候学院城变成什么样都不一定呢。 “你可以上论坛看看你选的课程有什么必读书目,这些信息基本论坛上都有,只要有点耐心就能找到。你要是乐意,也可以直接把以后要选的课程的书也都借走,反正续期在徽章上就能操作,死亡阶梯还是能不爬就不爬了。”伊莱长叹一口气,“你说学院为什么就不能把那么多传送阵拆一个安到藏书馆呢?非得让学生爬这劳什子的死亡阶梯,简直是折磨人。” 祝盒也有点发愁:“我还没想好以后都选什么呢,现在只有二十门课是决定了要选的,剩下十六门得等到我决定具体职业方向的时候才能决定。” “你还没决定职业方向?元素亲和测试的结果是什么?” “元素亲和测试?” 伊莱的眼神里有些迷惑:“祝盒,你不会没做过元素亲和测试吧?” 祝盒瞪大了眼睛:“准确的说,我是没听说过元素亲和测试这个东西。” 伊莱扶额:“不是我说,虽然你穿的不咋地,但是能交几十金币进十班的家庭应该也不至于差一点元素亲和测试的钱吧?你家里人居然没带你测过吗?” 祝盒讪笑两声,他定制的衣服要到差不多月底才能做完,现在穿着的还是来自桑代家的不怎么合身的衣服,虽然桑代家能算是中产家庭,但在伊莱这样能花几十枚金币入学的人看来也不过是平民,中产人家的体面衣服也不过是平头百姓的衣服罢了。 “元素亲和测试,顾名思义就是测试一个人对各种元素的亲和能力的测试,元素法术的威力除了取决于输出魔力的总量、位阶、施法技巧等常规因素,还跟元素亲和能力有关,其他条件相同的时候,元素亲和能力越强,元素法术的威力越大。至少到现在为止,元素系都是魔法师的半壁江山,超过四分之三的魔法师主修各种元素法术,为了更好的发展,有能力的魔法师家庭都会早早为孩子测试其元素亲和能力,以便选择最适合的路线,然后尽早积累对应路线所需的知识。” 伊莱一边吃一边说着:“你现在已经是魔法学徒了,要进行测试会比普通人测试简单不少,花销也少很多,估计六七十个银币就能解决吧,学院里不少老师都能主持这种测试,你自己买个定量水晶球也行,能测还是测了,不然以后发现自己原来擅长另一个元素的法术,哭都没处哭去。” 祝盒虽然点头应是,但心里倒是不以为意,因为游戏不大可能让玩家随机擅长一种法术而不擅长另一种,祝盒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均衡型魔法师。 后来事实也的确证明了祝盒的想法,只不过证明的过程出了些偏差罢了…… “那你呢?你跟哪个元素比较亲和?”祝盒随口问道。 “我?我当初测出来的结果是暗元素亲和,但是也没亲和到哪去,最多让我的暗元素法术增强个半成吧。” “所以你打算……”祝盒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忘了你是要当药剂师的人了。” 伊莱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接了杯橙汁,开始浅斟细酌:“还是说说你吧,不谈元素亲和,你比较想走什么路线?成为什么法师?” “这还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啊……哪个流派的法师保命能力最强?” 伊莱的神情有些诧异,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对别人问过,吟游社有很多人也在各种方面寻求过他的指导和帮助,但大多数人选择流派的时候,即使最重视的不是战斗能力,也是酷炫与否,很少有人打从一开始就奔着苟命来的——你要想保命何必选择魔法师这种战斗职业,当个炼金术师药剂师不香吗?这种后勤职业不比魔法师安全? 但伊莱还是正经地回答了祝盒的问题:“要说保命的话,那就是生命流派的死灵法师了,死灵法师有很多转生的法子,据说他们每提升一个位阶,要真正杀死他们就得多杀一次。要是转化成巫妖之类的不死者的话,只要命匣不毁就能无限复生。” 祝盒打了个响指:“就它了,我要当死灵法师。” “咳咳……”伊莱一口橙汁呛进了气管,咳了好半天才喘过气来。“祝兄,不是我说,你这就决定啦?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不草率啊,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终极需求是什么,并选择了最大程度上契合我终极需求的流派,这怎么能叫草率呢?最多是果断罢了。” 伊莱微微一怔,然后许久没有说话,以至于祝盒几乎以为他卡带了。 “唉……我要是早听见你这句话,现在也……算了。”伊莱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你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那就为了自己的目标去努力吧,你上论坛就能找到死灵系相关的课程名录,之后照着这个名录去借书选课就是了。” 祝盒没有追问什么,因为他觉得自己跟伊莱的交情还没到互通内心隐秘的程度,而且他也不爱管什么闲事——这货头上要是顶个叹号他才有可能会问。 “死灵法师啊……”祝盒现在还只是魔法学徒,看不见低阶的技能面板,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学会所谓转生法门,他决定一学会转生之术,就横跨大陆远渡重洋去时银王国,然后把自己的“备份”放在那里,他就不信光明教会整出的乱子能把大陆另一边对岸的时银王国也摧毁了不成? 伊莱喝光最后一口橙汁,站了起来,把手搭在祝盒肩上:“嗝——你要去藏书馆是吧?正好我要去兑换处看看他们最近弄来了什么新花样,一起去呗,咋样?我能跟你到死亡阶梯下边。” 祝盒心想这志愿解说员好歹帮了他点忙,硬把他给甩了多少有点不地道,于是也就认了,跟着伊莱一起往死亡阶梯的方向走。 伊莱本能地想要把胳膊搭在祝盒肩上,然后把半个身子挂在祝盒身上,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抬手,刚是肩膀有了动作,祝盒就灵敏地往侧边一闪,把他勾肩搭背的行为扼杀在了摇篮当中。 这让伊莱有些尴尬,于是他本能地找了个话题来缓解自己的尴尬:“祝兄,我就挺好奇的,既然你想保命,为什么要来格兰特魔法学院当魔法师呢?你知道的,职业者总是会遇到各种危险,意外丧命的职业者从来不少,尤其是战斗职业的职业者,生活职业的那些人还好点。我想你家里应当也不缺金币,若是求安全,为什么还要来成为职业者呢?” 祝盒却是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觉得,普通人哪里有职业者安全?” “哦?我倒是觉得职业者常常身陷险境,以身犯险,更容易遇到致命危险。” “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危险分成两种,一种是主动危险,比如说你闯进魔兽巢穴,这是找……主动陷入危险;另一种是被动危险,突然间天上掉下颗陨石往你头上砸,你没得选,这就是被动陷入危险。” 伊莱点了点头。 “你觉得职业者比普通人危险,更多是应在了主动危险上,普通人不会主动去剿灭魔物,也不会深入险地,所以比职业者安全。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职业者也可以选择不深入险地,不剿灭魔物?” 伊莱的下巴有些合不拢了。 “再说被动危险,天上掉颗陨石,你觉得是一位高级职业者在这种情况下容易存活,还是一位普通人更容易存活?” “但天降陨石这种事情太过小概率了,几乎发生不了。”伊莱说。 祝盒回道:“那好,我换个例子,虽然说圣域以上按着共识不能对传奇以下的人直接出手,但我问你,一个……比方说吧,圣域的高手跟某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打了起来,这件事情有可能发生吧?” 伊莱点头:“确实有可能发生。” “这两个人……或者两个不是人的什么东西,打斗的余波能影响几百公里不过分吧?” 伊莱犹豫了片刻:“你有点说少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百公里内有村镇或者其他人类的聚居点,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伊莱隐约知道祝盒想说什么了。 “那我问你,这聚居点里,是职业者比较安全,还是普通人比较安全呐?” 第二十四章 藏书馆 伊莱最后还是没有说过有十几年网上对喷经验的祝盒,当然,可能是因为他本人也有点被祝盒说服了。 “所以,你的观点是,在面对有的选的危险的时候,职业者和普通人一样可以选择不作为,而面对没得选的危险,职业者更有可能在危险中幸存,是这样的吗?”伊莱尝试着整理祝盒的观点。 “bingo!答对了,所以我才要成为能保命的职业者。”祝盒非常愉快地进行了一波观点的输出,而且好像还输出成功了,所以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连带着边上那位强行成为自己好友的家伙都显得顺眼了不少。 两人这么几段扯下来,也就从食堂走到了藏书馆下的台阶附近,伊莱是打死也不会陪着别人爬那死亡阶梯的,于是两人就在此处分道扬镳了。 祝盒站在死亡阶梯底部,抬头仰望这高大的六层台阶,看这台阶跟行走其上的学生的大小一对比,祝盒估摸着每层台阶得有个近十米高,六层台阶彼此相连,就铸成了这让学生们望而生畏的死亡阶梯。 要是放在一天之前,祝盒要往这藏书馆去,怎么着也得在死亡阶梯底下做个十来分钟的心理准备,而且还得有当场累死的心理预期,然后艰难地爬上十几乃至几十分钟,才能站在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最高点,站在藏书馆门前。 不过现在,祝盒可以毫无负担地走上台阶,凭五十多级的身体,他甚至可以不在途中休息片刻,就一次性登上死亡阶梯的顶峰。 也是拖等级的福,祝盒还有闲心在攀登知识的顶峰的同时去左顾右盼。 这死亡阶梯其实分成左右两段,每层两段之间的分隔是形式各异的书本,从一层到六层分别对应学徒到圣域魔法师的魔法书。 这些魔法书的整体由天空石制成——但不是全部由天空石制成,若是全用了天空石,那这书就直入云霄了。辅以其他材料装饰,再用魔法固化,悬浮在阶梯两段之间,这天空石魔法书端的是惟妙惟肖,若是把大小缩到常规水准,放在魔法师胸前,倒真有以假乱真之能。 尽管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们都把攀登死亡阶梯一事当做能少面对就少面对的浩劫,但时值这新学年开启之际,纵使是死亡阶梯上也有不少人在攀爬。 总得来说,平均等级在五级上下的新生最是凄惨,他们在前三层往往每爬一层就要休息片刻,而到了后面几层则爬上一半就要稍作休息。高年级学生们就悠闲许多了,尽管他们到了顶上往往也面红气喘、胸闷腿乏,但匀速爬完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那些于魔法之道有些许造诣之人,譬如在毕业前就晋升了中阶乃至高阶的,中阶魔法师的魔力总量虽然不能支撑他们一口气飞到顶端,但也足以让他们飞一半走一半,轻松了不少;而高阶的家伙虽然三两年才出一个,但这种家伙一出现就是对其他苦命攀爬的同学们的碾压,不出十秒他们就能一下飞到藏书馆门口。 祝盒今日是无缘得见那些让人血压飙升的家伙的,他也没有体验被人从空中超车的感觉,事实上,他连一个会飞的中阶都没有看到,放眼望去全都是艰难攀爬着的魔法学徒和初阶魔法师。 祝盒很快上到了顶层,说起来,他的速度比底下绝大多数人都快了一线,莫名激起了其他人的竞争欲望,导致这一波上台阶的人的速度都比往常稍快。 站在藏书馆的门口,祝盒不禁有些感叹大自然的鬼斧……呸,魔法师的巧夺天工,这藏书馆整体呈一本摊开的书状,入口就在书脊处,两侧分别称为左馆跟右馆,这两馆如同蝴蝶展翅一般立在书脊两侧,是这本书的前后两半部分。其中左馆全部是魔法相关的书籍,而右馆则是与魔法无关或关联不大的书籍。 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藏书馆是学院城最大的藏书馆,可能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藏书馆,藏书馆内可以披露的藏书就多达三千多万册。 走进藏书馆的书脊,正对着门口的就是一座环形服务台,服务台的四角坐着四位图书管理员,这四位此时难得地迎来了繁忙的时刻——高年级的学生们很清楚如何使用魔法阵自助借书,而新生大多搞不懂那些也没个说明的魔法阵的用途,往往需要他们解释甚至手把手地操作才能学会自己安静地借书。 祝盒这个人嘛,大学毕业之后在家宅了差不多五年,与人交流方面不说完全不行,至少也是能避则避的,因此他并没有参与到围着图书管理员问东问西的行列里去,而是自己观察周边的情况。 服务台边上的一个刻画着魔法阵的台面旁有着不少人在排队,这些排队之人的手上没有书,祝盒稍微上前了一点,看见队伍前面的人摘下徽章,放在左侧的魔法阵上,然后有的把手和空间道具一起放在魔法阵上,有的是掏出钱币放上,然后过上几秒,钱币就消失不见,那人随后拿起徽章离开了。 祝盒看了一会也就看明白了,这阵仗在学院里倒也常见,食堂边上就有的是类似的东西,充个饭卡(划掉)徽章啊都是这样式的。 不过要真是充值,这些人倒也不必特意爬个五六十米高到藏书馆来充值,再看这台面边上贴着一张被时光冲刷的破破烂烂的纸,上面写着“押金每本十枚铜币”,祝盒也就了然了。 既然是明白了,祝盒就顺势站到了队伍后头,虽然他入学那天吃饭之前就充了一枚金币的饭钱,但显然这押金和可以随时消费的电子……魔法货币是不同的,不然钱花光了怎么算? 排了有个十分钟吧,总算是轮到了祝盒,不过这几分钟里祝盒也没闲着,他在论坛里逛了好一会儿,基本上是摸清楚了自己需要借阅的书都有哪些。望着那份即使用神念一目十行地浏览也需要一分钟才能从头滑到底的书单,祝盒心中不免生出些绝望之情。 祝盒的手抓住徽章的本体,向上一滑,就把徽章从连着别针挂在衣服上的固定部分摘了下来,放在了对应的法阵上。这种设计也是考虑到学院生活中有很多需要刷徽章的场合,若是每次都要把别针取下连带着别针一起去刷未免太过麻烦了。 祝盒把手放在另一个法阵上,从眼前的转移界面转移了一枚金币到徽章里充作押金,这一枚金币够祝盒同时借阅一千本书籍,他看着自己的书单觉得应该是够了。 这个世界,可能是因为存在魔法的缘故,造纸行业还是比较发达和先进的,虽然白纸的价格不能同现代相比拟,但这里的人们总归是有着莎草纸和羊皮卷之外的纸张选择的。 因此书籍的价格虽然不能说是亲民,但也不再是珍惜之物了。 十枚铜币的押金,说起来其实算是学院给学生们的优待吧,因为若是按照书籍均价来制定押金的话,一些家境并不优渥的学生可能在借书方面就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了。 祝盒自然是没有这种烦恼的,若是他早知道藏书馆其实还卖书的话,他来这的目的可能就不是借书,而是打算直接把藏书馆所有书都买一遍了。 幸好他不知道,不然这藏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可能就要遭受与金币教会的人鱼主教一样的精神冲击了。 交完了押金,祝盒心里其实是有点发愁的,看着那琳琅满目的书单,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今天能不能把这些书找全。 尽管他需要的书都在左馆,但左馆足足二十层,即使有辅助用的魔法阵,他想把书找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边祝盒几乎已经打算把这一整天的工夫都耗在找书上了,正欲往左边的升降法阵走去,却见这边上一个架子上零星摆着几本“无字天书”。 真正吸引祝盒的还不是这无字天书,而是边上的一行价签。 上书:12(划掉)特价9.9金币每本。 这人一乍富就容易嘚瑟,祝盒也不能免俗,他一看这价格就来了兴致,走上前去,拿了一本到手上。 登时,这藏书馆的一层就有好几道视线投了过来。 此处书中代言,这无字天书在格兰特魔法学院乃至整个学院城都是小有名气,原因嘛…… 大概三四年前吧,格兰特魔法学院的一位学生,在老师多次更改阅读书目害他跑了好几趟藏书馆之后痛定思痛,决定研发一个可以让他一劳永逸在也不爬死亡阶梯的道具。 这个项目一出,立刻就迎来了广大饱受死亡阶梯折磨的学子们的欢迎,那时候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们可谓是齐心协力、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就指望这家伙能发明个电子书出来,免去大家奔波往来于藏书馆和宿舍塔之间的苦恼。 一年多以后,这个项目……成了。 但是这个成了,也可以读作黄了。 无他,这“电子书”虽然能直连藏书馆,显示任何一本书的内容,但是成本高得离谱。 这一本天书,需要一位中阶炼金术师耗费一周时间才能做出,其中使用的材料价值就高达八枚金币。 到头来,这天书一共就做了十本,那位发起人自己留了一本,其余九本摆在这里贩卖,几年过去了一共卖出去三本。 这玩意,经常有人没看见它的价格就把它拿起来,把玩片刻之后发现自己买不起。 在众多颇有些看好戏意味的目光里,祝盒在搞明白这无字天书的作用之后,心道这是瞌睡了给我送枕头来了,有这玩意我还费劲吧啦借什么书啊?把书名跟作者往封面上一写,自动就把内容给我生成了啊! 于是他拿起天书,走到服务台前,把这天书放在服务台上,道:“帮忙结一下账谢谢。” 这藏书馆虽是卖书,但卖书自有结账的地方,服务台是不管的——天书例外,因为这玩意本质上是别人在藏书馆里寄卖,只能在服务台用现金结账,到时按照约定的分成寄给那位已经毕业的发起人。 很显然,祝盒非但看见了价签,还看见了价签下方的一行写着“请持现金到服务台结账”的小字。 离祝盒最近的那位图书管理员正被新生的各种问题文得焦头烂额的呢,此时听见这么一句话,直接就道:“买书结账那边去啊,我这边只管……”他也没忘顺手指明了结账的地方。 他这么一伸手,身子就顺势转过来半边,而这一转他就看见了那极有特色的、画着两道横线的封面。 这人一忙起来,脑子里的弦就崩得没那么紧,于是他脱口而出:“卧槽?无字天书?这玩意居然还有人买?” 祝盒面无表情地敲了敲台面:“能帮我把账结了吗?” 那人心里莫名泛起一股寒意,他连忙说道:“好……九金九十银,您得给现钱,我们好寄给卖家。” 祝盒伸出右手,掌心朝下,叮叮当当的十枚金币落下,那些原本黏在祝盒身上的目光,至少得有一多半移到了这十枚金币上。 藏书馆里魔法灯的光亮经过海岸女士的反射,多出了些诱惑人心的力量。 那位图书管理员见到这黄澄澄的十枚金币,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才从抽屉里找出十枚银币,推到祝盒手边。 祝盒点头道了声谢,就离开了对他已经没什么大用的藏书馆。 如果说祝盒有什么失算的地方,就是他现在没有料到,这无字天书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就是它一次只能显示一本书,如果祝盒需要两本乃至好几本书对照,就只能不断更换封面的名字来达到这一效果。 好在祝盒没过几天就找到了解决方法——他又跑了趟藏书馆,把剩下的无字天书给包圆了。 若不是那位发起人早已毕业远走高飞,无字天书的制作方法也不知湮没在哪个角落,祝盒可能还会考虑用天书来填满自己的书架。 第二十五章 万有小店 在死亡阶梯末端辞别了祝盒之后,伊莱来到了野兽广场旁边的兑换处。 因为最近没有什么大任务,也没人一下子赚到特别多点数,所以兑换处并不是特别热闹,只有零星三两个人在兑换自己需要的施法材料。 “好久不见啊,薇薇安姐姐~”伊莱语气轻佻地同对面的女性打着招呼,并不出所料地收获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可不是好久了吗?让我想想……咱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寒月吧?这都半年了。”薇薇安熟练地递给伊莱实时更新的物品名录,又补充了一句:“你要的半盏花这半年又添了两朵,现在是五朵了。” 伊莱接过名录,在上面勾选了一些他制药所需的材料,然后说:“姐,这都好几年没人买了,半盏花怎么还不降价呢?” 薇薇安噗嗤一声笑了,道:“伊莱,这半盏花再怎么说是稀有等级的材料,三千点数已经是因为没人买降到极限了,你呀,就别想着从学院这里捡漏了,去外面雇人帮你去坠星崖摘半盏花还更方便一些。” 伊莱哑然失笑:“姐,坠星崖连我爸我妈闯进去都未必能全身而退啊,敢去坠星崖的至少也得是圣域吧?我哪雇得起圣域啊,相比之下,还是攒上几千点数比较简单。” 几句话的工夫,传送法阵已经把伊莱要的材料给传送了过来,用一个竹编的篮子装着,薇薇安把传送到手边的竹篮推到伊莱面前,道:“你看看东西齐不齐,齐了就交钱吧,总共……两百六十三点五点数,其中一百二十三点五点数可以用钱币支付,也就是一金币二十三银币五十铜币。你还挺能买的啊。” “我当然很能买啦,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被开除了,自然得趁着还在学院多买点东西。”伊莱先是掏出了一枚金币二十四枚银币,然后摘下徽章,“还是老样子,能用钱付的就用钱别用点数,剩下的找零一并充到徽章里。” 薇薇安三两下处理好了事情,伊莱伸手抓住竹篮一侧,想把东西收进自己的空间道具,对面的薇薇安却抓住了篮子的另一侧。 伊莱:“怎么?” 薇薇安嘴角微微上扬:“一枚金币,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信息。” 伊莱的手僵在了空中:“什么信息?” “你可以猜一猜。”薇薇安双手垫在下巴之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伊莱半耷拉着的死鱼眼。 伊莱二话不说直接扔出一枚金币:“你直说吧,我相信凭我们快十年的交情,你不至于坑骗我的金钱——而且你也不缺这玩意,不是吗?” 薇薇安掩嘴轻笑:“你还怪机灵的嘛,知道姐姐我是不会坑害你的。行啦,我也不跟你卖关子,我呀,看见了你要的残月草。” “什么?!在哪里?”伊莱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冷静!冷静……”薇薇安摆了摆手,“在格罗佛的店里,那家伙总是会收集这种冷门的材料,我上个月在他的店里看到了,因为你以前让我帮忙留意残月草,我看着眼熟就问了格罗佛,然后他就告诉我了,这确实是残月草。” 薇薇安在伊莱开口之前补充:“我先说好了啊,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我不保证现在残月草还在。你要是没见着可别说是我蒙你,你问问格罗佛就知道我说的句句属实。”说着她收起面前的金币。 “那倒不必了,你也犯不着拿这种事逗我。”伊莱把自己买下的材料收进空间道具,一推桌子,就着椅子后退的劲儿起身:“我这就去万有小店,格罗佛开价多少?” “一颗二十金币,我估计最多砍到十五。” 伊莱揉了揉自己油腻的发顶:“唉……这次是真的倾家荡产啊……” 他晃荡着走出兑换处,颇有些失魂落魄并欣喜若狂的意味在里面,就好似一个本来精打细算生活费刚够活过这一个月的学生,发现自己盼望了好几年的游戏上线了,但是要买下这块游戏就得连吃几个星期的糠咽菜,最后还是一咬牙一闭眼把东西给买了,正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刚走出兑换处,伊莱大老远就瞅见了从死亡阶梯上拾级而下的祝盒,他向前紧赶两步,走到祝盒面前。 “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藏书馆那边出事了?”伊莱奇怪地看着祝盒,他真的很难想象有人只在图书馆待了十几分钟就出来。 “呃……那倒不是,只是我买了这玩意,不用再借书了。”祝盒亮出自己刚捂热乎的天书。 “我去,你可真是够壕的的,这玩意摆那都几年了,一共也没卖出去几本……”伊莱是啧啧称奇,“明天就正式开课了,现在还有一天的空当,我看你选了施法实践,要不要一起去北大街挑把法杖?” 祝盒本想说自己已经有了法杖,不必再买了,但是想到自己的生命药剂已经告罄,正需要上北大街添置点血瓶,而且说不定能在商店买到更好的法杖,于是应道:“行,不过你成为魔法师也有些年头了吧?还没有法杖呢?” “法杖我当然是有的,我去北大街有别的东西要买。”伊莱说道。 于是这二人一拍即合,就往北大街而去了。 格兰特魔法学院位于东北区中部,离北大街虽有些距离,但也不算多远,两人溜达着行了二十分钟不到,就进入了北大街。 时值开学的季节,北大街上处处可见各种学院的学生,圣卡特莱战斗学院的学生置办剑盾弓匕等武器,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置办法杖,康拉德炼金学院的学生置办炼金器皿,玛佩尔药剂学院的学生置办制药器具…… 这街上的人虽无大包小包,却也行色匆匆。 因为伊莱心里是有一份急切在的,所以二人先去了万有小店,欲买那残月草。 万有小店,位于北大街极北的一个角落,就其店面上来看,倒真当得起“小店”的名号:门上斜挂着的匾额落了厚厚一层灰尘,角落里还结着几层错落交叠的蛛网,推开满是油腻手印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区域不过二十平米出头,货品随意地堆放在墙角、货架,勉强趟出一条路通往店主的座椅。 只是不知这店里的东西当不当得起“万有”的名号。 脏兮兮的皮椅上半躺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这男人的腿上摊着一张学院城报纸,左手烟,右手酒,耷拉在身体两侧,此时双眼紧闭,发出阵阵鼾声。 伊莱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敲了两下,大声道:“格罗佛老贼!你的客人来了!” “嗯?嗯……”格罗佛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哦……是你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不懂得尊重我们老年人的睡眠……” 站在旁边对各种杂物使用鉴定术的祝盒心中吐槽:隔壁看上去是个中年人的伊西多还被称为年青一代的魔法天才呢,你个不比我大多少岁的人居然自称老年人,是我对这个世界的年龄有什么误解吗? 祝盒并不知道,他的确有一些误解,只不过是对伊西多有一些误解,格兰特魔法学院人尽皆知的一件事情是伊西多今年二十六岁。 是的,比祝盒还要小一岁。 至于他为什么看上去是个中年男人,那自然是因为某个魔法了。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伊莱就已经火眼金睛地在众多杂物当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并把残月草从杂物堆中拔了出来:“格罗佛,这残月草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若是旁人敢在格罗佛的店里如此直白地表现出对某样独家商品的渴望,那他就得做好被宰上一刀的准备,即使用十倍的价格买回东西也怨不得别人。但是伊莱·格列文是个例外,即使不论格罗佛跟伊莱十几年的交情,他也绝对不敢坑害格列文家的继承人,即使不说别人,光是伊莱的圣域娘和传奇爹找上门来也不是他一介高阶战士挡得住啊! 格罗佛小眼一眯,砸吧了两下嘴:“二十金币,你这就拿走。” “十五,反正我不着急,半盏花我还得攒个几年,缺轮木至今杳无音信,没准我就等到更便宜的残月草了。”伊莱一开口就卡在了格罗佛的底线上。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直想着那药……我就跟你直说了,十六金币,你总得让我赚点。”说着,格罗佛抬起酒瓶猛灌了两口,完了一抹嘴巴,“别问我还是不是兄弟啊,兄弟也不能饿死在店里吧?” “行行行,”伊莱甩出十六枚金币,每一枚都奔着瘫在皮椅上的格罗佛的要害而去,格罗佛用夹着烟的手随手招架,几秒钟之后这十六枚金币就老老实实地摞在了他的手上。“那这交易就算是成了,记着帮我留意着半盏花跟缺轮木啊。” 格罗佛继吨了一大口酒之后又吐出一口烟圈:“得啦,你每次来都提醒我一遍,我还能忘了不成?但你最好别在我这抱什么希望,半盏花是坠星崖的特产,敢去坠星崖的人这世界上才有几个啊?谁也犯不着去采摘那稀有品质的花啊,多拿点史诗品质乃至传奇品质的材料不好吗?也就你们魔法学院能偶尔拿到三朵两朵的。至于缺轮木……这玩意存不存在还是两说呢,我哪那么巧能拿到?” 伊莱不耐烦地摆手:“好了好了,这话你也说了不下五遍了吧?我知道了……总之你留意着就是了。祝盒,你有看上的吗?”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多少钱?”祝盒总共点了十几样东西,都是常见的死灵系施法材料,像什么女妖的眼球啊、亡灵的灰烬啊、巫妖脊椎骨啊……他这就开始为未来的职业道路做准备了。 见祝盒拿的都是些寻常玩意,格罗佛也兴致缺缺,随口道:“七十二银币二十……算了,既然是伊莱的朋友,零头给你抹了,七十二银币就行。” 祝盒倒是乖乖地把金币递到了格罗佛手上,格罗佛接下金币,在皮椅上扭了半天,才挣扎着坐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二十八枚银币,扔给祝盒:“给,给!这些年轻人呦,真会麻烦我老人家……” “我勒个去,我来买东西你给找零就成麻烦你了?再说了哪有人自称老人家的啊,这种东西不都是说您老人家吗?!”心里这样想着,祝盒倒是没说出来,主要是因为他用鉴定术在屋里扫来扫去的时候偶然扫到了这位油腻青年,发现这家伙等级足有五十五,位阶是高阶——怎么看自己也打不过,还是别贪图一时快意了。 走出这万有小店,祝盒在地图上辨别了一下自己要去的商店的方位,随口问道:“伊莱,之前那人说的药是什么?你有特别想要的药剂?不能直接买吗?” 伊莱苦笑着说:“此事说来话长,这药,买是决计买不到的,我也只得了一份药方,这药方是真是假也未有定论,做出来的药效果是否如我预期也未可见,倒不如说是一份妄念罢了。” 祝盒点了点头,又瞄了一眼伊莱头顶,心道这家伙都暗示到这种程度了还不冒叹号呢?行吧,等我俩熟一点之后我直接问问他好了,有任务就做了,没任务就顺便给留意着。 “你要去哪家看看法杖?我建议你去神木屋,只有这家以前出现过稀有以上的法杖。”因为来的路上聊了一会,因此伊莱已经知道祝盒有一把法杖——祝盒的说辞是家人在来学院城之前给他买的,而虽然祝盒没有直接透露自己法杖的品质,但之前已经也说明他这次的目标是争取淘到稀有品质的法杖,若是没有,那再逛逛精良的。 “好,那就去你说的神木屋吧。”说话间,祝盒已经在地图上找到了对应的位置,也不用伊莱带路,径直就往神木屋的方向而去。 这二人刚走到神木屋门口,就听见门内传来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你这贱民!把钱捡了赶紧滚!我看上的法杖也是你可以染指的?” 第二十六章 神樱逢春 祝盒跟伊莱走进神木屋的时候,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这般场景。 这屋子里总共待着有四个人,最醒目的是屋子中间半跪半趴的少年,这人脸上一片红肿,被洗的发黄的麻布衣裳的领口还留着半个鞋印,眼眶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他左手拿着一个干瘪的钱袋,右手紧紧握着一根月樱法杖,而这樱桃木法杖的前端则被一只华美的靴子牢牢踩在地上。 套在这靴子里的人,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青年,他的一头金发垂落在耳廓附近,正和耳垂上佩着的蓝宝石耳钉相得益彰。而他的领口、袖口和衣扣都镶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若不是这衣服材料上佳,恐怕这些宝石能把衣服给坠烂。此时阳光顺着祝盒打开的门照射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的宝石从各个角度反射出各色光辉,使得他本人就好似一只正在开屏的蓝孔雀。 就算是从未见识过贵族的人,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也就会了然:这,就是贵族。 这两个人附近的地上散落着几十枚新旧不一的银币和铜币。 除此之外的两个人,一个是坐在木质高背椅上的老妇人,看上去是店长一样的角色,另一个则是那位贵族青年的侍从,从他身上精美的服饰来看,怎么也得是贴身男仆这个级别的仆从了。 “这法杖我已经买下了,你凭什么来抢?”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贵族青年气极反笑:“你买下了?这法杖一开始就是我先看上的,是你闯进来抢在我开口之前强行买了法杖,你这烂嘴一张倒成了我抢你的?” “你胡说!”少年争得面红耳赤,“这根法杖莱伊拉奶奶已经给我留了八年了!我八年前就看上了!” “你这贱民,别给脸不要脸了!现在滚你还能四肢健全地出去,不然……” “不然你就要怎么样啊?”伊莱上前两步站到这青年的跟前,居高临下地说。 先急的是青年身后的那位侍从,他尝试着用手扒拉开伊莱,但伊莱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又是初阶的职业者——即使魔法师这个职业的位阶提升对身体的强化可以忽略不计,但再怎么说也比一个十八九岁的普通人要厉害,他自然是没法动摇伊莱的重心的。 “你谁啊你?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爷是什么身份?敢这么对潘迪克斯家的人说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无法从行动上“动摇”伊莱,这位侍从只能尝试用语言了。 伊莱反而在这位侍从肩上一推,把这位侍从推得后退一步:“我呸!一条狗也敢对我狺狺狂吠,我看你才是活腻歪了!”他一口吐沫吐在这对主仆的脚边:“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伊莱·格列文是也,你要是觉得不爽,有种去蛋白石街六号,我们家随时恭候!” 听到伊莱的名姓,那位仆从是依然无知无觉,青年则眉头微蹙,感觉自己似乎在某处听过这个姓氏。而等伊莱念出自己家的地址,这俩人就都明白了。 蛋白石街是西北区的一条街道,这条街在古时候原本是第二防卫中枢贵族兵将的住处,后来第二防卫中枢变成了学院城,这条街就成了当年建城家族的住处。 伊莱·格列文的先祖,曾有幸以传奇之身参与当年的保卫战。而现在这代格列文家,虽然人丁凋零,但伊莱的父母一个传奇一个圣域,一般的大家族都难以比拟。 但潘迪克斯家也不是吃素的,现任潘迪克斯家的家主,也就是对面这位阿奇伯德·潘迪克斯的爷爷阿尔杰伯爵,是一位“半步圣域”,也就是距离圣域只有一步之遥,而且只要不横死就几乎必然晋升圣域的职业者,而且潘迪克斯家除了这位半步圣域,还有另外两个传奇。 “我当是谁跑来这里口出狂言,原来是格列文家的低阶废物,有这闲工夫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怎么在死前晋升中阶吧,免得败坏了格列文家的名声!” 伊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弱鸡,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你可以嘲讽低阶魔法师的位阶的错觉?是你刚成为魔法学徒一天就膨胀了的自信心吗?” 站在角落“与世无争”的祝盒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他还以为这人是个多厉害的职业者,结果听那变态的意思,这人也就是个魔法学徒啊。 “格列文!你不要太过分了!真当我们潘迪克斯家会怕你们格列文家不成?” 伊莱伸出食指指着阿奇伯德:“你,代表不了潘迪克斯家。”潘迪克斯家嫡系成员就有五十多人。 他又用拇指指着自己:“但是我,可以代表格列文家。”毕竟格列文家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你到底想干嘛?!”阿奇伯德肉眼可见的急了。 “想干什么?这个问题更应该由我来问你吧?这儿是学院城,不是你家的领地,别把你在家仗势欺人的一套拿到这里来。” “我仗势欺人?”阿奇伯德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怎么不说他血口喷人呢?!” “要是我进来先瞅见你跪地上脸上身上还有一个大鞋印子,我肯定先说他血口喷人!” 阿奇伯德单手扶额,一副很无奈的表情:“行行,我不跟你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你就说你想怎么着吧。” 一旁的祝盒见阿奇伯德在这一轮口舌交锋上略逊一筹,心里有些感慨,这货到底还是在进行“有迹可循有理可依”的争论,而非实行网络上的“答辩艺术”,今儿个若是键盘侠在此,纵然伊莱牙尖嘴利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因为他们随时可以把争论变成无休无止的人身攻击,进而把辩论拖入他们更加擅长的对喷领域。 伊莱双手抱胸:“很简单啊,我就想让你按着理办事,先高抬贵……脚,把这位朋友的法杖还给人家,然后你该买你的买你的。” “哦?你们家的理就是先看上的东西被人抢了就只能忍气吞声吗?” “你放屁!明明是我先的!我七岁那年就说以后要买这根法杖了!”少年声嘶力竭地喊道。 阿奇伯德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脚踹在对方脸上:“真是有够放肆,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你说自己先看上就是你先?” 少年的鼻子里流出两道鲜血,脸颊上留下两道泪痕。 “这位潘迪克斯少爷,您过分了。”店长莱伊拉张开自己漏风的嘴,“这根绯樱法杖,确实是我在……八年前留给凯文的,给老朽一个面子,您请回吧。” “你闭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相互勾结!” 这下祝盒看不下去了,他倒不是看不下去这位少爷的恶行——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主要是看不下去他稀烂的逻辑:“不是,那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也有可能这俩人就是在演一场戏,把一根不值钱的法杖包装的很值钱很抢手,然后引诱你来买,最后把垃圾高价卖给你。” 祝盒说的没错,因为他用鉴定术看过了这根法杖,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一位高门大户出身的少爷怎么会跟人争抢这样一根法杖。 【名称:绯樱】 【类型:装备】 【评价:优秀】 【装备条件:魔法学徒。】 【描述:月樱之木制成的法杖,融入了一丝绯樱之力,平心静气,安宁定神。】 【效果:魔力转化效率提升15%。】 【备注:一份恩情。】 这根法杖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的优秀级别的法杖,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也就是它的效果比较集中,只有一个词条,故而这个词条的效果甚至比祝盒的精良级纸杖还要强——纸杖在魔力转化效率方面的提升只有10%。 这根法杖在优秀级法杖的行列里的确能算是很不错的,但若说它好到值得潘迪克斯家的少爷连体面都不要了在这跟人争抢,这也说不过去。 祝盒本来以为他说完那番“多重阴谋论”的话之后,阿奇伯德多少也会有些犹豫——扪心自问,祝盒自己是肯定会犹豫的。 但是阿奇伯德的眼神只是稍微闪烁了几下,就反问:“这不可能。”他的语气十分坚定。 祝盒心里起了些许疑心,但他始终想不明白阿奇伯德为什么这么执着。 “那好,退一步讲,真如你所说这两位互相勾结,那他们勾结是图什么?这根法杖原本就属于神木屋,他们设计是要做什么?总不至于是为了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给抢到自己手里吧?这说不通的。” 这下阿奇伯德是彻底卡壳了。 是啊,他们勾结图什么呢? 为了把这根法杖给那个平民?那他们勾结的时候把东西给他不就完了,还勾结个屁啊。 为了把法杖卖出高价?那他阿奇伯德就更不应该买了。 说到底,这根法杖不管日后归谁,在被买下之前的归属权都毫无疑问是属于神木屋,那神木屋有必要跟别人就这根法杖进行勾结吗?他们想对法杖做什么直接做不就行了? 他发现,自己的逻辑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但是阿奇伯德绝对不可能放弃这根法杖,因为…… 阿奇伯德出身于乱节王国潘迪克斯伯爵家,他的父亲是当代伯爵的第四子,他是他父亲的长子,是毫无疑问的潘迪克斯家嫡系成员。 他自幼受到的教育毫无疑问是顶尖的,他所掌握的知识即使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二三年级生在他面前也有所不如,他的鉴定术刚刚习得就有堪比中阶魔法师的成功率和准确度。 因此,他所看到的,和祝盒通过鉴定术看到的有所不同。 【名称:绯樱(划掉)神樱逢春】 【类型:装备】 【评价:优秀(划掉)史诗】 【装备条件:魔法学徒(及以上)。】 【描述:北地的千年月樱树被称为神樱,这根法杖的木材来自于一颗几乎被雷火焚尽的神樱,在机缘巧合之下,这颗神樱浴火重生,再次成为了擎天的神木,它的一根树枝被从树上折下,制成了这根法杖。杖头有七支花苞,吸收足够的生机之后会逐一绽放。】 【效果:魔力转化效率随位阶提升,初始效率为15%,位阶提升一次增加5%,附带被动效果「宁静光环」,小幅增加法杖持有者的精神力回复效率和冥想速度。全系施法材料减半,吟唱时间减半,原始吟唱时间不足五秒免除吟唱。火系雷系施法免材料、免吟唱,威力提升,治愈类法术施法必定成功。花苞完全绽开之时可以使用「神樱庇佑」,十秒钟之内不受任何伤害,一分钟之内免疫所有法术,使用神樱庇佑之后樱花凋零,积攒足够生机以后会再生出花苞。恒定法术:悬浮光辉(不限次数不限时间),雷击术(每使用五次冷却一小时,随位阶提升使用次数增加冷却时间减少,中阶时提升为落雷术,高阶时提升为雷霆术,传奇时提升为雷霆一击),火球术(每使用二十次冷却三十分钟,随位阶提升使用次数增加冷却时间减少,中阶时提升为火焰溅射,高阶时提升为陨石术,传奇时提升为大陨石术),飞叶术(每使用五次冷却一小时,随位阶提升使用次数增加冷却时间减少,中阶时提升为叶之刃,高阶时提升为落花术,传奇时提升为草木恩赐)。】 【备注:一份恩情的价值是多少?破败、普通、优秀、精良、稀有还是史诗甚至传说?】 即使只看字数,也看得出来这“神樱逢春”要远胜于表面的“绯樱”。 阿奇伯德不知道是谁把这根史诗级的神樱逢春伪装成了优秀级的绯樱,也不知道这人是出于何种考量,但是这根法杖既然标价只有二十五银币,就说明卖家并不清楚它的价值,这根法杖给了那小子也无外乎是明珠暗投就此蒙尘的结局,但若是给了他这个被圣域大师金口玉言钦点的、有望圣域的天才,对魔法界也是一大助益啊。 第二十七章 我对钱没有概念 要知道,现在魔法界最强的两位也不过是圣域而已,虽然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哈瑞斯院长有望半神,但他也有望了二十多年了,至今半神还是“遥遥无期”。 若是他阿奇伯德能在五十年内晋升圣域,说不定能成为魔法界的三巨头呢。 即使这根法杖的性能趋向于成长性,并非他一开始想要的“能在短期内给予较大助益”的法杖,他对这根法杖也志在必得。 史诗级法杖,可能几十年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商店里,平常的时候哪怕连稀有法杖都得自己物色高级炼金术师,再自己寻觅高级材料,然后等待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炼成——还未准需要炼几次,一般都得准备五份以上的材料才算是有点保障。 而更加难得的是这根法杖的装备条件,寻常的史诗级装备,再不济也要求中阶才能装备,但这个神樱逢春却只要学徒就能装备。 这样一根法杖,若是出现在市面上,至少能卖出个几百枚金币的高价,但是现在,那个混小子居然想用二十五枚银币把它从我阿奇伯德手中夺走! “这不关你的事,”阿奇伯德对祝盒说道,然后他转头面向伊莱:“既然你觉得我是在强要这根法杖,那好,我也不跟他争什么先后了,我们价高者得,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哈?你一个大少爷跟一介平民比拼财力?你还要点脸吗?” “我看你才是!为了把东西给这个贱民连脸都不要了!” 眼瞅着这俩人的争执是渐入佳境、再创新高,祝盒终于开口了:“既然是价高者得,那我也参与参与,想必财力雄厚的潘迪克斯少爷是不会在意多一位竞争者的,是吗?” 阿奇伯德却是冷笑一声:“怎么?你是八十年前看上了这根法杖不成?” 祝盒微笑着应了:“是啊,怎么了?” 阿奇伯德着实是没想到这货能睁着眼说瞎话到这种程度:“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早就看上了呢?” 阿奇伯德被这流氓一般的逻辑所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那位侍从总算找着机会插嘴了——伊莱多少也算半个贵族,贵族之间的对话是轮不到他一个仆人来回答的,但对于祝盒这样一个“衣着朴素”的平民,他代主人回答还是可行的。 “你小子别睁着眼说瞎话啊!你有八十岁吗就八十年前?” “怎么?不许我长生不老鹤发……青春永驻?” “行了,哈沃德,你也少说两句吧。” 阿奇伯德阻止了哈沃德自取其辱的行径,他算是看出来了,格列文的这个平民跟班诡辩的能耐比之伊莱还要强上三分,让哈沃德跟他辩下去十之八九是讨不着什么好的,而且此事迟则生变,他阿奇伯德能看得出来这根法杖是史诗法杖,别人也有可能看出来,今年入学的阿奇伯德认识的就有四个,这四人里面的三个在学识上都和阿奇伯德相差无几,都有机会看出这绯樱的真身。 要是真跟那些家伙争起来了,阿奇伯德心里可就没底了,不说别人,光是奇里斯公爵的独女他就不可能争得过人家,对面可是坐拥一整个公国的财富,只要那位塞西莉亚小姐开口,整个公国就会为了实现她的愿望而运转,仅仅是伯爵家比较受宠的第三代远远不足以让阿奇伯德在财富或地位上胜过未来的女公爵。 于是,阿奇伯德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而这个决定还仅仅是未来葬送了他的人生的一系列决定的一个开头…… “你想参加,那就参加吧。”阿奇伯德说,“但是,即使你最后没有竞争过我,也要证明你有拿出自己出价的金钱的实力。” 他可不希望这个平民看准了他志在必得,于是开出一个远超他预期但是又卡在他底线上的价格,因为届时即使对方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能把东西拍到手,阿奇伯德也不敢赌,只能开出一个更高的价格。虽然这样他也不亏,但心里总归不痛快。 “看这家伙跟格列文关系密切,身上应该还是有几个闲钱的,估计能有个七八枚金币吧。”阿奇伯德心说,“呵呵,他估计只当自己在争一个优秀级法杖,撑死超不过一金币的那种,即使是为了争一口气,他最多也就把价格开到两三枚金币。但是他恐怕打死也想不到,对我来说争的是史诗级法杖,别说两三枚金币,两三百金币我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即使把我手头的领地抵押到金币教会也在所不惜……” 只能说,这人啊,机关算尽也敌不过堂堂正正的碾压。 今儿个在这,祝盒既然已经决定要争这一口气了,那对他来说,是一百金币还是一百亿金币有区别吗? 哦,可能还是有的,一百亿金币他会有点头疼,晚上可能得多睡半个小时。 可以说,阿奇伯德提出的那个“财力证明”的要求正和祝盒的意,因为他虽然有钱,但能拿到明面上的钱却不多。阿奇伯德对这玩意的价格还有个心理上限,比方说要是开价到几万金币那他无论如何不能买也买不起,祝盒却是全无上限,就是价格被抬到一亿他也不能输了底气——只是这样的话,他不免得解释一下自己那远超明面财产的金钱是哪里来的,虽然他可以靠买通证人的方式给自己做出一些伪证,但总归是个不大不小的破绽。 “可以,”祝盒答应了阿奇伯德的要求,“但是相对应的,如果最后你输了,你也要拿出证明来证明你有支付自己出价金额的能力。” “好。”阿奇伯德很爽快的应了,他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要求往往是志在必得而且认为自己的金钱处在优势的一方才会提出的。 也有可能,即使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也会觉得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因为打从一开始他的心里就种着一份轻视…… 祝盒又说:“而且我要求这次竞拍只能使用现金,什么房产、地契、庄园……都不能作为加价的筹码,拍下来就要立刻现金结算,没拍下来的,也必须用现金证明自己的支付能力。” 他这也是防止对方急眼了开始用不动产抵扣,虽然一般人干不出为了个优秀级法杖这么败家的事情,但祝盒总归要防一手的,他可不想被抬价到好几十万金币,他的洗钱大业还没开始呢,不能先被治一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啊。 阿奇伯德这下犹豫了片刻,他今天是出来采购的,带的钱不少,但也只有一百枚金币,之前已经花了几枚,九十几枚金币的额度是远低于他心里的上限的。 但他心里依然是存着那份轻视的,于是他考量片刻,觉得对方应了自己的要求,若是自己不应对方的要求未免显得有些胆小怕事。而且自己提要求的时候只对对方提了,对方却打从一开始就对等要求,已经显得他斤斤计较了,要是再不敢应下…… “行,你先出价吧。” 祝盒到底是以为自己在拍卖一根优秀级法杖,于是他的开价也是中规中矩:“一枚金币。” 阿奇伯德有些轻蔑地笑了笑,果不其然,这家伙对于自己在争什么根本毫无概念,“十枚金币。”根据他的预估,这应该是这个跟班能拿出来的最多的价钱了。 祝盒却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十五金币。” 这下轮到阿奇伯德惊诧万分了,这就是一根“优秀”级法杖,你至于开这么些钱吗?还是说这人其实贼好面子,所以不得不抬价到底? 该不会…… 阿奇伯德有些怀疑对面那人也知晓绯樱的真正价值。 “但这样也说不过去啊,若是他知道但以为我不知道,那他就应该一开始出一个相对于优秀极高的价格,让我知难而退;若是他知道也觉得我知道,那他不可能有勇气来跟我争,他应该知道一个魔法师对于史诗级法杖是多么志在必得,除非他觉得我手上的钱不比他多。” “二十五金币。”阿奇伯德说。 “五十。”祝盒的笑容依然充满自信。 阿奇伯德开始慌了。 他现在手头也就九十五枚金币,还有零星几枚银币铜币,而且还得留一些给之后的采购,能花的也就九十枚左右。 他给哈沃德使了个眼神,哈沃德立刻会意,不客气地高声喝道:“喂!你小子有这么多钱吗就敢叫这个价格?是不是忘了之前怎么说的!啊?” 祝盒抬起手,金币稀里哗啦地掉落在地上:“你自己数吧,不到五十我全给你。” “你!”哈沃德有些不知所措了,难道要他趴在地上数钱吗?怎么可能! “行了,别丢人现眼了。”说是指责,其实是给哈沃德解了围,“我相信有胆量与我竞价的人是不会不自量力地出价的。” 祝盒轻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轮到你出价了,我的上一个价格是五十。” 阿奇伯德咬着牙:“六十。” “七十。” “八十!” “九十。” 阿奇伯德的脸上身上渗出汗水,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要输了! 他恶狠狠地咬着牙,直到齿间摩擦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才恍然惊觉自己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报价:“九十……五枚金币,和潘迪克斯家的友谊。” 后面那半句话是给祝盒的价格。 祝盒的手指之间金币翻动飞舞,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一百金币。” 阿奇伯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很好,你放弃了我和家族的友谊。” “不,友谊是相对的,不是我拒绝了你的友谊,而是你不配得到我的友谊。”祝盒连脑子都不带动的就怼了回去,笑话,他好歹是舌战群(键盘)侠过的人,能让别人占了嘴上便宜? “你掏钱吧,我倒要看看你……” 阿奇伯德话音还没落,就见祝盒先是弯下腰将他自己方才扔在地上的金币一股脑收进了空间道具,然后走到一张桌子旁边,伸出右手,手心朝下,五指虚抓。 一摞十枚金币刚好坠落到祝盒五指之间,被抓在手上,祝盒就着整齐的一摞直接把它们放在桌上,手掌逆时针轻移,十摞金币就顺序摆成一个完美的圆形。 只消几秒钟就能轻松数出这些金币的个数。 阿奇伯德的脸色黑得可怕,他盯着祝盒的脸,将这个害他与史诗级法杖失之交臂的人的面孔牢记在心,顺带也记下了伊莱·格列文的名字——甚至于他觉得真正的主谋有可能就是伊莱,毕竟他难以想象一介平民能随手拿出百枚金币,若是伊莱指使就说得过去了。 “呵,真是好深的算计,你们一开始也不确定我是否知晓神樱逢春,所以先用优秀级法杖的极限价格一枚金币来试探我,我直接出十枚不但没吓退他们,反而让他们确定我知道法杖的真正价格,于是就开始比拼财力…… “格列文家的小子长住学院城,说不定他早就知道这里有史诗级法杖,今天来就是带了要买史诗级的钱,结果就遇到了我,于是顺势用竞价的方式用比他们预期少的多的价格就拍下了法杖。” 阿奇伯德的这番推理可谓是漏洞百出,不说别的,这根法杖平日里压根不摆在外面,只在今天莱伊拉知道凯文会来买下这根他八年前预订的法杖所以才从库房拿出来放在了外面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伊莱上哪里“早就知道”呢? 但他这一番推理下来,不管别人信没信,他自己倒是信了。 可是阿奇伯德也干不出来当街明抢这种事情,且不说学院城的执政体系跟格兰特魔法学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个新生怎么可能比得过伊莱的人脉?单论战斗力他也不是伊莱的对手——位阶的差距摆在那里,即使是初阶的攻击法术也是实打实奔着杀人去的! 他要是真被那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家伙给干死了,虽然家族肯定会找格列文家麻烦,但最多也不过是赔钱了事罢了,他可是死得透透的了! 第二十八章 留下 阿奇伯德沉默了。 神木屋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最终是祝盒的两声轻咳打破了沉默:“咳咳,既然竞拍已经结束了,那这东西就归我了。” 阿奇伯德黑着脸抬起了自己的脚,而那位名叫凯文的少年抽了抽鼻子,看着祝盒那双深邃的看不见底的黑色瞳孔,最后还是撒开了手。 他知道,这份争执虽是因他而起,进展到现在的地步之后却已经与他无关了。 祝盒把法杖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附在凯文耳边,说些什么,然后面带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奇伯德看到,那个下贱的男孩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很快身体停止了颤抖,而且用一种让阿奇伯德毛骨悚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破天荒的,阿奇伯德感到了一丝惧意。 “你,你刚刚说了什么?!” “秘密哦~”祝盒露出一个看上去就让人很想一拳揍上去的笑容。 在把法杖收进背包之后,祝盒立刻打开背包查看。 其实一开始,祝盒只是有些怀疑,因为阿奇伯德的执着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即使是伯爵嫡系,也不至于为了根破法杖花费近百枚金币,还给出了友谊这种不可量化的财产。 因此祝盒觉得这根法杖的价值恐怕远比表面看上去的要高,但是他的鉴定术又看不出什么,于是他想要用游戏面板去瞧一瞧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他不信这玩意也能像那颗不知名的骰子一样全是问号。 然后祝盒就看到了关于神樱逢春的信息。 有那么一刻,祝盒是想要把这根法杖据为己有的。 不,也不能说是据为己有,因为从某种不讲道理的道理来说,这根法杖现在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见祝盒收走法杖,阿奇伯德也不打算在这伤心地久留了,他只放了几句类似“你这是在玩火自焚”、“你将与xxx家族为敌”的狠话,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祝盒也没逼着他证明自己的支付能力,因为祝盒看得出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阿奇伯德此后是去招兵买马还是直接买凶杀人,那祝盒就不得而知了。 祝盒的心里挣扎了片刻,最后,他还是拿出这根比纸杖高了两个等级的法杖,扔向那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拿着吧,送你了。” 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法杖:“啊……可是您花了那么……”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祝盒就拉上伊莱走了。 “快走,在这待久了我心疼。”祝盒拽着伊莱是健步如飞啊,他一边走是一边找借口安慰自己:“算了算了,有一个早早入手史诗级法杖的家伙存在,学院生活一定会变得很有意思,说不定能出现一些戏剧化的展开呢。而且这法杖一看就侧重雷、火元素和生命领域,跟我的死灵领域相性一点也不好,我要是留了这根法杖,要是以后入手更侧重死灵系的精良或者稀有法杖还依然会更倾向于装备这根史诗级的,但实际上它对我本人助益不是特别大,反而影响我自己的专精发展……”他特意忽略了那个“十秒钟霸体一分钟免法伤”的神樱庇佑效果,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 说实话,祝盒现在能体验到武侠小说里那种往悬崖底下、瀑布里面留秘笈功法的大佬的心态了,大概是看着那些继承了自己武功绝学的后辈凭着自己的荫庇纵横江湖,就好像自己依然身在江湖风光万丈一样。这个拿了祝盒用钱争来的法杖的少年,日后若是能在欧什大陆书写自己的传奇故事的话,四舍五入他祝盒也参与到这份传奇中来了吧? 走出老远之后,伊莱上上下下打量了祝盒一番:“祝兄,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哪个国家的王子?或者是哪个公国的继承人?”不然怎么会如此不把钱当钱? 祝盒这叫一个哭笑不得:“你得了吧,还王子呢,这点钱已经把我给榨干了!” “还是你牛啊,我就只能跟那小子打打嘴仗,你直接给人干沉默了,高,实在是高!”伊莱竖了个大拇指,“所以你最后到底跟那个凯文说了什么?他的气质好像一下子就变了,有一种……杀气,对,就是突然就有一种杀气在了。” 祝盒拍了拍伊莱的肩膀:“我跟他说……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明明无风,伊莱却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我去兄弟,你这是教唆……” “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呢?” 这样一番毫无营养的争论持续了得有五分钟左右吧,这俩心理年龄加一块未必有十八岁的二货终于是想起来他们出门的目的了。 “我需要的东西已经齐了,你还要去别的店看一看法杖吗?虽然稀有的比较难得……也可以说是比较‘稀有’吧,但精良的还是能找着几件的,虽然属性上差不了多少,但说不定有更适合你的效果。”伊莱说。 祝盒看了一眼地图:“算了吧,咱俩都走出这么老远了,边上已经没啥卖法杖的店了,而且去了还得看运气。再往前走不远有不少药剂店,我打算先去买点药。” “药还用得着找别人买?你要多少我给你做不就完了?” “你真能做出药剂来?”祝盒好奇地问。 “当然能……吧?” “听上去很不靠谱的样子啊喂!话说你做的药真的有人敢喝吗?” “怎么不敢?我要是受伤了我肯定会喝的!” 伊莱倒也不完全是嘴硬,因为他炼制的药剂的确是有效果的,只是效果远远不如正经的药剂师制作的药剂好,而且有几率给服用者附加腹痛、腹泻等不适罢了。 祝盒道:“那这种好东西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我这种人还是选择保守地购买商店货好了。”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早准备药剂的,一年级除了几个期末试炼你几乎没机会受伤,早早买了药也是过期。”伊莱好心提醒道,“你最好还是省下钱买更重要的东西,比如魔法道具之类的。” “药剂这种东西有备无患嘛,而且也花不了几个钱,买魔法道具的话我还得再攒一攒。”祝盒问道:“这片儿药剂店挺多的,你知道哪家比较好吗?” 伊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要说最好的肯定是药剂师协会在学院城的门店,那里东西齐全,而且协会里的药剂师还遵循古老的传统,会给他们制作的药剂标注制作人及其位阶和制作时间、有效日期,不像那些无良商家会以次充好,售卖过期药剂……” 祝盒心说你们这儿时代进程不太对头啊,标注生产厂家(生产者)、生产日期、有效期这种事情不应该是随着行业发展逐渐形成的行业规范吗?怎么听这意思药剂行业还越活越回来了,以前还有生产规范,现在反而三无劣质产品大行其道了? “但药剂师协会一般不会直接零售自己的药剂,他们只承接大型商行的采购订单,而且也不欢迎我们这些散客——除了药剂师协会的会员和其他协会‘第二级’以上的成员。”伊莱接着说道。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时日了,祝盒对这里也算是有所了解,他知道除了位阶职业者还有另一重评价标准,就是来自于对应职业协会颁布的评价体系。 像魔法师就被法师协会分成四级,分别是:魔法师(该称号颁发给在魔法改良方面做出贡献的人),大魔法师(该称号颁发给在魔法创新方面做出贡献的人),魔导师(该称号颁发给在魔法理论方面做出贡献的人)和大魔导师(该称号颁发给在魔法体系方面做出贡献的人)。 一般来说,每一百个魔法师中也就有一个能够成为“魔法师”,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老师们大多都在这个等级。至于大魔法师就是十几年一遇的人才,魔导师则只有天才才能胜任,至于大魔导师嘛……是只有极少数天才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并有幸乘上时代发展的浪潮才有可能达到的等级。 像那位被称为年青一代魔法天才的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现在就是大魔法师,而且被认为是当下魔法界最有希望成为魔导师的人物。 “也就是说,魔法师想去药剂师协会买药,得先发明一种魔法喽?” 伊莱点了点头:“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想推荐你去的是跟药剂师协会签订了供货协议的几家药剂店,虽然协会供应的药剂卖的稍贵而且供不应求,但现在还是上午,应该能买到官方药剂。” 在伊莱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来到了这家名为“黏液馆”的药剂店——若不是伊莱这么说,光看名字祝盒还真想不到这是一家药剂店。 与阴暗杂乱的万有小店和日光明媚的神木屋不同,黏液馆的内部不见阳光,但却灯火通明,魔法灯散发出亮白的光芒,将玻璃展示柜内的药剂照射得一清二楚,晶莹剔透的药液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愈发澄澈,搭配上盛装它们的精致水晶小瓶,每一瓶药剂都显得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祝盒在店里溜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药剂师协会供应的官方药剂之外,也售卖不少自酿……自制药剂,这些自制药剂的价格通常都要比官方药剂便宜百分之二三十——效果也是如此。 鉴定术显示药剂师协会出品的普通级生命药剂能回复15%左右的血量,而自制药剂通常只有10%;官方的优秀级生命药剂能回复50%左右的血量,自制药剂则在35%左右。 祝盒看着官方普通生命药剂两枚银币的价格,心中划过一个念头:“我被伊西多那家伙给坑了啊!他用没钱找零为借口让我用两枚银币一瓶的价格买了十瓶自制生命药剂,但是两枚银币都能直接买到官方货了。自制药剂在这只要一银币五十铜币啊!” 黏液馆的人不多,而且在的客人多是冒险者而非各大学院的学生,因为学生们很难遇到多少危险的事情,他们只在试炼之前才会大量购买药剂,平时只会在需要的时候偶尔买上一点。 因为之前跟伊莱说自己把钱花的差不多了,所以祝盒没有购买太多药剂,只是分别买了三个等级的生命药剂各二十瓶,治愈药剂各二十瓶,解除常见异常状态的药剂各十瓶,总共花了不到二十金币,成功刷新了伊莱对“钱花的差不多了”的认知。 走出黏液馆,伊莱对祝盒说道:“我刚才突然想到,既然你已经决定成为死灵法师了,那你可以考虑现在去找炼金术师定制一件黑色法袍了——虽然在学会对应路线的一个魔法之后可以找学院申领一件对应颜色的法袍,但学院法袍的防护水平实在是一言难尽,穿着也不够舒服,不如自己去订一件。高级法袍需要很多材料,你可以先找炼金术师说明意向,由他们列出所需材料,你慢慢收集,等收集齐了你差不多也就成为正式的死灵法师了,到时候穿着法袍接取任务的时候跟你组队的人就不必总是去问了,看你的穿着就知道你是哪一系的魔法师。” “多谢提醒,不然我还想不起来法袍这回事呢。”祝盒简单谢过了伊莱的提醒,不过他并不打算今天就去找炼金术师,不然自己的经济实力就太值得质疑了。 两人确定双方都没有什么确定要买的东西了——其实祝盒想买的东西还有一大把,比如说魔法戒指和很多施法材料,但是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他不能买下去了,他打算哪天自己乔装改扮再出来采购,反正这些东西只要他不使用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有,也不至于据此怀疑他的经济来源不正常——就走上了回学院的道路。 到了三号宿舍塔底下,伊莱说道:“我们晚上有个派对,你要不要一起来?” “你们……”祝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自己对面的家伙是整个格兰特魔法学院臭名昭着的变态:“你滚,我才不去!” 第二十九章 开学第一天 “课本这就到了?” 站在宿舍里的传送法阵上,祝盒看着脚下的纸袋,纸袋里放着十来本书,正是他的课本。 “昨天晚上选的课程,现在就统计完把课本都送来了,还真是效率啊。”祝盒把纸袋放在书桌上,抽出里面的书随便看了看,发现果然看不懂。 祝盒扯了扯嘴角:“太离谱了吧……我明天开始要学的就是这些吗……” 今天是霜月第三周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格兰特魔法学院正式开始授课的日子。 望着眼前堆成一座小山的课本,祝盒心里生出些许烦闷之情。 “简直有种一夜回到高中时代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转念想到: “往好处想,反正等我找到直升半神的指令,这些东西就都不重要了。提升职业等级的指令应该跟升级指令差不了多少,说不定我今天就能直达半神位阶了呢……” 祝盒摊开天书,在书的封面上写下《世界奥秘:魔法》,这是伊莱给他推荐的入门书籍之一,他打算在正式开始上课之前先让自己入个门。 坐在书桌面前,祝盒习惯性地唤出控制台,想要在上面尝试一点什么。 他随手把升级指令稍微改动了一点,把“经验”替换成了“职业经验”,然后“按下了”回车。 按完之后,祝盒都没有去看结果,就翻开了刚好生成完内容的天书,将视线的焦点从左上角转移到了中间的书本上。 反正结果一般都是“error”,等他看书看累了,再把废弃指令记录下来,就当是放松了。 翻过一页,祝盒的视线出现了些许的偏移,然后他的余光就瞥见了【职业等级:x(max)】。 “woc?!这就成了?” 祝盒的下巴惊得掉在了地上,这……多少有点儿戏化了吧?他终于转运了?不用等苦尽甘就来了? “哈!哈!哈!”祝盒发出了小人得志一般的猖狂大笑,“嚯嚯嚯……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阻止我祝盒过上平静的生活!” 祝盒笑了好一会,又在床上翻滚了半天,这才平息了过于强烈的心情,强行把自己上扬的嘴角给掰平了:“这下我估计已经成为半神了吧?不知道半法书长什么样子,藏书馆前面的阶梯也没有半法书的模型……” 祝盒深吸一口气,唤出了自己的魔法书。 “……” 沉默,长久的沉默,然后是爆发。 “这不是完全没变化嘛?!我还xx是学徒啊!” 祝盒瘫坐在床上:“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呢……难道说位阶对应的根本不是职业等级,而是其他什么数值吗?” 祝盒左找右找,也没找着其他任何可能跟位阶有关的数据。 “总不至于这游戏还有隐藏分这种东西吧?要不要这么细致……” 这样想着,祝盒又打开了控制台。 “让我想想……隐藏分用英文应该怎么说?hidden score?conceal grade?” 祝盒打开控制台,又输入了“hidden score ”和“conceal grade ”结果均是一无所获。 “等等,我为什么要一开始就奔着一亿去输?就算是因为不知道隐藏分具体的量级向上高估,那我先输1确定这个指令有效再输一遍一亿不就好了?现在这样每输入一次就要‘想’出九位数字,效率极其低下还容易头疼啊……” 祝盒瞪大了眼睛。 “我靠,我之前那么些天怎么没想到啊?合着我之前耗费的那些精神有一小半都浪费在了不必要的地方啊……感觉穿越之后脑子就像是锈掉了一样……”祝盒自嘲地笑笑,“虽说穿越之前脑子也不太好用就是了。” “除了隐藏分还有什么指令可能提升我的位阶呢?难道我要直接输‘祝盒位阶:半神’?话说位阶和半神的英文到底是什么啊……half god?我的英语毕业之后全还给老师了……half kami?我呸,跑到日语去了……” 祝盒的思绪一个没把边就跑出了老远,虽然他过了几分钟才回神,但他成功地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掘出了一些可以有效弥补他糟糕的英语水平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语言体系是我自己设计的,我记得是采用了中文的语法语序和英文字母转化来的基本符号组成的单词。虽然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但结合一些简单的英文原单词和这个世界的语言搞清楚符号的对应并不困难,到时候我就可以通过这种对应关系把一些这个世界独有的名词转化成英语再输进控制台了……嗯,改天应该买一本这个世界的辞典……” 想到这里,祝盒不禁觉得有些荒诞: “这个世界语言的创造者居然要依靠辞典这种东西,简直像是仓颉需要购买新华字典一样……等等,仓颉造字造的应该是甲骨文吧?这样说来他可能确实不懂简体中文……啊不管了,总之就是非常离谱……” 感慨了一会儿世界的荒诞不经,祝盒的视线又转向了那张书桌。 书桌上堆着的课本如同一座小小的山头,光是看着就让远离校园已久的祝盒生不出攀登的念头,但是看着胸前光秃秃破烂烂的魔法书,祝盒哭丧着脸,最后还是坐回了椅子上,乖乖拿起了刚看了一页的天书,继续在学海里垂死挣扎了。 “唉……来都来了,既然在学院里当学生,我就勉为其难地适应一下角色吧……” …… 1197年霜月最后一周的第一天,霜月三十四日。 这天也是格兰特魔法学院新一学年的第一天,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们在享受了雨月的一个星期和霜月的三个星期的假期之后,终于回归了繁重的学业当中。 嗯……尽管绝大多数学生都觉得自己压根就没离开繁重的学业,无论是接取校园委托赚取点数进而兑换成可以切实提升自身实力的物资,还是完成学分任务赚取毕业所需的学分,绝大多数学生的假期都在忙于这样那样的事情。因为一些长线任务因为要远赴他方,如果不想耽误太多课程只能放在假期完成——这样的任务往往报酬丰厚。 总而言之,在这个假期里,和之前些年过去的许多个假期里,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们虽然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往返于各个教室、实验室,但却依然在进行着自己的学习,为自己的毕业和毕业以后的职业生涯积累资本。 这个原本用来庆祝丰收,提供探亲返乡时间的假期也最终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当然了,上面这几大段祝盒都是不清楚的,一如他并不清楚格兰特魔法学院并没有学期的概念,只有学年;也没有寒暑两个假期,一年只有丰收假这么一个长达四十四天也就是一个月的假期——除了每周九、十、十一三天周末,不过这个周末基本也要交给那些零散的任务。 四舍五入,全年无休。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新学年开启的格兰特魔法学院里并没有充斥着祝盒在学生时代所熟悉的“颓废”、“拖延”、“放纵”等颇叫老师们诟病的氛围,也没有学生们久别重逢之后的问候,学生们也没有化身为合不上的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谈论自己假期的见闻。 但也不能说的太绝对,毕竟关于见闻的谈论还是有的,只是高年级的学生们谈论的并非是谁谁谁去了哪里度假,而是谁谁完成了布告栏上最难\/奖励最多的任务,解决了什么什么事件。 从宿舍走到教学楼,祝盒走了一路,也听了一路。 “你听说了吗?杜良镇的那只怨灵被解决了。” “那任务那么吃力不讨好,谁会去干?奖励给的又差,对面还是怨灵级的对手,一不小心就死翘翘了。” “莫非是哪个高年级的光明魔法师?对他们来说净化一只怨灵应该不难,不过他们应该看不上那点奖励吧?” “是凯莉·席默尔,首席执政官阁下的那个学生,听说她不仅仅干掉了那只怨灵,还把它做成召唤物了。” “不愧是小凯莉啊,生命学派也挺克制亡灵生物的,不过她一个生命系魔法师怎么把恶灵做成召唤物了?难道是要转召唤系或者死灵系?” “谁知道呢……生命系确实没什么前途,想转到别的系也很正常吧?她老师不就是死灵系的嘛。” “话不能这么说,生命系虽然确实不如同类别的德鲁伊势大,但德鲁伊现在还没有建立自己的体系,只是能算是传统巫术,生命学派前方还是一片空白,未来大有可为啊。” “……” “这两天格赫利·布兰度可是大出风头啊。” “是啊是啊,‘渊狱少尉’……不知道他立下多大战功才拿到这个头衔。” “我更好奇他的战功能换多少材料,至少有个几千点数吧?” “不好说……据说渊狱战线那边的材料种类跟咱们这边不太一样,有些咱们这里很贵重的材料在那边随处可见。” “那是自然,比如说恶魔和魔鬼的尸体,我怀疑以那边一天死上好几百万的速度他们根本来不及收尸,大好的优秀级甚至精良级材料就堆在地上腐烂……” “光是把那些东西拉回来就能赚不少钱吧?” “你想得倒轻巧,想去捡尸至少得有传奇实力才能在战斗的余波里幸存,你要是有了传奇位阶,还看得上尸体上那仨瓜俩枣的利润?干点别的不比在渊狱战线捡尸体强?” “也是哈。唉,我的暴富之路又少了一条……” 这个世界可真是“热闹”……祝盒穿行在人群之中,很快从升降法阵上到了自己这节“施法实践”课程的教室。 ——昨天晚上祝盒就从徽章里收到提示,他的课程表已经排了出来。 祝盒总共报了十二门课程,每门课程一周两节,一共二十四节课。一周有八天工作日,每天四个课时,这样算下来祝盒每周还有八个课时是没有课程安排的。 “第一节施法实践,第二节咒语学,第三节没课,第四节生物识别……怎么感觉全都是主课,呃……好吧,我选的好像都是主课。”出于对自身记忆力的不信任,祝盒今天第四次查看自己的课表,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教室。 施法实践课程的教室远比祝盒参加转职仪式时候的教室要大的多,他粗略数了一数,这一间教室估计能坐下两百人左右,是一个年级学生数量的一小半了。 初来乍到,祝盒还没有养成踩点的习惯,因为他不是很清楚宿舍塔到教学楼的距离,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从踩点变成迟到——那样绝对会非常尴尬,所以他提前了足足十五分钟到教室。 教室里的人不多,座位九成都空着,祝盒在靠后的位置比较边缘的地方坐下,见时间还早,掏出天书开始阅读《怪谈之谜》——这本书从魔法的角度给出了常见怪谈的解答,非常适合作为魔法原理的入门读物,不过祝盒越看越有种“走近科学”一般的既视感。 不……不能叫走近科学,应该叫走近神秘学…… 上午八点整,教学楼内部顶端的铜铃无风自动,铎舌与铜壁相击的声音传到教学楼每一个教室里,而且每一个教室听到的音量都不大不小,既不因为顶层的教室离得近就震耳欲聋,也不因为底层的教室离得远就声若蚊蝇。 上课了。 上课铃打响之后,祝盒才从天书上抬起头来,他看了一眼讲台,老师还没来,于是他又一次把视线投向天书上刚看了一半的这一小节故事。 “……山姆没有听从长老的告诫,深入了那片枯木林,在这片死寂的区域里取得了足够家人度过这个冻雪之季的木柴,然而在他回到家之后不久,他的身体就日渐虚弱了下去。 “山姆的妻子和孩子们一致认为他染上了风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山姆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了……最终他们求助了光明教会,光明教会的教士们一致认为这是被暗影侵袭的结果,为山姆提供了治疗方案…… “然而,服用了驱暗药剂的山姆并未出现如其他人预料的情况,驱暗药剂似乎全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最终,在这个寒冷的冻雪之季,山姆死在了自己的家中,而那片树林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死地……” 第三十章 元素 祝盒刚刚看到这一个经典而烂俗的鬼故事开头,就听见了一声开门的声音。 他先合上了手中的书,然后才向门边看去,出乎意料的是被开启的不是教室两侧的门,而是一道离地约有十公分的悬浮在空中的门扉。 “什么鬼,任意门?”祝盒暗自吐槽了一句。 但是很可惜,从这扇门的缝隙中露出的那只手并不是一个白色的圆球,而是一只白皙纤细的人类手掌。 这只手的食指、无名指和小指上各戴着一枚戒指,手腕上则套着一个珍珠手链,与之相连的手臂上臂还套着一个金镶红宝石臂环。 随后探出门扉的是她的肩膀和脸庞,她金色的长发垂落在并不显着的胸前,配合圆润柔和的脸庞,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学生,而非前来授课的老师。 当然,并不会有人真的认错她的身份,因为以她展示的这手来看,她至少已经是高阶魔法师了——虽然一些道具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那些道具要么是一次性的,要么就有极其严苛的装备条件。 更何况,这扇门还开在讲台上。 她的最后一只脚迈出这扇门之后,这扇门自上而下逐渐变得透明,直到彻底淡出这个世界。 她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玛格丽特·康奈利·维斯特·蒙那拉。 玛格丽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虽然我觉得你们应该都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了,但我觉得还是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比较好。我是玛格丽特·蒙那拉,你们可以直接称呼我为玛格丽特,目前是一位高阶‘魔法师’,如你们所见,我所专精的领域是空间。” 说到“魔法师”的时候,玛格丽特加重了语气,显然,她说的是自己在法师协会的等级,而非自己的职业。 “今年的施法实践一共三个班级,都是由我来教。如果你们有关于施法实践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通过徽章与我讨论,我的识别码是……我的办公室在高塔十五层,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都欢迎你们的来访——如果没人的话就是在上课或者实验。” 教室里原本还有些喧嚣,但是在玛格丽特露了这么一手之后,教室就逐渐安静了下来。玛格丽特很满意这个亮相带来的效果,不枉她特意提前将门布置在了这间教室。 ——她只是高阶魔法师,不可能想在哪“开门”就在哪“开门”,这种瞬移能力至少得是专精空间的圣域才能做到。因此这扇门是她提前布置的“传送点”,反正她以后上课得常来这间教室,耗一点材料布置“门”并不算亏。 “在正式开始上课之前,我打算先说一些你们最关心的问题——关于这门课的考核。”玛格丽特有些狡黠地一笑,而坐着的学生们都竖起了耳朵,祝盒也准备好了笔记本。 “很显而易见的,这门课既然叫做‘施法实践’,就说明这是一门实践性课程。这门课没有笔试——别高兴的太早了,实践性考核可未必比笔试简单。 “施法实践的考核所考验的是你们对法术的掌握程度、魔力总量和魔力输出能力,同时也会间接考察你们的冥想能力。如果有人对自己的冥想能力感到不够自信,而且没有报上冥想课,可以一会儿去各个教室门口看看每个教室的课程安排,选择时间去蹭其他老师的冥想课。在格兰特魔法学院学会合理蹭课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 “考核要求你们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施展法术,一共有十次机会,施展成功魔法伎俩记为十分,施展成功低阶法术记为二十分,总分达到六十分即为通过考核。施展的法术不能存在重复,即使上一个法术失败也不能再次尝试同一法术。你们会有十五分钟时间施法,以你们现在的魔力还不足以一次性施展十个法术,期间必须冥想回复一定魔力,所以合理安排冥想让自己的魔力始终处于较为充沛的状态是很重要的。” “老师,玛格丽特老师,那在考核前就已经晋升低阶的人不是会比其他人更有优势了吗?”前排一个少年举手发问。 玛格丽特嘴角含笑地看着他:“是啊,低阶魔法师在关于魔法的事情上比魔法学徒有优势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而且这只是通过性的考核,别人具有优势或劣势都不会影响你是否通过。” 过了几秒,玛格丽特又补充道:“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往年的一年级生在考核之前一般都有一半左右晋升了低阶,而且施法实践这门课的通过率都在90%之上,十次施法成功六次其实并不是太难的一件事情。” 低阶啊……不知道要多少“隐藏分”才能从学徒晋升低阶,而且怎么能获取隐藏分呢?杀怪肯定算一个吧,完成任务、委托应该也行……多学会几个魔法伎俩再添置几件魔法道具之后就应该尝试着接取校园委托了。 祝盒在本上记下施法实践考核的相关内容——他本来想用便签记下方便随时查阅的,但担心老师语速过快,他全神在便签记录可能漏听漏记,还是采用了传统方法。 “如果有同学不幸没有通过考核,也不必着急,丰收假过后还有一次补考的机会,准确的说是在霜月二十日左右是补考时间,通过补考一样可以算是通过考核。但若是补考还没有通过的话,这门课程就不会记入通过课程数量了,如果来年还想再选也可以再选一次。” 玛格丽特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视线拉回了讲台上:“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先别急着翻书,在讲述课本上的知识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大家,希望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内心想法来回答。 “我的问题是:在施法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底下零星传来几个回答。 “法术模型?” “我觉得是咒语……” “会不会是魔力……” “很接近答案了哦,”玛格丽特微笑着说,“是魔力与元素的共鸣。咒语和吟唱只是在加速这种共鸣,而法术模型则是在引导这种共鸣的形态,唯有魔力与元素共鸣才是施法的本质。” 玛格丽特用手轻掩自己的下唇:“我刚刚犯了一个小错,你们有谁发现了?” 底下的学生们大多面面相觑,只有少数几人心如明镜。 玛格丽特故意叹了口气:“唉……我问你们,能与魔力产生共鸣的、或者说魔法的基础是那些部分?” 这下有人恍然大悟了,一下子脱口而出:“物质元素,死灵\/生命气息,命运轮廓和世界规则……啊,您刚刚只说了元素!” “答对了哦。”玛格丽特眨了眨眼,“我漏说了其他三样,不过这其实是我个人的语言习惯,你们也不希望我每次提到这些基础元素都要把这四个半词说一遍吧?所以我讲课的时候会省略其他内容,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要是有其他课程的考试问到这样的问题,可别把剩下三个给漏了。” 说着,她又露出了那种仿佛在恶作剧一般的笑容:“知道了施法中最重要的是共鸣,那么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不勾画法术模型,不吟唱咒语可以施展法术吗?” “不……能吧?” “能……吗?” “好像不能……” “说不定能呢……” 要是在这节课之前问他们这个问题,他们的答案肯定会是统一的不能——魔法不就是让魔力在咒语辅助下在法术模型中流淌的过程吗?没有法术模型和吟唱,怎么可能施法? 但是现在他们有点不太确定了…… 祝盒倒是体会不到其他人的纠结,他的魔力基础就算不能说是零,也最多只有零点几,此时是毫无“偏见”地在听这门课的,他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课上讲了什么,他就当是什么。 很快,观点的不同让教室里分出了几个辩论的区域,那些知识比较丰富的人都开始或是旁征博引,或是举出实例来支持自己的观点。 玛格丽特轻咳一声,教室里的杂音很快消失了,她伸出戴着臂环的右手,说:“造水术想必很多同学都已经学会了吧?它的法术模型大家想必很熟悉了。” 教室里大半的人微微点头,也包括祝盒——他也抽出时间学习了不少魔法伎俩了,造水术这种生存神技的优先度自然很高,这个魔法伎俩的法术模型包含五个星形射线,射线中央是浪花形的曲线。 施展这个法术的关键在于如何让构成法术模型的魔力既分离又在某种更高的程度上彼此勾连,祝盒对它掌握得不是很好,截止上次练习成功率也只有20%左右。 “接下来,我会让你们看到在不勾画法术模型也不吟唱的情况下施展的造水术,注意看我的手哦。”玛格丽特说。 “这?!” “真的可以?” 就连原本持肯定态度的学生们都惊了,他们原本以为的可行是指“理论上可行”,就像“原则上可以就是实际上不可以”一样,理论上可行的事情到了现实大多也是实现不了的。 看这意思,这位玛格丽特老师就能实现这种“理论上可行”的操作? 玛格丽特闭上了眼睛,眉头微蹙,显示出她正处在一种精神极度集中的状态。 十秒钟过去了,她的手上还是空无一物。 但是并没有人敢于出言不逊,所有人无论是否相信她可以做到都屏息凝神紧盯着那只纤纤玉手和上方的一小块空间。 三十秒过去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结果。祝盒本来打算趁着这点时间把“走近神秘学”的这个故事看完,刚翻开天书,却听见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环顾四周想找到是谁在说话,但是看了一圈发现他周边的人都紧闭嘴唇,没人开口。 过了几秒,这声音已经从窸窸窣窣进化到了窃窃私语,就好像有无数个小人附在祝盒耳边低语一般。 什么鬼?我这是掉san了?古神低语? 不对啊,我现在除了觉得这声音怪烦的,也没出现什么特别的感受,而且如果制作组没有乱搞的话,这个世界应该是没有多少克系设定的…… 那声音越来越大了,大到祝盒无法忽略,他已经可以依靠集中精神来听清一些话语了。 “好香啊……” “可惜呼唤我们的是前面那个女人……” “他身上的魔力气息好香啊……” “我想要他的魔力!” “我也想!” “别磨蹭了,叫我们过来的是前面那个女的。” “不管怎样,先回应她的呼唤吧。” “等她结束呼唤我们可以多留一阵,等那个香香的家伙一放出魔力就跑到他身边!” “啊,艾米莉亚还没有来,我去叫它!” “我也!” “等等我!珊德拉也还没来!” 这!这是…… 祝盒吃惊地张开了嘴,这是什么声音? “诶呀,他好像听见了!” “怎么可能,人类是不可能直接听见我们的声音的。” “就是就是!” “唉……要是他能听见的话,希望他多拿出一点魔力来给我们吃……” “嗯嗯嗯!” 是在说我?祝盒收敛了过于明显的表情,但他心中的疑惑并未因为表情的变化而减轻半点。 在说话的是什么东西? 它们以魔力为食? 我的魔力很香? 它们刚才有说呼唤它们的是玛格丽特老师? 祝盒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直直望向玛格丽特的手心,只见她的手上绽开一朵漩涡,这漩涡越卷越大,在膨胀到脑袋大小之后转速终于慢了下来,最后归于平静,汇聚成一个水球,停留在玛格丽特手上。 “哇——” “真的成功了!” “天啊……” “太厉害了吧!” “简直是奇迹啊!” 然而,奇迹的主人玛格丽特·蒙那拉心中的震惊并不比其他人少上半分。 因为,她清晨的时候为了备课,还特意尝试过这个无模型、无吟唱的造水术,那个时候,她和往常一样只能唤出拳头大的水球! 但是现在,她手上的水球几乎比她的脑袋都大了! 第三十一章 什么叫逼格啊 玛格丽特很好地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惊诧之色,下面坐着的学生们只看见这位老师在完成这次不可思议的施法之后露出了欣喜而带有一两分得意的笑容,没人发现这次施法的结果连施法者本人都没有预料到。 玛格丽特微笑着驱散了水球,把这份异常记在心上,打算等下了课再自行研究。 “看,这就是对魔力最原始的应用。在最古老的年代里,魔法师们还没有研究出法术模型对元素的引导作用,也没有现今形形色色的各类魔法,他们能做的就只有释放魔力然后由魔力对元素的吸引单纯地聚合某种元素。那个时候,即使通过冥想获得了将精神力转化为魔力的能力,能够施法的也是绝对的少数,可能十个人里才有一个能用这种最简陋的方式完成施法……” 玛格丽特没有将太多时间浪费在讲解魔法的历史上——这是魔法史课程的内容,她嘴角带笑地看着面前近两百个学生,鼓励道:“时间还早,你们也可以尝试一下。把魔力凝聚在手上,然后用你们的心去召唤无处不在的元素,让它们因你的魔力而聚集…… “未经训练的话,你们可能很难召唤出单一元素形成的元素球,或多或少都会混杂着其他元素。 “你们可以试着不召唤特定元素,看看不同元素各自聚集了多少到你们的手上,这样可以直观地看出自己的魔力亲和能力——但不会太准确。因为无论时间还是空间都会影响一定区域内的元素含量,而且我刚刚聚集的水元素还没有完全散去,所以受召而来的水元素会显着多于其他元素……” 玛格丽特轻轻敲了两下黑板:“来,开始吧,这半节课的内容就是体验原始魔法,你们还有十五分钟时间。” 她含笑看着两百位性别、年龄、出身、过往各不相同的魔法学徒,心中估量着这一批学生最终能有几个在手上凝聚出元素光球。 上一届学生一个班是有十四个成功了来着吧…… 很多学生半信半疑又带着些期待地将魔力释放并约束在手上,希望自己拥有天选之人一般的运气,希望自己是十中无一的天赋之人。 随着越来越多学生释放了自己的魔力,祝盒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从窃窃私语转变成了正常交谈的音量,而且有继续变大的趋势。 “来了来了!” “快!艾米莉亚,我给你蹲了个好地方!” “别挤啦!先到先得!” “你们太卑鄙了吧?不要再往前挤啦!” “可恶啊!前面的地方都被占了……” “前排全被先来的水元素占了!” “我们火元素也要前排!” “喂!汤米,你在做什么!” “太阴险了!” “啊……要被压瘪了……” “我的翅膀快折了……” “喂喂!你挤到我胳膊了!” “唉……我抢不过你们了,我还是去凑合凑合用别人的魔力吧……” “我也是,前面那帮家伙太可怕了,没那么香的魔力也不错啦……” “反正平时吃的不也是那些吗?” “可恶……我先去吃别人的魔力了,温蒂你可要给我留一口尝尝鲜啊!” “放心好了,我不会忘了你的,肯定会给你留上一口的诶嘿嘿~” “快放吧快放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呼呼,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我以前吃过他的魔力……” “艾伯特!那你还跑那么靠前!” “可是那个时候他的魔力还没有那么香……” “他都不经常召唤我们这些元素……” “没办法啊,他还是魔法学徒吧,根本学不会几个需要用到我们的伎俩。” “你们主元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魔法伎俩好歹还有用到你们的地方,但是我们只有正式法术才用得到……” 这些声音的主人是……元素?元素是活着的生灵?祝盒的心里产生了一些猜测。 而与此同时,教室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声音。 “咦?成、成功了?!” “这边也有人成功了!” “诶?我也成了!” “出现了!” “同上……” 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有四五十人的手上凝聚出了不同元素的集合。 一时间,水流、火焰、旋风、黄沙、冰霜、电光、暗影、光辉齐聚;生命、死灵气息蓬勃;命运、规则隐匿其中。 成功的人数已经远远多过玛格丽特老师所说的十中无一的比例,而且凝聚出元素集合的人还在持续增多。 即使玛格丽特自认擅长表情管理,此时也双目微瞪,双唇微分,眼含迷惑。 “‘元素富集’?” 玛格丽特心中有了猜测,她随即施展“元素侦测”,用右手在右眼皮上一抹,让自己的右眼蒙上了一层云烟一般的阴翳。 玛格丽特睁开双眼,让右眼看到的元素世界和左眼看到的物质世界两相重叠,以此看到元素在物质世界的呈现。 然后玛格丽特看见了让她终生难忘的场景。 这间教室里充满了各色元素光球,它们交错重叠之后绽出更加多彩梦幻的光晕,充斥在教室的各个角落,没落下半点空余的地方。 这是玛格丽特第一次在元素位面以外的地方见到如此密集的元素,而元素位面却也只有一种元素的富集,从不会出现如此五光十色的场景。 其实,如果玛格丽特有第三只眼睛,可以再开启“气息侦测”的话,她还可以看见更多的东西。 黑色的死灵气息和绿色的生命气息萦绕在这间教室里,死灵在下,生命在上,二者之间隔了大概半米的间隙,如同楚河汉界一般。而无论死灵气息还是生命气息都不越雷池半步。 如果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长一点的话,在座的学生们可能就会在第二天发现自己膝盖剧痛,但头发长长了不少。 玛格丽特关闭了元素侦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元素丰沛总归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要是出现异常情况伯特莱姆教务长和哈瑞斯院长应该会发现的…… 这样想着,玛格丽特以自己的魔力为饵收集了一小瓶富集而来的元素,然后走下讲台,鼓励那些没有释放魔力的学生释放魔力,体验古老的施法过程。 “什么嘛,很简单啊!” “是啊是啊,根本没有老师说的那么难。” “很轻松的样子啊!” 越来越多的学生手上凝聚出了元素集合,此时教室里占据主流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学生们欣喜的笑声和交谈声,而是水流的哗啦声、火焰的噼啪声、轻抚耳畔的风声和梦中惊醒的雷声。 这间的教室已然成为元素的乐园。 玛格丽特一边走在教室四周,一边说:“虽然现在还原因不明,但这间教室里现在出现了极为罕见的元素富集现象,元素的密度是平常的千倍不止,元素共鸣比平时要容易很多。同学们不要放过这个机会,体验原始施法对你们日后施展法术是很有帮助的,能让你们更好地亲和各大元素。 “以前有同学问我,说同样的位阶,同样的法术为什么有些人施展起来威力就大,有些人施展起来威力就小?诚然,造成威力差异的因素有很多,所谓个体差异又是不讲理的概念,但我要告诉你们,影响威力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对元素的亲和。同样的魔力和招式,别人能唤来十个单位的元素,你只能唤来一个单位的元素,这就是差别所在…… “现在就是你们认清差别并弥补差别的机会,不要吝惜你们的魔力!魔力随便冥想一会儿就能回复,元素富集环境可未必再能遇到了!等你们走出这间教室,对格兰特魔法学院里的任何一个学生说出你们这节课的经历,我敢保证他们会羡慕的面目全非,不要浪费宝贵的机会!” 玛格丽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祝盒跟前,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发愣了,快点放出你的魔力,大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呀!” 祝盒原本还沉浸在元素们的话语里不能自拔,被玛格丽特这么一拍,登时是激灵一下,下意识地道:“是!好的。” 然后他才正式回神,当即就想双手捂脸:祝盒啊祝盒,你都干了些什么啊!怎么就应了?! 这些元素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啊,听它们这意思,有不少元素猫在我跟前就等着我一放出魔力来抢呢,到时候他一放出魔力,场面肯定比玛格丽特老师造水还要宏大,到时候绝对会出现奇观级别的异象吧…… 而且万一我没控制好这些家伙,到时候可能就会同时被水淹死、被火烧死、被风刮死、被土埋死、被冰冻死、被雷劈死、被光照失明以及被暗影侵袭成怪物…… 祝盒本来想着老师应该不会在他附近停留太久,自己做个姿势不放魔力也就得了,但是三十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玛格丽特始终站在他面前。 察觉到祝盒的视线,玛格丽特温柔地笑着:“不用害羞,释放你的魔力吧,不会有人因为你的年纪而嘲笑你的,努力的人不会有人嘲笑。” 不,这是你低估了一些人的恶意……等等,为什么突然提到我的年龄? 祝盒左右环顾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这个奔三的“中年人”在一众不到二十岁的青少年中是多么明显,以讲台那个能纵观全局的位置来讲,被盯上也是合情合理。 不是,你是怎么得出我是因为年龄而害羞所以不肯释放魔力这个结论的啊,我的年龄只会让我在面对这群小不点的时候更有优越感罢了,根本不会因为以成年人的身份参与“中学”层次的教育而羞耻啊!真要说的话我刚穿越来一个月而已,一个月入学格兰特魔法学院应该是天才才对吧!怎么可能因此蒙羞啊! 祝盒的血压直接就上来了,所以他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反而更让玛格丽特坚定了“他是在害羞”的推论。 玛格丽特:“别紧张,深呼吸——把魔力聚于手心,用你的心感知缥缈的元素,让它们回应你的魔力……” 我求你别说了……祝盒真想双手捂脸,你再说下去整间教室的目光就要聚集到我身上了,到时候我就真害羞了…… “老师,我……怕它们会伤害到我。”所以你赶紧走吧,给我留条活路行不? 玛格丽特安抚道:“没事的,被你的魔力召唤而来的元素是不会伤害魔力的主人的,你不会有事的。” 言下之意是能伤害别人呗…… 祝盒深吸了一口气,行吧,希望到时候这间教室还能留下活人证明我是过失致人死亡,不是有意无差别杀人…… 祝盒释放出了一点魔力,但并没有绘制法术模型,而是让被压缩成球状的魔力停留在手掌上方些许。 嗡! 祝盒耳边原本安静了下来的声音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他险些没有绷住自己的表情。 “他放出来了!” “冲鸭!” “等等我!” “你们怎么飞那么快?” “啊!有人绊我翅膀!” “我一定会抢到的!” “压瘪了啦……” 只是一个瞬间,可能连0.1秒都不到,祝盒的手上就凝聚出了八种物质,与其他人相对平静的元素集合相比,祝盒手上的元素热闹了许多,不同元素相互流转,相互渗透,元素集合也不断扩大。 “等等!你们要去哪?” “别跑啊!” “怎么回事?” “我们手上的元素疯了!” 这群十六七岁的魔法学徒们乱作一团,刚刚还平静地悬浮在他们手上的各类元素突然失去了控制,四面八方的元素疯狂地向着教室的一个角落汇聚。 将近两百人的目光随着这阵元素的浪潮移动,最终汇聚在了一只修长的手上,再往上,是一张尘埃联合王国特色的脸庞。 这张脸的主人在一众惊诧万分的目光中显得淡然自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乎有群星璀璨,银河流转。 第三十二章 天才……吗 祝盒托着硕大的由八种元素组合而成的球体,静静地抬头望向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玛格丽特,语气平静无波地说:“老师,是这样吗?” “是、是……这位同学,你还是先把它们给驱散了吧,你前边坐着的同学头发快要被烧没了……” 祝盒轻轻地笑了一声,右手一挥,空中的元素立刻烟消云散,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除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前边一排的那位女生怨愤地看了祝盒一眼,她原本拥有一头美丽的浅蓝色长发,但是现在…… 她的头发被烧短了一半还多,只剩下不到二十公分的长度还算完好,头发上不是挂着碎冰就是黄沙,又被风吹得乱蓬蓬的,还被电了一通,头发直接炸开。 “该死……我跟你说我最烦这种不把别人当回事的人了……”她不敢明着骂比她大了十岁还多一看就打不过的祝盒,只能用跟友人当着面嚼舌根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铛! “理发费用和精神损失费。”祝盒扔了一枚金币到前面的桌面上。 发型颇为标新立异的女孩立刻收起金币,对边上的友人道:“我已经决定了,最适合我的发型一定是光头!你中午陪我去理发好不好?” 人啊…… 祝盒心里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个事。 玛格丽特脚步虚浮地回到了讲台上,她说了什么祝盒没有听清,一方面是耳边的叽叽喳喳声实在太吵,另一方面是他在刚才的体验中感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团元素球停留在他手上的时候,除了那显而易见的八种元素,他还明显的感知到了一股股或是温暖或是阴冷的气息,这两种气息萦绕在元素球表面,不断交换着位置,让祝盒感知到的气息不断变化。 不用多说,祝盒也清楚这两种气息应该就是之前提到的生命气息和死灵气息。 真正吸引了祝盒注意力的是别的东西,在他托着那个元素球的时候,他还看见一条条银白细线从元素球中延伸,与各种物质相连交错织成一张大网,而这张大网的各个节点上又有一根银线向无限高的地方延伸,看不见终点。 他还看见每个人、每件东西的影子仿佛投射在一条河流当中,掀起阵阵波纹,这些波纹相互影响、共振,最后消失在祝盒的视野里。 “世界规则”和“命运轮廓”……祝盒搓了搓手指,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凝聚时候的感受。 强忍着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的冲动,祝盒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坐在教室里,除了动作僵硬了不少,没有任何异常。 现在的问题是这种不正常的情况为什么会出现……其他人手上的元素也就从拳头大小到篮球大小不等,为什么他会凝聚出如此庞大的元素集合,为什么那些“元素”会如此渴望他的魔力? 他的特殊之处在哪? 他是穿越来的?这群元素吃腻了本地菜想尝尝别的地方的特色了?不是没可能,但总觉得有点儿戏啊…… 而且刚才好像有个叫艾伯特的家伙说我“以前没那么香”?那么,肯定是有某种变化导致我变了的…… 祝盒的目光最后聚焦到了职业等级上。 ——角色等级提升的时候祝盒还没有学会任何一个法术,他开始施法的时候就已经五十多级了。所以祝盒排除了等级的影响。 【职业等级:x。(魔力总量提升100%,施法消耗减少100%,法术效果提升100%,施法成功率提升100%,范围型法术直径提升100%,持续型法术持续时间提升100%。)】 “该不会职业等级提升这些效果的方法就是大幅强化我的元素亲和能力吧?所谓‘元素亲和能力’就是说魔力好不好吃?怎么感觉更加离谱了……” 祝盒捏了捏额角:“算了,总归是变强了,都是好事儿…… “有点知名度也好,至少阿奇伯德·潘迪克斯那样的傻缺在想要对付我之前会好好考虑一下了……” 因为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实在让他不舒服,所以这节课祝盒上得那叫一个如坐针毡,几乎是一下课他就逃也似的跑了,务求一个“快”字。 走在走廊上,听着过路人的对话,祝盒总觉得那些人在谈论自己——即使明知传闻的传播速度没有这么快,他还是会感觉如芒在背。 “下次从控制台捣鼓出什么东西之后必须先试一试自己的各种能力,不然又会出现这种情况了……被当成天才还好,最多让其他人失望几次就没事了,万一被当成怪物或者是别有用心之人,那我就真得远赴他国了。” 祝盒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把领口抬高到遮住小半张脸:“以后背包里得多备几套伪装用的衣裳了……” …… 这节课一下课,玛格丽特就直直赶往高塔顶层的院长室。 笃、笃、笃…… 无人应答。 玛格丽特随手拉住从教务长办公室出来的一位老师:“哈瑞斯院长呢?” “呃,啊,玛格丽特女士啊,院长这两天都不在,估计是在自己的法师塔里吧?” “好,谢了。”玛格丽特风风火火地转头就走,徒留下一位茫然的老师。 教室办公室所在的高塔和哈瑞斯院长的法师塔相距不算太远,玛格丽特又是掌握了飞行术的高阶魔法师,她没用两分钟就到了法师塔底下。 玛格丽特轻轻叩响了金属门扉,很快,这扇门上突出了一张脸,这张脸开口说道:“上午好,蒙那拉女士。” “上午好,诺里斯,我来找哈瑞斯院长,请问院长现在有时间吗?” “你有酒吗?”这张脸却是答非所问。 “我今天没带,下次给你拿。”玛格丽特说。 这张名叫诺里斯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下次给我了,但是你一次都没有给我带过酒……” 玛格丽特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嘛……我平时不怎么喝酒,也想不起来买酒……” “行吧……那你这次一定要记得啊,从我身体里出来就立刻去买酒放在空间道具里,反正酒很难过期。”诺里斯脸上充满希冀地说道,“主人在十一层,可以接待访客。” 说着,玛格丽特面前的大门打开了。 玛格丽特对诺里斯微微颔首,走进了法师塔,然后没有借助内置的升降法阵,自行飞到了十一层。 “啊,是蒙那拉家的玛格丽特,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院长阁下,”玛格丽特行了一礼,然后有些激动地说道:“今年的施法实践一班里有一位天才!” “天才?”哈瑞斯坐的直了些,“莫不是跟今天早上异常的元素富集有关?让我想想,那孩子一定是有着惊人的元素亲和能力吧?” 玛格丽特本能地想问“您怎么知道”,但是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这里是他的法师塔威能笼罩的范围,在这个范围里,他虽然不能说全知全能,但元素富集这种现象要察觉是轻而易举的。 “是的。”玛格丽特点了点头,然后详细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她形容那元素球直径恐怕一米有余的时候,哈瑞斯的眼神一变。 玛格丽特问道:“怎么了,院长阁下?” 哈瑞斯叹了口气:“这种程度,即使我是原始法师,致力于研究元素亲和,也要晋升半神之后五十年才能做到,他……那孩子的名字是什么?哪个班的?” 玛格丽特愣住了,随即面庞涨得通红:“院长阁下,对不起!我忘了问……” “算了,”哈瑞斯摆了摆手,“这种小事我顺手查了就好。你过后还有课吧?去忙吧。” 玛格丽特告辞之后,哈瑞斯很快找到了对应那间教室的法师之眼,在看了“监控”之后,对照着样貌,他也很轻松地在新生的资料里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姓名:祝盒】 【种族:人类】 【性别:男】 【年龄:27】 …… 【魔法学习年限:0年】 …… 【魔力天赋测试:通过】 【数理:96】 【元素论:24】 【魔法原理:15】 【施法实践:未参加】 【总分:135】 “还真是……奇异的结果呢。”哈瑞斯看着手中这张薄薄的纸,“学习零年,但数理接近满分……元素论和魔法原理倒确实是新手的水平,又有超乎常理的元素亲和水平,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吗……” “他可不是什么天才。” 一只黑猫从房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无声无息,直到它开口说话才显示出存在感来。 “哦?这话怎讲?”哈瑞斯对于突然出现的黑猫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黑猫舔了舔爪子:“因为他所拥有的从来不是天赋。” 哈瑞斯顺从地问了下去:“那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黑猫优雅地围绕着哈瑞斯踏着猫步,“他拥有的是什么,他是什么,他又打算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没有谁什么都知道,即使真有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明,那也不是我。” 说完这句话,黑猫跳上了旁边的书架,然后说:“喂,诺里斯!我的小鱼干哪去了?上次还放在这里的!” “因斯特大人,您来了啊。”书架旁边的墙壁上立刻浮现出诺里斯的面孔,“上次的鱼干已经过期了,主人吩咐我把它扔掉,我给您拿了新的鱼干。”说完,诺里斯张开大嘴,吐出一个金属罐子。 装着鱼干的金属罐并没有落在书架上,而是平稳地悬浮在空中,然后盖子自己打开,一条条鱼干飘了出来,飞到名叫因斯特的黑猫面前。黑猫耸了耸鼻子,嗅到了熟悉的香气,一口吞掉了“自投罗网”的鱼干。 一口、一口……又一口,几个呼吸的时间,黑猫就吃完了金属罐里一小半的鱼干,估摸着有个三五十条的样子,而且它的动作还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我说,因斯特啊,”哈瑞斯院长的声音里蕴含着些许无奈,“你特意过来总不是只为了吃鱼干的吧?” “我好不容易过来,总要吃回本的吧?”黑猫振振有词地说,说话间,它又干掉了十几条鱼干。 终于,黑猫一抹嘴巴,开口道:“好了,不浪费你的时间了,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关于‘狩猎会’的事情——狩猎会是雪月一日举办吧?” “对,雪月的第一个星期都是狩猎会。” “你们前些日子是不是收获了一个无主的领域?这次狩猎会放在那里举行。” “这……不是我不想答应你啊,因斯特。但那个领域还没有正式属于我们,我们只是取得了它的凭依物,组织了几次探索,还没能完全控制那里,更没人触发继承条件。在这种情况下把学生们送到那里,我们是监视不到的,即使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能及时应对。 “我们甚至还没绘制出准确完整的地图,没弄清楚那里的物种、气候……但即使只根据之前有限的几次探索反馈出来的结果,那里面也生存着至少五种中阶、两种高阶魔兽和十几种具有一定危险性的野兽,如果一定要在这里面举办狩猎会,那恐怕只有三四年级的学生才能参加,而且未必能活着出来多少个……” “不行,必须要让所有人都能参加才行。”黑猫说,“这样吧,我给你一个符文。” 黑猫从书架上跳了下来,用方才抹嘴的那只爪子上的油和碎屑在哈瑞斯昂贵的地毯上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画到一半没有“墨水”了,它还特意招来罐子,用爪子在里面蘸了蘸。 哈瑞斯时常挂着的温和笑意凝固在了嘴角,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想吃猫肉火锅的念头,有些咬牙切齿地问:“有什么用?” 黑猫因斯特洋洋自得地舔干净爪子,欣赏了一会儿哈瑞斯深藏着的气急败坏,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符文可以让你的学生们在受到致命伤害之前被转移出领域,嗯……”它又添了几笔,“还可以让他们在用咒语说出‘退出’时自行离开领域。它能完美实现你们这些老师和监护人在过往的狩猎会上实现的功能,保证学生即使在没有你们监护的情况下也不会死在狩猎会上。 “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 第三十三章 第一个委托任务 “狩猎会?那是什么?” 祝盒掀开招募栏上层层叠叠的任务单,吐槽道:“我翻了几十张组队申请了,全都是狩猎会的组队,连一个正常一点的任务组队都找不到。我这周末还想做个任务呢。” 站在祝盒旁边的毫无疑问是学院城驰名变态伊莱·格列文,他今天跑来广场是来兜售他自制的劣质药剂的,顺便看看有没有制药方面的任务——但一般不会有人蠢到把制药方面的任务挂在格兰特魔法学院的任务栏上,他其实还不如去希尔维斯特学院或是玛佩尔药剂学院抢他们的任务。 反正没有哪条规定说学院城的学生不能接别的学院的任务,只是发布任务的人会考量每个学院擅长的范围,然后针对性地发布任务罢了。 伊莱提议道:“你可以自己接一个任务,然后再把组队信息挂在这里等别人来组队。” “我就是不想等着才来看看有没有只差一个人就能出发的队伍的啊……这个狩猎会到底是什么鬼,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了这玩意组队啊,招募栏都被这玩意叠得有好几厘米厚了。” 不出祝盒所料,伊莱这位导游工具人随口就给出了解释:“狩猎会啊,是由咱们学院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动,其他学院也会派人参加的那种。我记得每年是雪月第一个星期举办吧?活动本身就是去‘卡哈玛森林’领域狩猎动物、魔兽,采集植物之类的,然后根据狩猎的成果计算点数,排名靠前还有奖励…… “你想参加吗?反正我是要参加的。参与狩猎会的人对于收获的猎物有优先购买权,而且还有折扣价,卡哈玛森林里有不少学院城周边猎不到的猎物和采不到的植物。” “听上去挺有意思的,”祝盒没把话说死,“那雪月第一周是不上课了?” “怎么可能,”伊莱说道,“他们才不会有那种好心呢,参加狩猎会落下的课都得自己去补,就像平时接任务耽误了课程一样——没看这些天记录水晶球的销量特别高吗?都是已经定了要参加狩猎会的人买的。” “狩猎会要持续一整周?十一天?那不会还得野外求生吧?” “从雪月一日到八日都是狩猎期,剩下三天是给那些断胳膊断腿的家伙恢复用的,不过八天十一天也差不太多,确实需要野外求生——但难度也不太高,多带点吃的喝的也就行了,然后整个帐篷就齐活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上之前的学生搭的木屋之类的东西。” “断胳膊断腿……狩猎会这么危险?” “还行吧,一般死不了人,老师们都在上面看着的,谁要死了就把谁捞出来,但是断几根骨头之类的事情避免不了。而且这种活动里面受的伤治疗费用半价,就算只剩脑袋跟躯干也花不了几个点数就能活蹦乱跳。” 伊莱提醒道:“对了,要是你遇见卖卡哈玛森林地图的人千万别买,这玩意入场之前会送给你们的,每年都有高年级生卖这东西骗钱。”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参加呢。”祝盒说,“感觉这个狩猎会的保障也没那么完善啊,万一有一个魔兽把我瞬杀了呢?老师们能反应得过来?” “这……”伊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种事情应该发生不了,不同年级的学生是分批进入不同地点的,学院应该有把低年级生投放到比较安全的区域吧? “而且我觉得你比我还安全,就算你还不会低阶法术,光用原始施法把你那团元素给扔出去就能砸死低阶魔兽。”伊莱显然也是听说了祝盒在这周一施法实践课上的壮举的。 “你可得了吧,那么大一个八元素混合球体,在我手上还勉强稳定,离开我的手就立马开始反应,我还没扔出多远呢,直接在我眼前就炸了好吧?除非我想同归于尽才会用这一招。” “你可以考虑怎么把它扔远一点嘛。” “有那工夫我还不如多记几个魔法伎俩的法术模型呢。我现在刚记住二十个不到,有些还会弄混——前天就特别离谱,我本来想在厨房煮个面,懒得接水想用造水术,结果用成了尘沙术,我放旁边的面直接报废。” “唉,你瞅我老是忘了你是新手……既然这样,我建议你别急着增加数量,先把最有用的几个伎俩练熟了,别回头面对敌人施法失败。” “我知道了,哪些伎俩在狩猎会比较有用?” 其实祝盒自从职业等级提升到十以后就不用特意关注魔法伎俩的成功率了,因为他基本上练习个十次八次就能把成功率提升到百分之百,这么几次练习他都未必能背下来法术模型。 “造水术生存必备,点火术配油腻术奇效——离那些树远点,要是把森林点着了就完了,缓落术探索必备……”伊莱一连点了十来个法术,祝盒在心中记下。 “谢了,话说如果要报名去哪里?” 伊莱说道:“现在还没开始呢,估计等雾月月底才开始报名,到时候来广场就行。这种活动报名处都很醒目的。” 说话间,祝盒总算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组队申请,他揭下这张单子,拿在手上阅读。 【任务:封闭启恩村附近出现的深渊裂隙。】 【描述:1197年雾月三十五日,启恩村以南约3千米处的土地上出现了一道宽约二十厘米、长约三米的深渊裂隙,并不断逸散着深渊魔气。深渊魔气已经开始影响启恩村居民的身心健康,并且已经有少量小型恶魔从深渊裂隙中逃出。】 【任务要求:封闭深渊裂隙,并清理逃出深渊的恶魔。】 【任务奖励:25点数。】 【招募要求:能够施展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现有两人,招募一人。】 【分配规则:每人5点数,剩余点数依照贡献协商分配。任务过程中独自取得的物品归自己所有,合作取得的物品协商分配。】 “这个任务看上去还行啊,”祝盒看了一眼后面留下的联系方式,给招募人发了个好友申请。“恶魔难打吗?” 伊莱凑过来看了这张任务单一眼:“分情况,这个任务里的应该不难打,恶魔都是体型越大越强,这么点个缝能钻出来的估计都不到学徒级的标准,勉勉强强半个学徒吧,你要是强壮一点能徒手把它们殴打致死。没看他们招人都不提战斗力的吗?填缝说不定还更麻烦一点。” “光用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填上真的没问题吗?这个深渊裂隙听上去是个不太妙的东西啊,这么简单填上去了不会再裂开吗?” 伊莱摊开双手:“化泥为石做出的封锁比普通地面还要坚硬,真要裂开也是从旁边另开一个缝隙。而且据说世界上每天都会裂开上百个深渊或地狱裂隙,能填上的也就不到一半,还有那么多缝没填呢,债多了不愁嘛。” 这个世界的生存环境还真是……不过要是人人都安居乐业了,也没玩家什么事情了。 祝盒叠起那张任务单揣进口袋,等着接下任务的人回复他的好友申请。 他打开地图看了半天,总算在学院城外三十公里的地方找到了这个启恩村。 “三十公里……一去一回再加上完成任务的时间基本上这个周末就废了。”祝盒轻轻叹了口气,上八休三看上去不算太累,但是算上各种做任务的时间基本就没剩几天休息。 “唉,这周又是没有适合我的任务的一周啊……”伊莱此时已经把任务栏翻了个遍,可惜这周并没有出现把制药任务挂到魔法学院的傻瓜。“我摆摊卖我的药去了,你要去逛逛吗?” “不了,”祝盒摇头,“我一会儿去西南区领我之前订的衣服,然后找炼金术师预订一件法袍。” “那我走了,回见哦。”伊莱正欲转身,祝盒却拦住了他。 “等等,我想起来一件事情,我这里有一个捡到的咱们学院的徽章,有没有什么人能知道这枚徽章原本的主人是谁?”祝盒伸出手,手上放着那个从史莱姆尸体里摸出来的徽章。 伊莱拿起那枚徽章:“嚯,有人能迷糊到连徽章都丢?给我吧,你这两天估计没时间找人,我替你问问负责这方面的老师,他们肯定能从这里面调出它主人的信息。” 祝盒没说他觉得这徽章的主人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不然万一对方还活着就尴尬了——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太高,但万一史莱姆扑到他\/她胸口上把徽章吞了之后,他\/她不知道出于某种原因没把徽章抢回来呢? “行,那就交给你了。” “啊,对,”伊莱本来都迈步要走了,又突然停下,“你跟恶魔打的时候有机会给留个全尸啊,我们社还有几个新同学没尝试过恶魔呢,我按市价给你结算——能活捉更好。” “你……算了,行吧。” 祝盒本来想说“你滚”的,但考虑到这家伙刚答应给他帮忙,自己立刻拒绝对方合……极其不合理的要求也不太好,反正伊莱只说“有机会”给他,不行就告诉他“没机会”得了。 “话说你们这臭名昭着的社团还能招到新人真是离大谱啊……” “呵呵,臭名昭着的前提可是声名远扬啊。”伊莱皮笑肉不笑地说,“再小众的爱好总能找到同道中人的。” “这句话由你说出来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救了,还是赶紧毁灭吧。” 辞别了伊莱,祝盒先是跑去西南区领了之前定制的衣服——这下他总不用穿着不是特别合身的二手衣物了,而且因为是奔着最高档定制的,所以看上去相当人模狗样。 然后他又去北大街各处扫了一圈药剂,他上次为了贯彻自己“口袋已经空空”的人设,没有购买太多药剂,这次自己一个人逛店(进店之前做了伪装),他直接敞开了买。 虽然顾忌着把药剂买光不太道德,而且太过于醒目,祝盒没有把一家店的药剂搬空,而是每家店都买了不少——也只是不少而已——然后跑了十几家店凑齐了几乎全部种类的药剂,每种一百多瓶。 ——上次祝盒只买了常用的几种治疗型药剂,没买魔力合剂、元素亲和药剂(他真的需要这玩意吗)、元素抗性药剂、异常状态药剂和其他各种给自己加buff的药剂…… 之后祝盒在一家炼金道具店里凑齐了十枚魔法戒指,这十枚戒指分别属于地水火风冰雷光暗和生命、死灵十种属性,可以施展对应的一个低阶法术。 最后他又去了一家主营防具的店铺,预定了一件稀有级法袍,得到了一张长长的材料清单——而且他要收集的不是一份材料,是五份。 尽管店里有的材料可以用金币替代,但祝盒最终需要自己筹集的材料也超过了十种,而且不是稀有级就是精良级。 总之,祝盒的这个上午就在疯狂的买买买当中度过了,交付尾款、购买药剂、购买魔法道具、交付定金……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花出去多少钱,但他可以看见象征着金币的数字肉眼可见的减少了。 呼……幸好是匿名花的,不然这些钱光是洗也得洗个半年一年的吧…… 坐在地下一层的八方社餐厅,祝盒心里久违地感到了疲惫,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可能他从未体验过的所谓“陪女朋友逛商场”就是这种感觉吧。虽然这次他是给自己买东西,但感觉上却不比陪他妈逛商场的时候轻松多少。 为什么魔法学院连网络论坛都在徽章里做出来了却不能做一个网购平台呢……足不出户买东西多爽啊,尤其是在无限金钱的时候,自己只要负责拆快递就好了…… 祝盒吃着碗里的炸酱面——在这里八方社的人为它起名青龙过潭——脑袋一点一点的,几次差点把脸杵进碗里。 “哈——好困啊……”祝盒打了个很大的哈欠,“接了那任务的人再不回复我就要回去睡觉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祝盒心里刚动了这个念头,就收到了那人的回复。 “下午一点出发,广场招募栏集合。” 第三十四章 队友 1197年霜月四十二日下午十二点五十,祝盒准时出现在了野兽广场上。 他右手端着一杯略有些烫的咖啡,一边小口啜饮着,一边闲庭信步地走向招募栏。 此时此刻,招募栏边上已经有了一个人,一个浅棕色头发的女孩,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这个年纪即使在格兰特魔法学院也是偏小的那一批。 “您、您好……”这女孩的声音小得祝盒只听见了最后一个音节,靠倒推才推断出她说的是“您好”。 “请、请……请问……”她请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头来,耐心地等待了一分钟之后,祝盒先开口了:“启恩村任务?” 女孩飞快地点头,她的话语过了片刻才传到祝盒的耳朵里:“是,是的……接下、下这个……人无……任务的,的人是您吗?” 结巴……吗? “不,不是我,我是组队来的。”祝盒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一个人非常明显的直奔招募栏而来,“那一位估计也快了吧。” 果然,那个戴着宽沿帽子的少年很快走到他们身边,问道:“莉迪雅?祝盒?” 他们在申请加入的时候都通报了姓名。 名叫莉迪雅的女孩和祝盒先后点头。 “我是罗德里克·卡斯特罗,你们可以直接叫我罗德里克。” 卡斯特罗子爵的这位长子满心期待着自己的两个队友可以在听到自己的姓氏之后惊讶而谦卑地看着自己,然后自己再用平常人的姿态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与他们相交,最终赢得他们的友谊。 只是可惜,这家伙没想到他的队友一个在语言表达方面有些问题,另一个……他根本不知道王国里的贵族都姓什么叫什么,就连现任乱节王国国王陛下的名字和王族的姓氏他都是前两天在论坛看八卦才看到的,区区一个子爵家族就更别提了。 于是他就看见这俩人一个疯狂点头,一个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罗德里克想象的剧情完全没有出现——他都想好了要怎么应对庶民在贵族面前下意识的卑微和毫无主见了! 这让他莫名有些不爽,但是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不就是越过了他预设好的过程直达了结果吗?这不算什么! 当然了,站在旁边的两个人是不可能知道在这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里对面那个家伙脑海中转过了多少个念头的,他们只看见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介绍过自己的名字之后说道: “大家先互相通报……说明一下自己的位阶和年级吧,还有自己擅长的法术,虽然主要的任务是封闭裂隙,但我们还是得处理一些恶魔,提前知道队友擅长的东西可以有效规避……避免危险。” 罗德里克中途改口了几次,因为他总是不小心说出那些复杂的几乎不在平民中流通的词汇,而只有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这些词汇是不怎么出现在“平民”口语当中的。 交往守则第十条:不要使用不常用的词汇…… 罗德里克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了这个要点,他觉得自己离交到平民朋友更近了一步。 “我先说吧,我现在是魔法学徒,一年级,能使用所有魔法伎俩,还有一些冰系法术。”罗德里克说道。 “魔法学徒,一年级,会常用的一些魔法伎俩,还有奥术系法术。”祝盒说道。 “同……上,我会、会风……系法,法术……”莉迪雅说。 罗德里克还没有来得及对“自己的队友是个结巴”产生什么情绪,就脱口而出:“你是那个魔法天才?!” 祝盒一口咖啡直接呛进气管,“咳咳咳!咳咳……咳……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嗯?!”莉迪雅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祝盒。 罗德里克说:“我看你年龄本来以为你是高年级学生呢,结果你说你是一年级生,我就想到传说中‘一年级有一个特别老的魔法天才’了……” “喂!谁传出来‘特别老’的啊?!而且特别老是怎么跟我这个年龄挂上钩的啊!我不过是比你们大上十来岁而已!你这话里处处都是槽点的说啊!” 祝盒当即是就要暴走啊,年龄这玩意他自我调侃的时候也只说“我已经是中年人了”,从来不会说自己“特别老”好伐?! 是可忍,孰不可忍? …… 这么一番闹剧过后,三人组之间原本陌生的氛围也变得热络了起来,罗德里克带着祝盒和莉迪雅走在街上,说着自己的安排。 “我之前看了地图,启恩村离咱们这边直线距离大概三十公里,走大路的话大概有个四十五公里的路程,咱们现在骑马出发,晚上就能到启恩村。之后我们可以在启恩村住上一晚,顺便打听一下情况,第二天白天再去找深渊裂隙,如何?” “我没意见。” “等……我……不是太会、会……骑马……”莉迪雅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 等等,我好像也不会骑马啊?祝盒突然发现了这个问题。 说起来,祝盒穿越过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但他还真没在这个世界骑过马。他唯一一次赶路的经历还是从泽纳里城赶往学院城,那一次他一直待在商队的车上,压根没有上马——也没有马给他骑。 反倒是他在现实世界骑过一次马,那是在祝盒十三四岁的时候,他被爸妈裹挟着去了某一个他根本不想去的景点,然后在爸妈的撺掇下花了几百块钱去体验了一番骑马。 即使是旁边有人帮忙,祝盒也废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几乎跟他一边高的马背,再艰难地坐稳又是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总共骑了也不知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反正是从一个小山包的山脚下骑到了半山腰,而那个速度……只能说他爸妈再走快点就要离开祝盒的视线了。 说实话,你现在让祝盒骑马,他能爬上去待五分钟不摔下来就算他天赋异禀。 “我也不是太会骑马。”祝盒相当委婉地说。 主要是他刚说完没有意见,立刻就说“其实我完全不会骑马”,未免有点太尴尬了些。 罗德里克吃了一惊:“难道你们平时……不,是我的问题,我想当然了。” 他这才意识到,一般的平民是很少有机会骑马的,更不要说学习马术了。 生存在村子里的平民还有机会骑驴之类的动物,而在镇子里生活的人可能连上驴都不会。 交往守则第十一条:他们拥有的资源和你是不一样的。 “那咋办?” 虽然没有人开口,但是三个面面相觑的家伙眼神里的东西是一样的。 最终,罗德里克说道:“那好吧,我先教你们怎么骑马,你们骑上马之后边走边适应吧。” 其余两人都是乖乖点头。 祝盒心里有些发虚,自己对古代这些东西还是不够敏感,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几十公里的路程意味着需要骑马,更没意识到自己压根不会骑马。 三人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走到了城门外,在城门外的马贩处一人买了一匹马。 莉迪雅的悟性很高,罗德里克只是略略指点了她一下,她就轻盈地上了马,给了旁边的祝盒很大的压力。 好在祝盒这次成功把压力转化成了动力,他也只尝试了三次就成功坐到了马上。 于是,罗德里克单骑在前,莉迪雅和祝盒紧随其后,三人就这样以仅仅比散步稍快的速度走在大路上。 如果不是人数不对,倒真有点小情侣压马路的意思。 “看,太阳……落山、山了。”莉迪雅指着面前的最后一点残阳,说道。 “走在路上看到的夕阳,比城堡里看到的壮观许多啊。” “啊……感觉好久都没有看过日落的一幕了啊。”祝盒说道,他以往在家里的时候往往游戏一开就从下午一点打到了中午十二点,别说日落了,太阳什么时候升起来的他都不知道。 莉迪雅有些着急,双手胡乱挥舞着:“我不、不是这个……意识,意思……已经晚了,我们、们还有很……远才到,村、村子。” 祝盒这才想到要看地图,他打开地图,遗憾地发现他们刚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罗德里克说道:“你们有人带了能施展悬浮光辉的魔法道具吗?我有一个,要不咱们用悬浮光辉连夜赶路?” “还是别了吧,”祝盒说,“即使赶到也是深夜了,这个时间村子里的人应该差不多都睡了,咱们上哪找地方住?总不能再连夜把深渊裂隙和恶魔给处理了,反正我是没有这个精力。” 莉迪雅也点了点头,对祝盒的话很是认可。 “这倒也是,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在野外露宿?” 祝盒假模假样地拿出纸质地图,实际上是在看游戏里的地图:“还有几公里就是肯特镇,我觉得大家在镇上休息一晚再出发比较好。” 三人一致认同了这个提议之后,又接着悬浮光辉的光芒赶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路,就遇上了通往肯特镇的岔路。 肯特镇的城墙远比学院城的城墙低矮、破旧,甚至也比不上地处边陲的泽纳里城,然而就是这样破烂城墙的城门却被几个卫兵给封锁了。 祝盒一行三人下了马,面面相觑。 祝盒问道:“罗德里克,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我也不清楚啊……我之前都没听说过肯特这么一个小地方,怎么可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啊?”说着,罗德里克走到城门前。 “几位,我们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想进城里歇歇脚,麻烦您行个好放我们过去吧。”他拿出了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徽章。 “什么学院?没听说过,男爵大人交代了一个人也不许放进去,去去去,自己一边玩去。”这卫兵态度不算最恶劣,但也跟良好沾不上边。 罗德里克皱了皱眉:“这儿是哪个男爵的领地?你去通报说卡斯特罗……” “慢着慢着,”祝盒打断了罗德里克,给了他一个“交给我”的眼神,“你这样交涉是不太行的……” 接着他走到那卫兵身边,伸出双手狠狠地跟他握手:“几位大哥尽忠职守,佩服佩服。只是我想这禁令无论如何想必是针对心怀不轨之人,我们这三人……您也看见了,是手无缚鸡之力啊。莫说我们没有歹心,便是有了歹心,也无将其付诸实际的能力啊。还请几位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行啦,嘴上一套一套的。”那卫兵抽回手,暗中搓了几下,用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祝盒的后背:“小子,跟你朋友进去吧!但是记好了,要是闹出事情,我可饶不了你。” “那是自然,我们不会给大哥您添麻烦的。”祝盒一边点头,一边向身后招手:“好了,咱们进去吧。” 尽管罗德里克和莉迪雅满眼问号,但是他们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沉默地跟着祝盒进了城。 直到三人坐在酒馆的桌子面前,罗德里克才打开话匣子,问道:“祝盒老兄,你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都摆出学院了他们还不肯放行,你跟他握了个手说了两句话他就放咱们过去了?” “单纯的握手肯定不行,”祝盒端起酒杯喝了两口,“但是如果我跟他握手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大把银币,那他让我们通过就合情合理了。” 罗德里克连忙说道:“那你花了不少钱吧?花了多少?我们一起分担吧,这毕竟是任务途中……” 祝盒摆摆手:“这是哪里的话,咱们现在是一个队伍,”反正我有钱,“还分的那么清楚干嘛?你真想补偿我,就把这个记到我的贡献里。”还是点数比较重要。 “很……合理。”莉迪雅说。 “好,那让咱们进城能有住处吃喝就算作是祝盒你的贡献了。” “你,教我……们骑马。”莉迪雅指了指罗德里克。 祝盒点头:“的确,我也是疏忽了,罗德里克教我们骑马的事情也应该算作贡献。” 三人相视而笑,举杯同饮。 第三十五章 闲事 祝盒一行人酒足饭饱之后,就在酒馆上层各自订了房间睡下了。 次日清晨,祝盒被敲门声惊醒,因为是出门在外,所以和衣而卧的祝盒正欲开门,就听见门口的人转头去敲了对面的门。 他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莉迪雅说要负责叫他们起床,于是也没急着开门,等洗漱完了之后才下楼。 走到楼下的时候罗德里克还没有下来,莉迪雅面前倒是已经摆上了早餐,祝盒看了一眼,发现她面前摆了一大碗土豆泥、三颗煎蛋、一份沙拉、一杯牛奶和一整只烤鸡。 吃的完吗…… “两张松饼,一杯巴耶树莓汁,一个煮蛋。嗯……再来一个深红布丁,谢谢。” 祝盒拉开椅子,坐到了莉迪雅对面。 “这么多东西,你真的吃的完吗?”终于,祝盒问出了这个盘桓在他心头的问题。 莉迪雅从碗里挖出一大勺土豆泥,塞进嘴里:“我,天……赋异鼎。” 祝盒上下打量这个比他小十岁不止的女孩,这家伙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居然这么能吃…… 真好啊,吃不胖什么的。 祝盒的食物上来的时候,罗德里克也刚好从楼上下来,点过餐之后坐到了祝盒旁边。 “巴耶树莓汁?这个凉着才好喝,常温的味道不太好。”他随口评鉴道。 “是吗?那我试试。”祝盒说着抬起右手,右手中指上的戒指一闪,一道冰锥就落入了杯子里。他晃了晃杯子,冰锥和杯壁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是祝盒昨天上午买的魔法戒指中冰系的那一枚,为了不要太显眼,祝盒只把攻击性最强的火系和冰系戒指戴在了两只手的中指上,其他的都放在背包里。 “厉,害。” 罗德里克被这种随手加冰的操作给震惊了,尽管在这个时代魔法已经十分靠近人们的生活,但一些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还是没有得到彻底的改变——比如说“攻击型法术的用处是攻击”这一点。 过了两秒他才感叹道:“好想法。” 然后罗德里克问道:“刚才那是魔法戒指放出来的?真好,我爸死活不肯出钱给我买魔法道具,非要让我自己去挣点数换,还说什么是锻炼我……” 莉迪雅的眼睛里闪过些许艳羡,她空荡荡的十指轻轻颤动。 唉……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土豆泥。 “唉,这城也不知道还要封到什么时候?” “再不开城门我们这些人就要饿死了,接不到委托哪来的钱吃饭?” “早着呢!凶手现在还没抓着,都杀了十几个了吧?听说死的还有城堡里那位的情人?这他能把凶手放跑了?” “呵,那他也得找得到凶手才行,这城都封了半个星期了,那凶手不还是每天能干掉一两个人吗?要我说那凶手压根就没想往外跑,一直留在他那破城堡里呢,他在这封城有个屁用,还不是家里一个接一个死了吗?” “就是,我看凶手就是跟托科斯塔男爵有仇,一个一个杀他城堡里的人呢。说不定他把城门打开放人家走,人家可能心情好赏个脸就不杀了,好歹给托科斯塔家留个种,现在把人家逼急了说不定直接把他家灭门了呢!” “不管怎么说,托科斯塔男爵现在是要拉着全城人陪葬啊!附近村子卖粮食卖菜的人都进不来城,城里的菜价已经是封城之前的一点五倍了,粮价也涨了不少。” “就是啊,我家那婆娘现在天天一个劲跟我抱怨快买不起面包了,问题是现在出不了城,别说接委托了,我连打猎也干不了。” “唉……” 几个壮年男子愁眉苦脸地对视,然后长叹。 笃笃,敲击桌面的声音,和银币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男人们抬起头,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一位身穿棕色大衣的少年,这个少年的胸前别着一枚六芒星样式的徽章。 罗德里克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想请问一下,你们之前说的发生在城堡里的连环杀人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都这么沸沸扬扬了,居然还有不知道的人?行吧,正好我今儿个闲的没事,就给你们讲一讲。” 经过一个人的主要叙述和另外几人的补充叙述,罗德里克和旁边的两人总算是搞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七天之前,肯特镇的领主托科斯塔男爵家里死了一个佣人。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世界,大户人家里死上个把人从来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死的是个佣人就更不必说了,这种情况甚至轮不到主人家过问,管家自己就能处理。 但是第二天一早,托科斯塔男爵家里又出现了三具尸体,其中一具还是男爵的情人的尸体。 托科斯塔男爵早年丧偶,至今未再续弦——当然了,情人倒是不少。而这位情人既然能堂而皇之地搬进托科斯塔男爵的城堡,就说明他们的关系已经取得了一些实质性的进展,事实上,这位情人怀上了托科斯塔男爵的孩子。 托科斯塔男爵今年五十有六,至今无子,如今可谓是老来得子,连带着母凭子贵,这位情人离托科斯塔男爵夫人的位置也只剩下一步之遥。 然而,这一步她是迈不过去了。 可想而知,当托科斯塔男爵看到这一尸两命的尸体的时候,心中该有多么悲愤,他当即下令封城,然后请治安队全城戒严,以免杀害了他准妻子和孩子的凶手逍遥法外。 然而一天过去,凶手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当托科斯塔男爵已经对捉拿凶手一事感到绝望,甚至认为对方在封城之前就已经逃离的时候…… 他的家里又出现了两具尸体,一个是男爵的厨子,一个是那位死去情人的女仆。 托科斯塔男爵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挑衅?他是发了狠要把凶手捉拿归案,于是一直封闭着城门,生怕进来凶手的同谋或是让凶手跑出肯特镇。 截止今日,肯特镇已经被封闭了半个星期了,凶手依然没有落网,依然在不断杀害托科斯塔男爵家里的人,而遇害者已经有十三位了。 “你们怎么看?”罗德里克坐回自己的位置,正好他的食物也上来了,于是边吃边问。 “凶杀案……可怕,快……走。” 祝盒的食指敲了敲桌子,张了张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最后说道:“我也这么认为,咱们现在有要事在身,这种事情先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咱们还是按原计划往启恩村去好了。” “嗯……”罗德里克思索了几秒,“也好,那咱们吃完饭就走,不过等回来的路上我想来看看事情有没有解决。” nice!祝盒作势打了个无声的响指,简直是神助攻啊有没有! 其实,祝盒对于托科斯塔男爵家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他本来是想在这里把事情给解决了的,但是他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最终决定先去启恩村完成任务。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又知道了什么…… 在祝盒、莉迪雅和罗德里克三人与招募栏附近集合并确认出发的一瞬间,祝盒就接到了一个任务。 【委托任务:封闭启恩村附近出现的深渊裂隙。】 【描述:启恩村南偏西22度,3.11千米处出现了一道深渊裂隙,并有少量恶魔从中进入主物质世界。封闭深渊裂隙,并清理通过该裂隙来到主物质世界的恶魔。】 【任务奖励:银币*10,exp *500。】 时至今日,这样的任务奖励对于祝盒来说已经是完全无意义的数据了,钱和经验他都不缺,完成任务的动力也只剩下为了那不知是否存在的“隐藏分”了。 不过,真正让祝盒注意的并不是弹到他眼前的任务详情,而是显示在视野一角的任务进度。 【深渊裂隙封闭度0%,存活恶魔数量5\/5。】 而且,在地图上,还显示着任务的范围——也就是说,标出了恶魔的所在。 尽管这种标注并不十分精确,按照比例尺来看每一个小圆圈都是方圆一公里左右的一块区域,即使知道这方圆一公里的区域里存在着恶魔,要找出它也得费上些时间。 祝盒看见其中一个圆圈就圈在了托科斯塔男爵家附近,结合那些杀人事件,不难得出其中一只恶魔就藏在男爵家里的结论。 祝盒本来想着来都来了,正好顺手把这只恶魔处理一下,想要揽下解决事件的任务,但就在他开口的前一秒,任务进度变了。 【深渊裂隙封闭度0%,存活恶魔数量6\/6。】 祝盒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间,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还带变化的任务,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行的——毕竟那裂隙开着,又跑出来一只也是合情合理。 于是祝盒放弃了先替托科斯塔男爵解决问题的计划,毕竟从见到男爵、取信男爵到解决问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万一这边“破案”着那边跑出来好些只怎么办? 治标,治本。祝盒选择先去启恩村治本,再回到肯特镇治标。 虽然不知道罗德里克的心路历程为何,也不知他本人作何打算,反正他提出的计划正对了祝盒的心思,要是他不主动那么说,祝盒还得多找几个借口才能在回程的时候顺理成章地把队伍拉到肯特镇上。 各自付过饭钱,祝盒一行人骑上马,通畅无阻地离开了肯特镇,再一次行在了大道上。 距离此行的目的地启恩村,还有大约二十公里。 酒馆里,方才罗德里克问话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小个子捅了捅边上的人:“喂,灰哥,那小子瞅着挺有钱的啊,要不咱把他们给劫了吧?您也知道,兄弟们最近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被称作灰哥的大块头一巴掌就糊在小个子后脑勺上了,直接把他拍在了桌面上:“劫劫劫,劫你个大头鬼啊劫!你小子是瞎了吗,啊?没看见那人衣服上别着的是什么啊?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最他妈弱的也是学徒,是你妈职业者!你拿你那根捅针眼都费劲的屌劫啊?人家一人放一个法术,你他妈就成骨灰啦!” “这……这偷袭总该是有机会的吧?”小个子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地说,“而且真不是兄弟我不当人,实在是咱得吃饭吧?总不能饿死在城里,那真成天大的笑话了!” “偷袭?你想得到挺美啊,也不看看那一桌仨人的身上穿的什么?眼睛没让报死鸟啄了吃了的都看得出来人家非富即贵,你把人家劫了,人家转头就能花比被劫走的还多的钱雇人把你给灭了,这样的单子咱以前也接过,你也清楚是完全可能发生的。” 小个子还想说点什么,灰哥一抬手,没让他继续说,而是自己说道:“我知道你小子想干嘛,杀人灭口是吧?那我问你,你有办法干扰预言类法术吗?格兰特魔法学院那些或是高阶或是传奇的老师要追查他们学生的死因了,你躲得掉吗? “别说你今天把谁给杀了,就是你一辈子找过几次小姐人家施个法都能看出来,你是打得过人家还是跑得过人家啊?!” 那小个子眼珠转了几圈,还是没说出话来。 灰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不是哥对你有意见,这都是哥的经验之谈。这世界上,有些人你能惹,有些人你不能惹,甭管你是行侠仗义还是打家劫舍,都得搞清楚对面的人究竟是你惹得起的还是惹不起的。 “清楚这一点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而不清楚这一点的人……呵呵,他们可以下辈子好好弄清楚这一点。” “可是灰哥,”这次开口的是边上一个瘦高个,“兄弟们活不下去也是事实,再做不了委托,兄弟们只能喝西北风了。” 灰哥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也不是不近人情……这样吧,甭管家里还剩没剩下钱,今天那小子给的也够家里人过两天了。两天之后,要是还不开城,那咱们就……‘自谋生路’。 “但是记着,打从中城区开始,那儿的人‘分享’给弟兄们点东西不打紧,但要是下城区的人……可就伤筋动骨咯。” 第三十六章 在路上 祝盒一行人并不知晓有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在酝酿的过程中就被消弭于无形,他们匆忙离开了肯特镇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启恩村。 二十公里的路程,放在现代,不过是开车半个小时的距离,但是在这个世界,由一位娴熟的骑手带领两个菜鸟的队伍则需要三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终点。 这还是祝盒和莉迪雅有所长进之后的速度,昨天的二十五公里他们可是走了五个小时。 骑在马背上的祝盒不动声色地挪移了一下胯部,昨天还不觉得,今天早上起来就发现自己的大腿根部疼得厉害,若不是祝盒这人心里是有一份死要面子在的,他今天早就罗圈着腿走路了。 好疼啊…… 谁来说点什么转移我的注意力啊…… 或许是听见了祝盒心中的“祷告”,走在稍微靠前一点的位置的罗德里克对身后的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对刚才听说的那个托科斯塔男爵的事情有什么想法吗?” 莉迪雅:“与我无……关,无……所谓。” “希望咱们回来的时候托科斯塔男爵已经解决了问题吧。”祝盒说,其实他心里是有点不明白的,按照伊莱的说法,从那么点个缝里出来的恶魔说不定有人能徒手打死,这么孱弱的存在怎么做到连杀十几个人还不被抓到的? 难道是非常能躲?希望这位男爵大人在他们返程路过这里的时候解决问题吧,这样他们就省事了…… “你们好像都兴趣缺缺啊,”罗德里克说道,“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就像传奇故事一样,发现各种各样的事件,解决各种各样的事件……” “你还挺浪漫。”祝盒感叹道,“我要是年轻十岁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已经‘特别老’了,只想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了。”祝盒故意用那种含糊不清的语调和语气说话。 “你也太记仇了吧!”罗德里克哭笑不得地说。 “没准是,职业……者,抓不到。”莉迪雅随口说。 “幻术师那种的吗?感觉很有可能啊。”罗德里克饶有兴味地说,“说不定凶手就站在托科斯塔男爵的附近,但是男爵就是看不见他。他可能就站在男爵背后,看着男爵惊恐的表情,看着男爵的慌乱……” “请原谅我打断你,但是站在背后是看不见表情的。” “……” 罗德里克正畅想到一半呢,脑海里的画面就完全被祝盒一句话给毁掉了,心情是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自己要憋出内伤了。 如果罗德里克了解现代的种种定义的话,他可能会知道自己刚才被迫完成了一种叫做寸止的行为艺术。 “祝盒,我们都说了自己的想法,你也来说说吧,不然这一路上也怪无聊的不是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不就是恶魔作乱吗…… 但是说是不能直接这么说的,于是祝盒随口扯淡道:“我觉得说不定是那种‘为了掩盖一次杀人所以连续作案’的套路,就是那种……受害人里面其实只有一个是凶手真正想杀的人,但是凶手的动机过于明显,所以在杀掉真正的目标之余,也对无辜者下手,以便把目标混在其他死者当中,从而减轻自己的嫌疑。” 不,其实只是恶魔在无差别杀人罢了。 祝盒甫一说完,就见其他两人用一种看犯罪嫌疑人的眼神看着他。 莉迪雅说:“你,怎么……这么了解?” “祝盒老兄,快如实交代,你是不是用这种方法干掉过几个人?” “喂喂!你们以前难道没有听说过吗?这种东西不是侦探故事里很常见的手法吗!” “我可从来没在乱节王国的侦探故事里看到过这种东西,”罗德里克说,“难道说尘埃联合王国有这种故事吗?” “我记不清楚是在哪里看到的了。”不,我记得很清楚,至少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套路是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abc谋杀案》。 “话说回来,我好像没说过我来自尘埃联合王国吧,你怎么知道的?”祝盒问道——尽管他事实上并不来自那个他压根没有去过的国家。 “很简单啊,看脸不就知道了,还有你的头发,除了尘埃联合王国人没有人有那么黑的头发。”罗德里克说,“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脸好像看上去比一般尘埃联合王国的人要柔和不少啊,你祖上是不是有精灵血统?” “我不知道,我爸妈很久之前就过世了,他们没告诉我。”祝盒的声音有些低沉。 “啊……抱歉。” “没事,已经过去了。还是说说你吧,听你说的话我觉得你跟家里人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赶紧换个话题吧再聊下去我的身份就要露馅了。 想到这里,祝盒的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他打泽纳里城来学院城的时候,桑代一家还没有出事,祝盒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他为了有一个完整而丰满的“人设”,于是就“继承”了之前的谎言,把自己塑造成“自尘埃联合王国而来的求学者”。 结果,等他用着这个身份参加了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考试之后,才得到消息,得知那一家人死在了光明教堂里,这个时候他想抛弃之前伪造的身份也来不及了——他在邮局塑造的形象和他在登记时候填写的信息已经不可避免地将那个身份绑定在了他的身上,想在这个时候改头换面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就导致现在祝盒的身份其实是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他认了这个身份,就要面临有朝一日光明教会找上门来的危险;而若是要抛弃这个身份,就得放弃好不容易考……买来的格兰特魔法学院学生身份,到时候他还能去哪里接任务赚隐藏分呢? 左右为难。 当然了,现在的祝盒为难的程度已经远远小于他转职之前的程度了,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五十三级的玩家了,而且只要他想可以很快升到满级,到时候哪怕还是魔法学徒,也多少算是有了自保之力。 反正要是光明教会真找上门来,他还打不过教会的人,学院又不打算保护他的话,那他就润呗。 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尤其是在有传送点的时候,他一开传送教会的人还追得上他? 说起来祝盒还没有解锁学院城的那个传送点呢,因为那个传送点位于市政厅的正门口,而坐镇学院城市政厅的……是那位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 祝盒不是很想去赌他能不能感知到市政厅门口奇怪的魔力波动和空间通道的建立,打算等摸清了伊西多的行动规律,找一个他不在的时候去解锁。 “你说我吗?”罗德里克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是我爸我妈的独生子,他们还挺宠着我的。我感觉我到目前为止都没遇到过什么风浪,就连跟我竞争爵位继承权的人都不存在,平时的生活简直平静到无聊。” “嚯,你还是个贵族呢。” “我去!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我姓卡斯特罗吗?”罗德里克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位魔法天才的时候胸中的吐槽之魂总是熊熊燃烧,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我去!光是乱节王国境内的贵族至少也有好几百个了吧?谁能记住这种东西啊!”祝盒以我去回我去道。 “这种东西不是常识吗?我都能背出现在学院城所有学院里的贵族子弟的出身呢!绝对是你太孤陋寡闻了吧!” 这两个家伙闹了一阵,直到俩人都有点喘不过来气了才停下,罗德里克感觉莉迪雅有一点被排斥出去的意思,连忙把她拉进了话题中。 “对了,莉迪雅,你好像还没有说过你的全名呢。现在大家都挺闲的,你也别太沉默了,一起聊一聊吧。” 莉迪雅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的父亲是克里特堡伯爵安东尼·伯内特,但是我的姓氏是贝特洛,全名是莉迪雅·贝特洛。” 过了几秒钟她又补充道:“我是克里特堡伯爵的私生女。” “克里特堡伯爵?那个人口贩子是你父亲?!” “你不结巴了?” 两句话,出自两个人之口,很显然,完全没找准重点的那句话是祝盒说的。 莉迪雅有些哭笑不得:“我从来也不是结巴,我只是跟不熟悉的人说话就会过于紧张,导致找不准断句和经常发错音。” 虽然是这么说,但莉迪雅的语速明显不如旁边的两位,基本比朗诵还要慢上半分。 “人口贩子?”祝盒问。 “对,”罗德里克重重地点头,“虽然市井传言从来没有被证实,但贵族们基本都知道他干的是什么样的买卖,听说他的贩奴网络南至沉星,西及碎林,北达翡海。除了在命运之神庇佑下的新逆王国和铁律之神掌管下的迭失公国,没有克里特堡伯爵的贩奴队伍到不了的地方。” “为什么其他神明不去庇佑他们治下的人?比如说光明神。这样一个臭名远扬的人也能在神明见证下获封伯爵?”祝盒随口拱火。 “主的事情,不是我能够妄言的。” 在乱节王国,受封爵位或是继承爵位都是要在神之牧羊人的见证下进行的,所以任何继承顺位靠前的贵族都毫无疑问是光明神教的“信徒”,至于信到什么程度信了多少,那就见仁见智了。 就比如现在,罗德里克虽然说着不能妄言,但还是侧面回答了祝盒的问题:“‘国王’怎么会放弃这么赚钱的买卖呢?像是克里特堡伯爵这样的人,每年上交的税赋和孝敬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而且,那些饱受伯内特摧残的人大多都不是乱节王国人。”莉迪雅说。 “确实,”罗德里克知道她说话还有些费劲,提莉迪雅做了解释:“没有哪个人去了克里特堡还会尝试本地人的,去那里的人都是为了尝鲜,他们更乐意花更多的钱去和沉星王国的兽人、尘埃联合王国的半身人和地精、碎林王国的精灵还有翡海王庭的人鱼共度良宵,这些种族才是克里特堡伯爵主要的货物。” 祝盒莫名有点怅然,看来评鉴指南的世界果然只是幻想啊……出卖肉体的产业,从诞生起就不免伴随着罪恶。 “呵呵,”莉迪雅冷笑两声,“我还应该庆幸那些客人对普通的人类不太感兴趣,不然以我那位‘父亲’的作风,他还真能干出把我这个意外产物送去给他生产价值的事情来。”说到“父亲”的时候,她是咬牙切齿地在说的。 祝盒跟罗德里克面面相觑,比起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妹妹,他们之前的人生简直能算是一帆风顺了——尤其是罗德里克,祝盒虽然惨了点,但好歹他大学毕业之前家庭还是幸福美满的。 ——祝盒的父母死于祝盒毕业那年的一场空难,当时他们本来是想拉着祝盒一起去旅游的,但是祝盒贯彻了他能宅则宅的方针,最终没有登上那趟航班。 他倒不会觉得什么“如果我当时去了一切会不会不一样”,飞机出不出事是它自己的结构决定的,他祝盒去了也不会修飞机,最多让他们一家从“只有一人幸免”变成“全军覆没”而已。 共同声讨了一会儿不知身在何处的克里特堡伯爵安东尼·伯内特之后,三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几人就这么一路聊着,渐渐靠近了启恩村周边地界。 “等到了启恩村,我觉得大家可以先把马拴在村子里,再走着去深渊裂隙那里。因为我担心裂隙附近可能有恶魔徘徊,咱们护得住自己,但是未必护得住马。”莉迪雅说道。 祝盒和罗德里克通过之前的对话了解到莉迪雅的经济状况不算太好,克里特堡伯爵虽然“支持”她去学院城进修,但给予的经济支持只能说聊胜于无,一匹马要是损失在这里她恐怕只能啃几个月的黑面包了。 于是祝盒和罗德里克同意了这个提议,三人决定到了启恩村就下马步行,权当是松快腿脚了。 然而他们真正看到的,却和想象中的启恩村大相径庭。 第三十七章 恶魔 启恩村并不是一个多大的村子,拢共也就几十户人家,只占了不大点一块区域——当然,这是没算上周边的田地。 乱节王国每一座城镇周边往往都聚集着数个这样的村子,他们种植的农产品和放牧的动物会成为城镇里最主要的食物来源,尤其在霜月、雾月这样丰收的季节,几乎每天都会有运输粮食的车进出城镇。 祝盒等人本以为自己会在启恩村看见一片繁忙的景象,空着的粮车驶入村子,又满载着驶出村子,粮车上说不定还会载着去城里采购过冬的物资的妇人,她一个人可能负责帮周围几户人家购买各类产品,手上攥着一年来攒下的十几个银币,思忖着该裁多大的布做多厚的衣。 然而真正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 粗制滥造的房屋被外来的巨力打砸得破破烂烂,沙土道路上满是稻草和木块;路上的行人已经七零八碎,不成人形,他们甚至分辨不出有些残骸究竟是几个人的遗体。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人纷纷下马查看情况,祝盒就蹲在那不知是几人份的尸骸旁边,试图用他那并不存在的验尸知识判断出几人死亡时候的场景。 看了半天,除了通过这里有五只手判断出这些尸体最少属于三个人之外,祝盒没看出任何别的东西。 忽然,祝盒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正从一个还算完好的建筑物里出来的莉迪雅,她的影子在阳光下冒出了黑色泡泡,好像沸腾了一样。 “小……”他当即抽出纸杖,一个奥术飞弹就要成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只黑色的布满暗红色脓液和血污的大手从莉迪雅的影子了伸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把莉迪雅的脑袋捏爆。 罗德里克在建筑物的另一侧,他虽然也听见了祝盒未完的提示,但却也鞭长莫及。 就在这个时候,莉迪雅用左手握住了胸前项链上的挂坠,一道半球形立刻以她为中心向外扩张成形,那只手连同它的主人被一起挤出了莉迪雅的影子。 高阶之下最强防御法术的“绝对领域”! 将任何对施术者有敌意的生物排斥出一定范围之外,并制造出传奇以下的攻击绝对无可能打破的领域。 这是对圣域以上职业者可以自行产生的“领域”之力的拙劣模仿,但即使是拙劣模仿,也不是那一只恶魔可以打破的! 是的,恶魔,因为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祝盒立刻查看了地图,发现他们所在的启恩村范围内果然存在恶魔! 而结合被击飞出去的那东西狰狞的长相,很容易得出它就是恶魔的结论。 这只恶魔只能说是初具人形,说它是派大星可能更接近一点吧,总之这就是一团长方形肉块上面长了长长的四肢,外带一点凸起的头部,头部上面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竖着的血盆大口,结合它被打飞时候的样子,祝盒判断这张嘴里面至少有三层牙齿。 莉迪雅在张开绝对领域的下一瞬间就开始了反击,几道风刃术先后击中了这只恶魔的四肢和脖子,按照莉迪雅的想法,即使恶魔的生命力顽强远超想象,这几道风刃术也足以卸去它的战斗能力。 然而事与愿违,这只恶魔就这么在滞空的时候扛下了所有风刃术,但风刃术只在它的躯体上留下几道浅浅的伤痕。 而且很快,伤口周边的脓液涌动着补完了伤口,尽管那些暗红色中凝聚着黑色斑块的液体减少了一些,但很显然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 落地之后恶魔立刻朝着莉迪雅直扑而来,莉迪雅手指轻动,就放出了一道飓风术,狂风卷着这只恶魔飞上天空,然后这只恶魔就被比刀刃还要锋锐的风在空中分尸了。 好在飓风本身在不断移动,这一阵“恶魔雨”并没有下在莉迪雅等人的身上。 罗德里克此时已经从另一侧赶到了队友所在的这一侧,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对莉迪雅说道:“你、你……你这就把它干掉了?我还想提醒你别正面跟它对决呢,它、它……它至少是低阶恶魔!” 莉迪雅此时已经小脸煞白,其实她的魔法道具上是存在着针对位阶的封印的,她刚才越阶使用了飓风术,代价是魔力已经被道具吸干,连带着精神有些不堪重负,脑子一抽一抽的疼痛。 “我知道,看它的大小我也看……小心!” 莉迪雅话音还未落,只见祝盒和罗德里克的影子都开始“沸腾”,不同的是这一次潜伏在影子里的恶魔并没有妄图只用一只手解决目标,它们直接从影子了跃了出来,双手奔着目标的肩膀而去,一张血盆大口则是直接把目标的脑袋笼罩其中。 然而祝盒可以说是早有准备,虽然他一开始跟朋友聊嗨了没想着看地图提示,但莉迪雅遇袭之后他就一直盯着地图和任务提示,见地图上依然显示这周边存在恶魔,而且任务进度依然没有变化,他就知道那只恶魔恐怕并没有真正被杀死。 一直警惕着的祝盒在影子出现异变的时候就举起了纸杖,等那张血盆大口出现,他就一挥纸杖甩了过去,直接把对方拉出了自己的影子,像是棒球运动中的击球一样把这只恶魔打飞到了空中。 接着祝盒用手中的纸杖连发数个奥术飞弹,白色飞弹穿过恶魔的身体,留下一个又一个空洞。 这只恶魔就这样失去了它的生命。 另一边,罗德里克陷入了苦战,虽然他在恶魔扑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一个翻滚躲掉了致命的攻击,而且紧接着用冰锥术展开了反攻,但他那孱弱的攻击力并不足以给恶魔造成有效的伤害,再加上罗德里克身为魔法师并不出众的速度和不敢被恶魔近身的顾虑,他只能在辗转腾挪直接偶尔甩出几个法术。 这就导致罗德里克始终没能对恶魔产生有效的火力压制,这只恶魔始终在用各种方式尝试接近罗德里克来发挥它在近战层面上的优势。 罗德里克狼狈地在废墟之间闪躲,尽管他不断使用冰霜术和油腻术之类的法术来拖延恶魔接近他的速度,还是不免快要被它追上了。 好在这时候祝盒已经处理完了自己面前的那只恶魔,看到罗德里克的窘境之后,他立刻挥舞法杖上前帮忙,三发奥术飞弹就击中在了恶魔的背上,直接把它打成了好几块。 “谢、谢啦……”罗德里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但是还没等他的呼吸平静下来,他就震惊地忘记了呼吸。 只见他们面前,那些建筑物的断壁残垣的阴影一个接一个的沸腾了,黑色的泡泡在阴影上面爆裂开来,散发出阵阵深渊魔气。 一个接着一个的恶魔从阴影里爬了出来,短短几秒钟,祝盒等人周边的阴影里就爬出了几十只这样的恶魔。 现在,罗德里克的脸颊也跟魔力透支的莉迪雅一样苍白了。 然而,这些恶魔并没有向着三人直扑过来,而是向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奔去。 这颗树的影子同样在沸腾,一个与之前所见的恶魔一般无二、但却大了一圈的身影出现在那里,那些“投奔”它的恶魔在接近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化成了漆黑的液体,这些液体被它吸引着同化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在吸收了那些恶魔之后,它的身形膨胀了数倍不止,原先只有两米左右的身高,现在看上去则有两层楼那么高。 “‘天赋:丛生’……居然是双天赋恶魔?”罗德里克震惊了。 这绝对不是他们现在能打赢的家伙! 祝盒没问他“天赋是什么”,现在也来不及询问,祝盒只是在百忙之间用鉴定术扫了一眼那只庞大的恶魔。 【名称:恶魔】 【阵营:深渊】 【等级:31】 “只有三十一级啊……”祝盒松了口气,主要是两层楼高的丑陋怪物立在眼前的压迫力实在太强,祝盒几乎要以为这玩意有个七八十级了呢。 三十级,他还是有机会打赢的。 这样想着,祝盒还要感谢这家伙的“合体”呢,它要是像刚才那样分成好几十只,他纸杖里储存的法术就不太够了。 现在,他可以放心集火这个大家伙了。 恶魔的本体发出了无声的吼叫,听到这阵吼叫的罗德里克和莉迪雅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两人膝盖微弯,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凭着五十级角色的各项抗性,祝盒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感觉一股力量压在身上各处,身上的感觉就像是背上了一个沉重的背包。 那恶魔一步一步地逼近自己的猎物,欣赏着猎物脸上恐慌的表情,然后,它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胸前破了一个大洞。 它甚至能从这个洞口看见身后的那棵树。 连续十发奥术箭打在了这个怪物身上,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洞口,祝盒本以为这下它应该死透了,却发现这家伙还撑着一口气要冲上来跟他们同归于尽,于是他又用魔法戒指补了几个火球术。 罗德里克和莉迪雅只觉得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呢,这只登场方式极具压迫力的怪物就这么被干掉了。 莉迪雅用五味杂陈的眼神看着祝盒,罗德里克则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和钦佩:“真有你的啊祝盒!我还以为自己这下要死在这里了,连遗书我都想好怎么写了。” 莉迪雅撇了撇嘴:“你哪来的时间去写遗书啊?” 接着,她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光辉,说道:“这就是魔法天才的能力吗?真是叫人羡慕啊。” “或许吧。”祝盒模棱两可地说,因为他其实知道像这样用道具使用出的法术是吃不到职业等级的加成的,只能享受他本人等级带来的攻击力加成。 罗德里克收敛了劫后余生的笑容,正色到:“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强大的恶魔?你们也看到了,它至少有‘潜影’、‘丛生’和‘重压’三种天赋,实力水平逼近中阶,高至少五米——它显然不能从情报中宽二十厘米长三米的深渊裂隙里出来,即使它分散成多个个体,也逃不过裂隙本身的‘筛选’。” “等一下,等一下。”祝盒连忙说道,“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什么叫‘天赋’?” “你的恶魔学……不,我的问题,我应该先解释的。”罗德里克说。 莉迪雅嘟囔道:“明明是这家伙接了任务也不查资料……”看样子,她对恶魔是有些了解的。 “恶魔和魔鬼都是所谓的天赋型生物,他们的能力不像职业者一样来自习得的技能,而是来自与生俱来的天赋。每一只恶魔或是魔鬼在诞生的时候就会获得一个天赋,此后亲手杀死具有同样类型天赋的家伙就可以强化自己的天赋,杀死不同种天赋的家伙则有机会得到对方的一个天赋——这也是深渊和地狱征战不休的原因。 “我们刚才遇到的那家伙就展示了三个天赋,而根据我的了解,以它展示的‘丛生’天赋制造的分身的数量,它至少干掉了十个具有同类型天赋的家伙。” “你说的‘裂隙本身的筛选’又是怎么回事?” “深渊和主物质世界并不直接联通,寻常的洞口可没有能力通向深渊,深渊裂隙本质上是世界的界壁上产生了通往深渊的洞口,主物质世界的裂隙是通过大小来筛选通过的家伙,但世界界壁的缝隙可是直接筛选实力的,即使实力高强的家伙能缩减自己的体积,也通过不了界壁的缝隙。”莉迪雅毫不淑女地耸了耸肩,替罗德里克做了回答。“很显然,那家伙通过不了零点二乘三的裂隙。” 祝盒摸了摸后脑勺:“所以说,这么牛逼的一条缝,又是深渊又是世界的,这玩意是我们几个用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能填的上的?” 罗德里克沉吟片刻:“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的地理学还没学到这里。” 啊这…… 话说这种理论居然是地理学的范畴吗?! 第三十八章 黑手 看过地图和任务提示,确定已经彻底消灭了这只恶魔之后,祝盒心里彻底放松了下来。 莉迪雅此时已经通过冥想回复了一点魔力,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我们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这只恶魔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是附近还存在别的更大的深渊裂隙,还是说……” 罗德里克面色不虞地说:“我们目标的那个裂隙因为某种原因扩大了……” 祝盒颇有些听人在打哑谜的意思:“怎么了?为什么罗德里克你脸色这么糟糕?既然是裂隙,自行扩大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无论深渊裂隙还是地狱裂隙,都不可能纯粹‘自行’扩大——至少我学到的知识是这么告诉我的,一定有某种外力使它产生了变化。” 几人均是沉默。 最终,祝盒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你们的想法呢?你们觉得深渊裂隙那里的危险程度是否已经超过了我们能应对的范畴?我们还要不要去处理那个深渊裂隙了?” 罗德里克沉吟片刻:“我的提议是咱们现在立刻赶回学院城,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学院,把这件事情交给老师或者高年级的学生处理。” 莉迪雅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用她那双翡翠色的眼睛看着祝盒。 “我倒是觉得我们还可以挣扎一下,现在看来从里面跑出来的恶魔我们也不是解决不了,而且我们至少得看看那个裂隙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吧?不然就算回去了我们又能怎么向学院报告呢?” 祝盒自己是很清楚裂缝附近不存在恶魔的,现在的问题在于怎么说服自己的队友一起前往深渊裂隙。 虽然他自己一个人去解决问题也不是不行。 “我也想去看一眼,至少知道是不是那里发生了变化再走。”莉迪雅说。 罗德里克露出了犹豫之色。 祝盒说道:“而且你不觉得人生中第一个正式委托任务就以失败而告终非常的糟糕吗?何况现在还不一定就是我们目标的那个裂隙出了问题,我们至少应该先去看一眼——万一事后证明出事的根本不是我们的裂隙,我们却因为自己心中的恐惧放弃了任务,未免太遗憾了吧?” “……你说得对,至少要搞明白究竟出了怎么一回事,我们走吧。” 三人骑上马,向着任务中提到的深渊裂隙的方向走去。 路过那具恶魔尸体的时候,罗德里克对祝盒说道:“你可以把它收起来,恶魔的尸体在主物质世界是很受欢迎的材料。这是你的战利品。” 祝盒此前也购买了更大容量的空间道具,因为这玩意并不是特别显眼,所以他就带了出来,此时明面上也是可以装得下这一只恶魔的。他也不跟罗德里克和莉迪雅客气,当仁不让地收下了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这是什么?”祝盒的手上拿着一个暗红色的指头大小的晶体,这是他从尸体上找到的。 罗德里克看了一眼,有些羡慕地说:“你可真是好运啊,居然凝结出了天赋结晶,听说渊狱战线那边一场大战之后也没有几百颗天赋结晶。” “几百颗……” “渊狱战线一场大战能死掉几百万恶魔和魔鬼,差不多万分之一的概率。”罗德里克说,“恶魔和魔鬼可以直接使用天赋结晶获得对应的天赋,人类的话只能把天赋结晶交给炼金术师制作拥有对应效果的物品。不过我听说能制作这种物品的炼金术师都在渊狱战线,大陆上很少有炼金术师会学习制作天赋物品。 “你可以找机会去一次渊狱战线,那边一直缺人——当然,要等到成为正式魔法师之后。如果不想去的话,也可以卖给那些去渊狱战线的人,我印象里至少能卖个十几枚金币吧?” “这枚结晶是哪个天赋的结晶?你能看到吗?”莉迪雅问,她没有自己使用鉴定术,这并不是礼貌的行为。 “嗯……我看看。” 【名称:天赋结晶】 【类型:材料】 【评价:精良】 【描述:凭借万分之一的好运从恶魔的尸骸中寻得的结晶,隐约散发着深渊魔气。】 【效果:吸收后获得天赋:潜影。】 “是‘潜影’,这就是那个让它潜伏在我们影子里的天赋吧?” “你的好运简直让人嫉妒的面目全非……” 三公里的路程对于骑着马的三人来说不算太不远,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任务中描述的深渊裂隙附近。 隔着老远,三人就看见了那里的场景。 正如祝盒提前知道的那样,深渊裂隙附近并不存在游荡的恶魔,只有这道长约五米、宽约一米,深不见底,泛着一层朦胧的血红色光辉的裂隙。 莉迪雅自告奋勇:“我走前面探路吧,我的魔法道具可以感知到针对我的恶意,如果有恶魔出现,我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祝盒爽快地答应了:“那好,我们在你身后随时准备出手。”反正并不存在什么恶魔。 莉迪雅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深渊裂隙,最终停在了距离裂隙两米的位置上,她站了一分钟左右,说道:“目前没有察觉到恶意,你们也过来吧。” 祝盒和罗德里克站到了莉迪雅旁边,罗德里克微微皱眉:“这么大的裂隙,即使没有恶魔侵扰,我们也得用上几个小时才能将它封闭吧?” 莉迪雅点头说道:“确实,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算上冥想的时间,可能得将近十个小时才能完全封闭它的上层,咱们三人……至少也得两个小时吧?” “我先来试一试吧。”罗德里克说着拿出了法杖,在面前先后勾勒出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的法术模型,将裂隙周边的一小块地方给填补到了裂隙表面。 然而,被石头填满的部分只有不大点的一小块,若是从高处俯视,恐怕都看不见什么差别。 罗德里克摇了摇头:“这两个法术大概用了我二十分之一的魔力,也就是说我最多连续施展二十次,就得冥想回复魔力了。” “我的水平也差不多,可能还不如罗德里克。”莉迪雅说。 祝盒举起法杖:“我来试一试吧。” 魔力在空中勾勒出法术模型,一块方圆一米的区域被流淌的泥浆覆盖,在祝盒的引导下,泥浆流到深渊裂隙上方。 第二个法术模型,泥浆化作灰白的大块石块,覆盖了裂隙的上方,直接封闭了这块面积约五平方米的裂隙的一半有余。 罗德里克:“……” 莉迪雅:“……” 祝盒:“呃……看来,我们很快可以完成任务了。” 罗德里克单手扶额:“唉……莉迪雅你说我怎么就遇上了这样一个队友呢?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打击我学习魔法的信心啊。” 莉迪雅:“……我也想知道。” 祝盒无奈地又施展了一次法术,深渊裂隙被彻底封闭了。 “意外,意外啊!我怎么会故意打击你们呢?” 罗德里克拿出了一个罗盘:“这是我这次任务前特意买的深渊罗盘,它可以检测周边的深渊魔气,为我们指引附近深渊魔气最浓郁的地方。现在还用不了,裂隙附近的魔气还没有散去,我们稍微走远一点,就可以通过它寻找恶魔了。” 祝盒在心里给罗德里克竖了个大拇指,他正愁怎么把队伍带到恶魔所在的地方呢,罗德里克这波助攻简直是绝了。 在罗盘的指引下和祝盒这个开了全图挂的家伙的带领下,三人没怎么兜圈子就找到了第一……第二只恶魔的所在。 那只恶魔跟一开始他们猝不及防遇上的恶魔完全无法相比,在祝盒的鉴定术下,它的等级只有5,即使祝盒完全不出手,罗德里克和莉迪雅也足够解决它。 在启恩村周边十公里的范围之内扫荡了一圈之后,剩下的恶魔就只剩下跑的最远跑到了肯特镇的那只。 不过,祝盒以外的人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在罗盘失去了反应之后,他们又一次来到了启恩村,打算稍作休息。 罗德里克拿出了一块野餐布,难以想象这家伙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接着他又拿出精致的水杯、面包、蔬果和肉干,用匕首割开面包,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 祝盒和莉迪雅低头看了看手上干巴巴的面包,又看了看罗德里克手上在对比之下堪称丰盛的三明治,眼睛里的羡慕之情是藏也藏不住。 “我最讨厌这一点了,一旦外出就很难吃到新鲜的食物了,这里的生菜都蔫了,番茄的口感也怪怪的,肉干更是硬的要死……” 祝盒:“……” 莉迪雅:“……” “诶,你们除了面包都不带别的吗?算了,反正马上就能回学院了,你们一起来吃吧。” 罗德里克把分装成一个个小包的食物递给另外两人:“出门之前记得好好准备啊,光带面包怎么行?” 下次我要带着魔法炉灶出门,现场烹饪,我看你这种吃冷餐的人作何表现…… 祝盒也用随身携带的防身用匕首切开了面包,做了个三明治——说起来这个匕首甚至是优秀品质的刺客用匕首,有一个概率附加麻痹效果的词条。 不知道麻痹的面包是什么口感…… “等等,你们听到了什么声音吗?”祝盒吃着吃着突然听见了一点声音。 那是一种比元素的私语更加空洞的回响,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就在近处响起。 “你的错觉吧。”莉迪雅听了一阵,却什么也没有听见。 罗德里克也说:“我什么也没听到。”不过他还是拿出罗盘看了一眼,确定周边没有深渊魔气之后才松了口气。 “或许是错觉吧。”祝盒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因为那声音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没来得及看视野一角的仪表盘,也不敢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反正这附近也没有恶魔了,是不是真的有声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三人继续吃吃喝喝,最后懒散地坐在野餐垫上打了个饱嗝。 “吃得好饱哦……”莉迪雅摸着肚子说道,“感觉已经撑得走不动路了,嗝~” “毕竟忙活着跑来跑去了一整个上午呢,这种情况下一不小心就会吃多。”罗德里克收拾了残余的包装,“对了,祝盒你还有再听到什么声音吗?” 祝盒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往角落里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波形十分明显:“不,我没再听见别的声音了,肯定是太累所以出现了幻觉吧。” 罗德里克点点头:“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前提是我们今天能回到学院城。”莉迪雅说,“现在已经不早了,稍微消化一下就出发吧。”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这一行三人骑着有幸没有在战斗中受伤的马匹,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骑上马之后,祝盒转过头回望启恩村的废墟,在午后温暖阳光的照耀下,这片沾染了深渊魔气的村庄依然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这片废墟中存在着什么东西呢?是不知为何在恶魔的生命感知能力下幸存的人,还是在木石碎块之下潜伏的被深渊魔气吸引而来的魔物,抑或仅仅是埋在废墟中的老鼠? 祝盒并没有获知答案的欲望。 在这三人三骑的身影消失在启恩村东边之后,启恩村的废墟里,一块巨大的石头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终于,这块巨石被移开了一条缝隙,一条满是伤口和血污的手臂从缝隙中伸了出来,并不断扩大这条缝隙。 最后,一个人形从缝隙中爬了出来,那是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的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在身后,同时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不翼而飞。她的脸上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其中不少伤口可谓是深可见骨,有些伤口已经出现了溃烂的痕迹——这显然和她身上的灰尘、泥土等脏污脱不了干系。 这个小女孩拖着残破的身躯望向祝盒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嘴里却吐出远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成熟嗓音:“真是的……那家伙明明就发现了吧?发现了这里还有人活着,结果根本没有在乎就离开了。亏我还做了这么完善的伪装,结果这群小家伙还真是没有搜救幸存者的意识啊……” 说话间,这个“小女孩”的身上荡漾出阵阵波纹,而后她的样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不但身上的残疾和伤口凭空消失,她本人也从一个穿着破烂麻布衣衫的小孩子变成了身着古典法师长袍的成熟女性。 “看来得找别的方法接近目标了……” 第三十九章 镇上 经过了来时近五十公里的练习和中午策马在各处搜寻恶魔的奔波,祝盒和莉迪雅的骑术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最直观体现这一点的就是他们一行人行进的速度。 这一次,从启恩村到肯特镇总共二十公里出头的路程他们只走了两个小时,太阳刚刚出现西垂的迹象,他们就来到了肯特镇的城门口。 城门口的状况比清晨他们出来的时候还要糟糕,那个时候,虽然门口有不少卫兵站岗,但城门本身总归是开着的,然而现在,那扇巨大的城门死死的封闭着,不留一丝缝隙。 站在城门口的卫兵倒是少了几个,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蹲坐在门边,一边把双手揣进单薄的衣衫里,一边和身旁的人闲聊来打发时间。 三人胯下的马匹都在主人的示意下放慢了步伐,罗德里克转过头对后面的两人说:“看样子肯特镇上的事件在我们走之后非但没有解决,还有些愈演愈烈的意思啊。” “怎么办?那我们还要去镇上休息吗?”莉迪雅问。 祝盒心里略有些发愁,他可不想任务做到一半就半途而废啊,但城门开着的时候贿赂一下守卫被放行不怎么困难,可城门紧闭的情况下想让守卫给自己开门那就太明显了,即使祝盒肯出钱,对方也未必肯干。 ——当然了,只要他出得够多,对方肯定是会答应的。要是他肯出个几百几千枚金币,别说违反命令放他入城了,直接刺杀那个托科斯塔男爵也有的是人肯干。 不过祝盒心中的愁绪并没有在他心里停留太久,几乎是在这种情绪冒出来的一瞬间,他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啊,是你们!真是太好了!” 说实话,在听到前面半句话的时候,祝盒都要以为自己行贿的事情被捅出去了,他心说不至于啊,就是在现代行贿也没有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发现的吧? “你们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吧?几位法师大人,肯特镇的领主托科斯塔男爵大人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男爵需要我们帮助?”几人对视一眼,罗德里克上前说道:“托科斯塔男爵是如何知晓我们的存在的?” 卫兵挠了挠头:“呃……准确的说,男爵大人是希望我们求助于外来的职业者,尤其是施法者和神官。” 罗德里克:“托科斯塔男爵家里没有家族施法者吗?不能交给家族施法者解决吗?” “家族施法者是什么?”卫兵居然这样问道。 “呃……”罗德里克被问住了,这就好像问一个人“水是什么”一样,因为太过常识反而不好回答了。“总之呢……就是接受贵族家族长期雇佣的施法者吧,几乎每个家族都会有的、和骑士差不多的存在吧。” 卫兵摇头:“我从没有在男爵大人口中听到过这个词语,虽然我也没见过男爵大人几次就是了。但我猜托科斯塔男爵没有长期雇佣什么施法者,因为即使是我也知道男爵大人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雇佣昂贵的施法者……我想男爵大人是做不到的。” “那骑士团呢?据我所知,发生在托科斯塔男爵家里的事件是连续杀人事件吧?中阶的骑士或者战士就能施展‘恶意侦测’了,对于犯下如此大罪的凶手来说,应当是很难掩盖恶意的吧?” “这……我实话跟您说吧,肯特镇的骑士团……几乎没有职业者,低阶的骑士和战士恐怕只有那么两三位吧?学徒的数量两只手也数得过来……不瞒您说,我本人其实也是骑士团的一份子。”卫兵又一次挠了挠头。 莉迪雅插嘴道:“为什么?骑士团可以说是维护领地安全的命脉啊!为什么托科斯塔男爵的骑士团如此……简陋呢?” “很简单的原因,因为托科斯塔男爵已经付不起给职业者的薪水了,所以只能削减骑士团里的职业者规模,削着削着……就这样了。听说男爵大人本来是想裁掉我们这些普通人的,但是多亏了管家老爷,我们最终没有失去这份用来糊口的工作。” “行吧……”罗德里克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既然都要求助别人了,为什么不求助光明教会呢?去镇子上的教堂找神官总比在门口守着过路的职业者方便吧?” 卫兵却摇了摇头:“虽然可能很难想象,但是我们肯特镇上没有光明教堂,自然也没有光明神官。” 这下连祝盒都震惊了,光明教会在乱节王国的权力和影响力有多大他也是有所了解的,所以他很难想象一个男爵领上连教会都没有——别的不说,现任托科斯塔男爵是怎么在神官见证下受封的?他又不是高级贵族,需要在王都受封,他继承爵位的地方应该就在自己的领地上啊! “为什么?” “我不清楚,我只记得小时候这里还是有着教堂存在的,后来……是哪一年来着?反正教堂就给拆掉了。我本来以为是教堂要搬迁或者是扩张了,但之后就再没见过教堂了。” 罗德里克对旁边的两个人说:“怎么样?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反正都走到这里了。” 祝盒很爽快地点了头,莉迪雅略显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下了头。 “多谢,多谢!托科斯塔男爵大人一定不会亏待诸位的。我们这就开门,几位还请稍等。” 一个经济状况糟糕到这种程度的男爵,他的优待真的有意义吗…… 二十分钟之后,祝盒一行人来到了托科斯塔家族城堡的正下方。 抬头仰望着这座青灰色的石质堡垒,祝盒莫名找回了一种行走在现代的高楼大厦之间的感觉。 “虽然开学还没有几天,但我好像都已经习惯了宿舍塔里阳光正好的寝室,再看到这样的城堡,居然都有些不适应了。”罗德里克的语气说不上是怀念还是感慨。 一个将满头银发整齐地背到后面的男子从城堡的正门迎了出来,右手抚胸对门外的几人行了一礼:“在下亨利希,是服务于托科斯塔家族的管家。几位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不知几位贵客如何称呼?” “罗德里克·卡斯特罗。” “莉迪雅·贝特洛。” “祝盒。” “卡斯特罗先生,贝特洛小姐和祝先生,请进。听说几位已经对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有所了解,说来惭愧,因为这些事情的缘故,城堡里都没有怎么打扫,让几位见笑了。”亨利希管家为祝盒等人推开城堡的大门。 城堡里比祝盒想象的还要黑暗,很难想象在如今这个时代居然有贵族的城堡里依然使用蜡烛而非魔法灯照明,而且顶上的环形吊灯上的蜡烛并没有被点燃,只有墙边每隔两米才点燃了一根蜡烛。 城堡狭窄的窗户内侧被某种兽皮覆盖着,窗缝里偷渡而来的冷风吹得兽皮猎猎作响,为本就不甚温暖的城堡里带来些许凉意,再加上城堡自带的阴冷和潮湿,使得室内的体感温度比外界还凉上一点。 罗德里克本来想问“为什么不用魔法灯”,但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了然了个中原因:还是贫穷的锅,这位人尽皆知经济状况堪忧的男爵都已经雇不起家族施法者了,看样子自己也不是职业者,他能上哪找人给魔法灯充能呢?用魔力池供能的成本甚至比雇佣法师还高。 几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亨利希管家的身后,穿过了一条阴暗的走廊,见到了肯特镇的领主,汉斯顿·托科斯塔。 这位托科斯塔男爵是一个约莫五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看他的长相,若是好好捯饬一番,也不失为一个大叔系美男子。 然而现在,在一连数日出现杀人事件之后,这位男爵多日夜不能寐,眼下的青黑之色是愈发浓重,整个人的身体颇有些形销骨立的意味。 罗德里克和莉迪雅先后向这位男爵行了个平礼,祝盒慢了半拍地跟着照做了——此时也没人有心情提醒他这样不对,或者即使有人提醒了可能他也不会在乎。 托科斯塔男爵也回礼道:“几位请坐。亨利希已经告诉我你们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你们肯前来帮忙,我真是不胜感激……” “客套话还是先放一放吧,”莉迪雅说,“我们也不过是几个一年级的学生,等解决了问题再感激我们吧。” “能请您讲一讲事情的经过具体是怎样的吗?我们虽然听说了一些,但听别人转述总没有当事人叙说来得真切,希望您能详细跟我们说一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罗德里克说。 汉斯顿·托科斯塔心里的话可能已经憋了很长时间了,他没怎么组织语言就顺畅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大约七天前,也就是霜月三十六日早上,一个男佣被发现死在走廊上,死因是颈部被折断了。一开始我们只以为他是夜里出来自己跌断了脖子,但是第二天,霜月三十七日,多琳,也就是我的……未婚妻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同时死掉的还有另外两个佣人,死因都是脖子被扭断。 “我当时非常愤怒,当然,现在想来还有些恐惧,一个人……一个凶手潜伏在我的城堡里,可以随时无声无息地杀死任何一个城堡里的人。于是我下令搜索城堡,在搜遍城堡没有发现可疑人士之后,我以为凶手已经离开了城堡,为了给多琳复仇,我就下令封闭城门,在城内搜索凶手…… “但是你们应该也知道了,那家伙至今也没有被我抓到,他就像一个幽灵,每天晚上随机带走城堡里几个人的性命。今天早上,这里又出现了五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属于我的贴身男仆……”说到这里,他单手扶额,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怀疑,杀人的可能并非常人。坦白说,接受我的雇佣的职业者并不多,其中更是一个施法者都没有,我已经很多年没接触过所谓神秘了,所以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其中的诡异之处。” “也就是说,事情一开始发生在霜月三十五日夜间到三十六日的清晨,对吧?”祝盒直接把队友往正确答案上带,他看了罗德里克一眼,“非常巧合的是,那个深渊裂隙也是在霜月三十五日出现的。” 莉迪雅不太相信:“不会吧?这都离那边二十多公里了,之前的几只跑的再远也没有超过十公里吧?” “是不是掏出罗盘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是不是,罗德里克?” 坦白说,要是罗德里克没带着这个罗盘,祝盒想找齐这些恶魔完成任务还是一件有点难度的事情。地图上只标了方圆一公里的范围,要是在启恩村附近的荒原上还比较简单,但放到肯特镇这样复杂的环境里,不搜上几天很难搜出东西,对方要是有潜伏相关的天赋还会更加困难。 “深渊裂隙……你们是想说,在我的城堡里大肆杀戮的可能是恶魔?”深渊对应着恶魔这样的常识托科斯塔男爵还是清楚的。 “说不定。”罗德里克说的不是太肯定,他拿出罗盘,看了一眼:“现在可以肯定了——只要你家里没再藏着一个连续杀人犯的话。” 黄铜罗盘的指针微微颤动着,但却坚定不移的指着一个方向。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手持法杖,向着罗盘指示的方向前进。 几人对城堡的结构都不太熟悉,罗德里克还好,贵族城堡的制式总归是那样,莉迪雅和祝盒就完全抓瞎了,险些在里面迷路——莉迪雅在从别庄搬进克里特堡伯爵的城堡之前就走了,她可不敢保证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会如何对待自己,还不如就不和那群看谁都觉得要和自己抢夺家产的人见面。 循着罗盘的指引,几人在城堡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最终站在了一扇风格华美的大门面前。 “这里是?” 跟随在侧的管家亨利希回答道:“是男爵大人的收藏室。不过说是收藏室,里面的藏品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了。” 第四十章 结束 在场几人当中攻防血都是最厚的祝盒当仁不让地肩负起了开门的重任,他双手推开面前沉重的门扉,心中已经做好了随时唤出纸杖给对面的恶魔迎头痛击的准备。 伴随着沉闷但却带有一丝尖锐的“吱呀”声,托科斯塔男爵城堡里收藏室的门,开了。 然而这里面并没有扑出来一个他们想象中的丑陋怪物,事实上,这间屋子里相当宁静祥和。 为数不多的藏品被精致的摆放在玻璃展柜里,虽然在事件发生之后这里和城堡里其他地方一样疏于打理,但在管家的叙述中,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前,这里是时常有人清扫养护的。 这间房间不小,看上去得有一百平米出头,抵得上祝盒原本在现代的一套房子了,但是真正摆着东西的只有中间一小块地上,其他地方虽然也有着大小不一的置物台座,但上面都空无一物。 现在的收藏室只有七八件东西,最大的一件是带着明显欧什帝国早期简约风格的花瓶,高约一米;最小的是一颗金镶蓝宝石耳钉,直径只有几毫米。 注意到祝盒的视线,管家介绍道:“这枚耳钉是欧什帝国伊莎贝拉皇后的所有物,有一千两百年的历史了。” 祝盒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历史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位伊莎贝拉皇后是个什么人物,只能这样回应。 莉迪雅倒是好奇地问道:“是理查德三世的那位皇后吗?” 管家矜持地点头:“是的,这是那位皇后少女时代的用品。” 罗德里克摆弄着自己的罗盘:“奇怪了……按理说就在这里啊,难道说是在墙后面的某个房间吗?” 祝盒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别人的对话上,因为他的视线被面前的一幅画吸引了。 这幅画上画着一位衣衫半褪的丰满女子——这种主题是欧什帝国后期画作的常见主题——轻纱一般的衣物似遮非遮地掩盖住了关键部位。这位女子眼含秋波,眉目传情,即使隔着画作本身,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浓郁春意。 祝盒不自觉地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几秒。 咔吧! 其余几人立刻将视线投向祝盒,却见祝盒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着,那是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角度。 祝盒的反应很快,在他察觉到脖颈处出现了诡异的压力之后,他就立刻掏出了一瓶精良级的生命药剂。脖子被折下的前一秒,他就已经把药剂灌进了自己的嘴里,并拼着被呛死也要把一部分药剂送进食道。 灌下了一瓶足够回满血的血瓶之后,祝盒总算是撑过了这一击。他用双手把头掰正,趁着药剂的效果还没过去,将原本有点长歪的颈椎给掰正了过来,活动几下之后发现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活,就像没受过伤一样。 真不知道该说这个世界是先进还是落后,一方面四十公里的路得骑马走个半天,但另一方面这种送进医院之后可以直接转交殡仪馆的伤势只要一瓶药水就能恢复如初。 可能这就是幻想的魅力所在吧。 罗德里克的反应也是相当迅速,作为在场最了解恶魔的人,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别看那副画!” 话音未落,他和莉迪雅就拿出法杖,朝着印象里那副画的方向大范围连续释放法术。 然而,一道黑影贴着墙以极快的速度溜出了收藏室,等大家从法术的混乱中抬起头看向正前方的时候,才发现那副画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干、干掉了?”莉迪雅问。 罗德里克摇头说:“不,还没有,它跑了!” 祝盒一开始并没有参与到法术轰炸当中去,因此他清楚的看到了一个方形影子从墙壁一侧掠过,他指了个方向:“那边!它应该是往那边去了。” 三人一起赶往祝盒和罗盘指引的方向,然而没走几步,就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死胡同里空无一物,那副画不在这里。 罗德里克皱着眉头:“不对啊,就在这个方向才对的……”他左右环顾了一圈,“等等,那蜡烛不对劲!” 他们也在城堡里走了有一会儿了,每隔多少米有一座烛台心里还是有数的,但这根蜡烛明显离上一根近了不少! 咻! 伪装成蜡烛的恶魔立刻就要跑,尽管只能在墙上移动,但是它的速度远超祝盒今天见过的任何一只恶魔,纸杖上的奥术飞弹还没有成形就错过了瞄准的位置。 眼角的余光看着这只恶魔就要越过站在最后的祝盒,在城堡里逃之夭夭了,祝盒灵机一动,双手持着纸杖,估计着对方的速度,用力地砸了下去。 其实祝盒也没想到自己能砸中这家伙,他只是想给这家伙的逃亡路上增加一点障碍罢了——总不见得这根蜡烛面对拦在路上的纸杖能直接穿模过去吧。 然后,祝盒的耳边仿佛回响起虚幻的一声惨叫,这根被拍扁了的蜡烛掉在地上,褪去了自己的伪装,变成了一只被拍瘪了的恶魔。 “啊这……我这么猛的吗?”祝盒咽了咽口水,居然一下子把这家伙给拍死了?这就是五十级角色的物攻实力吗? ——其实纸杖的物伤加成也不可忽视。 罗德里克和莉迪雅莫名后退了半步,似乎是想跟这位近战法师拉开距离。 “总、总之,事情姑且算是解决了吧……”莉迪雅觉得自己可能真要结巴了。 “嗯。”祝盒看了看浮现在眼前的任务结算界面,点头道:“的确是解决了呢。” 他微笑着收起法杖,不知道为什么,莉迪雅和罗德里克的心头浮现了一丝凉意。 法杖上的“血”没擦干净,以后再说吧。 不知道放进背包会不会自动清洁啊? 这支三人小队的“御用外交官”罗德里克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接过了跟管家交涉的任务,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非常高兴地宣布他们解决了事件。 亨利希管家有些难以置信,困扰了他们半个多星期的“凶手”就这样被解决了?虽然那边方才传来了一声巨响,但他们不应该跟恶魔大战个三百回合,然后满身是汗甚至挂了点彩再来说解决对手吗? 结果这刚追过去没有五分钟,就说把对方干掉了? 可能是看出了亨利希管家心中的些微质疑,罗德里克笑着指了指身后:“那只恶魔的尸体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你可以带着它给托科斯塔男爵看一看,但是别拿着它太长时间,上面的深渊魔气还没有散尽。” “不必了,”亨利希管家摇了摇头,“职业者行当里的规矩我也是懂的,这是诸位的战利品,还请几位收好吧。几位是男爵大人请来的客人,我怎么会对你们的成果有所怀疑呢?” 罗德里克不置可否地笑笑,对祝盒说道:“这一只是你杀的,战利品还是归你。” 祝盒走回去收起了本来留作证据的尸体,罗德里克提醒道:“恶魔这种生物死后会逐渐解离成纯粹的深渊魔气,等回了学院你最好尽快把这些材料卖出去,要是放上半年一年可能就什么都不剩了。” 几人再次见到了托科斯塔男爵,亨利希管家走到近前说了几句,托科斯塔男爵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你们已经把那个恶魔解决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随时可以为你展示恶魔的尸骸。”罗德里克说。 托科斯塔男爵摆了摆手:“我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有点……难以想象,困扰了我快一个星期的问题就这么被解决了……” 他长长呼了一口气,终日愁眉不展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张了开来,而那些因为愤怒而封印的悲伤和哀痛也一瞬间涌上心头。 多琳陪了他也有十年了,而且还在一个他已经不指望拥有子嗣的年龄让他有了孩子——毫无疑问是托科斯塔自己的,就算他再怎么窘迫,在涉及到继承人的事情上也不会吝惜血脉鉴定的几个金币。 他本以为自己要有一个妻子了,为了继承人,他甚至不在乎多琳的农奴出身了,只等孩子出生,他就要跟这个女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然而,没有机会了。 短暂的幸福之后,他依然是一个人。 跟随他的人,又一次离开了。 托科斯塔男爵并没有沉浸在思绪中太久,在其他人眼里,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沉默了几秒钟。 “几位,非常感谢你们将我和城堡里的所有人从厄难中解救出来,我不胜感激。”托科斯塔男爵站了起来,庄重地对三人行了一礼,“听说几位是在收藏室发现目标的,那便请几位每人在我的收藏室里挑一件藏品带走吧,就当是犒劳诸位的辛劳了。” 托科斯塔男爵自嘲地笑了笑:“虽然说起来收藏室里也没几件藏品就是了,而且只剩下些陈旧的小玩意了,只能说勉强配得上几位的汗水吧。” “托科斯塔男爵,您太客气了,这其实是我等的分内之事。”在用眼神征求了队友的意见之后,罗德里克婉拒了这个提议:“我们此行本就是为了执行清除恶魔的任务,学院会根据我们的付出给我们报酬,替您解决问题只是顺手而为,您不必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 尽管托科斯塔男爵自谦说剩下的藏品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但其实每件藏品少说也值个几枚金币——请几个法师学徒绝对花不了这么多。 托科斯塔男爵坚定地摇头:“几位帮了我这么大忙,若是不报偿诸位的辛苦,我寝食难安啊。几位就当是帮我这个老头子睡个好觉,去收藏室取了自己的报酬吧。” 几番推脱未果之后,三人还是让亨利希管家带着他们来到了收藏室。 几人心里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们知道自己出了多大力该拿多少东西,于是几人都是挑着看上去最不值钱的东西拿的——至于是否真是最不值钱的,那也不好说,毕竟古董鉴定这行他们是一窍不通。 罗德里克拿了一枚欧什帝国末期的金币,这东西虽然稀有,但也有个几千枚在收藏家手里流通,价值不算太高;莉迪雅挑了一枚据说跟某个宝藏有关的秘银指环,秘银本身只是比较昂贵的魔法材料,以指环的质量来看不太值钱,即使加上宝藏传说也是一样——就像托科斯塔男爵从没有拿着这枚指环追求什么宝藏一样,莉迪雅也没有去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藏传说的浪漫心态。 祝盒绕着房间中心转了好几圈,总算是“打篮球队里找着个矮子”,挑了一本欧什帝国末期某位吟游诗人的诗歌笔记,可以说这本笔记除了本身的羊皮卷比较值钱之外,没什么有价值的地方,就连上面记录的诗歌都……有待提高,简直难以想象这样的东西是怎么从一千多年前流传至今的。 现在,这间空荡荡的收藏室里更加空旷了。 之后祝盒一行三人在托科斯塔男爵的招待下品尝了一顿丰盛的餐食,这个时候祝盒不得不庆幸制作组的家伙们没有完美复刻中世纪贵族的饮食——他可不想品尝长了蛆的腌肉和火腿,说实话他宁肯去啃掺了石块和木屑的黑面包也不想吃带蛆的肉。 尽管言谈举止中隐含着一丝悲伤,但托科斯塔男爵今晚的兴致很高,甚至“奢侈”地点上了城堡顶部的环形吊灯,将原本阴暗的城堡映照的灯火通明。 吃过晚饭,托科斯塔男爵邀请几人在城堡里住下,祝盒等人心知肚明这是他心里还有一点不放心在,想等到第二天早上看看解决事件的效果。 于是几人欣然答应了这份邀请,反正祝盒他们即使离开城堡也得另寻住处,还不如就留在这里住下,也算是给那位男爵吃下一颗定心丸。 这日夜里,托科斯塔男爵怀着激动又有些忐忑的心情艰难地入睡了。 他并没能如愿睡到天亮,而是在凌晨就彻底失去了睡意,他竖起耳朵聆听着门外的声音,生怕听到某处传来谁人的尖叫声。 直到太阳升起,贴身男仆叫他起床之后,见到神情激动的管家,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落回了胸膛。 事件,结束了。 第四十一章 回程 托科斯塔男爵站在城堡顶楼,他的书房的窗前,手中端着装满塔林科红酒的水晶酒杯,戴上了自己的金边眼镜,通过窄小而漏风的窗口遥望着那三人三骑向着朝阳的方向越行越远。 “老爷,他们已经走了。”亨利希管家恭敬地侍立在侧。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几天招募人手的事情还需要你打理,我这边没什么事情了。”托科斯塔男爵的声音里已经没有昨日的沉痛和悲愤,取而代之的是死寂过后的平静,就如同被燃尽的灰烬一般。 “是。”亨利希微微躬身,“老爷,死去那些仆役的抚恤……” 托科斯塔男爵摆了摆手:“照常发放吧,不行就把最后几件藏品也卖了。多琳的遗体……葬在家族墓园里吧。” “是。” 亨利希后退着离开了房间,还带上了门。 托科斯塔男爵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有钱了……不管是钱还是孩子,我都很快会有……” 说罢,他又看向不过一会儿就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窗口,远去的三人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尽头,他就这样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知是在看初升的朝阳还是空中的某一个角落。 托科斯塔男爵缓缓伸出右手,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指背贴上额头,闭上了眼睛,口中呢喃着。 “遵从您的意旨,为您献上信仰与虔诚。愿您的名得以传扬于大地,为我等带来希望与祈愿……” 几分钟之后,他睁开了眼睛,看向空落落的身侧,自言自语地说道:“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在托科斯塔男爵看不到的地方,这座城堡的一个尖顶旁边,侧坐着一个穿着繁复华丽的古典法师长袍的鸡窝头男子,尽管他头上戴着黑色的尖顶软帽,乱糟糟的头发还是在帽子遮不到的地方炸成一团糟。 这位男子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全然不在意长袍的下摆被卷得不成形状,长袍的内侧也因此展露在外,露出了一片用无尽星空来点缀的布面,可以说“裙下”是别有洞天了。 他一手托着一本厚重的书籍,这本书的封面由沉银制成,四角还都附加了神金撞角,光是这一本书的重量就得有个上百斤重,可能这就是知识的重量吧。如果被它砸上一下,也就能体验到知识的力量了。 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羽毛笔,这根羽毛笔虽然看上去质地如同水晶一般,但拿在手上就会知道它的触感和羽毛一般无二,这是来自于一种被认为可能并不存在的不死鸟亚种身上的尾羽。自从某人拔掉水晶不死鸟身上的全部羽毛为自己添置了一整套羽毛笔之后,这个亚种就再没有出现在大陆上了。 此时此刻,这位男子正拿着羽毛笔在书上书写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 “新历1197年霜月四十四日,通过一位信徒将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的笔记交给目标。交易已达成,相应概念置换已准备完毕。” 写完这一小段话之后,这位男子用放荡不羁的姿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结果伸懒腰的角度大了一点,他头上黑色的尖顶软帽滑了下去,在高空中随着微风游荡。 “唉……”他将书籍和羽毛笔插进衣服内侧对应的口袋里,右手轻轻一挥,一顶一模一样的尖顶软帽就自下而上出现在他手上,而随风飘扬的那顶帽子却仿佛被橡皮擦除了一样自下而上地消失了。 他戴好帽子,然后直接躺在了城堡的尖顶上,任由重力拉拽着他坠向地面。 下一秒,他的身影不见了。 几个小时之后,托科斯塔男爵抬起头,把视线从那本名叫《欧什帝国社会变迁与哲学发展》的书籍上移开,投向门外有些气喘吁吁的亨利希管家。 “怎么了,亨利希?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狼狈?” “老、老爷,我们在原定给多琳女士用作墓穴的地方发现了大片的矿石!” 托科斯塔男爵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管家:“向下挖掘吧,我敢肯定那下面会有一条矿脉。” 亨利希很想问问自己的主人是如何确定这一点的,但他并没有问出口,只是躬身退了出去。 “等等。”托科斯塔男爵抬起手,“既然家族墓地底下有矿脉,那墓地也该迁移了,你去处理一下这方面的事情,新墓地就定在城堡西南侧那片空地吧,先把多琳葬到附近去。” “是。” 这日傍晚,多琳下葬了。 托科斯塔看着侍女们为她穿上华丽的衣服,为她画上栩栩如生的妆容,为她戴上生前的首饰,然后合上了棺材的盖子,亲手钉下了第一颗和最后一颗钉子。 在回城堡的路上,下起了雨。 这日下午明明还是万里无云,傍晚也算是晴空万里,但偏偏就在他们回城的夜晚阴云密布,突然下起了大雨。 乱节王国并不是一个多雨的国度,此时突兀地下起雨来,谁都没有准备,托科斯塔男爵可以听见有人在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雨,“停了”。 准确的说是托科斯塔男爵上方的雨停了,因为一把伞撑在他的头顶,他顺着伞柄望去,为他打伞的那个人是一个侍女。 托科斯塔男爵没有见过这个侍女,估计是为了填补死去的十几个仆役而新招募的人员,她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意:“我、我带了伞……” 托科斯塔男爵从她的手上接过雨伞,微笑着说道:“一起走吧。” “诶?可是这会不会不合……” “走吧。”托科斯塔男爵在她的后背上轻推了一下,她就乖巧地跟在他的身侧,只稍稍落后了半步。 地上的积水映出托科斯塔男爵嘴角含笑却不带笑意的眼神,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是这样的吗,老爷?我长得像谁啊?” 托科斯塔男爵回望新墓园的方向,轻笑了一声,她显然没有看到方才仪式的主角的面容,不过即使看见了也不会认出吧,毕竟那副毫无生气的面容连他都认不出了。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罢了。” “哦……” …… 这天上午,在跋涉了个把小时之后,祝盒一行三人终于同学院城的城墙重逢了。 遥望着学院城的城墙,几人一直略微绷着的心弦都放松了下来,他们先在城门处的马贩子那里把马给卖了——这其实是一种另类的租赁,一买一卖之间的差价就是租金。 若是赶上马匹涨价的时候,可能一次旅行下来,把上路时候买的马给卖了,除去路费食宿费,还能赚上一点。 不过祝盒他们此行断然是发生不了这种状况的,就算马市向好区区三天工夫也不至于有明显的差价,算下来他们每人付了几十个铜币的租金,各租了一匹马三天。 几人又回归了步行,行走在西大街的路上,往东北区的学院而去。 罗德里克:“回学院之后我就去结算任务,你们应该过几个小时就有点数入账,记得查看徽章。 “这次任务,首功毫无疑问属于祝盒,我个人忝列第二。对于剩下十个点数的分配,我的建议是祝盒5,我3,莉迪雅2,你们觉得如何?” 包括提议者罗德里克在内的三人都无异议,祝盒干掉最初那只恶魔等于救了这一个小队的命,别说一半点数了,就是全分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而罗德里克的罗盘大大减少了寻找恶魔的工作量,极大的提升了他们的效率;至于莉迪雅因为有着绝对领域的防御,多次承担了在前方探路的任务,但由于后来证实没什么危险,功劳也因此削弱了。 祝盒踢飞一块挡在路前的石子,说道:“我敢打赌发布任务的人根本想不到这次任务有多艰难,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求他们提高一下奖励?” “确实啊,”莉迪雅说,“裂隙扩大了好几倍不说,还出现了一只有三个天赋的恶魔,这种任务绝对不是给我们一年级生做的吧?要不是有祝盒你这个……天才在,任何一个一年级小队都会被它干掉的。” 我知道你想说挂逼…… 罗德里克面色略显凝重:“不是一只。” “什么?”莉迪雅问。 “你刚刚说有一只三天赋恶魔,但其实不止一只。”罗德里克说,“在托科斯塔男爵家里作乱的那只也至少有‘变形’,‘极速’,‘即死’三种天赋,所以我们其实是遇见了两只三天赋恶魔。 “这的确超出了这个任务应有的难度,不管能不能让学院多提供一些点数,我都会把事情报告上去的,他们真应该好好审查一下委托内容了,我可不想接到一个完全处理不了的任务然后死在任务当中。” 回到学院城,就进入了徽章信号的覆盖范围,祝盒走之前没来得及跟莉迪雅加上好友,现在顺手加上了。 几人约定好下个周末有任务可以再聚,就各自回了宿舍。 吃过午饭之后,祝盒给伊莱发了个消息,告诉他你要的恶魔尸体“到货了”,立刻在兑换处见面,过时不候。 然后他慢慢悠悠地从食堂走到了兑换处,还没在兑换处门口的空地上等几个呼吸,就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狂奔而来。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本来都打算把推迟聚会的消息发出去了!” “你为什么以为我会回不来?启恩村离得也不远啊,要不是我骑马不够熟练,说不定昨天就能回来。” “你们没去清理恶魔?可以的啊,这么小……这么大就知道投机取巧啦?亏我还以为你这种实诚人得把深渊裂隙周边刮地三尺确定一只恶魔都没有才回来呢。” 伊莱习惯性地把手往祝盒肩膀上搭,结果被后者轻移一步简单躲开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们把周边的恶魔都清干净了没错啊,这跟回不回得来有什么关系?” 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之后,俩人总算是把事情折腾明白了。 其实按照通常的套路,这种没具体写出要杀多少只怪的任务大家默认就是有一只就行,没有的话就说这裂隙里压根没跑出来恶魔也行,杀多杀少全凭良心,就是裂开个两公里的裂隙你硬说只跑出了一只也没人能证伪,意思意思得了。 一般新生接个两三次这样的任务自己也就悟出这个道理了,也就是祝盒为了隐藏分必须把怪给清了才能算完成任务。 “罗德里克,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罗德里克·卡斯特罗是吧?南边那个二傻子——不是我说的,是那些贵族子嗣这么说,他们觉得那家伙精神不太正常。” “对于狗来说,人不吃屎的确是一件它们无法理解的事情。”祝盒看向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此行的战利品:三只恶魔的尸体,一个天赋结晶,一本吟游诗人的笔记。 “我有三只恶魔尸体,一只大概五六米高,另一只是一米出头,最后一只只有半米左右,你要哪一只?” 说起来,第一只和最后一只恶魔虽然都展示出了三种天赋,但它们的等级和大小相差还是挺多的,最后那只一米的恶魔只有十级,完全无法和三十多级的第一只相比。 “咳咳咳!”伊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五六米?!你们是去封闭了深渊裂隙还是钻进裂隙打到深渊里面了?而且遇见那种家伙你们居然能活着回来?还把对方干掉了?” 他忽然又警觉道:“等等,你该不会杀了一只长虫形状的恶魔吧?直径只有几厘米但是长五六米的那种。” “我靠,我是那种故意夸张的人吗?你去让边上的人站远点,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恶魔。” 兑换处门口有一大片空地,这片空地本就是为了展示一些在柜台上放不下的材料而设定的,因此伊莱在表达了希望他们腾个地方的意愿之后,站在这里的人都自觉退到了空地边缘。 也不排除是伊莱这张脸在一周之内传遍了整个学院的新生,以至于现在格兰特魔法学院没有不认识他的人,为了不被这家伙记住,所有人都选择了配合。 第四十二章 结算 一只起码有两层楼高、略显人形,流淌着黑红色脓液的怪物出现在了兑换处门口的空地上。 小型恶魔在主物质世界不算特别稀少的物种,深渊和主物质世界之间的屏障远比地狱和主物质世界之间的屏障要薄得多,经常会有恶魔从开裂出的缝隙中进入主物质世界,然后被大陆上的职业者杀死。 然而,一般会沦为材料的恶魔都只有半米到两米左右,因为很少会裂开足够更大恶魔通过的深渊裂隙,而即便裂开了足够大的裂隙,也很少有高级恶魔会被裂隙卷入主物质世界。 但是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远超过常规大小的恶魔尸体,将近六米的身高和比较匀称的体型可以让它有实力竞争“近两年出现在渊狱战线以外的最大恶魔”的称号。 “我去,这人是打渊狱战线回来的吗?” “这也太大了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恶魔……” “这不是那个魔法天才吗?他才一年级就干掉了这么大一只恶魔?” “不会吧,一年级生才成魔法学徒几天啊……” 周遭传来并不算低声的私语,祝盒看着伊莱完成了“验货”,心中不无得意地说:“怎么样?你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开价了。” 伊莱眼馋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恋恋不舍地说道:“虽然我们社团也很想尝试一下这种难得一见的恶魔,但说实话这么稀少的施法材料给我们用了就浪费了。你还是把这个大家伙卖给兑换处换成点数吧,一米多那只我们要了,比照着兑换处的开价给你加价百分之十。” 兑换处一进一出之间,大概有两三成的手续费和保管费,所以私下交易即使加价10%也比从兑换处转过一次手便宜。 “没想到啊,你们居然还会在乎材料的价值,我还以为你们这种连老师的魔宠都不放过的人根本不会在乎这一点呢。”祝盒收起空地上的尸骸,人群于是缓缓地聚拢到了兑换处门口附近。 伊莱摊开双手:“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预算问题,这样一只恶魔卖给兑换处至少也得好几千点数。我们吟游社可没有社团补贴,不像那些正规社团每个月都能拿到一些点数经费,我们可是穷困得很呐。” “……我就知道不应该对你抱有多大期待,行吧行吧,这是那只一米的,整体还算比较完整吧,除了脑袋被我砸得有点裂开了。”祝盒把那只被自己砸死的恶魔给拿了出来。 砸……伊莱突然有点搞不懂这位同学的战斗方式了。 与此同时,一个站在围观群众边缘的学生压低了斗篷的帽檐,悄悄离开了兑换处。 “他居然能杀死至少低阶实力的恶魔,就算有帮手也……得告诉他才行,计划得变一变了……” 此时正是周末,很多外出执行任务的人都在今天返回了学院,并兑现自己在任务途中取得的战利品,因此兑换处可谓是门庭若市,祝盒排队了半天,才轮到了自己。 坐在祝盒对面的工作人员是一个成熟优雅的大姐姐——这是站在一般学生的视角来说的,对于祝盒来讲,这位女士看上去恐怕比他还小个一两岁,不过说是大姐姐也没什么不行的,毕竟除了年龄这位胸牌上挂着“薇薇安”名字的女士其他地方也挺大的。 挣脱了那雪白的引力,祝盒艰难地将视线锁定在薇薇安的脸上,并时刻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视线坠毁在那片浑圆上。 “呦,小哥,第一次来吧?”薇薇安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故意将自己那对东西放在了桌案上,“别那么害羞嘛~” 喂喂喂我只是在一所正规学院的兑换处里换些东西而已,为什么说得好像我是第一次进入某种风月场所一样啊?话说你们没有教育局吗?教育局不管管吗?这种东西绝对会让学生们营养不良的吧?! 薇薇安把兑换清单推给祝盒,很难说她到底是用身体的哪个部分推的,反正祝盒的余光是没看见她的手有碰到那份清单。 “来吧,小哥,看看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吗?” 这句话本身倒还挺正常,但你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真的好像在跟我推销大保健啊! 祝盒付出了更加艰辛的代价才绷住了自己的表情,代价是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疯狂吐槽的小人。 “不用了,我是来兑换点数的。” “能干的人是很受姑娘们喜欢的哦~”薇薇安拿回了这份兑物清单,故意在祝盒手背上蹭了一下,留下一小块清香冰凉的触感。 薇薇安拿起另一只手旁边的清单,故技重施地交给了祝盒:“你右手边这个主要由圆形和平行四边形构成的法阵可以计算常见材料的价格,只要把东西放进去它就会给出我们的出价,你可以对照这份清单来查看它们的价格,如果没有疑问就可以达成交易了。” 祝盒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这位女士好歹在进入正题之后还是正经的,她要是真一句开个黄腔自己回宿舍之后顶不顶得住就是个值得怀疑的问题了。 祝盒很快放好了自己的东西,这次的战利品不多,他也不是什么天上地下人间罕有的欧皇,天赋结晶只爆出了一个。这一个他不打算这么早换成点数,反正天赋结晶不像恶魔尸体一样不能在主物质世界长存,而且他又不急用点数,背包也位置充足,留着万一哪天能遇到可以制作天赋道具的炼金术师呢? 因此他拿出的战利品只有两具恶魔残骸,分别是一小只和一大只——在捕猎恶魔的时候他刻意给队友留了几个人头,不然他大可以把跑出来的几只恶魔都变成自己的战利品。 这两只恶魔残骸总共被法阵出价4020点数——大的四千,小的二十。那只小家伙的开价之所以这么低,是因为祝盒没想到它这么弱,几发奥术飞弹下来直接把它中间打成肉酱了…… 其实学院是鼓励接取任务的人猎杀恶魔的吧,即使那个深渊裂隙没有发生异变,如果把跑出来的几只恶魔干掉,别干那么碎,赚取的点数应该也远远超过任务本身的点数。但寻找恶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有“南边那个二傻子”斥巨资买了罗盘,他们这三人小队在启恩村周边绕一辈子也找不全这些恶魔…… 祝盒点了点头,放上自己的徽章:“成交。” 四千多点数哗啦啦流进他的徽章,但是他没有起身,而是说道:“帮忙鉴定一下价格。” “十枚铜币,请。”薇薇安正色了没有一会儿,就露出了自己的本性,“什么好东西呀?让姐姐看看呗~”……他的年纪是不是比我大来着?算了不管了。 这还真是难为祝盒了,他想找出几个铜币可不容易:“能找零吗?” “当然~无论是给你现金还是充值在徽章里都是可以的哦~” 艰难地摸出一枚银币之后,祝盒得到了伊莱所需的那具尸体的估价:320点数,加价10%之后再抹个零是350点数,这个数字说实话比祝盒想象的要少——六米的卖四千,一米的卖六百不过分吧?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计算的。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祝盒和伊莱完成了私下的交易,看着4370点数的余额,祝盒心里产生了些许愉悦感。 “你们社团还挺有钱的啊,为了一次银……聚会就花出去三百五十点数,怎么我看你还抠抠搜搜的啊?”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我平时吝啬才能让社团大手笔的花钱,而且谁告诉你这家伙只能用来开一次聚会了?我们至少能用两周,两周之后趁着它没消散还可以转手卖给八方社做菜。 “那帮人才是真的有钱,这一只恶魔转手卖给他们也就亏个几十点数吧,还是由我们社团成员分摊的,落到一个人头上连一点数都没有。” 祝盒已经懒得吐槽那些显而易见的槽点了,他只是自言自语道:“下次去八方社点魔法餐之前一定要问清楚他们的食材是哪里来的……” 除了中餐,八方社还有各种各样富有奇幻世界特色的创意菜肴,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不少魔法菜肴要求必须以点数支付,所以祝盒还没怎么吃过这种东西。 他可不想哪天知道自己吃过的一道菜的主材是从吟游社流出的,要是真有那一天他绝对当场自裁。 “等等,你们吟游社居然有几十个人之多吗?!” “怎么了?很奇怪吗?” 祝盒憋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这个世界变态还真不少哈……” “倒是你,那只大恶魔卖了多少点数?得有几千吧?” “四千多一点点。”祝盒回答道。 “唉……早知道我也参与你们这次任务了,怎么也能分一杯羹吧……我自己想买个三千点数的东西都得精打细算呢,你这出去三天就赚出来四千我简直嫉妒死了。” “其实你真要认真出去做任务的话,三千点数应该不算困难吧?你不是已经低阶了,我看任务栏上低阶的任务至少有个一百点数吧,你做上几个,算上战利品也就齐了吧?” “我也想啊……但你觉得一个‘药剂师’有能力解决低阶水准的任务吗?咱俩现在打一场我绝对会输……虽然好像一般低阶跟你打也会输就是了,总之我的战斗能力不比学徒强,就算找得到愿意带我的人,也分不到多少点数,更别说战利品了。再说了我也不想出门,还是待在学院给人制药吧。” “那你为什么不去玛佩尔药剂学院或者希尔维斯特学院接任务?那边的制药任务比不小心放到魔法学院的任务要多的多吧?反正点数这玩意是全学院通用,你去他们那边赚点数不也一样吗?” 伊莱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前些年去那些有药剂师培养路线的学院接过任务……” “结果呢?” “结果从两年前开始,投到那边的制药任务都特意标注了最低品质是普通……” 祝盒大吃一惊:“那你平时做的难道不是普通药剂?” “……我超常发挥做出的药剂是差劲,平时在破败和垃圾之间徘徊。”伊莱状似不经意地说,“毕竟我不是真正的药剂师职业者啊。” “哎呀没差啦,反正破败和垃圾也不是不能喝……吧?”祝盒说着说着有些不太确定了,“应该能喝吧?” 伊莱沉默了。 回到宿舍后不久,祝盒就收到了另一笔点数入账的提示,还有罗德里克发来的一条消息。 罗德里克:“我向负责委托的老师说明了咱们这几天遇到的状况,并通过预言类法术验证了我们的经历,所以他们提高了这次任务的点数奖励,现在的总点数是二百点,我已经按照原先的比例发放给你们了。” 祝盒看了一眼,现在他的余额是4450,他从二百点里分到了八十点。 “一个周末的时间,四千多点数……职业者还真是赚钱的行当啊,这些点数换成金币也有四十多枚了。”想他当年做邮差的时候,累死累活几年也赚不出这么多钱啊。 不过这其中也有任务难度远超正常情况、祝盒独享战利品大头的缘故存在,因为除了他,其余两位队友算上战利品也不过赚了几百点数罢了。 不过这几千点数也不是那么好赚的,祝盒现在摸摸脖子还能感觉到残留在心中的一丝凉意,当时如果他的反应慢了半秒钟,他这条命可能就交代在那里了——除非他的队友能在他大脑死亡之前给他灌上最高级的生命药剂,才能吊着他的性命等到救治。考虑到脖子断了之后很难把药水送进消化道,他认为这是一件不太容易实现的事情。 而且这还要归功于等级上升带来的超强抗性,要是其他人盯着那副画,恐怕不到一秒钟就会瞬间因为颈椎折断而死,也就是他等级高才看了好几秒,那只恶魔的天赋才没能把他给瞬杀,他才得以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先奶上自己一口。 第四十三章 报复前奏 学院城的西北区比起其他城市的上城区既冷清又热闹,尽管光是西北区的大小就顶的上一座小城,但居住在这里的人却很少。 这里九成的房子都空着无人居住,只有当购买了这栋房屋的家族中有成员在学院城就读的时候,这些沉寂着一片漆黑的房屋才会迎来些许人间的气息和光亮。 居住在西北区的人,除了极少数像格列文家一样的“原住民”以外,就是这些贵族少年少女了,他们不会像那些平民一样居住在学院的宿舍里,尽管那宿舍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已经堪称豪华,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过于简陋了。 别的不提,光是没有佣人房就让他们十分不满了。 开学第一周最后一天的傍晚,往来于郁金香街十六号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各种悬挂着家族徽记的车马穿行在郁金香街上,郁金香街十六号的正厅里繁弦急管,笙歌鼎沸,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阿奇伯德·潘迪克斯身着礼服穿行在人海之中,时不时和客人隔空举杯问候,而有幸与他对视的客人都是面带喜色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阿奇伯德很享受宴会,但仅限于他自己举办的宴会,因为只有在这种宴会上他才是众人的焦点,才是那些不受宠的家伙们恭维的对象。 作为伯爵家比较受宠的孩子,他参加过一次大型宫廷宴会,也受邀参与过几个公爵家的宴会,但以区区伯爵之孙的身份参加的他,在那些宴会中只能算是二流甚至三流人士,他只有在入场和退场的时候才能和举办宴会的尊贵之人交谈两句。 郁金香街十六号这栋宅邸的大门被侍者推开了,雾霜之季傍晚的寒风从门缝中涌了进来,站在门边的几位客人纷纷稍微远离了正门,并且在旁人不可见的位置跺了跺脚,以驱散身上的寒意。 阿奇伯德端着酒杯迎向了正门,此时刚刚开场十分钟,依照宴会的“迟到”规矩来讲,在开场后的前十五分钟之内入场都不算真正的迟到。 这次他发出去了至少五十份请柬,而他也并没有仔细去数已经来了多少客人,所以下意识地以为是侍者为访客打开了房门。 于是阿奇伯德从会场靠近中心的位置移动到了正门面前,看清了这位实际上是闯入会场的不速之客。 来者正是那位不久之前还站在兑换处门口看祝盒展示恶魔又突然离开的家伙,他此时已经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略显焦急的面容。 “迈克?你怎么来了?”阿奇伯德有些吃惊,紧随其后出现的就是不满。 一些传承久远的家族会从世代服侍他们的人家里挑选出具有对应天赋的孩子,并付出一定资源把他们培养成职业者——各大家族的骑士团、法师团成员几乎都是这么来的。 这些有幸成为职业者的奴仆在家族中的地位略高于普通的仆从,但依然比不上真正的家族成员,而由于位阶所限——这些从底层上来的职业者大多只有低阶,极少数人能突破到中阶,这是由投注在他们身上的资源决定的——他们的地位往往还要略微低于雇佣而来的职业者。 迈克就是这样一位被潘迪克斯家培养出来的魔法师,因此尽管他现在无论位阶还是年级都高于阿奇伯德,他在阿奇伯德面前也依然只是一个仆人。 一介仆人闯入主人家的宴会,这可不是给阿奇伯德脸上添光的事情。 迈克注意到了阿奇伯德脸上的怒意,但他现在来不及在意这一点了:“阿奇伯德少爷,我、我有话跟您说!” 阿奇伯德站在门口,端着酒杯,语气冷淡:“你可以说了。” 他完全没有请迈克进来的意思。 而即便如此,阿奇伯德已经能想象到身后的那些窃窃私语了。 若是让一个穿着破旧法师袍的家伙真正闯“进”宴会,第二天他就会成为全学院城贵族的笑柄。 运气好过上几个月他们能把这事儿忘了,运气不好被拿来打趣几年也不成问题。 “是……关于目标的事情。”迈克压低了声音。 阿奇伯德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侧开身子,为迈克让出了一条路:“你有五分钟的时间,我们去楼上。” 走到楼上,阿奇伯德重重地把碎星水晶酒杯放在桌上:“你最好给出一个足够打断我的宴会的理由!” 迈克三言两语描述了自己所见到的场景,然后说道:“少爷,我们绝对低估了目标的能力,能干掉一只低阶甚至有可能是中阶恶魔的家伙可不是我和汤姆两个二年级生打得过的啊!您可能得另觅人手执行计划了,我们两个上去就是给人家送菜的。” “你!你……”阿奇伯德当时简直想把酒杯摔到他脑袋上,给他砸个头破血流,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要是把珍贵的碎星水晶酒杯砸坏就不好了。 “唉……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一年级的魔法天才,以他的元素亲和能力来说,干掉一只恶魔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吧?我看重的是你和山姆曾经在渊狱战线战斗过的实战经验!别忘了对方只是刚成为魔法学徒一个星期的菜鸟,你们可是在渊狱战线身经百战过的渊狱下士,你不是想说你们连一个魔法学徒都打不过吧?我们潘迪克斯家是在培养废物吗?!” 阿奇伯德越说越气,到了最后就连吐沫星子都喷到了迈克脸上,而迈克就这样站着。 迈克心知肚明自己和山姆在渊狱战线的军衔是怎么来的,每年都有不少这样的家养职业者应家族要求来到渊狱战线试炼,达不到要求的人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 而职业者之间是有一份很奇怪的默契在的,基本上这些临时兵只要不捣乱,为人也别太招人讨厌,然后有个杀敌数、在战线上待的时间长点,负责军功的人就能大笔一挥给他们封个荣誉士官。 而他和山姆在渊狱战线待了四个月仅仅只是下士已经能说明他们的实力了。 并且正因为他有着在渊狱战线的这份经历,他才知道那只恶魔意味着什么。 在一场小型战役里,这样大小的恶魔已经可以充作一个小队的小队长了。而在渊狱战线,这样的一支小队至少需要一位中阶和数位低阶职业者才能解决。 他忠于自己的主家,但前提是别叫他送死。 迈克默默地承受了阿奇伯德的怒火,等对方稍微冷静了一会儿之后,说到:“我看得很清楚,那只恶魔身上最致命的伤口是一个被奥术箭穿出的洞口,而以那个洞口的大小来讲,要么目标可以一箭击穿恶魔的身体,要么他可以保证每一箭都射在前一箭的位置上,您应该知道无论哪种可能都代表他拥有我们想象之外的实力。而且自身的元素亲和是无法作用于通过道具释放的法术的,也就是说这与他天才的身份无关,纯粹是他自身的实力。坦白说,我认为任何一个低阶职业者面对这样一只恶魔尸骸都不会有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战胜解决了它的那个人。” 迈克原本以为阿奇伯德听完了这句“狡辩”的话语之后会勃然大怒,尽管他说的是事实,但这些少爷小姐不就是这样不讲理的存在吗?他甚至做好了去银叶法师团领罚的准备——被打折几根骨头还有的救,暗害别人的时候被反杀可当场就没了,潘迪克斯家为了不认下暗害他人的罪名甚至不会允许他父母取回他的尸体安葬。 阿奇伯德之所以不当场震怒是因为他也被震惊到了。 一开始,他以为祝盒只是靠着神樱逢春的力量越阶干掉了一只恶魔而已,但是现在他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 神樱逢春上并没有奥术箭这个法术,也就是说祝盒是用别的魔法道具干掉恶魔的。 阿奇伯德并没有告诉迈克和山姆事情的全貌,更没有告诉他们祝盒手上有一根史诗级法杖——尽管事实上也的确是没有的。 阿奇伯德很清楚,这些家养职业者之所以不背叛只是因为背叛的价码不够高而已,没人会高价收买低阶或者中阶职业者,所以他们是忠诚的。 但家养职业者也是不绝对忠诚的,尽管他们的家人都在家族的控制之下,每年也依然会有不少职业者从家族中叛逃,大陆上的那些流浪职业者和佣兵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些人随时都可以叛变。 当然了,在这一点上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而一根史诗级法杖足够成为叛变的理由了。 要知道,有不少传奇职业者手上都没有史诗级装备的啊。 阿奇伯德闭目凝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这次行动没有你和山姆的事情了,你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然后向命运之神起誓,终生不得向参与行动以外的人员泄露有关此次行动的信息,无论主动被动,一旦泄露,即刻毙命。” 在双方信仰不一或是至少一方信仰并不很虔诚的时候,向命运之神立誓拥有更高的约束力。 迈克立下了誓言,然后拿出一个正四面体的类似镜子的道具放到了桌上。 阿奇伯德收回镜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叫布莱克明天早上宴会结束之后找我。” 布莱克同样是一位家养职业者,他因为一开始成绩并不理想而没有进入格兰特魔法学院,而是去了西格莉德魔法学院,现在是五年级的毕业生。 进入西格莉德魔法学院之后,布莱克发愤图强,最终得以在去年晋升中阶,说起来倒比不少在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晋升还要迅速了。 迈克谦卑地躬下身子:“是,阿奇伯德少爷。” 次日早上,持续了一整夜的宴席和舞会终于在一片狼藉中结束了,周一第一节没课的阿奇伯德端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等候着布莱克的到来。 至于布莱克第一节有没有课,他不关心,也不在乎。 布莱克是一个看上去明显比阿奇伯德老的青年,明明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岁,但说是三十五甚至四十五也不算太违和。 他先对阿奇伯德施了一礼,在对方示意之后才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阿奇伯德少爷,您找我有事?” 阿奇伯德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语气平淡地说道:“今年的狩猎会,我要你杀一个人。狩猎空间的战利品都归你,我只要他身上的其他东西。” “做不到。卡哈玛森林领域里时刻有五十多位高阶以上职业者盯着,我没有瞬间杀死别人的能力,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而一旦做不到瞬杀,在那么多强者的视线下我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我知道。”阿奇伯德淡淡地说,“所以我特意请父亲联络炼金术师制作了一个可以屏蔽‘上方’视线的道具,所有老师都会觉得这个道具笼罩的范围是别人在看着的,这个道具可以连续使用两个小时,即使是你也足够在这段时间里杀一个人了。” 阿奇伯德把那个正四面体镜子推到了长桌中间,然后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妮娜好像也会参加这次狩猎会,只要你能干掉目标,我不介意你在之后拿着‘屏蔽之塔’去做什么。” 布莱克的脸上掠过一丝渴望的神情,随之而来的就是狠厉之色。他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屏蔽之塔,说道:“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阿奇伯德满意地笑了:“很好,很好……我就知道你是最忠诚的。除了这一点,我还会为你从家族宝库中取出一件东西,你现在可以想一想自己想要什么了。我相信你知道自己的功劳匹配得上什么样的奖赏。” 布莱克微微勾起嘴角:“感谢您的慷慨。那么请问,即将在陷阱中哀嚎的小兽……是哪一只呢?” 阿奇伯德站了起来,巨大无匹的落地窗中央正映着一轮太阳:“他叫祝盒,号称格兰特魔法学院一年级的‘魔法天才’,曾经在战斗中击杀一只不到中阶水准的恶魔。有人面对天才退缩了,但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吧?” “那是自然,”布莱克舔了舔上唇,“我啊,最喜欢摧毁所谓天才了。” 第四十四章 暗潮涌动 学院城防卫塔塔顶的一块平台,一只黑猫正趴在这块平台的中央,享受着这一轮大日撒下的光辉。 这种平静祥和的氛围很快就被一个人打破了,不断抛动手中骰子的青年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黑猫的背后,然后用右手把猫从头撸到了尾巴尖。 黑猫因斯特先是本能地咕噜了两声,甩了甩尾巴,然后一尾巴抽在了青年没来得及抽回的手上。 带出凌厉破空声的尾巴抽在那只手上,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像轻轻扫了一下一样。 黑猫把尾巴盘在身体旁边,头也没回地说:“你是打算常驻在学院城了吗?新逆王国那边可没有太平到你可以撒手不管的程度吧?据我所知,海岸女士的传教士可还在你的教区游荡呢。” “王国的局势可还没乱到需要我亲自出手的程度,命运教会会处理好一切的,我相信他们。而且说到底建立教会不就是为了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吗?”青年盘坐在黑猫边上,一手玩着骰子,另一只手则抚摸着因斯特光滑锃亮的皮毛。 “至于海岸教会……我不担心她们,因为她们一定会输,海岸教会休想蚕食我的信仰。” 黑猫的尾巴随着手掌的抚摸而起落,它的声音显得有些懒洋洋的:“你很是自信啊,这也是从命运长河里看见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一直很好奇,窥探命运的家伙们喜欢用模棱两可的方式说话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连你都这么热爱打哑谜?你这种说话方式很让人讨厌你知道吗?” “是吗?我觉得这样说话很有趣啊。” 因斯特转过头看了青年一眼:“活该你以前不受欢迎。” 然后黑猫从青年的手掌下钻了出来,甩了甩身子:“那你还是滚吧,我不和谜语人说话。” “诶——小因,你怎么这么冷淡啊?” 因斯特强忍用一招“疯狂乱抓”给青年上个特效妆的冲动,说道:“你搞清楚一件事情,你现在可是站在学院城的防卫塔上,类比之下就好比日冕祭司跑到了圆月圣堂的月钟旁边,月华修女没当场一发圆月审判把他轰成渣就已经很客气了好吧?你现在居然嫌弃我态度不好?” “那怎么能一样,他们几个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你跟我总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你再不说正事我现在就跟你有深仇大恨了。” “我想跟你说什么来着……”青年卡带了两秒,“哦,我想起来了,我是来通知你那个疯子也下注了这个消息的。” “那疯子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他这种没有教会的家伙早就没了呢。怎么啦?看你表情,莫不是他下注在对面了吧?” “他算是下在咱们这边了吧,但是也很难说,我怀疑他根本就是被我催的不耐烦了随便下了注——他通过某种方法把《北部诗歌草稿》给了那家伙,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这还真是……把问题抛给了你啊。” “我觉得他绝对是在报复我之前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骚扰,但偏偏……唉。”青年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 黑猫安慰地拍了拍青年的裤腿,“往好处想,日后如果真的事成,你也会更加安全一点吧。” “或许吧。”青年说,“现在原本的‘中立派’已经全部下注完毕了,那疯子表态不明但偏向我们,飓风使徒彻底倒向了对面。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下注在对面的人会比较多的,所以才特意投了这边,没想到你们一个个全都下注在这边……我的赔率啊。” “所以说你是一个蹩脚的赌徒。” “那你还跟着一个蹩脚的赌徒下注?” “我是不会相信一个赌输了自己人生的家伙的赌术,但不代表我不相信命运之神在选择上的灵性。” “我一开始就应该等你们下注完了再告诉你们我下在了哪边……”青年把手上的骰子向远处投掷而去,骰子向远飞了一会儿,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连接在它和手之间一样飞了回来。“但还是很奇怪,你不是那种会轻信于我的人,从你现在还想试探那家伙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就能知道你根本不相信我的判断。你会仅仅因为我在命运领域的优势而跟我下注吗?你不怕自己即使下注赢了,也会被他清算吗?” “清算就清算吧。”因斯特平静地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一千多年前就该降临在我们头上的结局降临罢了,我们已经偷来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没什么好担心失去的。” 黑猫跳上了青年的肩膀:“你……是第二届对吧?” “没错。” “真可惜,你没有见过最初的欧什。”黑猫的语气中有着些许怅然:“如果你见证了那个辉煌而自由的时代,你就不会对我的选择感到奇怪。” 因斯特爬上了青年的头顶,现在的它是实打实地站在了学院城的制高点了。 因斯特就这样站在制高点俯瞰这座空前繁荣的城市。 裂国战争初启的时候,这里只有格兰特魔法学院一所职业者院校。 乱节王国初定的时候,这里只有圣卡特莱战斗学院和希尔维斯特学院两所新建的院校,还分别是在光明教会和乱节王室的授意下建造的。 但是时至今日,这里已经有了二十几所学院,涵盖十余种超凡职业,其中有些职业还仅仅具备雏形。 除了因斯特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这座城市的履历相当光辉四射。 但是因斯特只从中看到了日渐紧缩的枷锁。 或许再过几千年,这个大陆上所有的职业就都会变成超凡职业了。 到时候,就连木匠裁缝都需要用到魔力才能完成他们的工作。等到了那个时候,那些不具有魔力天赋的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觉得你跟时银王国那位一定很有共同语言。”青年说道。 “他嘛……他面对的事情比我还要讽刺,我敢打赌如果他早知道结局是这样的,他宁肯把自己喂鱼也不会选择苟活下来的。” “他那副几乎满是齿轮和机油的身体可没有哪条鱼会吃,不过我认同你的说法。”青年把自己脑袋上的黑猫抱在了怀里,轻轻挠着它的下巴。“还是我这种与世无争的人好啊……” 黑猫一扭身子就挣脱了青年的怀抱,“哼,我简直怀疑你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积攒下来留到那时候了……” 青年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看着这座永远忙碌而快节奏的城市,一年一度的狩猎会就要到了,以格兰特魔法学院为中心的区域繁忙程度则是更胜一筹。 青年对因斯特说道:“我听说这次狩猎会突然更换了场地,是你干的吧?你都下了注居然还没放弃试探那家伙?而且连一个领域的代价都舍得付,要不是知道你是被我劝的才下了注,我都要怀疑你其实是比铁律、月华两位还要激进的家伙了,白送一个领域……” “是不是白送可还说不准呢,”黑猫甩了甩尾巴,“如果他其实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我就是放一百个无主的领域也不是送给他的。” “他一定是的。”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我记得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说那个人命运的波澜多到干扰了你的观测,所以你也看不到他的命运轨迹。” “是啊,连我都看不清命运轨迹,这件事情本身不就很可疑了吗?” “虽然我怀疑你是拉着我们大张旗鼓的下注才在命运长河掀起了波澜,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黑猫舔了舔爪子,“但我还是需要一些决定性的证据,我可不希望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下注错了人。” 青年说道:“我很好奇,你怎么能确定他一定会参加这次狩猎会呢?” 黑猫看了一眼西北区的方向:“安心吧,如果他不想参加,有人会负责逼着他参加的。无论是大张旗鼓地以名誉为赌注也好,还是推出他无法拒绝的筹码也罢,有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会负责让他参加的。” “你准备的还是很充分的啊,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相信会有一场好戏看的,你说对吧?” “错。”黑猫冷淡地说。 青年眼睛里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同意你来参观啊!说什么拭目以待啊?!你以为学院城是剧院城吗?你好几次突然闯进来的账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在因斯特一爪子呼到青年脸上之后,“神战”爆发了。 不过,发生在学院城防卫塔的神战风波全然没有影响到学院城里的人,即使偶有几道不正常的微风拂过脸庞,带来的影响也远远比不过狩猎会改址这间事情。 狩猎会说起来也算学院城里历史悠久的一项活动了,它是极少数全学院并行的活动,由格兰特魔法学院主办,学院城所有学院的学生都可以参加。 顺带一提,另一个全学院并行的活动是圣卡特莱学院主办的运动会,在每年静月月底举办。 原本的狩猎会一直是在“卡哈玛森林”领域中举行的,学生们依照年级被分批投放到卡哈玛森林的各个部分,然后在领域中狩猎、采集不同的素材,最终依照成果结算分数,再依分数排列名次。 每个参加活动的学院都会至少给前十名提供奖品,而这些奖品通常并不限制只能由本校学生领取,也就是说名列前茅的学生可以领到几个乃至十几个学院提供的奖品,说是一夜暴富并不为过。 而且参加活动的学生有权优先并以极其优惠的价格购买他们收集到的素材,这个时候花费的点数往往只有平时的四五分之一,再算上活动中由积分转换来的点数,几乎就和白送没有区别。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讲,卡哈玛森林中并不禁止盗窃、抢夺、战斗等行为,只是不允许存在杀戮。监管老师会时刻关注自己负责的区域,及时将濒死的学生带出并救治。 而“送走”这位学生的人非但不会有惩罚,还可以得到他全部的战利品。 在狩猎会当中,学生们既是猎手,也是猎物。 考量到不同年级之间竞争的不公平,主办方不但会让不同年级的学生进入不同区域,还会让不同的年级相差二十四小时之后再进入。 所以狩猎会虽然说是八天,但其实只有一年级生会在里面待足八天,二年级生是七天,三年级只有六天…… 对于低年级生来说,这既是优待,也是考验。 他们拥有远比高年级生充裕的狩猎时间,但也因此需要熬过更长时间才能重回学院。 因为提前退出的话,不但积分减半,而且也会失去优惠价——只保留优先权。 狩猎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格兰特魔法学院和其他学院里的氛围也因此变得热闹了起来,招募栏上的单子一天比一天多,借助周末委托任务磨合的队伍也多了起来。 一时间,学院城里到处是成群结队的学生,这个时节走在街头的学生周边不围着三五个人都不好意思抬头。 然而格兰特魔法学院里有一位个例,他就是那位备受瞩目的魔法天才,祝盒。 祝盒依然是大多数时候一个人上课、下课,只有偶尔会在甩不开吟游社的那位社长的时候才会短暂的变成两个人,就连委托任务也大多独自完成,只有在需要多个人的时候才会叫上罗德里克或\/和莉迪雅。 他不是一个容易和别人熟络起来的人,在他中学的时候,直到毕业班级里还有几个人他无法对上脸和姓名,而现今刚刚入学不到一个月,他觉得自己能有三位可以算是朋友的同学已经是发挥超常了。 祝盒行走在热闹的广场上,看着那些仓促拼起来的队伍尝试着艰难地取得一些共识,心中只觉得有些无聊。 连一个委托这样仨瓜俩枣的战利品都要争执几十分钟才能勉强分配好的队伍,难道队伍里这些成员还指望他们能在卡哈玛森林里同舟共济吗? 怕不是同床异梦,乃至于同室操戈啊。 第四十五章 变更 祝盒并不打算在狩猎会中和任何人组队,几个委托任务下来,他差不多也摸清了罗德里克和莉迪雅的实力,这两位在一年级生中算是中等偏上的实力了,尤其莉迪雅依靠魔法道具释放的绝对领域在防御层面上更是一流水准。 但是对于祝盒来说,他们的实力跟自己还有着不小的差别,他们两个需要连续攻击才能打倒的对手自己只要一击就能秒杀,莉迪雅需要张开绝对领域才能完全防下的攻击祝盒就算拿脸接也掉不了多少血量。 如果仅仅衡量价值的话,他们也只在分头行动的时候对祝盒是有用的。 在狩猎会分头行动,跟不组队也没什么差别。 祝盒穿行在一堆又一堆人当中,冷眼旁观着那些仓促组建的队伍。 说实话,三四个人的小队他还可以理解,那些十几人几十人的大团究竟是在做什么?他们是在参加狩猎会还是春游? 每个人在卡哈玛森林倾向狩猎的目标都不一样,这是由他们要走的法师路线和法术优先级决定的。 比方说伊莱要是敢拉着祝盒去采集他那些破药草,祝盒就敢趁他蹲下的时候一法杖敲他头上然后扬长而去干自己的事情。 如果说几个人的队伍还可以协商解决“先去哪,后去哪,不去哪”的问题,那几十人的团队可就真是一团乱麻了,若是他们分成几个小组行动,且不说组成大团的意义何在,光是想要再度集合就是个很大的问题了——学院城以外的地方徽章是没有“网”的,在领域中也是一样。 可能人就是喜欢报团的生物吧,尤其是那些一年级的新生,在狩猎会当中具有极大劣势的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从别的一些方面来弥补自己的劣势,比如说人数。 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在组队这方面就远比一年级生理智的多,他们最多不过四人一组,更多的是两人或者三人的组合,既提升了安全程度,也没有到被团队拖累的地步。 前方的布告栏附近出现了一阵骚动,人潮向着它的方向涌去,祝盒没有急着去凑热闹,反正这些消息很快就会被搬运到论坛上——有人上赶着给别人代劳,这份好意可不能被辜负了。 果不其然,没过五分钟论坛上面就出现了一个大热的帖子,标题是“必看!狩猎会地址、规则变更!!!”,三个叹号很好的说明了事情的重要性和关注度。 【由于卡哈玛森林领域内出现大范围气候变动,格兰特魔法学院校方认为卡哈玛森林领域不适合举办新历1197年的狩猎会,此次狩猎会将变更到a307领域举办。】 【a307领域系属于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无主领域,目前并未完成全部勘探。此次狩猎会的安全保障将由哈瑞斯院长新设计的符文负责,该符文可以在持有者受到致命伤的前一瞬间将持有者传送出领域,并允许持有者通过诵念古欧什自然语的“退出”自行离开领域。】 【符文的相关测试日前已经完成,相关功能已经得到证实,格兰特魔法学院校方将进全力保证参与者的安全。】 【其余细则详见狩猎会报名处,1197年狩猎会报名已经开启,报名截止至雾月四十日中午十二点。】 祝盒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因为他本来也没对卡哈玛森林做任何针对性的准备,变更举办地址就变呗,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但是布告栏周围乃至帖子下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祝盒即使站在远处也能听见布告栏周围的喧闹。 “还有两周就举办狩猎会了,这时候改地址?” “啊——为什么不早说啊?我都制定了完美的作战计划的说!” “卡哈玛森林都用了一两百年了,也没出什么问题啊,怎么偏偏现在说什么气候变动啊?” “太离谱了!这样子把我们的准备当成什么了啊?” “是啊是啊,而且还挪到无主领域去举行狩猎会了,这样监管老师根本就不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啊,就算有符文什么的也……” “你难道是在质疑哈瑞斯院长的水平吗?” “哈瑞斯院长的水平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符文这种东西,谁能保证在一个无主的还没有探测完毕的领域里不会出现什么异常的魔力环境,谁能保证符文在那种环境还能有用啊!” “就是的说啊,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祝盒听下来,发现绝大多数人都是对这个安排感到不满的。他们为了卡哈玛森林准备了不少日子,却突然得知改换了举办地点,而且原本由几十位老师负责的安全问题被转交给了一个符文,很少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不产生情绪波动。 祝盒一边往报名处走,一边看着论坛里的评论。 一开始,论坛里面的评论和祝盒在布告栏旁边听到的评价相差无几,都是在表达对这个决定的不满和不安,但很快评论区讨论的内容就变了。 【快看排名奖励!】 【学院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本来我不想参加的,但是现在我马上就去报名!】 祝盒一头雾水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说人话的评论。 【我去!格兰特魔法学院开出的第一名奖品居然是这个领域的凭依物?这不是几乎等于把领域白送了吗?就算无法达成归属条件,光是卖出去就有几百万金币了吧?!】 居然是一整个领域吗?! 虽然没有选修“领域学”这门课程,但祝盒对于“领域”这种东西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职业者晋升传奇之后,其冥想环境会从全然虚幻变成介于虚实相间的某种空间,而在晋升圣域之后,这个空间就会从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变成一个稳定的可以降临在现实的空间,这片空间就是圣域职业者的领域。 圣域职业者在自己的领域中作战的时候,各方面的水平可以提升数倍不止,因此在圣域职业者之间的较量当中,最重要的就是领域之间的较量,强大的领域可以排挤、驱逐甚至是碎裂弱小的领域,而谁的领域能占据上风,就意味着谁能取得“主场作战”的优势。 在圣域及以上的职业者死前,可以选择将自己的原本寄托于虚空的领域凭依到附近的物体上,这就是领域的凭依物。持有凭依物的人就可以开启通往该领域的大门,同时凭依物也可以看做是领域在主物质世界的本体。 但是,持有凭依物不代表掌控了整个领域,只能算是取得了领域,并拥有进入领域的能力罢了。 在领域和凭依物结合之后,会因为凭依物自身的不同生成不同的归属条件,只有达成了这个条件,才能彻底掌控这个领域,拥有近乎等同于领域原主的各项权限,和在领域内的无上威能。 归属条件并不显性存在,在达成条件之前没人知道条件是什么,就连领域原主也不会知道自己的领域和凭依物结合之后会产生什么条件。可能走路的时候先迈左腿这个领域就归你了,但也可能要你单手倒立走钢丝的同时一边后空翻一边用古代欧什帝国语倒背刑法典才能认你为主。 这也是为什么以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实力,还迟迟不能掌控这个a307领域——这种事情跟实力完全无关,只是看你的运气。 但是尽管领域认主极其艰难,凭依物在交易市场上依然是最为火热和昂贵的商品之一,因为即使不能成为领域之主,也可以进入领域,并且使用领域这块魔力丰沛程度超过外界十倍不止的环境。 无论是养殖魔兽,还是种植魔药原料,领域都是比外界更加优秀的产地,世界上几乎所有高级原材料都出产于各种领域。 即使是最小的领域,经营得当的话一年的收益也超过万枚金币。 更别说如果晋升圣域,还可以用凭依物来强化自己的领域。 一个最小型的领域,现在的市场价大概在一百万金币上下。 即使是祝盒要搞到这么多钱,也得花上十几秒钟。 祝盒并不清楚往届狩猎会头名的奖励是什么,但无论是考量到凭依物的价值还是其他人的反应,都不难得出这次的奖励远超往年的结论。 “真是……连我都有点燃起斗志了啊。”祝盒自嘲地笑了笑,“不过第一名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就算我在狩猎会之前把等级拉满也很难胜过那些位阶更高的职业者,他们的法术种类胜过我太多了……” “不过突然改换场地,又给出如此重奖,怎么想都有些可疑啊…… “莫不是有黑幕啊,在一个无人监管的环境下进行竞争,奖品还如此昂贵,就算有人提前动了手脚别人也无从得知啊。比如说提前准备好珍贵的素材放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然后一收积分就直接登顶了,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地接收这个领域……” 祝盒摸着下巴如是想到。 “但是为了什么呢?说不定是避税?这个世界有遗产税之类的东西吗?也有可能是某人想把自己的巨额财产转交给别人,比如自己的私生子,然后导演了这样一出……” 到底是曾经想过并且目前还打算要通过购买枯竭矿脉来洗钱的人,祝盒都没怎么思考就想出了几种可能存在的黑幕。 其实,脑回路和祝盒相差无几的人也不少,在公告出来之后论坛上很快就出现了类似这样的杂音。 【领域认主直接得一万积分可还行?平时的第一名一般也就一万积分左右吧,这不是说达成了那个归属条件就能保送第一吗?!】 【那大家也别狩猎了,全拼运气就得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 【运气算个狗屁实力!】 【楼上的,你有本事去新逆王国对着命运教会的命运师这么说啊,你看他们凭运气能不能揍得你满地找牙?】 命运师……听上去是命运教会的神官?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战斗的,可能只要与他们为敌就会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吧…… 祝盒看过了这些消息,笑了笑。是否存在黑幕对他来讲也不是特别重要,反正他除非在两周之内找出提升位阶的指令,不然是绝对没可能登顶积分榜首——在不考虑天降陨石砸死几只积分极高的魔兽之类极端情况的条件下。 报名处的人不少,尽管有十几条队伍并行,每条队伍基本都排着二三十人,祝盒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轮到了他。而在轮到他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一大片人,比他排队的时候人还要多。 在报名表填上自己的姓名、位阶、年级等信息,并通过徽章进行登记之后,祝盒就算是报名参加这次的狩猎会了,负责登记的同学递给他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然后就忙着招待下一位学生了。 祝盒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在一个花坛的边缘看着手中的《新历1197年狩猎会细则》。 第一页是a307领域已经探明的区域的地图,并且标注了每个区块的主要产物和危险程度。 第二页之后的几页是素材-积分对应表格,列举了这些区块出产的材料的积分。 再之后几页是狩猎会的规则,包括保障符文、“战死”积分减半和战利品丧失、会后兑换优先权和优惠比例、各年级投放时间,以及一些违规行为及其判定——包括放火烧山之类严重破坏领域生态环境的行为被认定为违规。 最后就是排名奖励,列举了十几个学院对前百名的各种奖励。 其中,以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奖励为最,那一个领域的价值就已经超过了其他所有学院给出的排名奖励价值。其次大方的是圣卡特莱战斗学院,因为平日里瓜分前百名的就是格兰特魔法学院和圣卡特莱战斗学院这两所学院。 祝盒算了一下,如果在这次狩猎会当中取得头名,除了这一个领域,还可以得到圣卡特莱战斗学院提供的一件稀有级防御型道具,希尔维斯特学院的乱节王国勋爵爵位一个,玛佩尔药剂学院的十年不限量药剂(限本人自用),康拉德炼金学院的一次稀有级炼制机会(自备材料一份),古尔丹炼金学院的贤者之书副本…… 即使不提a307的凭依物,光是这些奖励就足够让学院城的任何一个学生眼红了。 第四十六章 进入 新历1197年的这次狩猎会注定会在学院城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是崭新的场地还是远超惯例的奖励,都足以把学生们对它的热情推上制高点。 两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充斥在论坛上和街头巷尾的杂音终究是被时间和格兰特魔法学院官方强硬的态度给冲淡了,因为无论他们是否接受学院的安排,狩猎会的规则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人们于是又紧锣密鼓地针对a307领域开始筹备计划了,交易市场也开始频繁出现收购或出售a307领域情报的身影——尽管后者几乎全都是骗子,能参与未知领域探索的都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老师,他们怎么可能会出卖狩猎会举办场地的情报呢?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情报流了出来,因为先前的数次探索都没有要求探索队员保密,无论是回到学院之后的闲聊还是在课程上的举例,都有可能在不经意之间提到a307的一些信息。 祝盒在这两周的时间里,本来是想要收集一些情报的,但在他收获了十几份其中有不少内容相互矛盾的情报之后,他就认清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想要提前了解a307领域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少数真实的情报被混杂在数十倍的虚假信息当中,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对a307感到迷茫。 所以他很快放弃了做针对性准备的打算,转而开始进行那些常规的准备。 食品、药剂、衣物、武器…… 祝盒在四条大街和西南区转了一圈,见到可能有用的他就买下放进背包——反正他背包够大。 仔细数下来,他几乎带了足够一个人吃半年的食物、五十多套适用于不同场景的衣物、上千瓶药剂、刀剑盾斧铲匕钩矛等各类他未必会用的普通品质武器每样三件还有冰箱、炉灶、床铺、浴缸等各种家居。 知道的说是他参加狩猎会一个星期就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野外求生个十年八年的呢。 雾月的最后一个周末,祝盒买了八个记录水晶球,放在了他上课的所有教室里,看着讲台边上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好几排水晶球,想象了一下下一周每节课的老师上课之前先用十来分钟打开每一个水晶球的记录功能的场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可以由学院出面在每间教室放上一个记录水晶球,然后再由学生依照他们的需求转录教室里的记录影像就可以了,这样绝对比现在每间教室摆上百个水晶球要方便的多…… 一想到自己此去回来就欠下了一周的课程,祝盒心里就难受的很。 明明是官方活动却不放假什么的…… 在雪月一日之前,祝盒一直觉得野兽广场实在是过于庞大了,每次穿过广场,他心里都在抱怨为什么要有这么大一座广场伫立在格兰特魔法学院中央,害得他行走在学院里总是要走好大一段路。 但是今天,当他和几十所学院的狩猎会一年级参与者人挨人人挤人地站在广场上的时候,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野兽广场还不够大。 如果这个时候有哪个角落的人大喊一声“杀人啦”,恐怕这里立刻就会产生混乱然后导致严重的踩踏事件吧…… 祝盒艰难地扒拉开两侧的人潮,找到了格兰特魔法学院一年级十班的位置。 比起全员参与的一班,十班只来了二十多人,其中就有那位实际上不知道该说是七年级还是八年级的变态。 “虽然看到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了,但每一次看都还觉得很壮观啊。”伊莱察觉到了祝盒的到来,没有回头,直接这样感叹道。 祝盒也看向了他视线所望的地方,作为主办方,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站位相当靠前,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就是领域的入口。 那是一道巨大的光门,横贯了野兽广场的上沿,这扇门此时紧紧的闭着,但仅仅是屹立在前就足够给看见它的人带来心灵上的震撼了。 “还真是声势浩大啊。”祝盒望着那扇门,想象着它开启的时候将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离规定的集合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几乎没有匆匆赶来广场的人了。 伊莱收回了投射在光门上的视线,对祝盒无奈地说道:“没想到这次狩猎会居然会改场所,我本来都根据经验规划好了在卡哈玛森林的行动路线了,结果现在全都白费了。” 祝盒拍了拍伊莱的肩膀:“没事,往好处想你明年还可以用嘛,反正你明年也是一年级,进去了还在一年级的地方。” “你的安慰简直太让人感动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伊莱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终于决定换个话题:“你看了排名奖励了没有?有没有信心争个前五之类的?” “历届前五名有一年级生吗?” “……好像没有,最次也是三年级。” “你还真是对我抱有极大期望啊……你有看上的奖励没有?” “那是当然了,玛佩尔药剂学院给第三名的奖励是魔力合剂配方,我老早就想要这个了。”伊莱露出向往的神情,“我敢打赌我一开始买到的生命药剂配方是有问题的,不然没法解释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普通品质药剂的问题,这次有了官方配方,我一定能做成功魔力合剂的。” 不,我觉得你失败的原因在于你是魔法师不是药剂师……祝盒自然没有把这么不礼貌的话说出口,只是问道:“有问题的配方原来也是可以制作出药剂的吗?” 伊莱可疑的沉默了。 好在很快就有老师打破了这阵小小的沉默,尽管他打破沉默的方式是带来了一阵更加深沉的沉默。 一年级十班周围的人就像是被施加了禁言术一样安静,他们如同人偶一般用僵硬的视线目送着一个中年人由远及近走来。 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这位十班名义上的班主任虽然几乎从来不出现,但在这种必须出面的场合还是不得不放下首席执政官的工作来行使班主任的职责。 伊西多站在十班二十余人面前,举起右手,展示着手上拿着的银白手环:“如你们所见,这就是狩猎会专用的空间道具,你们在a307领域内取得的所有收获都只能收进这个空间道具。离开领域之后伯特莱姆教务长会用祈愿术确定你们没有将领域内的物品私自带出,你们不会想知道被抓住的结果的。” “窃取学院财产,‘炼狱’在等着你们。”他的视线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现在上来领取手环,我会为你们在额头上画上保命用的符文——相信你们无论如何不至于把自己的脑袋搞丢。” 二十几人很快各自领了手环和符文,轮到祝盒的时候,伊西多深深地看了这位“魔法天才”一眼,说道:“我们都在期待你的表现。” 别吧……你们难道不能换个人期待吗?祝盒一个趔趄差点给伊西多现场表演一个平地摔。不是吧?我在施法实践课上的表现连伊西多都关注了?而且他说“我们”……到底还有哪个该死的家伙在盯着我啊?! “伊莱,你往右站一点。”祝盒把伊莱拽到自己正前方,让自己完全躲在了伊莱的身后。 伊西多视线刚离开一会儿,就发现被自己关注的那位天才的身影消失了,他搜寻了几分钟,终于在伊莱·格列文身侧发现了一片鬼鬼祟祟的衣角。 伊西多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这家伙真的是天才而不是智力障碍吗?听说他比自己还大一岁,他真的不是只有一岁吗?自己十岁之后就再没有这么幼稚的举动了! 哈瑞斯院长到底欣赏了个什么东西啊…… 躲在伊莱身后,祝盒总算是驱散了心里的尴尬,开始专心致志地琢磨起手上的手环。 这个手环除了具有空间道具的功能之外,注入魔力还可以激发出光芒来显示在狩猎会当中取得的积分,祝盒现在毫无疑问是0分。 祝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无论是伊西多用魔力勾画的时候还是现在都完全没有特别的感受,他几乎有些怀疑那个符文是否存在了。 他从自己的百宝箱(划掉)背包里掏出一个镜子,对着镜子总算是看见了额头上的淡金色符文,这符文好似是用金粉在额上涂画而成的,祝盒用手指抹了一下符文的边缘,符文就像是纹在了里面一样毫无变化。 应该不会被外力破坏…… 不过饶是如此,祝盒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倒不是不信任哈瑞斯院长和格兰特魔法学院,实在是这种“受到致命攻击就退出试炼”的设定太过于具有既视感了,而在一般的套路上,这种东西十成乃至九成都会出问题,然后把一次没有生命危险的试炼变成实打实的生死存亡之争。 虽然记不清名字了,但祝盒至少看见过三次这种桥段…… 临时改换场地到无人监视的地方、第一名的奖励贵重到传奇都会心生贪念再加上这个具有既视感的符文……简直是戏台上的老将军,插满了g啊! 要是不出点事情,都对不起这么多铺垫。 很快,野兽广场上时钟的时针跳到了数字8的位置上,值得庆幸的是哈瑞斯院长并没有发表什么长篇大论,他只是出场打开了那扇通往a307领域的光门,就静静退到了光门之后。 同样是主办方的优势,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是第一个进入那扇门的,一到十班的学生顺次向光门走去。 伊莱抓着祝盒的袖子,两人放慢了脚步,落到了格兰特魔法学院队伍的最后。 伊莱附在祝盒耳边,小声说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我不希望自己的话影响到你的判断力,但是我更不希望你不明不白地被人淘汰。” “有屁快放。” “进了领域之后,千万要远离那些十个人以上的队伍,如果见到他们的踪影,记得有多远离开多远。”伊莱的语气十分郑重,并不像他平时那样总是带着些不正经的笑意。 祝盒感觉自己的意识深处被触动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进入那扇光门,连忙问道:“为什么?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是消息,而是……经验吧。我也参加过很多次狩猎会了,根据会后的一些反馈,我发现所有狩猎会里,凡是超过十人的团队都几乎全军覆没,幸存者都不超过两个……听说都是因为内讧和自相残杀,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人数多了产生的必然,还是内里有某种阴谋存在,总之,你进去之后尽量远离那些大团吧。” 祝盒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不相信“人多的内讧”是一种必然——心理史学还只能分析几亿人的群体行为呢,要说十个人就能达成必然他是决计不信的。 祝盒觉得“阴谋”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结合论坛上形势诡异的舆论和莫名其妙的“人数焦虑”,他心中朦朦胧胧的有了一些想法,但总也触不到实处。 全军覆没的话……他们的战利品去哪了呢? 祝盒离光门越发的近了,他已经能看到门对面的场景了——那是一片过于繁茂的草原,草的高度足够没过常人的腰际。 这片草原的上方笼罩着自一轮大日发出的暖黄光辉,就连空气都好像散射着些微暖意,而先前进入光门的学生大多已经离开入口,但还有不少人选择先在入口附近探查,甚至有人打算在附近制造一些陷阱——a307领域还没有被完全掌控,并不能像卡哈玛森林一样在任意地点开启光门,a307的这扇门只能开在这里。 看着这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祝盒却觉得自己原本明朗安逸的狩猎会之行变得朦胧惊险了起来。 改换场地、保命符文、团灭危机…… 到处是阴谋的世界还真是不宜居啊…… 第四十七章 裂叶树 跨过这扇光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温暖潮湿的空气和青草与泥土的气味。 祝盒心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薄款衣服是带对了。 以前的卡哈玛森林四季和外界等同,但是不代表a307就有同步的季节,祝盒提早定制的衣服现在被证实没有白做,他要是穿着薄棉衣在这里活动上一会儿,保准会热得满头大汗——夜里要是再一降温,第二天他就得感冒。 他并不想尝试一下治愈药剂能不能治感冒。 祝盒看见有不少团队已经在布置魔法陷阱装置了,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了这些阴险的家伙,心中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买上几百个陷阱装置把光门周边围个水泄不通了,高年级学生踩雷的时候一定很有意思…… 这也为他敲响了警钟:在探索一些有人经过的区域的时候需要小心魔法陷阱。 祝盒本来想立刻远离光门所在的区域,趁着这一天的先制时间尽量和后来的二年级生拉远距离,但是当他环顾四周想要找个合适的方向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东西。 尽管从外界来看很容易给人带来“这扇门是伫立在一片草原上”的错觉,但其实这扇光门位于一座狭窄的山谷尽头,正对着的是一片在群山环绕之中的盆地。 而在门的另一侧,也就是离开光门之后祝盒的背后,则是另一番景象。 山谷中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越往后雾气越是浓重,最后甚至变成了奶白色的浓雾,完全阻断了视线。 “我走了,祝你好运。” 伊莱向着草原的方向离开了,而祝盒犹豫了几秒,选择向着反方向前进。 他走进了那片看不到尽头的浓雾。 雾越来越浓了,浓到祝盒都有些怀疑自己吸进去的到底是空气还是水了。 最终,在祝盒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在游泳而非走路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这片雾的尽头。 雾并没有散,只是祝盒无路可走了。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但再要往前走就会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 祝盒伸出手摸到了面前的空气墙,看起来这里就是a307领域的边界了。 “浓雾等于空气墙吗……了解了。” 祝盒的心里倒不十分气馁,反正他才走了十分钟不到,总共也就浪费二十分钟时间,这时候希尔维斯特学院的学生怕是都还没进来呢。 于是他就这样折返了。 但是走了五分钟,可能是因为没有对照物的缘故走歪了,祝盒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他方才没有见过的地方。 雾依然很浓,所以祝盒一开始只看见了一段低矮的石质院墙,等他走近了才发现,这院墙其实是一片“墓园”的围墙。 这片墓园里的墓碑并不多,总共只有八块,祝盒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墓园,确定没人丧心病狂的在墓地上放置陷阱之后,蹲在墓碑近处,查看碑上刻画的名姓。 【威尔逊·科尔林新历1132年-新历1177年】 【茉莉·科尔林新历1135年-新历1177年】 【潘妮·科尔林新历1153年-新历1177年】 【汉特·科尔林新历1160年-新历1177年】 【苏珊·科尔林新历1164年-新历1177年】 【史蒂夫·科尔林新历1175年-新历1177年】 【罗伊·科尔林新历1175年-新历1177年】 最后一个墓碑上没有刻任何东西。 “这里的所有人都死在1177年……”思及此,祝盒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难道说……这个a307领域在1177年曾经发生过什么重大的灾害吗?所以一次性死了一家人,只剩下一个人活下来了?”祝盒在心中做了个合情合理的猜测。 祝盒又在这个墓园周边搜索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出现什么诈尸复生的把戏。于是他在地图上标注了这个地方,就又原路返回离开了这一片浓雾。 与祝盒一样选择向反方向探索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祝盒离开浓雾的时候就看见另外两个人也从浓雾当中出来了,看他们的表情应该是没什么发现。 此时从光门出来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希尔维斯特学院的后半部分,他们身着整齐划一的笔挺制服,与其他无组织无纪律的学生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也使得他们的身份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明显。 祝盒快速地离开了a307领域的入口附近,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换了衣服,然后就贴着右侧的山脉向领域深处进发。 在狩猎会的前一两天,祝盒并不打算急着进行狩猎,他必须先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别人的猎物才能谋划积分的问题,再加上他需要的素材基本都分布在比较深的位置上,所以他决定前两天先全部用来赶路。 “为什么背包不能放置生命体呢?那样我就可以骑着马赶路而不是用两条腿走着了……”头顶上的一轮大日散发出的光和热似乎远胜过挂在欧什大陆上空的太阳,祝盒才走了两三个小时,他身上的汗水就已经半浸透了衣服。 祝盒干脆换上了雨风之季的装束,又在头上扣了一顶帽子,然后从背包里掏出先前买的十枚各种属性的戒指,一个一个套在了十指上,接着激活了一发冰锥术,把刻意控制了力道的发射的冰锥接住,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下次参与这种活动要记得带冰激凌和火锅……”他百无聊赖地想到。 在原野上赶路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祝盒觉得这是他自穿越以来第二煎熬的时刻——第一是格斗学课程的体能训练。 离开了学院城,连徽章都失去了通讯的功能,祝盒就算想要水帖都做不到。他只能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景象,并任由自己的思绪胡乱飘荡,以期能在记忆里挖掘出一星半点的有趣回忆。 行走了四个小时,眼看着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正好祝盒在前方不远看见了一颗大树,他决定在这里解决自己的午餐,稍作休息再出发。 祝盒走近了那棵树,然后发现那棵树离自己的距离其实不近,只是它过于巨大了,远远看来把它当做正常大小才显得近。 终于,在下午一点左右,祝盒走到了这棵树下。 这棵树高逾百米,目测要十几人合抱才能围拢,但是除了这个特点之外,它真正醒目的特点是——它的叶子是蓝色的。 这些叶片形状类似枫叶,每一片都有人头大小,在叶片的中间有一道非常醒目的裂痕形态的叶脉,就好像叶子是玻璃做的被摔碎了一样。 看到这样奇特的景象,祝盒当然清楚这玩意恐怕不是普通的树木,而是某种素材,于是他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一个鉴定术放了过去。 顺带一提,经过一个多月的日常使用,祝盒“鉴定术”的熟练程度已经刷满了,解锁了一个名叫“自动施法”的功能,他只需要在法术列表里选中鉴定术并释放出魔力,魔力就会自动组成法术模型,不需要再费心勾勒了。 如果控制台也能这样就好了……每天试指令试得脑仁疼的祝盒如是想到。 【名称:裂叶树】 【类型:植物】 【描述:其形态为长满蓝色树叶的树木,叶片上存在玻璃裂纹。裂叶树上往往存在着食时鸟的巢穴,食时鸟会吞噬裂叶树的时间,以至于裂叶树生成残缺不全的年轮,是为“半缺残废”中的缺轮木。】 【产出:缺轮木,碎叶。】 “‘缺轮木’……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祝盒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终于在一段不知被埋在什么地方的记忆里找出了关于缺轮木的回忆。 “好像是伊莱在万有小店里跟那个……店长提到过的东西?好像说是‘缺轮木至今杳无音信,不知道是否存在’……不是吧?传说中的东西,我这就遇见了?” 说实在的,祝盒都有些怀疑是自己的鉴定术出了问题了。尽管在职业等级十级的100%施法成功率提升下他的鉴定术在日常生活中无往不利,但如果鉴定术面对过于高级的东西以至于原本的成功率不足50%的话,即使提升原先基础的了100%也存在施法失败的可能性。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试试能不能把这棵树给砍了拿到缺轮木吧……” 虽然这样可能耽误他向远方“逃离”,但从伊莱的话语里来看,这东西并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甚至稀有到多数人不认为它存在的地步,如果这一次错过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遇到了。 祝盒短暂地忘记了饥饿,他抬起左手无名指,用魔法戒指释放了一记风刃术。 半透明的风刃术击中了这颗庞大的树木,在树皮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祝盒凑上前看了一下,发现这道痕迹的深度不过两三毫米,而这棵树的直径少说也有几十米…… “对不起,告辞了。” 魔法戒指这玩意属于比较低端的批量生产道具,在性能上通常都比同级道具要低劣一点,饶是祝盒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优秀品质的魔法戒指,每释放十次法术都要冷却十二个小时。 就算祝盒能保证每一发风刃术都砍在同一个位置,八天的狩猎会下来他甚至砍不出半米的深度,更别说砍倒这棵树了。 当然了,说是告辞,但其实祝盒并没有离开,毕竟他还没吃饭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荫凉的地方,可不能放过啊。 反正a307领域总归是在学院城的,等狩猎会结果分晓之后再去找赢得了凭依物的那家伙,然后用钱砸到对方肯让他们进来砍树不就行了吗? 祝盒随手在地图上把这个地方也标注了出来,说起来,自从进入a307领域之后,他眼前所显示的地图就变成了这个领域的地图,亏他还特意带了一份纸质地图放进背包。 虽然学院提供的地图简陋到几乎不能称之为地图的程度……说是示意图还比较靠谱,那只是简单标注了一下大致的地形而已。 “如果在狩猎会遇到伊莱再告诉他这个消息吧,希望他有砍树的办法……” 经过了好几个周末委托任务的磨炼,祝盒对于携带食物这方面也有了一些心得。 存放在背包里的食物基本上是不会变质的,就连温度也不会流失,这可能是因为生命体无法带入背包和空间道具的本质决定的。 尽管人们有能力制作空间道具,但关于空间道具的魔法原理依然是一件不甚明晰的事情,目前最受认可的一种说法是:空间道具本身并不像领域一样开辟一处独立的空间,空间道具的作用是提供一个通往虚空的通道,同时包被被送入虚空的物体,使之能在虚空中稳定存在。 这个理论可以很好的解释一些现象,比如说明明物体的长度超过一米,但却能放进所谓1m*1m*1m的空间道具当中这件事情。 而不管是因为位于虚空,还是因为空间道具的包被,总之温度在空间道具里是不会流失的。 但是一些不需要同外界有物质或能量交换的变化还是会发生的,毕竟空间道具不是时停,像是药剂的药性流失、毒性积累或是深渊生物分解为深渊魔气,都属于这类变化。 总之,在这样那样的原理作用下,祝盒掏出了他尚还温热的蛋包饭。 用了十几分钟解决午饭之后,祝盒用一道“清洁”在两秒钟之内刷完了碗。 “嗝~魔法真是便利啊……” 打了个饱嗝之后,祝盒抬起头看向了这颗高大的裂叶树上方。 缺轮木他拿不到,但碎叶他未必也拿不到。 有用没用的,总归是点积分啊。 祝盒掏出纸杖,这个时候他还挺感谢这根法杖超乎寻常的重量的,它可以稳定地立在地上,即使祝盒的手不那么稳,也不会太影响瞄准。 尽管这棵树的树冠很大,横向直径恐怕达到了五十米左右,但树冠底部也终究是位于六七十米的高空上,要想从上面打下完好的叶子,难度可不小。 祝盒调整着角度,射出了第一发奥术箭。 第四十八章 遗迹 感谢一个多月的施法实践课程吧,在上了一周理论课之后,这门课程就挪到了专门的施法场地去上课,而在过去的一个月来,祝盒他们在这门课程上练习最多的就是提升施法的精度。 连祝盒自己都没有想到,第一发奥术箭居然中了。 一片海蓝色的树叶慢慢悠悠地从高空中飘落。 祝盒伸手接住缓慢下落的叶片,看到了被称为“碎叶”的叶子。 【名称:碎叶】 【类型:材料】 【评价:优秀】 【描述:裂叶树上生长着的海蓝色叶片,冰蓝色的叶脉形成了状似玻璃裂纹的形状,沿着裂纹的方向,很容易将其掰开,但若是没有裂纹,则相当坚固。】 【效果:割裂,锋锐,脆弱,坚硬。】 “优秀级啊……”祝盒心里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跟缺轮木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相配的至少也是精良呢。 他把叶片收进了手环,然后注入魔力查看碎叶为自己带来了多少积分。 【5】 “给予的积分大概是材料价值的点数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这玩意一片大概二十点数吗……”祝盒心中思量道。 瞄准了一会儿,祝盒很快又打下来一片碎叶,收进手环。 【9.5】 祝盒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此前认真研读了那本小册子上面的规则,知道同一物品收入手环的时候,第一个提供全额积分,第二个只有十分之九,第三个五分之四……以此类推,到了第十一个,就没有积分提供了。 规则还不止如此,从第二十一个开始,每收入一个重复物品,就会减掉十分之一、五分之一的积分……同样是以此类推,而且上不封顶。 要是拿上第一百二十一个,就得为这一个赔付十倍积分。 要不然,光是这颗裂叶树估计就得有几百万上千万片碎叶,那祝盒啥也别干光在这薅一周树叶恐怕就能积分登顶了。 至于那些并不能分成“一个一个”的物品,比如史莱姆液,自有一套计算它们的方法。 这个规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原本举行狩猎会的卡哈玛森林同时也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养殖场、种植园,里面的野兽、魔物、植物等等素材全都是校方养殖种植的。要是不做限制,那学生们找到个种植高级材料的场地疯狂拔草就能狂赚几十几百万积分,这还不被薅秃了? 就算校方在“地图设计”上颇为用心,在每个种植了高级药草的区域附近都安排了强劲的魔兽,也不可能拦住所有人,而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进去了和一群人进去了对于环境来说差别也不是太大。 而之所以这样的行为只扣积分而不像“破坏环境”一样直接判定违规,也是考虑到可能有些学生需求大量的素材,不得不在卡哈玛森林大量采集的情况。只要能赔付得起积分,可以说采集多少素材都无所谓。 祝盒很清楚“二十个”的限制,所以他在拿到第二十片叶子之后就收回了法杖。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碎叶有什么用处,不可能为了这玩意赔付哪怕一点积分的。 拿了二十片碎叶之后,祝盒手环上的积分已经达到了27.5。 …… 学院城,格兰特魔法学院,高塔,大会议厅。 一年级十个班级的负责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相熟的老师们窃窃私语地谈论着前方投影上显示的排名和积分。 投影上展示着此次狩猎会两千余名参与者的姓名、排名和积分,每个名字只有蚊子那么大,但在座的老师们显然各有办法看清上面的内容。 哈瑞斯院长的一具化身端坐在最前排中央的位置上,看着不断滚动刷新的名次,一言不发。 其实往年狩猎会的“观众席”是没有那么沉寂的,老师们聚在一起聊天打屁,并组织起几场友谊的赌博,去下注他们看好的学生,赌他们的最终名次和积分。 论战说得急了,在大会议厅里大打出手的情况也是有的。 每年狩猎会之后,都会有不少输得“倾家荡产”的老师不得不跑到北大街去出卖自己心爱的道具,或是跑到酒馆里抢那些冒险者的饭碗。 然而今年,除了几个老师不断耳语之外,没有任何杂音出现。 甚至比藏书馆还要安静。 这份寂静的来源自然不是每年都派出化身坐在下面的哈瑞斯院长,而是突然在今年带教的伊西多老师。 明明这位首席执政官的权限其实管不了他们这些与之几乎平级的老师,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在这位学院城统治者面前非法赌博。 “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了?”在死寂一般的沉静中,一个老师悄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都没说话。” “……早知道他会来我就不来这盯着了,好想走人啊……” “那你走啊。” “但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我走到前面去开门也太尴尬了……” “……我也这么觉得。” “现在只能期望我们的首席执政官想起来自己还有政务处理了……” 伊西多似乎并不清楚自己成了大会议厅里除了哈瑞斯化身以外所有人的压力来源,或者他可能清楚但并不在乎这一点。 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面前的光幕,终于,在他和大会议厅里的老师们吃过午饭之后,他终于看到自己关注的那个名字后面的积分和位次变了。 【祝盒,27.5,1183。】 “积分是从5开始递减增加的,估计是拿到了多个同样的优秀级材料,看增加的速度,要么是采集有一定难度的植物素材,要么是狩猎比较容易的野兽素材……”伊西多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就推断出了祝盒在a307领域的一些情况。 “积分增长得很晚,说明之前几个小时都在赶路,接下来一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动,他肯定能看出来前面的时间其实是留给低年级生的‘逃生时间’,在离开一定范围之前不会忙着狩猎。” 伊西多看向坐在最前面的哈瑞斯院长,发现对方的头微不可查地抬起了一丝。 真是……饱受关注的天才啊。 …… 祝盒并不知道有一张排行榜正放送在各个院校的会议室里,也不清楚自己的表现和计划已经被某人分析得七七八八,他只是在烈日之下的荒原上赶路罢了。 行至下午,祝盒脚下已经从青翠的原野变成了枯黄的荒原,他并不关心这种变化的缘由,他只关注了一点: 对应冰锥术的那枚魔法戒指进入冷却时间了。 没有冰块吃的祝盒只好用造水术来给自己降温,幸好他的魔力亲和能力够高,只要一点点魔力就能招来大量水元素,而且五十多级的魔力总量又多,所以施展造水术几乎不会带来什么负担。 到了傍晚,温度总算是降下来了一些,祝盒看了一眼地图,现在他距离光门的直线距离已经有三十多公里了。 再往前走十几公里,就是“控制亡灵”这个法术的施法材料“干枯之手”的出产区域了。 只是学院提供的地图上标注了方圆几公里的土地,想要在这片广袤的区域中找到干枯之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干枯之手只会在晚上出现,所以祝盒草草解决晚饭之后并未休息,而是接着向目标的区域前进。 “哈——”祝盒打了今天第三十个哈欠,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虽然平时这个点他也未必已经睡了,但是赶了一天的路对他的精力消耗实在太大了,以至于现在困得好像三天没睡一样。 “今天晚上能找到吗……” 祝盒站在一座十几米高的小山包上,有些忧郁地眺望着远方。 他打开地图,对照着小册子上的那份地图,再三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之后,收起小册子,抬起手中的登山杖,想要继续向前方行进。 就在这时,祝盒在覆盖在自己视野上的地图上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那是一些线条,一些直角和平行线组成的线条,将这些线条组合在一起,可以发现它们组成了几个排列整齐的矩形。 祝盒对这样的图形并不陌生,在游玩《塞尔达传说:荒野之息》的时候,他经常能在地图上看见这样的图形,而这样的图案往往意味着遗迹的存在,那些线条其实是建筑的断壁残垣。(如图) 这座a307领域中,曾经存在过建筑物吗? 反正疑似遗迹的区域依然位于干枯之手的出产区块之内,祝盒干脆就往那个方向前进了。 这座领域的夜间并没有月亮,甚至连点缀在夜空之上的繁星都并不存在,入夜之后就是一片彻底的漆黑。 好在祝盒此前过度准备的物资当中有光元素晶石制成的提灯,他就这样提着一盏提灯行走在夜间的原野上。 又过了一个小时,祝盒总算走到了遗迹的所在之处。 正如他所料,地图上那些不自然的痕迹所代表的正是建筑的残骸,不过这些建筑的残破程度并不如他想象的高,甚至还比不上被恶魔毁掉的启恩村。 这是一个很小的聚落,根据现有的痕迹判断最多只有十户人家左右,其中绝大多数房屋都保留了至少三面墙,仅有少数房屋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残破外墙。 祝盒走进这处遗迹,在他踏入这块区域之后,立刻就感到了某种不适。 这里的暗影似乎太过活跃了。 尽管祝盒现在还没法学习低阶法术的“元素侦测”,无法直接看到通过元素界映射而来的元素——除非他再次藉由原始施法开启某种特殊的视角,但此地暗影元素的活跃程度显然已经跨过了某个界限,以至于即使不直接观察元素,也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祝盒往提灯里注入了更多魔力,使得光元素晶石散发出更加强烈的光芒,这里的暗影有如实质一般在他周身涌动着,似乎想要将他吞噬。 暗影被短暂地驱散了,祝盒的身边“安静”了下来,他松了口气,十几个小时积累的疲惫暂时被精神上的兴奋掩盖了,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这处微型遗迹中探索。 祝盒挑了一座较为完好的房屋,这座房屋除了一角有些坍塌之外,其他的部分都还完好无损,甚至还有屋顶的存在。 祝盒从背包里再次掏出自己的登山杖,想要用登山杖推开面前漆黑的木门。 然而,就在登山杖接触到木门的一瞬间,这扇门直接化作了齑粉,然后随着夜间的微风在几秒钟之内飘散了。 “暗影侵袭……” 连木质门扉都被暗影腐化到了这种程度,这片聚落恐怕至少饱受暗影侵袭五年以上了。 暗影系一直被认为和死灵系有着共通之处,就像光明系和生命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一样。暗影侵袭和死灵渗透的主要目标都是生命体,他们对物质的影响是极其轻微的——在这一点上光明浸染和生命催化与其完全相反,它们更倾向于针对物质而非生灵。 祝盒在房间里搜索了片刻,很可惜他并不是什么侦探,不具备随便闯进一个地方就能发现百八十条线索的能力。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一旦他想要靠近观察某件事物,这些被腐化得十分脆弱的物件就会因为祝盒无意间呼出的气流而变成纷纷扬扬的粉尘。 看了一圈,除了看出这些房屋曾经应该是有人居住的以外,没看出任何有价值的内容,还顺便破坏了“现场”。 祝盒放弃了充当一回福尔摩斯的打算,并深切认识到了那些从未接受过系统训练的所谓“侦探”如果不是天赋异鼎是不可能在事件现场发现什么线索的,找出“真凶”更是痴心妄想——除非犯人太过智障,以至于在现场留下了过于明显的线索。 他不舒服地抽了抽鼻子,总觉得自己把那些东西粉碎时候的粉尘给吸进鼻子里了,这让他十分不适,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给自己来上一发清洁。 他正欲出门,却感觉有一只冰冷粗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第四十九章 某地,某人 祝盒心中不惊反喜,可算是等到了! 既然要收集干枯之手,祝盒自然是做了功课的,他知道这件材料其实不完全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现象”所附带的物质。 干枯之手就是这样的存在,它会在深夜搭在目标的肩上,对方越是恐惧,它的力量就越强,若是对方足够害怕,就能够将对方直接掐死。 只不过世界上几乎没有被干枯之手掐死的人,因为就算对方恐惧到当场心脏骤停,也无法积累足够干枯之手掐死当事人的恐惧,除非倒霉的遇上两个以上的干枯之手,而且还怕得要死,才可能被它掐死。 祝盒为了这玩意跋涉了好几个小时,此时心中全无半分恐惧,反而满是欣喜,于是他用右手抓住搭在自己左肩上孱弱的干枯之手,轻而易举地把它从肩上拿了下来。 离开肩膀,这只手就彻底失去了“活性”,变成了一只平平无奇的干枯的手。 这只手从腕部齐根而断,断口处流淌着暗黄色的脓液,手指仿佛干枯的树枝,皮肤好像直接包被着骨头,犹如从在坟墓中长眠了许久的尸骸中切下了一只手。 【名称:干枯之手】 【类型:材料】 【评价:普通】 【描述:在深夜轻拍肩膀的手,为你带来一些惊惧还有温馨。】 【效果:死灵,指使。】 “什么人能从这玩意上面感觉到温馨啊……”祝盒捏着它的中指提到眼前,“总不会是把这玩意搭在肩膀上的触感当做女朋友的手吧……” 干枯之手只是一件普通的死灵系材料,虽然死灵系材料比起元素系本就稀少一些,干枯之手又因为其特性比较少见,但也值不了多少点数,换成积分就更少了。 祝盒抬起手腕,只见上面显示着27.6——只有区区0.1积分。 取得了一些收获之后,祝盒的精神愈发振奋了,他一边在遗迹附近游荡着等待肩上再次出现冰冷的触感,一边探查着这附近的情况并在地图上规划着自己未来几天的路线。 过了几十分钟,就在长久积累的困意逐渐压倒了短暂的振奋,哈欠声再度响起的时候,祝盒再次被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肩上。 如是游荡了几个小时,祝盒收获的干枯之手已经达到了八个,还差两个就达到在魔法书中蚀刻“控制亡灵”这个法术模型的标准了——如果是普通施法,那么就是一次消耗一个干枯之手。 祝盒的精神渐渐被长久的重复性劳动所麻痹,他的警惕性也不比刚来的时候那么强了,因此,直到那些身影从建筑的背面结队出现的时候,祝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 大约二三十只人形黑雾从断壁残垣的背面凭空出现,它们步履蹒跚、动作僵硬,但却异常坚定地向着祝盒走去。 暗影生物?这里的暗影已经浓郁到可以诞生暗影生物的地步了? 祝盒抬起手看了一眼,找到了戴在右手食指上的光元素魔法戒指,然后激活了它的功能。 光辉净化自戒指绽放开来,祝盒周身五米的区域内都被光辉所笼罩,在这个范围之内的人形身上的黑雾登时就被蒸发了不少。 这个法术的原理是通过引发多次极其微量的静灭来彻底驱散暗影,是最基础的光明系魔法之一。 祝盒松了口气,一次光辉净化可以持续一分钟左右,看这个进度,如果它们不跑的话最多来上三五次也就把它们都净化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极大的出乎了祝盒的意料。 黑雾蒸发了一会儿,但蒸发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甚至不再变化了。 祝盒突然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有些不够用了,说好的光辉净化最克制暗影生物和亡灵呢?怎么对面这家伙十几秒就产生“抗体”了啊?! 但,祝盒很快就觉得,如果真是产生了抗性这么简单就好了。 只见在光辉净化的照耀下,那些黑雾非但没有被蒸发,反而开始活跃地吞噬周边的光辉。 祝盒几乎要以为这家伙想引发大规模静灭跟他同归于尽了,于是掉头就跑,并且已经做好了一个眨眼就被传送出领域,只能竞争“速通”排名的心理准备。 但是,并没有一道灰色的光柱毁灭周遭的一切,几秒钟过去之后,祝盒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却发现这座遗迹依然静静地待在那里。 “……?”祝盒心里怀揣着疑问,犹犹豫豫地靠近了遗迹。 然后,他就看见方才开始吞噬光明的那些黑雾仿佛沸腾一般不断涌动,然后这团涌动着的雾气就变得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甚至膨胀了一倍有余。 “这……” 看着眼前的景色,祝盒不得不做出一个荒诞的判断。 这些暗影生物,似乎通过吞噬光明变强了。 开什么玩笑!这种答案写到元素论的试卷上绝对会被老师叫去高塔批判上好几个小时并且在整个学院传为笑谈的吧?! 到时候,绝对会有老师把这件事情用做教导新生的反面教材,一届一届地流传的! “你们还真别不信,多低级的错误都有人会犯。哪届来着就有一个学生,说什么‘暗影可以吸收光明来强化自身’,让老师批的不要不要的……啊,对了,好像就是1179年那届。”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祝盒高呼“这不可能”,他所能做的,只有战胜它们,或者跑。 至于具体是打还是跑,就看鉴定术的成果了。 【名称:暗影转化生物·人(特殊型-光明)】 【阵营:暗影界域】 【等级:3】 只有三级? 祝盒又用了好几个鉴定术,发现这里能扫到的黑雾都不超过五级。 再加上它们的名称,祝盒心中愈发困惑了。 它们曾经是住在这里人类,后来被转化成了暗影生物?而且还是特殊型?所谓“特殊型-光明”的意思就是在说它们可以吞噬光明来变强吗? “不,好像不是变强吧……那些吞噬过光明的‘人’在等级上似乎也没有比其他人高,不过也不能排除增加的不是等级而是某个具体数值的可能性……” 祝盒抬起法杖,想要用几发奥术飞弹解决这些暗影转化生物,但旋即又想起后缀的那个“人”字,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其中一只身边,说道:“喂喂喂,能交流吗?” 沉默。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那只“人”抬起了一只手。 祝盒下意识地以为它要进行攻击,一发奥术飞弹直接就在杖头上凝聚了出来。 然而,那只手并未落在祝盒身上,而是越过祝盒指向了一个方向。 接着,那团黑雾中发出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去……找……会帮……” “啥?你说什么?” “去……找……会帮……”那声音丝毫未变地说。 “去哪?找谁?帮什么?” 然而,那声音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又将那句支离破碎的话重复了一遍。 【支线任务:到达“某地”。】 【描述:在新历1197年的狩猎会当中,你在a307领域发现了一个村庄的废墟,并在这片废墟中发现了性质特异的暗影转化生物。这些生物尝试着指引你向某个方向前进,到达某地寻求某人的帮助。】 【任务奖励:光明神术(魔法型)列表。】 “……!”祝盒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什么奖励?! 是他想的那个、跟法术列表对应的列表吗?! “冷静……冷静……妈的我冷静不下来啊!” 怎么说呢,虽然祝盒本人的确是有着穿越者的一份优越感在的,而且由于他勉强也算制作组的一员,这种优越感其实是极强的。 他来自更高的“维度”,甚至还携带着同样来自更高维度的“权柄”,而且还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之一,会产生些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优越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在泽纳里城发生的一夜追逃和后续传来的死讯让祝盒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件事情。 也许,在那个更高的维度,他可以动一动手指就把这个世界给格式化了,但是在这里,当他不得不下降到同一维度的时候,他个人的力量是极其渺小的。 就像他原本在自己的维度也不过是一介屁民,或许他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有那么一丢丢影响力,这点影响力也不足以让他改变现实中的那些残酷一样。 他能针砭时弊,指点江山,但他也只能针砭时弊,指点江山。 甚至,他还只能用温和的语气来针砭时弊,指点江山,不然根本没有让别人看见的机会。 所以来到这里以后,祝盒很快收敛了自己毫无根据的优越感,学着像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一样生活,把所有的想法都留在了心里。 他并不信仰这个世界上的所谓神明,但他也承认神明的位阶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存在。 他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或许能从神明手中窃来神术——反正想一想又不犯法。 但他从没想过这件事情会是如此轻而易举。 难道不应该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历尽千辛万苦在干废至少半个光明教会之后才能拿到吗? 一个支线任务,只要到达某地,就直接白送光明神术。 但“魔法型”是什么意思?因为祝盒本人的职业是魔法师,所以神术列表在移植之后就自然变成了魔法型吗? 祝盒看着那份奖励,咽了咽口水。 尽管有了神术列表他也未必敢学,但还是想要。 这是一个收集爱好者的基本素养。 “好,我会替你们去那个地方找‘他’。”祝盒对面前的黑雾说道。 那团黑雾似乎是听懂了祝盒的回答,它和身边的黑雾交换了一些物质之后,那些黑雾就纷纷解除了对祝盒的“锁定”,转而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还好……我还可以在这里收集干枯之手…… 在确定这些黑雾已经完全无视自己之后,祝盒就开始继续收集干枯之手这个材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这些暗影转化生物出现之后,干枯之手的出现率提升了不少,还不到四点祝盒就收集到了二十只干枯之手,手环上的点数也提升到了28.05。 之后,祝盒离开这片被暗影笼罩的废墟,在一两公里以外的一处密林里支起了帐篷,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因为是在帐篷里放了一张床然后在床上睡的,所以祝盒一夜的睡眠质量还是不错的,除了因为长途跋涉肌肉有些酸痛以外,身上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简单解决过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一顿饭之后,祝盒又踏上了前行的道路。 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羡慕那些会飞的中阶魔法师,尽管他们只能离开地面半米不到,飞行的速度也只与步行持平或者略快一点,但是不废力气啊! 而且爬坡的时候会很方便…… 祝盒拄着登山杖艰难地攀登横在他面前的一座山,翻过这座山,在另一侧的山麓上,有着“微风草”这种材料出产,这是“死亡微风”这个法术的施法材料。 这一路走来,祝盒在路上处理了几只不长眼袭击过来的魔兽,并且在它们的栖息地附近发现了一个种植着“吸光草”的花圃,拔了二十份优秀级的吸光草之后,再加上那几只魔兽的尸体,祝盒手环上的积分已经来到了76.2。 然而即便积分上升了,但在祝盒所不知道的外界,他在滚动光幕上的排名反而下降了一百多名。 很多人已经不再赶路,选择就近赚取积分了。 他们在自己周边一定区域内刮地三尺地寻找各种素材,其效率自然远超几乎直线行进的祝盒。 在被树枝划出第九个口子、血量掉了1%之后,祝盒总算是翻过了这座山,来到了山麓附近。 微风草就在眼前,这周边的气流都因为微风草鼓动的微风而显得有些不寻常了。 而就是这样不寻常的气流,将一段对话吹到了祝盒耳边。 祝盒这才发现,在一个土包的背后,蹲着两个学生。 第五十章 一锅端 那两个学生身穿希尔维斯特学院的制服,正在不断采集周边的微风草。 “我这里有三人份了,你采了多少啊?” “我进度比你快一点,现在正在采第五份了……加把劲吧,估计再来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回去了。” “唉……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替他们拔草啊?安东和大卫也是,被指使去折风向枝了……凭什么那三个家伙都在营地里无所事事啊?还说什么为我们保卫营地……那种地方怎么会有人进攻啊!” “有什么办法……爱德格跟詹姆斯完全就是马歇尔子爵的跟屁虫,他们仨是最强的三人,自然就把团队里的话语权给把持了,我们这些人不就只能听命行事了吗?” “当初就不应该听信他们的鬼话,这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危险,根本用不着他们保护,还不如自己狩猎呢。那时候我就应该直接脱队去采熔岩果,当时我肯定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被那家伙用‘集体荣誉感’给唬住……现在,指望他们能想起我也有需要的素材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呢!” “我不也是一样吗?明明再往西一公里就有我要的虹光石,结果他们居然不肯稍微绕路让我去采,也不肯放我自己去……现在看来当初说好的协同探索根本就是放屁,他们只想带着我们这群炮灰和无偿劳力走在他们想走的路上罢了!” “……” 两人看了看手中的微风草,又苦笑着对视了一眼,然后陷入了沉默。 “要不,咱们装死跑了吧,别管那劳什子的团队了。” “我也想啊……可是我父亲还在休特伯爵手底下干活呢,万一事情败露了,马歇尔·休特一句话就能让他父亲把我父亲给辞掉,要是再来上几句不好的评语,王国就不会有贵族肯让他充当近卫了……” “……唉,反正只是一次狩猎会而已,最多也就八天,大不了明年咱们长长记性吧……” 他们也只能明年再长记性了,因为一个人影悄悄摸到他们背后,趁两人哀怨自艾之际,两发奥术飞弹直接命中了他们的头部。 一道白光闪过,两人的身影消失无踪,只留下两个银白手环掉落在他们曾经所在的位置。 两人被淘汰了。 这个趁着别人心情低落的时候下狠手偷袭的无耻小人自然就是祝盒。他原本想要悄悄绕到离这两人稍远的地方自己采集微风草,但在绕后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两人似乎对于周遭完全没有警惕之心,于是半是试探半是认真地对着两人的要害之处发射了一发奥术飞弹——这俩人都不到十级,要一击秒杀他们对于祝盒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说实话比我想的还要简单啊。”祝盒捡起手环,然后就被手环上的数字震惊了。 当然不是大的让人惊讶,而是恰恰相反。 这两位手环上的数字都是负数。 祝盒神念探入他们的手环,发现里面只有寥寥几中普通级的材料,而且都是如同微风草之类用途比较广泛的品种。 积分被扣成负数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每个人的手环里都容纳了六十份以上的微风草,付出了好几十倍积分的代价。 因为允许负数积分的存在,所以战胜者的积分并不是简单地加上被淘汰之人的积分,而是在吸收了对方的手环之后再次通过战利品计算自身的积分。 在这种情况下,单一物品的持有上限在“二十个”的基础上有所增加,并不会因为某人持有了二十件物品就必须放弃同样的战利品——他可以从战利品中再接收二十份,多余的接收部分同样按照一般规则扣除积分。 而如果一个人持有等于上限的某个战利品,也不会影响他以后自行再次取得该物品的上限,他还可以填满自己份额中的二十个空缺。 但是,如果一个人通过战利品取得了不到上限的某物品,他日后自行再次取得也只能有二十件,无权用自己的狩猎所得填补不到战利品上限的部分。 就比如现在,祝盒在手环里看见了十五个噬沙螺,这十五个里面,前十个为他提供了等同于五点五个噬沙螺的积分,后五个不提供积分。但若是他以后自己狩猎到了噬沙螺,也是从第二十一个开始倒扣积分,而不是先填上那五个的空缺,从二十六个开始扣除积分。 祝盒欣然笑纳了这些战利品,其中微风草收获了六十份——二十份算他自己的份额,四十份是另外两个倒霉蛋的份额。 多余的部分丢掉了——他才不会为了微风草这种大路货倒扣积分呢。 看着被自己吹起的些微气旋吹得盘旋在空中,然后随风而逝的微风草,祝盒心里有些可惜。 明明已经被拔掉了,却因为积分规则的缘故浪费了…… 将两个手环用自己的手环吞噬之后,祝盒的积分直接上涨到了83.15。 他在光幕上的排名也终于向上跳动了一些。 伊西多看着祝盒的排名向上跳动些许的同时,也看见两个名字突然滑落到光幕底部,同时变得黯淡无光。 他回忆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刨除“过量开采”的倒扣积分之外应该有多少战利品积分,然后看着祝盒的积分变动,露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尽快从猎手转换为猎人吧…… 真正的“狩猎会”,其实只有最后一天。 被养肥的猎物们,会在那一天体验到狩猎会的真正含义。 …… “刚才那两个人提到‘营地’的时候好像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祝盒看着那个方向,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去把那个营地给屠了吧? 反正那个方向跟他原本要去的方向差不了多少,看样子希尔维斯特学院的这帮人是在那个方向扎下了营,打算这个狩猎会就着重扫荡周边的区域了。 而一般来说探索都是由近及远地进行,现在才是第二天,祝盒估计营地离这里不会太远,最多也就几公里吧。 现在虽然二年级生已经进入了a307领域,但能走到如此深处的还是只有一年级的学生,祝盒现在还是有信心解决几个十来级的学生的。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搞点事的心态,祝盒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希尔维斯特学院的这块营地比祝盒想象的还要近,他走了半个小时出头,就在一处密林当中看见了他们口中的“营地”。 当祝盒看到这片名为营地的存在的时候,他的内心是震惊的。 本来吧,按照祝盒的理解,这刚进来一天多,所谓营地也不过是一片帐篷聚在一起,最多添几张桌子几把椅子,有几盏灯火,顶破天了加一道栅栏,就算效率惊人了。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有些人的操作能骚到什么程度。 这片营地中央屹立着一栋二层的木质小楼,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若不是知道这块a307领域是第一次作为狩猎会场地开放,而且这栋小楼的状态有些过于良好,祝盒简直要以为之前参加狩猎会的人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小型庄园了。 估计是整栋楼直接装进空间道具带进来的吧…… 在这栋小楼附近,则散乱的分布着十余个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帐篷。 而在这栋小楼面前如茵的草地上,立着一张单人圆桌,圆桌上垂下雪白的丝绸桌布,上面放着一座七层的甜点塔,一只修长的手正从这座塔上摘下一个小蛋糕,坐在桌旁的那个人另一只手则端着茶杯,放在嘴边优雅地抿了一口。 马歇尔·休特咬了一口蛋糕,评价道:“在空间道具里放久了,果然不如家里的好吃。” 在他身侧,站着两个看上去比他大几岁的年轻人,这两个人姿态恭敬地看着马歇尔吃吃喝喝,为他警惕周边的情况。 如果那些大团都是这样的德行,那他们全灭还真是不怨啊…… 密林之中,祝盒悄悄掏出了纸杖,瞄准了毫无防备的马歇尔。 感谢那棵树,现在祝盒对固定靶的命中能力几乎是百发百中。 然而,纸杖杖头上的奥术飞弹还未凝聚成形,那两个侍卫一样的角色就先后大喊:“敌袭!” 马歇尔的反应很是迅速,他在战斗开始就一个翻滚躲到了那两人身后,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法杖。 下一秒,马歇尔的身侧出现了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同样也身着希尔维斯特学院制服、手持法杖的人。 幻术师! 那两个人也迅速唤出了自己的重盾,并调整成的防御态势。 这两个人是战士。 同样是职业特征,战士的重盾与魔法师们脆弱的魔法书不同,并不会简单的因为几次攻击而破碎,而即使破损,只要不在短时间之内被多次击破,都不会伤到根本导致位阶跌落。 战士的武器就是他们的盾牌。 这两个战士的重盾呈现赤铁之色,而且多处都有腐蚀破裂的痕迹,就如同魔法师的残破魔法书一样,战士侍从的职业特征也是残缺不全的。 幻术师和战士,职业战场上最阴险的组合之一。由防高血厚的战士护住直接杀伤能力极其弱小的幻术师,抵挡对手连绵不断的攻击,然后由幻术师耗费时间构筑幻境,在幻境中一击毙敌。 祝盒并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如果他了解战士侍从的能力的话,就能知道他们在侍从阶段就可以学习一个名叫“恶意感知”的技能,这个技能是恶意侦测的弱化版本,只能感应到针对自己的恶意,并不像恶意侦测一样能广泛的感知或是感知残留的恶意。 尽管祝盒第一个目标是马歇尔·休特,但在奥术飞弹即将成形的一瞬间,他的恶意还是分了一部分到那两人身上的。 准确的说,当时祝盒在想接下来要先干掉他们哪一个。 祝盒应该庆幸今天他面对的“幻术师”只是一个学徒借助道具的力量施展了幻术系技能,也应该庆幸他是在突袭一个幻术师。否则即使他在等级上可以形成碾压,也存在马失前蹄的可能性。 幻术系就是一个依靠充分的准备以弱胜强的职业路线。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祝盒挥杖打出一个奥术飞弹,然后立刻转移了自己的位置,下一秒一个火球直接打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上。 如果这下被打到了,至少也得掉个……百分之一二的血量吧。 其中一位战士举盾拦截住了飞向他们的奥术飞弹,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的身影就化作一道白光直接消失了。 战士的重盾是按照基础免伤+百分比来减伤的,很可惜祝盒最不缺的就是溢出的伤害,就算他拦下来90%的伤害,剩下的10%也足够清空他的血条了。 哈!哈!哈!原来我这么强啊! 祝盒心中的小人当时就叉着腰仰天大笑了起来,什么嘛,那还偷袭个屁啊,刚正面就赢了不是? 亏他还以为奥术飞弹绝对破不了战士的防,想先换个方位拿飞行速度更高的奥术箭突袭里面的脆皮法师呢。 一场碾压态势的战斗着实没有什么可供描写的地方,即使他们不会再愚蠢到直接拿盾牌来接祝盒的奥术飞弹,祝盒也只是平平无奇地发射了几发速度极快让他们来不及闪躲的奥术箭,就在剩下的两人尚处于队友被秒杀之后的懵逼状态的时候把对方干掉了。 就算幻术师在幻象没完全消灭之前本体不会死亡,整个战斗过程也没超过三十秒。 在捡起掉落的三个手环之后,祝盒没急着查看自己此次的战利品,而是迅速钻进了那栋二层小楼里。 现在离太阳落山已经不远,这十几个帐篷的主人估计也快要回到营地了。 十几个辛劳了一整天、满载着各种战利品的人将要回来了。 有人将要给祝盒千里迢迢送来狩猎所得的战利品,祝盒若是不接受,未免有些太不识好歹了吧? 第五十一章 全灭 “好饿啊……”尼克的女友琳塞轻轻揉着肚子抱怨道,“我敢打赌那三个家伙现在已经吃饱喝足了。” 尼克补充道:“而且他们绝对想不起来给我们留一张桌子。我觉得跟他们一起行动就是个错误,这里根本没有他们描述的那么危险,他们所说的保护根本没有兑现的机会,但我们却是实打实为不存在的保护付出了辛苦。” “是啊,他们把自己的实力吹得那么厉害,结果却根本不打算带着我们深入领域,只想在这边用我们这些工具人把他们自己需要的材料给收集了。我真想一出去就举报他们这种行为!” “你能跟谁举报啊……学院里教授我们的老师有没有勋爵爵位都不好说,他们哪敢处罚休特子爵啊?就算他真做了什么错事,最多好声好气地提醒他两声就揭过去了。再说狩猎会本来就允许使用一切规则没有禁止的手段,他们也压根没有违规,哪怕老师不偏不倚地判断,这件事他们也没有做错。” “……唉,只能怪我们自己太蠢了吧。” 走到营地附近,尼克和琳塞收住了话头。 看着几乎已经完全落入地平线之下的太阳,琳塞苦笑道:“我们今天肯定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了,那群飞月兔真的比我想象中难抓很多。” “反正早回晚回也没什么区别,回来太早说不定他们还以为自己安排给我们的任务很轻松呢……倒是你手臂上的伤口真的不用药剂处理一下吗?那么长一道口子看上去真的很渗人啊。” “药剂还是能省则省吧,这点小伤一两天也就长好了,药剂应该留给更紧急的情况。”琳塞摇了摇头。 他们两人并肩走进营地,却发现营地当中空无一人。 琳塞有些疑惑:“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吗?我们居然是最快的一组诶。” “看来其他小组的任务也都挺困难的啊。”尼克说着走到了二层小楼门口附近,按照之前说定的,将会在这里进行收获的分配。 门口摆着一张披着白色丝绸桌布的桌子,和一张流金木椅子。 营地里的一切都很安静祥和。 但是,尼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位马歇尔·休特会允许他珍贵的桌椅独自暴露在他们这些庶民面前吗? 昨天,他可是因为衣角被碰了一下就当着众人的面烧掉了一套华服。 桌椅就这么摆着,不像是那位马歇尔能允许的事情啊。 尼克左右张望了一下,在视线扫到某处的时候心跳骤然停了半拍。 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手掌宽的小缝。 马歇尔很讨厌a307领域湿热的气候,在路上他不止一次地向两个跟屁虫抱怨这里的潮湿炎热让他很不舒服。这样的一个人,会打开有冰元素晶石制冷的房间的窗吗? 而且,那两个隐隐以休特子爵近卫自居的战士为什么没有像之前一样趾高气扬地迎上他们这些人,要求他们交出手上的战利品,再由马歇尔分配? 他们……还在营地里吗? 尼克并非是拥有恶意感知的战士,但情形的诡异已经足以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了。他刚想提醒琳塞离开营地,就见到窗户缝隙中闪过一点白光。 尼克本能地扑倒了站在桌边欣赏上面花纹的琳塞,下一秒一道托着长长尾迹的灰白光球就击中了他的后背。 与此同时,尼克的身影也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个银白色的手环自空中掉落。 即使一开始没有发现异常,但是在尼克化作白光从她的眼前消失之后,琳塞自然明白周围有敌人存在。她迅速地移动到了小楼另一侧,窗口的射击范围之外,然后拔出了自己的骑士断剑。 骑士侍从的剑上不但锈迹斑斑,而且剑是从中间断裂开来的,这就导致他们的间合比正式骑士要短不少。 魔法师的间合……不说了,对于骑士来讲全都是泪啊。 骑士唯一比魔法师强大的一点在于:他们的剑虽然不比战士的盾在偶尔碎裂之后可以自行恢复,但也比魔法师的魔法书要坚韧不少,几乎只有更加锋锐的剑以一个不可抵挡的角度劈砍在自己的剑上的时候才可能碎裂。 琳塞清楚的知道她必须将战斗拉入近战,否则她只有挨打的份。 “能够秒杀尼克的应该是二年级生吧……幸好他的奥术飞弹速度不算很快,只要集中精力应该可以避开。”琳塞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水,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人“生死相搏”,而且对手的实力还胜过她不止一筹。 琳塞从外侧推开一层的一扇窗户,无声地翻过窗户进入了室内。 她提着剑,行走在木质地板上,控制着自己发出的声响,并集中精力在自己的耳朵上,感知着周遭的声音。 没有声音…… 琳塞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踏上楼梯,琳塞手中的断剑握得更紧了些,她很清楚楼梯是伏击的上好地点,但是她别无选择。 转过拐角的一瞬间,她就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楼梯的尽头,手中举着一支银白色的法杖。 果然在这! 琳塞蓄势已久,就待此刻将积累的能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她双足蹬地,以一个她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向了站在楼梯口的那个男人,挥出了自己的剑。 无与伦比的速度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信心,她要把这个人连同他的法杖一起削成两半。 剑与法杖相击,金铁交击声过后,法杖毫发无损,剑刃却被崩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缺口。 剑的碎块连同那把脱手的剑一同自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然后在琳塞眼里缓慢地坠落了。 她眼睛里映出最后的景象,就是一道托着彗尾的灰白“彗星”在她的视野里越变越大。 然后轰的一声就落在了大地上。 …… 祝盒把纸杖转了个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方才被剑刃击中的部分,确定纸杖没有因此受到什么严重的损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走下楼梯,捡起掉落在地的手环,上面的积分不出意料也是负数——这些人各自负责一种或者几种素材的收集,每个人都在手环里容纳了远超一人份的素材,因此被扣除了大量积分。不过只要把多出来的东西拿出手环,积分就会恢复正常。 然后祝盒又走出小楼捡起了英雄救美的那位少年的手环,搜刮了里面的东西。 “看他们采集的素材的数量,这应该是最后一批了吧……” 在这一组之前,祝盒已经干掉了五个小队,根据这些人所收集的素材总数,他们这个团队总共只有十七个人——帐篷的数量倒是只有十三个。 收拾好手环里的战利品,又融合了两个手环之后,祝盒手环上显示的积分已经来到了171。 端掉这一个营地,给祝盒带来了将近一百积分的收获。 祝盒知道这还是因为狩猎会刚刚开始,参与者的时间还大多花费在赶路而非狩猎上的缘故,如果祝盒肯将这个营地“养肥”,留待最后一天再收割,恐怕他的收获能有十倍不止。 “狩猎”会…… 太阳已经完全落入地平线之下了,祝盒提起自己的提灯,修正了略有偏移的路线,再次朝着那些暗影转化生物所指的方向前进。 在接下来的路途中,祝盒没在遇到这种能把人一锅端了的好事,准确的说,他甚至没有在路上看见任何一个人。 狩猎会第三天和第四天的氛围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单纯的赶路。 不过这两天祝盒向前行进的速度大大的放缓了,因为他已经抵达了高年级生短时间无法到达的区域,不再需要逃亡似的赶路了。因此,祝盒时不时会偏离原本的路线,在附近的地方狩猎自己所需的材料。 然而,这份平静在狩猎会第五天的晚间被打破了。 在狩猎会第五天的下午,祝盒行至了一座高达千米有余的山的山脚下。 这座山自半山腰起,就笼罩在一层浓雾当中,明明已经是正午时分,山上的雾气浓重依旧,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 如果没有地图的话,祝盒恐怕会以为面前也是a307领域的边境,浓雾的背后是另一道空气墙;但地图上显示的内容却表明这座山距离领域边缘还有五十多公里的路程。 结合那些暗影转化生物所指的方向,祝盒怀疑这座山被浓雾笼罩的部分就是任务里要他去的“某处”。 下午天气晴好,祝盒在山脚下稍微休息了几分钟之后,就开始攀爬这座过半都被浓雾笼罩的高山。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祝盒就来到了雾气的边缘,然后他走进了这片雾气。 祝盒还没走几步,就听得雾中传来朦胧而空灵的声音。 “……带给你安宁……” “……带给你治愈……” “……带给你光辉……” 祝盒仿佛走入了光明教会所宣传的十二层天国,无数圣灵天使在他的耳边传唱着神圣的祷词。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处a307领域,他恐怕要以为自己闯入了光明教会的某个圣堂。 然而就在祝盒产生这样想法的下一秒,异变陡生。 “……也带给你恐惧!” 传唱祷词的圣灵和天使声音骤然变得沙哑而怨毒,他们的神圣的祝祷也变成了狠毒的诅咒。 “……带给你疾病……” “……带给你痛苦……” “……带给你死亡……” 而在这段诅咒说完之后,祝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出了浓雾。 他当然不是走到了目的地,看任务进度就能很显着地知道这一点,他是回到了山脚下。 明明他一直在上山! “什么呀哈哈森林……” 祝盒的腹部传来了饥饿感,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居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明明体感只是几分钟而已,但自祝盒进入这片浓雾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 是时间有差别……还是他的感知受到了影响? 祝盒没有任何可以佐证观点的线索。 他打算吃过晚饭再上山一次,争取弄明白这个传送的机制。 铺好野餐垫,拿出在外界准备好的餐食,祝盒坐在垫子上,端起碗,已经将一勺蒸蛋放到了嘴边。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震颤,勺子上的鸡蛋不偏不倚地掉在了祝盒的裤裆上,然后又放荡不羁地反弹了出去,掉在了野餐垫上。 祝盒感觉手上的金属勺子被自己给捏弯了一点。 但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祝盒扔下勺子,看向似乎是震动传来的方向。 远方的大地上烟尘弥漫,土黄色的“雾气”翻滚着扩散,远处的天际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土色,连天光都为之黯淡。 烟尘的前方,两个渺小的人影甩开了双腿狂奔着远离他们身后那宛如山崩地裂一般震动的源头。 左边的那位青年有一头雾金色的卷发,穿着带有奇异破洞的法师长袍,一边跑一边大喊:“你这个智障!你为什么要在吞岩巨象的窝里偷蛋啊?你自己寻死不要紧,但是别把我害死在这里了啊!” 右边的那位年龄是勉强还能摸到少年的尾巴尖,他纯金色的头发此时已不复往日的光辉,上面挂满了泥沙和尘土,他身穿精美的骑士服,奔跑在前。 “你这是倒打一耙!我本来拿了蛋就能走了,还不是你偷袭我结果没打中,反而把吞岩巨象给吵醒了吗?!” “那洞里面那么黑,我怎么知道你胆子大到吞岩巨象还在的时候就去偷蛋啊?!你要是早说这里面有吞岩巨象,我还至于袭击你吗?”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勉强算是少年的那位加快了脚步,很快超过那个青年一米的距离;那位青年也发了狠想要贯彻“野外遇到熊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要跑得比队友快就行”的精神,倒腾双腿的速度加快了一成还多。 但是,那位少年终究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了,这也意味着,他离吞岩巨象越来越近了。 就在他心生绝望之际,他在前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那个方向大喊: “祝盒——救命啊!” 坦白说,当祝盒看到伊莱引着怪就往他这边跑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先把跑在前面的这个带路党给做掉的。 你妹的,你把一只十层楼高的怪引到我跟前,指望我救你?! 我也未必打得过啊! 随着吞岩巨象离祝盒越来越近,他已经能够在满天的黄沙中看到那只怪物的轮廓了。 那是一只高约三四十米、身披岩石铠甲的巨象,它的四足每一只都需要至少十人才能围拢,直径少说也有五米,每次踏在地上,都会留下一个深数十厘米的坑洞,并掀起一阵烟尘。 那些疑似地震的震动其实是它行走时产生的波纹。 “我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喊完这句话,祝盒转头就跑。 他可不想被踩成肉酱! 如果伊莱是真有生命危险,祝盒在做出决定之前可能还会犹豫,也可能因为一时的冲动选择迎击这只怪物。 但这里只是狩猎会,即使被杀也不会真的死掉,而且真要说的话他们所有人都是对手,等着对方被野怪干掉之后舔包才是理智之举。 所以祝盒毫无心理负担地做出了放弃兄弟的选择。 优胜劣汰就是狩猎会的根本规则,像伊莱这种随随便便就能引到boss级野怪的家伙还是赶紧灭绝吧! 于是,伊莱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的“救命稻草”连地上的东西都不要了,以一个甚至超过了那位少年的速度一溜烟跑了。 跑了…… 第五十二章 友谊 十五分钟后。 在a307领域东北部的荒原上,出现了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一个青年以一骑绝尘的速度奔跑在前,时不时回头张望,嘴里还咒骂着:“妈的,跑这么远了还跟在我后边呢,你们就是想引怪阴我是吧,我能让你们得逞?看看谁跑得快吧,你们以为五十级角色的基础数值是吃干饭的吗?我好歹也经历了一个多月格斗学的体能训练,想追上我……没门!”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少年,他呼吸略显急促,但从面色来看仍有余力,只是脸上的神情不甚乐观,喃喃自语道:“用了最快的速度也甩不开……第一次狩猎会难道就在这里折戟沉沙了吗?” 最后的是另一位稍微年轻一些的青年,他有半个身子已经笼罩在了身后土黄色的烟尘当中。此时他牙关紧咬,脸涨得通红,步伐已经十分沉重,眼看着就要被烟尘吞噬,他爆发出了最后的一份气力,大喊道:“祝盒!是兄弟就不要见死不救啊!” 很快,远方的风带来了“兄弟”的答复。 “得了吧!咱俩既没歃血为盟也没义结金兰,什么时候成了兄弟啊?!” 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有人能把我架上道德的烧烤架! 祝盒心中洋洋自得地想到,然后…… 他停下了脚步。 显而易见的,祝盒的胸腔里不可能突然长出了良心这种东西,那么,他停下来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前面没路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没有路了,路就在前面,是一道几乎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的峭壁,峭壁上有着不少凸起和凹陷,只有不到十米,攀爬起来即使是新手也可以登顶。 但是,攀爬到顶上需要多少时间就不好说了。 祝盒回头看了一眼,土黄色的烟尘离他只有不到两百米了,他一咬牙,还是选择攀登前方的岩壁。 然而,祝盒刚刚爬到四分之三的位置上,就发现土黄的烟尘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视线。 他向下一看,发现下方一两米的位置上就是正在攀登的那位少年,他在攀岩上的造诣显然比祝盒强的太多,三两下缩短了他们之前在“平原追逐战”上积累的距离。 祝盒心中有些急躁,而出现在峭壁下方的伊莱和他脸上惊恐的表情更加剧了这种急躁,终于,祝盒在攀登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失误。 他整个人从岩壁上掉了下来。 祝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意外出现的同一时间,他就勾勒出了缓落术的法术模型,成功在落地之前让缓落术生效了。 在滞空的失重时刻,祝盒脑海中闪过一点灵光。 他抬起左手中指上的魔法戒指,一发火球术向着正下方击发,轰击在了地上。 而已经轻如鸿毛的祝盒本人则在反冲之下向上飘升了好几米。 woc,可行啊! “伊莱!缓落术之后向下发射火球起飞!” 不至于搭上自己的话,即使是在游戏一样的狩猎会,祝盒也不介意顺手救下伊莱。 “了解!” “妈的!”这句话是那位少年脱口而出的,因为他是一个骑士。 他用不了缓落术! 而这两个狼狈为奸曾经想要偷袭他的家伙肯定不会帮他的! 现在这个情形让他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骑士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满意,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对骑士的歧视,骑士何时才能真正的站起来? 他咬咬牙,掏出自己的断剑,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剑身一抖,就将上面的血液彻底吸收了。 下一秒,剑身上绽放出神圣的光辉,笼罩了这位少年,让他的身体表面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 少年掷出断剑,插在峭壁上,离他有个两米左右的落差,接着用踩在浅浅凹陷里的双脚一登,腾空而起。 他右手抓住剑柄,借着跳跃的冲劲把自己拽到了剑,两只脚直接踩在剑身上,轻微摇晃之后稳住了身形。 接着他双手扒住峭壁上沿,整个人轻而易举地翻到了峭壁上方。 但是,他还没跑几步,身后的吞岩巨象就以无匹之势“趟着”摧毁了这片峭壁。 脚下的土地寸寸崩裂,他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捏碎了胸前的一块水晶,鲜血染红了散发着光辉的水晶。 “神说:无伤!” 更加浓郁的光辉笼罩了他,他从高空跌落,又遭受了吞岩巨象的踩踏,本应尸骨无存,但却奇迹般的毫发无伤。 吞岩巨象因为惯性向着远处冲锋了几十米,然后刹住了车。 它抽了抽鼻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然后再次向着少年的方向冲了过去。 少年抖落开一张羊皮卷,震声说道:“故意伤害乃犯罪行为,有罪者当受惩罚!” 吞岩巨象脚下的土地上伸出数十条黑色的锁链虚影,将这只庞大的怪物牢牢限制在了地面上,一动也不能动弹。 吞岩巨象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它拼命挣动身上的锁链虚影,但只让身上的锁链越缠越紧,甚至陷入了它的岩石铠甲里。 通过“喷火球式推进”远离吞岩巨象的祝盒和伊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少年以一己之力限制住了吞岩巨象的行动,尤其是伊莱,他开始思考如果吞岩巨象不在,自己真的袭击成功之后会怎么样了。 怕不是被当场反杀啊…… 在“言出法随”之后,少年的身体晃了晃,然后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虽然手指还微微颤动,但眼神已然涣散。 祝盒和伊莱对视了一眼,读出对方的眼神是在问自己要不要补刀。他思索了几秒钟,说道:“他多少也帮咱们俩把那只大家伙给限制住了,现在下手有点不道德吧?” “……那你一开始抛下我逃跑就很道德了?” “你一开始把那货往我的方向引不也是一样?” 祝盒做出这个决定真正的原因自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道德,反正也不会真的死掉嘛,而且他死了还能去舔包,在这种情况下祝盒的道德就是没有底线,祝盒的底线就是没有道德。 他是看上了这个少年拥有的施展类神术的能力,或者说,看上了这背后的含义。 狭义上的神术指的仅仅是教会神职人员施展的基于虔诚信仰而被神明赐予的类似法术的技能,非神职人员施展的技能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神术。 但教廷的职业者们也可以施展带有神圣力量的技能,这种将神赐威能与战技、法术等相融合的技能就被称为“类神术”。 比如光明教会骑士的基础技能“圣光斩击”就是典型的类神术。 很显然,这位少年是日冕祭司的虔诚信徒,估计还是教廷骑士的预备役,在一些神术道具的辅助之下就能施展类神术。 这说明,他应该对光明神教的教义有一定的了解,而想到之前那座山上神圣而诡异的咏唱,祝盒觉得一个了解光明神教的人或许会对他破解浓雾的奥秘有一定的帮助。 要是没帮助的话,那时候再杀也不迟。 他倒不担心对方离开领域转头就把自己给卖了,只要立下一份足够严格的命运誓约,就连神明亲临也不可能打破誓约的限制让对方泄密。 ——历史上有人想要背弃誓约,于是向某位神明祈祷,神明亲临,但在他做出弃誓之举的一瞬间还是死了。 尽管这个故事的槽点可谓是数不胜数,但暂时抛开“一个人祈祷就能让神明亲临”这些离谱的点来看,祝盒发现虽然故事离奇,但它表述的内涵确是真的。 至少,命运誓约即使是神明也不可打破这一点成了欧什大陆所有人的共识。 于是祝盒又推进到了少年附近,给他施加了一道缓落术之后,带着他和伊莱一起飞到了被浓雾笼罩了一半的那座山的另一侧。 期间,祝盒耗空了火球术、冰锥术和风刃术的魔法戒指,就连弱酸箭都用了五发,缓落术也续了两次。 不过好在他们还是平安抵达了。 放松下来之后,那些被忽视的感受又都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在他的肚子开始抗议之后,祝盒才想起来如果没有这场惊世逃亡的话,应该是他吃晚饭的时间。 野餐垫和准备好的饭已经湮灭在了吞岩巨象硕大的象足之下,好在祝盒准备充分,看周边地面平整,干脆整了套桌椅出来。 少年还在昏迷,但是看上去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祝盒和伊莱也没叫他,自顾自地干掉了一顿相当丰盛的午餐。 千里逃杀之后,他们都饿的够呛。 少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隔水垫上,身下的土地相当坚硬,他的五脏六腑都相当疼痛,呼吸的时候有如刀割,四肢也酸软无力,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十分艰难。 以侍从位阶动用类神术,还是连续两次,就算自己是温道尔顿家的继承人也果然太过勉强了…… 说实话,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在领域里而不是被传送出去还是挺惊讶的,因为旁边那俩货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一个先偷袭他,另一个对兄弟都能见死不救,如果说这俩人会在他虚弱的时候杀个回马枪把他给干了他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但是现在…… 他缓慢地转动脖子,终于看到了那两个对他来说不知是“恩重如山”还是“仇深似海”的人。 只见这两位坐在一张木桌两侧,每人的前面都摆着好几个盘子。 “这道奶油蘑菇汤有点太腻人了,是东大街十九号那家的吧?他家的汤喝第一口很香,第二口不错,第三口还行,第四口就想吐了。” “香煎鲑鱼的这个部分最好……喂!说好的鱼子酱对半分呢?你刚才绝对从我盘子里挖了一勺吧?” “吧唧吧唧……” “嘶溜嘶溜……” 少年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祝盒和伊莱双双抬头,看向了少年的方向。 伊莱先抹了抹嘴,对少年说道:“醒了就起来吧,自己有吃的吧?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学院的?几年级啊?” “我是……杜克·温道尔顿,圣卡特莱战斗学院骑士分院一年级。”少年先回答了伊莱的问题,然后解释道:“我的躯体已经被类神术透支了,现在完全使不上劲。”其实听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就听得出来。 祝盒咀嚼的行动突然停了。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艰难地回忆了半分钟之后,祝盒才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有关这个名字的信息。 【突发任务:阻止马丁继续在格兰特魔法学院门口吵闹(进行中)】 【描述:马丁因为没有找到杜克·温道尔顿的成绩单而大闹魔法学院,在他惊动执行部的魔法师之前(倒计时4:22)阻止他的行动。】 【任务奖励:银币*1,杜克·温道尔顿的友谊,exp*100。】 这个任务,祝盒当初其实是完成了的,毕竟他四舍五入也出了那么一丢丢的力吧——虽然实际上几乎全是那个叫凯莉的魔法师一人的功劳。 只是,因为祝盒始终没有遇见那个名叫“杜克·温道尔顿”的人,所以他就渐渐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毕竟以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学院城是一座当之无愧的大都会,光是里面的学生数量就不下五万,抵得上一座城镇了。 祝盒只知道一个姓名和年级,虽然说要找到人不是不可能,但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而且“友谊”这种东西的收益实在成谜,如果说良朋益友是一生的助益,那么狐朋狗友就是一生的拖累。 祝盒根本不知道这个杜克是何许人也,自然不可能大费周章地去寻找一份“友谊”。 今天,祝盒手里端着鱼子酱拌饭,看着被粗糙地安置在隔水垫上的杜克·温道尔顿,又想起自己在之前一个小时里的表现,不由得深切地怀疑自己已经把一份白送的友谊给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 第五十三章 迷信 “杜克·温道尔顿?”伊莱问道:“温道尔顿伯爵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父亲。”杜克坦然地回答,在圣卡特莱战斗学院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伊莱摸着下巴:“这就奇怪了,我妈跟珍妮弗·温道尔顿有点交情,她告诉我真正的杜克·温道尔顿是魔法师的好苗子,成年之后就要到格兰特魔法学院进修……可你自称在圣卡特莱战斗学院就读,而且还是个骑士。” 杜克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他们想让我成为魔法师,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偷偷参加了圣卡特莱战斗学院的招生考试,成了圣卡特莱战斗学院的一员,而且托老师提前为我准备了转职仪式,让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事实。” 伊莱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其实这段话里还有不少疑点,伊莱自己就根本不相信如果温道尔顿家族强烈要求杜克成为魔法师,圣卡特莱战斗学院的老师敢于无视他们的意见仅凭杜克自己的请求就为他提前进行转职仪式,但伊莱并没有提出问题,刨根问底并不礼貌,何况他也并不在意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杜克·温道尔顿。 伊莱只是长长的叹息道:“我当初要是有你这么果断就好了。” “你也不想当魔法师吗?可我看你已经是了。” “……也不能说不想当吧,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拖了一年之后,我决定顺应父母的期待成为魔法师——反正除了魔法师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成了魔法师。 “等我意识到自己为药剂师的精准和优雅所折服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我可以制药,但没有‘实验室’的我只能做出低劣的、负面效果比正面效果还强的古怪药水。职业特征可能真的是不同职业之间的一道天堑,就像没有魔法书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自己施法一样,没有实验室的人也做不出真正的药剂。 “能在合适的时候认清自己想要什么,真是让人羡慕啊。” 祝盒接过了话茬:“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就在魔法师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呢?如果你肯认真锤炼魔法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有中阶了吧?” “魔法师啊……等我真的无路可走之后再考虑安于魔法师的身份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祝盒问道:“说到底,你为什么想成为药剂师啊?” 伊莱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我一直在想啊,为什么现实中没有故事里那样效果的‘春药’,所以……” “我懂了我懂了,”祝盒扶额,“我真不应该在吃饭的时候问你的。” 杜克难以置信地发问:“你就为了这个?!” “当然咧,不然呢?”伊莱反以为荣地反问。 杜克被噎住了,他不指望伊莱给出一个多么高尚的回答,比如说给出“想要救治更多人”之类的答案,但“想做春药”这种回答未免低俗地过了头吧?! 呃,不过想想这家伙的风评,他能做出这样的选择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啊…… 杜克有气无力地吐槽:“你还是安心地当魔法师吧,至少这样你对这个世界的危害性会小一点……” “哈哈哈……”说到这里,伊莱放浪不羁地笑了起来,然后眉飞色舞地对祝盒说:“我跟你说,狩猎会之前特意去命运教会祷告真的有用诶!前两天我遇上了吟游社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有个人需要大量的某种材料,因为他想要竞争名次,所以为了不扣积分希望我能带出去二十份,出去之后我替他兑换,然后他可以给我兑换价值稍高的其他材料。这样我就可以兑换想要了很久的半盏花了!” 伊莱激动地摇起了祝盒的肩膀,把祝盒摇得七荤八素的。 “我……知道……了……你……能不能……放开我……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祝盒的声音颇有些千回百转的意思。 “啊?你说什么?好消息?”伊莱这才停手。 祝盒掏出自己的纸质地图,在其中一个区域画了个圈:“我在这里见到了裂叶树。” “……所以呢?” “缺轮木啊缺轮木!你一点都不带惊讶的吗?” “缺轮木?!” 祝盒狐疑地看着对面的青年:“你该不会不知道缺轮木是裂叶树的树干吧?” 伊莱“恼羞成怒”地说:“怎么啦?不知道不行啦?这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谁会知道它长在那棵树身上啊?!我也只是按照配方上说的找东西而已啊!” “配方?”祝盒问道。 伊莱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就是清除职业特征让人可以再次选择职业进行转职仪式的药水配方啊,我已经为它筹备了好几年材料了!” “我觉得你是被骗了,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躺在垫子上的杜克有气无力地说。 祝盒不置可否地说:“好吧,反正我把消息告诉你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带一点来啊……那里好远的吧?光是赶过去就要三天左右吧……”伊莱有些怨念地看着祝盒。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那棵树直径少说十几米,我试着砍了,但是没砍动。”祝盒耸了耸肩,“你最好确定自己有能力从那棵树的树干砍下缺轮木之后再去。” 听了祝盒的话,伊莱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先去找……然后再去那里,应该来得及……祝盒,我现在就出发,祝我好运吧!” 伊莱风风火火地跑了,速度好像比他被吞岩巨象追杀的时候还快。 “真是……”祝盒摇了摇头。 他还真是很想换个职业啊……不过,能清除职业特征的药水……真的存在吗? “你叫祝盒……是吗?”杜克虚弱的声音传到了祝盒的耳朵里,“你真的相信那家伙口中‘清除职业特征的药水’是存在的吗?那种东西如果存在,怎么可能至今都无人知晓?也只有那个荒唐的家伙才会真的按照一张荒谬的配方去做。” “是真是假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嘛,过早地下结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祝盒这时也已经解决完了有些迟的午饭,蹲到了杜克旁边:“还是来说一说你吧,你刚才说自己因为施展类神术而透支了?体力药剂有用吗?” “应该有用……你要把体力药剂给我用?”杜克有些惊讶,体力药剂可不便宜,而且副作用比较显着,一般很少有人会买。 祝盒递给杜克一个小瓶子:“快喝。” 杜克照做了,毕竟主动权从来也没掌握在他手上,别说对方递过来的是药剂,就是毒药对方硬要给他灌下去也是做得到的。 杜克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涌现出了仿佛源源不绝的体力,四肢充满了力量。而与此同时,他的头颅里面开始出现一阵阵有如针扎一般的痛感,连绵不绝。 这是正常的反应,体力药剂可以让人快速恢复体力,代价就是极度透支精神力,连带着头痛欲裂。 过了好一会儿,杜克才适应了那些尖锐的痛感,尝试着活动身体,坐了起来。 “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而不是趁着我虚弱的时候把我给淘汰掉?在狩猎会里,所有人都是敌人的吧?留下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祝盒反问道:“难道不能是我善心大发吗?” “……说句有些冒犯的,你不像是那样的人。” “好吧,其实我是看上了你的知识。” “知识?” “你之前使用了一个来自光明教会的类神术吧?我猜你应该是光明神教的虔诚信徒,而且很有可能是预备役的教廷骑士,再加上你伯爵之子的身份,可以用神术道具施展类神术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杜克说:“你说的基本都对,我已决定将一生奉献给主,如无意外,在我从圣卡特莱战斗学院毕业之后,就会成为一城教廷骑士团的团长。” “那么,你想必对于光明教会的神学知识相当了解咯?” “如果不谦虚地说的话,我的神学水平可以媲美一些小教区的主教。”杜克说,“你总不是想要我给你传教吧?” “当然不是,”祝盒说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之前我通过一些线索判断这个领域的上一个主人可能是光明神教的虔诚信徒,接下来我打算进入这里的一处密地,我怀疑里面有些东西需要神学知识才能解答,所以在看到你使用类神术之后就决定把你留下了。” 之所以只提虔诚信徒而不提神职人员,是因为神职人员虽然能够位比圣域或半神,但总归不是真的半神,他们的力量是神力而非魔力,不用冥想,自然也没有将会转化为领域的冥想环境。 “你希望我替你解决涉及神学的问题?” “没错。”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杜克问。 祝盒嘴角抽了抽,他还真没想这个问题:“好处就是你可以不用现在就死出去,这样行吗?温道尔顿少爷,你也不想自己是所有认识的少爷小姐里面第一个被淘汰的吧?” “没准现在就有人已经淘汰了呢?” “那你可以赌一把啊,反正赌赢了对你来说没好处,赌输了更是只有坏处。” 杜克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说不过你,这样吧,我吃完饭会告诉你我的回答,如何?” “请。” 十几分钟之后,杜克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把手帕规规整整地叠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埋头书写着什么的祝盒,不经意地问道:“你给了我体力药剂,就不担心我突袭你吗?” “你可以试一试啊。” 祝盒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十指上十枚魔法戒指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平时为了装穷他一般不会同时戴上十枚戒指,但是进入a307领域之后安全起见他还是都戴上了。 反正他早就发现自己高估了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来历模糊之人的经济水平的观察,他估计自己只要不一次性花出大贵族都拿不出来的钱就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不过如果有心人盯上他要查他的账还是查得出来的。 杜克:“……我说着玩的,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反正我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不是吗?” “那就对了,”祝盒莫名产生了一种老鸨在逼迫良家少女卖身的感觉,他连忙甩了甩脑袋,把这个联想从自己意识里甩了出去。“那就立下誓约吧,誓约的条款我写在这里了,你照着念就行。” 杜克接过了方才祝盒在书写的那张纸,发现上面用很小的字写了得有好几百个字。 “前略……我自愿声明,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只要组成我的物质、意识和灵魂等存在仍有一点以某种形态存在,我都将失去以任何手段将此次探索的情形告知任何存在的能力,同时也自愿放弃以明示、暗示、隐喻等任何手段向任何存在提供有关此次探索的任何线索的能力……并且,本人将失去位于‘他人得知有关此次探索的信息’一事上的因果链条的能力,无论何种情形之下我都将无法建立如上的因果链条。” 下面还有几十条补充条款,是正文部分一些定义不够明确的词汇的详细定义。 杜克这辈子没发过这么长的誓。 “你希望我对日冕祭司起誓还是对命运之神起誓?” “当然是命运之神。”祝盒端起果汁抿了一口,说道。 刚才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立下命运誓约……那你得加钱啊。” 祝盒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你说什么?!” 杜克耐心地解释:“你要我立的是保密的终生誓言,也就是说我将永远背负这样一条誓约。在神学典籍中有这样一种说法,背负的誓约越多,灵魂就越沉重,也越靠近命运的神国,而非自己信仰的神明的神国。我可是虔诚的信徒,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祝盒很想接上一句“难办?我艹那就别办了!”,但他还是忍住了,过了几秒钟才悠悠地说道:“那照这么说,信仰命运之神的人只要不断发誓就能在死后轻易进入命运之神的神国了?” “呃……”杜克还真就被祝盒卡了个bug,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祝盒走到杜克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 “所以说,年轻人,这都是封建迷信,信不得的啊……” 第五十四章 意外的誓约 “我,杜克·温道尔顿,我以我的名义向命运之神起誓……” “打住打住!”祝盒犹如喊卡的导演,打断了杜克深情的朗诵。“首先,把名字从前面去掉,我现在可没法证明你究竟是不是杜克·温道尔顿;然后,说命运之神的全称,不要用简称,如果不知道全称是什么那张纸上有写。” “好吧,我这就重来。”杜克看了看手上的纸片,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组织好语言,说道: “概率与实相的观察者, “赌局与誓约的见证者, “既定与巧合的掌控者。 “我以我的名义向您起誓…… “我自愿声明……” 其实,祝盒一开始想让杜克立下的誓言是“一旦主动或被动泄密,即刻死亡”,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死亡并不等同于不能泄密,尽管亡灵在死后不久自身的记忆就将几乎完全消失,也很少有亡灵能具有完整表达的能力,但这并不意味人类不能和死人交流。 只要及时召唤灵魂,就能赶在对方意识消散之前从死人口中问出情报。 而且,如果祝盒真的要求杜克许下“被动泄密也会当场死亡”的誓言,很难说杜克还会不会选择留在狩猎会里——输掉一场游戏总比日后背负生命危险要强。 所以祝盒最终决定“用誓约来让杜克从根源上失去泄密的可能”,这样既可以从根源上防止泄密,也不会因为危险性过高而被杜克拒绝。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誓言是具有命运层次的约束力的。 杜克用了好几分钟才念完全部的条款,念完之后,他把纸片扔到一边,吊儿郎当地说道:“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该你布置仪式了。” “……布置仪式?” 杜克翘起二郎腿,有些混不吝地说:“你都肯让我立下最严苛的行使誓约,从根源上阻止我把你告诉我的信息告诉别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行使誓约需要向命运之神祈祷并献祭吗?” 祝盒……还真不知道。 这个世界的正规誓约基本上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对其他神明起誓,第二种就是对命运之神起誓——后者又称命运誓约,其约束力在誓言严密的情况下比前者更强。 而命运誓约又可以分成两种,其一是惩罚誓约,这一种比较常见,誓约的力量只在违约同时或之后显现。另一种就是行使誓约了,它将从根源上杜绝违约行为的出现,无论如何立誓者都不可能违背誓约。 从理论上来说,根本杜绝了违约的行使誓约在生活中应该会更加常见,但事实并非如此——尤其是在新逆王国之外的地方。 因为订立行使誓约需要向命运之神献祭并取得回应,即使是命运教会的占卜师、占星师也只能在祭品足够有价值的情况下才能取得回应,只有操纵师以上的命运神官才敢打包票一次仪式就成功订立行使誓约。 祝盒压根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摸索出了行使誓约的格式,更没有了解过在乱节王国几乎从不出现的行使誓约到底需要准备什么样的仪式。 命运之神的全称他还是前两天才在书上看见的。 算了,拼一枪得了!他好歹也是在魔法原理课程学习过一点点的仪式规范的,不就是献祭吗?谁还不会了! 祝盒回忆着那节过于远古的课程上老师所说的内容,从背包里拿出应该是仪式所需的东西。 蜡烛、熏香、药草粉末还有象征物……命运之神的象征物是什么来着?印象里好像是赌具……纸牌应该可以吧? 接着是献祭用的阵图,祝盒显然并不清楚针对命运之神的献祭阵,他只好把印象里的献祭阵基本架构给画了上去,没有添加神圣符号。 最后,把这些东西放在规定的位置上,点燃蜡烛,放上祭品,献祭的前期准备就完成了。 看着面前十分简约的献祭阵,祝盒觉得命运之神在看到这一切之后不赏赐他一点霉运都算是好脾气了。 但是都找好了人、口头发了誓,这个时候让祝盒试都不试就放弃未免有点前功尽弃的感觉。 这就是沉没成本啊……要是没遇见杜克、没选择把他救下来的话,祝盒现在应该已经自己上山了…… 祭品…… 祝盒在背包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比较适合用作祭品的东西。 从托科斯塔男爵家里的收藏室拿的那本署名是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的吟游诗人的笔记,虽然不知道价值几许,但总归是一件古董,应该比他背包里放满了的消耗品贵重得多吧? 诵出神名之后,祝盒想了想自己在书中偶尔看到的献祭用语,不甚确定地说道: “我祈求您的注视,祈求您打开您国度的大门,接受我的献祭。 “希望您降下神力,使依托命运的契约得到您的认可和见证。” 应该可行吧…… 怎么可能可行! 杜克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从他看到那份行使誓约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两件事情,其一是这个人一点也不了解命运誓约,其二就是这个誓约不可能成立。 因为领域内是不可能沟通外界的神明的,神明的威能再大,也只能影响他们所在的主物质世界,就像神官无法在深渊、地狱和元素界呼唤神明关注一样,尽管领域的大小无法和与主物质世界并行的那些世界相比,但其隔绝的性质可没有打半分折扣。 所以,就算这个人真是命运教会的占卜师,在a307领域内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祈祷传达给神明,更不可能让神明降下神力来完成仪式了。 从一开始,杜克·温道尔顿就知道行使誓约不可能成功订立。 他这么配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根本不在乎誓约的内容是什么,反正根本不可能成功。 还能看看这个自以为把他拿捏了的蠢货的窘态,何乐而不为呢? 只可惜他家里没有命运系神术道具,不然若是现在带上,说不定还能看到神器上残留的神圣意志自主激发的神罚呢! 到时候祝盒不死也残了,自己还能上去抢个人头也说不定…… 这么敷衍的祭台,要是真在外面对某位神明祈祷,估计能当场暴毙…… 祝盒并不知道坐在旁边的杜克心里在想着什么,他说完了不知是格式化的部分更多还是自己瞎编的部分更多的祷词,抬起右手,手心朝上置于左胸。 这是针对命运之神的祈祷手势。 希望管用吧…… 杜克讥讽的看着毫无异象的祭台,说:“你还是放……什么?!” 祝盒本人的惊讶也不比杜克少半分,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右手上出现了一个骰子的虚影,这颗骰子飞速旋转,最后停在了六点。 骰子散发出强烈的神圣气息,这气息卷走了祭台上除了祭品以外的所有东西,包括仪式物和象征物,然后将气息分了一缕,进入了杜克·温道尔顿的眉心。 杜克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属于自己的命运支流的一部分被“冻住了”,有关泄密的一切选项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都是“不可选”的了。 “怎么会?!”杜克大跌眼镜,“神术道具?不……神术道具可不能回应献祭,这是代神行事!你到底是谁?!” 祝盒能怎么回答呢?祝盒也很懵逼啊! 在他的意识里,这次献祭无非有三种结果,最好的结果是命运之神回应了他的祈祷,帮他订立誓约;其次是命运之神鸟都不鸟他;最差的结果就是命运之神看他一个不顺眼给他来一发神罚。 这种结局完全不不在他预料之内啊! 骰子的虚影已经消失了,但祝盒大概能想到它的本体是什么——那颗莫名其妙捡到的、全是问号的骰子。 代神行事……那东西竟有如此威能吗? 那岂不是说他只要对命运之神祈祷,就可以用骰子响应自己了? 在祝盒还在惊讶的时候,杜克已经收敛了震惊的神色,转而换上了一副深沉的表情:“有趣……不管你是谁,现在发生的事情都很有趣。行了,既然誓约已经成立,那么现在就往你说的那处密地出发吧。时间可是过得很快的。” 祝盒浑浑噩噩地应了一声,他还在想着那颗骰子的事情。 那颗骰子似乎有着命运领域的一些神之威能,按理说这种东西即使存在也应该是命运教会的至宝,但却被祝盒捡到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东西放在祝盒手上也有一个月了,命运教会的人也没来把它要走? 明明他们只要占卜一下就能知道东西在谁的手上,如此重要的物品派出命运师来拿也并不会让人意外,而命运师这样位比圣域的强者跨越迭失公国到学院城最多也就一天功夫。 其实也不排除他们不打算让偶然得到它的人知晓它的重要性,于是在命运层面动了手脚,让它自然遵循命运回到教会手上的可能性。 但祝盒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拨动命运的影响是巨大且不可预测的,很难说骰子究竟会流落到谁的手上,回到教会又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除非…… 这骰子本来就是给他的。 思及此,祝盒心念一动,他再次查看这颗骰子的详细情况,然后发现…… 【名称:???】 【类型:道具】 【评价:???】 【使用条件:祝盒。】 【描述:世上无绝对之事,必死之局尚存一线生机,万胜法门仍有不克之敌。】 【效果:???】 【备注:■■■■■■■■。】 使用条件不知何时变成了“祝盒”! 祝盒心里有些不寒而栗,他似乎感觉到一双双眼睛隐藏在世界的帷幕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谁把这颗骰子给了他?又是为什么要把它给他? 前一个问题祝盒心中已经有了思量,考虑到这玩意代神行事的特点,有能力把它给他的嫌疑人实在不太多。 那么,命运之神为什么要把它给自己呢? 祝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传说命运荷官这位执掌命运的神明纵观整个命运长河,那么,自己这个穿越者在命运长河中有属于自己的支流和轨迹吗?自己的支流和轨迹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那位神明,面对突然出现在命运长河的人影,又会作何考量呢? “噫……越想越渗人啊……不过现在看来命运之神至少对我没有恶意吧,还白送我一件神器。嗯……也不能排除是某种监视装置甚至定时炸弹的可能,但是那样位格的存在要搞我应该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祝盒手里把玩着那颗骰子,看上去它就和赌场里随处可见的骰子没有任何差别。 到底是为什么呢…… 如果仅仅因为穿越者而关注他的话,有必要给他这颗骰子吗?就算是善心大发想要提供帮助,也有很多更加折中而温和的方法,哪怕是直接选作神眷,也比这种类似于“分权”的方法好得多吧? 这种操作,就好像祝盒不是命运之神的“特别关心”,而是亲儿子一样…… 而且说到底,穿越这种事情,真的只是一次偶然吗? 无论是虫洞还是时空乱流,穿越总归应该有个解释的,一定有某种原因导致了他的穿越。 祝盒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毫无缘由就发生的事情,苹果落地一定有其原因,而如果苹果没有落地,那也必定有某种原因导致它没有落地。 那么,穿越的原因是什么呢? 祝盒并非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思来想去,自己既没有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祈祷,也没有突然买到什么古董,更没有念着诡异的咒语逆走四步…… 为什么就穿越到自己参与设计的游戏里了呢? 祝盒没有思考太久,他看了如今对自己的好感度不知是正是负的杜克·温道尔顿,说道:“那就走吧,那处密地……就在你的眼前了。” 希望这个信仰虔诚的少年在这次探索之后不要三观崩塌,毕竟看样子……那座山峰上的东西恐怕对光明教会并不友好。 第五十五章 谁 不知道是不是祝盒的错觉,他觉得杜克·温道尔顿在爬山的途中比他瘫在地上的时候沉默了许多,那个时候杜克还时不时会在自己和伊莱的对话里插个嘴接个话,但是现在即使祝盒想要开启什么话题来避免路上的无聊,杜克也会很快把话题引到无处可接的地方。 祝盒尝试了几次,最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上山之后不久,太阳就完全落入了地平线以下。祝盒走在前面用提灯照明,而他身后的杜克则用魔法道具释放了悬浮光辉。 出去之后该买个能施展悬浮光辉的道具了…… 不久之后,祝盒和杜克两人就顺利来到了那片浓雾的边缘。 说实话,这样顺利的行程其实是超乎了祝盒的意料的。倒不是说这座山有多么危险,祝盒此前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可能是因为山顶秘境的原因,这座山上几乎没有任何动物或魔兽,就连植物似乎也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山林上的的树木也无半分绿意,很难说是已经枯死了还是仍然蕴藏着生机。 祝盒比较惊讶的是身后的杜克居然没给他来一闷棍……剑,毕竟誓约里并没有规定他不能在探索的时候袭击自己,将心比心,要是祝盒自己被胁迫着参与探索,“绑匪”还走在自己前面的话,他肯定会一个背刺争取把对方干掉的。 杜克居然没动手,这让祝盒挺惊讶的——毕竟根据他试探伊莱的结果,这个世界的npc们是看不到等级的,所以应该不存在杜克看到祝盒的等级知难而退的可能。 就算杜克不想动手,总可以逃跑吧? 亏他一路上一直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每一分响动,甚至做好了随时把身后的人给制服的准备,结果杜克居然连半分异动都没有。 祝盒和杜克站在浓雾的前面,他们还没有接触到这片雾气,面前的雾虽浓,但在他们身前半米的位置左右有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界限之内的雾气浓重如同牛奶般浓重,界限之外则是一望无际的晴朗夜空。 “准备好了吗?我先提醒你一句,这片雾气里面的内容可能对光明教会并不友好,你确定不要再来一瓶安神药剂吗?”祝盒问道。 “放心好了,我虽然虔诚,但也没脆弱到那种程度,一瓶安神药剂已经足够了。”或许是因为精良级安神药剂过于强效的作用,杜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昏昏欲睡。 “那么,走吧。” 祝盒率先再次踏入了浓雾,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杜克也进来之后才稍微放下了心。 他还真是上了贼船就不打算走了啊…… 祝盒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相干的思绪,抬起手上的提灯。在这片浓雾里,提灯的作用虽然相当有限,但总归也算是有点作用的。 “向前走两步吧,远离界限之后,你就可以听到我所说的那些声音了。”祝盒用手上的灯指了个方向,“你走在前面吧,我能带路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杜克沉默着越过祝盒走到了前面,走了五步左右,他就停下来脚步。 “我听到了。”杜克的语气远远比祝盒想象中平静,他本以为杜克即使不因为这些声音而震怒,至少也会语带怒意。 但杜克的声音平淡无波,就好像听到的声音不是针对日冕祭司的亵渎之言,而是与他完全无关的某种言论,这让祝盒有些怀疑他们所听到的是不同的内容。 “能说说你听见了什么吗?” 杜克描述了自己听到的内容,与祝盒先前和现在听到的一般无二。 “你……就没有什么反应吗?” 杜克轻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大喊‘亵渎者受死吧’然后冲进这片浓雾吗?世界上的亵渎之举多的是,尤其是与我们只隔着半道山脉的那个公国,他们的神职人员恨不得每天早上的功课就是大骂日冕祭司,按照你的想法我应该早就去冲击乱节-迭失边境线然后被他们的守军给干掉了。” “……好吧。”祝盒接受了这个解释,“那你有发现什么吗?这片浓雾和里面的话语在宗教意义上有什么讲究吗?” “我先确定一下,你确定只要在这里行走一段时间就会被送回山脚下,并且发现时间过去很多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还真有一点想法。”杜克问道。 “那是当然。”祝盒点了点头,“在被你们引来的吞岩巨象追杀之前,我就是刚刚被这片浓雾送到了山脚下。” 杜克沉吟了片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东西,名叫‘大光明迷锁’,这是一种用在每五年一次的光明朝觐上的神术道具。每次光明朝觐开始,大光明迷锁就会笼罩整个圣城以诺,这个时候的圣城就好像浸泡在光雾中一样若隐若现,被认为是圣城最接近神国的时刻。 “光明朝觐开始之后,各国的光明信徒就将从自己的居所前往圣城以诺,并从以诺圣区边缘开始徒步走向圣城。走进大光明迷锁的范围之后,信仰较为虔诚的信徒们就可以听到迷锁沟通神国传来的神圣之音,他们在天使的咏唱之下强化自己的信仰,塑造自己的心灵,将自己转化为最最虔诚的信徒,然后就拥有了穿过迷锁进入圣城的能力。 “传说中,通过大光明迷锁步入圣城的人,神明会在死后赦免他们的罪过,并且他们死后必然得入神国,位列圣徒,有望天使。” 说到这里,杜克挺起了胸膛:“在去年的光明朝觐中,我就有幸步入了圣城以诺。” “哦……”祝盒兴致缺缺地说,“所以你想说这里的环境或许和大光明迷锁类似?” 杜克点了点头:“我猜是这样的,刨除这片迷雾中声音所吟唱的内容,那些声音听上去就跟我在大光明迷锁里听见的差不多。或许它也是某种检测信念的东西,只要符合它的标准,就能走进迷雾深处。” “标准……”祝盒听着耳边空灵而诡异的声音,觉得这个标准绝对不是正版的大光明迷锁的“虔诚”。 杜克接着说道:“很显然这里的标准不会是对日冕祭司的虔诚,事实上在我眼里这里的恶意简直浓郁得化不开,所以我猜破局的关键或许恰恰相反,大光明迷锁需要虔诚,这里就可能需要与之相反的某种念头。” 与虔诚相反的念头是什么呢…… 而且他一个梦想着打上神国的人难道还不够“不虔诚”吗? “或许你可以一边走一边强化自己的恶意,如果这玩意真是类比大光明迷锁的话,那么进入迷锁之前是否达到标准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在迷锁之中调整好心态,响应迷锁的氛围,就可以通过迷锁。”杜克说。 “我尝试一下吧。” 祝盒开始试着在这样既神圣又怨毒的祝祷中回忆自己和光明教会短暂的恩怨情仇,从穿越之后莫名其妙被盯上,再到胆战心惊的一夜过去踏上旅程,最后在千里之外听到那仅仅相处了一夜的一家人的死讯…… 其实到了今天,祝盒对于月华修女教会和日冕祭司教会之间的矛盾已经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这两家教会自一千多年前就纷争不休,双方各自派遣间谍、策反对方神官、污名对方教义、相互甩锅……这两家教会最近的一次直接武力冲突甚至就在二十年前——这并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他也渐渐明白那一家子神眷者救下自己恐怕并不是出自单纯的善意,对于月华修女的眷者来说,可能给光明教会添堵才是更重要的使命,甚至他们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很难说究竟是为了保护祝盒还是为了践行主的意志。 但无论他们的动机为何,他们在祝盒最关键的时刻帮了他依然是不争的事实,而他们的死亡,的确在泽纳里城斩断了关于祝盒的线索,祝盒直到今天都没有再被光明教会盯上就足以说明这一切。 他依然是感谢他们的。 他也依然在厌恶甚至憎恶那些以神之名行恶事的人,乃至于放任这种行为的那位神明。 唤醒这份恶意并不困难,只要祝盒把那些平日里从不回顾和想象的场景在脑海中放映出来就可以。 耳边似乎出现了风声。 风声越来越大了,祝盒的衣衫都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眼睛很快无法在狂风中睁开,于是他闭着眼,静静地品尝着狂风背后转化为怒吼的吟唱和诅咒。 “……恐惧!” “……疾病!” “……痛苦!” “……死亡!” “安宁属于谁?” “……安宁不属于我。” “治愈属于谁?” “……治愈不属于我。” “光辉属于谁?” “……光辉不属于我。” “神明在眷顾谁?” “神明在眷顾混混、强盗、匪徒和骗子……” 然后,风停了。 祝盒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山顶,而他的眼前,是一座通天的高塔。 这座高塔直径少说百米,深入云层,看不见顶端。它由黑色的砖石建造,这些砖石表面十分光滑,犹如玻璃一般,仔细观察能发现砖块其实是半透明的,只是淡淡的黑色叠加在一起,才使得高塔呈现通体黑色的模样。 标准圆柱体的高塔上没有一扇窗,只在底部有一扇只比一人肩膀略宽的木门,木门同样是漆黑的颜色,只是这些漆黑似乎并不是染上的,而是木材本身的颜色。此时这扇门紧紧地闭着,漆黑的木门和漆黑的高塔似乎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观察甚至难以发现那里存在着一扇门。 祝盒走到这扇门前,捏了捏门把手想要把门打开,但是没能成功。 “这就是圣域魔法师的法师塔吗?真是壮观啊……” 出乎意料的声音出现在祝盒身后,祝盒转过头,发现杜克就站在自己身后。 一个虔诚到足以使用类神术的人……是怎么通过方才的“不虔诚”考验的?! 长久以来忽视的信息突然浮现在祝盒的脑海里,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思绪就始终处在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仿佛真实世界与自己之间被蒙上了一层帷幕,让他始终无法意识到“杜克·温道尔顿”这个角色的破绽。 他略加回想,立刻就感觉毛骨悚然。 在之前的交谈中,杜克·温道尔顿始终将光明之神称为日冕祭司! 尽管日冕祭司的确是光明之神的正式名称,就像海岸女士之于金币女士、命运荷官之于命运之神一样,后者只是一种流行与口头交流的称呼,前者才是在宗教典籍和正式文件中会出现的名称。 但是,除了对立神明的信徒和神官,几乎从不会有人直呼神明的正式名称,就连无信者在生活中也不会这样称呼神明。这种行为虽然称不上亵渎,但对于信徒来说在诵念经典之外的情形下这样直呼其名肯定能算是对神明不敬了。 而且,如果是一次还可以解释为口误,杜克·温道尔顿可是说了好几次! 难道说,这位“光明神教的虔诚信徒”实际上并不那么虔诚? 虔诚的表现可以骗人,但是类神术是不会骗人啊! 应该是不会骗人吧……想到正躺在任务奖励栏里的光明神术,祝盒心里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什么鬼?!难道他随手一抓就抓到了潜伏在教会里的二五仔吗? “你到底是谁?” 祝盒吃惊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显然,这句话并不是他说的。 高塔下方的那扇门悄然打开了,一个金发的中年男人穿着标准制式的带兜帽法师长袍从门里走了出来,他戴着眼镜,左手持橡木法杖,右手端着一本厚重的书籍,一副沉浸在研究当中的样子。 笃笃。 见两人没有回答,这位突然出现的法师用法杖敲了敲地面,祝盒这才发现这里的地面居然是用黑曜石铺就的,敲起来的声音怪好听的…… 这个中年人又问了一遍: “你到底是谁?” 第五十六章 理查德 杜克摊开双手:“不好意思,请问您在问谁?” 听了这句问话,祝盒猛的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本人在怀疑杜克·温道尔顿,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是在询问杜克,但万一…… 对方其实是在问他呢? 毕竟,无论杜克究竟是否虔诚,对方都不至于问出“你是谁”这样的问题,而如果对方只是想问他们的来历,那显然不会对着两个人问“你”是谁。 但假如对方是通过某种手段看出了祝盒这个域外来客的特殊呢?他想知道自己这个超乎常理的存在究竟是什么的话,问“你是谁”就合情合理了…… 中年人用法杖指明了方向。 “当然是你。” 他指的是杜克·温道尔顿。 祝盒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真实憋着的那一口他没敢表现得太明显,是悄悄呼出去又慢慢恢复了自己的呼吸的。 吓死个人了! 下次说话好歹说清楚点啊! 他还以为自己的身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暴露了呢! 祝盒悄悄把视线投向杜克,他也挺想知道跟自己走了一路的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的。 杜克沉静地说:“我是杜克·温道尔顿,温道尔顿家族的继承人,现在是圣卡特莱战斗学院的一年级生,职业是骑士。这样说您是否满意呢?还是说您有想要知道的关于我的具体信息?如果是可以说的内容,我不介意与您分享自己的经历。” 中年法师冷笑了一声:“你在说谎。” 杜克摊开双手:“我可没有半句谎言。” 中年法师走到了杜克身前,合上了手中的书籍,抬起法杖点在杜克额头:“你或许没有说谎,但至少也是答非所问。我问的是‘你’是谁,而不是你所附身的这具躯壳是谁。” 附身?! 祝盒吃惊地看向杜克,不……不是杜克,是另外的什么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在自己遇到他之前?还是在那之后?! “杜克”轻笑道:“这可就是你的表述问题了。”他在“你”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好吧,那么,方才与我对话的心智体,你的名字是什么?” “你可以叫我理查德。”杜克看了一眼祝盒,“你也一样。” “姓氏呢?” “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实话,祝盒生怕这中年法师当场跟自称理查德的人打起来,殃及他这只池鱼。 没想到听了这句话,中年法师居然就放下了法杖,转身走了两步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然后用法杖指了指祝盒:“你的名字,还有你们出现在我的法师塔下的原因。” “我是祝盒……您说这是您的领域?” “那是自然。”中年法师骄傲地昂起头颅,“难道你们不是被我带进来的吗?” 祝盒开始怀疑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基本的逻辑了,要真是被“你”带进来的,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我们是在狩猎会的过程中进入了这里的,”祝盒斟酌着语言,“据我所知,这处领域被编号为a307领域,目前是隶属于格兰特魔法学院的一处无主领域……不知您是?” “狩猎会……狩猎会不是在卡哈玛森林吗?”中年法师问道。 “按照惯例来说好像是这样的,但今年的消息是卡哈玛森林发生气候变动,狩猎会临时改换了场地……” “哦……”中年法师点了点头,“你方才说暂时属于格兰特魔法学院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次狩猎会格兰特魔法学院开出的给第一名的奖励就是这处领域的凭依物。” “凭依物啊……”中年法师的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情,“说起来,我的确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原来是死了么……连领域都变成了凭依物啊。” 不是,您老人家这样用第一人称说已经死了怪吓人的好吧?! 中年法师深深地看了祝盒一眼,“来了既是缘分,既然你们能通过山顶迷锁的考验,那便进来吧。既然是狩猎会,那我的这些遗物对你们来说至少也能值个几点积分吧,总算不用担心失传了。” 他带着祝盒和理查德走进了法师塔,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坐吧,我给你们准备点茶……” 他步履有些虚浮地走进会客厅旁边的房间,并肩坐在沙发上的祝盒和理查德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最终,祝盒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是什么时候附身在杜克身上的?” 理查德玩弄着自己的手指:“这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不然,跟他订立誓约的到底是什么嘛! 似乎是读懂了祝盒的眼神,理查德轻轻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是在你的誓约订立之后才附身的,你打算怎么做?让我在补一次命运誓约吗?” 祝盒的脸色很难看,尽管他已经在誓约上很小心了,但他还是没能料到参与探索的和订立誓约的并不是一个人的可能性,尽管那份誓约没有加上杜克·温道尔顿的名字,但它是否对于理查德有效还是个未知数。 “你就把胸口里那颗心放下吧,我可是比立下命运誓约的杜克·温道尔顿更不可能泄密,尤其是在这里的秘密严重对日冕祭司不利的情况下。” “你……讨厌日冕祭司?” “讨厌?呵……这么说吧,如果你对光明教会是怨恨,那么我就是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理查德似笑非笑地说,“你的怨恨还不足以让你对‘无辜’的光明神官下手,不足以让你放弃法律和道德规范以及在社会上的容身之处去全力投入复仇的事业。而我的仇恨……足够让我焚烧他们的圣城,毁灭他们的典籍,破灭他们的传承,屠戮他们的使徒……” “你这是全家都让他们杀了的节奏啊……” “你说的没错,日冕祭司和光明教会毁灭了我的家族,我的亲人还有我们的传承……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丧钟终将为他们而鸣响……”理查德的语气并无波澜,然而祝盒能感觉到,在一片死寂之下,是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 理查德说的似乎是真的。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问跑去倒茶的那家伙,他应该能通过迷锁感应到我在穿过它的时候激发的恶意,我敢打赌,我的恶意至少是你的百倍。”理查德说道。 “不用问了,我可以证实这一点。”中年法师已经端着茶杯出来了,“这位自称理查德的人所释放的针对光明神教的恶意甚至超乎了迷锁设定之初的上限,以至于我收到警报出来查看,才遇上了你们,而迷锁后面的那些筛选功能也因此全都没有起到作用。” 祝盒端起茶杯,发现里面不是茶而是热水。 中年法师说:“真是抱歉,我总是忘记自己已经埋在那些纸堆里十几年了,这里的茶叶全都坏掉了,我只能给你们一杯热水了。” 以这个领域的气候条件来讲,我其实更需要冰水…… 祝盒一边腹诽一边抿了一口热水,端起来没喝就放下总归是不太礼貌。 他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好吧,理查德……先生——这个名字应该属于男性吧?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是人类?我想我大概可以相信你。”其实是因为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他用鉴定术只能扫出杜克的信息,而理查德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即使“杀死”杜克能把他送出去,他也已经知道山顶秘境的存在和进入方法了…… “如果你愿意采取广义的定义的话,我也是可以被称为人的,而毫无疑问我的性别是男性。”理查德端起茶杯,端详片刻才将水送进口中,“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我并不想面对一个敌人,尤其是你。” 中年法师拍了拍手,“好了,你们的恩怨情仇先放在一边吧。现在,谁来为我说明你们的来意?” 理查德耸了耸肩,对祝盒说:“你来,我只是跟着你而已。” “其实,是因为我在这附近的一处好像是村落的废墟一样的地方遭遇了一大群人形暗影转化生物,我尝试着和它们沟通,于是受到了他们的指引,他们希望我来的这里寻求帮助,所以我就来了。” “那他呢?你为什么要带上他?” “我之前进入过这处迷锁,但是没能进来,后来看见了他施展光明领域的类神术,觉得他可能对光明教会比较熟悉,希望能得到神学层面的帮助,所以就让他立下了命运誓约,然后带着他上山了。” “光明领域的类神术么……你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来是那个温道尔顿家的人吗?那么你……”中年法师看着理查德,眼神晦暗不明。 “嘘……”理查德竖起食指。 中年法师看向祝盒:“叫你来这里的那些人……他们有什么特点吗?” “我的确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我最开始尝试着用光辉净化去驱散那些暗影生物,但只在最开始有效了一下,后来这些暗影生物就好像适应了一样开始反过来吞噬魔法制造的光辉了。” “的确是……他们啊……”中年法师的语气沉重了许多,“我迟了一步啊……” 说完这句话,他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祝盒耐心地等待了很久,终于再次听见了这位中年法师沙哑的声音。 “那些人……你口中的那些暗影转化生物曾经是人类。他们原本并不生活在我的领域里,是在被暗影侵袭之后才搬进这里的。暗影侵袭会逐渐分解生命体在物质世界的结构,将他们变成只能在暗影元素界和主物质世界夹缝中生存的暗影转化生物,通常来说,无论是光明系法术还是光明神术,都能有效驱散初级的暗影侵袭,只要没有到达临界点,都可以把人救回来。 “我就是一个主修光明系的魔法师,在路过那个村落的时候,这些被暗影侵袭所困扰的人找上了我,他们拿出家里仅有的粮食和布匹寻求我的帮助,被暗影侵袭的人里面甚至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驱散暗影对于我这种光明系魔法师来说本应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无论是低阶的光辉净化还是中阶的光辉治愈,都可以有效驱散暗影的影响。本应是这样的…… “但是,在我施展了法术之后,一开始他们体内的暗影的确被驱逐了不少,然而没过多久,暗影便卷土重来,甚至无视了光辉的影响,乃至于吞噬了我的光辉,将光明转化成了暗影。 “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遭遇的所谓‘暗影侵袭’,和多年前我的家人们遭遇的暗影侵袭都是同一回事,于是我把他们带到了我的领域,一边继续我的研究,一边寻找解除他们这种状态的方法。” “你的……研究?”祝盒心中隐约有了想法,他想起了这个任务的奖励。 “是的,我在研究……将光明神术转化为法术的方法。”中年法师坦然地讲,“这是我的毕生追求,恐怕……也是我的死因。” 祝盒忍不住问道:“既然你已经死了,坐在我们面前的又是谁?” 中年法师睨了他一眼:“圣域魔法师给自己制造个化身很稀奇吗?如果格兰特魔法学院的院长还是哈瑞斯的话,你总该见过院长的化身吧?” 祝盒……还真不清楚他们平时见到的哈瑞斯院长都是魔法化身。 本来嘛,他也不可能拿着鉴定术对院长扫来扫去吧?虽然说扫了也未必看得出来。而圣域法师的化身要是那么容易被肉眼看出来,那魔法师本人也别混了。 理查德接过话茬:“可是据我所知,魔法化身在本人死后应该就会消失了,如果你的本体已经死亡,那么你也不可能继续存在才对。” 中年法师不屑地说:“是你对魔法的理解过于肤浅,我的本体将我炼制成了你们现在所在的这座法师塔的塔灵,就算我的本体已经死在外面了,只要这座法师塔依然耸立在这里,我就不会像那些普通的魔法化身一样消散。” 第五十七章 神术 第58章 神术 “可是,既然这种特殊的暗影侵袭会吞噬光明来增强自身,那么无论是光明法术还是光明神术不都是一样的吗?为什么为了应对这种暗影侵袭,你在研究的内容却是将神术转化为法术?”祝盒问道。 中年法师点了点头:“很高兴你能发现其中的问题,但实际上,这种暗影侵袭是可以被光明神术解决的。或者更准确的说,这种暗影侵袭只能被光明神术解决。即使我在后来成就了圣域,施展的光明法术也只能沦为那些暗影的食粮,而倘若我执意用过量光明进行驱逐,那么非但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还会引发强烈的静灭反应。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我大致清楚了这种‘暗影侵袭’的原理,说实话,清楚原理之后我觉得将这东西称作‘光明侵袭’还更合理一些。那些人的体内被植入了一颗‘光明之种’,这颗种子一半处于主物质世界,另一半则进入了暗影元素界,不断在元素界里释放着光明,将周边的暗影扰动得躁动不安起来,使得部分暗影元素穿过元素界来到主物质世界,于是就对光明之种的宿主造成了暗影侵袭。” 听到这里,祝盒大致明白了光明法术面对此类暗影侵袭造成反效果的原因了。 “所以说……是光明法术制造的光明元素强化了光明之种,使得暗影元素界的扰动更加剧烈,暗影元素的活化也更加显着,暗影侵袭就……但是按照这个理论,光明神术不也应该对这一类侵袭无效吗?还是说光明神术有特殊之处可以免于强化光明之种?” “不,恰恰相反,如果是普通的光明神术,对于光明之种的强化甚至更甚于光明法术。” “那为什么……” “因为光明神官根本不是在用神术驱逐暗影,他们是在利用神术共鸣的特点取出光明之种!”中年法师的语气中满是愤慨与憎恨,“导致暗影侵袭的元凶根本就是用神术在一般人体内种下的种子!” “贼喊捉贼么……还真是那群人干得出来的事情。”理查德的脸上依然挂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明白……这样做对光明教会有什么好处吗?那些饱受暗影侵袭之苦的人死掉或是转化成暗影生物对他们来说根本没好处吧?” 理查德:“那些死掉的对他们自然没好处,可那些被暗影侵袭但是没死的人呢?他们会找谁求助?求助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他们会……求助光明教会的神职人员,而在生死存亡之际,无论对方开出什么条件,他们也只能答应。 无论对方索取信仰、金钱、土地或是人口,都只能答应。 “看你的眼神,你也想到了吧。”中年法师接着说道,“我的家人,还有那些被我接到领域里住下的人,他们的周边都不是只有自己遭受了暗影侵袭,唯一的区别是其他人选择向光明神官求助,交出自己的信仰和钱财,换取神官为自己‘驱邪’;而他们不愿放弃自己已有的信仰,不愿背弃自己的神明,所以只能在暗影中煎熬……” “他们总可以假意改信,日后悔过的嘛。” “……”中年法师沉默了片刻,“恕我直言,正常人对信仰的态度可能并不像你那么……洒脱,而且那些光明神官也不像是能接受信徒改信的样子。” 啧,双标嘛,一边自己撬别人墙角,一边不许别人撬自己墙角…… “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所谓暗影侵袭……有很多其实都是光明教会自导自演的把戏。而在我游荡在乱节王国各地之后,我发现不只是暗影侵袭,就连死灵渗透有很多都是光明教会故意的,他们惊扰死者的安眠,打开死灵界的裂隙……就为了给自己一个充当救世主的机会,借此传教并且敛财……” 啪啪啪,拍手声响起,理查德面带笑容地问道:“真是精彩的故事和骇人听闻的真相啊,那么你之后都做了什么呢?” 中年法师瞥了他一眼:“我没有能力去对抗整个光明教会,而即使我能干掉几个教区的大主教乃至红衣主教,他们也会很快派遣教廷骑士团来剿灭我。我只是一个圣域,但他们随时可以派出十个正面冲突只有脑残才会这么做。 “但这不代表我对他们毫无办法了,我或许无法抗衡光明教会的力量,但我可以掘他们的根基。想象一下吧,如果连无信者甚至异教徒都可以施展光明神术,那么光明教会还有任何神圣存在吗? “于是我开始了将光明神术转化为法术的研究,截止现在,我已经绘制出了包括‘光辉惩戒’、‘安宁光环’、‘光明庇佑’在内的十几种光明神术的神术模型,并且成功完成了施法。” “你已经成功了?!”最惊讶的不是祝盒,而是理查德。 “为什么这么惊讶呢?神术与法术并不存在界限,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吧?”中年法师云淡风轻地说,“既然我的本体已经死亡,我又困在法师塔附近无法离开,而你们恰好来到了这里——虽然有一位客人我并不是很欢迎吧——那么我的研究成果就托付给你们了。能通过山顶迷锁的你们,想必不会介意持有一份针对光明教会的武器。” 他站起身:“走吧,我带你们去书房取我的手稿。” 走进书房,中年法师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厚重的书籍,递给了祝盒:“这是我十几年来的研究成果,我建议你从近些年的开始看,因为很多之前的假设在后来被证伪了,如果你不打算读完,那倒着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一本是理论证明,这本是神术模型的汇总,有一些还没有完成,已经经过实践证实的有在旁边标注,可以直接使用。剩下的都是实验设计和实验报告,你可以直接略过,但为了资料的完整性,我还是都交给你。如果你以后还有机会来这里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取最新的研究成果,即使本体已经死亡,我的研究也不会停下脚步。” “我的呢?”理查德瞪大眼睛问道。 “你还会需要这种东西吗?” 理查德意味深长地说:“我可以需要。” “你说服我了,”中年法师又从另一个书架上拿出了一模一样的东西,“这些原本是预备着留给本体的,既然本体不在了,那就给你好了,也算是给我们共同的敌人添一点堵。” 理查德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我会记得你的功劳的。” 祝盒珍重地收起沉重的手稿,他翻开皮质封面,看见扉页上龙飞凤舞地签着一个名字: 班奈特·科尔林。 跟那片墓地葬着的人是同一个姓氏。 与此同时,祝盒的任务也完成了。 他立刻打开技能列表,果不其然,在法术列表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光明神术的列表,列表上的神术很少,只有中年法师已经完成解析的那部分,而且绝大多数祝盒现在不能学习,因为他还只是学徒,而已经被解析的神术很多是属于修士\/修女乃至主教等阶,至少要他到低阶和中阶才能学习。 现在,祝盒能掌握的只有神父可以施展的光辉疗愈。 这个神术……对于祝盒来说非常鸡肋。 光辉疗愈的效果是缓慢治愈目标所受的实体或精神伤害,并且在神术持续期间无视异常状态的影响。而疗愈的效果嘛……这么说吧,一个神父当电灯泡给人照一宿,差不多能把人的血量从丝血拉到满血。 祝盒喝一瓶精良级生命药剂只要两秒。 也就是那个无视异常状态的效果有点用了,不过如果异常状态的种类不多,那也还是喝药在时间上比较划算。 “我有一个问题,”祝盒向班奈特·科尔林问道,“像这样使用神术……难道不会引起那位神明的注意吗?毕竟这是在窃取那位的威能吧……” “我不确定。” “你不确定?” 班奈特摊开双手:“我研究出成果之后我的本体一次也没有找过我,估计他还没来得及学会神术就死了,我的实验一直都是在领域里进行,领域隔绝内外,神明是无法将视线投到这里的。所以我也不清楚在外界使用神术会不会引起神明的注意甚至引发神罚。” “我猜应该是不会的。”理查德说,“只有诵念神明全称的时候,神明才能有所感应地将视线投注到主物质世界,这也是正式祈祷不能用简称的原因。至于施展神术……历史上似乎没有在仅仅施展神术的过程中引到神明注意的先例。” “不过你忽略了一个先决条件,历史上施展神术的都是对应神明的神官,他们毫无疑问信仰着那位神明。神明不会过多关注这些持有他‘授权’的牧羊人,不代表他无法注意到一个越权的个体施展神术,你还是小心为上。”班奈特补充道。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无视日冕祭司的影响施展神术。”理查德突然说道。 “什么方法?” 理查德一笑:“去迭失公国,那里的两位神明都和日冕祭司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在那里施展神术就算真被日冕祭司给神罚了,那两位肯定也会帮你拦下的。” “……我觉得还是不要被神罚比较好。” 班奈特说:“总之,我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已经送给你们两位了,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们要在有机会的情况下将我的研究成果散布出去,让更多人有施展光明神术的机会,彻底扯下神术的神圣外衣。” “当然没有问题。”理查德说。 祝盒:“我会尽力的。” 班奈特带着他们离开了书房,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你们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去一趟马萨拉谷底的墓地,把我的名字刻在空白的那块石碑上,生卒日期就写……新历1155年-新历1197年吧,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今年死的……我叫班奈特·科尔林,不知道怎么拼写的话可以打开你们手上的手稿扉页,那就是我的名字了。” “马萨拉谷底?是领域入口后面的那片墓园吗?” “这里以前可没有什么入口,领域之主可以直接进入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不过这里应该只有一片墓园,所以肯定就是那里了,墓碑上的姓氏都是科尔林吧?” “是的,我会争取将您的名字刻上去的。” 祝盒以为班奈特就要送客了,但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带着他们离开,反而向着更高处去了。 班奈特推开了一扇门,门后面摆放着一排排足有两个祝盒那么高的置物架,置物架上是一个个玻璃方格,每个方格里都放置着一种素材。 “我这里放着不少以前搜集来的用不到的素材,你们是来参加狩猎会的,这些东西无论对你们的积分还是出去之后的发展都很有用,在我这里放着也是坏了,就随便拿走吧。不过每样记得留下一点,我也不敢保证以后不会有用到它们的时候。” 带善人啊! “哇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理查德毫不犹豫地进去开始搜刮,搞得祝盒都没有假惺惺客气几句的兴致了,连忙点头道谢之后钻进房间开始大肆收集这些素材。 可能因为班奈特早就知道这些是不太容易用到的素材,所以搜集的时候就没搜集那么多,这里每个玻璃抽屉里的东西往往只有五六个,甚至凑不够一人份的“二十个”。 但这里面的东西就没有普通级的,最次也是优秀,精良级在这里都算是大路货,稀有级的素材也有好几种——这里甚至还有多眼魔狼的眼核,这是货真价实的史诗素材,如果用多眼魔狼的眼核为素材蚀刻法师之眼这个法术,那么法师之眼甚至可以拥有回溯过往的能力。 可惜这玩意只有一个,祝盒站在它面前流了半天口水,还是没有把它带走。 毕竟班奈特都说了要留几个了,把唯一的一个史诗素材拿走显然不太道德,而且祝盒也不想知道这个圣域魔法师的魔法化身到底相当于什么位阶…… 第五十八章 绝境 第59章 绝境 “你们可以离开了,别忘了给我刻好墓碑啊。”班奈特站在山顶迷锁的旁边,目送着两个人走向浓雾:“离开没有那么麻烦,只要一直走就行了。” 祝盒的身影消失在了浓雾当中,他艰难地遏制着自己的笑意,结果因为喜不自胜反而把自己的面孔扭曲成了一副狰狞的模样。 这下赚大发了! 打劫什么的简直是弱爆了,接手别人的“遗产”才是致富之路啊! 这才几分钟啊,他就赚了一万多点数! 离开宝库的时候,祝盒手环上的数字已经是一万两千多了。 如果不是顶着杜克躯壳的理查德同样有此收获的话,可以说第一名已经板上钉钉的属于祝盒了。 班奈特看着洋溢着喜悦气息的祝盒在浓雾中小时,冷淡地说道:“他已经下山了,你可以不用在雾里躲着装成离开的样子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顶着杜克·温道尔顿样貌的理查德从浓雾里走了出来:“我很好奇,你怎么确定我停下脚步是想要留在这里跟你说话的?难道不能是我站在那里有心事吗?” “你这种存在还会有心事?”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可你的语气里却连半分敬意都没有。” “你指望一个钻研亵渎之举的人对你抱有敬意?” “你跟日冕祭司有仇,跟我又没仇。” “我跟你确实是没仇,不过被你附身的这孩子跟你有没有仇就不好说了。” 理查德轻笑一声:“我可没有屏蔽他的感官,我看到听到的东西他也都看见听见了,他是因为信仰日冕祭司才对我感到憎恶的,而听了你的话,他的信仰是否虔诚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如果这是你的想法,那我只能认同你,不过你对人性的把握太差了。”班奈特摇了摇头,“说正事吧。” “好吧,我是想来问你,既然光明神术可以被转化成法术,那么其他教会的神术呢?它们是不是也能……” “虽然我没有研究过其他神术,但我猜应该是可以的,毕竟在本质上神术和法术没有区别,它们应当都能转化成法术。” “真是……可怕啊。” “你费尽心思营造让那家伙不得不施展类神术的机会,然后借机附身在他身上,就是为了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智慧野兽的存在,你应该很容易知道神术和法术没有区别。” “需要问你的,只有这个了,其他事情我之前就已经做完了。”理查德摇了摇头,“嘘,别说出你的猜想,这里还有人在听呢。” “……外面的世界快不太平了,是吗?” “是……” “因为什么?” “……绵延千年的仇恨。” …… 学院城各个学院的学制不同,但总体来说都在三到四年之间,只有很少的几所学院最低学习年限是五年。 西格莉德魔法学院就是其中一所。 雪月五日早晨,硕大的光门再次屹立在格兰特魔法学院野兽广场的上空,尽管格兰特魔法学院根本没有五年级生参加狩猎会——那些因为学分或是课程问题不得不“延毕”的学生是很少有兴致参加这类活动的——但通往领域的大门还是在主办方的场地上开启了。 踏入领域之后,布莱克立即就开启了飞行术,他不想费劲去识别地上是否存在上一批学生留下的魔法陷阱,而在他升空之后不就,就听见某几个方向传来炸裂的声音。 布莱克摇了摇头,飞离“危险区”之后,他就放低了高度,从五六米的空中缓缓下降到离地半米左右,贴着地飞行。 他掏出一张白纸,用速记法术操纵着魔力幻化的羽毛笔飞快地在纸上留下字迹。 “祝盒,男,27岁,格兰特魔法学院一年级十班……” 一个呼吸的功夫,纸上就写了满满一整面关于祝盒的描述,布莱克打了个响指,火苗从指尖跃出,点燃了这张纸。 黑烟从纸上冒了出来,说来奇怪,附近明明有着阵阵微风,这阵浓烟却并非顺从着微风的方向飘逝,而是以一个近乎垂直于这阵风的方向,坚定不移地指着某个地方。 确定了目标的方位之后,布莱克给自己套上了数个加速类辅助法术,又干了一瓶微风药剂增强了自己的风元素亲和,以一个逼近高阶法师飞行术的速度向着黑烟指引的方向极速前进。 狩猎会临时改换场地,这让他此前制定的计划几乎被全盘放弃,而逃生符文的存在也让“在狩猎会杀死祝盒”这件事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或许有人能在全力钻研这个逃生符文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了解它的作用原理,并基于原理创造出能够阻断这种逃生机制的法术或道具。但很显然,布莱克和他背后的阿奇伯德并不具有进行这种程度的研究的能力,同时他们也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针对逃生符文的破译。 所以,无法在狩猎会杀人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而屏蔽之塔这个道具的作用对他们来说也不再必要了。 借助浓烟的指引,布莱克在一天半之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为自己套上了一层曲光力场,悬浮在几十米高空的布莱克用鹰眼术锁定了那个行走在草原上的身影。他左手抛起又接住一个空心立方体,右手攥着一根一掌长的暗色獠牙。 “禁魔方块和捕影狼的獠牙……这些东西少说也得上百枚金币了吧?阿奇伯德少爷还真是大手笔啊……” 布莱克又给自己加上了隐匿气息的法术,虽然理论上一个魔法学徒还看不穿他这个中阶法师的曲光力场,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耗费了一点法力为自己套上了隐匿气息。 他的计划实施的时候,在一定范围之内越靠近对方越好。 布莱克缓缓从空中降下,精准地停留在了祝盒上空五米多一点的位置。 禁魔方块精准地落到目标脚边,瞬间张开一道直径五米的半球形禁魔区域,在这块区域里,一切魔力的动用都是被禁止的。 禁魔区域对于其他战斗职业者来说并不算特别致命,即使他们无法为自己的职业特征即武器附上各种效果或施展战技,他们也可以将职业特征用作普通的武器进行战斗。 只有魔法师死死的被禁魔效果克制,无论是自己用魔力勾画法术模型进行施法,还是用魔力激活道具实现施法效果,魔法师所有战斗手段都需要动用魔力。 目标的反应很快,在禁魔区域张开的十分之一秒之后就意识到了问题,立刻向区域外移动。 禁魔区域是很克制魔法师不假,但魔法师又不是桩子,他们是可以跑的! 只是这次的目标可休想跑掉,布莱克在禁魔方块脱手的瞬间就开始施展心智震荡这个法术,而随着法术成形,他身上的曲光力场所造成的隐身效果也随之解除了。 祝盒看见了袭击自己的人,他并不认识布莱克,但在狩猎会这种场合袭击别人并不需要理由,因而也不需要认识,就像他也不认识那个被自己一锅端了的营地里的任何一个人一样。 在禁魔区域张开的一瞬间,祝盒就发现自己视野角落的mp条变成了灰色,结合情况不难猜出笼罩在他周围的区域是禁魔区域——关于禁魔区域的应对,施法实践课程是有讲过的,答案不是别的,就一个字:跑。 反正禁魔区域很难移动,只要跑出了作用范围,就不受禁魔效果影响了。 所以祝盒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块直径十米的区域,然而他刚迈开腿,就发觉一道隐形的波动击中了自己的大脑。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气功炮直接命中头部的感受吧,而且这气功炮还附带干扰神经系统的能力,有那么一瞬间,祝盒失去了和自己身体里每一个器官的感应,他的意识仿佛漂流在虚空之中,直到“咻”的一声过后,才回到了自己的躯壳当中。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祝盒看见自己身侧的影子上钉着一根漆黑的尖牙,这尖牙将他的影子牢牢地钉在地上,与影子相连的他也因此失去了移动的能力。 布莱克先落在了禁魔区域的边缘,然后走进了这块区域。 “呵……呵呵呵……”布莱克站到祝盒的面前,发出阴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所谓天才……也不过如此啊。” “你是谁?” “你可以称呼我为布莱克,相信我,你会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的,很快。” 布莱克走到祝盒跟前,褪下他手腕上的手环和手链形状的空间道具,神念探入其中粗粗看了一眼,旋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信了,你真的是天才啊!这才第六天,你的积分就已经足够登顶榜首了。这样多的素材,若不是你我怕是想都不敢想啊!哈哈哈,哈哈……” 布莱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我还以为这次要抓到你这只猎物,必然得放弃自己在排行榜上的名次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乐意送我一份如此大礼……看来是命运垂怜,时来运转,合该我得到这块领域啊!你放心,我必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的,肯定会好好传扬这一番逸事的……” 他用右手捏住祝盒的下巴,贴在祝盒脸前:“啧啧啧……看看这茫然的小眼神,可怜的羔羊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屠宰呢……可惜啊,你此刻的命运早在招惹到阿奇伯德·潘迪克斯少爷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你放心,我不会杀掉你的,我只会取走你的东西,切掉你的四肢,然后把你留在这片狩猎场里,让你在接下来的两天祈祷着有人发现你并且给你个痛快把你送出领域……但更可能的是你将会被某只路过的野兽叼走,化作它们的食粮,直到被缓慢地杀死才能离开这里……呵呵呵……” 布莱克得意地畅想着未来,他没有注意到“待宰的羔羊”眼里划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下一秒,他就为此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纸钢制作的法杖狠狠地敲打在布莱克的脑袋上,一阵严重的眩晕立刻袭击了布莱克,下一秒,一把匕首直直地朝着他的后腰捅了过去。 “你!你居然还能动弹?!” “你tm居然不带流血的吗?!” 虽然双方都是十分惊讶,但他们惊讶的点显然是不一样的,惊讶过后的情绪也是不同的。 布莱克只是惊讶于这家伙的各种抗性和应对方式,一根捕影狼的獠牙居然无法彻底钉住他的影子,祝盒虽然是不能移动了,但他明显还保有一定的行动能力。而且布莱克也是真没想到有魔法师失去施法能力之后还能拿匕首捅人——用法杖敲人到不算稀罕事,可问题是祝盒的钢铁法杖在一众魔法师的木质法杖中未免有些太过鹤立鸡群了…… 祝盒则震惊于这货的防护能力,就算对方是高年级生,防御力在职业中算是比较低下的魔法师面对这么当头一棒,不说当场被敲死总得头破血流才算正常吧?这家伙居然毫发无损地防住了!而且后腰那一刀也是,他担心匕首刺不穿肋骨所以没有刺对方的心脏,但问题是他感觉那匕首也就刺进去一厘米不到,之后以他的力量就无法再把刀刃往里面送半分进去了! 布莱克的反应很快,在从“当头棒喝”导致的脑震荡中恢复过来之后,他立刻又甩出了两根捕影狼的獠牙,钉在了祝盒的影子上。 这下,祝盒是真的一动也不能动了。 布莱克表情狰狞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咬牙切齿地说:“很好,你很好……若不是我向来谨慎,从不在无防护的情况下接近猎物,还真有可能被你这一套直接送走,幸好我早就恒定了石肤术在身上,你这点攻击力,无非是给我刮下点碎石。” 他拿出一把剔骨刀,说道:“我本来是想痛快地解决问题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这样的人适合在我手里被千刀万剐之后再削去肢体,变成一只可怜的人彘。 “你啊……为什么非得与阿奇伯德少爷作对呢?贱民就乖乖地被踩在脚下,难道不好吗?” 在书友的建议下,今天这章发布的同时整了个上架感言,放在上一卷末了。 ps:书友同时建议的爆更是没有的。 第五十九章 help 第60章 help help!!! 你妹的这家伙完全就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吧?!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特喵的我现在连自杀强退都做不到啊,除非我能憋气憋死自己! 祝盒觉得,自穿越以来,没有任何一次情况比现在更接近于绝境。 他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使用了。 闪着银光的剔骨刀离祝盒的肩膀越来越近了,布莱克狞笑着接近他:“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失血过多而死的,治愈药剂可以很好地帮助你的伤口愈合。你现在可以开始祈祷了,祈祷负责你的肢体再生术的老师技艺精湛,你的大脑还能顺利地控制你崭新的肢体,也可以开始考虑怎么样支付上千枚金币的治疗费用……” 完蛋啦! 或许是生死之间的一瞬灵感,祝盒似有所感地将视线投射到了视野的左上角,那里的输入框里显示着方才在他的心灵中回响的四个大写字母和三个符号,而在这输入框下面的输出栏里,显示着祝盒从没有见过的回应。 祝盒以前曾经在控制台里输入过“help”、“help”……等字符,他最开始期待着能得到一份指令清单,但控制台只给出了一个奇怪的反应。 all. 以前不管怎么样输入help,控制台都只会回应祝盒“all”。 但是把“all”输入到控制台里,却只会显示“error”。 然而现在,在输入了“help!!!”之后,祝盒得到了另外三个字母。 own. 这个指令祝盒也是尝试过的,可惜并没有出现什么让他一统全球成为星球之主的剧情,控制台的回应也只有冰冷的五个字母:error。 但是祝盒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有一线生机他就要去尝试! 刀锋已经贴上了祝盒的肩膀,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心神都为之一颤。 祝盒将曾经尝试过的三个字母再次输入横在视野一角的白框,心中不知盘桓了多少情绪。 “按下回车”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他会得到一个惊喜,还是永恒而冰冷无情的error? 又或者,那奇迹一般的、与往常不同的反馈,只是他在极致的压力之下产生的幻觉,他其实并未得到什么不同的回应,只是一份虚无缥缈的希冀结合了他所依赖的外挂,在视网膜上倒映出了他最希望出现的场景? 回车被按下了。 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暂停了。 不,时间就是被暂停了。 祝盒看见流风停滞在空中,连同乘风飞翔的鸟儿一起被固定在天空;他看见水流被世间最为永恒的坚冰封印,将波纹烙印在水面;他看见巨日冰冷无情地横在空中,光芒背后的影子纹丝不动。 他也感知到了自己,自诞生以来永不停息的心脏在不存在的时间里得到了片刻休息,奔流不息的血液在温热依旧的躯体里停下了脚步,胸前象征生机的起伏也仿佛戛然而止的乐曲失去了它的节奏。 a307领域之内的一切,除了祝盒的思绪之外,都被“暂停”了。 他能感到自己的意识清晰依旧,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大脑停转的影响。他还能清楚的看到异变发生前一瞬间的场景,布莱克的神情依旧狰狞,但在一切都静止了的世界里却显得分外滑稽。 然后,祝盒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其一留在体内,依然只能从被布莱克遮蔽了大半的狭窄视野里观察着周围;另一个则上升到极高的位置,在空中弥漫开来,用一个几乎无处不在的视角俯瞰着世间。 第二视角里很快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祝盒看见领域内的万事万物里都生出数不清的银白细线,这些细线连接着每一个相互交互、相互影响的物体,物与物之间的作用就流淌在这些银线之间,变化与能量依靠这些银线在物质之间传递。 这些银线彼此并行、交错、缠绕,它们共同编制出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世界得以运转的基石。 象征着世间真理的银白细线伏行于大地,也飘扬在空中,将整个领域编织成一整块银色的布匹。 高空本就能给人以震撼,而在空中看到世间真理的具象化就更加使人认识到自身的渺小和世界的浩荡。 然而,这还不是这趟旅途的终点。 万事万物中滋生了更多的线条,这些银线在大地上蜿蜒前行,有如一道奔涌的江河,势不可挡地冲破了前方的阻碍。 祝盒的第二视野开始下降了,他的视野追随着奔涌而来的银白江流,最终和第一视角里扑面而来的浪涌一同奔向了自己静滞的躯体。 他能看到汹涌的“水流”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然而他却并没有任何感觉,无论是不适还是其他感受,都一概没有,就好像眼前的银白洪流只是一道盘桓在视网膜上的错觉一样。 但是祝盒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幻觉,因为他的胸前逐渐浮现了一些银色的丝线,比起那些或是在物与物之间连接、或是自物体中产生蔓延向无穷远之处的“真理之线”,祝盒自己产生的银线只有短短的一截,而且头尾都并未连接任何事物。 终于,在祝盒胸前银线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这些安静的线条开始活跃了起来。 它们一开始只是毫无规律地颤动,彼此之间不断打结又解开,像是智力低下的小虫在进行着人类难以理解的活动,但是渐渐的,这些银线的活动开始变得有迹可循,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巧手在用织针编织着这些细线,将如同一个线团一样缠绕着的它们逐渐变成了一颗鹅卵石一样的形状。 最终,这团鹅卵石形状的银线表面炸开点点银光,只留下一颗鹅卵石的虚影停留在祝盒面前。 祝盒的思绪中浮现出这东西的名字: 凭依物。 或者更加准确的说,是凭依物的投影,是a307领域这片空间中至高权限的象征。 祝盒把这片空间据为己有了。 尽管他并未达成继承条件,但他直接成为了现任的领域之主。 祝盒的视野再次提升了,这一次,他并没有留下一个躯体之内的“第一视角”,而是整个人如同高悬在空中一般以一个俯瞰的视角观察着大地上的某一个区域,他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拉远或拉近自己的视野,也可以随意调整视野的角度或是“自己”的位置。 就像他在过去坐在自己的电脑之前玩着模拟经营游戏的时候一样,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他现在的视角比他用鼠标和滚轮控制的时候自由多了。 祝盒就这样俯视着面前的大地,他看见地面上浮现出了白色的线框,实线与虚线相互交错组成了一个个田字格状的网格,根据祝盒的目测,一个由正方形实线和十字型虚线组成的方格大约占地一平方米左右。 这些线框都位于同一个平面上,并不因上方是山川或丘陵而扭曲自己的线条。 祝盒能看到在当下这个被他称为上帝视角的观察模式下,他的视野下方,那个一直驻留在他视网膜上的玩家界面的中下部分出现了几个横着的三角形和两个竖着放置的长方形,目前象征着“暂停”的“竖等号”被画了一个圈,这显然象征着现在的时间停止状态。 他将意识凝聚到那些三角形上,知晓了它们对应的时间倍率分别是一倍、四倍和十倍。 在时间迭代标志的上方,是一个内容庞大到祝盒穷极自己的想象也难以想象完全的建造商店,他随意在“房屋”这个分类里翻了一翻,然而尽管他是在使用意识让那庞大的清单以每秒钟划过几十个条目的速度滑动,他也没能在自己的耐心耗尽之前翻到这一个分类的底部。 祝盒怀疑这里面记录了世界上的一切房屋——他甚至在那些飞速进入又离开他的视野的示意图里看见了属于深海的房屋样式。 他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放置了一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木板房,在付出了几枚银币的代价之后,一座木制房屋就出现在了无人的深山之中。 随后,祝盒又尝试着在房屋里面添置家具,无论是传统的木质家居还是高端的魔法器具,都可以伴随着祝盒的心念一动和钱包里庞大数字微不可查的减少而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其中,最让祝盒感到满意的一点是:虽然地面上存在着白色的方格,但这些方格似乎仅仅是在建造过程中起到辅助定位的作用,无论是房屋还是物件都并不被限制在方格的区域里,并不需要严格按照方格划定的区域来摆放。 而且无论是物品的放大缩小还是在三维上进行移动,都只需要用意识进行控制——比起使用键鼠繁琐地进行调整方便多了。 除了物体还遵循着基本的规则不能浮空放置之外,这些操作的顺滑程度就好像在《模拟人生4》里面开了“bb.moveobjects”似的。 大致尝试了建造模式的效果之后,祝盒把视线放到了自然环境之上。 他打开了“环境调整”的界面,他看见在“白色田字格”的视界之上又叠加了一层等高线地形图,同样是挑了个无人的地方,他尝试着把一座山峰削去一点。 被祝盒盯上的那座山峰开始缓慢地变形,就好像它们不是由坚硬的山体组成而是用橡皮泥捏的一样。一开始的变形十分缓慢,山峰就像是粘稠的液体一样艰难地变换着自己的形状;但是很快,这份“液体”开始变得稀薄了起来,形状的变化也变快了很多。 大约五分钟之后,那座山峰有十米左右的部分“消失”了。 说是消失了也不太恰当,那些部分就像是被“压”进了山体里一样,使得被祝盒塑造出的“山顶平台”的密度整体上比其他地方略高了一些。 祝盒隐约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里出现了一些刺刺麻麻的感觉,就像是在被微弱的电流所刺激一样,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魔力条,然后吓了一大跳。 就这么五分钟“塑形”了一座山峰而已,他的魔力就被耗掉了70%以上。 虽然他还是学徒级的魔力“基底”,但等级的加成也已经能让他的魔力值和刚刚步入中阶的魔法师们相较了,现在不过是削平了一座在整个领域里微不足道的山峰,就消耗了如此之多的魔力! 不过转念一想祝盒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毕竟领域这东西本身是圣域职业者的“原装配件”,他的魔力总量跟圣域相比……还差着不知道多少个零呢。 对于那些强者来说,才是移山填海只在一念之间吧。 稍微熟悉了一下崭新的玩法之后,祝盒终于收敛了自己的玩兴,开始思索从当下的困局中脱身的方法。 ——他的身体面前可还怼着一个要把他做成人彘的家伙呢。 因为还没有验证建造模式下“模型交错”的处理办法,所以祝盒并不打算在布莱克身上尝试自己曾经构想的“神金堡垒流”战术——即在建造模式敌人的位置上放置一大块高密度神金的战术。 很难说在那种情况下因为模型冲突能否完成放置,而即使完成放置也未必能对布莱克造成伤害——万一这玩意面对区块上的生命体采用的是《双点医院》一样的处理方法(将区域内的人排斥出去,人物模型好像在玩蹦床)呢? 而且布莱克离祝盒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祝盒一个微操不好,就能把自己一块干死。 很难说是战败比较丢人还是被自己用极其强大的杀招毁灭敌人的同时顺便干掉比较丢人…… 祝盒拉近了自己的视野,看向了布莱克脚下的地面。 祝盒心念一动,布莱克脚下的土地立刻开始凹陷,十几秒之后,他脚下原本坚实的土地就变成了一个虽然狭窄但却有好几米深的深坑。 因为时间停止的效果,布莱克现在就悬浮在这个人工制造的深坑之上。 虽然现在祝盒只是一个悬浮在上空的意识,并没有脸这个部分,但他还是感觉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第六十章 休闲玩家的战斗力 第61章 休闲玩家的战斗力 时间重又开始流动了。 尽管对这片领域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时间在他们的感官里从未停止过。 或许有些敏锐之人能够从记忆中的惊鸿一瞥里回忆出一座如今已然消失的山峰,意识到深山的某处站着一座不应存在的房屋,他们也只能在冰冷的现实里怀疑留在自己脑海中的模糊记忆是否正确,或是思量那些诡异之地是否曾被某种大型幻术所笼罩。 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那条与命运长河在更高的维度上垂直的光阴长河的某条支流里,泛起了些许微不可查的涟漪。 在光阴长河的无数支流里,这是相当常见的情形。就如同命运长河的每一条支流都象征着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生命体一样,光阴长河的每条支流也都象征着一个在某些程度上独立于主物质世界的世界。 领域就是一个微小的世界,这些由领域之主所控制的区域也在光阴长河有着属于自己的支流。而领域之主在领域内威能无穷,更改领域与主物质世界的相对时间流速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有些半神甚至能将领域内的时间迭代加速到外界的百倍,这也是领域的产出远胜主物质世界的原因之一。 因此,光阴长河支流相对主干的短暂静止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连那位长期漂泊在光阴长河之上的摆渡人在不特意关注的情况下都无法发觉那些远比主干部分汹涌的支流里发生的变化。 至少……理论上是这样的。 时间曾经静滞过吗? 除了曾在时光的缝隙里活动过的人,恐怕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布莱克在那短暂的一瞬间里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祝盒就在他的脚下制造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没有施法,没有咒语,甚至没有魔力的流动,那道在下一瞬间将他吞噬的巨坑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他毫不怀疑这道坑是祝盒制造的,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巨坑的边缘精准地避开了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祝盒,在地面留下了一道形状怪异的界线。 坠落是理所应当的,尽管时银王国的精灵在大陆另一端的海岛上所总结出的“万有引力定律”还没有传播到万里之遥的乱节王国,尽管牛顿爵爷总结的规律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有着另外的名字。 但无论对世界的规则采取何种表达形式,也无论蚀刻在世界底层逻辑的真理是否被智慧生物所总结,规则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这个世界、不因凡人的认知所转移的。 布莱克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失重的情况下更多地涌进了自己的大脑,这些多余的血液似乎影响了他的心智,以至于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此刻的失重是一种极致的自由。 坠落不会持续太久,领域本身并非一个直径上万公里的星球,无论怎么向下挖掘,也不会从世界的另一端穿透,而且领域本身的厚度……也是存在极限的。 领域内含有的“空间”总量取决于其原始状态冥想环境的大小,而冥想环境的大小又取决于其主人的精神力极限,没有人会给自己的领域制造太厚的地基和天空——这都是要占空间的。 祝盒成为领域之主以后,自然而然地知晓了这块被格兰特魔法学院编号为a307的领域的具体大小。 这块领域是一个直径大约两百公里的近似圆形的区域,深只有三百米,高约两千米,在圣域层次的领域算是中等水平。 天上的一轮巨日只是魔法效果在天幕上制造的投影罢了。 三百米的深度,祝盒并没有挖到底,那看似深不见底的巨坑其实只有七八层楼高,但考虑到底下是一片漆黑,所以站在边上来看也确实看不见底。 祝盒当然不指望二十米就能摔死一个固化了石肤术的魔法师,就连地球的凡人都有从十几层楼摔下来而不死的时候,何况是一个中阶的职业者——况且下面还是土壤而非砖石。 布莱克心中计量着时刻,在他估计着自己已经离开禁魔区域的下一秒,他就开始勾勒飞行术的法术模型,并在心中倒数着距离禁魔方块彻底毁坏的时间。 虽然他是专门为军团培养的环境型法师,平时钻研的法术都是在正面战场上使用的范围型持续效果法术,主要是制造增幅我方、削弱敌方的各种环境,但这不代表他完全不能正面战斗。 反正,在这个无人监控的环境他又不追求瞬杀,对方的道具总归是有极限的,到时候不还是他单方面虐对方吗?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 天黑了。 在不可见的时间流中,祝盒开始“填坑”了。 尽管祝盒的魔力所剩不多,但在这片静止的时间里其实是可以进行意识层面的活动的,而冥想毫无疑问是在意识层面运行的,将精神力转化成魔力的过程并不因为躯体被限制在正常流动的时间里而无法完成,真正限制领域之主单次操作总量的其实是精神力储备。 在以意识体形式使用上帝视角的时候是不能睡觉的。 祝盒耐心地在冥想环境里冥想,在不流动的时间里,他有无穷的时间可以浪费,即使是漫长的冥想,也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魔力的回复已经完成了,祝盒开始继续他的“土木工程战术”。 他用土壤填满了布莱克周边的每一个角落,连一丝一毫的缝隙都不放过。 一段时间过后,祝盒高悬空中,用一种透视的视角看着那被埋藏于黑松露色“琥珀”中的虫豸,布莱克还保持着坠落时候的姿态,可以看到他身前已经开始凝聚出魔力的光辉,他的反应比祝盒想的要快一点,虽然祝盒无法仅凭一角判断出那模型属于哪个法术,但想来应该是飞行术。 然后,时间恢复了流动。 土地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坚硬很多。 甚至于,最上层的土壤下方,究竟是压实的泥土还是岩石都犹未可知。 如果一个人被困在土地的深处,即使他是一个中阶魔法师,那他又能做什么呢? 尤其是当控制着这块大地的人对他抱有强烈的恶意的时候,当周边的泥土都向他涌来,他再无法从土壤里挤出半点空气的时候。 尤其是当泥土挤进他身体的每一个孔洞的时候;当那些潮湿的土壤拼命向他身上每个可说或不可说的洞口涌去的时候。 他不敢念咒,因为他毫不怀疑这些泥土会从他张开的嘴里一拥而入,进入他的食道,填满他的消化器官,甚至从他的消化器官末端涌出。 他甚至不敢呼吸,光是制止那些泥土从鼻腔涌进肺部就消耗了他的全部心神,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鼓动肺部会发生什么——肺部的异物即使是最高明的医师也难以处理,可能只有摘掉原本的器官然后请专业的死灵法师替换器官才能完全恢复。 更换内脏的价格可比被削成人彘请死灵法师制作四肢贵多了,阿奇伯德毫无疑问不会替他付钱。 布莱克现在能希望的,就只有自己赶快因为缺氧而“死掉”,被送出这片领域了。 祝盒静静地等待着。 那把锋利的剔骨刀掉落在他的脚边,他就站在方才是一片深坑的地方上,尝试着像大象一样用足底聆听大地深处传来的哀嚎。 显然,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使他真的能从地面的颤动中听到声音,即使布莱克真的会在绝望之际发出怒吼,他也不可能在此刻听到布莱克的惨叫,作为亲手塑造了那片压强不下百米深海的大地海洋的人,他最是清楚一旦在那里张开嘴巴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了。 不会有发声的机会的。 地球上的寻常人类在失去氧气供给之后大概能存活五六分钟,考量到职业者的特殊性,祝盒把等待的时间拉到了十五分钟。 在第一次回到正常时间的时候,祝盒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灵深处似乎发出了一声喟叹,随即一道奇特的波纹扫过了他的全身,结合消耗魔力远远比“挖坑”要“少”的“填坑”,祝盒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感应。 学徒位阶并不是一个难以跨越的坎,格兰特魔法学院资质最愚钝的家伙也没有在学徒位阶停留三年,绝大多数人在二年级之前就会成为低阶魔法师。 说到底,在欧什帝国的时代,学徒甚至不被认为是一个位阶,它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让人们适应从凡人到超凡的变化。 低阶之后才是正式的职业道路。 如今开学已经一个多月,虽然祝盒所在的吊车尾班级还没有出现晋升低阶的学生,但编号靠前的班级里已经有不少人跨过正式职业者的门槛了。 考虑到“获得一个领域”这件事带来的隐藏分,祝盒对于自己的晋升并不感到意外。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对他的“隐藏分假说”的一个侧面佐证…… 祝盒唤出了自己的魔法书,魔法书的材质依然是脆弱的莎草纸,但此时那上面已经没有了仿佛被书虫蛀出、又好似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变成了一本完好而崭新的书籍。 书的封面上是一个独特的图形,它的外圈是一个圆形,圆形里面套着一个六芒星,六芒星中间的六边形里画着一个正方形,然后在六芒星之上还叠加着一个五角星。 比起其他人的魔力频道标记,祝盒觉得自己的标记实在是太过规则了。 他也见过几个人魔法书上的标记,比如说那位安娜女士、伊莱……还有几位老师在施法的时候显露了自己的标记,零零总总也有七八个了,但这些印记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乱。 怎么说呢,就是你现在去找一道立体几何大题的图形,然后请一个两三岁的小孩抓着笔在上面随便填两笔,其他人的标记大概就长这个德行。 ——即由多个几何图形叠加并与一些线条结合形成的形状。 而且,不知为何,祝盒总觉得这个图案看上去有点眼熟。 反正离底下那货死掉还有一段时间,祝盒干脆开始在记忆里翻找这个颇具既视感的图案。 祝盒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两个多月时间,他觉得自己在地球见到这样图形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所以他着重搜索了这两个月以来的记忆。 很快,他就找到了这种既视感的来源。 他好像大概也许可能见过这个图案,就在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祝盒记得那时候他站在一摊灰烬上面,隐约可见灰烬下面有着不明的纹路,那些纹路……跟现在魔法书上出现的图形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额外的线条。 虽然祝盒并不能确定那时候地上的纹路是否和自己的标记完全吻合,但他还是觉得图形吻合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因为按照最开始的任务所描述的,他是由于某人在召唤神明的时候错误操作而穿越的——虽然祝盒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游戏剧情的一部分还是他真的因为一个npc的召唤而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上——那么或许可以做出一个合理的猜测:即那个召唤者画错了某种符号,以至于符合这个“画错了的符号”的人被召唤了出来。 结合魔力频道标记独一无二的特征,由它来对应仪式中的指向性符号也是合情合理的猜测。 至于这个解释是“玩家的来历”还是“祝盒的来历”……那祝盒就不清楚了。 “唉……当时他们设计游戏的时候我不应该摸鱼那么狠的啊……”祝盒短暂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悔不当初,“往好处想我要真是被召唤来的,那要是地球上有人再反向召唤一下我说不定就能回去了……” 祝盒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了十五分钟,时间一到,他就再次进入了建造模式,并且让领域内的时间进入暂停状态。他开启“透视”,果然发现地底的布莱克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两个银白手环陷在大地之中。 祝盒用土把两个手环给拱了上来,不得不说这个操作比单纯挖坑填坑难度要高,经常会出现拱着拱着把东西拱丢的情况,整得祝盒可谓是血压飙升——尽管上帝视角的他应该是没有血压这种东西的。 回到正常的时间之后,祝盒等了五分钟左右,就见到插在自己影子上的三颗钉子自上而下地染上了苍白之色。在三颗钉子完全被苍白渗透之后,祝盒尝试着活动身体,轻微的阻力过后,捕影狼的獠牙碎成了无数微小的碎块。 祝盒弯腰捡起手环,擦拭了手环上沾染的泥土,然后用自己那已经是两万两千多积分的手环吞噬了那只有区区五十几个积分的手环。 躺在地面上的银色禁魔方块已经被昏黄之色所浸透,祝盒想要把它捡起来,然而在指尖触碰到那个空心立方体的一瞬间,这禁魔方块就碎成了一地粉末。 他看着布莱克被“埋葬”的土地,回答了那个布莱克自认胜券在握的时候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提出的问题。 “我跟你那个狗屁少爷作对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未经允许就在我面前装逼,我很不爽啊。” 祝盒想,如果布莱克听得到的话,一定会问一句:“就因为这个?”所以他一并把这个问题也回答了。 “对于连开战的理由都可以是地图不够好看的玩家来讲,这样的理由不是已经很充分了吗?” 祝盒透过永远覆盖在视野表面的、包围着他可见的区域的界面,看着这片陌生的土地,以及外界那片更加陌生的世界,发出了一阵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声。 第六十一章 收割 第62章 收割 “玛丽安,你都已经给我们做了好几天饭了,偶尔也休息一下吧,我们也是带了自己的食物的,你每天这样好辛苦的啊。” 名叫玛丽安的粽发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要紧,我对于做饭这种事情还是很娴熟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饭菜也全都是我做的,我早就习惯了。而且我只是个没派上过什么用场的药剂师,你们还要把每天的收获分我一份,我要是不做点什么的话,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啊……” “喂——玛丽安,什么时候开饭啊?我们要饿死了啦——”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喊声,周边还有些许附和的声音。 “马上了!嗯……再有三分钟就好了!” 玛丽安把菜品一盘一盘摆上桌,有些感叹地说道:“不知不觉这都是第七天晚上了啊,狩猎会还有一天就结束了。” 旁边一个高大的红发少女端起酒杯,打了个酒嗝:“嗝~咱们都是……满、满载而归啊!” “这还要多亏了你发现的那片花田呢,妮娜。”对面一个少年跟名叫妮娜的红发少女碰了碰杯,“要不是那些霜之花,一人一千多积分我们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是啊是啊,我敬妮娜姐一杯!” “来,大家干杯!” 太阳已经落山,营地里却是灯火通明,十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围坐在桌前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端的是热闹非凡,笙歌鼎沸,一片其乐融融之景。 玛丽安脸上挂着恒久不变的微笑,掏出一小瓶药剂倒进嘴里。 旁边的少女注意到了游离在狂热氛围之外的玛丽安,右手勾在对方脖子上,身子一瘫,整个人靠在了玛丽安身上:“玛丽、丽安……你在吃,吃什么呀?” 玛丽安微笑着说:“你不是知道的吗?我的心脏有些问题,医师说我必须每天服用药物才能生存,所以我才选择成为药剂师啊。这样就不用花大钱请人调配药剂,还能补贴家用了。” “看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这回事……那你还是早点去歇息吧,我们自己收拾就好。” “正好我有一点胸闷了,那就都交给你们了。”玛丽安缓慢地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进入帐篷之前,她仰望了一下漆黑的天幕。 已经是雪月七日晚上了,离狩猎会结束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 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夜已深了,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睡下。 除了玛丽安。 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分,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她静悄悄地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看着平地上散乱摆放的十来个帐篷,她走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在帐篷的角落里捅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玛丽安拿出一颗直径只有一两毫米的小药丸,塞进了那个洞口。 她就这样在营地中游走,给每个帐篷里都塞上了一颗小小的药丸,就如同行走在夜幕之下的死神,为每一个目标送上名为“死亡”的邀请函。 负责守夜的那个人对于发生在他背后营地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因为他也睡着了。 睡得死死的,就像其他人一样。 玛丽安脚步轻快地走向守夜的少年,她甚至能听见对方细微的鼾声。 玛丽安抽出刀子,一刀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营地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不同于深夜时候的静谧,因为哪怕是静谧的夜晚,只要仔细聆听也总能听到其他人的鼾声和呼吸声。现在的安静是一种死寂,所有象征着人的声音,都从玛丽安身边消失了。 “大概要十几分钟才能彻底毙命么……药剂师学徒的战斗力还真是弱小啊。” 看着小臂上套着的十几个手环,玛丽安不知是自嘲还是自得地说道。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玛丽安收起刀,望向了西南方。 ……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乔伊斯收起断剑,望向了北方。 ……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莫雷收起残弓,望向了东南方。 …… 无数潜伏者的视线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相会,而在这些视线的焦点之下,是一座建筑群。 山川之间的这处聚落着实已经超过了营地这个词语所能包含的极限,而要称之为宫殿的话,其状态又未免显得太过琐碎,思来想去,也只有“建筑群”这个词适合描述这里了。 这里有着三十多栋临时建筑,就像那位自己的营地被祝盒一锅端了的马歇尔子爵所携带的那栋两层小楼一样,这些建筑显然是被它们的主人通过空间道具带进了领地。 这些建筑风格不一,有些是北方的石城风格,用大块砖石堆砌成坚固的堡垒;有些是南方的庄园风格,木质结构确保了内部的舒适;还有些是城市里的“现代”风格,以多层小楼和别墅为代表。 而就在这些建筑之中,有无数华冠丽服、锦衣玉带之人在举行着一场又一场的宴会,酒杯轻碰的声音是这里规律的节奏,客套和吹捧则是这里永恒的旋律。 宴饮是贵族们的生活,哪怕这些贵族们只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 克拉克伯爵之子欧尼斯特·克拉克手中举着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游走在姑娘们的裙摆之间,向每一个与他视线交错的人颔首致意。 他的好友、薇奥拉女伯爵的未婚夫,科尔文·卡文迪什站在窗边,遥望着进山的那条步道,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大厅里的灯光照射在他英俊的面庞之上,给他平添了几分怅然失意之色。 不过欧尼斯特清楚得很,谁都有可能失意,唯独这家伙不可能。科尔文与薇奥拉的婚礼就在不久之后,届时他就将得到伯爵的爵位——以一个绝对不可能继承公爵爵位的公爵后裔来讲,伯爵的爵位已经是几乎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了,更别说还有薇奥拉的一大笔财富。 看到欧尼斯特向自己走来,科尔文隔空举杯喝了一小口,用指了指窗外:“刚才又有‘狩猎者’跑到这里来了。” “门罗肯定会把他们劝走的不是吗?” “那是当然,这里面连侯爵都有四位呢,只要说清楚我们的身份,那些人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再说了,我们现在……可都还是零分呢不是?” 欧尼斯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了,估计派出去的那些收割者也该回来了……啊,你瞧,这不就来了一个吗?那是普莱斯家的吧?” “绝对是那家伙的,这人的个头可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我以前在普莱斯家看见过他,当时的普莱斯伯爵请的我父亲给他的孩子们做魔力天赋测试,那竹竿就站在史考特边上,应该是他的侍从。” “正好史考特从楼上下来了,我去告诉他,顺便看看他这一波能收多少,你去不?” “当然,我也想估计估计我派出去的五个家伙能给我带来多少收益呢。” 欧尼斯特大吃一惊:“你今年居然派了五个吗?前些年不都只派得起两个……哦,我忘了你现在是‘薇奥拉伯爵夫人’了。” “哼,你就是在嫉妒我!”科尔文一步一扭地走了,欧尼斯特无奈地笑了笑,跟上了他的步伐。 “哦,巴林已经来了?”史考特放下酒杯,理了理自己的领结,“我这就出去,希望他能带给我一个惊喜。” 史考特走出了宴会厅,比他高将近两头的巴林就恭敬地候在门外,见史考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史考特少爷,我回来了。” “辛苦了,让我看看你的收成如何吧。” 巴林褪下手上的手环,双手交给史考特,史考特向其中注入魔力,很快得到了一个数字。 2073.85。 史考特拍了拍巴林的肩膀:“干得不错,比往年的一千五百左右多了不少。” 巴林谦卑地垂下脑袋:“少爷,虽然我很想把一切功劳都据为己有,但我不能让您对局势产生错误的片段。我认为这个领域的物产整体价值要略高于往年的卡哈玛森林,所以导致所有人的积分都会比往年偏高,我的收获可能并不比其他人要多。” 史考特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你的收获都让我惊艳,我会为你在家族表功的,你的功劳最终都会在家族骑士团变成你的功勋。” 说罢,他抽出佩剑,刺入了巴林的胸膛。 下一瞬间,巴林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原本属于巴林的手环也被史考特的手环所吞噬了。 欧尼斯特对史考特说:“你觉得今年的头名会有多少积分?” 史考特回答道:“看现在的样子……恐怕得有一万五到两万积分了吧,要是有哪个好运的家伙触发了继承条件,最终的分数可能还会更高。” “唉……我这种只派得出三个收割者的家伙只能抢一抢前五十的位置了。”欧尼斯特惆怅地说。 科尔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玛丽安?” “哪里……哦,还真是啊。”欧尼斯特左右张望了一下,总算是找到了那个窈窕的身影。 片刻之后,玛丽安走到了欧尼斯特跟前,行了一礼:“欧尼斯特少爷,我带来了属于您的战利品。” 欧尼斯特接过那双纤纤玉手轻放在他手上的手环,向其中注入魔力查看玛丽安此行的收获。 “怎么才一千二……”欧尼斯特抬头看向玛丽安,却发现她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又低头看了看手环:“等等,这是一万二?!” “是的。”玛丽安双手虚提裙摆,“我非常幸运,那些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资源点,所以才有如此惊人的收获。” “干得漂亮玛丽安!哈哈哈看来我今年有希望竞争第一名的位置,你说是不是啊史考特?”欧尼斯特哈哈大笑,站在他旁边的史考特则露出一副仿佛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科尔文则在胸前画了个正方形,开始向光明之神祷告。 欧尼斯特洋洋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科尔文,你还是请求命运之神眷顾你的收割者,让他们每人都收获满满吧!光明之神可不管运气这种东西啊。” “要你管,我虔诚还不行嘛!”科尔文气急败坏地说。 欧尼斯特脸上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通常来讲,一个人最终的收获是和他们家族的势力和自己在家族的地位息息相关的。家族的势力决定了在他上学的时候有多少家养的职业者也在学院城就读,自己在家族的地位则决定了他能调动多少同龄的职业者,两者综合下来就是一个人能派遣的收割者的数量。 而有多少收割者,就能收割多少团队——虽然偶尔也有狼多肉少的时候,但通常情况下猎物都是够分的。 这也是为什么往往每年能在狩猎会名列前茅的人几乎都是出身高贵之人,只有家世显赫的人才能免于在最后的狩猎日被捕猎——作为猎人的高年级生很清楚什么人可以作为猎物,什么人不行。也只有家世显赫的人才能派遣多个收割者收割那些盲目组队之人的狩猎成果,取得大量积分。 甚至,关于“人多力量大”、“团结协作胜过单打独斗”的一系列宣传,和那些关于人数焦虑的舆论内容,也都是在他们这些站在狩猎会的食物链顶端的人的授意下炮制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猎物们乖乖地抱团取暖,好叫他们派出去的收割者能将人一网打尽。 基本上,从雪月七日下午到雪月八日清晨,都是这些收割者收割猎物们的时间,然后这些家养的职业者就会按照一早约定好的集合地点,来找自己的主人,再被主人亲手淘汰,将积分拱手相让。 而雪月七日清晨到八日晚上狩猎会结束的这段时间,就是那些高年级强者狩猎放养了六、七天的猎物们的时间。 欧尼斯特随手杀掉了玛丽安,甩了甩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感慨。 狩猎会是一场狂欢,一场权势者和实力者的狂欢,他们只要悠闲自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自然会有积分送上门来。而那些自以为在狩猎的家伙们,本质上和被养殖在领域里的猎物没什么分别。 第六十二章 笔记 第63章 笔记 在a307领域里那些涌动的暗潮还未爆发的时候,祝盒就已经来到了那片在地图上被做了个小小的记号的地方。 他其实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主要是因为他走了两个小时之后才意识到,作为领域之主,自己其实是可以在领域里瞬间移动的…… 祝盒当时的心情,怎么说呢,就好像好不容易把假期作业写了一半,往后面一翻发现居然有答案,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应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总之,都是好事儿。这样说服自己之后,祝盒觉得自己的血压总算是下降到正常范围了。 他走进这片墓园,看着从威尔逊·科尔林到罗伊·科尔林的七个名字,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现在他已经从班奈特·科尔林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这些人虽然死在同一年,但并不是因为他一开始想象的“这块领域在1177年遭了什么大难”的原因,事实上这些人根本不是死在领域之内——班奈特的家人死去的时候他还没有成就圣域,根本不存在这个领域。 这些人是死于光明教会制造的暗影侵袭。 祝盒凝视了那些墓碑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他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对于一段素未谋面的数据,他所能表达的最高程度的哀伤也只有怅然了。 他走到那块无字石碑面前,抽出匕首,有些不知如何下刀。 他上一次尝试拿刀刻东西还是在高中的美术课上学习篆刻的时候,虽然他刻出的东西还算是有模有样吧……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虽然魔法师凭空构建法术模型也需要稳定性,不能“手”抖画歪,但祝盒觉得精神上的稳定肯定是不能帮他刻碑的——作为一位新晋的低阶魔法师,他对魔力的掌控能力还没有强大到能直接用魔力干涉物质的程度,他要是已经成了正式魔法师十年以上倒是有可能能直接以魔力在石碑上刻字。 “唉……既然是你委托我来的,那可别怪我的字刻的丑啊……我最多能保证别人仔细认认应该能认出来这是你的名字……” 祝盒刚要下刀,突然想到:“话说班奈特·科尔林现在已经是塔灵状态了,应该无法离开法师塔区域,所以才要叫我给他刻碑。也就是说我刻得再丑他也不知道啊……” 一下祝盒就轻松了许多,毕竟他主要也不是觉得字丑了不尊重死者,他只是怕死者本人来一句“刻的什么玩意”然后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锋利的刀刃刺入石碑,在平整的碑面上留下清晰的痕迹,石材的碎屑和粉末在刃石相击的声音中无声地落在地上,一阵微风拂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能是心态放松之后发挥超常,也可能是因为等级提升带来了平稳的双手,总之,祝盒觉得最终呈现在墓碑上的名字比他预想的最坏情况要好不少,虽然离好看还有些距离,但总归是整整齐齐——好歹没给人刻歪了去。 祝盒吹了吹字缝里的粉末,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是满意。 他转身想要离开这块墓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这块刚刚刻好的属于班奈特·科尔林的墓碑上浮现了别的字样。 在生卒年月略下方的位置上,石板自行凹陷,出现了一行飘扬的字迹,这行字的笔迹和那几本笔记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块墓碑上面写道: 【班奈特·科尔林】 【新历1155年-新历1197年】 “人的归人,神的也归人。” 祝盒看了那最后的一句话几秒钟,摇了摇头,不知是敬佩居多还是觉得班奈特不自量力更多地说:“还真是宏大的志向啊,不像我,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罢了。” 他想了想自己的大计划,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偶尔,平静的生活也是需要一些乐趣的……至于什么时候需要,当然是随我心情了。” 祝盒离开了墓园,正好他在实验编辑模式的种种功能的时候,在一座山里建造了一个小木屋,他就干脆移动到了那里,开始想法子打发剩下的时间了。 ——他没有再去狩猎或采集任何东西,毕竟只要大计划完成,整块地就都完完全全是他的了,哪有薅羊毛薅到自己头上的? 祝盒也没有急着尝试建造模式的更多功能,现在还有很多“虫子”停留在他的“蛋糕”里,至少要等到把虫子们赶出去,再找个合适的环境来品尝这份大餐。 思来想去,祝盒掏出了天书,打算趁这个机会预习一下这周落下的课程,好让自己周末补课的时候更好理解一点。 “理论上,我可以在这里学习,看书的时候把时间暂停,翻页的时候再恢复时间流动,学习效率直线上升有没有……” 想了想这个操作,祝盒抽了抽嘴角:“不……还是算了,这也太麻烦了,而且很难说是我看完一页省下来的时间长还是时停-翻页-时停浪费的时间多……” 祝盒翻过天书的一页,却发现下一页是空白的。他又翻了几页,发现无论前面后面都是一片空白,只有他上一次看到那两页是有字的。 什么鬼,坏了? 祝盒先是尝试了万能的45°敲击维修手法,结果无效;他又尝试了一下自创的针对天书的“抖搂维修法”,还是没用。 “日了……我在领域里都请求不了维修服务的……” 他在心中抱怨了一下这种自制产品脆弱的质量,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是在领域里……该不会这玩意是因为没网所以显示不出内容吧?!” 祝盒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虽然他并不了解当年天书的种种故事,这天书也没个说明书写着自个儿的原理,但用了一段时间,祝盒多少也清楚这本书本质上是在从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藏书馆借用内容。 而他现在在领域之内,在连官方出品的徽章都没有信号的领域之内。 搞明白了问题所在,祝盒恨不能仰天长啸一声:特喵的一点缓存余量都不给是怎么个意思啊?你好歹把正在看的这本书给我缓存上了,只留两页有个屁用啊! 祝盒在背包里翻了半天,赫然发现自己能用来解闷的居然只剩下那本来自托科斯塔男爵的收藏室、之前被他拿来用作祭品的吟游诗人笔记了。 没办法,他只好拿出这本一千多年前的笔记看了起来。 说是笔记,其实不太恰当,这里面不仅有这个名叫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的吟游诗人进行的诗歌创作,还有日记甚至记账的内容,感觉这个阿尔恰蒂就是什么东西都往这本上记。 就好比第一页是这样写的: “欧什历1285年,寒月1日,周二。静寒之季到了,又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我也要离开这座城市踏上新的冒险了,毕竟我多少也算一个冒险家。好吧,我承认主要原因是我被酒馆赶出来了,因为我昨天跟一个半身人争论了半天巨龙究竟会不会掳掠人类公主,结果这家伙不讲武德地说自己到过巨龙建造的天空之城,故事里公主的那点赎金还不够一块巴掌大的天空石,整座随风城的地基都是拿天空石做的,巨龙根本不稀罕那点赎金。 “md这我还怎么接话,我又没去过随风城。所以我只能采用了一些辩论的技巧,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说我种族歧视!说我看不起他们半身种族,我不过是说了几句矬子矮声音低,这怎么能叫歧视呢?但逮捕我的那位治安官好像不是那么想的,绝对是因为这个治安官是侏儒的缘故,他自己对号入座。 “治安官说这是我今年第十次因为种族歧视、侮辱他人还有诽谤造谣进去了,我需要的保释金又翻了一番,这个月的工资全进去了。该死,也许我该学着怎么越狱了。 “那个叫尤娜的老女人把我给辞退了,她说我只会给她的酒馆带来混乱。我呸!她但凡问一问那些坐在酒馆里的人,哪个不是看我来的?他们不都是冲着我的诗歌和故事……好吧好吧,我承认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只是想看我下一次入狱是什么时候,顺便打赌我会在里面被关几天,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来看我的不是吗?看我整活不也是来看我吗?哼,我倒要看看我走了之后还有多少人会来这个破烂的酒馆喝你那恶心的麦酒。 “可恶,我今天越想越气,我哪里种族歧视了?我要是种族歧视怎么会用那么文明的语言?反正我马上就要离开科亚尔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一发大的吧,正好我手头还有上次录歌剩下的回音石,我要把这块回音石录满脏话扔进治安局!” 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并不经常在本子上留下日记,只有在遇到值得一提的事情的时候,他才会在笔记上留下寥寥几笔,像第一页这样的长篇大论……就祝盒看来,只有他急了的时候才会这样写。 之后的几页是一篇诗,题目是《雪》。 “雪不停地落着, “像迟钝、瘦长而可怜的毛线, “落在阴沉、瘦长而可怜的平原, “带着爱的冷漠,恨的炽热啊。 “…… “飘飞的雪经过漫长的跋涉, “落到每一条小径,每一个罅隙; “永远是雪啊和雪的裹尸布, “苍白的雪带着丧葬的痛楚, “苍白的不能生育的雪, “一身褴褛,在狂野的流浪中, “度过这世界的无涯无涘的严冬。” 说实话,刚看到这首诗的时候,祝盒几乎不能相信这跟上一篇日记是同一个人写的,如果不是笔迹肉眼可见的一致,他都要以为这份笔记实际上是很多不相干的内容拼接到一起的产物了。 这么优雅的诗句是那个要录了脏话扔进治安局而且隔三差五被逮捕的家伙写的?! 祝盒往后翻了一页,发现下一篇日记就提到了这首诗。 “欧什历1285年,静月6日,周一。穿过霜白群山,我第一次踏入了北境。难以想象,已经步入静月的时节里,北境到处都还飘扬着雪花,我站在冻岩关卡的上方,向北方眺望,只能见到白茫茫的一片雪之幕布。这会是一首好诗,我想,就叫做《雪》好了,我敢打赌它在南方会大受欢迎。” 接下来是几个数字。 “-3.3” “-4” “-12” “……” 祝盒很快在不远处找到了这些数字的含义。 “欧什历1285年,风月四十四日,周三。今天是第几次输钱了?这不可能!我的手牌明明那么好,为什么他们总是能拿到更好的手牌?他们绝对是出千了吧?!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揭穿他们的把戏!” 不远处是另一个新的数字。 “-17” 日记的字迹肉眼可见地狂乱了起来: “这不合理!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呢?!难道真是他们运气绝伦?可恶……我要向金币女士焚香祷告,对了,我可以去问问那些人鱼神官他们是怎么向金币女士祈祷的,我一定可以靠神眷把财运夺回来的!” “欧什历1285年,雨月二日,周五。昨天我让西瑞尔带着我完成了全套祭祀仪式,女士一定会保佑我的!金币啊金币,我来了……” “-2” 祝盒看得是嘴角抽搐啊,知道对方出千还敢去赌,该说是勇气可嘉呢还是智力感人呢…… “仪式大概起了作用吧,至少我今天输得比以前少多了。也许我不适合赌博,我决定戒赌了。” “-1” “-3.7” “-8.2” “-11” 你这不是完全没戒赌吗?!而且越输越多了啊喂! 祝盒继续看了下去,发现这本所谓笔记就是阿尔恰蒂不断重复赌博-戒赌-赌博轮回的过程,也许它改名叫赌博默示录会更合适一些…… 这货基本每个月都要嚷嚷一次戒赌,然而宣称戒赌的日记下面就是记账的内容,看上面那些数字的数量阿尔恰蒂每个月要赌三十几天,基本上嚷嚷的戒赌只管一个星期的事…… 要不是这家伙没有天天记日记的习惯,不然祝盒觉得自己肯定能看到胡适日记的异界版本。 第六十三章 搞事前夕 第64章 搞事前夕 祝盒就这样带着他绷不住的嘴角看完了这本笔记,发现这个阿尔恰蒂自从来到北境之后,除了赌博就还是赌博,虽然偶尔有夹在字缝里的游记和诗歌,但它们在繁多且夺人眼球的数字里显得是如此渺小。 这里的最后一段文字写于欧什历1287年雨月,阿尔恰蒂自称学会了极为精妙的出千手法,要去赌场试上一试,后来…… 就再没有文字出现在这本笔记里了。 阿尔恰蒂大约的确是死了。 祝盒觉得这货肯定是出千失败让人给宰了。 “我到底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五个小时看了什么啊……”合上这本笔记,祝盒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自抑的空虚之感,就像看完了一部让人无力吐槽的烂片一样…… 他躺在床上想睡一觉忘记这些糟糕的文字,却总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协调之处。 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之后,祝盒“妈个鸡”一声起了床,再次翻开这本笔记:“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问题…… “……嗯?” …… 这两天,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大会议厅可不平静。 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觉得,其他学院观察着光幕的老师的血压也不会太平静。 他眼睁睁地看着祝盒和“杜克·温道尔顿”的积分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内上升了一万多,又眼睁睁地看着祝盒的积分在一瞬间之内向上跳了一万。 ——如果布莱克当时手快一点把祝盒的手环给吞了,伊西多可能还能体验一下看着关注的学生积分直降到零的,血压飙升的快感。 伊西多并不知道在那一万积分的背后是一场生死决战,他只能看到在积分飙升之后不久,一个只有五十多积分的人被祝盒狩猎了。 因为布莱克是西格莉德魔法学院的学生,所以伊西多也并不清楚这个只有五十多积分的家伙其实已经是中阶——到了这个时候,中阶职业者基本都有几百上千点数的收获了,布莱克是因为全部精力都放在追杀祝盒身上了,只顺手杀了几只魔兽才仅有这一点积分。 周围的议论声依然没有减弱,即使首席执政官就坐在旁边,也不能用他那冰冷的表情浇熄众人谈论领域之主的热情。虽然格兰特魔法学院为狩猎会的头名开出了凭依物的奖励,也规定了触发继承条件的积分奖励,但几乎所有老师都没有料到,真的有人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成为领域之主。 而且,就发生在他们“眼前”。 一开始班奈特·科尔林白送的一万多积分就已经让老师们惊的下巴都掉在地上了,他们不断议论着祝盒和“杜克”究竟是发现了哪一块密地,掀翻了领域原主的那一个宝库,参与过之前几次探索的老师不断猜测着可能的地点,大会议厅里面一片热闹。 在一万积分的跃迁式上升过后,正在热议那块“密地”的大会议厅瞬间陷入了死寂,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仿佛足够掀翻房顶的声浪在大会议厅内爆发出来。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嘛?!” “喂喂喂!你看上面啊!” “继承了?绝对是继承了吧?!” “老夫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这种事情在眼前发生……” “你们冷静一点啊!也许是有什么材料……” “别傻了多布雷!你自己好好想想有什么素材能刚刚好一万积分吧!” “你这老贼!敢和我赌一把吗?赌领域现在没有认主,我押上我自己的法袍!你敢赌领域现在已经认主了吗?!” “赌就赌,谁怕谁啊!我这根法杖,你不是眼馋很久了吗?我就押上这根法杖!不过你的法袍价值跟我的法杖差的有点多啊,别娘娘门门的了,多押点东西上来啊!” “奥德里奇你有种!巴萨罗你的假发借我一用,赢了就还你!” “多-布-雷!你他妈摘我假发!!!” 轰—— 脸盆大的火球从愤怒的巴萨罗身前击发,直奔着多布雷的脸而去,多布雷闪转腾挪的同时顺手给自己套了层力场盾,巨大的火球最终擦着多布雷的力场盾击中了前排的座位,座位表面泛起一层虚无的涟漪,而后火球就被无声无息地消弭了。 “打起来!打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奥德里奇一边拱火一边给自己套了几十层防护,然后钻进了落地窗前面的窗帘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外界的战况。 “开盘啦!开盘啦!路过的朋友们来看一看啊,巴萨罗对阵多布雷的假发争夺战已经开打了,底注一枚金币,五分钟之后就封盘啊!” “我我!我下十枚金币押多布雷赢!” “富贵险中求,我五枚金币押巴萨罗!” “喂喂,谁踩我尾巴啦?!” “普尔柔你怎么还是人鱼形态啊?说了多少次在公共场合把尾巴收一收啊!” 伊西多看着大会议厅如今的景象:刨除个别有事没来的老师,四个年级到了三十多位负责人,这三十个人里面,有的蹲在椅子桌子上开着各种各样的盘口,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战斗双方加油、上buff,有人盘踞大会议厅的一角用自带的伙食开起了茶话会,还有人鬼鬼祟祟地拿着法杖想要偷袭“擂台”上的两人…… 虽然他平时也经常怀疑跟自己共事的这些老师们都是些什么货色,但他从未如此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这些同事究竟有多么的……画风清奇。 伊西多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伸手唤出自己的黑金法杖,法杖轻点地面,一道沉默术在一秒钟之内扫荡了整个大会议厅,多布雷指尖跃动的雷霆立刻就偃旗息鼓,巴萨罗搓出的巨大火球也失去魔力的维系变成了一阵无害的青烟。 多布雷看向那阵可怕的魔力波动的来源,讪笑道:“霍尔里斯老师……原来您已经快要晋升圣域了啊。” “恭喜您啊……啊哈哈……” 老师们如同受了惊的兔子的一般用仿佛瞬间移动一般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姿之乖巧堪比刚刚入学的新生。 伊西多无言地收回法杖,真切地对魔法界的未来有了那么一丝担忧。 这些人啊…… “决战”的日子很快到了。 雪月七日中午过后,老师们都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断滚动的光幕,放下了自己的事情。 坐在大会议厅里的老师们,很多是常年担任“班主任”的老师,他们非常清楚“收割”和“狩猎”一般在什么时候发生,也很清楚从七日中午到八日晚上这三十个小时才是狩猎会的重头戏:此前获得的积分都是虚的,只有在这三十个小时里幸存下来,才有收获战利品的资格。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光幕中落到底部,颜色变得黯淡,也有一个又一个名字带着手刃同伴的鲜血登上高位,又死于那些至今在光幕上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之手。 一个又一个先前排名垫底的名字名次瞬间上升,他们名次的每一次上升,都是上千积分的骤增,伴随着一个个收割者心甘情愿地奔赴“死亡”,也伴随着一个个团队无声无息地死去。 大会议厅里,老师们就这样看着那些在觥筹交错之间登上高位的名字,没人质疑狩猎会的个中规则是否不公,也没人质疑这种送死是否是一种黑幕。 从一开始,狩猎会就允许人们使用任何手段,无论是武力、智力、阴谋、阳谋、利益交换还是人海战术,只要有能力用出手段,那么无论这手段如何阴险,也都是实力的一部分。 人脉和权势,自然也不例外。 真正的公平竞争是不存在的。 伊西多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光幕的中央,那里的一小块显示着前十名的信息,截止目前,“祝盒”这个名字依然高居榜首,但紧随其后的“欧尼斯特”离他的分差已经不足一千。 只要再有一个收割者,欧尼斯特就将越过祝盒登顶榜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了,一次眨眼之后,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欧尼斯特以两万四千积分超过了祝盒,站在了最上方的位置。 “唉,可惜了,继承领域那小子估计是以为自己稳了,所以找地方保命,没急着赚积分了。” “还有可能是他以为领域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所以再没狩猎东西。” “这也怪不了他,谁能想得到今年积分膨胀的这么厉害?往年在卡哈玛森林举行的时候榜首也就一万不到的积分,现在你瞅瞅,一万五以下的都休想站上前十!” “那最后要是领域之主和第一名不是一个人怎么办?” “能怎么办?肯定只能给第一那位啊,这都是定下了的,说改就改学院的信用还要不要了?大不了那个叫祝盒争取把它买回来嘛~” “你说的轻巧,你买得起一个领域?你指望学生买得起?” “嗨,要我说第一名的家族肯定会想要把领域的价值最大化,他们大不了一年出上几百枚金币雇佣那位领域之主不就完了?对于……是叫祝盒吧——来说,虽然不如自己掌控一个领域,但也算不错的差事了吧?” “你说的我都动心了……我现在一年也没有几百枚金币啊!” “狗屁!你也就是工资没有几百枚,赚的外快还少吗?” “嘿!哈瑞斯院长还在这儿呢,你怎么拆我台啊!” 伊西多听着这些声音,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作为魔法界最接近魔导师、格兰特魔法学院仅次于哈瑞斯院长的人,伊西多已经能够知道一些“真实情况”。所以他是清楚这次狩猎会的“内幕”的,也很清楚的知道:若是没有出现领域之主就罢了,但如果有人能够成为a307领域的主人,那么领域的凭依物就必须送到那个人手上。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已经让位、目前居于第二的名字,喃喃道:“祝盒,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 雪月八日,晚上六点,距狩猎会结束仅有一百二十分钟。 雪月一日进入a307领域的上万名学生,到了现在只剩下三千多名了,有人在危险程度远胜卡哈玛森林的a307领域因险恶的自然环境失去了“生命”,有人“死于”团队中内奸的偷袭和暗害,还有人被那些年级和位阶都更高的狩猎者当做猎物去收割…… 而在这些充斥在a307领域里的阴谋、背叛、必然、意外、奇迹、悲剧发生之后,当下呈现在各个学院老师眼中的排名是: 塞西莉亚·奇里斯,积分:.4,排名1。 欧尼斯特·克拉克,积分:.73,排名2。 祝盒,积分:.5,排名3。 爱格伯特·切尔尼,积分:,排名4。 哈罗德·曼尼斯凯恩,积分:.2,排名5。 …… 似乎已经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刻。 两个小时,即使是那些游走在领域当中的狩猎者,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再有收获了。 而那些躲藏在深山密林里的弱小猎物,也到了可以松一口气,开始清点自己收成的时候。 关注着光幕上滚动的姓名的老师们,似乎也可以该开香槟的开香槟、该开导学生的开导学生了。 ……而就在此时此刻,a307领域深处,围绕着领域主体的盆地的六座主峰之一的半山腰上,一座刚刚出现没几天的小木屋里,祝盒伸了个懒腰,结束了自己长达五个小时的午休。 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间,翻身从柔软的床上坐了起来。 推开门扉,祝盒深深呼吸了一口领域里的空气,自言自语道:“那么‘大计划’……现在开始了。”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感知着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 “这次干完……可就不是‘传闻中的天才’这种程度的关注了啊,众矢之的……不外乎如此吧?” 祝盒搓了搓双手,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但是,我这个人吧……要是有能力的话,还是想要搞一点大事出来的。” 第六十四章 搞事ing 第65章 搞事ing 那些在荒野里游荡、在密林中躲藏、在天际处巡弋的人们,可会在时流短暂的静滞之后,发觉曾有一个弥散的意识无声无息地造访了此处空间? 他们可曾意识到,自己所站立的土地、所呼吸的空气、所身处的空间,皆是那无处不在的意识的手足和感官? 他们可能看透物质的表象,看到埋藏在世界深处的真理之线,并透过那延伸向远方的银色细线,看到手执真理之人? 他们应当……是看不到的吧。 祝盒的意识体弥散在空中,他的思绪似乎也随着意识的铺展而变得发散了起来。 如果说,领域里的银线在延伸之后,最终汇聚到了领域之主手上,那么在外界,在所谓的“主物质世界”,他所看到的那些向高空无限蔓延的银线,最终又会聚拢在谁的手上呢? 祝盒“看”到了整个领域。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不同于单纯的使用上帝视角进行俯瞰,他的视线现在变得无处不在了,他能同时看到物体的上下左右,甚至如果他想,他也可以同时听见领域里所有正在回荡的声音,同时闻到领域里所有正在飘扬的气息,尝到领域里所有物品的味道,触到领域里所有实体的手感…… 这种感知已经超过了人类五感所能囊括的信息,直抵“感知”的本质。 祝盒觉得自己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流淌在a307领域里的信息河流,他感知着所有的信息,也吸纳着所有信息…… 在信息的海洋里,“祝盒”这条细小的河流几乎要并入“a307领域”这条虽然也很渺小,但却胜过“祝盒”的河流了。 到了那个时候,很难说究竟是“领域之主”掌控了领域,还是“领域之主”变成了领域。 两条“河流”相交了,“祝盒”平静而淡然,“领域”磅礴而澎湃,两者相汇之后,结果是很显然……的。 属于“祝盒”的平静气息轻而易举地压制了属于“领域”的汹涌澎湃,这一份发生在信息层面的小小交锋甚至没能在现实世界带来一点涟漪,领域和祝盒都一如既往的平静。 祝盒甚至并没有意识到,在成为领域之主到真正完全掌握领域之间最凶险的关隘——领域同化,就这样被他越过去了。 他只是觉得,领域突然“乖巧”了起来。 他不太清楚这种拟人的想象是怎么出现的,他只是觉得,如果说之前这片领域面对他的“改造”更倾向于保持原状的话,那么现在那些曾经作为他的阻力的“惯性”已经调转了方向,变成了他的助力。 祝盒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似乎变多了。 但无论他可以做到多少事情,他现在真正要做的事都只有一件。 执行他的“大计划”。 祝盒巡视着a307领域的每一个角落,从六座主峰到环绕着领域的山脉,再到群山环绕之间的盆地,他的“视线”扫过了领域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找到了领域里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伊莱坐在那颗参天巨木的枝条上,紧紧怀抱着从这棵树上割下来的一大块缺轮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到那么高的地方的; 他也看到真正的杜克·温道尔顿独自一人背靠悬崖坐在篝火面前,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羊皮卷,右手攥着颈间破碎的水晶,嘴唇轻启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他还看到罗德里克和莉迪雅两人身负重伤,在漆黑的山洞里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聆听着猎者的脚步,用脉搏轻数狩猎会结束的倒计时。 祝盒看到了很多人,有他熟悉的,有仅仅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但更多的是他不认识的。这些人有的安然等待,有的艰难求存,有的四处逃窜,有的八方追猎…… 还有的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嗯?” 祝盒看见了那处建筑群,也看见了里面的人们。 “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有没有鬼把戏、有什么鬼把戏……但反正都要干掉的,那就从你们开始吧。” 如果有人在日后将这间宴会厅在静滞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和在时流恢复正常之后的事情相连接着来看的话,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容可能会给整个故事平添上几分诡异的色彩: 灯火辉煌、笙歌鼎沸的宴会厅中,锦衣玉带、华冠丽服的少年少女们挽着手臂起舞,裙摆与酒香共舞在这片空间,挑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然而,足以掩埋一个人的深坑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人们脚下,而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之前,这些舞动着的人们都对脚下的坑洞无知无觉,好像他们与这些深坑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一样。 然后突然,这层屏障消失了。 人们落入精准出现在他们脚下的坑洞,这些坑不深,也就三四米的深度,即使是不以身体能力见长的魔法师和生活职业者,要从坑里上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希冀只在人们心里停留了一瞬间,下一秒,他们头顶的灯火消失了。 当然不是因为华美的多层吊灯本身消失了,而是因为他们头顶的出路被堵死了。 大地仿佛变成了一只伺机捕猎的巨兽,对这些人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让这些毫无防备地站在它嘴边的人落入了它的口中,然后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同样的事故,还出现在a307领域每一个有人的地方。 三四米的坑洞也足够困死一个人了,成为正式魔法师之后,祝盒的魔力总量得到了一次飞跃,再加上领域自身的“阻力”被大幅度化解,现今的祝盒已经可以一次性挖两千个坑才耗尽自己的魔力了。 祝盒只需要在不存在的时间里冥想两次,就可以在领域里每个人的脚下都挖上一个坑;然后他同样只需要再冥想两次,就可以在猎物们落入陷阱之后把坑填上。 ——一般来讲,一个人的精神力足够他进行十次彻底的冥想,也就是精神力可以转化的魔力储量是自身魔力上限的十倍左右。 连续冥想四次,虽然会带来显着的疲惫感,但还不到需要用睡眠来回复精神力的程度。 除开那些正飞在空中、或是像伊莱一样位置十分刁钻的人以外,此时此刻a307领域里的所有人脚下,都出现了一道足以将其吞噬的裂缝;在他们落入大地的伤口的一瞬间,这道伤口也都迅速地“愈合”了。 没人知道在不存在的时间里,有一个人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耐心地在每个人脚下挖坑又填坑。 对于传奇之上那些与冥想环境\/领域同在的强者来说,他们或许可以做到在不呼吸、不吃饭的情况下利用冥想环境\/领域中的空气和能量长期维持生存,但对于此时的a307领域里最高只有中阶的那些学生们来说,空气是不可或缺的。 就算是最以身体韧性见长的战士,最多也只能在缺氧的环境下存活半个小时而已。 时间再次流逝了,祝盒揉了揉因为精神力短时间大量消耗而显得微酸的额角,呼吸了一口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呼吸到的新鲜空气。 那种状态待了太久,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身体怎么操作了。就像用惯了手柄改用键鼠一样不适…… 人还没有死光,除了祝盒,至少还有八九个人还活着,包括伊莱那个座位刁钻的家伙。 “必须得找个方法把这些空中的家伙弄下来……” 祝盒紧盯着眼前的一片空气,似乎想要用意识向它传达些什么。 空气开始按照祝盒的意念流动了,几秒钟过后,就如同祝盒想要的那样,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真空”。 他让所有的空气都避开了那一块地方。 随后,他心念一动,一阵狂风刮过方才的地方,好像橡皮擦一样擦除了那块真空,气流注入那块强行被变得真空的区域,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这样就差不多了……” …… 爱格伯特·切尔尼是一位优秀的猎人。 他在历年狩猎会的表现证明了这一点,从二年级那次狩猎会开始,每次狩猎会前五名的位置上总会出现他的名字。 他是高效的猎人,今年也是这样。 法师之眼的维系时间结束了,爱格伯特又一次施展法术唤出了两颗拳头大小、两侧长着蝙蝠翅膀的眼球,这两颗眼睛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并把它们见到的画面投射到爱格伯特眼里。 “奇怪……怎么哪里也看不到人影呢?” 爱格伯特换了个方向,朝着一处山林飞去。 在越过了一条无形的界限之后,爱格伯特感到飞行术带来的升力瞬间消失,他开始向下坠落。 而与此同时,他能感受到压力从体内爆发,空气迅速从肺部流失,水分离开了他的舌头和表皮,肢体也隐约出现了肿胀的迹象。 真空! 爱格伯特迅速地反应了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块真空区域,但将真空、迷锁、高能风暴等作为某些地方的防护手段是相当常见的情况,并不值得惊讶。 虽然飞行术需要空气——或者说需要空气中的风元素作为辅助无法施展,但隶属规则系的缓落术还是可以生效的。 在落地的前一秒,爱格伯特胸前的法术模型勾勒完毕,降落的速度立刻放缓到了安全范围,让他免去了在因真空而死之前就被摔死的悲剧。 这是一个相当技术性的活,法术成形的早了,爱格伯特就会在真空区域停留过久,最后死于真空;法术成形的晚了,那他就会因为从百米高空直接摔下来而摔死。 好在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在爱格伯特身上,他平稳而迅速地落了地,然后向着那道无形界限所在的方位狂奔。 他最多只能在真空环境保有意识半分钟,半分钟之内不离开真空区域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好在即使有着惯性这种东西,他也没有离开界限太远,在失去意识之前,爱格伯特幸运地回到了正常的区域。 爱格伯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没来得及产生些死里逃生的感慨,就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坑——对于中阶,祝盒还是谨慎地把坑挖深了一点。 然后他就和其他人一样被大地吞噬了。 …… 裂叶树的树冠之中,一条较粗的枝干上,坐着一个人。 伊莱百无聊赖地摇晃着双脚,宝贝地把一大块缺轮木抱在怀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 “还有两个小时啊……话说这里真的安全吗?那家伙把我扔上来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跑了,绝对是在嫌弃我这个社长是累赘吧……呜呜呜我真是太伤心了……” 假模假样地伤心了一会儿,发现现在没人欣赏自己的表演之后,伊莱有些没趣地撇了撇嘴,总算是偃旗息鼓,安静了下来。 他举起手中的缺轮木,透过密密麻麻的叶片里射入的些许夕阳的余晖,欣赏着上面残缺不全的年轮。 “算上半盏花,这些东西就集齐了啊……但是,真的会有效么……虽然在他们面前表现的很坚定,但这样荒诞的事情,我也是有所怀疑的啊…… “说到底,其实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希望而已,所以不断催眠着自己接受那个荒唐的配方,但是收集材料又没有那么积极,因为我不想面对希望破灭的那一天…… “虽然现在,我好像不得不面对了啊……” 伊莱摇了摇头,收起大块的缺轮木,以臂为枕,躺在粗大的枝条上,享受着叶隙之间吹来的拂面的微风。 下一秒,这微风变成了狂风,携带着不可见的力量直直吹在伊莱的身上,枝条上脆弱的平衡被瞬间打破,毫无防备地躺在上面的伊莱直接被风吹了下来! 他的手在空中虚抓,但最终还是没有抓到那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他看着盘桓在前的天幕,无数词汇浮现在意识表层,但最终化作言语的只有响彻云霄的一声…… “我艹!” 第六十五章 最终 第66章 最终 “哈瑞斯院长!排行光幕……好像出问题了!” 哈瑞斯·格兰特·维多尔的魔法化身抬头看向正上方的光幕,此时此刻,原本闪烁着微光的荧幕上的名字几乎全都黯淡了下来,只有零星十来个人的名字还泛着光芒。 原本,在这片光幕上很少会出现多个名字同时黯淡的景象,即使是收割者淘汰那些毫无防备的队友,也总归有个先后顺序,前后两个人被淘汰之间至少得差个三五秒。 但是现在的情形,可不是有个把人同时淘汰这种小事! 是狩猎会现存的参与者几乎全军覆没的问题! 哈瑞斯看了光幕一会儿,就这样一点工夫,原先明亮的名字就又黯淡了一个。 “……排行光幕没有问题。”他缓缓地说。 “这……哈瑞斯院长,a307领域里莫非出现了什么灾害?” 哈瑞斯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自然灾害能在一瞬间杀死学生们,这是狩猎会的一部分,不必大惊小怪。” 老师们面面相觑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止住了。 既然哈瑞斯院长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与此同时,其他学院的光幕前,也出现了诸如此类的震惊和质疑,但如出一辙的是,坐镇在光幕之前的学院长们,都平静地面对了这个事实,并制止了不负责任的猜度。 法师塔内,哈瑞斯的本体收到了分身发来的传讯。 哈瑞斯·格兰特·维多尔苦笑了一声:“这下……我可是欠了那群老东西一个大人情啊,希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黑猫因斯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阴影里浮现出来,跳上了哈瑞斯的书桌,一边舔着自己的爪子,一边说道:“你就别心疼你那点材料和人情了,我下的血本不比你多?我都没像你这样愁眉苦脸的,你还是收收这副摆给我看的表情吧,你就是当着我的面哭出来我也不会帮你支付代价的。” 哈瑞斯立刻收起了自己故意摆在脸上的愁绪:“我真是败给你了,你说你这么大年纪,怎么也不懂得点人情世故呢?” “因为我只是一只猫。”因斯特无情地说,“我只可能懂猫情世故。” “那为什么野兽广场上的那些野猫见着你就跑啊?” “……” 因斯特在哈瑞斯的高档桌子上留下了三道清晰的爪痕。 哈瑞斯万般无奈地把因斯特抱起来,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右手在桌子上一抹,用一道祈愿术把桌子给复原了。他温柔地抚摸着因斯特的后背,嘴上说着的内容却没有半分温情: “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你关注的那小子已经成为了领域之主。虽然这件事在你提出要用无主领域做一个‘实验’的时候我就有所预料了,但他能在触发继承规则之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彻底消化领域的规则,真正掌控a307领域这件事,我还是很难相信。” 哈瑞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按照我的经验,如果不去消化那些真理还好,一旦消化的速度过快,即使是我也会面临自身被领域吞并的情况——因斯特,现在活下来的真的是‘祝盒’而不是‘a307’吗?” 因斯特的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它没有张口,话语却浮现在哈瑞斯的脑海里: “毫无疑问,你可以相信我的能力,只要那个符文还在,他的意识就会在消散之前离开领域,对于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而且……”它轻笑了一声,“我已经确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能够成为领域之主也并非因为触发了继承条件,a307的继承条件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 “是什么?” “与一只半神级别的魔鬼赌博并连赢二十场,而且要在二十场赌博中总共赢得两千八百三十四万九千零七十七枚金币,一枚也不能少,一枚也不能多。” “半鬼……只有那位地狱君主吧?这还真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了解了,你继续说吧。” “你也知道我们在寻找什么人,现在我们已经能够确定祝盒就是我们的目标,那样的人……区区a307这么一个在圣域层次都不算顶尖的领域还吞噬不了他。” “好吧,关于领域的问题,你肯定懂得比我多。”哈瑞斯耸了耸肩,“那么看现在的情况,整个a307领域里也只剩他一个人还幸存着了。备受瞩目的凭依物毫无疑问是属于他了,你也该准备兑现你提出的报酬了。” “我向来是很有信誉的,你的前任应当和你说过,我和我的同类们是不屑于食言——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值得我们背弃约定的利益。”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如果你们以命运之神的名义发誓最后又弃誓,也会受到命运的惩罚和反噬吗?” “……这要看立下誓言的那位打不打得过命运荷官了。”因斯特说,“到了我们这个层次,‘命运体系’与那条河的自发反应已经没办法限制我们了,只有命运荷官亲自出手才有可能制裁我们。” 哈瑞斯摸着下巴:“那你打得过命运之神吗?” 因斯特可疑地沉默了片刻:“你可以猜一猜。” “那就是打不过的意思咯?” 黑猫“喵”一声炸了毛:“我可没这么说!” 哈瑞斯费了老大劲才把因斯特的毛捋顺了,同时在心里一个名叫《因斯特的禁忌话题》的本子上添加了一条:不要询问它与命运荷官的实力对比。 让便宜铲屎官给自己胡噜了半天毛之后,因斯特才哼哼唧唧地说道:“你就放心吧,祝盒以第一名的身份离开a307领域的时候,就是法师协会认可伊西多的‘最小生物单元理论’的时候,也是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获封魔导师的时刻——如果他足够配合的话,这自然也会是他晋升圣域的时刻。 “届时,格兰特魔法学院就会有两位圣域坐镇,”它抬头看了一眼哈瑞斯,“不久之后或许还会有一位半神,这样的条件应该算是相当优厚了吧?” “你觉得这样足够了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它自嘲地笑了笑:“即使是我们,在最终战役结束之后能否存活还是个未知数呢,何况是弱小的你们呢?这场战争,最终获胜的会是谁、幸存者会有谁……这可是连那位命运荷官都搞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因斯特深深地看了一眼哈瑞斯,它的眼里划过很多说不清的思绪,但这些思绪最终都止于思绪,没有变成语言,更没有变成行动:“凡人想要从他们的争端中活下来,无论怎样的准备都是不够的,除非你们能亲自培养出一位……” 哈瑞斯问:“他……是吗?” 因斯特点了点头:“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新时代唯一一个有望成神的人。” “所以你打算……” “不是我,”因斯特摇了摇头,随即露出一个有些惆怅的表情:“可能那家伙真的有拉着别人和他一起输钱的魅力吧……” 哈瑞斯:“?” 虽然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了,但跟神明交流果然不是凡人该做的事情。 …… “这样的说辞真的好吗?”把玩着骰子的青年——命运荷官如是问道。 因斯特优雅地踏着正宗的猫步:“这可不是什么‘说辞’,我就是这样做的,不是吗?至于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想要培养的是谁……那是他们组织的事情了。说到底,那个组织里的人全都是疯子不是吗?虽然我再三斟酌之后投注给了他们,但这也不能代表我会执行和他们完全一致的计划。” “是啊……我本来还以为海岸女士的精神还算是比较正常的呢,结果她干出来的事情也不小。”命运荷官摇了摇头。 “我的想法和你倒是相反,”因斯特说,“我认为恰恰是因为海岸女士不像那两位那么偏执,才做出了如今的决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成功地退居二线了不是吗?” “难怪王国和公国境内的海岸传教队和金币骑士团兵败如山倒……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她交出了一部分权柄,维系着超过限度的力量的那部分信仰就不是必需品了——与其浪费,不如交出自己的教区给冲在最前线的两位,增强他们的力量……” 思及此,命运荷官的脸色有些古怪:“可是她为什么要派传教士到新逆王国,我可不是他们组织的一员啊!” “我猜……是一种贿赂吧?”因斯特偏了偏头,“毕竟你的宗教典籍里可有写——你是执掌胜负的胜负师嘛,而且如果说我们中立四位有哪位最偏向他们的话,那肯定就是你了。那个时候你应该还没有正式下注在那边,她的行为也可以看做是一种示好吧?” “严格来说,中立四位里面最亲近他们的应该是飓风使徒才对吧……” “这可不好说,或许那时候海岸女士就对飓风使徒的背叛有所预料了也说不定。而且说到底,飓风使徒本来是组织的一员,是与他们变得疏远之后才加入了中立的阵营;而你则是原本与组织无关所以中立,进来还愈发亲近组织。对于他们来说,何者更值得信任也不好说。” “唉……人与人之间的争端,真是难以理解啊……” “这话由我这只猫来说还差不多吧?” …… a307领域内,下午六点三十分。 “呼……这下就都干掉了。” 祝盒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这个大计划比他自己想象的要累人多了…… 而且他还没有把那些手环拱上来,拱上来之后还得一个一个地瞬移过去捡起来用自己的手环吞噬……祝盒非常庆幸这个不讲理的世界在有关魔法的地方并不是太讲质量守恒之类的定律,不然他到最后可能要戴着几百斤的手环活动了。 “唉……我可真是劳碌命啊~” 长吁短叹了一阵,祝盒又暂停了时间,挨个把那些同样被埋藏在地底的手环给一个一个地拱上来,好在他当初为了节约魔力没把坑挖的太深,比起对付布莱克的时候,要把手环弄出来轻松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少时间,说到底在静止的时流里说时间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祝盒只能说这项工作消耗了他这辈子积攒的全部耐心,如果不是使用上帝视角的话,祝盒可能会考虑捏碎点东西来缓解内心的烦躁。 五千多次的重复性工作…… 把埋藏在地底的“宝藏”送到地表之后,祝盒又马不停蹄地在各个地方之间瞬间移动,离狩猎会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如果他能一秒钟收集一个手环的话,那么到狩猎会结束的晚上八点,他差不多刚好能回收自己所有的战利品。 如果此时有人在极上空观察着祝盒的行踪的话,这个观察者就会发现祝盒宛如老式幻灯机里闪烁的图像,总是出现一瞬间又消失一瞬间,停留在观察者视网膜上的影像也影影绰绰不甚真切,几乎让人有些怀疑自己所见的究竟是幻影还是真实存在的人形。 饶是在领域内瞬间移动几乎不消耗魔力,在祝盒这样高频闪烁之下,他的魔力条也肉眼可见地比原先空了一点。 雪月八日晚上七点五十二分,距离狩猎会结束还有八分钟,祝盒终于舔干净了最后一个包。 而在外界各个学院某处的光幕上,他的积分也在五千多次增长之后,停留在了两百零五万。 【祝盒,.9,1】 上面的字样,安稳地站在各个学院的光幕正中,成为了光幕上唯一明亮的名字。而在这个名字之下,所有其他的名字和它们后面的积分与名次,都是一片黯淡的灰白之色。 新历1197年最后一个月举行的狩猎会,以“一人幸存”作为结局,结束了。 第六十六章 凭依物 第67章 凭依物 雪月八日,晚上八点。 长达八天的狩猎会在这个时刻准时结束了,按照原本的计划,存活至最后的参与者会被符文传送到格兰特魔法学院的野兽广场,然后这些幸存者就可以开始用积分将他们此行的战利品兑现,或是将积分变换为点数留待日后使用。 往年,这里往往会热闹一整个周末,从八号晚上到兑换截止的十一号,野兽广场上都会充满来自各个学院的学生。有人是参加了狩猎会在斟酌着要带走的材料;也有人是没参加狩猎会但跑来撞撞运气,看有没有人手上有自己需要的材料的优惠-优先购买权,好用比往常便宜的价格捡个漏的。 但是今年,恐怕不会有这样的盛景了。 几乎全部学生都在狩猎会当中折戟沉沙,这些没能留到最后的家伙,虽然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他们至少还有一半的积分——但也着实是损失惨重。 比起原本的全额积分、优先兑换权和兑换优惠价,仅仅一半积分的报偿只能算是一个安慰奖。 事实上,在那些因为被大地吞噬而淘汰的人群中,已经有对于此次狩猎会的怨言出现了,关于阴谋与黑幕的揣度更是层出不穷。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发现自己在些微的恍惚感之后,站在了一个并不太出乎自己意料的地方。 祝盒的正前方是一张宽大的书桌,书桌背后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这位面容柔和而慈祥的老者背后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从窗前向外张望,正好可以看到野兽广场。 房间的右侧摆放着一张漆黑的皮质沙发,此时这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翘着二郎腿,十指交叉放在腿上。 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祝盒在出来之前就觉得自己可能不会按照预定计划出现在广场上,因此现在他并没有感到十分惊讶,只是平静地说:“晚上好,哈瑞斯院长阁下,还有伊西多老师。” 说到伊西多,祝盒有些讶异地多看了两眼。 无法压制的魔力波动……伊西多这是刚刚晋升位阶了?他以前是什么位阶来着,高阶还是传奇? 哈瑞斯院长点了点头:“你在狩猎会的表现让我们震惊,祝盒同学。请坐吧,我们今天要说的话可能有点多。” 等祝盒坐下之后,哈瑞斯接着说道:“首先我以个人名义祝贺你成为了新历1197年狩猎会当之无愧的冠军,并且还打破了自‘狩猎会’这项活动举办以来的历史最好成绩记录,恭喜你。” 哈瑞斯话音还未落,一颗圆润的鹅卵石就被念动力送到了祝盒面前:“这是格兰特魔法学院在此次狩猎会中提出的奖品,编号a307领域的凭依物。原本排名奖励是需要到临时成立的奖品发放处凭手环领取的,但想必你也可以理解,凭依物过于珍贵,不适合出现在公共场所,所以我现在将它亲自给你。” 祝盒接过了那颗无论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和寻常鹅卵石一般无二的石头,虽然那时候银线呈现的状态已经昭示了凭依物的形态,但还是难以想象这一颗其貌不扬的石子会是那样庞大的领域在物质世界的凭依。 【主线任务:取得自己的领地。(已完成)】 【任务奖励:启用管理者模式(上帝视角),纪念建筑(取得领地的方式不同,取得的纪念建筑不同),领地运营经费(金币*10)。(已发放)】 “凭依物同时存在于虚空、物质世界和领域之内,因此仅以物质世界的视角来看,凭依物是坚不可摧的,其形态和性质永不改变。凭依物是通往领域的大门也是钥匙,此后你随时可以通过凭依物使身体或是意识进入a307领域。 “等你晋升圣域有了自己的领域之后,凭依物还会有别的作用,那时候你可以用自己的领域吞噬、合并凭依物之中的领域,借此强化自身的领域——像a307这样你已经成为领域之主的可以让凭依物中的领域与自身领域完美融合,但对于那些并未完全掌控的领域,你只能让它们简单地在自己的领域边缘进行拼接。 “领域之内的环境和生态往往是相辅相成的,我不建议你一上来就大规模改写领域之内的环境,也不建议你为了寻求经济利益而滥砍滥伐、过度捕猎——当下的a307领域虽然运作良好,但其中生态毕竟无法和物质世界比拟。这运作良好的生态系统一旦遭到破坏,造成的连锁反应可能直接毁掉整个领域,希望你能牢记这一点。 “如果你需要对领域进行设计、更改,可以先去藏书馆借阅相关着作,当今人们对领域学的研究已经相当深入了,只要能够运用前人总结的规律和理论,大兴土木也不会对领域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祝盒发现,虽然哈瑞斯院长所说的内容好像是对自己说的,但他其实是在看着伊西多说话。 晋升圣域了啊……祝盒在心里想到。 哈瑞斯院长喝了口水,接着说道:“祝盒同学,接下来我们要谈一谈狩猎会的问题。” 祝盒身子略微前倾,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一次狩猎会挪到无主领域进行,是我本人的主意。坦白说,这是我的一次失误。我虽然猜测到在狩猎会上万名参与者中有人触发继承条件的概率不低,但没有料到真有天赋异鼎之人能够在狩猎会进行期间完全掌控领域,更没料到有人竟能在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就想到了利用领域之主的能力进行战斗的方法。使得这次狩猎会出现了仅有一人幸存的现状,严重影响了狩猎会的公平性,违背了举办狩猎会的初衷。”哈瑞斯说道。 “所以我希望祝盒同学你能够尽快清点自己的战利品,将其中用不到的部分卖给学院,学院将特别采用原价收购。这些材料将会用来提供最终被淘汰的那五千多人他们的优先兑换权,为因我而产生的‘事故’进行善后,希望你可以同意。” 祝盒悄悄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院长想商量着收回那些战利品呢,都已经开始在心里打着腹稿,思索着怎么在不冒犯对方的前提下拒绝了。 原来是要买啊,而且还是原价——卖给兑换处的话一般都要压价两三成的。 “当然可以,”祝盒回答道,“我会尽快清点手环里的内容的。不过,我不希望学院用点数支付。” “哦?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可以提出来,只要合理我是不会拒绝的。” “明年的心境回廊,希望可以留给我一个名额。” “没有问题——明年的心境回廊现在还没有开始报名吧?”哈瑞斯向伊西多问道。 伊西多:“还没,心境回廊是静月开始,前一年的冻月才开始报名,明年的心境回廊要等到一个月之后才可以报名。” 哈瑞斯点了点头:“那么,明年静月一日晚上,心境回廊开启的时候祝盒同学与被选中的十人一起进入回廊。你就不必再去报名了,心境回廊每年的名额都留有余裕,你使用那些名额就可以了。” 祝盒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许笑意,心境回廊是格兰特魔法学院所有秘境中最让人向往的,与那些单纯磨炼施法技巧、战斗经验的秘境不同,心境回廊磨炼的是人的精神力。 精神力是一个很模糊、很缥缈的指标,人人皆知职业者的魔力由精神力转化而来,也人人皆知精神力存在着某种“数量”,一旦耗尽需要用睡眠来恢复。但人们至今没有找到将精神力进行量化的标准,尽管精神力与魔力可以通过冥想这一过程建立一个函数,但这个函数的解析式似乎并非一个固定的公式。 精神力转化魔力的效率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职业、位阶、经历、心情、装备、甚至天气……种种因素使得要寻找精神力与魔力确定的关系成了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即使是同一个人,在几次实验中的结果也未必是相同的。 精神力对于职业者的作用远远不止转化魔力这样简单,以魔法师为例,强大的精神力代表着他们可以在更加不稳定(比如奔跑、坠落乃至旋转)的状态下施法;精神力强大的魔法师施法的成功率也会显着高于精神力低微的魔法师;在魔法书上蚀刻法术模型的时候,强大的精神力也有助于更加精确和迅速的刻画,从而间接影响魔法的效果。 然而,精神力作为一种应用广泛的力量,却非常难以提升,只能在日积月累的应用当中得到些微的提升。一位五十年的半神和五十年的低阶,如果双方都没有通过鲜少的几种手段锻炼精神力的话,他们的精神力总量甚至是相差无几的。 精神力的提升,只能通过心灵的漫游和对自我的挖掘来达到,心境回廊就是一个可以对自我进行挖掘的秘境,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可以磨炼精神力的秘境之一。 心境回廊的入场费在五十万点数左右,饶是有着如此高昂的入场费,每年报名想要进入回廊的人也是名额的数倍,学院只好抽签决定哪十个人会被选中。 祝盒不是太想赌自己的运气,他抽卡的时候几乎没有哪次不是保底才出货,虽然跟保底都能歪好几次的非酋没法比,但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运气水平吧,心境回廊的名额能走后门谁会去抽签啊? 反正他真正能带走的战利品本来也不多,算一算就知道了:二十份素材只奖励5.5份的积分,如果不想自己倒贴积分的话就只能带走五份,剩下的素材本来就是学院的。虽然祝盒看上去是用价值两百万积分的东西换了一个名额,但实际上那里面属于他的东西只有四分之一。 现在坐拥一整个领域的祝盒已经不太在意那一点东西了——反正都是领域里的,手环里那些东西他随时都能从领域找到更多更好的。与那些东西相比,还是心境回廊比较重要。 敲定了物资回收和心境回廊的相关事宜之后,哈瑞斯觉得自己胸前的一口闷气终于是舒出去了——如果祝盒不答应的话,物资的缺口就只能由格兰特魔法学院来补了。 一毛不拔让其他学生认下这个结果是不可能的,别说那些与格兰特魔法学院素有嫌隙的学院了,就连格兰特的学生对于这次狩猎会也很有怨言。本来狩猎会临时挪到a307举行就让很多人不满了,如果不解决祝盒“大计划”带来的问题,真的让所有人几乎一无所获地结束此次狩猎会,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声誉就将迎来一个低谷。 祝盒自己在短暂地思量之后也很清楚这个问题,而且不单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声誉,这件事情如果不能顺利解决对于他自己也有一定的损害,保不准就有人找他线下pvp了呢,到时候这五千人来上百分之一也够他受的。 现在祝盒认下了交易,那就好办多了。其他人依然可以持有在祝盒行动之前自己保有的积分,也依然有着那些材料的优先兑换权和优惠价,后面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事故,一点疏漏,不会太过影响别人的利益——而没有利益损失,大多数人也就不会多么耿耿于怀。 “祝盒同学,伊西多老师还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哈瑞斯说道。 祝盒转头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 伊西多缓缓说道:“我是想要问问你,你对于死灵系或是生命系感兴趣吗?你想不想成为死灵法师或是生命法师?” 祝盒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了,死灵系一直都是我的目标,我已经在着手收集相关材料了。” 伊西多这才特意感知了一下,祝盒晋升已经有几天时间了,而且他自己的魔法波动更为强烈,所以他这才发现祝盒身边也隐约萦绕着晋升不久溢出的魔力:“你已经是低阶的正式魔法师了,很好。” 在祝盒期待的注视之下,伊西多说出了那句祝盒在心里希望他说的话: “不谦虚地说,我对于死灵系的研究可以说是在当今世上名列前茅。既然你想要成为死灵法师,那么,你是否乐意成为我的学生呢?” “荣幸之至,老师。” 祝盒躬身行了一礼,成功的借助这个别人看不到他的脸的机会狂放而无声地笑了一阵。 格兰特魔法学院唯二的圣域魔法师,年青一代当之无愧的天才,而且专业范围和他自己的目标完全重合…… 这样量身定做的大腿,他要是不抱那简直是没有天理了啊! 第六十七章 阴谋 第68章 阴谋 然而,祝盒直到第二天上午,在他整理好那些不需要的战利品之后准备送到哈瑞斯院长的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全校,不,可能是全区广播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抱了一条何其之粗的大腿。 狩猎会的排名已经公布了,虽然在材料兑换方面格兰特魔法学院对其他人采用了他们历史上的积分的所持有的材料,但最终的名次还是按照祝盒的大计划实施之后的排名为准。 结果就是祝盒一人以两百多万积分高居榜首,第二名的塞西莉亚·奇里斯只有对比之下堪称可怜巴巴的一万三千多积分——尽管这个积分放在往年也足以夺魁了。 而祝盒的面孔又极其醒目,虽然他长得确实很像尘埃联合王国之人,但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面部线条要比真正的尘埃联合王国人柔和不少,只是这种差异还远远不到让人把他当成异类的程度,更不会出现所谓“东方恶魔”的说法——说到底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东方的概念,真要说的话乱节王国自身就在大陆东侧了。 所以,祝盒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出门,反正现在已经进入冻雪之季,很多怕冷的人已经开始全副武装地出门了,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人在学院里也不算罕见。 祝盒刚刚走到野兽广场边缘,就听见了一声极其响亮的“嘟——”声,接着,广播开始了。 “现在是雪月七日上午十点整,格兰特魔法学院向学院城诸位传达一则喜讯:我校教师、学院城现任首席执政官的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先生所提出的‘最小生物单元理论’在昨日夜间得到法师协会的证实与认可,已被正式加入新历1197年的真理名录之中。 “同时,法师协会对霍尔里斯先生的贡献进行了表彰,正式授予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魔导师’称号。霍尔里斯先生以二十六岁的年纪自此成为数百年来最年轻的魔导师,并且与此同时由传奇位阶晋升了圣域,成为了学院城现今第十位圣域职业者……” 祝盒听着这堪称震耳欲聋的广播声音,觉得自己的下巴似乎已经掉在了地上。 魔、魔导师……! 而且二十六岁?! 那个大叔哪里像二十六的样子啊!说是六十二还差不多……好吧,六十二有点过了。 祝盒想起自己的伊西多初次见面时候的场景,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找块砖头撞死吧。 把手环交给哈瑞斯院长之后,祝盒就马不停蹄地去了教学楼,取回了自己之前放在教室里的记录水晶球。 啊……有足足八天的课程要补啊。 要死,放我去死吧…… 就在祝盒失魂落魄一样地向宿舍走去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说实话,祝盒的第一反应是:在学院里居然也能遇到干枯之手么……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因为这只手的主人咬牙切齿地在他的耳边说道: “祝——盒!你他妈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祝盒转过身,讪笑两声:“一视同仁,一视同仁嘛……” 他总不能说自己顺手就干掉了吧? 伊莱哼了一声,然后问道:“我们分开之后你都干了什么?怎么就触发了继承条件了?” 祝盒略过了那场与理查德一起进行的探索,只说了布莱克袭击自己到自己反杀布莱克的部分——当然也忽略了控制台的部分。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太清楚a307领域的继承条件到底是什么,总之就是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有了控制领域的能力,然后就用你们都清楚的方法把布莱克给干掉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祝盒半句谎话也没说,毕竟“用一个在外界被证明无效的控制台指令在a307领域内成为了领域之主”这件事本身也确实挺莫名其妙的…… 伊莱想了一下,说:“或许领域的继承条件就是‘在清醒状态下保持一个动作不变一定时间’呢?这种事情都说不好的啊。不过你要是早点干掉那家伙的话,说不定还能回收一下那个禁魔方块呢,禁魔道具可是相当稀有的啊,我也只在家里看到过一次。” “这样说来,买几个禁魔道具倒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情。” “……你现在阔了啊,真是让人嫉妒……一整个领域啊……这样好的事情怎么没让我遇上呢?” 其实我一直都很阔……祝盒心道,这次可以撤回自己挂在交易市场的求购矿场的委托了,他现在有了更好的洗钱工具了。 a307领域如果好好经营的话,祝盒估计一年至少也能带来两三万枚金币的收益——这是他利用领域之主的权限观察得到的结果,其他人又不会知道。 就算那些进入过领域的人对当下领域的状况心里有数,祝盒也可以借口自己对领域内部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 到时候实际产出几万金币,他对外宣称十几万甚至二三十万不过分吧? 就算他真的花了超出领域产能的金币,总也可以说是自己在竭泽而渔吧——所谓预期产出本来是在不破坏环境的情况下进行的估计,要是真的不计后果地狩猎、采集,短时间的产出至少能翻个十倍。 虽然代价是重建生态系统可能要花费几十倍的金币。 这样算下来,领域在洗黑钱这方面简直是太便利了——没有凭依物,别人就算想进去查账也是做不到的。 伊莱酸溜溜地碎碎念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抚平了自己的心态,然后有些担忧地对祝盒说:“阿奇伯德·潘迪克斯果然对你出手了,那个布莱克应该是潘迪克斯家的家臣,你虽然在领域里勉强赢了他,但在外面未必还能赢他。潘迪克斯家虽然人多,但也不好说阿奇伯德能不能派出更厉害的家伙来针对你,你……最近还是小心为上吧。” “我觉得他与其说是想针对我,不如说是以为那根法杖还在我手上,所以想从我手上拿走——当然有机会我估计他们也不会介意做掉我。但我认为他们不会在学院城直接动手,如果阿奇伯德想这样做,他根本不必等到狩猎会。所以我倾向于他们会采取更加迂回的方式打成目的,或是另寻类似狩猎会的机会再动手。”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保险起见,祝盒还是决定今晚连夜把等级拉满,然后马上去奖品发放处领自己的稀有级防御型道具——这是圣卡特莱战斗学院的冠军奖品,今天应该已经送到祝盒所在的格兰特魔法学院了。 除此之外,祝盒的奖品还有勋爵爵位、稀有级炼制机会、不限量药剂、贤者之书副本……等一大堆东西,不过真正值得一提的也就是这几家较大的学院提供的奖品了。 “阿奇伯德他们会不会意识到法杖不在你手上了?” “说不定吧。” “那他们很有可能想到你把法杖给了那个孩子,他会不会有危险?” “谁知道呢。”祝盒耸了耸肩。 伊莱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很在乎那孩子呢,不然怎么会把法杖给他?” “我只是看阿奇伯德那副很拽的样子不爽而已,至于那孩子……叫什么来着?我都不知道他是哪个学院的,连他长什么样都快忘干净了。反正他要是没有保住自己法杖的能力,我就算能帮他避免阿奇伯德带来的危险,也会有下一个阿奇伯德出现。我又不是他爹,他在我眼前我不介意顺手帮个忙,但要我跑遍整个学院城去寻人……他还是自生自灭去吧。” “所以说……那根法杖果然是有问题吧?不然我很难想象潘迪克斯家的少爷为了一根优秀级法杖连脸都不要了做出这种事情。” “虽然我很想说阿奇伯德那货看上去就像是可以为了一枚铜板杀人全家的货色,但……那法杖的确不是凡品,是一根史诗级法杖。” 伊莱目瞪口呆地看着祝盒:“你还真是……是……”他“是”了半天,也没把“高风亮节”四个字说出来,主要是这家伙在狩猎会最后的行径实在是跟这几个字沾不上边。 最终,他只是说道:“那还真是不奇怪了……阿奇伯德就是真为了这根法杖杀人全家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小题大做……” 唉……要不先下手为强得了。祝盒想到,正好他可以在领域里给自己通过“上帝视角-选中-编辑”的方式捏脸,到时候他换张脸直接在放学路上把阿奇伯德给突突了吧…… 祝盒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不过还要考虑执法队的问题,需要摸清阿奇伯德的行动轨迹,并制订一个周详的计划才行。 事情好多啊,又要忙着学习,又要忙着制订杀人计划…… 幸好希尔维斯特学院提供的勋爵爵位奖励不需要祝盒去王都参加授勋仪式,也不是由光明教会的神官主持参加,而是由希尔维斯特学院的院长华德亲王主持。不然祝盒还得让自己临时受点伤好缺席授勋仪式,不必面对光明神官。 祝盒这边心里思量着接下来的日程和犯罪计划,旁边的伊莱突然一排脑袋:“聊着聊着都忘了自己为什么来了,我是来告诉你这东西的主人有线索了的。” 伊莱伸出手,他的掌心里躺着一枚伤痕累累的六芒星徽章。 祝盒这才想起自己把从史莱姆尸体里摸出来的徽章交给伊莱,托他拿去找人寻找它的主人了。 “这枚徽章的主人叫班奈特·科尔林,曾经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也是教师的预备役,三年级时候就已经是高阶,只要毕业之后在外游历两三年积累经验,就可以回到学院担任老师了。但是在他四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十八年前的某一次任务之后他就突然消失了。当时的学院找了他很久,都没有找到他的踪影,尽管距离官方认定死亡还有时间,但学院方面基本上是断定这个人已经死了。 “祝盒,你在哪里捡到的这枚十八年前的徽章?” “城外打史莱姆的时候掉的。”祝盒心不在焉地回复道。 居然是班奈特·科尔林。 世界真小。 与此同时,祝盒眼前出现了一个支线任务,又很快被完成了。 【支线任务:寻找班奈特·科尔林的下落。】 【描述:从奇妙的地方得到的徽章指向了一个失踪了十八年的光明魔法师,他还活着吗?还是死了呢?】 【任务奖励:班奈特·科尔林的友谊。】 “嗯?你表情不太对劲啊,难不成你知道这个班奈特·科尔林?”伊莱好奇地问。 “只是感觉有点耳熟罢了。”祝盒没有说出实情,虽然他答应班奈特要将光明神术公之于众,但绝对不是在这个时候。 关于班奈特和光明神术的秘密要是泄露了的话,光明教会就是发动远征也会不计一切代价把祝盒干掉夺取a307领域,然后毁灭那座法师塔的。 “啊,对了对了,我们社晚上有个派对你来不来?正经派对。” “你们社还能有正经派对?” “真的啊,今晚上是庆祝我换职业成功的。怎么样?你来不来?” 祝盒好奇地打量着伊莱:“你已经成功了?” 伊莱一摊手:“还没呢啊,我正要去兑换材料的。反正要是我没成功的话就把派对主题改成‘嘲笑伊莱转职业失败’就行了,你也来和大家一起嗨呗。” “不……我这种正常人还是不掺和你们的派对了,我怕你们喝醉了把我给做了。” “怎么可能,我们社看不上人类的。” 祝盒:“……” 他不知自己该摆出怎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回答,只好自行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不过,我对于你的药水和转换职业的过程本身挺有兴趣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药水调配出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很想旁观这一过程的——毕竟如果你成功了的话,这就是可以被载入史册的事件了。” 第六十八章 药剂 第69章 药剂 载入史册。 谢尔顿觉得,他一定会被载入史册的。 毕竟,契机已经出现了。 面前的中年妇女涕泪横流地感谢着他,感谢着谢尔顿医生治好了在其他医生那里被认为只能截肢的女儿,让年仅三四岁的小女孩保留了完好的双手。 他微笑着放下手中的手术刀,手术刀上覆盖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虚影,被放到桌子上的时候,这虚影反应慢了半拍,显出了自己的形状。 那是一柄和真实存在的那把手术刀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术刀形状的虚影,此时它看上去十分模糊,就好像在用近视的视角去观察一柄散发着微光的手术刀一样。 谢尔顿看着这柄手术刀,心中涌现出无涯的安宁与虔诚。 他在胸前画了一正一倒两个重叠的三角形,这两个三角形刚好组成了一个六芒星的形状。 然后他对面前的妇人说:“你女儿的手,的确应该是治不好的。这与医师的技术无关,单纯是超越了凡人所能做到的事情罢了。常理来说,截肢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那位母亲流露出诧异的神情:“那您……” 谢尔顿虔诚地低下了头颅:“因为我承着主降下的恩赐,故而有种种奇异之能。接下来,我将离开这座城市,往西方而去,在尘世间传播我主的道义与救赎。” 中年妇人吞咽了一下口水,谢尔顿医生的名号在整个迭失公国都相当有名,但是以往从来没有消息称谢尔顿是某位神明的虔诚信徒。 可现在谢尔顿却表现得如同最最狂热的信徒……不,神官一样。这让中年妇人想到了那些关于邪神的可怕传说。 传说中,那些僭越以神明自尊的邪恶存在,会蛊惑人们的心神,侵蚀无信者或是信仰不够虔诚的人的心智,将他们转化成自己的信徒,向世间传播混乱与恐慌…… 她不动声色地拽着女儿后退了两步,想要在不惊动谢尔顿的“沉浸状态”的同时离开这里。然而,一个甜美而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手上缠着厚厚绷带的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谢尔顿医生~你的主,是谁呀?” 中年妇人惊慌地捂住女儿的嘴,然而她无法阻止声波向着谢尔顿的耳朵前进。 谢尔顿听了这个问题,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他张开嘴,口中吐出的话语里似乎隐隐带着神圣咏叹的合声: “我主的名号是‘智慧野兽’,它是世间一切超凡职业的力量源泉,是智慧的化身。我已接受主的启示,它叫我为世间带来一种崭新的超凡职业…… “——这种职业的名字就是医生。” …… 新历1197年雪月九日中午。 大陆东部,乱节王国,学院城。 除了在防卫塔塔顶沐浴着阳光的一只黑猫以外,没人知道在北部与乱节王国接壤的迭失公国里,一位医生隐隐突破了凡人与超凡的界限,正在藉由自己的职业,开辟出一个崭新的超凡职业。 “唉……” 一道叹息,回荡在学院城上空。 似乎,也隐约回响在每个职业者心中。 “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一道身影从他背后延伸出的命运长河虚影里跌落出来,随即“呸呸呸”地吐了好几口水,拍着自己的前胸。 “命运长河现在还真是一点也不宜居啊,我本来想走水路回一趟家的,结果差点淹死在里面……” 命运荷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然后带着些责备的语气对因斯特说:“你到底怎么搞得啊,之前明明就算他在学院城,学院城附近也没有那么多暗礁和暗流的。现在倒好,我刚出城门就发现外面全是漩涡,本来想直接无视走过去的,结果连我都被卷回来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把命运涟漪都整成漩涡了。” 因斯特看了命运荷官一眼,之后又望向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方向:“你来的正好,他们应该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你负责给我掷出个六点来,听到了吗?” “你这是……” “我这是在加注。”因斯特上前两步,站在防卫塔的边缘,俯瞰着这座城市。“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你在这场众神的赌局之中攫取了多少利益,需要我替你计算吗?” 命运荷官撇了撇嘴:“这怎么能用攫取呢,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懂得语言的艺术啊,至少用个比较中性的‘获取’吧?不过,你居然看出来了?” “废话,”因斯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的全称里面第二句话是怎么说的,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命运荷官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第二句只是描述姿态啦姿态,就好像你成天在外游荡也不会增强你自己的权柄吧?” “你到底有没有赌博相关的权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而且我想,其他那些家伙们应该心里也很有数——不然你觉得他们双方会允许你这个中立者到处乱窜,拉人在最终之战的胜负上投注吗?那是决定世界未来走向的战争,不是街头混混打架让你开盘口用的。” “好吧,”命运荷官耸了耸肩,“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最近你的表现突然没那么积极了。” 因斯特在“你”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命运荷官挠了挠头:“哎呀,还真是敏锐啊……” 因斯特甩了甩尾巴:“既然我都这么配合你的计划了,这次,你也来配合一下我的计划吧。记着,我一会儿服药的时候你就掷骰子,一定别忘了啊!我对我自身的运气可没什么自信。” “……”命运荷官沉默了片刻,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是好运的人……嗯,好运的人和动物,不然今天也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了。不过你说得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风险的确大了点,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就此跌落神位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我必须去做,”因斯特望向北方,迭失公国就在那个方向上,而再往北去,就是大陆最北端的新逆王国。“至少在最终之战之前,这个世界不能再出现新的超凡职业了。” “最终之战后呢?”他好奇地问,“随着时间推移,新的职业终究会出现的,不是吗?到时候你还要再来一次吗?” 因斯特摇了摇头:“如果组织的计划成功了,赢了,那么这个问题自然会得到解决;而如果对面赢了……” 它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难以想象一只猫的脸能做出那么丰富的表情:“那新的职业是否诞生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世界已经这么糟糕了,再糟糕一点,也无所谓了。” 听了因斯特的话,命运荷官脸上时刻带着的温和笑意也变得没那么明显了。他眺望着某个方向,轻声说道: “现在的世界……其实也挺糟糕的。” 因斯特顺着他的方向远眺,一句话也没有说。 命运荷官手上的六面骰子开始缓缓地旋转了起来。 …… “所以,你说的有实验室可以用,指的就是让人留了窗户缝好叫你翻窗户进去吗?” 祝盒看着刚刚翻过窗子,此时正站在窗户对面朝他挥手的伊莱,无奈地扶额:“亏我竟然以为你这家伙会乖乖预约实验室。” “别傻了,一年级生怎么可能预定得到实验室?赶快进来,虽然我特意叮嘱鲁道夫他们早点走,但现在离下一批做实验的学生来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药剂的制作。” “好吧……”祝盒麻利地翻过墙壁和窗框,“所以为什么非要跑到实验室来制药?你当了那么久的‘药剂师’,仪器什么的肯定是有的吧?” 伊莱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实验室里的各种设备:“有和好可是两种概念,我那些拼凑的设备,能勉强完成它们的职责不出问题就不错了,精度和效果之类的完全没法和实验室的设备相比啊——要不是我在玛佩尔药剂学院没什么熟人,我早就跑去他们的实验室里制药了。 “这个是粉碎机吧?我看看……精度居然是6?真不错啊,我的那个精度只有三点多,粉碎出来的东西还是一小块一小块的。 “啊,对了祝盒,你之前是不是说自己已经晋升低阶了?那你也应该准备着买一台粉碎机了,不然还要去广场排队用公用的粉碎机粉碎素材。记得一定要买4以上啊,3是真的不好用……” 因为很多施法材料需要粉碎之后才能用来施法,所以广场上的公用粉碎机前面每天都排着大队。 就像祝盒想要学习的“控制亡灵”这个法术,它的施法材料干枯之手就需要粉碎成粉末之后,在绘制法术模型的时候附着在魔力之上,才能真正施展出法术——在魔法书上蚀刻法术模型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然恐怕没人能把干枯之手捏成法术模型的样子…… 伊莱一边絮絮叨叨着,一边掏出了自己收集多年、总算是准备好了的素材。 半盏花、缺轮木、残月草、废蚀土…… 自涌泉于日月同辉时涌出的泉水、巨型史莱姆的核心液体、人类、精灵、兽人、半身人、侏儒还有巨龙由于强烈的情感而留下的泪水…… 摆在桌案上的东西很多,有些祝盒不用鉴定术叫的上名字,但更多的是如果不用鉴定术就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甚至还有用了鉴定术也得不到结果东西…… 或许是因为时间并不充分的缘故,伊莱的动作很是迅速。 他仔细称量了各种材料的重量,每种材料各取了一部分,将有些固形物放进粉碎机里粉碎成灰尘大小的粉末,然后加入各种各样的液体搅拌、加热…… 随后他又将剩下的素材捣碎,用纯水浸出了一杯色彩诡异的液体,放在法阵上迅速地将其冷冻,有把冰块粉碎成碎末。 蒸发、冷却、混合、分液…… 种种祝盒只在中学时代见过并了解的操作和那些这个世界特有的操作被伊莱的双手演奏出来。祝盒一开始还想要理解他的动作,但渐渐的,双眼已经不足以解析那些在不同形态中相互转换的物质所发生的变化,就连色彩的变异也变得无迹可寻了起来。 祝盒只知道,当伊莱停下动作的时候,一个透明的锥形瓶就已经出现在了白色的桌案之上,瓶子里盛着漆黑一片,但却隐约有流光溢彩的粘稠液体。 “你……成功了吗?”祝盒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 从精神力极度集中的状态下离开,伊莱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一条胳膊搭在桌子边缘,头半靠着手臂,看着摆在眼前的锥形瓶,眼睛却无论如何不能让实现聚焦在那漆黑的液体上。 “我不知道……现在没有明显失败的迹象,但也未必成功了……” 伊莱探出些许魔力,艰难地想要勾勒出鉴定术的法术模型,但祝盒先他一步完成了施法——鉴定术是祝盒为数不多的刷满了熟练度的法术,他可以在眼前的界面里自动施法,比起自行施法方便了不少。 于是伊莱干脆驱散了眼前勾勒了一半的法术模型,承担了一点施法失败的魔力动荡:“结果怎么样?” 【名称:不明药剂】 【类型:消耗品】 【评价:待定】 【使用条件:不明】 【描述:伊莱·格列文经由神秘配方调制的药剂,关于它的一切内容都是谜。】 【效果:不明。】 【备注:少年啊,到了赌命的时刻了!】 “……不好说。”祝盒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我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要不你自己鉴定一下吧。” 伊莱犹豫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算了,你看不出来的东西我肯定也看不出来,别看我比你早成为低阶五六年,但关于魔法……我也就比学徒强点。” 他举起锥形瓶,似乎在向祝盒隔空干杯,然后将瓶口凑到嘴边。 祝盒没有阻止他,只是右手背在身后,悄悄打开了一瓶生命药剂的软木塞,打算伊莱一有问题立刻上去抢救。 瓶口缓缓地向下倾斜了,祝盒的心跳也变得如同鼓点一般敲击在自己的耳畔。 第六十九章 锁链 第70章 锁链 锥形瓶里的液体离开了瓶口。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算是在一个并不符合所谓常理的世界里,也有些太过奇幻了。 今日无风,不走寻常路进来的两人忘记了随手关“门”,窗子就这样半敞着。 漆黑的药液从锥形瓶当中顺着重力离开,但却没有完全地听从重力的指引,而是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从敞开的窗户中飞走了。 飞走了…… 祝盒与伊莱两人一时都愣住了,过了半秒钟之后伊莱才反应过来。他飞身翻过窗户,在草坪上追逐着那“不翼而飞”的药剂。 祝盒也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追逐了得有十几分钟——事实上后半程几乎全都是祝盒在前面追,但还是只能看着原本拳头大小的圆球变成了视野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最终消失在了建筑物的夹缝之后。 祝盒跟丢之后过了两分钟,伊莱才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怎、怎么……样?”虽然这样问道,但是看祝盒的神情,伊莱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祝盒并没有给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跟丢了。” 伊莱无言地走到旁边一条窄小的巷子里,靠在墙边,低下了头。 祝盒走到他身边,什么也没有说。 …… 学院城防卫塔顶,漆黑的球状液体漂浮在同样漆黑的猫咪面前。黑猫伸出舌头舔了舔水球,液体就乖乖顺着它的舌头流进了喉咙。 在那份伊莱·格列文这个蹩脚的“药剂师”按照莫名得来的配方亲手调制的药剂被因斯特喝了下去,药剂被它从物质层面吸收,也在某种更高的层面上完成了转换和影响。 因斯特的身上逐渐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虚影,那是一只黑猫——就和它自己一样。只是这道虚影上缠着一道道锈迹斑斑的锁链,束缚住了虚影的头部、躯干和四肢,让它只能保持站着的姿态。 命运荷官手上的骰子停止了转动,不偏不倚地停留在了六点朝上的状态。 原本影影绰绰叠加在因斯特身上的虚影开始与因斯特分离了,在分离的过程中,这道影子逐渐膨胀、上升……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黑猫,就好像有人将因斯特投影在了天幕之上一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学院城里飘扬出无数仅有一指粗细的锁链,这些锁链的一段没入行走在街头巷尾的一些人的胸口里,另一端则向上延伸,汇入了那只巨型黑猫身上的粗大锁链。 如此庞大的异象盘桓在身边,学院城里的人们却都依然无知无觉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就连那些身上长出锁链的人,也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因斯特平静地看着某个方向,那里飘扬出的两条锁链很快就要汇入集群。 它前爪虚抬,其中一条锁链便寸寸崩裂。 犹豫了一会儿,它又将目标转移到旁边那条锁链之上,那条锁链顷刻之间就染上了斑驳的锈迹,似乎下一秒就要自行崩解。 …… 迭失公国。 谢尔顿仰望着天幕上的黑猫虚影,虔诚地在自己胸前——在那条金色锁链钻出的地方画了一个标准的六芒星。 他低下头颅,口中诵念: “智慧彼方, “游荡野兽, “万法源泉……” 谢尔顿刚念了他从启示中得来的祷词的开头,眼睛骤然瞪大。 “怎么……” 他胸前的金色锁链由远及近,一寸寸碎裂了。 祷告时存在的,接近缥缈神国的感受也一下子消失了。 金色锁链完全碎裂的一瞬间,谢尔顿觉得自己又一次听见了那个声音,那个传授他教义与祷词、神圣而至高无上的声音。 只是这次,那个声音说出的话不再是影影绰绰的指引和教诲,而是…… “想去信仰的话随便找一个神去信啊!大陆上那么多个神明的教会,他们都很欢迎你去信仰啊!为什么非要来祸害我?!我可没有闲心陪你玩信仰过家家!” …… “你太过情绪化了,因斯特。”命运荷官轻抚着黑猫的皮毛,说道。 因斯特哼哼了两声,“就是要情绪化才好,这样那家伙才有可能死心。要不是我想了半天没想到怎么把猫语里面的脏话翻译成欧什语,我少不了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几个小时。” “天生的强大神性天赋,又赶上命运的契机成为了新职业的开拓者——放到寻常教会过上几年估计就能捞个教皇当当。你要是不斩断你们之间的连接,他哪一天施展出来源于你的神降术我也不会感觉意外。” “所以说啊,真是太可怕了。”黑猫的尾巴拍打着地面,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声音。 命运荷官蹲在因斯特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因斯特那柔顺的皮毛:“其实要我说,你最好的选择应该是任由医生诞生才对。超凡职业的增加,就等同于你力量的增加,而且还是无副作用的增强权柄……” 因斯特稍微抬起眼皮:“然后呢?医生正式诞生之后,现在的那些医师有多少人能在一年之内成为学徒,凝聚职业特征?有十分之一吗?剩下的那九成医师就会在超凡的规则成形的一瞬间再也无法理解那些他们本来掌握的知识和技能。全世界的医师锐减九成,你自己想想是什么后果吧。 “就算单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讲,我也不可能允许医生这个超凡职业的诞生。我可没有你那种从命运长河跑路的能力,学院城至今也还处在乱节王国和光明教会的包围当中。虽然日冕祭司跟我最近还相安无事,但这不代表他能坐视自己的‘治愈’权柄被我侵蚀。 “到时候可就真是十八路兵马兵临城下了,虽然我估计输不了,但也肯定赢不了——当年那场围城还是因为格兰特在所以才坚持下来了的,现在……唉。” “放宽心,我上次去找他下注的时候,他的精神状况还是挺稳定的,看上去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因斯特叹了口气:“现在只能期待祝盒尽快成神了,那时候……格兰特或许就可以恢复了。希望他能撑到那个时候……你觉得最终决战会在什么时候打响?” “我也不知道,命运长河的关于最终决战的部分波浪汹涌的不像话,从上面观察什么也看不到。”命运荷官摇了摇头,“现在就看祝盒什么时候成神了,如果他先成神,那么可以肯定迭失公国那两位就会出手;而如果他在成神之前被他们灭掉了,那么他们就会率先出手突袭组织。 “他自身命运的特殊已经能够阻挡通常的窥视了,虽然因为他自身命运轮廓的问题,我现在还没能找出给他‘虚构命运’的办法,但只要没人锁定他进行占卜,就肯定没人会发现他的异常。而且你不是也在盯着学院城进出的人员吗?这样两重封锁之下,他们应该不会找到祝盒了。” “是这样么……”因斯特嘟囔了一句,“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我们没有注意到。” “没关系,”命运荷官抛起手中的骰子又接住,“我早就把命运之骰的投影给了他,比给手底下命运师的复制品还好,能直接调动我的一点神权。就算他们真的对祝盒出手了,那个投影也能护住他的性命。” “你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命运荷官望向北边,那是翡海王庭的方向。 “没有海岸女士下的本钱多,她现在应该只剩下海岸神权了吧?倒是成了名副其实的海岸女士。” 因斯特甩了甩尾巴:“她是组织的一员,为了他们的决战做准备,你不过是盘外的赌徒,这怎么能比较?” “赌徒么……”命运荷官轻笑一声,“成神之后赌博我就再也没输过了,这次也不会输的。” “是啊,成神之前一次没赢过的家伙居然能拿到命运神权,命运还真是很奇妙呢。” ……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魔法书自己出来的。” 伊莱也显得很不知所措,因为他胸前的魔法书正在自上而下逐渐化为点点星光,最终消散在空中。 总共过了大约半分钟吧,伊莱胸前的魔法书完全消失不见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祝盒先恢复了语言表达的能力,“你现在试一试还能召唤出魔法书吗?还能施法吗?” 伊莱依言照做,随即露出惊诧的表情:“我……我现在唤不出魔法书,而且也感知不到自己的魔力了! “等等……我连冥想环境都进不去了!” 祝盒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就像普通人那样,是吗?” 伊莱点了点头:“可是就算药剂有效,我明明没有喝下药剂啊!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做出来不用喝就起效的药啊?” “我也不明白这一点。”祝盒拉着伊莱到街边坐下,“刚才我想了半天,关于药剂的去向,现在我有了一点小小的想法。” 他在面前铺开一张学院城的地图,拿笔在上面画了一道扭曲的线条。 “这是我们追着药剂走过的路径,从实验室到这里,每一个转角我都准确地画了出来。但是现在不要在意具体的街角和路口,注意看这条路线整体的形状。” “这是……一道螺旋形的弧线?”伊莱迟疑着说。 “对,”祝盒点了点头,笔尖在地图上圈画了一块区域,“这个弧线如果继续向里延伸,就会无限地接近这个区域。” “……学院城防卫塔。”伊莱说,“我们进不去的,那一片区域都是禁区,只有军方高层或是特定身份的人能进去——而且我想不到能在那里工作的人有什么必要偷我做出的药剂。” 祝盒放下笔,收起地图。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根据它之前的路径做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猜测,事实是否真是这样也还不好说呢——没准那药剂离开我们的视线之后一个漂移就跑到别处去了。” 他拍了拍伊莱的肩膀,正要说“虽然过程有些莫名其妙但好歹目的是达成了”,就听见伊莱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如果……不是人呢?” “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拿走药剂的不是人呢?”伊莱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祝盒看不明白的光彩。“祝盒,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调查一尊邪神?” “……蛤?!” 时间正好到了中午,两人也刚好在东大街附近。于是他们找了一家有包厢的餐厅,边吃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说自己在调查邪神?你认真的?” 在包厢里坐下,祝盒率先开口问道。 “嗯……大概是吧,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我的目标但毫无疑问它不是我们所熟知的神明。” “那你怎么确定对方是一位神明而非别的什么东西——比如高位的魔鬼或者恶魔之类的?” 伊莱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听见有人对它祷告,也听见了它的神名。” “谁?是什么?” 伊莱看着祝盒的眼睛:“我接下来说的话你未必会相信,那个人是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那个名字则是……” 他抽出三张纸,在每张纸上写了短短几个词,然后按照顺序递给了祝盒,苦笑道: “那是今年转职仪式上的事情,说来可笑,我当时以为自己找到了天大的线索,没来得及思考就直接去质问了伊西多——是的,就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念出了它的名字。或许我已经被它盯上了。” 祝盒看着纸条上“智慧彼方,游荡野兽,万法源泉”的字样,对伊莱冒失的举动不知作何回应。 神名哪里是那么好念的啊? 他捏了捏自己的额角,“等会儿着,你让我捋捋……你在转职仪式听见了伊西多老师像某个不明存在进行祷告,你觉得那是一位邪神,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是这样吗?” 伊莱点了点头。 “假设——我是说假设啊,”祝盒指节敲了敲桌面,“伊西多真的沦为了某位邪神的信徒,那他是为了什么?钱、权他都不缺,色他现在也没有,天赋则有的是,前途一片灿烂,这样的人他信邪神是图什么?” “也许他现在有的这些就是靠信仰得来的。” “不不不——”祝盒摇了摇自己的食指,“那再退一步来讲,即使伊西多真是某位邪神的信徒,他为什么非得在转职仪式的时候进行祷告?转职仪式总共也就一个小时的工夫吧?之前或者之后祷告不是都行吗?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候这么做?” 设好了定时结果居然被屏蔽没发出去……幸好最后还是发现了 第七十章 智慧野兽 第71章 智慧野兽 伊莱没有回答祝盒的问题,而是问道:“祝盒,你作为职业者也有一个多月了,而且也亲自经历了转职仪式——这是当然的。但你有没有想过,转职仪式到底是什么?” “什么意思?” “说到底,为什么不经过导师级职业者主持的转职仪式就不能成为职业者?为什么在转职仪式之下的初次冥想就会在我们体内——或者是意识里——诞生冥想环境?在我们被封闭感官进行初次冥想的时候,主持仪式的导师都在做什么?而他们所做的事情又导致了什么,最终使得凡人成为职业者这件事得到了成立?” 伊莱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祝盒张大了嘴巴:“这……这……我还真没有想过。” “你和其他人一样,都忽视了转职仪式理论中最大的缺陷——如果转职仪式是成为职业者的必经之路的话,那么世界上第一个职业者又是怎么来的?谁为他举行的转职仪式?” 伊莱一个词一个词地说,他的脸上是祝盒从未见过的认真的神情。 祝盒的意识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一直觉得,“变态”这个词就已经足够描绘“伊莱·格列文”这个npc,无论是那些即使不特意打听也会飘进耳朵里的传闻,还是伊莱总想要邀请他参加不可描述的聚会的举动,又或者是那些不知在经历了什么之后从吟游社送到了八方社的魔兽尸体……都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一点: 伊莱·格列文并不是一个遵守着通常的道德标准的人,而基于他自己的所作所为,称其为“变态”也着实不能算作侮辱——仅仅是客观的描述罢了。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伊莱的身上并不仅仅有着“变态”和“想当药剂师”这么两个扁平的标签,他有着自己的观察,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想法…… 面对这样的伊莱,祝盒怎么也没法告诉他事实。 祝盒看着那张明明没有变化但却莫名显得十分陌生的面孔,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切不过是为了游戏性而做出的妥协”这句话。 虽然祝盒参与的游戏制作过程不多,但在偶尔的闲聊之中,他对于这款游戏的制作过程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关于转职,最开始最理想的设定其实是这样的: 在大陆的不同地方设置数个不同的任务链,完成特定任务之后玩家就会成为特定职业的职业者。 但这个想法最终被毙掉了,原因似乎是地图太大了,而出生点又太多。要让每个出生点附近都能找到所有职业对应的任务工作量巨大——而如果把任务全都做成“好像有点剧情又好像什么也没讲,对于环境也没什么要求,因此刷新在哪里都无所谓”的类型,那还不如干脆取消职业任务的设定,让玩家麻溜地快速转职比较方便。 后来于是就放弃了这种设想,改成了由导师级职业者主持转职的设定,又设定了一个导师云集的学院城——在学院城之外当然也是有着导师存在的,如果开局家世比较好的话,就能轻松打探到许多导师的所在。 ——不过即使可以请“家庭教师”,绝大多数贵族子嗣还是会选择进度学院城深造,没人知道一开始这个传统是从何而来的,总之时至今日,学院生活已经成了贵族们积累人脉和发展跟随者的重要经历,很少有决定成为职业者的贵族会把自己封闭在城堡或庄园里,不与职业者的世界往来。 “而且,明明同样是运用魔力的职业者,为什么魔法师不能像骑士一样将魔力附着在剑刃上,营造各种各样的效果,使用战技? “而骑士、战士、游侠、刺客明明都是以附魔为基础在运用魔力,为什么骑士只能给剑附魔而不能给盾附魔?为什么战士只能给盾附魔而不能给弓箭附魔?这些武器和防具在本质上存在着区别吗?什么造成了这种区别?” 原来npc们是不能像自己一样学习其他职业的技能的吗? 祝盒眉头微蹙,翻开技能列表,将显示的内容从默认的法术切换到其他战斗职业的战技。 因为学业繁忙,再加上他对于魔法伎俩的掌握都还不是那么扎实,祝盒到现在都还没有腾出手来学习其他职业的技能。 由于自身作为魔法师的缘故,法术列表上的技能祝盒可以靠自行学习的方式来掌握,其他职业的技能就只能用升级时候获得的技能点来掌握了。他的技能点到现在都还没有用过,已经有162个了——他现在能学的学徒级或是低阶技能通常只花一两个技能点。 祝盒试探性地点了一个刺客列表下的气息隐匿,花了一个技能点。然后他试着施展技能——成功了。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感弱了不止一个数量级,但因为只是刺客学徒的能力,所以这个技能在对方明知自己的存在的情况下是无效的,也不可能完成贴脸暗杀这种骚操作。 npc大概是看不到技能列表,也并不拥有技能点的。 也就是说,只有玩家才可以无视职业之间的差异,强行学习其他职业的技能么…… “归根结底,究竟是为什么,一个人只能拥有一种职业特征,而且一旦产生职业特征就再不能更改?” 伊莱的问题依然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不因为祝盒心中的思绪而变化。 “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职业者是什么?转职仪式又是什么?不同职业之间的隔阂究竟是因何而产生的? “你有思考过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吗,祝盒?还是同其他人一样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应当的现实?” “我……” 祝盒没有回答伊莱的问题,他也无法回答伊莱的问题。 且不论自己作为玩家其实并不受所谓职业隔阂的影响,就算一款游戏选择了一个职业的玩家只能使用对应职业的技能,这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倒不如说《create》这种允许玩家跨职业学习技能的游戏才是比较少见的。 没有玩家会对这种事情产生疑问的,就像不会有玩家认真地质疑为什么自己上次杀掉的小怪这次又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原处,也不会有玩家思考无限刷怪与怪物爆材料之间是不是无视了质量守恒定律一样。 就像祝盒玩《逆转裁判》的时候从来不会认真地考虑为什么成步堂一个律师天天跑到现场非法取证,也不会质疑为什么成步堂随手拍出的证据都具有法律效力,更不会思考为什么对面的检察官总是可以让自己反向举证委托人无罪一样。 用现实的观点来看游戏世界,尤其是用现实的规律和法律来看游戏世界的话,任何人都会发现游戏里存在着很多的“漏洞”。 但就是这些“漏洞”,才使得游戏之所以是游戏,而不是另一重现实。 能从地球ol当中找到乐趣的,终究只是少数人。 祝盒斟酌了片刻,回答道:“坦白说我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伊莱。因为无论如何,我们对于这个现状都是无能为力的。无法解决的问题越是思考就越是痛苦,只有忽略它们,才能得到虚假的平静。” “……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想知道真相,哪怕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糟糕,我也想知道这一切的根源究竟存在于哪里。” 伊莱的眼睛似乎在看着空中的某一点,显得有些涣散而无神:“我曾经找伊西多,还有我的父母询问过你手上那三张纸上面写着的名字,他们都回答我说,等我到了传奇或是大魔法师就自然会知道。” “什么意思?” “我想……你说啊,这个世界被邪神侵蚀的程度,有没有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呢?职业者和神职人员,区别又在哪里呢?” “……你想说,职业者可能是……某位未知的邪神的神官?”祝盒对这个猜测可以说是瞠目结舌。 职业者是神官?这也太敢想了! “对,也许到了传奇,我们就会自然而然地与其建立某种联系,进而认识到它的存在……”说到这里,伊莱的语气已经宛如梦呓一般。“这是唯一能解释目前异常的理论,为什么所有高级职业者都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对此事闭口不谈;为什么伊西多要在转职仪式上对神明祈祷……” “但假如真的如你所说,那今天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它为什么要让你如愿以偿地从职业者变回普通人?” “……我不知道。” “那你还打算再次通过转职仪式变成职业者吗?如果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样,职业者就变成相当危险的存在了啊!说不定哪天就被‘它’给把身体征用了,像亡灵天灾一样席卷大陆了。”祝盒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我说过了,我想要知道真相。哪怕在知晓真相的同时也变成了真相的一部分,那我也在所不惜。”伊莱抬起头,此时他眼中的迷茫与混乱都已经消散一空。“我明天就去拜托我妈的药剂师朋友,托他帮我主持转职仪式。” …… 传奇以上么…… 祝盒盘着手中的鹅卵石,也许问一问自己的随身老爷爷会有用。 不过话说回来,55年出生的班奈特现在也还算不上老爷爷吧…… 嗯,他要是死活不肯说的话就威胁要把法师塔拆掉好了…… 说起来,这还是祝盒自狩猎会以来第一次进入a307领域。作为领域之主,他可以随时来到领域中的任何一个地方,因此山顶迷锁并没有耽误他的时间,他直接进入了法师塔所在的那处空间。 祝盒刚刚踏入那处空间,就看见班奈特·科尔林的身影倏地出现在法师塔外侧,似乎是察觉了有人未经迷锁入侵了这处空间,看见是祝盒之后,他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难怪前些天我隐约发现领域里的规则出现了短暂的动荡,看来是你在那时候触发了继承条件。狩猎会已经结束了吗?你现在是来视察自己的战利品的吗?” “狩猎会已经结束了,托你留下的遗产的福,我也算小小地打破了狩猎会的记录。”祝盒值得是领域,但他猜班奈特会理解成白送的那些材料。与哈瑞斯院长的对话之后,祝盒已经知道在通常情况下完全掌控领域并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那么,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我的研究可没有那么快就有进展,之前给你的记录已经是全部的内容了。如果是想要法师塔里的材料,你可以随意去拿,只要别破坏了我的实验室就行——留下我对你总归没有坏处吧?” 祝盒有些哭笑不得:“我看上去很像那种入室抢劫然后把人给灭门的恶棍吗?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而已!” 这法师塔里面的材料大多都是光明系的材料,祝盒本人几乎是完全用不着,而点数或是钱财祝盒都不缺,他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整成大恶人在自己的领域里干打家劫舍的事情。 两人走进了法师塔,相对坐下。祝盒突然想到,前几天那个自称理查德的家伙还在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祝盒掏出伊莱之前写下的三张字条,在桌面上推给班奈特:“我这次过来,只是想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所对应的存在——十之八九是一位神明。” 班奈特拿起纸条,看了一眼,然后长叹了一声:“唉……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早就知道这么多东西了?这名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在进行转职仪式的时候听见的。”祝盒说,“这个名字背后似乎有着关于职业者的大秘密。” “秘密……嗯,的确算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隐秘之事吧。我即使步入圣域,也是只明白现状,并未究其原因——你是知道的,我钻研的东西都在那些笔记上了。 “不过这倒也算不得什么惊世的不传之秘,位阶没到的往往意识不到背后的问题,等意识到了问题也差不多就成长到可以自然知晓真相的位阶了。 “说起来,这个名字描述的神明你说不定还见过呢……” 祝盒有些吃惊:“是谁?” “哈瑞斯院长——现在格兰特魔法学院的院长还是哈瑞斯吧?他的身边不是有一只黑猫吗?对外宣称是魔宠的那只。” 祝盒回想了一下,果然在记忆里发现了那只黑猫的身影。那只猫经常在野兽广场上游荡,很受女学生们的喜爱,每天到了饭点都有很多人排队投喂。 “该不会……” “就是你现在想的那样。那只黑猫,它就是‘智慧彼方,游荡野兽,万法源泉’所描述的——‘智慧野兽’。” 第七十一章 一周 第72章 一周 “你就这么把它的名字念出来了?不怕……” 班奈特露出一个略有些古怪的笑容:“它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而且就算我不念他的名字,身为圣域职业者,也早就上了它的关注名单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关于智慧野兽……还有职业者。” “你应该知道我所研究的内容吧?那些神术——你在外界尝试着施展了吗?” 祝盒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没有作死的必要。” “啊,真可惜。其实你在学院城里面施展神术的话,说不定智慧野兽会尝试着庇佑你呢——大概吧,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班奈特不着边际地说。 “总之,你也清楚我在研究的是把光明神术转化成法术,并且我也的确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而这一切的成立,都需要一个前提——即在某种更底层的部分上,神术与法术是相统一的。”班奈特说。 “你想说神术……不,法术也是神术?” 如果祝盒没有从伊莱口中获知他那“荒诞不经”的猜想,他一定会觉得神术转化为法术的根源在于神术也是法术,但得知了智慧野兽之后,他才发现反过来的猜想可能更加接近事实。 班奈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法术也是神术——或者说,所有职业者的技能都是神术,魔力也是神力,职业者……” “……也是神官。”祝盒面无表情地接上了班奈特的话。 “其实,你给我的三段话已经把智慧野兽描述得很清楚了——看你那迷茫的神情,是完全不了解神学啊。 “神明的全称一般都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描述其性质——”班奈特把写着“智慧彼方”的那张纸条递给祝盒,“它是智慧的化身,也是智慧的顶点。” “第二个部分描述其姿态——”班奈特将“游荡野兽”还给祝盒,“它以动物的形态游荡在世间。” 不就是野猫么为什么说得这么高大上啊…… “第三个部分描述其权柄——”最后一张是“万法源泉”,“它执掌一切超凡之力,它的神职人员毫无疑问就是运用魔力的超凡职业者——也就是我们。” 班奈特看着祝盒手上的三张字条,道:“这就是智慧野兽。 “我们职业者,就是它的神官。” “的确,这是一个可以解释很多疑点的理论……但神官不是通过信仰-赐予的方式取得力量的吗?我们低级职业者明明不信仰它,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为什么还能使用技能呢?而且有些职业者他们也是有着自己的信仰的,虽然大多数教会并不排斥泛信的信徒,但从没听说有泛信着可以作为神官的啊。” “神职人员通过信仰借用神力——这是从哪里得到的结论呢?”班奈特温和地笑着,像是在引导问问题的学生一样。 “这……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事实并非如此?” “只是因为所有人见到的神职人员都是在通过信仰去借用神力,所以他们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可事实并非如此,尽管我也不清楚原因,但我们自身就是这个事实最好的佐证。 “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在信仰着智慧野兽。” “你们——那些传奇之上,自然知晓它存在的职业者也并不信它吗?” “是的,我们并不信仰它。哪怕冥想的时候能够听到神圣的回响与圣咏,哪怕在进行一些仪式的时候需要诵念它的名号进行祷告——我们也不信仰它。或者说,能够不去怨恨它,已经是最大的虔诚了。” “我大概能了解职业者在意识到自己身为神官之后本能产生的反感,但……智慧野兽似乎并不是一位存在感很强的神明,似乎也并没有用神力——魔力来强制职业者对它进行信仰。既然这样的话,本质上是神官还是职业者……其实也没有太大影响吧?” “错了,你忽视了一件事情。”班奈特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说职业者是神官,魔力是神力的话,那么就意味着……这世上并不存在一种可以后天掌握修炼的超凡力量是不属于神明的,一切奇迹般的力量,最终——最终都只是神明的。” 祝盒想起那句在班奈特·科尔林墓碑上自行浮现的字样: 人的归人,神的也归人。 这是班奈特想要做的事情,祝盒原本以为他做到了,但现在看来,他的理想也只停留在了理想上。 他只是把一位神明的,带给了另一个神明。 “而且,职业者——人们理想中一直以为的职业者——终究是和神官不同的。 “就说我最了解的光明教会吧,你知道他们有几个地方教区吗?看样子是不知道。光明教会的地方教区一共有九个,其中八个在乱节王国——乱节北方教区还负责统筹管理那些艰难在大陆北部幸存下来的零散教堂,剩下一个是大陆南部大教区。比起完全排斥光明信仰的大陆北部,信仰纷乱复杂的南部多少还能撑起一个地方教区。 “光明教会的每个大教区名义上都由一位枢机主教最终负责,但枢机主教一般不会下到地方,只是停留在圣城以诺,作为枢机主教团的一员为教皇出谋划策,所以最终管辖地方教区的其实是每个地方上的三名红衣主教。 “所以,请你注意这些数字:九位枢机主教,二十七位红衣主教……具体的数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位置都是有数的。 “因为只有九个大教区,所以只会有九个枢机主教和二十七位红衣主教,不可能多一个,也不可能少一个。而除非上面的哪位红衣主教蒙主恩召,或是因为信仰不够虔诚跌落位阶,底下的那些大主教无论多么虔诚或是有能力,也都不可能晋升为红衣主教——从红衣主教晋升枢机主教也是同理。 “毕竟——你可曾见过哪位虔诚无比的枢机主教把教皇从他的位置上挤下来?” 班奈特·科尔林看着祝盒的眼睛:“职业者也是神官。” 祝盒的脸色变得很是糟糕:“所以……上面的位置也是有数的。” “是的,哪怕你天资卓绝,才情绝艳,只要上面没有你的位置,你也永远只能停留在当前的位阶。 “不过至少还有个好一点的消息,截止目前,还没人发现传奇以下的位阶有被‘占满’的迹象,也就是直到高阶为止,只要自己的天资和实力足够,晋升是不存在问题的。” “换言之从高阶晋升传奇开始就要看命了呗……” “学院城现在的首席执政官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假如他还没有晋升的话,应该还是他在当首席执政官吧?”看着祝盒惊讶的眼神,班奈特耸了耸肩,“虽然我离开学院城有些年头了,但这不代表近些年学院城发生的大事一点都没有传到我——我的本体的耳朵里啊。” 伊西多担任首席执政官已经有三年了,换言之,三年前班奈特·科尔林的本体还活着,并且曾经跟这个塔灵兼魔法化身进行过信息的交流么…… “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那位首席执政官当年应该就是碰到了天花板,意识到接下来的晋升已经跟自己的努力无关,所以才接下了行政工作这种没人想干的事情,给那些还有望晋升的老师留下自我提升的时间——如果不是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魔法天才怎么可能会浪费时间在首席执政官这种工作上?即使他醉心于权势,哈瑞斯院长也不会允许他这么浪费自己的天赋的。” “今天学院的广播说老师——伊西多老师他晋升圣域了,同时还拿到了魔导师的称号。” “智慧野兽这次居然这么大方……你看着吧,他过不了多久就会辞掉首席执政官的工作了,我敢保证。”班奈特说,“而如果他这么做了,也就侧面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想知道,智慧野兽到底是怎样的一位神明,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它不在正神之列,但看表现……似乎也不是邪神。” “虽然我并不喜欢它,但是谁说智慧野兽不在正神之列的?”班奈特反问道,“你认为世界上有几位正神?” 祝盒数道:“日冕祭司、月华修女、铁律执行官、命运荷官、海岸女士、飓风使徒、音符神树还有机械意志……我不了解神学,但是就这八位了吧?” 班奈特意味深长地看了祝盒一眼:“你以为一周为什么是十一天?” “……还有三位?但是我从没听说过有人信仰那八位神明以外的神明,也从来没见过其他神明的教会……” “并不是所有神明都建立了自己的教会,也不是所有针对神明的信仰都会公之于众,更不是所有神明都存在信仰。智慧野兽就是并不在尘世间彰显信仰的三位神明之一——正神从一开始就有十一位。” “听你的意思,你也很了解其他两位神明咯?” 班奈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真要说的话,我和这三位神明都有点关联呢,奇妙的缘分,不是吗?如果你在元素之道上走得够远,就会和第二位隐世的神明打交道了。 “元素领主——你知道吗?” 祝盒点了点头,心道我还见过一根拿火焰领主的心脏做的法杖。 “元素领主掌握着自己所在的元素位面,而元素界作为最大的元素位面,也是元素位面的终极形态,自然也有元素领主产生。作为元素生命最高级形态的她们——是一位神明。” “‘她们’只是‘一位’神明?” “是啊,八个元素界的八位领主,是一位神明。具体情况我也并不清楚,我只是在研究光明神术转化成法术的过程中曾经与元素生物打过几次交道而已。元素界的所有元素生物都无一例外地信仰着元素界的领主,这在能跟元素生物建立交流的施法者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么,第三位神明又是什么?” “第三位隐世神明……”班奈特的眼神里流露出怀念的色彩,“最后一位神明叫做‘愿望之神’,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让你的信仰立刻得到回报的神明——不是心灵上的安宁这种回报,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个愿望。 “他用愿望来交换我们的信仰。” 班奈特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背贴上额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愿望之神,他是奇迹的兑现者……是我的主。” 啊这……只能说幸好这个世界的愿望之神不是某只白鼠狼,不然实现愿望的代价就不是信仰这么简单了…… 但是…… “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够实现吗?”祝盒问。这样的话也太过逆天了吧? “或许吧……”班奈特没有正面回答,“我只知道越是悖离现实的愿望,要让它实现需要交付的信仰就越多。反正现在我都已经死了,也无所谓这个秘密了。 “其实我并没有感知魔力的天赋,如果不向他许愿的话,别说四十岁就成为圣域,我这辈子甚至都不会有成为职业者的机会。所以,我——我们一家用信仰交换了我在魔法之途上的天赋。 “或许愿望之神真的能实现任何愿望吧,但我们可能支付不起太过离奇的愿望所需要支付的信仰。我们一家八个人的虔诚信仰所能交换的天赋也比不上有些人出生自带的天赋,如果真的有逆天而行的愿望想让神明实现的话,可能要让全大陆的人为了一个人的祈愿而奉献出信仰才能做到吧。” 实现愿望的神明…… 也不知道要是许愿把自己送回地球的话,他能不能实现这个愿望。 ……不过,可能性相当渺茫的啊。哪怕这位愿望之神能创造奇迹,终究也只是在游戏范围之内的奇迹——再怎么强大的boss,它的攻击也打不到坐在屏幕前面的玩家。 如果真有被创造出来的低维中的神明可以影响高维的造物主们,那地球早就充斥着各种来自不同作品的、在设定上可以跨越不同世界的强大人物,变成某些超越时空的集团的殖民地了。 因为幻想出来的生灵无论多么强大也无法跨越维度,地球才得以如此安宁。 第七十二章 阿列埃 第73章 阿列埃 “那你觉得,作为智慧野兽神官的我们,有机会变换我们的职业,或是变回普通人吗?” 班奈特思索了一小会儿:“变换职业什么的……我倒真的不是很清楚,我连为什么神官要被分成不同的职业也不明白,但是以往应该是没有这种先例的——无论是变换职业还是回归普通。但我猜如果智慧野兽肯亲自出手的话,要做到这两件事情应该都不是什么难事。” 智慧野兽亲自出手么…… 祝盒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班奈特:“你对这张纸上的药剂配方有什么了解吗?” 这份配方是伊莱告诉祝盒的,就是方才不翼而飞的那份药剂的配方。 班奈特接过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很遗憾,我对于药剂学几乎完全不了解,也没有见过与这张纸上的配方相同或相似的配方。” 祝盒有点失望,但这也在意料之中——班奈特·科尔林对于神明的了解虽然远比他要多,但都是很显然的流于表面的了解——这也是人们对于神明的了解的常态。 知晓秘辛的人虽然未必不存在,但肯定不是祝盒随随便便就能捡……遇到的。 想到伊莱,祝盒心里有些为难。 班奈特·科尔林的话已经证明了伊莱一些猜测的正确性——同样也证明了一些猜测错的离谱。虽然还存在着一些未解之谜,但伊莱的很多问题已经能够得到解答了。 可是,祝盒不能告诉他…… 不,或许可以告诉他,只要找到一个完美的可以解释消息来源的托辞…… 这样想着,祝盒很快有了头绪。 他本想就此告辞,整理消化一下今天庞大的信息量,但是走到门边之后,他又突然回头。 “上次与我一起来的杜克·温道尔顿……附身在他身上的那个理查德,你似乎知道他是谁,对吗?” 班奈特·科尔林起身的动作停了一瞬间,然后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这回事呢。” “我的记性还没有差到半个星期之前都不到的事情都能忘记。”祝盒问,“他是谁?” “……”班奈特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能说。” “即使是领域里也不能说?”祝盒现在多少有了一点关于领域的常识了。 “他能进来一次,未必不能进来第二次。” “……是神明吗?” 班奈特点了点头。 “给点提示怎么样?” “杜克·温道尔顿是因为施展类神术被附身的。” 祝盒的第一反应是日冕祭司,但下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要真的是日冕祭司进来了这处地方,这座充斥着亵渎之举的法师塔早就被光辉给净化了。 “他连续施展了两次类神术。”班奈特又说了一句。 祝盒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如果不是日冕祭司的话,那么第二发类神术所对应的…… “恩德斯大公?” 恩德斯·洛亚尔是迭失公国的现任公爵,但祝盒指的显然不是他这个人。 班奈特点了点头:“就是那位。” “他来做什么了?” “我不知道,”班奈特说,“他问了关于神术与法术转化的一个问题,但我相信他自己本身就知道答案。我也不清楚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说完,班奈特叹了口气:“希望他不要派化身来敲我的门……附身的家伙没什么威胁,但神明化身……还是别了吧。” 祝盒正欲离开,班奈特却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祝盒转过头去,只见班奈特·科尔林低着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神战……可能不远了。” …… 离开领域,站在自己的床边,回想着班奈特的最后一句提醒,看了看窗外的晴空和宿舍塔下行走的少年少女们,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切了。 神战…… 祝盒清楚最近王国北部和迭失公国境内似乎有些不平静,海岸教会做出了前所未有的侵略性举动,破天荒地向新逆王国和迭失公国派出了传教士。 然而海岸教会的传教行动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大量传教士被驱逐甚至俘虏,就连原有的很多教堂都被迫取消了宗教活动,仅剩金融服务依然被允许运作。 就连学院里一些来自翡海王庭、信仰海岸女士的人鱼都在暗自吐槽海岸教会今年莫名其妙的行动,认为这种行为不但不能传播海岸的信仰,还会影响海岸教会一直以来的形象,最终造成反效果。 除此之外,祝盒并没有发现世界某处相较以往有变得不平静。 他离开宿舍塔,来到了野兽广场上。 现在,祝盒已经大概清楚明明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野兽的野兽广场名字里的“野兽”指的究竟是什么了…… 刚走到广场上,祝盒就看见了让他险些没有绷住表情的一幕。 那只黑猫——格兰特魔法学院里唯一一只纯黑色的猫咪,最受少女们喜爱的“小因”,被几个女学生翻了过来,四脚朝天地接受着女生们对它肚子的抚摸,甚至还有一个女生好奇地轻轻戳了戳它…… 祝盒现在的心情,怎么说呢,就挺一言难尽的。 “智慧野兽”真的是这货吗…… 他快步走过,强撑着让自己忽视眼前的场景,来到了临时成立的奖品发放处。 这里的人不少,可能是为了安抚学生们的情绪,学院对原本计划中领取不到排名奖励的名次也提供了一些聊胜于无的奖励,这就导致能领取奖励的人数暴涨了十倍不止。 轮到祝盒之后,他把手环放在读取的法阵上。对面负责核对积分与名次的女学生熟练地念出显示出来的内容: “两百零五万一千八百三十点九积分,第一名……”念着念着,她的声音和眼神一同呆滞了起来。就在祝盒想要在她眼前挥挥手好叫她回神的时候,就听见在距离自己耳边不到一米的地方传来一声尖锐而具有穿透力的尖叫。 那一瞬间,祝盒觉得“女妖之嚎”这个法术的效果恐怕也不过如此。 “你——你是……两百万积分!” 这声音的洪亮程度,已经可以和上午的广播相比了,野兽广场这一侧的人,只要没聋估计都听见了。 人群向祝盒涌来,祝盒觉得自己就像深陷丧尸狂潮的普通人,弱小、可怜又无助。 奖品发放处附近维持秩序的学生连忙上前,但他们势单力孤,仅仅是阻了人潮几秒钟的工夫,就被人潮所吞没了。 “你是怎么触发继承条件的?” “领域之主这么厉害吗?可以让你瞬间杀死领域里的其他人?” “这次狩猎会到底是不是专门给你准备的黑幕啊……” “你为什么放弃了自己的战利品,是心虚吗?” “听说伊西多老师收你做学生了,是真的吗?” “祝同学,你缺不缺女朋友啊?” “同问,不嫌弃男朋友的话我也可以……” “富哥转我50点数。” “求购不落水……” 一个接一个、一个叠一个的问题涌入祝盒的耳朵里,这些问题有的是出于好奇,有的则带有不加掩饰的恶意,还有的则是纯粹的垃圾话…… 房管呢?来封一下啊! 祝盒心里很想这么说。 然后,房管……不,是学生会内务部的人就来了。 一道洪亮的男声在空中炸裂:“现在,你们有一分钟的时间恢复这里的秩序,一分钟之后仍然在这里聚集的——这个月炼狱的名额就有你们的份!” 人群呼啦地散开了,就算是无事可做的学生,也不敢接近奖品发放处前端附近了。 而那些在祝盒身后排队的学生则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生怕被空中那位褐发男子给带走。 格兰特魔法学院学生会内务部副部长,跨学院联合自治委员会委员,学院城公共治安司司长。令学生们闻风丧胆的“暴君”,阿列埃·佩雷格里尼。 四年级的阿列埃如今经常忙于自己的各种任务,比起前些年停留在格兰特魔法学院和学院城的时间已经少了很多,但他的传说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去而褪色,反而被时间陈酿的愈发醇厚了。 让阿列埃·佩雷格里尼声名鹊起的案件,是发生在两年前的多起失踪案件。 那个时候,阿列埃刚刚加入公共治安司,在例行巡视的时候,通过与学院城居民的交谈,他得知了两起发生在三个月前、至今都未能破获的失踪案件。 而随着走访调查的深入,阿列埃震惊地发现在过去的半年里,学院城东南区就发生了三十几起失踪案件,其中三十二起案件失踪的人都具有显着的共同点,即失踪者均为十至二十岁的面容姣好的女性。 阿列埃向上级报告了自己的发现,多起明显相关的失踪案引起了治安司的注意,由上一任司长所带领的小队开始全力侦破这起案件。 一个月之后,案件的全貌开始浮现在治安司面前。 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阿莱斯特伯爵,上一任阿莱斯特伯爵早早离世之后,现在这位伯爵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并且在母亲的溺爱下成长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在现任伯爵统治下的阿莱斯特领,每个村子每年除了交税之外,还要上交村子里的妙龄少女,而这些少女最终毫无例外地以不成人形的姿态被扔进乱葬岗。 来到学院城以后,这位伯爵好好地安静了两个月,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主修幻术系的他对着街头的女孩实践起了自己的学习成果,并成功诱拐到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借助幻术,阿莱斯特伯爵将催眠本里的操作放到了现实。 不仅如此,几次过后,阿莱斯特伯爵还无师自通地想出了录制影像的操作。他让自己的奴仆与那些拐来的女孩们交合,自己在旁边用水晶球记录影像——后来甚至连一些重口的玩法都给安排上了。 再然后,可能这位伯爵也是个信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人,也可能是他心里是有一份大公无私的成分在的。总之,这位伯爵再一次完成了历史性的突破——他开始贩卖这些影像,并且——毫无疑问的——大赚特赚。 在此期间,阿莱斯特伯爵还通过自己的贩卖网络找到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可描述的趴体就这样召开了。 执法队的成员闯进阿莱斯特伯爵的宅邸的时候,所见到的场景让他们终身难忘。 很多人的身上各处都有新旧不一的伤痕,最深的伤痕所昭示的伤口足以见骨——在药剂可以瞬间疗伤的世界,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变得更深了。 在执法队闯进来的时候,她们还在无知无觉地服侍着三个甚至更多的人。 执法队救下了这些女孩——尽管还活着的不到失踪者的三分之一,但也多少能给辛苦了月余的他们一点心灵上的安慰了。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的话。 这些被救出来的女孩,最后无一例外地被家人杀死了,但却并不是出自保守而愚昧的观念,而是因为残酷的现实和……爱。 这些女孩,因为长期被多个幻术场所影响,其中绝大多数人的大脑和意识都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即使施术者已经接触了法术,法术的“残响”还是会回荡在她们的脑海里,把她们向着施术者希望的方向改造,营造施术者想要营造的幻境。 因为施术者众多,这些女孩浸润在幻术场里的时间又过多,要想完全处理这些残响,至少得是精通幻术的圣域法师才能逐渐解决。 当今世上,并不存在圣域级别的幻术师。 这些人是没救的。 她们只会淫乱地笑着,要求着不可描述的器官,吐露出污言秽语,并且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和行为。 即使她们的父母有能力供养一个废人,也很难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在这样的痛苦里沉沦。 他们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被困在这样的一具躯壳里,于是选择亲手送女儿离开,让她得到自由。 案件破获之后一个月,当初的幸存者全部逝世。 那些保有自我意识的人在脱离幻术影响之后不久通通选择自杀,而那些被残响所影响的人……则大多被至亲亲手弑杀。 那一个月,学院城的各大教堂里挤满了前来忏悔的父母。 而治安司对于那些前来自首的父母,只是象征性地处以了罚金——并且还在不久之后以慰问的形式数倍返还了。 第七十三章 正义 第74章 正义 这起事件在学院城引发了轩然大波,各大学院乃至民间市井中要求处死阿莱斯特伯爵与和他沆瀣一气的幻术师们——还有一些参加银趴的小贵族——的呼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 但最终,这些人被无罪释放了。 阿莱斯特伯爵把一切问题推给了自己的贴身男仆——他也是一位家养的职业者,同样也是幻术师。声称诱拐之事全是那位仆人所为,自己只是遭受仆人的蒙蔽,以为他是从合法途径购买的奴隶少女。 而那位男仆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公共治安司把审讯拖了一周,执法队也在外界搜查了一周,但无论人证还是物证都没有足够将阿莱斯特伯爵定罪的证据出现——其他人也宣称自己对诱拐少女的事情一概不知。 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封建社会,连克里特堡这样的圣地都能够存在的国度是不存在什么“聚众淫乱”的罪名的,很多相熟的贵族之间本身就有着各种各样的趴体在召开。只要他们撇清了诱拐跟自己的关系,仅仅因为对一般人使用法术最多只能关他们一个星期,就算再加上难以证实的故意伤害也只有不到一年的刑期而已——交上几个金币的保释金甚至一天牢也不用坐。 最终,在上一任阿莱斯特伯爵夫人在外界努力的游说之下,外界很多贵族联合向学院城官方施压,要求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立刻释放阿莱斯特伯爵。 伊西多代表学院城在外界的压力下强撑了七天,最终还是没能找到足够决定性的证据,阿莱斯特伯爵及其同伙被无罪释放了。 阿莱斯特犯罪集团被释放的那天,各大学院的学生自发前往治安司外静坐示威,治安司的人就静静站在学生们旁边,眼里燃烧着同样的怒火。 阿莱斯特伯爵和他的同伙出来了,他们满面笑容,谈笑风生,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知道的是他们被当做嫌疑人审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去治安司接受表彰了。 人们就这样目送着阿莱斯特犯罪集团,沉默地目送着他们。 就在这个时刻,在众目睽睽之下,阿列埃·佩雷格里尼从治安司走了出来。 然后,他当众“失手误杀”了阿莱斯特犯罪集团的全部成员,还补刀了三次。 阿列埃的法杖沾着血。 他的脸颊沾着血。 他的长袍也沾着血。 但是人们拥抱他和他沾着血的法杖,亲吻他沾着血的脸颊,欢呼他鲜血淋漓的名字。他的血色长袍在空中飘扬,奠定了他如今的地位和威名。 公共治安司旋即逮捕了阿列埃·佩雷格里尼,但是两天之后,他就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没人质疑为什么在上万双眼睛的注目下还能证据不足,也没人质疑尸体上明明留下了独一无二的魔力频率为什么不能作为证据。 人们只是念着他的名字,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 那些女孩的家人,一边哭一边笑着拥抱阿列埃,送上他们家里最值钱最珍贵的物件——尽管这些东西对于职业者来说可能根本就不值一提。 事情发生之后,外界施加的压力更加巨大了,前任伯爵夫人纠集了一群“受害者”家属,在要求严惩“凶手”未果之后,连同那些想要在学院城敲下一定利益的大小贵族一起开展了针对学院城的制裁行动,但是很快,学院城的反击也来到了他们面前。 各大学院的学生们自发而有序地封锁了学院城的港口,除了学院城自己的贸易船队之外,任何船只都只有在空载的前提下才被允许从学院城离港。 学生们的封锁高效而有序,他们可以精准地分清船只的来历,也可以轻易通过外形和吃水线来判断船只的载货情况。港口依然井井有条,就像有治安司和运输司在从旁指导一样。 一旦有船只想要突破封锁,就会遭受四面八方而来的各种打击,直到被击沉为止。想要不在学院城港口停留直接路过的船只也会在被警告之后遭受同样的命运——而治安司在面对沉船事件时候的效率可以说是令人发指,执法队的人慢慢悠悠地来,也慢慢悠悠地走,一切流程都是能拖则拖。 甚至于连审判庭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无论呈上来多少证据,法官总是一句“证据不足”就宣判无罪,就连检察官都是一副理解被告人的做派。 这样的封锁持续了一个月左右,从雾月末一直封锁到了雪月末,到了最后,王都先撑不住了。 学院城位于乱节王国王都上游,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几公里。而沿着这条河再往上游而去,就是乱节王国最大的产粮区松露平原所在的位置。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产自松露平原的粮食就会沿河而下,经由学院城,最终送到王都的粮仓和粮铺当中。 学院城封锁港口的时候,正是粮食大规模运出松露平原的时候。 在最开始,王都并没有打算做出妥协——毕竟即使真的缺粮了,也饿不着做决策的那些人,他们不想妥协,那就不妥协,反正还有粮仓在,撑上半年还是做的到的。 然后,在第一次放粮的前一天,王都四座粮仓烧了三座。 一座是因为工作人员违规吸烟,另一座是因为路过的法师乱放火球,最后一座干脆直说是不明原因导致的自燃——至于为什么这么巧,那只能说都是巧合。 而仅存的一座粮仓,内部的粮食储粮也比账面上的数字少了三成,品质更是下降了好几倍——在那些粮食里吃到沙子石子什么的也不用太过惊讶,毕竟是1:1混合的嘛。 王室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粮食是真的告罄了。 王都内外城的居民加起来接近十万,临时调集来的粮食在供应了王都庞大的贵族集体之后就已经剩不下什么了,那些吃不饱的人要是闹起来……可就不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情了。 说到底,事情的根源还是在于阿莱斯特伯爵干下的那些破事,王都里的贵族对于此事的态度本来也不是铁板一块——阿莱斯特伯爵干出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无论是良心未泯的贵族还是素来与阿莱斯特家有仇的贵族毫无疑问都站在阿莱斯特家的对立面,这些人是决计不允许拿王都的安宁来为阿莱斯特家站队的。 于是很快,前任阿莱斯特伯爵夫人所纠集的这一批人马就遭到了更上层的施压,因为可能存在的利益而聚在一起的这帮人立刻就散了伙,阿莱斯特和其他人的死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次事件之后,阿列埃·佩雷格里尼就成为了格兰特魔法学院内政部的副部长,并且在一年之后接手了公共治安司司长的职位。他那鲜血淋漓的名字,也随着之后的一桩桩案件被破获而永远地烙印在了学院城每一个人的心上。 阿列埃一战成名。 现在,阿列埃满意地从空中扫视了一圈,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无人不匆忙噤声,以祝盒为圆心,方圆十米的地方空出了好大一块空地。 祝盒看着这个脸庞瘦削的褐发青年缓缓地降落到自己面前:“谢谢,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场面。” 阿列埃面无表情地说:“你在狩猎会弄出的场面可比现在大的多。” 他那双灰色的眸子冷冰冰地盯着造成混乱的罪魁祸首,那个女孩在阿列埃周身冷冽的氛围下被吓得瑟瑟发抖。 良久之后,阿列埃才缓缓开口:“你自己去找后勤部部长领罚吧,这种情况再出现下一次……幻术实验室会是你的好去处。” 虽然名叫实验室,但幻术实验室其实是内务部的惩戒机关。行刑人会负责研制出最让人痛苦和不适的幻术组合,然后让受刑者体验拟真度超高的幻境——严格控制剂量,无任何后遗症,所有体验者最后都声称他们宁愿被关进治安司的大牢里。 嗯……不过格兰特魔法学院历史上也出现过把幻术实验室当成无限流副本去刷的狠人就是了。 那女孩双手颤抖着继续她的工作,小心翼翼地取出属于祝盒的奖品。因为奖品的数量不少,所以基本上她拿出来一件祝盒就收起来一件。 除了那些不具有实体的比如炼制机会那样的奖品,在这些奖品当中,祝盒最关注的是那件稀有级的防具。 这件防具由圣卡特莱战斗学院提供,形态是一枚水滴形状的深蓝色胸针,大小大概是祝盒四分之一个巴掌大。在将这枚胸针收进背包之后,他就第一时间查看了它的属性。 【名称:深海之泪】 【类型:防具】 【评价:稀有】 【装备条件:低阶,男性。】 【描述:用深海中「泪之洋流」的一小条支流炼制而成的防具,自然凝结成了泪滴的形状。提供防御效果的时候会消耗其中储存的水源,水源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补充,佩戴者悲伤的情绪似乎可以帮助水源更快地恢复。】 【效果:基础伤害减免10%,对物理攻击提供防御力50%的伤害减免,免疫低阶以下的水元素单体攻击,免疫中阶以下的水元素范围攻击,对所有水元素攻击额外提供200%防御力的伤害减免,附带效果「悲伤预知」。悲伤预知:作用于佩戴者的即时生效型技能延时生效,并且在技能生效之前会通过莫名产生的悲伤情绪提醒佩戴者。】 【备注:究竟为何而悲伤呢?】 对水元素特防么…… 如果是攻击型的道具词条集中是很受欢迎的,但防具就……大家还是希望防御的范围更广一点。 反正祝盒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什么专精水系的仇人——那个阿奇伯德是什么属性的法师来着? 不过也还行吧……以后哪天要是凑齐了一整套这种词条集中的防具,到时候全装备在身上直接就全属性免疫了…… 然后祝盒比较期待的就是那份贤者之书副本了,毕竟听名字感觉就是很厉害的东西——不过祝盒没有当众翻开那本羊皮卷,只是把它收进了背包。 之后的东西都相当零碎,大多都是些优秀级或者精良级的道具,而且词条的效果都显得十分鸡肋,祝盒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只有被扔到废品堆里的价值。 “下次,这种事情你可以直接让后勤部的人把东西送到你的宿舍里,或是让伊西多老师转交给你,不必像其他人一样自己过来领取。”阿列埃提醒了一句,“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祝盒很想说我接下来还需要去玛佩尔药剂学院屯药,然后还要去希尔维斯特学院参加简易的授勋仪式。但想到刚才混乱的场景,他毫不怀疑阿列埃若是离开自己还能不能活着从野兽广场上走出去。 唉……回宿舍换张脸再出来吧。 从野兽广场回宿舍的路上,阿列埃一路无言,祝盒几次想搭话打破这阵尴尬的沉默,但实在没想到自己跟阿列埃能说些什么。 总不能说“你看那边正在被撸的那只猫,它是一个神明哦”吧? 走到宿舍塔的一层,阿列埃就离开了,站在传送法阵上,祝盒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宿舍之后,祝盒立刻进入了领域,然后选中自己的躯壳进行编辑。 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create》的捏脸功能,这里既提供了《艾尔登法环》那样的数值条可供调节,也有《模拟人生4》似的手动调节功能,甚至支持导入外部模型——很可惜,并不支持从脑子里导入模型。 所以祝盒并不能直接“想”出一个人物模型来,想要把脑海中的图像搬到现实,他还需要用自己的双手来组合各种特征,直到眼前的人和自己的想象长得完全一样。 虽然祝盒在各种各样的游戏里捏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有的游戏真的就是捏脸两小时游戏五分钟,但是在自己的脸上动手动脚他还是第一次。 人物设定一栏里,蓝色的“”标志目前是被点亮的状态,看着它旁边的另外三个标志,祝盒陷入了沉默。 连双性和无性都可以选,这游戏是不是有点太……多元化了呢? 第七十四章 贤者之书 第75章 贤者之书 变性这种东西,虽然祝盒承认自己出于好奇是有一定的向往之情的,以前他也未必没有口嗨过“想要变成美少女”,但真让他变……他还是敬谢不敏的。 倒不如说,祝盒现在对于“把自己的身体像是橡皮泥一样捏来捏去”还有点抵触,但谁让换脸的功能太过于有用,他即使觉得怪怪的也要让自己捏着鼻子适应这种怪异的感受。 祝盒先是把原本的数据给储存到配置栏里,然后才开始对着自己的脸和身体进行调整——要是连保存都不保存的话,祝盒敢打赌自己再也捏不回原来的脸了。 祝盒对自己原装的相貌还是比较满意的,他虽然无法跟那些互联网上不知叠了多少层化妆品和滤镜的帅哥相比,但是放到线下他说自己比大多数人长得好看一点是完全不为过的。而且这张脸他自己看了二十多年了,顺眼的程度不是随便捏出来的面孔能够比拟的。 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还是更乐意使用自己的脸。 因为祝盒本人是一个低调的不引人注目的人,所以伪装出的样子他打算尽量朝着反方向整。 醒目的金色卷发,湛蓝色的双眸,带有一点精灵血统的尖耳朵,时刻带着笑意的薄唇…… 身材拉壮,身高拉高,面部线条和脸型都向着土生土长的乱节王国人调整…… 祝盒只是打算随便弄一个伪装,所以捏的也不是太认真,更没有特别追求好看,面对选择恐惧的时候就闭着眼睛随便选一个。所以他总共用了大概二十分钟就成功捏出了自己的新形象。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结实青年,看上去就像是从某个西方大片里走出的美型男子一样。 总之,看上去和祝盒一点也不像。 祝盒进入了自己的躯体,说真的看着视野里陌生的一双大手,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以第一人称视角操纵一个别的什么角色一样。 他就顶着这个面孔走在了大街上,除了偶尔有人会因为这副堪称超现实的躯体多看他两眼以外,一切都非常平静——那些在宿舍塔外悄悄蹲守的人也完全没意识到他们的目标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了出去。 祝盒走过那些讨论着他的人身边,心中窃笑。 他们虽然紧盯着门口,但全部心神都放在那些长得与祝盒有几分相似或是将面容遮盖住的人身上,一个醒目的毫无伪装而且与祝盒完全没有共同之处的男人完全没有被他们所关注。 有时候,醒目比隐蔽更能让人忽略。 走出格兰特魔法学院之后,就不会再有多少人认得他的样子了。于是祝盒又找了个角落换回了自己的脸——顶着其他人的身体走在街上总是怪别扭的,尤其是在身高、步伐等方面的改变总让祝盒有种自己已经不会走路了的感觉。 离授勋仪式还有些时间,祝盒先去了玛佩尔药剂学院屯了好几页的药剂,然后去了康拉德炼金学院兑现自己的稀有级炼制机会。 接待祝盒的是康拉德炼金学院的副院长,一位传奇炼金术师,这次稀有级的炼制就是由他来进行的。 康拉德炼金学院的副院长,诺佛·特鲁瓦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的胡须极长,祝盒简直都要怀疑他平时走路的时候会不会踩到自己的胡子。 “现在你可以谈谈自己需要一件怎么样的稀有级道具了,说出你的需求,还有你希望它以什么样的形态呈现……你描述的细节越多,最终做出来的东西才越符合你的想象。”特鲁瓦的声音带着些苍老的沙哑。 祝盒说出了他思忖已久的答案:“我想让您帮我炼制一件法袍,普通的黑色法袍。我希望它的特性是‘替身’,可以代替我承受一次致命伤害。除此之外最好能提供一定程度的基础防护能力——在保障替身功能的前提下,基础防护越高越好。” 特鲁瓦捋了捋他的胡子,道:“把替身功能放在稀有级的法袍上已经是一件具有挑战性的工作了,这件法袍最终能提供的基础防护很可能只是聊胜于无。你确定要选择这些效果吗?” “我确定。”祝盒点了点头,“基础防护就请您在框架内尽力而为就好。” 在来的路上,祝盒思索了半天他现在需要什么。 他如今已经是低阶的正式魔法师,攻击型法术已经不再依赖于道具或是法杖,即使自己手搓也能凭借等级搓出高额的伤害。虽然如果有一件强力的攻击型道具或许他可以实现越阶秒杀,但攻击型道具的装备条件往往比防具要苛刻很多,真正做出祝盒想要的秒杀效果的话他未必符合使用条件,到时候只能倒卖或是留待满足条件再用,反而浪费。 他看了看自己的背包,思来想去,总算发现自己缺少一件防备即死的防具。 于是,他选定了“替身”这个效果,决定做成法袍的形态——他此前在店里预定的法袍可以换成别的形态,或许学上几个战士的战技然后订一个盾牌会是一个好主意。 特鲁瓦记下了祝盒的需求,然后给祝盒列了一张清单,上面写着他需要筹集的材料。 “有了这些材料,我大概就能把你需要的东西炼制出来了。最上面这块的材料是康拉德炼金学院里就有的材料,你可以直接支付点数进行兑换。其他材料哪些学院可能拥有我也标注在上面了,你可以去对应的学院换取材料。” 点数是所有学院都认可的“虚拟货币”,也正是因为这种统一,才使得跨学院接取任务、购买材料成为了现实。 因为祝盒没有兑换任何在狩猎会中收获的素材,所以他的积分已经被全部转换成了点数,坐拥两百多万点数的他面对这份长长的清单并没有产生什么心疼的感觉。 特鲁瓦一共只列了五种稀有级材料,十二种精良级材料,优秀、普通级材料若干,加在一起也就值个不到四万点数,祝盒眼都不眨就能把这些点数花出去。 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些材料是可以拿金币去换的。 “集齐材料之后一个星期大概就可以来找我领取你要的东西了——不过我平常的周末未必会在这里,找不到人的话就等到周一再来吧。” 带着清单辞别了特鲁瓦之后,祝盒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希尔维斯特学院。 希尔维斯特学院的正门十分宽阔,足够三四辆最高规格的马车并排通行。进门之后不远就是远比格兰特魔法学院养护得良好的草坪,和草坪上用秘银打造的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大喷泉。 喷泉的顶端站着一个高大英武的身影,一把长剑直立在他身前,他的双手覆在剑柄上,脸则是在眺望着远方。 祝盒看了半天没看出这人是谁,直到看到底座上的名字,才撇了撇嘴。 【奥利尔三世,新历1164年登基。】 亏他还以为是历史上的哪位先贤,结果往这杵一个国王——杵的还不是开国君主,而是现任君王。 只能说不愧是贵族学院么…… 希尔维斯特学院是在学院城逐渐稳定之后第二个入驻的学院,现今在学院城所有的学院当中也能算是二流水准——一流的只有格兰特魔法学院和圣卡特莱战斗学院两所。 但实际上,希尔维斯特学院的地位是相当尴尬的。或许当初的乱节王室对希尔维斯特学院的定位是全职业的精英学院,但在实际建设之后,希尔维斯特学院可以说是把“杂而不精”这四个字贯彻到了极致。 希尔维斯特学院教授所有职业的职业者,但却没有哪个职业是他们特别拿得出手的。什么职业这里的老师都能教一点,但也只能教一点。 真正提起希尔维斯特学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只说这里是“上流社会的交际所”,而不会有人提到教学水平,或许这就已经可以说明希尔维斯特学院的实际定位了。 希尔维斯特学院的学生只有两种:一种是出身显贵家族的贵族成员,另一种就是想跟前者攀上关系的人。 不过,并不是所有贵族都会选择希尔维斯特学院,那些真的想要在职业道路上有所建树的人还是会根据自己的职业规划选择合适的学院。在希尔维斯特学院就读的只有那些为了人脉和交际而来到学院城的贵族。 祝盒参与的授勋仪式很简单,参与仪式的除了负责授勋的华德亲王只有五个来做见证的老师,时间到了之后华德亲王用毫无新意的话语表达了祝福和勉励,然后把勋章挂在了祝盒的身上,一切就都完活了。 比起真正的繁琐的要持续数个小时的授勋仪式,这个简单的授勋过程还真是非常简约。 这样在几个学院之间折腾了一圈,祝盒回到宿舍的时候也已经是晚上了——这一天还真是挺忙的。 再从伪装换回自己的脸之后,看着书桌上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记录水晶球,祝盒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他拨开这些水晶球,在不甚宽广的书桌上腾出了一片空地,然后掏出了自己不久前得到的贤者之书副本。 这份副本很有种古色古香的气息,它的材质是如今只在极少数的珍贵文献上才会使用的羊皮卷,内容还像是几百年前一样用手抄的方式写在羊皮卷上。 贤者之书的内容不多,就像祝盒望文生义所猜测的那样——这本书是关于贤者之石的手稿。当然没有直接给出贤者之石的炼制配方和方法,如果真有这种东西的话,古尔丹炼金学院早就可以超越学院城的两大巨头学院一家独大了。 贤者之书里记载的是一位古代炼金术师对贤者之石的探索过程,和在这条探索的道路上收获的一些成果。上面记录了很多炼金术的技法,其中有一些在当下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但也有一些至今还属于仅仅流通在小圈子里的不传之秘。 但祝盒到底不是炼金术师,他只在课程上学过一点点炼金原理,关于技术与实操的部分他一点了解也没有,贤者之书里记载的高级手法对他来说都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这份贤者之书里最吸引祝盒的是最后的一份配方。 手稿的书写者称最后的产物为“全质”,这是一种可以在炼金过程中替代任何材料的物质。被全质所替代的材料评价越高、量越大,最终的炼金术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而如果大量使用全质替代材料,即使炼金成功,最终的产物也未必是炼金术师想要的。 后面附上了一份数据,数据显示全质在替代少数几种普通、优秀级材料的时候对最终的成功率几乎不会有什么影响,在一些时候甚至提升了炼金的成功率;但在对于精良级以上的材料进行替换的时候,炼金术的成功率就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下跌。 替换少量精良级材料的时候,成功率只有原先的80%;替换稀有级材料的时候成功率只有原本的50%……替换传说级材料的时候成功率就只剩下原先的10%了。 而在全部使用全质进行炼金的时候,每一次的产物都各不相同。虽然似乎有着使用全质越多产物越好的规律,但这种规律也并不绝对,时常会有例外发生。 祝盒接着向下看去,然后发现了一份即使在炼金术界也相当怪异的配方。 均分成两半的立方体,时钟,告死草,尸体或物质的残骸,任意纯粹元素,任意一种职业的象征,乐谱,笔,王冠或权杖,钱币,曾经运作过的机械的一部分,深海的海水,赌具,不含元素的光辉、不含元素的黑暗。 总共十五样东西,每一样东西都有够莫名其妙的,其中一些东西上还被加上了不知所云的限定。 虽然这配方挺有地球上传说中的炼金术那种让人云里雾里的感觉——像是耗子的心脏啊、处女的指甲啊、月圆之夜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剩菜啊这种风格。但这个世界的炼金术总体而言还是更加有迹可循一些的。 炼金术师们总结物质的特性,并且在炼金过程中通过组合、对冲、强化所有材料的特性,来制造出具有一定效果的道具;他们也会根据客人的需求,结合自己对物质特性的了解,反推出要达到一种效果需要怎样的材料,进而向顾客列出清单再进行制作。 而这份关于全质的配方,以现代炼金术的观点来看,可以说是该详细的地方没有详细,该简略的地方没有简略。它对有些材料提出了莫名其妙的前提要求,对有些材料又是全无要求——按照这个配方炼制下去,不把自己的精神熔炉炸掉才是稀罕事。 祝盒的视线向下移去,下面还有一个阵图,上面所说的材料还必须得放在这个阵图上同时炼制才行——哪怕是只在炼金原理课程上接触过一点点炼金知识的祝盒也觉得这玩意越说越扯了。 然后,祝盒就愣住了。 因为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由圆形、六芒星、五角星和正方形组成的图形。 第七十五章 欧什历 第76章 欧什历 这是祝盒第三次见到这个图形了。 第一次,是在刚刚穿越来的时候。他的脚下是一片狼藉,而在一片狼藉之中,就隐约能看出这个图形的部分线条。 第二次,是在领域当中。那时祝盒刚刚晋升低阶,他在自己的魔法书上看到了自己的魔力频道标记,就是这个图形。 而现在,他又在一本据说成书于一千多年前的手稿上看见了这个图形。 这让祝盒有些迷惑,他原本的猜测——即认为这个符号象征着自己——似乎不得不推翻了。 毕竟他怎么看也跟一千多年前的炼金术师扯不上关系。 祝盒看着这个配方和阵图,决定明天买上一套炼金用的器具,然后点几个炼金术列表里的技能,尝试着做一下这个全质。 反正这上面提到的东西都不算太难搞,多跑几家店基本就能买齐了。 收起贤者之书副本,祝盒又从掏出另一本笔记翻开。 与班奈特·科尔林的对话让他对这本笔记里的一些内容有了一定的猜测。 先前翻看这本由阿尔恰蒂书写的笔记的时候,祝盒就曾经发现了一处异常,这处异常就是那些日记的日期和星期。 尽管阿尔恰蒂很少书写日记,但仅仅是他写下的寥寥几个日期,也揭示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阿尔恰蒂所处的欧什历时代,一周似乎只有五天。 第一篇日记的寒月一日是周二——这个日期放在新历就是不可能的,因为每月一日必然是周一,每月的四十四日也必然是周十一。第二篇日记的静月六日却是周一,如果一个月还是四十四天、一周仍然是十一天的话,那么静月六日应该是周七才对。 然而在笔记里的所有日记的日期里,都没有出现周一到周五以外的日期,但却出现了风月四十四日——也就是说欧什历的一个月要么像新历一样有四十四天,要么就比四十四天要多。 但综合所有的日期来看,要让日期与星期按照阿尔恰蒂所写的那样严格对应,只有在一个月四十四天、一周五天的时候才能做到。 发现问题之后,祝盒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星期的含义——一周是五天还是十一天有什么要紧的?公历纪元还因为历法调整删除过十天呢,欧什历与新历两种历法之间存在差异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但是现在,班奈特·科尔林的话语在祝盒耳边回响。 “你以为一周为什么是十一天?” 因为有十一位正神。 “那么……一周为什么是五天?” 祝盒看着眼前的笔记,眼睛里反射出面前光元素晶石台灯的倒影。 他脑海里突然划过一点灵光,于是他飞快地翻动这本笔记,直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为止。 . “这不合理!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呢?!难道真是他们运气绝伦?可恶……我要向金币女士焚香祷告,对了,我可以去问问那些人鱼神官他们是怎么向金币女士祈祷的,我一定可以靠神眷把财运夺回来的!” “欧什历1285年,雨月二日,周五。昨天我让西瑞尔带着我完成了全套祭祀仪式,女士一定会保佑我的!金币啊金币,我来了……” . 祝盒第一次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是想要“能在赌桌上赢钱的运气”的话,为什么要向金币女士祈祷,而不是向命运之神祈祷? 要知道,阿尔恰蒂当时可是在北境,也就是如今的新逆王国一带,那里可是命运教会最大的教区——就相当于乱节王国之于光明教会一样。 虽然金币女士很显然有着金钱方面的权柄,但“财运”这个概念明显更偏向于命运之神的领域吧? 而且命运荷官的全称是“概率与实相的观察者,赌局与誓约的见证者,既定与巧合的掌控者”。按照众人所公认的神学基础内容来看,“观察者”一句指的是命运荷官的性质,“见证者”一句指的是他的姿态,“掌控者”则指的是其权柄。 但就稍微深入一点的神学知识来看,性质、姿态与权柄并不是全然独立的三个概念,这三者是息息相关的。 性质决定权柄,权柄影响姿态,姿态行使权柄。 命运荷官全称的第二句——赌局与誓约的见证者——既然提到了赌局,至少说明他在赌博这方面的专业程度是远远超过金币女士的。 而且命运之神的名字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荷官这个词本来就是和赌博息息相关的啊。 那么,阿尔恰蒂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向金币女士祈祷,甚至不惜完成全套祭祀仪式呢? 明明命运之神是更“专业”更恰当的选择啊。 如果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其实是金币女士的虔诚信徒,或者他有强烈的不向命运之神祈祷的理由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但至少在这份笔记的字里行间,没有能让祝盒得出上面两条结论的信息和情报。 那么,与其做出跟现有信息不符的不负责任的猜测,不如向着明显更加合理的方向做出推论。 在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的时代,命运之神——至少是命运教会是不存在的。 在他那个时代,可能只有五位神明。 只有这个猜测可以同时解释日期上的问题和阿尔恰蒂不向命运之神祈祷的理由。 如果命运之神的信仰在那时根本不存在的话,阿尔恰蒂当然不可能想到要对命运之神祈祷!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猜测啊。”祝盒感叹道。 如果只有神明与星期的关系或是只有阿尔恰蒂不向命运之神祈祷的事实,祝盒即使知道欧什历一周只有五天也很难立刻联想到那时候只有五位神明——天知道欧什历是否是参照神明的数量来制订星期的呢?但再加上阿尔恰蒂不合常理的行径,祝盒心里对自己的猜测已经有了至少八成的把握。 “如果这个猜测属实的话,也就是说神明并不是自有永有的,而是后来通过某一种方式‘诞生’出来的吗……不,不对,这个结论太过于跳跃了。更合理的想法应该是当时的命运荷官就像现在的智慧野兽一样属于隐世神明,并无自己的教会,甚至大多数世人并不知晓他的存在……” 祝盒的指尖轻轻叩击桌面,脑海里思绪纷呈。 那么,神明为何隐世?又是为何现世?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几分钟,然后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历史的认识仅限于:在一千多年前有一个叫做欧什帝国的国家屹立在这块大陆上,然后这个国家内部发生了动乱,最终分裂成了如今的新逆王国、迭失公国、乱节王国、尘埃联合王国、沉星王国、碎林王国、时银王国、翡海王庭和碧海王庭。 个中细节,还有那些更加久远或是更加贴近当下的历史,祝盒都一概不知。 “唉……”他叹了口气,“早知道把历史课也选上了……等补完落下的课程,找几本历史方面的书籍来看吧。” 祝盒看着桌面上被自己扒拉到两边的水晶球,双手捂脸: “这么多东西……两天学完是不可能的吧!” 突然,他抬起头来,眼睛里又突然有了光彩。 “等等……好像是可以的!” …… a307领域再一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在了解了一些领域学的常识之后,祝盒也已经知道领域编号的一些规则了。 “a”指的就是领域基底被陆地所填充,存在淡水河湖的领域——这也是所有领域中最常见的类型。 像这座被格兰特魔法学院编号为“307”的a型领域,它的形态就是被一道环形山脉所环绕的巨大盆地,周边的环形山脉共有六座超过三千米的主峰,每座主峰上都发源有一条河流,这六条河流最终汇聚到领域中部,汇入一个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泊。 祝盒俯瞰了一会儿,决定这地方以后就叫六峰盆地了。 他来到了之前为了实验新的建造功能而建造的小屋,如果将环绕着盆地的山脉视作时钟的外环的话,这座小屋大概在十点钟的位置上。 小屋里的布置很是精致,祝盒是那种会在《模拟人生4》里开了随意摆放物品的秘籍,然后细致地调整大小和高度摆上一堆其实根本交互不了的装饰品的人。 第一次在现实中进行编辑,他一时没收住手,放了很多可有可无的装饰品在各个地方。这间小屋里就找不到一个完全空着的桌面,也找不到没有挂上什么装饰品的墙面。 祝盒用一发点火术点燃了桌面上的三层烛台,蜡烛本身开始散发出白色的光芒来——这其实不是蜡烛,而是在做成蜡烛形状的光元素晶石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坑洞,放了一点点真正的蜡烛和一个灯芯。点燃灯芯之后,用特殊材料做成的灯芯燃烧时释放的魔力波动就会点亮作为“蜡烛”主体的光元素晶石。 可以说是现代魔法产品和复古风的完美结合。 祝盒就这样在明黄的烛光和亮白的灯光下排出了他的八个水晶球,然后在眼前的界面里把六峰盆地的时间流速调到了十倍。 现在,六峰盆地的时间流速相对于外界来说,内部过去了十分钟,外界才过了一分钟。 现在是雪月九日晚上,距离下周一——雪月十二日还有两天三夜,在六峰盆地里就是还有二十多天。 祝盒总共也才欠了八天的课程。 他甚至能在补完课之后度个假。 哎……要不在领域里捏个海滩出来吧,他这辈子还没去过电视里那种蓝海金沙的海湾呢,他去过的海边就只有颜色诡异的沙子和暗绿色的海水,有时候还会被水母给纠缠上。 祝盒一边在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一边抽了一个水晶球出来。 因为水晶球里面录下的内容是放置这颗水晶球的教室里所有课程的内容,所以祝盒还需要先看看这一段录像讲的是什么,再根据这是不是自己的课程来决定是继续观看还是直接跳到下一段录制的内容。 水晶球的录像是全景录像,因此祝盒在看到老师、听到老师所讲的内容的同时也看见了教室里坐着的学生们——学生只到了大概十分之一。不知道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会不会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在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将在不久之后被所有在这间放了水晶球的人看到的时候。 这节课不是祝盒的课程,但肯定也是主要面向低年级生的课程,因为高年级生在这个时候还没有进入到领域中参加狩猎会呢。祝盒听了十几秒,发现是基础数理的课程,大概是初中一二年级的内容吧。 于是祝盒略过了这段影像,直接跳到了下一段。 下一段影像似乎是比较高级的地理学内容,虽然教室里实际上几乎是座无虚席的,但任课老师还是负责任地为可能存在的低年级狩猎会参与者开启了水晶球。课上的前几分钟似乎是在讲一条河流的水文特征以及这些特征对周边人文的影响。 第三段影像终于是祝盒的课程了,他认真地摊开纸笔,开始了自己的补课时光。 因为祝盒的课程实际上并不是满排,再加上他这几天可以说是在高强度刷课,所以他甚至没用八天,五天之后就补完了所有的课程。 完成自己的课程之后,祝盒还尝试着看了看水晶球里面记载的历史课程的内容——小说故事不都是这么写的嘛,偶然听到看到的内容刚好可以成为主角的线索或是灵光一闪的来源…… 但很可惜祝盒在看完八个水晶球里记录的所有历史课程之后也没能产生什么新的想法,那些历史课只让他的脑海里回荡着原因、过程、结果、影响和意义,还有大陆东方贵族谱系溯源…… 在六峰盆地里待了五天,学习之余顺手把等级拉满之后,祝盒离开了领域。 此时,才是雪月十日的上午,周末才刚刚过半。 行走在格兰特魔法学院里,祝盒觉得学院似乎比往常的周末冷清了不少。过了几秒钟,他才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那些家伙们,正在不眠不休地补着自己落下的课程呢吧? 想到这里,祝盒的心情都比往日愉悦了不少。 第七十六章 一半一半 第77章 一半一半 哼着自己上一秒钟才编出来的无名小调,祝盒来到了市政厅所在的地方。 他先去敲了敲首席执政官办公室的门,里面没人。然后他又问了市政厅里面的工作人员,得知伊西多今天似乎是在学院里有着其他的事情,估计上午是不会过来市政厅了。 祝盒谢过那人,心想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伊西多不在,他这就去把传送点开了吧。 传送点是一个影影绰绰立在市政厅门口的虚影,无论是从它旁边路过的人还是直接从虚影里穿过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就好像这个倒立三角锥形状的物体并不存在于当下这个时空一样。 三角锥的平面上有一个启动的按键,祝盒见四周无人注意自己的举动,就当即按下了按键。 传送点无声地启动了,倒立的三角锥原本锥尖触地,现在则缓缓上升,直到离地半米有余的位置上方才停下。 祝盒打开自己的地图,学院城市政厅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光点,透过这个光点,祝盒能够从传送点的位置看到周边的景象。而且他感觉只要自己想的话,就可以撕裂这道光点,形成传送之门。 从今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祝盒想要回到学院城,都可以无视空间的阻隔转瞬到达。 “老师新收的学生就是你吧?” 一个女孩的声音从祝盒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发现她的相貌有些眼熟,不着痕迹地回忆了片刻,祝盒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她了。 在祝盒作为邮差来到格兰特魔法学院领取成绩单的时候,负责把成绩单交给他的就是这个女孩。 好像叫做……凯莉? “我是凯莉·席默尔,三年级,中阶。和你一样都是伊西多老师的学生,不过我主修的是生命系。” “你可以叫我祝盒,”祝盒说道,“一年级,刚刚晋升低阶。” “你很有名。”凯莉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然后补充道:“各种各样的名声。” “毁誉参半吗?” “总体来说还是正面与中性的评价偏多。”凯莉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蠢到会认为你有能力让格兰特魔法学院大费周章地替你造势——就算你实际上是哪位国王的私生子都不可能。但世上总是有听风就是雨的人的。” “那我还真是挺欣慰的。”祝盒随口阴阳了一句,“你是来找老师的吗?我刚才问了,里面的人说他今天应该在学院。” “啊,这倒不是。”凯莉却是摇了摇头,“我也在市政厅里有着职务的,是老师的秘书之一。老师应该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吧,他就快要卸任首席执政官,将精力更多放在自己的魔法研究上了。最近一两个月市政厅应该都会忙着职务交接的事情,我作为秘书也有不少事情要做。” 伊西多果然辞职了,跟班奈特·科尔林所说的分毫不差……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祝盒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什么?伊西多老师不再担任首席执政官了?为什么?” 凯莉耸了耸肩,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了一缕:“肯定是因为太忙了呗,还是传奇和大魔法师的时候老师就没剩多少空余时间了,现在成了圣域和魔导师肯定会更忙。能当首席执政官的人多的是,但能同时作为圣域和魔导师的可只有伊西多老师一个人,这种无聊的行政工作肯定早晚要交给别人的。” 凯莉的语气和态度都十分自然,祝盒分不出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伊西多触碰到了“天花板”一事,还是虽然知道但演技十分精湛。 “原来如此,”祝盒点了点头,“那下一任首席执政官的人选有着落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总归是在学院的老师里面选一个出来的,看谁乐意接手这些麻烦事吧。” “首席执政官这种工作都没人想干吗?” “那些在职业之途上绝无可能再进半步的人可能会向往这个工作吧,但很少有人会意识到自己绝无可能晋升,或者即使意识到了也不会承认这一点。所以市政厅的工作总是没人想干的,就像作为学生的我们也不乐意接受市政厅的社会实践任务一样。” 凯莉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略带歉意地说:“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工作要做,再见。” 凯莉走进市政厅之后,祝盒掏出一叠厚厚的清单——包括用来施法和蚀刻模型的施法材料、提供给康拉德炼金学院炼制法袍的炼金原料和炼制“全质”所需的那些材料。 除此之外,清单上还列举了一些其他职业的辅助品。升到满级之后,祝盒的技能点除去学习刺客的“气息隐匿”花掉的一点以外,还有539点。虽然还要留着大半等日后位阶提升学习更高级的其他技能,但现在也是可以适当花出去一点的。 诸如带有各种效果的剑、盾、弓箭、匕首……还有生活职业的炼金熔炉、制药反应釜等物品都该排到祝盒的购物清单上。 而因为他现在成了学院城知名阔佬,也已经不必担心经济状况的问题了。 虽然已经决定主修死灵系,但祝盒还是打算尽量多学一些其他系别的法术,不仅仅局限于死灵系——反正也没有技能栏的说法,魔法书的页数只是限制了免材瞬发法术的数量,那些需要准备施法材料慢悠悠地念咒的法术,只要能学会就能使用。 虽然每个系别在低阶的法术种类都不是特别多,但加在一起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施法材料总不能只准备一次施法所需的,财大气粗的祝盒决定一切都按照一百份来买,所以这份最终的清单无论是物品的种类还是数量都很惊人。 祝盒一上午跑了很多地方,格兰特魔法学院和圣卡特莱战斗学院两大学院的兑换处和仓库自然是去了,这两家学院贡献了清单上95%以上的物资。施法的材料这就齐了,炼制法袍需要的倒是还差两种,不过去了一趟之前陪伊莱去过的万有小店之后,炼金的原料也就齐了。 因为祝盒学习的法术只是低阶,所以大量需求的施法材料大多都是普通级,只有寥寥几种优秀级,这两种评价的材料都可以用钱币兑换。因此虽然买了一大堆东西,但实际上花掉的点数却没有多少。 集齐了炼金原料之后,祝盒就又去了康拉德炼金学院,找到特鲁瓦副院长,交付了材料,约定了下下周一来取成品。 在之后要买的就是那些零碎的道具和装备了,这些东西也都是拿金币就能买到的东西,虽然买的过程麻烦了一点,但好在是都买齐了。 最后就是那份全质的炼金配方了。祝盒找了个木匠,成功地在木匠那里得到了一块被均分成两半的木块;之后的时钟、告死草、乐谱、笔、王冠(工艺品)和赌具都在寻常店里找到了;尸体的话祝盒随手用奥术飞弹打死了一只鸟;纯粹元素是在兑换处买的一瓶水元素;职业象征则选择了之前买的一把普通匕首;钱币是随手拿出的金币;机械的一部分是从一块怀表里拆下来的齿轮。 最终只剩下深海海水,以及不含元素的光与暗了。 深海的海水虽然在普通商店里很难找到,但对于学院城这座内陆城市来说也并不算是万里之外才有的稀罕东西。学院城作为汇聚了多方信仰的城市,就连总部远在碧海王庭的飓风教会的教堂都有设立,而飓风教堂里是不会缺少自家的圣水——深海海水的。 祝盒走进去捐赠了几个金币,那位微风使者就笑着送上了一大桶圣水。 但对于最后的那两样东西,祝盒却始终没什么头绪。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祝盒对于这个世界的元素与物质也有了一些了解和认识。 与地球不同,这个世界的人们并不认为元素是物质的基础,对于他们来说,元素和物质是两种概念。 元素是元素界里的元素生灵映射到物质世界的影子,而物质则是物质世界坚实存在的基石,这二者是并行的存在。 不含元素的光和暗其实并不难找,烛光和黑夜就是光“物质”与暗“物质”最常见的形态。但问题是怎么储存它们呢? 反正拿个瓶硬接肯定是不行。 祝盒想了半天,也没找出法子来。 于是,他又去找了自己的随身老爷爷(划掉)班奈特·科尔林。 班奈特的领地意识还是相当强的,祝盒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了,然后立刻从法师塔出来查看入侵者的情况。 “你啊……下次不能走正常路线出现吗?”这位中年法师无奈地说。 “我说,你干脆把门口的迷锁撤了吧,反正现在也没人能进到这个领域里了,我又不走迷锁,留着也完全没有什么用吧?” “你这话说的,难道因为贼能撬锁进来你就不关门了吗?”班奈特回道,“说吧,这次又找我有什么事情?总不是霍尔里斯已经离职了吧?” “伊西多老师的确就要卸任了,但这不是重点。”祝盒说,“我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搞到不含元素的光与暗?” “有啊,至少有两种吧。”班奈特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都是什么?” “第一种方法,先通过常规手法制造出含有元素的光和暗,然后驱逐元素界映射点的元素生物,这样剩下来的就是不含元素的光和暗了。”班奈特瞥了祝盒一眼,“不过这得能打开通往元素界的裂隙,而且你本人还得有驱逐元素生物的能力——算你天赋异鼎,到了高阶应该就有可能做到了。” “对不起,办不到。那下一种方法呢?” “下一种方法一半很简单,另一半就不好说了。我不是给了你我的研究记录了吗?那上面每一个光明神术所制造的光明都不含有任何元素。” “为什么神术不含元素?” “错了,神术是含有元素的。”班奈特摇了摇头,“只是由我们——由不信他的人施展的神术不含元素。” “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前几天跟你说过了吧,关于元素领主这位神明?元素界所有生灵都信仰着她们,是这样说的吧?” “对……” “但……其实是有着例外的存在的。你也走过山顶迷锁,听见过迷锁里的那些声音,你知道那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吗?” 班奈特的思绪有些太过于跳跃了,祝盒只能皱皱眉,表示自己没有理解。 “那些声音……来自于被光明教会称作圣灵的生命体。或者说,他们曾经是光明教会的圣灵。 “为了解析光明神术,我曾经捕获过不少圣灵——虽然他们很难被常人所感知,通常只有在神性共鸣的情况下才会有声音流露,才有机会显化出身形。 “在接触了他们周身萦绕的光辉之后,我惊讶地发现:这些圣灵长得和最基础的光元素妖精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他们眼中不具有元素妖精的灵性,似乎也没有正常生命体的智慧之外。 “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我总算让这些圣灵拥有了一点能够自主交谈的能力。 “然后,他们就吐露了令我难以想象的真相。 “他们曾经是元素妖精,因为误信了光明教会的传教,被自身的信仰从内到外地改造成了只会赞美日冕祭司、歌颂圣典的毫无自由意志的圣灵。” 班奈特停顿了片刻,好让祝盒消化目前为止的信息,然后接着说道: “通常的神术是含有元素的——假如在神国的圣灵投影可以等价为元素界的元素生灵投影的话。基于二者性质的相近,我认为它们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非神官所施展的神术却不会含有圣灵投影,自然也就不会有元素,而且也可以被法术约束场固定和保留。 “所以,我的第二个方法就是由你自己——当然我也可以代劳——施展光明神术,然后用约束场储存神术。之后你再去找个能施展暗影神术的家伙来,故技重施地收集一份黑暗,这样就行了。” 第七十七章 交易 第78章 交易 祝盒:“……” 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一半很简单一半很难啊! 祝盒可不指望他能再捡到一个钻研了半辈子暗影神术的老头,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怕不是比他去敲暗影教堂的门说“请给我来一份黑暗”然后不被打死的概率还要低啊! 他还是乖乖花钱请一个高阶或者传奇的魔法师让人帮忙用第一种方法收集一份黑暗吧…… “等等——你现在是什么位阶啊?”祝盒期待地看着班奈特。 “刚刚好高阶,”祝盒刚要说话,班奈特伸出手阻止了他,“但是很遗憾,我不能离开法师塔太远。进入元素界毫无疑问超过了我的活动范围。” “哦……”祝盒蔫蔫地点了点头,“嗯——那你能不能打开通往元素界的裂隙啊?” “这倒是没问题,”班奈特说,“因为研究需要,我经常和元素界——尤其是光元素界——打交道。开门这种事情随手就能做到——你该不会?” “我觉得我可以尝试一下。”他之前曾听到的叽叽喳喳的声音,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元素界的元素生灵们的声音。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让这些元素生灵离开映射点或许也并不需要驱逐。 班奈特却是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依仗,但进入暗影元素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以你作为低阶魔法师的那点抗性,进入元素界之后最多三分钟就会被暗影侵袭完全转化成暗影元素生物——转化要是彻底完成,再高明的光明魔法师也救不了你了。” 他这么一说,祝盒心里也有点没底了。 虽然从鉴定术的结果来看,班奈特·科尔林的这具魔法化身也只有五十六级的水准,但标明的位阶到底是高阶——祝盒也吃不准是五十六级的高阶各项抗性要高,还是自己这个一百级的低阶抗性更强。 而且班奈特之前去的主要是光明元素界,光明浸染更加倾向于侵蚀无生命的物质,在身上的衣服物品全部被光明浸染所渗透之前,人体都是安全无虞的。但暗影侵袭则更倾向于侵蚀生命体,所以一旦进入暗影元素界,最先被暗影渗透的一定是进去的人而不是身上的物品。 光明元素和暗影元素的这种在对物质进行“感染”时不同的特性,正是物质世界里被光明浸染的物体和被暗影侵袭的生命常见、反之则罕见的原因。 也就是说,即使是同样的一个人,同等的元素抗性,他可以平安进入并离开光明元素界,也不代表他在暗影元素界就一定平安无事。 想了想,祝盒掏出一瓶暗影元素抗性药剂来。 “那加上这个呢?” “精良级的抗性药剂?一瓶勉强能让你留个全尸吧……”班奈特先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外物终究是外物,你还是等着高阶之后再尝……” 班奈特看着摆出无辜的表情随手掏出十瓶药剂的祝盒,觉得自己的舌头可能是有点打结了。 “你哪来这么多药剂?!” 各类抗性药剂是仅次于魔力合剂的昂贵药剂,而因为应用场景过于稀少,抗性药剂不但昂贵还很少见,大多数店里都不会准备这种几个月未必有人会买的药剂的。 再加上药剂难以长时间储存,所以就连圣域时期的班奈特本人,也没有这样奢侈过——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圣域时期抗性药剂的作用对他来说已经微乎其微了。 “啊……因为我一次性最多喝完十瓶,所以只拿了十瓶出来。” ……班奈特开始庆幸自己只是一个塔灵,行走在外界的化身的表情是可以强行控制住的。 他咽了咽口水,说道:“就算你只是低阶,把这些药剂喝完也能在暗影元素界里住上半个星期了……如果你真能驱逐那些元素生物的话,那你在元素界待不了太久,一半……不,三瓶药也就够了。” 祝盒收起用不着的药剂:“很高兴我不用把它们全部喝完,上一顿饭我感觉还没有完全离开我的胃呢——那么就这么定了,我一会儿进入暗影元素界营造元素真空,你在外界帮忙收集不含元素的黑暗——既然你经常进入光明元素界,元素定位器肯定也是有的咯?” 班奈特微笑地看着祝盒,没有说话。 祝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我对你的研究非常——非常有兴趣。不知道你乐不乐意接受来自外界的资金和材料支持呢?” 班奈特眼里终于有了笑意,“当然,我现在,包括将来,都迫切地需要在外界取得一定的材料,如果有人能在这方面提供帮助的话,我并不介意提供对等的帮助作为交换。” “那就太棒了。”祝盒一拍手,“麻烦列一张清单给我,我会尽快收集上面的东西的。” 班奈特·科尔林的动作停滞了半秒钟,他的“大脑”——结合了班奈特本体的一点灵魂碎片的法师塔计算法阵——在这一点时间里整理了接下来的实验计划,并结合库存给出了未来一段时间可能的材料缺口。 一叠厚厚的纸从法师塔某一层飞到祝盒手上,祝盒粗略地翻了翻,很多材料他都并不认识,因此也无法判断出这一摞清单上的东西具体的价值。 但慢慢收集就是了,反正世界上绝大多数材料都能用金币买到,无非是买到材料要等多久的问题。 而用金币可以买到的东西在祝盒这里就等于免费。 反正班奈特也没给个交货期限什么的,所以即使是这么一份厚厚的清单,祝盒也一点都不急。 “这就是元素定位器,我现在已经把它开启了。”班奈特身前放着一个环形的装置,随着这个装置的开启,以这个装置为圆心、半径三米左右的区域外出现了一道荧光光环。 “定位器会将这道光环同步投射到元素界里,到时候你要负责的就是将一切元素生灵驱逐到这个光环之外,并且保证在我用约束场收集到不含元素的黑暗之前,不会有元素生灵闯进这个光环笼罩的区域。” 班奈特向祝盒说明了他需要做的事情,然后问:“你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的话我这就开启通往暗影元素界的大门了。” “可以了,你现在开门……嗝~”祝盒说话的时候隐约还带着点水声。 班奈特掏出法杖开始施法,祝盒扫了一眼他手上的法杖。只能说不愧是圣域法师,连魔法化身手上的法杖都是稀有级的。 改天应该上法师塔里翻一翻班奈特有没有备用的法杖…… 冗长的咒语已经念到了尾声,祝盒看到自己的眼前张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这道缝隙本身仿佛是世间最最纯粹的黑暗,让人只能看到漆黑缝隙的存在,无论再怎么努力张望也无法看清内里的景象。 这条缝隙最初只有巴掌大小,形状像是两手虚合的时候中间的空洞。这缝隙就好像在呼吸一样有节奏地一张一合,在“呼吸”之间,缝隙也在逐渐扩张着。 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这道缝隙就膨胀到了勉强够一个人侧着身通过的宽度,并且虽然持续“呼吸”着,大小却不再有太大的变化了。 祝盒走进了这道缝隙。 进入暗影元素界之后,祝盒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无际无涯的黑暗,这黑暗是如此纯粹,以至于祝盒都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了。 暗影元素界里最醒目的就是由元素定位器投射而来的那道光圈,因为缝隙就在光圈不远处,所以祝盒进来之后也与元素界里的光圈离得不太远。 即使有着光圈的点点萤光引路,祝盒还是掏出了一盏油灯点燃——他没有用之前在狩猎会当中用过的那盏提灯,因为那提灯的“灯芯”是光元素晶石,如果在这里使用的话就是彻头彻尾的自杀行径,静灭反应会负责让祝盒领教什么叫尸骨无存的。 普通的油灯则并无这种顾虑,会发生反应的仅仅只有光暗两种元素,光物质是不会与暗元素反应的——当然,也不会与暗物质反应,不然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灯这种产品了。 油灯的灯光仅仅能照亮周边不足两米的区域,但祝盒已经相当知足了,有点光亮总比他摸着黑前进要好,不然谁知道地上有没有什么沟沟壑壑?掉下去摔死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在油灯点亮之后不久,就有元素生灵发现了祝盒这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只类似麻雀的暗影生物,它和麻雀的唯一区别就是尾巴和脑袋的位置是反着的,原本是头的地方长着尾羽,原本是尾巴的地方却长着头颅。它飞起来的样子就像摄像头学会了飞行似的,下方的脑袋不断四处张望着。 “啾啾啾!侵入者!侵入者!好香的侵入者!” 周边的暗影立刻躁动了起来,那些仿佛窃窃私语一般的缥缈声音再次出现在了祝盒耳边。 “有人来了……” “是没见过的人呢……” “嗅嗅……我饿了……” “真的好香~” “啊~我听特蕾莎提到过这个人!她说这个人的魔力超级好吃的!” “唔……真香啊~” 祝盒握着法杖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他先是悄悄用鉴定术扫了扫周边这些暗影生物的等级,发现这些生物不过二十级上下,只有少数有着三四十级。 这让他放下了心——他的计划是建立在这些元素生灵会为了他的魔力而与自己合作的基础上的。他也想过万一这些家伙起了歹心想把自己给吞了怎么办。于是祝盒在进来之前就决定:要是这些家伙的平均等级过高,他就立马从缝隙折返。什么炼金什么全质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不过现在看来,祝盒心里认为可能发生的比较坏的事情是不会发生了。 “你们,应该是可以听到我说话的吧?”祝盒说。 “诶?他在对谁说话啊?” “这里没有别的人类吧?” “谁知道呢~人类总是有很多新鲜的东西,也许他们已经可以跨越元素界进行传讯了也说不定哦~” “哇!真的吗?艾米丽你懂得好多哦!” “我就是在对你们说话。”祝盒环顾四周,周边原本躁动不安的元素似乎因为他的话语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就好像在细细聆听祝盒的话一般。 “呜哇!他居然直接听得到我们说话啊!” “啊啊啊怎么办?!我之前那么不淑女的话不会也被人类听去了吧!” “我要死我要死……” “真的听得到吗?” “他明明没有聆听特许诶~” 祝盒忽略那些无意义的惊呼和嘟囔,接着说道:“你们都很渴望我的魔力对吧?那么用魔力作为报酬,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 “帮忙……” “用魔力请我们帮忙?” “你们怎么大惊小怪的?他们施法的时候不也是用魔力来请我们帮忙吗?” “这不一样吧……哪个人类施法的时候会直接肉身进来大家家里的?” “哎呀没差啦~结果不是都一样嘛……” “是啊是啊,他们施法的时候付出魔力得到元素,现在这个人愿意用魔力来让我们帮忙,都差不多嘛~” “我不管!反正我要吃他的魔力!” “我也要我也要!” “啊!太卑鄙了!怎么现在就抢上了?!” 元素又开始活跃起来,简直就如同沸腾了一般。 说实话,祝盒觉得跟这些元素生灵交谈的难度比自己想象的要高。自己每说一句话往往能同时得到十几个回答,这些回答还有些是相互矛盾、意见不一的,这让他有些把不准交涉的结果。 啊……这样说来他以前直播的时候面对的弹幕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的…… 而这些元素生灵有一点比弹幕要好,那就是他们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从“意见分歧”上升到相互“人身攻击”…… “看到那边的光圈了吗?如果你们能在来自外界的召唤结束之后,让所有元素生灵都暂时远离光圈以内的地方。我就——”祝盒抬起手,手上凝聚着自身1%的魔力。即使是1%的魔力,也是汽车轮胎那么大的一大团。 这些魔力只凝聚了几秒钟,因为那些元素生灵已经嗷嗷叫着扑上来了,所以祝盒连忙把凝聚的魔力收回了。 “给你们10倍于这一团的魔力。” 第七十八章 感受 第79章 感受 “都起开起开!空间管制啦!” “路易斯身边的都给我走远点!” “看着点!路易斯周边五米都是禁入区域啊!”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别往前凑了!魔力少不了给大家伙分的。” “路过的同胞们注意了啊!接下来十五分钟这附近将要实行空间管制,请大家绕路!” “别挤!别挤啊!” 虽然因为油灯无法照亮太远的地方而看不清前方的混乱,但哪怕是光听声音,祝盒也能想象到前方现在是怎样的场景。 那些形态各异的生灵吵吵闹闹地封锁了光圈附近的区域,只留下一个代表来响应位于领域里的班奈特的呼唤,好叫他能收集到一份含有元素的黑暗。 然后在对面的班奈特收集完、安排好投射分离法阵和最终的约束场之后,那位代表也会离开这块区域。这样,元素界内映射点附近的元素真空就制造完毕了,对面的投射分离法阵就会将原本应该随着元素真空的产生而消失的暗影固定下来,最终获得不含元素的暗影。 让暗影元素生物自己驱散了附近的同胞之后,祝盒提着灯走到了光圈附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暗影生灵一个劲地想往他身上扒。 捏住一团兔子形状的暗影,无视它的挣扎将它放到地上之后,祝盒总算是走到了离得并不远的光圈附近。这些暗影元素生灵热情的可怕,祝盒感觉自己就像在泥潭中行走,每走一步都会在暗影中陷得更深——虽然实际情况是他每走一步这些暗影元素生灵就在他身上爬得更高。 要不是这些家伙的等级还不至于对祝盒造成太大威胁,他早就选择溜之大吉了。 光圈附近的暗影已经被彻底驱逐了,暗影生灵们自发地在光圈外围成了一个更大的圆圈,阻拦其他暗影生灵向着圈内靠近。 光圈里只留下了一个负责响应班奈特对元素的召唤的家伙,根据这些元素生灵的话语,祝盒猜测这条盘得像屎一样的蛇形生灵的名字叫路易斯。 周遭沉寂了几分钟,然后路易斯叫到:“我感觉到了,对面的确有人在召唤我们,我去响应他一下。” 然后这条长虫的躯体逐渐变得虚幻透明了起来,路易斯短暂跨越了元素界与物质世界的界限,将自身的存在映射到了班奈特所需要的位置上。 过了大概一分钟吧,路易斯就回来了。它嘶嘶地吐着信子,向祝盒问道:“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我多久之后需要离开这里?” 祝盒想起进来之前跟班奈特约定的时间,“十分钟就可以了——他需要一些时间启动法阵,约束场的施法也比较繁琐。” 十分钟之后,路易斯也从光圈之内离开了。 “封锁还需要再持续十分钟左右,十分钟之后我就会支付给你们报酬了。” 因为要在元素界与物质世界沟通的条件极为苛刻,所以祝盒和班奈特是没有即时通讯的能力的,两人只能约定好每一个步骤的时间,并尽量留出余裕。 十分钟结束了,祝盒小心翼翼地凝聚出魔力。说实在的,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喂一群饿疯了的流浪猫狗——必须得小心着不让自己被“咬”到。 而且因为魔力不能在失去维系的情况下存在太久,祝盒还必须得拿手去喂它们才行。 祝盒一边喂着这些暗影元素生灵,一边不动声色地向着两界缝隙的方向挪动脚步。万一这群家伙吃完了觉得不够想把他榨干,离门近点也好跑路——哪怕这些家伙等级都不高,惹急了围殴祝盒也是有些麻烦的。 不过,这些暗影元素生灵显然没有祝盒想象的那么具有野性。它们在通过一些祝盒不能理解的方式“吃”完了祝盒10%的魔力之后,就乖乖地散去了。除了依依不舍地说“下次还要再来啊~”之外,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 祝盒松了口气,从班奈特张开的通往物质世界的缝隙离开了暗影元素界。 走出缝隙之后,班奈特就停止了对于这道门的维系,缝隙缓缓合拢。 班奈特手上托着两团球形的物质,一团璀璨夺目,另一团一片漆黑。这两团物质安静地悬浮在他的手上,正是祝盒需要的不含元素的光与暗。 “时间比预期的要宽裕,顺手把光也用约束场收集了,拿着吧。” 祝盒看着这两团物质,这怎么拿? “虽然看不见,但是边上已经有一层约束场了,你不会直接接触到里面的东西,拿着。”班奈特把东西塞给祝盒,“约束场大概能持续一周左右,要是长期保存的话就得定期请人来补。” 祝盒拿起光明与黑暗,就如同班奈特所说的那样,他的手根本无法接触到内里的东西,在离边缘还有好几厘米的位置上就会感受到不知何处而来的阻力,无论再怎么使劲也无法使指尖向里前进半分。 这就是约束场…… 想到这玩意得一周一换,祝盒突然就理解为什么有些形态难以捉摸的材料价格远比同等级的材料高昂了。 好在祝盒并没有长期储存这玩意的需求,大不了找班奈特现做。而且祝盒也不打算钻研炼金术,全质虽好,但是他也就是想试一次这个方子,日后未必会再尝试炼制了。 祝盒到了自己的小屋,在炼金技能列表里点了两个低阶的技能,然后在门口摆出刚买的炼金熔炉,先试着炼制了几种简单的合金,感觉比较熟练之后就开始进行炼制全质的准备。 废了半天劲之后,祝盒总算在熔炉里面刻好了那个由圆形、六芒星、五角星和正方形组成的图案。然后他将材料全部放进熔炉,点燃了炼金用的精神火焰。 “……” 祝盒突然产生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某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回忆起了什么,又好像是遗忘了什么。 最终,停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片空白,和随之而来的茫然。 那种感觉,他以前也曾经有过。 在他做着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有时候突然会从当前的人格体验中抽离开来,莫名地用一种第三人称的角度审视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会突然想到: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祝盒很清楚这并不是出于哲学角度的自我质疑,因为那时候的茫然和面对哲学问题的茫然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体验。 那是一种……迷路了的感觉。 在闹市中行走,不断被新的风景所吸引,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忘记了回家的路…… 进而从某种狂热当中抽离,开始真切地对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知所措,只得茫然四顾…… 祝盒再次体验到了这种感觉。 大脑“宕机”之后没过几秒,祝盒就自己从这种奇妙而超然的体验当中恢复过来了。 他看着熔炉下方跳跃着的冰蓝色火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总觉得有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感。 炼制全质的过程比祝盒想的顺利多了。他还以为至少得炸个几炉才能炼成呢,为此还特意在建造模式买了一块神金屏风——祝盒很怀疑密度这么大的屏风放在房子里会不会把房子压垮,为了不让这块屏风陷进地里,他甚至在脚下的地面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神金,然后把屏风固定在地上。平摊压强之后,这块屏风才总算没有陷进地里。 然后,在整个炼金的过程中,祝盒都躲在屏风后面,生怕万一炸炉飞出点什么东西把自己给爆头了。 虽然以他现在的防御力来看,即使被爆头也未必死得了就是了。 但最终祝盒并没有用上这块屏风,直到完成贤者之书上的所有步骤之后,祝盒临时买来的炼金熔炉都没有炸开,也没有出现实验事故的惨剧。 冰蓝色火焰熄灭,熔炉内的状态稳定下来之后,祝盒走到熔炉边上,看到了这次炼金术的产物。 在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祝盒就确定了——这就是“全质”,他的炼金尝试成功了。 那是一团祝盒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确切描述的东西,它的颜色似乎在不断变化着,各色光辉于它的表面洋溢,但定睛看来就会发现那些光彩其实并未变化,它有着世间一切的色彩,这些色彩同时存在于它身上,相互独立,并不混合糅杂。 它的形态更加难以言喻,至少光用眼睛去看,祝盒并不能确定它究竟属于物质的六种状态的哪一种——或许哪一种都不是,它是以某种未知的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说不定。 它的形状好像在不断变化着,每一个瞬间都会切换一种样子。祝盒能在它的里面看到草木、看到动物、看到无机质、看到自然的种种产物,也看到人类的种种造物。 甚至于,祝盒能够隐约感受到,他所能够看见能够感知的部分仅仅是这份“全质”微不足道的一点,是一份投射在物质世界的影子。全质的全貌,他始终都未能窥见。 在感知的边际之外,全质还以某种更加恢宏、更加深邃也更加磅礴的形式存在着。 “这就是全质……”祝盒喃喃道。 他打开熔炉下方的出口,将准备好的容器对准。然后就见熔炉里的全质像是在流动,又像是在蠕动,最终在重力的作用下全部进入了祝盒手中的瓶子里。 祝盒将瓶子举到自己眼前,看着瓶子里难以用言语描绘的全质,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强烈的渴望之情。 想要…… 我想要…… 祝盒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让自己的视线从瓶子上离开,他立刻把全质收进背包,坐在房间里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用手贴在胸口上感应着跳得远比正常要快的心脏。 刚才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之间,感觉非常非常的渴望呢? 像是溺水之人在渴望空气…… 又像是饥饿之人在渴望食物…… “全质”……到底是什么呢? 祝盒歇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冷静的差不多了,于是再一次拿出了那瓶全质。 渴望的感觉再次出现了,不过因为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次祝盒并没有对莫名产生的情绪感到惊讶。 祝盒左看右看了半天,也没能从全质的种种形态里看出个所以然来。 犹豫了一会儿,祝盒倒了一点全质出来,然后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右手已经拿上了最高级的生命药剂贴在唇边,一旦出现什么情况就会立刻给自己灌下去。 祝盒的食指指尖触碰到了那一小块全质的边缘。 “这……” 祝盒惊讶地张开嘴,险些把贴在唇边的药剂打翻。 只见他的左手食指就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疯狂地吸收着桌面上的那一点全质,拇指大小的一块全质只是几个眨眼的工夫就被祝盒的指尖吸光了。 如果不是瓶子里的全质确确实实比倒出来一部分之前少了一点,祝盒几乎都要以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是自己的幻觉了。 这还不是最让祝盒感到惊讶的,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呢。 那份莫名其妙出现的渴望不知何时起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接近“不屑”的情感。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第二种来源不明的感受,祝盒觉得最最恰当的说法是—— 就这? 就像铺天盖地进行营销、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电影,走进电影院一看——就这? 祝盒现在的心情就是这一种带着些许被欺诈之后的愤怒的质疑。 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份感情是怎么来的,但不妨碍他体验和感受这种感情。 祝盒看着空落落的指尖,又看了看桌边的全质——不屑的感受愈发强烈了——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迷茫起来了。 贤者之书上并没有说人在接触到全质之后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但祝盒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大概率并不是常规的现象,不然很难解释这样奇异的现象为什么没有被记录下来。 祝盒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了。 第七十九章 一人一猫 第80章 一人一猫 “果然……全质除了可以应用在炼金术上,还可以作为施法材料的替代……” 法术模型在祝盒胸前成型,阴冷的无形之风从祝盒身前向前方吹拂,刮过一片灌木,叶片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顷刻间就掉落了一半。 祝盒走到灌木丛前,摘下一片并未被死亡微风吹落的叶子,放到眼前观察。 只见这叶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枯黄之色,原本饱满翠绿的叶子只过了几秒钟就变成了卷曲干瘪的枯叶,只剩叶脉周边的地方还有些黯淡的绿色。 原本的死亡微风这个法术需要用到腐尸粉末与微风草,祝盒用全质先后替换了腐尸粉末、微风草,然后又尝试了只用全质进行施法。 三次施法都成功了,虽然在炼金术中全部使用全质会导致最终产物随机,但法术的法术模型独一无二,即使使用全质也不会有什么不确定性出现。 又尝试了其他几个不同的法术之后,祝盒初步得出了结论——全质可以作为万用施法材料应用到施法过程中。 不过,对祝盒来讲这个性质用处也不怎么大。他现在能学的都是低阶的法术,需要的材料最高也不超过精良级,都是些拿免费的金币就能买到的大路货,反而是炼制全质所需的材料里有几种不是那么好得到。 而且准备好的施法材料都放在背包里,随时用也能随时取出来,如果真的要随身携带所有施法材料,那全质的确方便很多,但都是从背包里拿出来,背包里只放一种材料和放很多种材料区别也不大。 也许等位阶更高、施法材料更加珍贵之后,全质可以作为一些极其稀有的材料的替代吧——但根据那个“替代的品质越高成功率越低的性质”来看,最终替代出来会是怎么样的结果也还不好说呢。 祝盒收起剩下的一点全质,把它放进了背包。至少在可见的未来里,他还不太能再用到它了。 从六峰盆地回到主物质世界,祝盒的精神就被徽章略约触动了一下。他神念进入徽章,发现伊西多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伊西多:“你已经成为正式魔法师了,补完课程就该考虑在魔法书上蚀刻法术模型的事情了。魔法书页数有限,最好只把常用而且有瞬发免材需求的法术刻在上面。我给你列了几个建议蚀刻的死灵系法术,你可以根据实际需求决定是否把它们刻在自己的魔法书上。因为不知道你打算辅修哪一系,所以没有列出建议蚀刻的辅修法术,如果你拿不准主意,可以再来问我。” 伊西多:“我不久之后就要卸任首席执政官了,这一两个月都会忙于学院和市政厅的交接的工作,可能无法亲自指导你。关于蚀刻法术模型的相关书籍也列在下面了,建议你在学习完理论知识之后先用缀银纸进行练习——在魔法书上蚀刻的时候一旦失败这一页就报废了,要想修复可并非易事。” 伊西多:“如果你在蚀刻法术模型的过程中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可以给我发消息,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找你的。” 下面是伊西多提到的那些资料,包括建议蚀刻的法术的法术模型,还有几本关于在魔法书上蚀刻法术模型的书籍名字。 祝盒记下这些内容,然后顺手在徽章里找到伊莱,把自己从班奈特那里打听到的关于智慧野兽的事情告诉了伊莱——他假托是通过自己以前偶然帮助过的一位传奇处得知的消息。 然后,没有理会伊莱是否回复,他开始钻研自己将要学习的法术。 在魔法书蚀刻法术模型是一个必须慎之又慎的过程,在魔法书上进行蚀刻几乎可以说是一种不可逆的行为——只有通过一些极其稀少的材料和艰难的仪式才有可能对魔法书实施复原操作,所以通常的魔法师在对自己的魔法书进行蚀刻操作之前,都会进行大量的练习,以免在正式蚀刻时出现问题。 而缀银纸就是这种练习所需的材料,它具有接近魔法书纸张的性质,魔力会在其上留下清晰的印痕,练习者可以直观地对比自己的成果和标准图形的差距。 在很多时候,虽然不那么标准的法术模型也可以完成施法,但根据法师协会实验得到的数据来看,法术模型越贴近标准模型,施法的效果也就越好。 缀银纸这东西格兰特魔法学院就有出产,似乎是将秘银和其他什么东西在造纸过程中添加到纸浆里最后做出的东西。因为原材料的价格相对高昂,所以一张缀银纸的价格就在一枚银币或一点数。 由于蚀刻法术模型需要大量练习,很多人在使用的时候是省之又省,恨不得把每一个边边角角都占上才肯将不成形状的缀银纸扔进垃圾桶。 不过,节俭这种东西已经可以说是和祝盒无缘了,他一买就买了好几箱缀银纸,数下来得有几万张。就算他想要一次性把魔法书填满,每一次蚀刻之前也都可以练习几百次。 祝盒第一个要练习的法术是控制亡灵,这个法术对于死灵法师就像呼吸一样常用,即使祝盒不缺钱也不想每次施法都得准备材料,所以是一定要蚀刻到魔法书上,好让他能免材料施法的。 正式法术的法术模型虽然是三维图形,但最终却需要以某一个角度的二维投影作为蚀刻在魔法书上的平面图形,这个角度就被称为法术模型的“正面”。 从正面来看,控制亡灵这个法术的法术模型由五条线段和一个圆弧以及一个既不等腰也不直角的三角形组成,总体来说并不算复杂——毕竟是低阶的法术。 祝盒先拿出一张缀银纸,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魔力试了试。 缀银纸与魔力接触的部分立刻显现出焦黑的颜色,焦黑所遍及的范围刚好是魔力所接触的范围,并不会出现类似晕染的扩散。 祝盒尝试着以魔力为笔在纸上书写,说实话比他一开始想象的要容易一点,虽然没有肌肉记忆帮忙控笔导致笔画有些歪歪扭扭,而且在写字的过程中必须全神贯注,但祝盒还是觉得这样比用普通纸笔书写要方便一点。 以后干脆只带缀银纸出门吧,在外面这样写字正好还不需要桌面…… 将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海中甩出去,祝盒看着眼前的例图,开始全神贯注地在缀银纸上做着针对控制亡灵这个法术模型的练习。 …… 这一日晚间,学院城下了一场雪。 就像雪月这个名字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多雪的月份,因此格兰特魔法学院里的学生们并不会对这场有些突然的雪感到惊讶,只是默默地撑起伞,或是套上一个护盾,然后加快了做事的速度,好让自己尽快回到温暖的宿舍里。 因着这场雪的缘故,野兽广场上虽然依旧人来人往,但却很少有人有闲心向广场上游荡的野猫们投喂了。 因斯特有些没趣地甩了甩尾巴,然后用尾巴扫掉几分钟之间就就在自己身上积了一层的积雪,决定今天还是去找自己的那位现任便宜铲屎官蹭饭,然后盘踞哈瑞斯最喜欢的壁炉前的躺椅,在那里过上温暖的一夜。 就在它想要起身离开野兽广场的时候,一道阴影遮挡住了它面前的灯光,也挡住了这一侧的风雪。 因斯特懒洋洋地抬起头,站在它面前的是一位雾金色头发的青年,面色平静。 伊莱·格列文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因斯特犹豫了一下,毛茸茸的脑袋最终还是凑在了温热的手掌下,轻轻蹭了几下。 就像一只普通的猫咪一样。 伊莱感知着手底下的触感,五指虚合,在黑猫的头上挠了几下,黑猫露出享受的表情,还舔了舔他的手指。 但是伊莱并不为之所动,他抽回了手,无视黑猫仰着的脖子和期待的眼神,只是站起身,站在因斯特面前,然后良久地沉默。 “……是你吧?” 因斯特无辜地抬起头:“……喵?” “智慧野兽……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为——智慧彼方,游荡野兽,万法源泉?” 黑猫无动于衷地舔了舔爪子,随后又用爪子给自己洗了把脸,接着再用后腿挠了挠身子,最后甚至开始在雪地里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在积了一层不薄的积雪的地面上留下一道环形的凌乱梅花脚印。 伊莱就这样看着因斯特的行为,耐心的站在原地。一轮明月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影子恰好将因斯特笼罩,但又好像是因斯特融入了他的影子里。 因斯特的表演持续了很长时间,伊莱也在风雪中站了很长时间。 最终,黑猫停止了它的行动,端坐在原地,不急不缓地说:“看来,有人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了。如果你今天就是来求证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是的。你一直在寻找的智慧野兽就是我,这样可以了吗?” 因斯特并没有开口,它的话语是直接投射到伊莱的脑海中的。 伊莱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猫瞳,几秒钟之后才回话道:“那么……果然是你帮了我吗?” “不,”因斯特果断地摇头,并且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伊莱惊诧的表情,“是你帮了我。” 伊莱愣住了,他随即想到那份真·不翼而飞的药剂,说道:“那瓶药?那瓶药到底是什么?” “那瓶药剂,是‘残缺’与‘分离’的载体,又融合了最强烈的人性——还有最重要的,是制药者心中直抵问题根源的不甘与怨愤,还有对改变现状的渴望。”因斯特说,“这么多年来,有很多与你一样对过去的选择而后悔的人。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在埋怨过去的自己,有一小部分人在尝试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更加稀少的一部分人会尝试理解问题的根源,想要从根源上来解决问题。 “尽管我每次都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他们那些努力只不过是徒劳,但我还是十分欣赏他们面对问题的态度。这样的态度,对于我这样的存在来说,是非常宝贵而有用的一种材料,有助于我们解决自身的一些小麻烦。给你重新选择职业的机会,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也能算是兑现了一开始我托人把配方给你的时候所承诺的报酬吧。” 伊莱想到了那份写着药剂配方的手稿,想到了自己得到它的过程是如此的轻而易举,想到了那些被自己所忽视的巧合。 “所以……你从几年前就在利用我了?” “如果你一定要拣最难听的说,那么是的,我就是在利用你。”因斯特气定神闲地舔着爪子,“你乐意把共赢的事情说成利用,我也没有办法。” “……说到底,职业之间的隔阂,转职仪式的不可逆性……不都是你所人为设置的阻碍吗?如果解除某种正是来源于你的不公也能被称作是恩赐的话,那我只能认可你说的共赢。” 因斯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正常:“尽管你说的话里面有很多严重的问题,但我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向你解释事情的原委。如果你们一定要为自己迄今为止的遭遇和未来将要遭遇的事情寻找一个罪魁祸首作为怨恨的目标的话,我并不介意充当这样一个角色。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你们说的倒也没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最终由我来承受你们的诅咒也是理所应当。反正,你们对我是虔诚也好,还是怨恨也罢,无论你们是感激我还是诅咒我,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我不需要你们的信仰,也就不需要在你们面前扮演什么形象,我只是一只猫,仅此而已。” 伊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因斯特几乎以为他不打算再说话了。 “那如果……杀了你呢?” 因斯特满不在乎地甩甩尾巴,跳上附近的一个窗台:“你们可以试一试啊,我不介意的。但是,结果会超乎你们的想象。真的。” 因斯特的身体穿过玻璃窗,消失了。 伊莱久久凝望着因斯特消失的地方,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第八十章 学分任务 第81章 学分任务 “你在挑委托吗?要不要一起做?罗德里克这周放了我和温妮鸽子,我们正好缺一个帮手。” 少女的声音出现在祝盒身后,祝盒回过头,看见莉迪雅和一个浅蓝色头发的女子站在一起,后者面容精致,肌肤雪白,即使她离祝盒还有点距离,她身上淡淡的海风气息也已经吹拂到了祝盒脸庞。 “这位是温妮·麦尔维斯,来自翡海王庭哦。温妮,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祝盒了。” 祝盒向温妮点了点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翡海王庭的人。不过大名鼎鼎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还要庆幸大家的热情没有持续太久,不然就算到了现在我也没法用真面目出门了。” “你跟我们一起来做委托吧,这次的任务要求我们除掉四个流窜的强盗,虽然温妮姐姐也已经是初阶了,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没底。要是你能来的话事情就很简单了。”莉迪雅的眼睛里闪着星星。 “抱歉啊,”祝盒说,“我这周末过来是因为伊西多老师推荐给我了一个治安学分任务,我是来领这个学分任务的单子的,恐怕没法陪你们做委托了。” “好吧……”莉迪雅扁了扁嘴,“不过也是,你以后恐怕都不会太缺点数了,现在能接的委托奖励的点数你肯定也看不上……一夜暴富真好啊。” 祝盒笑了笑,总算是在众多学分任务中找到了伊西多老师提到的那个任务,然后去登记接取了这个任务。 【任务:清理半哭山周边游荡的亡灵】 【描述:半哭山附近自古以来都是许多恐怖传说的发源之地,究其原因在于在一千多年前的裂国战争前期,半哭山位于新立的乱节王国和欧什帝国边境地带,在半哭山周边发生过数十起大大小小的战役,埋骨此处的人数过万,使得此处死灵气息浓厚,进而引发种种异象。 寒月4日,法师协会接到半哭山附近居民和多个途径半哭山的商队报告,半哭山附近出现亡灵活动的迹象。次日,半哭山北侧一村落被少量亡灵袭击,所幸有光明教会牧师经过,很快处理了这部分亡灵。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半哭山周边依然不断有亡灵袭击人类的事情发生,问题的根源显然并未得到解决。】 【任务要求:清除半哭山周边所有徘徊的亡灵,并按照低级死灵危机的处理程序进行处理和善后。进入半哭山查明事情发生的原因,并且从根源上解决事件(选做)。】 【任务奖励:治安学分*1,治安学分*1(选做)。】 狩猎会结束也有两个月了,祝盒该学的法术也学的差不多了,魔法书上该蚀刻的法术也都蚀刻完成了。不过作为一位主修死灵系的魔法师来说,他还欠缺着一点经验。 一点与亡灵打交道的经验。 虽然低阶的魔法师还不能与死灵界进行沟通,也就无法像更高级的死灵法师那样将与自己签订了契约的亡者安置在死灵界某处,战斗的时候随时召唤亡灵军团。 所以一般决定要走死灵系的法师都不会那么早组建自己的军团,因为实验证明虽然亡灵可以被收入空间道具,但虚空对灵智的磨灭作用是相当强大的,很多原本尚存意识的亡灵在空间道具中待一会儿就会成为全无意识的死尸——除非死灵法师肯一个个微操军团中几百上千的尸骸,否则这样的亡灵是全然没用的。 绝大多数死灵法师在低阶还是会像其他系别的法师一样专注于增强己身,用常规法术进行战斗。 但祝盒是一个例外,因为他有领域。 经过一个月课余时间对领域学的摸索,祝盒现在虽然依旧不敢对领域进行大规模的环境改变,但是要在那么广阔的一片领域里划出一块安置亡灵的区域还是不难的。 所以,他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自己的亡者军团了。 半哭山的这次任务就是一个机会。 古时候的两军交战之地啊……不知道那下面埋着多少尸骨呢? 而且全都是无亲无故,即使被挖走也不会有家属来问责的尸骸…… 说实话,祝盒之前曾经认真地想过一个问题:死灵界是比暗影元素界更加危险的一块界域,估计也得至少高阶才能短暂进去,传奇才能长久滞留。那那些中阶死灵法师的军团都是打哪来的?自己以后又要去哪里找尸体呢…… 挖人家祖坟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而且效率也有点太过低下了吧? 现在,他知道正规的死灵法师都是从哪里搜刮到尸体的了。 这片大陆虽然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发生过裂国战争那么惨烈的战争了,但边境冲突、贵族战争、内部动乱依然无处不在,古代战场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再加上走死灵系的魔法师终究是少数,而尸骸又终究是可再生资源,所以正规的死灵法师已经很少会遇到无人可用的窘境了。 到了高阶,死灵法师们也看不上那些普通的尸骸了,他们会更加倾向于派遣自己的军团在死灵界狩猎——基于亡灵的特性,除非是军团挑战强者被打得灰飞烟灭了,不然军团的成员总是越打越多的。 当然了,这些事情离现在的祝盒来讲都太远了,他去半哭山只是为了拿到可能的两个学分之外再随便在半哭山表面搜刮一下尸骸,然后提前研究适应死灵法师“群殴”的战斗特点。 半哭山距离学院城有着不少距离,比起祝盒第一次做委托任务的时候去的启恩村远了好些,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就有一百五十多公里,即使几个月下来祝盒在骑术的进步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这么长的路程少说也得两天才到。 每到这个时候,祝盒就万般庆幸自己得到了六峰盆地这个领域。这次任务下来回到学院城怎么也得周二周三了,要不是能十倍速补课的话,他就只能在熬夜补课第二天无精打采和不补课第二天云里雾里之间选择一个了。 除了少数标明是团队任务的学分任务之外,绝大部分学分任务都是单人任务,半哭山的这次任务也不例外。 祝盒收拾好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背包里的东西足够他野外求生好几年了,骑上马——这匹马不是租的了,因为六峰盆地里面有养几群马匹,而且品相相当优良。距班奈特所说是他在建立生态系统的时候随便放进去的。 因为半哭山位于学院城的西北部,所以祝盒是从北门出去的。行走在北大街上,祝盒向左侧看去,那里的房屋宽敞而精致,街道明亮而整齐,看上去分外诱人。 也许应该在西北区买一套房子…… 虽然现在的宿舍比起自己上大学时候的宿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宿舍终究是宿舍而已。而且他这辈子还没住过别墅呢,虽然他不是一个在意居所的人,作为宅到极致的宅男,他在自己家连卧室都不怎么出,住的多大也没什么差别。 回来之后找个周末去看看房子吧…… 祝盒心里盘算着,并没有注意到某栋房子的三层,玻璃后面站着的人看向他背影的目光。 此时已是寒月月中,虽然已经步入静寒之季,但冻雪之季的冷意依然浸润在每一阵微风里,寒意彻骨。 祝盒裹了裹身上的法袍,心想早知道让康拉德炼金学院的特鲁瓦副院长别给法袍准备基础防护,换成温度调节功能好了。 想到这件法袍的性能,祝盒心里就有些无奈。 虽然特鲁瓦早就说加了“替身”就不剩什么发挥的余地了,但祝盒是真没想到这法袍的基础防护能拉成这样。 【名称:有形之拥】 【类型:防具】 【评价:稀有】 【装备条件:低阶魔法师。】 【描述:由康拉德炼金学院副院长诺佛·特鲁瓦为新历1197年狩猎会冠军所炼制的法袍,造型传统。渴望拥抱。】 【效果:提供0.5%的基础防御力加成和1%的伤害减免,额外效果「替身」。替身:由法袍代为承担一次足以致死的伤害,法袍承受伤害后进入损伤状态,所有效果暂时失效。收集一百个不同的拥抱后脱离损伤状态。】 【备注:自我拥抱是极致的孤独。】 0.5%的防御力加成和1%的伤害减免! 这和没有的差别在哪里?! 真的不如调节温度啊,好歹这个能让人更舒服一点。 唉……但是不管怎么说,加一条命还是不错的。 至于一百个拥抱……到时候换张脸换个名字到街上找人耍流氓去。丢人的是别人管我祝盒什么事情? 实在不行,说不定拥抱尸体也算拥抱呢…… 路上的时光总是相当漫长,在这个世界也不比在现代——现代开车的时候总归可以听点节目什么的,这个世界可没有这样的娱乐存在,骑在马上能干的也就只有聊聊天看看风景之类的了。 祝盒一个人走着,也没个人能跟他聊天,路上的风景一成不变,看两分钟也就腻了。 太阳高悬在空中,正午的气温比起早上暖和了不少。祝盒掏出鹅卵石形状的凭依物在手上把玩,他尝试着肉身不进入领域,仅凭一点分神控制领域里的事物。 这种类似于精神分裂的行为并不容易,尤其是在一个人尝试一边骑马一边在编辑模式给自己找乐子的时候。但最终祝盒凭借他娴熟的n开游戏的能力,成功让自己实现了“分屏”操作——在领域内外时间统一的情况下。 想到自己早上在西北区看到的豪华建筑,祝盒决定趁着路上的时间给自己在领域里造一座庄园,就建在领域中央最大的那个湖边上。 于是,祝盒就这样一边骑马一边建房。 找到事情可做之后,时间就过得很快了,祝盒刚刚忙活完庄园一层的装修,庄园二层只装了一间书房和一个衣帽间,就发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发现天色已经晚了,太阳只剩小半个还位于地平线以上。 虽然现在祝盒已经是正式魔法师,悬浮光辉这种法术只要有魔力就可以一直释放,即使夜间赶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祝盒还是希望能保持正常的作息。 他看了一眼地图,最近的一座城市是十公里之外的亚洛里城,现在赶过去用不了多长时间,虽然赶路到夜幕真正降临可以多走些路,但下一座城镇就要在五十公里开外了。 不过就算找不到城镇祝盒也不至于风餐露宿,他总归可以进到领域过夜——虽然庄园还没有建完,但一层要入住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而且还有原来的小屋嘛。 因为天色渐晚,祝盒也有些疲倦了,再加上离城镇近了之后可能出现的车马也增加了,祝盒抽回深入领域之中的一点注意力,开始专注于眼前的路途。 祝盒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全神贯注的时候总是会忘记眨眼,一从这种状态下脱离,眼睛就总会有些难受。 大概是闭着眼睛的时候听觉比较灵敏吧,祝盒在风声之中听到了一些别样的声音。 那种声音是清脆的金铁交击的声音,祝盒总觉得这种声音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他就想起来了,这不是他在苇名城里暴打boss(划掉)被boss暴打时候的声音吗?! 祝盒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声音似乎是从西边来的。他下了马,给自己套了个气息隐匿,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想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祝盒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前方的景象。 比较靠近祝盒这一侧的那方是脸上涂着油彩,光着膀子、凶神恶煞的十几个壮年男子,总之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而正在与这些不是好人的家伙作战的是一个商队,此时已经用车辆和货物结成了小型的城墙,负责作战的商队成员也已经在与那些人作战。 但是商队一方显然已经处在了劣势,即使不算已经阵亡或重伤的人,商队一方尚能战斗的还有十七八个人,看上去比劫匪——或者类似的什么角色——那一方的人要多几个,但根据祝盒观察的结果,这一方只有一个中阶战士和四个低阶骑士,还有三个骑士侍从。 而对方一共有一个中阶骑士、一个中阶刺客,六个低阶骑士、两个法师学徒和两个骑士侍从。 第八十一章 迷梦烟 第82章 迷梦烟 祝盒想了想,从他晋升之后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一直都忙着蚀刻法术模型的事情,这几个周末也没有接取委托任务。 现在他已经蚀刻好了法术模型,也是时候尝试一下自己施法进行战斗了。 不知道在一百级的个人等级和十级的职业等级加成之下,自己的施法威力会有多大呢? 祝盒悄悄靠近了一些,没有掏出法杖,而是显露出魔法书在身前。 他本来想用速度较快的奥术箭去瞄那个中阶刺客,但就在奥术箭自魔法书中浮现,将要击发的时候,那个刺客突然进入了隐匿状态。 随后,一团在祝盒的感知中略带鬼鬼祟祟的气息袭击了商队那一方的一个低阶骑士,那个骑士还没来得及举剑格挡,就被一把匕首从背后抹了脖子。 他身旁的几个骑士连忙挥剑向空中乱砍,看他们的表现,以他们那微弱的感知根本就全然无法感应到隐匿状态下中阶刺客的一丁点气息。他们在这里胡乱挥砍了半天,那个中阶刺客早就施施然回到自身阵营的后方,解除了隐匿,还不屑地朝着对方的方向啐了口吐沫。 这边祝盒失去了自己第一目标的具体方位,只得在奥术箭击发之前改变了自己的目标。他瞄准了站在阵线前方的那个中阶骑士,然后由银白色奥术能量凝聚出的箭矢以一个肉眼堪堪能勉强跟上的速度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那个骑士面前。 那个骑士——作为在亚洛里城周边盘踞的匪帮头目——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以中阶骑士的平均水平来看,绝大多数骑士其实是没有机会在祝盒的奥术箭面前做出反应的。 几十米的路程,这发奥术箭可以说是瞬息即至,然而这位中阶骑士却能凭借着不知该说是本能还是经验的反应侧身举剑格挡,不宽的剑身精准地阻拦在奥术箭前进的路线上。 按理说,在通常的情况下,如果攻击被对方给成功格挡了的话,受击的一方是掉不了血的,就连祝盒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做好连发奥术箭的准备了——奥术箭是他学会的所有法术中飞行速度最快的法术。 要是连发都能被挡,祝盒就只能先给场地套一个枯萎环境给对面上几层debuff再拼法术速度了。 那位中阶骑士也觉得自己扛过了这一招,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反派标准的冷笑和嘲讽,就惊讶地听到了一声钢铁碎裂的声音。 除了因为职业特征处于不完全状态而无法与外物融合的侍从位阶,除了魔法师以外的四种战斗职业者都会让自己的职业特征与对应的武器融合——也只有某些传统的精灵游侠还会裸装上阵了。 因为战士和骑士的职业特征往往需要和其他人的招式硬碰硬,即使职业特征本身坚固也难免出现损伤乃至碎裂。碎裂的结果自不必提,而损伤不但影响自身技能的效果,还很有可能在外力作用下发展成碎裂。 所以,这两种职业者往往会在“存于心中的剑和盾”之外准备物理意义上的剑与盾,战斗或练习的时候会将职业特征附着在内里。性能优良的武装不仅可以保护职业特征,还能对各种战技提供加成,所以职业者一旦步入正式位阶,职业特征提升到完整形态,就不再会像学徒位阶那样直接用职业特征作为武器战斗了。 刺客和游侠就比较特别,这二者都是理论上不会正面作战或不会近战的职业。但世事难免有个万一,刺客也希望自己潜行失败的时候多一条路可以走——比如通过把所有目击者杀掉的形式完成潜行;游侠也难保没有不得不挥着长弓爆别人头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武器显然是越耐用越好,所以如今只剩下一些最冥顽不灵的精灵老古董们还抱着自己的裸装弓箭过活了。 现在,那位中阶骑士就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剑,碎了。 不是那把精良级的长剑,或者说不仅仅是那把精良级的长剑。 他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即七窍流血。一瞬间的工夫,他整张脸就被鲜血涂满了。 身体上的问题不过是意识层面产生的问题带来的影响,真正严重的部分是职业特征碎裂带来的精神层面的问题。 职业者能通过意识将职业特征从冥想环境带到现实,本质上是因为职业特征就是一部分精神力的具现。职业特征碎裂,这部分精神力直面了巨大的冲击,然后彻底消散了。 换言之,他整个人的意识死去了一块。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那一发直接击碎了两把剑的奥术箭动能不减,直接从侧面穿透了他的肺部,顺便穿过了他的心脏。 旁边的人虽然反应也已经很快,立刻掏出药剂要给他灌上,但是显然已经晚了。那具身体已经死了。 祝盒自己也挺惊讶的,不过这份惊讶的情绪转瞬即逝,因为他发现那个刺客不见了! 让一个刺客从自己眼前丢失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但刺客这玩意就如同蚊子,一直盯着或许还能捕捉到运动轨迹,但一旦有一个瞬间没有看到,那再要找到可就难如登天了。 留给祝盒反应的时间并不多,他胸前魔法书一闪,接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脑海中冒出。 祝盒转过身,纸杖瞬间浮现在他身前。下一个瞬间,叮的一声响起,一把烫金的匕首在纸杖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祝盒挡住了刺客的攻击。 但是下一秒,另一把匕首直直冲着祝盒毫无防护的面门而去! 祝盒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然而这把匕首却只是擦着他的脸颊划开了一道口子。 虽然方才没有捕捉到刺客的身影,但是近距离接触之后祝盒理所当然地感知到了对方的气息。纸杖刚好在手,祝盒顺手就是一杖下去,直接把那个刺客从隐匿状态给打了出来。 “这不可能!这么多的沉沦水下去,你怎么还没有死?!” 沉沦水是深渊中常见的液体,对于生活在深渊和地狱之外的生物来说是剧毒。 闻言,祝盒抹了抹脸,手上在肮脏的脓液之外果然还有些漆黑的液体。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刺客面前,一杖敲碎了刺客的脑壳,然后回答道:“不是所有人都傻到刺客奔着自己来了还不套盾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化作干尸一样的肢体,心道趁着尸化状态还没结束,一鼓作气把这些家伙全都干掉好了。 剩下的战斗就相当轻松了,不过是几个低阶或学徒级的家伙,尸化状态下的祝盒完全可以无视他们的攻击莽上去一人一拳把他们给打死。但考虑到自己主要是为了实验各种法术的威力,所以祝盒还是尝试着尽量用不同的法术干掉他们,好让自己能够评估常用法术的效果。 祝盒很快收拾完了这些家伙,然后收起法杖和魔法书打算离开。 他本来不打算跟商队的人说些什么,反正自己的主要目的就是练手而已,目地达到了也就完事了。但商队那方的那位中阶战士收起盾,走到了祝盒面前。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那伙匪徒出手狠辣,经验丰富,如果没有您的援助,我等今日怕是就要葬身于此了。”他向祝盒庄重地行了一礼。 “啊……我就是随手的事,你们没事就好。”祝盒摆了摆手。 “唉……”他叹了口气,“我们的货物损失比较严重,而且运输的也都是些原材料,实在是没有什么能给您当做谢礼的东西。您要是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这个——本来是打算用来当做礼品送人的,但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商队和损毁丢失的差不多了的货物,苦笑着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箱子。这个小箱子是用纯金做成的,上面还镶嵌着不少各色宝石。 这位中阶战士似乎也是商队里的核心人士,并非像祝盒从泽纳里城前往学院城的途中曾短暂同行过的那个商队里的安娜女士那样属于外部雇佣人员。他打开手中的小箱子,里面的东西展现在祝盒眼前。 箱子里放着同样制作精美的一个烟斗,上面的雕花多到祝盒有些怀疑拿着这个烟斗抽烟究竟是享受还是折磨;烟斗的旁边是一个造型酷似打火机,实际作用不明的简单机械。这两个东西摆在箱子的左侧,而箱子的右侧则用透明包装装着一大袋梦幻绮丽的粉末。 那些粉末粉中透紫,紫里带蓝,就像是把星空装进了袋子里,如梦如幻。祝盒只是看了两眼,就觉得整个人的意识都要沉醉其中了。 “这是……什么?”祝盒用梦呓一般飘忽的语气问道。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奇怪表现,连忙将视线从星空一样的粉尘上移开。 “您不知道也正常,迷梦烟几乎都销售到了迭失公国那边,王国这里很少有吸迷梦烟的。把迷梦烟装进烟斗,用魔力点燃之后吸食,就会很快进入完全可控的梦境,在梦里可以体验到与现实完全不同的人生,做到现实中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在整体氛围比较压抑的迭失公国很受欢迎。 “我们商队本来是从沉星王国往前面的亚洛里城运输迷梦烟叶,然后再将加工完成的迷梦烟运输到迭失公国的。” 祝盒想了想,还是收下了这个箱子。虽然现在一切可以换成钱的东西在他这里都等于免费,但迷梦烟的效果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说不定他能在梦里回一趟家,跟天人永隔多年的爸妈聊一聊,玩一玩自己还没玩完的那些游戏…… 虽然同是要去亚洛里城,但祝盒没有跟他们同行,商队还需要重新休整之后才能上路,祝盒收下箱子短暂地应付了几句就自行离开了。 亚洛里城比祝盒第一次做委托的时候曾短暂停留的肯特镇要大很多,而且或许是因为有迷梦烟这条产业链的存在,亚洛里城里有很多像是工厂厂房的设施,即使入夜路过的时候也能隐约听到机器轰鸣的声音。 在亚洛里城的东侧城门有一个传送点,祝盒稍微绕了下路,去把这个传送点开了。 他在城里找了家旅店,要了一个房间。然后打开箱子,想要尝试一下所谓的迷梦烟效果如何。 习惯性地,他用鉴定术扫了一下这些东西。 烟斗的描述很简单,就是一个装饰得过于浮夸的烟斗;长得像打火机的东西还真就是个打火机,尽管准确地说应该叫打魔机,因为迷梦烟需要用魔力流来点燃,这个经过机械教会的工匠祝福的装置就是提供魔力流的。 然后,关于迷梦烟的描述让祝盒出了一身冷汗。 【名称:迷梦烟】 【类型:消耗品】 【评价:精良】 【使用条件:无。】 【描述:由生长在沉星王国坠星崖的迷梦烟草经过加工取得的产品,是迷梦系列产品中最为常见的一种,通过魔力点燃后用烟斗吸食。官方数据显示,迭失公国每年因迷梦烟直接或间接死亡的人数超过十万,其中最常见的死亡原因是吸食过量以及自杀。】 【效果:少量吸食后约五到十秒进入睡眠,在迷梦烟所导致的昏睡之中,梦境中的一切内容都可以随着梦境主人的心愿而改变。吸食者将在梦中得到超越现有任何神明的权柄,可以在梦中真正的随心所欲。然而回到现实之后,将不得不承受梦境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及这种落差带来的心理问题。吸食者往往无法在现实中坚持二十四小时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回到梦中。】 【备注:在经历了最美好的梦境之后,你真的还有勇气去直面残酷的现实吗?】 “……这他妈是那什么吧?!绝对是不能说的那个东西吧?!妈的,恩将仇报啊这是……” 当然,他也就是这么吐槽一下,还不至于去找那个商队报仇——对于别人来说,这玩意可能真的是好东西…… 祝盒扣上箱子扔到一边,脸上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 他差一点就用了这玩意! 祝盒并不想考验以自己的能力能不能不被心理落差所影响,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说到底他这种会沉迷游戏的人就别妄想自己的自制力能有多强了…… 第八十二章 活尸 第83章 活尸 离开领域,站在窗口通过一点月光看着这座在夜幕中依然热闹的城市,祝盒心里却有些古怪。 按照那个人的说法,这座亚洛里城的主要产业就是加工迷梦烟。 也就是制…… 不知是不是祝盒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座城市的空气中都漂浮着点点星光一般的烟尘。 可怕…… 祝盒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座城市多留了,而他也正是这么做的——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了旅店,然后策马远离亚洛里城,在距离亚洛里城十几公里的一处地方停下,带着马一起进入了领域。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的话,大概就是一个深夜旅人途中莫名消失的恐怖故事吧。 六峰盆地里。 站在远处,一发火球术把迷梦烟销毁之后,祝盒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瞬间移动回建设了一半的庄园——游戏里的建造和现实中的建造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游戏里的房子只建了一半也不影响建完部分的使用,只要不看楼上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待在一栋未完工的房子里。 祝盒在领域中休息了一晚,然后再次上路,按照地图的指示前往此次任务的目的地半哭山。 半哭山位于乱节王国西北地带,在裂国战争时期曾有一段时间是乱节王国和欧什帝国的边境,但到了乱节王国鲸吞了欧什帝国东部大半国土的今日,半哭山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位于乱节王国内地。 祝盒在出发第二天的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刻来到了半哭山脚下。 按照资料上所说的,半哭山从外观上被十分显着地分为了南北两侧。南侧虽然阴森可怖,但整体上并无多少异象出现;北侧不但寸草不生,而且夜间时常能听见鬼哭狼嚎之声。 这也是半哭山名字的来源。 祝盒从半哭山的南坡开始上山,一边爬山,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半哭山南侧生长着很多针叶树,这些针叶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又影影绰绰,有风吹过的时候还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行走其间确实会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些许寒意,但实际上却并不会带来什么伤害。 爬到半山腰附近的时候,祝盒听见耳畔的风声里似乎掺杂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像是嘎啦嘎啦一样的响动…… 祝盒左右环顾,法杖和魔法书同时浮现在他的手上和胸前。下一秒,他就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副沾满泥土、满是刻痕的枯朽的骨头架子,看上去不是特别完整,但祝盒也说不出具体少了哪几块骨头,大概缺少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部分吧。 失去血肉连接的骨骼被某些力量组合在了一起,骨与骨之间虽然并未相连,但却奇妙地相互作用支撑着整体。 这可能也许大概是个骷髅型的亡灵。 祝盒不是很敢确定,因为这只骷髅有点奇怪:它那双空洞的眼窝里并没有燃起灵火。 死灵气息是一种“易燃”的气息,它很容易被意识所点燃,产生灵火。这也是在死灵气息浓厚的墓园里能看见“鬼火”的原因,有时候死者的意识还残存着一点灵光,这一点灵光引燃了死灵气息,就产生了或是转瞬即逝,或是恒久存在的灵火——后者若是找到合适的躯壳穿上就能成为亡灵。 诞生自死灵气息中的亡灵毫无疑问是有意识的,虽然在物质世界里的人看来它们的意识可能朦胧而含糊,但那也确确实实是意识,可以用来理解或表达信息的意识。 因为对于亡灵来讲引燃死灵气息的意识才是本体、物质的躯壳只是衣服,所以它们才能在载体被毁之后转移,从新的躯壳上面复生。 对于有血有肉的亡灵来说,它们或许还可以把灵火存放在躯壳内部,导致从外界无法直接看到作为要害和本源的灵火所在。但是骷髅……它们身体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把灵火藏起来的地方。 祝盒只思考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思考,管它是因为灵火太小看不见还是根本没有灵火呢?反正只是一只亡灵,大不了捉回去慢慢研究。 那只骷髅也看到了祝盒,它发出似乎是兴奋的咔吧咔吧声,迈着大步就朝祝盒冲了过来。 亡灵的意识可以通过吞噬其他智慧生命体的意识来变强,所以它们才会一见到智慧生命就扑上去攻击。 祝盒胸前的魔法书自行翻动,很快翻到了控制亡灵这一页。 魔力注入魔法书中已经蚀刻好的法术模型,无形的精神烙印在目标身上成型,死灵法师就是通过这些烙印来控制自己的亡灵军团的。 然而,法术失败了。 在祝盒看不到的地方,精神层面的烙印扑向了那只骷髅,但却扑了个空,那里在意识层面什么也没有,自然也没有可供烙印的东西。 祝盒来不及思索施法为什么失败了,骷髅已经很接近他了。如果他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那么这个场景就是不折不扣的恐怖片,可惜祝盒并不是。 脑袋大的火球击中了那只骷髅,它死后没有第一时间享受到的火化服务终于在它化作骷髅之后享受到了——不过火球术并不能持续太久,所以它并没能直接化作骨灰。 祝盒走到骷髅的残骸跟前,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亡灵。 但是祝盒刚刚蹲下身子,就见眼前的骨头碎块仿佛在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自发地再次组合在了一起。 但是因为有些骨头已经被祝盒威力强大的火球术彻底湮灭,所以它最终没能组合成原型——而且看上去它也并不在意自己最终成为什么形状。它只是随意地将还能看出些形状的焦黑骨头拼凑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类似五条腿的蜘蛛的形状。 还没死?祝盒连忙后撤,骷髅蜘蛛似乎是还有些迷茫,没有第一时间追上来。祝盒腾出手来,对着眼前的蜘蛛用了一个鉴定术。 他真的很好奇这是什么品种的亡灵。 【名称:活尸】 【阵营:生命】 【等级:25】 what?祝盒人都懵了,生命阵营?开玩笑的吧?什么时候亡灵变成生命阵营的了? 祝盒脑海中闪过一点灵光,他在空中绘制了“气息侦测”这个法术的法术模型,法术生效。 祝盒眼前的空气中浮现出了浓雾一样的气息,这些气息是如此的浓郁,以至于祝盒眼前几乎都被这种气息的色彩所完全遮蔽了,就像在大雾霾当中一样。 祝盒第一次学会气息侦测,在格兰特魔法学院里施法的时候总共才看见几缕轻烟似的气息。但是在这里,暗绿色的气息充斥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已经超过了烟的量级,用浓雾来形容才更加恰当。 “这……” 早在听说了半哭山的时候,祝盒就知道这里的气息一定要比其他地方浓郁得多。灵异现象、死者苏生……这些全都是在死灵气息浓郁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发生的自然现象。 但是祝盒现在却十分惊诧,虽然他预料到了这里浓郁的气息,但他没有预料到笼罩在半哭山上的不是死灵气息,而是生命气息! 祝盒定睛看向那只骷髅蜘蛛,如果说空气中的生命气息如同浓雾一样,那它骨头缝里的生命气息就是用油漆直接刷上去的,祝盒甚至无法通过那些气息看到它的本体,只能看见一团墨绿色的东西在地上爬行。 他已经明白了,这家伙根本不是在死灵气息和残留意识作用下产生的亡灵,它是经由生命气息的催化作用产生的生命体! 难怪鉴定术下称之为活尸……因为它本来就是活物! 与暗影侵袭和光明浸染相仿,死灵气息和生命气息也有针对物质世界的侵蚀同化作用。而且十分相似的是,这二者分别针对生命体和无生命物质。 死灵渗透指的是在死灵气息不断的侵蚀同化作用下,生命体被转化为亡灵的过程;而生命催化则是指处在大量生命气息环绕的环境下的无生命物质,在生命气息的影响下表现出诸如生长、运动、狩猎、繁衍等生命特征的过程。 这一只活尸就是被生命气息催化出来的生物。 所以它才能在半个身子被打没之后还活蹦乱跳的——亡灵需要将自己的意识进行延展才能控制自己的躯壳,所以一旦躯壳遭到重创,即使灵火平安无事,亡灵的意识也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损伤。 因为它并不具有意识,只是被活化的骨头架子遵从着本能在进行捕猎而已。对于被活化的物质来说,存在的形态是骨头还是焦炭都无所谓,是否完整也无所谓,把它们打碎说不定还能算是在帮它们进行增殖。 “有点棘手啊……” 祝盒闪过了骷髅蜘蛛的一次扑击,因为它并不具有智慧只是遵从本能行动,所以攻击的方式相当单调,要躲开并不难。 这种即使被打成灰也死不了的敌人的确是有够棘手的,祝盒思来想去也没找到自己有什么彻底解决它的办法。 纠缠了几分钟之后,祝盒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想到:如果是因为生命催化而产生的生命体,那死灵气息或许可以把它变回死物…… 这样想着,祝盒先用一发奥术绳像捆螃蟹一样捆住了这家伙,然后给自己套了一层尸化术,最后施展了枯萎环境这个范围型法术。 一个环形区域以祝盒为中心缓缓张开,笼罩了祝盒周边五米左右的区域——其实可以更大一些的,但没有这个必要。 在枯萎环境的作用下,黑色的死灵气息一点点从生命气息的夹缝中渗透出来,逐渐侵染了这块区域——而如今作为生命体的骷髅蜘蛛更是被死灵气息所重点照顾,环境里九成以上的死灵气息都渗入了它的骨头缝了。 地上原本冒出一点尖的绿意很快变得枯黄,就连周边四季常青的针叶树也染上了苍老颓废的气息,似乎在渐渐走向生命的终点。 如果没有尸化术的作用,祝盒这个施术者也会受到枯萎环境的影响,身体和灵魂都会以超出寻常的速度老化。 当骷髅蜘蛛体内的死灵气息与生命气息的比例接近持平之后,它的挣扎就渐渐变得微弱了起来,最终完全失去了活着的特性,变成了散落一地的枯骨。而随着它失去生命体的身份之后,死灵气息对它的侵蚀速度也逐渐放缓了下来。 祝盒收回枯萎环境,看向半哭山上笼罩着的生命气息,觉得自己此行恐怕不会太过容易解决这里的问题了。 如果说一座山的“亡灵”其实都根本不是亡灵而是活尸的话…… 那祝盒可就面临一个大工程了。 解决了骷髅蜘蛛,祝盒继续向山上攀爬。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发现自己不得不承认他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发生了。 似乎越靠近山顶,生命气息就越发浓郁。祝盒一路上又干掉了三只活尸,全都是活尸,没有他想看见的亡灵。 这座半哭山上似乎只有活尸,没有亡灵。 那么很有可能,在山下活动、袭击村落的也不是亡灵,而是活尸。 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很多委托和任务都是外界人士投递过后,经由校方评估再发布到广场上的。这种评估仅仅只是评估潜在的危险和机会,综合之后标明建议的位阶、年级还有报酬,学院并不会亲自派人到现场核查。 当地的冒险者和神职人员想当然地认为从半哭山上下来的长得很像亡灵的生物是亡灵并不是一件不会发生的事情,而如果他们全都搞错了,格兰特魔法学院方面得到错误的结论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祝盒翻过一个高坡,终于来到了半哭山的山顶。然后,他看着山顶的景象,一时间几乎忘了该怎么说话。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坑,直径超过百米——或许更大。巨坑里的树木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冲击,以某一点为圆心像烟花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倾倒,比较靠近中间的树则全部被某种巨力彻底破坏,只留下些许的残枝败叶。 而这个深坑之中,聚集着好几百只死去多年、血肉已经腐烂消失、如今被生命气息转化成活尸的骷髅。 它们在半哭山顶上的巨坑里徘徊游荡,彼此无言,只有骨骼碰撞发出的嘎拉和咔吧声作响。 第八十三章 战斗余威 第84章 战斗余威 祝盒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这是几百只亡灵,那祝盒肯定是会欣然笑纳这份大自然的馈赠的。但这是几百只活尸,虽然祝盒不是处理不了,可这个数量也足以让他感到有一点头疼了。 而且上山的时候看不出来,一站在山顶上向下张望,就能很轻松地看到半哭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各种被活化了的尸骸——尸骸这种曾经寄托过生命、如今却已失去生机的东西是最容易受到生命催化作用的影响的。 祝盒猜测再过不久,这山上的枯枝烂叶、石头土壤可能也会接二连三地被生命气息催化出生命来,到时候真就成了生化危机——虽然生化的方向不太对。 要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完,算他祝盒魔力无限,不眠不休地在这里干上一个星期也未必能一个不漏地处理掉。 必须得有效率地解决问题才行…… 祝盒盯着眼前的半哭山地图,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元素晶石中蕴藏的元素被耗尽之后,就会失去色彩变成空白的透明晶石。这种晶石并非全然无用,技艺娴熟的魔法师可以在晶石中蚀刻魔法阵,通过魔力激发法阵,就可以通过晶石施展出不同的法术效果——这是除了魔法卷轴之外的另一种越阶施法的方法,但目前被转换为法阵形式的法术模型寥寥无几,所以无论卷轴还是晶石都没有得到广泛的应用。 除了作为法术的载体,空白晶石还有更加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作为环境型法术的节点和增幅器。 在正面战场上,环境型法术始终是最为重要的法术。然而这种法术的施展和维系都比一般法术困难,而且由于是持续施法的法术,所以极其容易被敌人打断。 这个时候,作为冗余节点和增幅装置的空白晶石应运而生,蚀刻了对应效果的法阵之后,这些晶石可以作为法师团的缓冲结构,有效应对少数法师“下线”带来的环境震荡。同时使得不同施法者的环境更好地结合,让遍布战场的一个个由个人施展的环境融合成一个笼罩全局的大环境。 这也是为什么在攻城略地的战斗中拔除敌人的晶石节点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祝盒在魔法原理这门课上学习过关于晶石的一点皮毛,也在实验课上尝试过蚀刻晶体——毫无疑问失败了。距老师所说,每年这门实验能有三个人成功做出有效的晶体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这个实验只是让大家体验体验。 他清楚地记得有一类晶石叫做环境增幅晶石,上面蚀刻了可以极大的提高环境的范围和效果的法阵,如果安排好节点的位置,甚至可以把环境扩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当然了,消耗的魔力也会很不可思议。 祝盒有钱之后在背包里囤了很多东西。多到什么程度呢?除了因为常用而放在“常用”分类下的那些东西,其他东西祝盒要找都得靠关键词检索功能才能找到;就是拼了命地扒拉滚动条,五分钟之后那滚动条的位置都几乎丝毫不带变的。 虽然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环境增幅晶石,但他觉得自己可以搜索一下,说不定有呢? 结果,还真的有。这些晶石堆了五个格子,每个格子一百个。 如果按照上面说明的极限增幅范围来看,这些晶石足够覆盖三个半哭山,不过实际操作的时候肯定是不够的,毕竟还要留出一定的衔接部分,还要留下防备活尸无意中破坏的冗余部分。祝盒保守估计怎么也得用三百块晶石才能让环境完全覆盖半哭山。 祝盒进入六峰盆地,在书房里计算如果要用环境增幅晶石让枯萎环境覆盖整个半哭山,持续五分钟的魔力消耗——根据之前几次的观察,在枯萎环境下这些活尸最多只能坚持三四分钟左右。得出的结果是以他的魔力来看将将够用,可能有些勉强,需要配合魔力合剂才能万无一失。 祝盒突然理解为什么那些环境型魔法师都不能久战了,这魔力消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饶是以他的魔力总量,面对一座山就只能坚持五分钟了,战场上虽然每个环境法师分摊的区域比不了半哭山,但也不会差太多,难怪他们每隔几分钟就要分批轮换…… 既然魔力够用,那祝盒的想法就具有了一定的可行性,于是他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计算——计算晶石的位置和分布。 这一算就算了七天,放在地球上一周就过去了,好在祝盒在开始计算之前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把领域又调回了十倍速,不然现在外面那帮活尸怕是早就发展成天灾了。 毕竟半哭山埋着上万骸骨,祝盒看见的总共也不过千余。七天工夫不知道有多少骸骨又活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活尸游荡到了山下。 好在外界刚刚过去不到一天。 祝盒眼前的地图标了三百多个节点,反正他晶石很多,自然是可着劲的造——不怕浪费,就怕不够。 他又施展了刺客技能列表上的气息消除、静音行走和色彩伪装,力求在安装晶石的时候不打扰附近的活尸,安了就走,绝不恋战。 走到一个节点,在地图上确认位置无误之后,祝盒就施展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让晶石被妥善固定在地面下十公分的位置。这个深度是公认的兼具安全性和魔力传导效率的深度,再浅点就很容易被野兽叼走破坏,再深些魔力传导效率的损失就变得不可接受。 三百多个节点,要是在领域里可以瞬间移动,祝盒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搞定。但很可惜他还没有在现实世界掌握瞬间移动的威能——哪怕是天赋异鼎专精空间系法术的法师要在视线范围内瞬移还要等到高阶,所以祝盒只能用自己的双腿丈量半哭山的面积。 又过了一天半,祝盒总算是把最后一个环境增幅晶石埋在了地里。 说实话,如果不看外貌,光看他们的表现。祝盒和一只活尸并排站着,祝盒反而更有亡灵那种半死不活的气质。 以祝盒一百级魔法师的身体素质,不眠不休在山上忙活一天半,身体倒也不是特别的累,主要是心累。一直在做几乎毫无技术含量的重复性劳动——一开始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还用自己施法,后来熟练度满了之后连施法都是用意念按一下按键的事。劳动之余就是不停的赶路,这样的循环重复了三百多回,祝盒现在真的有点心烦。 啊……好想用大火球炸点什么东西啊…… 要是在地球,祝盒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打开电脑上《正当防卫3》里炸上几个据点。看着信号塔、发电机组还有储油罐被自己砰砰砰地炸开之后心情就会好很多。 只是可惜这个世界还没发展出那么多易燃易爆危险品——其实是有的只是他不知道——不然祝盒多少得买几吨放领域里天天放火球术炸着玩。 但是现在,他最多对空放几个火球烟花勉强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躁动。 不过祝盒最后还是没有放几个火球,他可不想惊了尸然后让那些骨头架子们跑到山下祸祸村子,那样他这个任务的治安学分就别想要了,说不定还会被倒扣一个。 因为所有铺设的晶石都可以作为等同于施法者的魔力节点,所以通过晶石延伸环境并不拘泥于施法者的站位,站在中央不会让环境更均匀,站在边缘也不会让另一边的环境过于微弱。 施法者的位置最多只能影响从他到下一个节点的环境强度。 所以祝盒并没有赶到半哭山的中央位置,而是站在最后一个放置的环境增幅晶石不远处,施展了枯萎环境这个法术。 无形的环境张开,环境之内的生机逐渐褪去,死气缓慢滋生。 祝盒看着眼前一点点下降的蓝条,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领域外看见自己的魔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减少。 环境废魔啊…… 他时刻关注着魔力条的余量,在魔力还剩20%的时候就干了一瓶魔力合剂,以免让魔力下降到安全值以下。 五分钟过去了,祝盒估摸着一般的活尸应该处理的差不多了。即使还有漏网之鱼也不会太多,没有必要耗费魔力维持庞大的环境,更适合一一点杀。 祝盒施展气息侦测,在观测气息的视野下望向半哭山,然后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 ……接下来的几年里,半哭山的灵异传说怕是要比往年多好几倍了。 只见原本被绿色生命气息所笼罩的半哭山如今萦绕着一股股的死灵气息,这些死灵气息环绕着半哭山上的每一颗枯木、每一寸土壤,将半哭山营造成一片生机断绝之所。 像半哭山这样的地方,死灵气息本就不容易散去,这里埋藏的骸骨每时每刻都会散发出微弱的死灵气息,正是这些气息塑造了如今半哭山的环境。 山南侧在裂国战争时期原本是乱节王国的领地,比起当时为了应付东方的叛乱、北方的起义和王都的混乱而疲于奔命的欧什帝国,新生的乱节王国显然更加井井有条。 因此半哭山南侧在那场战役的途中得到了生命系魔法师的支援,安抚了死者的亡魂,净化了战区的土地,才使得半哭山南侧虽然略显阴森但并无多少异象产生。 后来欧什帝国方面溃败,乱节-欧什战线一下子拉到了上百公里之外——也就是如今的迭失-乱节边境附近。半哭山不再位于前线,驻军也逐渐离开了附近,剩下的北侧就无人进行安魂、净化等操作,导致如今的半哭山北侧怪事连连。 祝盒再一次来到了山顶巨坑的附近,探出头瞅了一眼,发现里面的活尸已经回归了安静的状态,于是大着胆子走进了巨坑。 接了任务之后,祝盒也是做了功课的。二十年前的资料显示那时候半哭山上并没有这样一个巨坑,祝盒觉得突然出现的坑很有可能和异变的源头有关——也不排除是二十年间的其他时候产生的,但总归要看了才知道。 祝盒用缓落术跳下了坑,地上散落的枯骨果然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表示,它们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从来没有活过一样。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坑是近些年才出现而这些骷髅死了上千年,这个坑倒真有种坑杀过不少人的意思在里面。 祝盒走到了坑的中心,这里的树木全都被某种某种巨力所撕裂了,以这里为圆心周边的树也都向着不同的方向倾倒,犹如一条条射线环绕着这里。 他在中心区域搜索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点可疑的痕迹。 那里的泥土上似乎有一个人躺过的痕迹,在这片痕迹附近还有几个零散的脚印,似乎是这个人站了起来。脚印向前延伸了几步,随后就消失了。 祝盒又在周边探查了片刻,发现中心区域的一些树木似乎是被极其锋利的剑砍过,断口十分整齐。 除此之外,有些被砍断的树干上甚至是年轮里居然生出了好几个嫩芽,周边的地上也生长着很多刚长出来的蘑菇。 他看了一圈,心里有了些猜测。 “有人在这里战斗过……看痕迹至少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用剑的,应该是骑士;另一个是生命系的人,不知道是生命系魔法师还是德鲁伊…… “能弄出这么大个坑的骑士……应该是骑士弄出来的吧?至少得有传奇……还是圣域吧?与之交手的那位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水平,半哭山这次异变的根源恐怕就是生命系的那位……” 祝盒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了,这次交手的过程和结果他看不出来。毕竟祝盒到底不是专业的侧写师,更没有见微知着的能力,能从这些痕迹里面看出交手的人用了哪种职业的技能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大概也能算是“查明事情发生的原因”了吧? 只是这也没办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啊,总不能找到在这里干架的那两个人,告诫他们别来这儿打架吧? 第八十四章 任务完成 第85章 任务完成 额外的学分只能听天由命,看学院面对这样的状况怎么处理了。但基础的一个学分还差一点才能拿到,祝盒还需要按照低级死灵危机的处理程序进行处理和善后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其实祝盒本来觉得既然事件的本质不是死灵危机而是“生命危机”,那按照处理死灵危机的方式进行处理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但是他看着眼前被死灵气息萦绕的半哭山,突然觉得处理一下还是挺有必要的。 祝盒没有取出那些埋藏在地底的环境增幅晶石,他可不想再浪费两天时间一个个把它们取出来,就让这些晶石留在地下吧。反正最多也就是让在半哭山上施展环境型法术的家伙大吃一惊,而且过上两三年之后,随着晶石内部自身结构的解离,法阵的聚焦就会逐渐出现问题,到时候晶石也就失去效果了。 原始的半哭山只有北侧被死灵气息笼罩,但是在祝盒的处理下,现今的半哭山已经不分东南西北,全部被阴冷漆黑的死灵气息环绕。 很难说祝盒是不是在解决一个麻烦的同时制造了一个更大的麻烦——对于山下生活的那些人来说,是家里的物件一个个被渗透下来的生命气息变成活物来攻击自己比较危险,还是自己被渗透下来的死灵气息逐渐转化为亡灵更加危险呢? 祝盒在半哭山顶上四下张望,并没有在山上看见还活着的活尸。在死灵气息的浸染下,整座半哭山一片寂静,连一点骨头架子碰撞的嘎拉声都没有。 下山之前,祝盒想了想,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回去。于是来到布满骸骨的坑底,用了“亡灵转化”这个法术。 这个法术会凝聚周边的死灵气息,同时激发潜在游离的意识,帮助范围内的死者遗体转化为亡灵。 然后,空气中亮起点点几乎微不可查的灵火,接着很快就熄灭了。 “意识浓度不够……”虽然有些可惜,但还在祝盒的意料之中。根据他学到的知识,亡者的意识每百年消逝一半,这片战场的死者大多死于一千两百多年前,意识仅存四千分之一,而亡灵维系自身的最低意识总量是人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这里一万死者的意识揉吧揉吧能搓出二三十个亡灵来。 当然,这种事情也并不绝对,有些环境天然适合保存意识,死者的意识历经千年过去可能记忆都不会消散;也有些时候广袤无垠的意识海洋里会有几道洋流裹挟着巨量的意识流经现世,所过之处生者意识清晰,死者有回生之意。 祝盒本来不想再大费周章地在这里收集几只亡灵的,伊西多给他安排这个任务本来是以为这里有不少死者被转化为了亡灵,于是让自己的学生跑去赚个学费顺便收割一下的——一般这种事件发展到了后期都是死者全部苏生,亡灵席卷山海,估摸着祝盒怎么也能带回几千只亡灵。 可既然最多只有几十只,那还不如空着手回去再让伊西多帮忙找个年代比较接近当下的战场,从那里带走几百几千只亡灵呢。 但祝盒转念一想,蚊子腿也是肉啊,来都来了,正好环境增幅晶石都铺设好了,顺便把半哭山上的意识全都搜刮走吧,以后这里死灵气息再怎么浓厚,都不会自然生出亡灵了——除非意识海洋里出了什么变故,但这也不是祝盒能管得了的了。 祝盒冥想了一会儿,将魔力回满,然后再开始施法。 亡灵转化所需要的持续时间不长,只要有了引导,意识聚合并附着遗骸的速度是相当快的。祝盒刚刚施法了一分钟,就在气息侦测的视野下看到了死灵气息的浪涌和汇聚。 亡灵成形之后,会开始本能地用死灵气息填充自己,直到到了当前意识所能容纳的极限。再要容纳死灵气息,就必须增强自己的意识了。 保守起见,祝盒又让法术持续了一分钟,直到眼前的死灵气息洪流归于停滞,才收回了自己的法术。 之后祝盒又废了半天工夫漫山遍野地找那些亡灵,虽然亡灵不多,但山路难行,纵然祝盒用了缓落术加反向推进进行飞行,还是难免遇见到了地方亡灵却已经游荡到别处的境遇。 找到一只亡灵,祝盒就立刻施展控制亡灵这个法术。在祝盒的设定下,经由亡灵转化而苏生的死者都只有最低的十分之一意识水平,也就是“有自己的意识,但不多”这个层面的,其心智水平大概就跟两三岁的孩子一样,给根棒棒糖就能拐走,何况是面对专门的控制法术? 而且这些糅杂复生的亡灵也显然不具有他们生前的实力,就算糅合的意识中有些属于职业者,这些意识也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自我认知和实力,成为了新的意识中微不足道的一点灵光。 这也是新的死者比死去多年的死者要受死灵法师欢迎的原因,如果死者死去的时间在三百年以内,那么一个人的残余意识就可以撑起一只亡灵。这样的亡灵是可以使用自身生前的技能的,而且经过记忆回归等法术的锻炼,就连战斗经验都有可能找回来。 至于这种糅杂严重的家伙,可能连拿剑都不会,只会最原始的扑、抓、咬等战斗方式。 祝盒每控制住一只亡灵,就让它跟在自己身后。在半哭山上溜了一圈之后,祝盒身后缀上了三十二只亡灵。 他回头一看,看着那些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骷髅,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黑社会老大的风范。 不过也仅仅停留于感觉了,如果让这些干枯腐朽的差不多了的家伙跟真正的黑社会作战,恐怕来上三五个人拿上菜刀就能把它们剁了——当然,这些人日后会不会死于破伤风或其他什么疾病就不好说了,鬼知道这些骨头架子上沾着多少病菌? 祝盒在收集亡灵的路上也没忘了给它们曾经的战友或敌人捡尸,这些骨头在它们现有的躯体被破坏之后可以用来替换。这才是亡灵天灾的恐怖之处,只要灵火没有彻底被毁,只要附近还有尸骸存在,它们就能一次又一次地复生,直到把对面活活耗死。 把这些脆弱的仿佛一触即碎的小宠物们送进领域之后,祝盒就正式开始为这次事件善后了。 半哭山附近总共有五个村子,都是只有十几户人的不大的村落。 低级死灵危机的处理程序说起来倒也不难,就是在周边的聚落附近布置死灵过滤法阵,好让死灵气息无法渗透到法阵保护的区域,也让踏入法阵区域的亡灵会在短时间内被抽干死灵气息,失去活动的能力。 这也得亏绝大多数半哭山的活尸都没有下山侵扰居民,不然几千只“亡灵”肯定要被格兰特魔法学院评估为中级死灵危机的,到时候处理起来就比现在复杂多了。 因为早知道要有这么一道工序,所以祝盒早已记下了过滤法阵的纹样,此时只需要依葫芦画瓢地布置在五个村子里就行了——在外界布设法阵不比在晶石里困难,晶石中的法阵因为需要聚焦单元而对技艺和计算有着极高的要求,但外界的法阵几厘米的误差都不叫个事。 祝盒也已经在六峰盆地实验过了自己的法阵,法阵可以起到很好的净化作用。他还让自己的亡灵以身试法了一次,结果那只亡灵身上的死灵气息没用十秒就被完全抽离了,纵然它意识尚存,也无法点燃灵火了。 于是祝盒就立刻赶往山下的几个村子,在村子里面布设法阵。 因为祝盒穿着标准的法师长袍,所以即使他的行动在村人看来万般诡异,也没有人敢于上前质问。村民们只是躲在自家的房屋里,看着法师老爷在村子里勾画着诡异的图形。 并且祈祷传说中强大而邪恶的魔法师不要把自己抓走。 祝盒很满意无人打扰的现状,他很快画好了法阵并用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固化,然后安装好了供能的魔力池,开启了法阵。 死灵过滤法阵是法阵中比较简单、消耗也比较低一种,祝盒财大气粗地放上的特大号魔力池足够这个法阵持续运转十几年,十几年之内这里的人们都不会遭受亡灵的侵扰,也不会有被半哭山上逸散的死灵气息转化为亡灵之虞。 五个村子里的过滤法阵很快就画完了,祝盒也顺便清理了村子周边游荡的活尸——正好他想要试一试亡灵们的战斗力,于是放出亡灵指挥它们与活尸缠斗,差不多了才由自己用枯萎环境彻底消灭活尸。 “唉……要是到了中阶就好了,中阶的凋零术是单体攻击,能直接解决这种活尸,哪还至于把活尸捆起来放进枯萎环境等上半天啊……多来几只活尸的话,这块田里怕是种不出什么东西了。”祝盒感叹道。 有好几只活尸聚集在了一块麦田里,现在已经步入静寒之季,小麦已经播种,有些也已经出苗了。然而祝盒为了解决这些活尸,只能就地施展枯萎环境,环境里的小麦一片片枯死,土壤里也沾染了强烈的死灵气息,这些死灵气息还在不断向环境之外蔓延。 至少是最近几年里,被枯萎环境笼罩的地方是种不出粮食了。 祝盒叹了口气,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把活尸放进领域里,然后再解决它们的。可惜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把活尸给处理完了,而且他也是才发现这里地上的嫩芽似乎不是野生的植物,而是人工种植的作物,用了鉴定术之后才知道那是麦苗。 毕竟祝盒在城市里长大,除了在电视上见过麦子之外,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小麦的样子,更别说麦苗长什么样了——对他来说地里面长出来的东西都差不多。 祝盒打开法术列表,翻开生命系的一页,找到了与枯萎环境相对应的“生机环境”,想要用生命系的法术解决枯萎环境带来的影响。 然后,他尴尬地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准备生命系的施法材料——他的想法是主修死灵辅修元素,做计划的时候也都是按照这个计划的,虽然准备了很多目前还用不着的材料,那也都是在死灵系和元素系的范畴之内的施法材料,跟生命系不说八竿子打不着,也有很多材料的缺口在。 于是,祝盒只好留着自己的“作案现场”。也不知道麦子长成之后这里会不会显得有点诡异:一局具尸骸散乱地倒在田里,除了它们的附近,其他地方都长着金灿灿的麦子,只有骨头周围只有些早已枯死的麦苗,在麦田之中分外醒目…… 差不多清理完了村子周边的活尸,也安排好了过滤法阵,祝盒这就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临走之前,祝盒骑在马上,回望了一眼生机已经彻底断绝的半哭山。 回到格兰特魔法学院之后,祝盒就去交了“清理半哭山周边游荡的亡灵”这个任务,然后说明了自己在山顶巨坑观察到的细节,和自己所做出的推测。 祝盒猜测,大概是有伊西多作为老师的缘故,负责学分任务结果评定的那位老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算作祝盒完成了额外任务,直接给了他两个治安学分——这下祝盒只剩一个治安学分还需要赚了。 短暂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祝盒就开始补自己落下的课程了,反正有十倍速,倒也算不得什么麻烦的事情。 补完课之后又过了几天,就到了下一个周末。伊西多跟新任首席执政官费奇诺·格兰特·佩拉当的交接工作已经基本上处理完了,这个周末本来是计划着教导祝盒指挥亡灵作战的一些知识。 但伊西多也没有预料到半哭山事件的所谓亡灵其实是活尸,三十几只亡灵无论是用作训练还是实战怎么说都不太够。伊西多手上的亡灵走的是精兵路线,即使他乐意给祝盒,祝盒也控制不了。 伊西多只好翻了翻史料,在松露平原上给祝盒指了一处应该还没有被别的死灵法师染指过的战场,让祝盒自己捡尸体去了。 第八十五章 跟踪 第86章 跟踪 时值傍晚,太阳已经几乎完全垂落到地平线之下。 西格莉德魔法学院藏书馆的门口,坐着一个相貌平平、毫不起眼的少年。他腿上摊着一本魔法相关的书籍,一手翻书拿笔,另一只手则端着一杯饮料,一边看书一边喝着。 所有路过他的人都没有将视线过多地投射到这个人身上,盖因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即使有人偶然发觉这少年有点面生,也不会多想——不同学院的人来串串门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祝盒吸溜了一口饮料,不动声色地抬眼扫视藏书馆门口的人流,没有发现目标。于是他又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时间。 按照上个月的观察结果,他应该要出来了啊…… 好在祝盒的目标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大概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吧,比前几天的平均时间晚了十分钟,那个虽然是学生但却看着像三四十岁的老师的青年从藏书馆出来了。 布莱克无知无觉地从祝盒身边走过,全然没有意识到这里坐着的人正在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更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已经跟踪了他一个月。 一方面,作为贵族鹰犬,布莱克意识里只有自己去找别人的麻烦,没有别人反过来针对自己。再加上还在执法严格,守卫森严的学院城,警惕性自然不足。 另一方面,祝盒每天跟踪的时候用的都是不同的面孔,不但如此每个模型连声音、体格、年龄都相距甚远——恐怕没有人能意识到每天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完全不同的陌生人其实是一个人,而且还在跟踪自己。 布莱克越过祝盒所坐的长椅,祝盒吸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饮料,在便签上记下“寒月38日,晚上7:42分,布莱克离开西格莉德魔法学院”的字样,悄悄地缀在了布莱克的身后。 从狩猎会回来到现在的将近三个月以来,祝盒为了跟踪阿奇伯德·潘迪克斯和布莱克两人,点了不少刺客的技能,除了还没怎么实战,如今已经可以说是一位技艺娴熟的刺客了。 几个月观察下来,祝盒发现阿奇伯德整体的作息还是比较规律的:除了在学院上课和周末带着跟随自己的职业者去做委托之外,几乎很少去其他地方,采买等事项大多是吩咐仆人去做,晚间若无宴会就是自己待在家里不知道做什么——西北区的贵族宅邸祝盒不用想就知道会有各种防盗设施,而祝盒这个月买了自己的房子之后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大着胆子潜入潘迪克斯宅邸,也就不知道阿奇伯德在里面做了什么。 与之相较,布莱克的生活就欠了点规律。可能是因为毕业年级的缘故,布莱克的琐碎事务很多,再加上还有主家颁布的各种任务,以至于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祝盒都要以为这家伙行事全凭心意里。 祝盒本以为布莱克今天会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就回宿舍,但布莱克转了个弯,离开了西格莉德魔法学院,于是祝盒连忙跟上。 又是一条新的路线……祝盒有些无奈,只能一边在心中记着,一边跟上布莱克的步伐。 布莱克走了几步之后,进了一家卖各种材料的小店,祝盒站在远处看见布莱克似乎并没有买东西,而是在和店主交谈着什么。 祝盒若无其事地走进店里,假装是在挑选店里的材料,但实际则竖起耳朵听着旁边的对话——什么也没有听见,布莱克张开了静音结界,如果不凑到他们俩中间去听什么也听不见。 不过即使张开了静音结界,在祝盒进来之后布莱克和店主也没有继续说话。 祝盒随手买了点普通的元素系材料,付了钱,然后就像一个正常的顾客一样走出了店门。 布莱克和那位店主还在交谈,祝盒趁着这个时间近了一趟领域,换掉了这张跟布莱克打过照面的脸,也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出来继续在门口蹲守布莱克。 “寒月38日,晚上7:46分,布莱克进入「元素专卖」,与店主(约五十多岁,男性,须发半白,体型微胖,脸上皱纹极多)交谈,未购买任何物品,7:51分离店。” 虽然祝盒什么也没听见,但布莱克张开静音结界,而且不在有外人的时候说话这一点已经说明了一些东西。 他们交谈的绝对不是平常的材料买卖——根据前些日子的跟踪结果,布莱克并不是一个过分谨慎到跟谁进行什么无关紧要的交谈都要张开静音结界的家伙。 离开了元素专卖,布莱克又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祝盒照样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一段路之后,祝盒心里就猜到他要去哪里了。 西北区的潘迪克斯宅邸。 祝盒对此并不感到十分惊奇,根据他的观察结果,不知是原本布莱克就听命于阿奇伯德,还是经过针对自己的那次事件之后两人的联系愈发紧密了,总之布莱克平均一周要找三次阿奇伯德,有时候周末还会带着阿奇伯德去做委托任务,大晚上的跑去潘迪克斯宅邸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说不定这俩人有点什么奸情呢……祝盒不无恶意地想。 布莱克先是从空间道具里拿了个东西到手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敲了敲门。门里面的仆人打开大门,看到是布莱克之后没有通报主人就请他进去了。 “寒月38日,晚上8:05分,布莱克进入潘迪克斯宅邸。” 祝盒在布莱克敲门之前就掏出了一个小号的记录水晶球,放在宅邸旁边的灌木丛中——他才不会在这里一直盯着,布莱克可是有过留宿这里的历史的,万一对方再待一宿,难道祝盒还能在这里逗留一宿吗? 等明天取回记录水晶球,自然知道布莱克几时离开。 祝盒现在也住在西北区了,他就找了个转角换回了自己的脸,然后回到了自己家中。 回家之后,祝盒把今天的观察结果整理撰抄到纸质本子上。玩家界面的便签虽然方便记录,但要比对归纳总是有点困难,祝盒还是喜欢翻页更加方便的纸张作为载体——反正放进背包里也没有泄密的风险。 他看着几个月来对于两个人的观察结果,心里有些发愁。 其实以阿奇伯德和布莱克两个人的作息来看,要杀他们并不难。阿奇伯德这货虽然在做委托的时候喜欢让一堆侍从陪着他“刷分”,但日常生活还是没有带那么多人出门的,无论是他上学还是下学的路上对于祝盒来说都很容易得手。布莱克也是一样——都是一击毙命的事。 毕竟法师这个职业的脆皮程度在全部战斗职业中是数一数二的,而祝盒已经能一发奥术箭干掉中阶骑士了,还干不掉个魔法师吗? 阿奇伯德就更别说了,这人上个月才刚晋升低阶,放在整个年级虽然不算慢,但对于不缺资源的贵族来说已经算是垫底的水平了。 祝盒原本以为要杀他们就是随便换一张脸找个时间一击毙命的事情,但在他刻意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刑侦技术”之后,他发现简单粗暴的路子是很难走通的。 就像他早就知道的那样,每个职业者都有独一无二的魔力频率,职业特征上的魔力频道标记正是根据这种频率显化而来的。 但祝盒没有想到的是,在学院城和其他较为先进的大城市,已经有了根据尸体上的残留魔力反推魔力频率和魔力频道标记,并据此确定嫌疑人的技术。魔力频率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作为法律认可的证据,用来给犯罪的职业者定罪了。 知道阿奇伯德曾经派布莱克对付自己的人不多,伊莱那边看上去也不是非得大义灭亲的人。但祝盒确定不了阿奇伯德那边有谁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无法针对性地灭口——没准阿奇伯德用传讯术告诉他爹他妈了呢?祝盒还能千里迢迢跑去潘迪克斯家的领地灭口吗? 如果阿奇伯德和布莱克被当街袭杀,只要还有一个知情人活着,祝盒有显着动机的事情就是藏也藏不住的。到时候一验魔力,祝盒铁定是要遭重的。 这还不像指纹一样带个手套就没事了,祝盒没听说过有人能伪造自己的魔力频率,至少传奇之前恐怕不能——历史上有因为魔力频率的线索而被逮捕的传奇,但也不能说的太绝对,或许是他们学艺不精也说不定呢。 即使祝盒用其他职业的技能也没有办法,不管是哪个职业的技能,总共都是要耗蓝的,一耗蓝,魔力频率不就出来了吗? 除非完全不用技能攻击对方,但这个难度可就大了不是一星半点了。 虽然祝盒已经满级,但他深刻怀疑等级带来的基础数据加成跟选择的职业有关,现在他的肉体能力也不过和中阶的骑士相当——但这不代表他能在肉搏中跟中阶骑士打个平手,技巧和训练的因素到底摆在那呢。 祝盒现在不过低阶,法术列表里没有几个能给自己上buff的法术。虽然能靠药剂提升一些战斗力,但面对施法不受限制的布莱克——阿奇伯德倒是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敢说自己能无伤杀了对方。 一旦在现场留下血迹等明显指向自身的痕迹,精于占卜的魔法师就可以直接锁定凶手——带走尸体也是同理。 如果不是在学院城,祝盒可能就不会面临这么大的麻烦了。 在小城里,职业者都是稀罕货,没有哪个魔法师会去帮治安司做魔力鉴定的,更没有哪个魔法师会帮治安司预言凶手。治安司本身对于各种案件也都是能破则破,不能破拉倒的态度,稍微隐匿一下行迹,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大城市可能麻烦一点,这种城市的治安司就算没有能做预言或是鉴定的职业者,也会有外聘的顾问。阿奇伯德这种程度的死者肯定会引起治安司重视,相关线索肯定会被送到专业人士手上。但大城市鱼龙混杂,即使锁定了凶手也很难抓到,祝盒又能换模型,治安司想抓他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在学院城,尤其是在贵族区或是学院区杀人,不管杀的是谁一定都会得到治安司重视。治安司可是社会实践里面的热门部门——毕竟比较有意思——里面多的是各种职业者,无论鉴定还是占卜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在其他地方祝盒可以换个身份或是一走了之,但他总归还是得完成学业的啊——倒不是格兰特魔法学院毕业生这个身份对他有多么不可或缺,实在是学院里的各种资源远比野生职业者能取得的资源丰富多了,区区阿奇伯德还不至于祝盒赌上未来的发展。 杀人容易,但在学院城杀人之后要全身而退,可就有点难度了。 祝盒苦思冥想,心中渐渐有了些灵感。 如果魔力频率无法遮蔽,那么……能不能用更加强大的魔力来掩盖呢?比如用爆破晶石毁尸灭迹,强大的魔力乱流是否可以完全破坏具有法律效力的魔力频率呢? 如果不行,祝盒觉得要求稳妥就只有下毒这一条路了。 “那就得找个身份跟阿奇伯德和布莱克混成朋友,熟到可以接触他们的食物的程度……而且那个身份还不能跟真实身份建立联系……” 祝盒有些头疼,他以前还以为杀人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但是自己制订计划之后就发现——这事还真他娘的难啊! 这还得亏学院城没有监控探头,不知道现代的职业杀手是怎么在杀人之后全身而退的……这也是个辛苦活啊。 次日上学之前,祝盒还是换了张脸到潘迪克斯宅邸门口取了记录水晶球。然后换回自己的身份边走边观看里面记录的内容。 他先是确认了布莱克离开的时间,昨天他没有过夜,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就从房子里出来了。看布莱克走的方向,应该是要回西格莉德魔法学院。 确认完了时间,并且记在了便签上,祝盒正欲收回水晶球,却突然发现了一处让他有点在意的地方。 布莱克在敲门之前,拿了什么东西攥在手上。祝盒当时没看清楚,但在水晶球的放大功能下,现在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东西的样子。 那是一条简约的手链,秘银的细链上挂着一块白水晶。 那是一件空间道具。 第八十六章 先下手为强 第87章 先下手为强 阿奇伯德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发现是布莱克来了。 布莱克行了一礼,然后对阿奇伯德说道:“您让我打听的事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还有从祝盒身上得到的这条手链的破译工作也已经完成了,是西格莉德魔法学院的斯卡纳老师完成的,他说很荣幸能帮上您的忙。” 阿奇伯德点了点头:“那么说一说吧,那个好运的天才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布莱克坐下详谈。 “最初的线索是来自几个学院的论坛,据我观察,有不少今年入学的新生认为祝盒很像是给自己送来成绩单的邮差。我本来只以为是他们看岔了,但是还是派了人去邮局询问。 “邮局的人认出了祝盒,并且说他是在雨月底来的邮局,一直干到了格兰特魔法学院开学——成绩单也确实是他负责派送的。” 阿奇伯德一边听着布莱克说话,一边将神念探入布莱克放在桌上的手链。随后,他露出沉思中的神情。 “经过邮局及周边居民的佐证,我发现祝盒自称从泽纳里城搭乘商队便车而来。之后根据时间,又派人多方查找,总算是找到了在雨月月底途经泽纳里城和学院城的几个商队,其中一个商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载过一个与祝盒相貌一般无二的人从泽纳里城到学院城——因为时间久远,这些信息是用了精神秘术才得到的。我特意派了不相干的幻术师施法,最终结果应该不会受到施法者内心映射的影响。” “泽纳里城……”阿奇伯德自言自语道,“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查阅了通信局的记录,并且用了一些手段辅助,发现祝盒在邮局工作的那段时间曾经联络过泽纳里城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后来被证明是月华修女的神眷者,在泽纳里城的光明教堂自爆了。” 阿奇伯德呼吸停了半拍,然后道:“接着说。” “线索就断在这里了,即使动用了地下网络的人,也没人说自己见过祝盒;我也派人排查了风月和雨月两个月途经泽纳里城的商队和车队,没人记得有祝盒这么个人搭车。在尘埃联合王国和迭失公国边境几座城市的排查也没有发现任何结果,目前只能根据他的长相判断他大概率来自尘埃联合王国,用某种方式偷渡入境之后来到了泽纳里城。” 阿奇伯德听完了布莱克的汇报,没有直接询问他相关事宜,而是话锋一转:“你看过这个手链里有什么吗,布莱克?” “我看了。”布莱克点头,“大概几千枚金币,几根还不错的法杖,生活用品……” “嗯,是这些。”阿奇伯德接着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觉得祝盒有钱吗?” 布莱克哑然失笑:“当然,他现在可是成了领域之主!不客气些地说,没有哪一个少爷小姐一个月从家里领的钱比他自己赚的还多了。” “我不是问你现在,我是问你以前。”阿奇伯德缓缓地说,“你觉得祝盒在得到领域之前有钱吗?” “这……”布莱克无语凝噎,随后他看到阿奇伯德把玩着的手链,想到里面的内容物,再想到自己得到它的时机——他在被祝盒从狩猎会里淘汰之前拿下了祝盒手上的空间道具,被送出领域的时候这东西被判定成他的随身物品了,这才到了他手上。 “能随身携带几千金币,他怕是来头不……”布莱克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 阿奇伯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也发现了吧?很奇怪是不是?一个随身携带着几千金币的人,会搭商队的便车从泽纳里城到学院城?随便掏几个金币都能雇佣一整个卫队,哪怕不想张扬,自己买或租一辆马车,雇一个马车夫,也总比跟着商队要好得多吧?” “而且……有这么多金币的情况下,他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做什么邮差。”布莱克补充道。 阿奇伯德站起身,在映出夜幕的巨型落地窗前一边踱步,一边得意地笑道:“我原本只是想摸一摸跟我作对的人的底子,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摸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啊。” 布莱克不清楚阿奇伯德想到了什么,阿奇伯德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叫来了女仆,说:“取《尘埃联合王国贵族谱系》来,要最新那版。” “是。”女仆取来了比字典还厚的一本书,这本书上记录着所有与尘埃联合王国贵族有关的信息,包括姓名、性别、年龄、画像、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等。与之相对的,其他国家也存在着这样的名录。 阿奇伯德示意布莱克自己在上面查找:“如果祝盒此人真的来自尘埃联合王国,又怀揣如此巨大的一笔巨款,那他本人肯定是某个家族的一员。而且要么是某个中等家族的核心成员乃至族长,要么是顶层某个家族的成员,其他人都不可能拿到这么大一笔钱。 “也就是说他的名字肯定在这份谱系上,即使祝盒这个名字是假名,也会有和他年龄相仿、容貌相近的人在这上面。” 布莱克翻找了一阵,因为符合前提条件的家族和人不多,所以即使《谱系》很厚,他也用没多久就确定了一件事:“这上面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尘埃联合王国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金币的家族屈指可数,他们家中都没有与祝盒年龄相仿的子嗣。” “果然……”阿奇伯德沉吟了片刻,不等布莱克发问,就主动解释道:“你平日里不怎么关注教会事宜,所以不清楚也是应该的。光明教会如今在长期追捕一位‘渎神者’,各地的圣教军和骑士团都因此紧绷着一根神经,截止这个月已经有不下两千的异教徒被执行净化了。” “这一点我倒是清楚,”布莱克说,“上个月做委托的时候赶上过他们净化异信。” “那你知道此事是因何而起吗?”阿奇伯德自问自答,“一切的源头都在泽纳里城,去年雨月的泽纳里城。渎神者最早出现在那里,但却被放跑了,所以才有后来的全国搜捕,才有现在的紧张状态。” “……”布莱克惊得说不出话来,“莫非祝盒是……” “是与不是的,谁知道呢?而且这也根本不重要。”阿奇伯德语气轻佻地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很多疑点和谜团没有解开,而这些疑点恰好和渎神者扯上了关系,也恰好可以用渎神者来解释——光明教会废了大劲抓捕的渎神者总不会是指着太阳骂了两句的普通人,必须要有真正的‘渎神之举’才有可能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因为这些疑点的存在,祝盒可以是渎神者,光明教会也就有了出手帮我除掉他的理由。” 阿奇伯德看着布莱克,他其实有一点没有对布莱克说,因为他自己对此也感觉有些荒谬。 他的舅舅是光明教会的一位大主教,阿斯曼大主教曾经私下告诉过阿奇伯德的母亲一个消息,阿奇伯德又从他母亲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光明教会真正在追捕的并非对外公布的异信渎神者,而是一种被称作域外邪魔的存在。 不过阿奇伯德并不太相信这个说辞,他觉得十有八九是舅舅被母亲闹得烦了,随口编了个故事好让控制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的脑子沉浸在阴谋和危机当中,让那位一点也不淑女的女士安静下来。 不过不管光明教会要找的到底是渎神者还是邪魔,阿奇伯德都不觉得会是祝盒,他只是找个借口让光明教会出动罢了。虽然他舅舅就是这片教区的大主教,但要调动神官和骑士总归是需要点合情合理的理由的。 毕竟,哪个渎神者或是邪魔会跑来上学呢?有这个时间不是更应该考虑一下怎么颠覆神明和尘世的国度吗? “那——可他要不是渎神者,只要经过神术检验,光明教会也就没理由动手了啊!” 阿奇伯德把玩着手上的手链,“所以他不会有机会接受检验的——至少死掉之前没有。” 布莱克还是觉得有些不够稳妥:“那事后光明教会要是反应过来您拿他们当枪使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阿奇伯德胸有成竹地摇头:“他们把渎神者的事情向信徒公布,本来也是存了检举揭发的心思。我这是在顺着他们的意思走,配合他们的行动,哪有反过来报复的理由?我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分享给了他们而已,他们乐意做出什么行动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来的人少了让渎神者走脱是他们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来的人多了却扑了个空也是他们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与我何干呐?” 布莱克这下了然了,以潘迪克斯家在光明教会的影响力,要让光明教会在阿奇伯德的消息下派大量人手对付祝盒并不是太难;而只要骑士团和主教、大主教们的调动别太过分,即使最后证明祝盒不是渎神者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这纯粹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比起阿奇伯德自己费尽心思对付祝盒容易的多。 “我明日就去光明教堂把这个消息告诉舅舅,请他来布置围杀祝盒的相关事宜。届时至少上百骑士、几十神官出马,纵使他天纵奇才,也得在此乖乖授首!” 布莱克想了想,提醒道:“格兰特魔法学院里有传闻说祝盒要参加今年的心境回廊,根据往年持续的时间来看,静月一日到三日那家伙应该都待在心境回廊里面,四日之后才会从回廊出来。您的计划安排最好考虑一下这些时间。” 提到心境回廊,布莱克的眼神有些黯淡。就读于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希望再怎么渺茫,总归是有机会进入心境回廊的。但他这样在其他学院就读的魔法师就算已经成了中阶,也绝无可能进入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这处秘境。 阿奇伯德的眼神也有些晦暗不明。同样是在格兰特魔法学院,有些人几个月来风头无两,既是天才又得了领域,还不知用什么手段取得了原本专供高年级生的心境回廊名额。与之相比,被评价为有望圣域的自己却才刚步入低阶不久,在贵族中竟是落得了个垫底的位次。 都是那家伙乱我心境、扰我思绪! 要没有他最开始横插一手,现在自己应该已经拿着史诗级法杖走上人生巅峰了! 阿奇伯德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要是他不是职业者,要不是他年轻,想着想着就这么厥过去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到底是年轻人,他这样自己气自己,除了有些面红耳赤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 这边,在阿奇伯德和布莱克两人密谋着针对祝盒的时候,祝盒心中也已经成形了一条毒计。 字面意义上的毒计。 那次在亚洛里城外的经历给了祝盒灵感——如果用普通的匕首很难一击杀掉敌人,那么…… 就用猝了毒的匕首吧。 祝盒可以用假身份来买毒药和匕首,到时候就算追查也只能查到另一个人身上;然后用同样一个假身份揣着匕首找到目标——一刺! 目标当场毙命,他则远遁到无人之处换回自己的脸。 没有用任何技能,自然也留不下魔力频率。从药物来源入手只能查到假的面孔,假的面孔还和刺杀时候的面孔一样,于是很容易可以得出结论——是那样一个人杀了目标。 祝盒特意问了班奈特,通常的领域之主是不具有捏人的能力的——这也符合祝盒本人的猜测,他认为反是必须依靠玩家界面完成的事情npc是做不到的。所以目前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他可以换脸,也就不可能有人把神秘人跟祝盒本人扯上关联——毫无疑问,他会把“凶手”捏得和自己大相径庭。 因为不需要掩盖毒物的来源,或者说祝盒就等着通过这条线索加强治安司对凶手面容的认知,所以祝盒并不需要自己制作毒药,而是直接用凶手的脸找了家店买沉沦水。 其实祝盒本人是有沉沦水的,沉沦水是一些死灵系法术的施法材料,主要用于诅咒之类的法术。但“凶手”在这时候购买沉沦水,恰好可以减轻一点在此前就拥有沉沦水的人的嫌疑。 寒月月底,一切准备妥当。 祝盒走出家门,抬眼望向蔚蓝天空。 那条手链原是被布莱克在狩猎会中得到了,作为手链的主人,祝盒很清楚自己往空间道具里放了什么,而布莱克既然要对阿奇伯德展示那条手链,必然不是无的放矢,他们一定已经破译了空间道具自带的加密,能够看到并取出里面的东西。 祝盒不知道阿奇伯德和布莱克能从中看出什么来,也许他们慨叹两句把里面的金币据为己有之后就偃旗息鼓了,但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对自己的身世和过去产生怀疑,甚至联系种种迹象无限逼近真相! “所以……还请你们尽快去死吧。” 第八十七章 第一次动手 第88章 第一次动手 寒月四十二日一早,祝盒便揣着新买的匕首出了门。 他先是去了人员流动程度最高、鱼龙混杂的西南区,途中变换了好几重模样,争取不让任何人发现“凶手”与祝盒的关联。 然后在西南区的隐秘之处,正式换成了准备作为“凶手”的模型。 这个模型并不算引人注目,考虑到要在接近目标的时候不引起目标的注意,也考虑到如果故意安排过多醒目的特征,可能会有人意识到这是在混淆他们的视线,他们可能反而会把相貌从搜查的重点中移开,到时候动机显着的祝盒就免不得背上更大的嫌疑了。 但是为了让凶手具有一定的辨识度,还必须有能将他与其他人分开的特征。祝盒考虑了一阵,结合现代关于刺客的一些说法——袖剑戴反了要切掉无名指之类的,决定在凶手的手指头上下点功夫。 这个凶手的右手小指只有一个关节,虽然长度不变,但他的小指只能弯折一次。 这个细节很小,就因为小才不像刻意为之。但祝盒相信会有人发现这个细节的——就算围观群众发现不了,被害者肯定是能看到的。 以学院城治安司的速度,他们抵达现场之前死者的记忆肯定没有完全消散,到时候稍加引导,就能借助死者之灵看到当时的场景。 “凶手小指少了一个关节”这样重要的特征肯定是会被发现并重视的,而这也意味着身体正常的人嫌疑天然少了一些。 当然了,不管制订怎样的计划,要把凶杀案和具备动机的自己完全撇开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嫌疑再小,祝盒也必然位于嫌疑人的名单上——和阿奇伯德·潘迪克斯有仇的人不少,和布莱克有怨的人也不罕见,但同时跟这俩人有欲除之而后快的深仇大恨的人恐怕不多。 但是这并不重要,他们能查出来祝盒具有动机,但他们也只能查出来祝盒的动机。 其实祝盒并不是没有掩饰动机的方法,就像他在第一次做委托的路上和罗德里克跟莉迪雅胡诌的那样,他大可以把真正的目标混在其他人之间,来一个无差别杀人。只要治安司弄不清楚真正的目标是谁,祝盒的嫌疑就几乎是零。 但祝盒想了想,觉得做人还是得有点底线。 而且,事情要是闹得太大,整得学院城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是下一个受害者,那一些“外援”免不得要出面协助治安司了。到时候万一有时间系的强者出马,祝盒套再多马甲也能被顺着时间线一点点扒开,那就真遭重了。 就算没人回溯时间,多次作案本身的风险也太大了,留下的痕迹越多,被顺着命运的涟漪找到他本人的可能性就越大。 再加上心境回廊在即,祝盒不可能给自己的心灵留下这么严重的破绽,所以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通过这种方法降低嫌疑的。 多想无益,虽然杀人倒是杀了不少了,但祝盒到底是第一次搞谋杀,只能想到这么多了,即使再拖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的方法解决。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动手! …… 1198年寒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布莱克像往常一样从宿舍到了任务栏,挑选着上面的学分任务。 因为学院城几乎所有学院都是仿照最初的格兰特魔法学院设立的,所以西格莉德魔法学院同样采用课程数+学分制作为毕业的门槛。 距离今年的毕业季还剩两个月了,布莱克还差六个学分才能毕业——作为有主的职业者,他的周末总是被潘迪克斯家族的各种事务占满。他因此需要好好安排规划一下自己这几个周末的行程。 在任务栏上揭下一个学分任务之后,布莱克先是去了藏书馆查找关联的资料,然后或是兑换或是购买可能用到的材料。 虽然已经是中阶魔法师,但因为学院以外的地方是禁空法令规定的禁飞区域——似乎是因为有些人喜欢一边飞一边高空抛物——所以布莱克只是像平常人一样走在北大街上,看着街上的一家家店铺,和里面贩卖的物品。 他把视线从一个他买不起的空间道具上移开,他现在的空间道具还是低阶时候买的,那时候不觉得,到了现在已经显得有一点小了。 他不免又想到了那一条手链,和里面大量的金币。他也不想奢求太多,只要阿奇伯德少爷肯分他几十个——甚至看不出来少了,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惜那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估计是想不起来身边的人的,看他那样子除了给光明教会的“辛苦费”之外,剩下的部分他都要独吞。 有时候布莱克也会觉得作为家养的职业者是不是有点憋屈,也会生出些许叛逃的意思来。但那都是一时冲动当不了真的想法,只要脑子冷一冷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还有家人在潘迪克斯领,要是逃了他们肯定保不住命。他虽然为虎作伥多年,但自己的家人还是放不下的。 想到这里,布莱克又在心里苦笑。 哪怕他真能冷心冷血到不管父母妻儿死活,那又能怎样呢?他是潘迪克斯家为军队、为战争准备的环境型施法者,他精通的法术全都是范围作用、持续效果的环境型法术,正面战斗、一击毙敌的能力是没有的。 哪怕现学了常规的法术,他也免不得用几年时间去适应这种战斗的方式——这意味着他几乎要完全放弃自己五年来在西格莉德魔法学院的所学,重新再走一遍普通魔法师的道路。 还是算了吧,助纣为虐也挺好的,反正受害的也不是自己。 布莱克跑了几家店,集齐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站在路边张开地图,想要看一看自己应该怎么去任务描述的地方。 西门出城,经过松露平原,然后踏上千林古道…… 一个不起眼的人经过了布莱克,布莱克连眼睛都没有从地图上抬起来,仅仅是凭借着精神力本能的探查就“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鬓角灰白,四五十岁上下,眼角有鱼尾纹,鼻梁挺拔,深棕色眼睛,嘴角含笑…… 布莱克并没有太在意这个过路之人,方才的探查不过是本能反应,这些观察下来的东西过不了几分钟就会被他抛到脑后,不然他的脑子可盛不下那么多和他擦肩而过的人。 就在布莱克盯着地图上沉星王国的字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地图的中间,尘埃联合王国几个字之间有一点银光闪过! 布莱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地图上的一点银光极速扩大,最后一把匕首和握着匕首的手破开纸面而出,直抵布莱克喉头。 布莱克在匕首整个刺过来的时候唤出了魔法书就要给自己套盾,与此同时还掏出了药剂准备迅速恢复伤势,好做下一步反击。 但对方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不少,力场盾刚成形一点,就被匕首破开了。魔力的荡漾让布莱克脑中抽痛,精神震荡,而沉沦水起效极快,他还未来得及把手中药剂喂进嘴里,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布莱克死不瞑目的倒下,最后映射在他视网膜上的,是一把锋锐的匕首,和握着匕首的、小指少了一个指节的右手。 祝盒一击得手,立刻撤离。北大街卖的都是职业者常用的东西,无论商家还是顾客九成都是职业者,里面保不准有想要见义勇为的家伙。趁着围观群众还没多少人注意到街角这一场惨案,他必须尽快遁逃才行! 几秒钟之后,布莱克倒下的地方才有人发出一声尖叫。 “杀、杀人啦!” 这个时候,祝盒已经给自己套上了好几层刺客列表下的隐匿技能,飞速逃到了几十米外的一处无人的角落。 之所以先杀布莱克,有两重原因。 一是他位阶到底比阿奇伯德要高,警惕性也更强。若是阿奇伯德先于他遇害,他心中即使认识不到这是冲着他们俩来的,也多少会有些警觉,到时候再要得手可就难了。而他要是先死,因为不像阿奇伯德一样随身带着随从出门,治安司免不得耗费一点时间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阿奇伯德最多只知道“北大街有人被杀”,而不会知道死的人与他有关。 二是根据前些日子的观察,布莱克这家伙比阿奇伯德勤快的多。同样是接任务接委托,布莱克七点就到任务栏下面了,阿奇伯德八点钟还没出家门。这就有了一个很好的连续刺杀的机会,布莱克接了任务在北大街挑选东西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阿奇伯德穿过北大街往格兰特魔法学院去的时候,两个人只在这时候存在“不碰面的时空交集”,先杀布莱克,再解决阿奇伯德,一来一回路程可能还不到五百米。 听着那边的混乱,祝盒松了口气,第一次刺杀好歹是成功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接下来就是阿奇伯德……”祝盒心中喃喃道。 其实他刺杀布莱克的时候,本来想说几句帅气的台词的,比如用那种欠揍的语气来一句“撒由那拉~”之类的。虽然捏人的时候连声音都可以改变,但祝盒最后还是没有多嘴生事——留下的信息越多,被通过命运追溯到的可能性就越大,他还是别多此一举了。 刺杀阿奇伯德的难度不好说比对付布莱克难还是简单,阿奇伯德本人显然在各个方面都弱于布莱克,但根据祝盒观察的结果,这家伙每个周末做任务的时候都会带着几个不知是侍从还是护卫一样的角色。这些人有的是低阶,有的是中阶,倒是没有高阶的。 祝盒跟了阿奇伯德一个半月,六个星期,实在是没搞明白他带谁不带谁的规律在哪,祝盒猜测可能跟轮值、家族事务都有关系,所以他也吃不准今天阿奇伯德身边会有几个什么样实力的人。 其实刺杀阿奇伯德的良机不是在周末——周末他身边就有着一大群跟班——而是在周一到周八他上下学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身边只会有接送他一个侍从。 因为各个学院所在的东北区是一千多年改建而来的,如今街道拥挤,所以禁止马车通行。就算是塞西莉亚·奇里斯这个级别的贵族,也只能乖乖走路上下学或者半途从马车下来。 但为了将就布莱克的时间,祝盒只能选在周末进行刺杀。因为布莱克工作日是否离开西格莉德魔法学院完全随心所欲、无法预料,祝盒又不可能在学院里进行刺杀——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西格莉德魔法学院的院长多少也是个传奇,她掘地三尺也得把让自己和学院颜面扫地的凶手抓起来。 不在格兰特魔法学院刺杀阿奇伯德也是同理,且不提学院里的种种法阵,光是引得学院里最低位阶也是高阶的老师们震怒也够祝盒受的。 为了尽量不让人发现真凶可以改换容貌,两次手法相同的刺杀必须由同一个长相的人完成,所以祝盒没有改头换面,而是就用凶手的样子待在阿奇伯德的必经之路上。 上一次刺杀发生在百米之外,而且动手之前毫无先兆,所以祝盒觉得十有八九无人看清并记得凶手真正的相貌。事实也正是如此,祝盒就这样以凶手的姿态站着,路过他的人不免有从凶案现场经过的,但没人会认为这个气定神闲站在这里的中年男人几分钟之前刚在不远处犯下一起凶案。 祝盒心里计算着时间。 几个月以来,他不仅仅是跟踪两个目标搞清楚了他们的行动轨迹,还观察了治安司和执法队的各种情况,摸清了几个执法队的负责区域和巡逻时间、路线,搞清楚了他们的响应机制。 从这里到最近的治安局至少需要八分钟,现在那个治安局的执法队正巡逻到三公里之外的另一条街,执法队里只有一位中阶战士——没人会飞,所以赶过来至少需要十五分钟。 也就是凶案发生后的八分钟之内,不会有治安局的人到来;八分钟到十五分钟之间,来的只有执法队的几个后备成员——他们即使身在现场,也绝无可能阻止百米之外的另一场犯罪! 而根据祝盒观察的结果,阿奇伯德最多还有五分钟就要来到他所在的位置了。 第八十九章 得手 第89章 得手 “……前面怎么闹哄哄的?你去打听打听。” 阿奇伯德面色有些不虞,昨日晚上他去参加了塞西莉亚·奇里斯侯爵的生日宴。说是生日宴,更多的还是在昭告她已经正式成为了公爵爵位的继承人——按照乱节王国的习惯,公爵继承人可以得到对应的侯爵爵位。 即使不说在贵族圈子里虽然算不上边缘人但也绝不是核心人物的他在宴会里是否愉快,这一场宴会从傍晚一直折腾到夜里一点,阿奇伯德无论身心皆是十分疲惫。 但他偏偏还得顾念着自己的表现,不能让家族里的人诟病他懈怠,即使是周末,即使他不缺一次任务的几个点数,也得在应酬之后从床上爬起来赶到学院。 自己的几个堂兄堂姐在学院城读书的时候没少给他们父亲、自己的叔叔在当代潘迪克斯伯爵面前长脸。如今爷爷年岁渐长,底下的明争暗斗也愈发激烈,自己不能落下半点不算把柄的把柄到那些豺狼虎豹跟前。 阿奇伯德刚走到北大街,就听得远处吵吵嚷嚷。他本来想闭着眼睛边走边睡会儿——反正侍从会负责保证他撞不上人和其他东西的,但远处夹杂着惊恐、慌乱还有一点点兴奋的吵闹强势地把睡意从他的脑海里驱逐了出去。 困意犹在,睡意全无。阿奇伯德心中顿生不快,于是打发身边的侍从去搞清楚那些贱民在大惊小怪个什么。 “少爷……听那些人的意思,前头那块有人被杀了。” “真是大惊小怪,不就是死个把人么……”阿奇伯德没趣地摇了摇头,“走吧。” 这倒也不是阿奇伯德过于冷静,他做委托也有几个月了,这么多次下来总会遇到些不长眼的匪徒袭击,他亲手杀人的次数自己都记不太清了。更何况他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闲的没事干虐杀过奴仆,很多人看来惨烈的死状在阿奇伯德这里都是他玩剩下了的。 不就是有人被杀了,至于吵吵嚷嚷的吗? 想到杀人,阿奇伯德思绪不免飘散了一些。 他已经把围杀祝盒的计划告诉了他的舅舅——阿斯曼大主教,说了关于“祝盒即渎神者”的猜测。 当然,阿斯曼大主教对于真实的情况肯定是心知肚明,不过他还是答应了这件事情。一方面因为祝盒的确是显得过分可疑,另一方面原因则是阿奇伯德许诺了高昂的“辛苦费”,饶是阿斯曼贵族出身、如今已至大主教位阶,面对那个数字也还是会呼吸为之一滞。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就借着祝盒前些日子在半哭山的一次任务,把那山下几个村子的人用法阵炼化成亡灵,借此以“任务善后”的名义把祝盒引到半哭山——顺便把“将一般人转化成亡灵”这口锅扣在祝盒头上,为光明教会明知他并非渎神者还痛下杀手之事铺垫。 事后给学院城和格兰特魔法学院也有了交代——你们的学生学习死灵法术丧心病狂到炼制活人了,还有脸来找光明教会问责?我们这是为民除害啊! 因为伊西多收了祝盒做学生的缘故,知道祝盒主修死灵系的人不少。 届时祝盒一到半哭山,就会面临一整个骑士团和几十神官的包围,任他天赋异鼎也在劫难逃。 阿奇伯德想着想着,愈发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他几乎已经看见自己手刃祝盒、抱得史诗法杖归的场景了。 嘿嘿…… “哎,你干什么呢?走路不看路的吗?去去去,一边去,别挡了我家少爷的路。” 阿奇伯德从思绪中离开,发现撞上前面的侍从的人是一位鬓角灰白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面相沉静儒雅,像是高门大户里彬彬有礼的可靠管家,但不知为何阿奇伯德却觉得他的眼里暗藏着一点疯狂。 下一秒,阿奇伯德就知道他眼里的疯狂是什么了。 中年男人手腕一翻,一把闪着寒光、表面淌着暗色液体的匕首出现在他手上。 而在阿奇伯德的大脑处理完眼睛传来的视觉信号之前,这把匕首就如同毒蛇捕食一般迅速、灵活地捅进了他的腹部。 沉沦水发作极快,阿奇伯德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就已经当场毙命。 阿奇伯德身边虽是跟着几个职业者,但这些一直跟在少爷身边的人哪里经过真正性命相搏的时刻?他们不是仗着位阶优势欺辱那些寻常盗匪,就是仗着职业者的身份横行乡里。再加上学院城自古以来就是公认安全程度仅次于王都——对平民来讲安全程度还要胜过王都——的地方,他们完全没有自家主人可能在学院城遇刺的心理准备。 故而,刺杀发生之后过了足有半秒钟,祝盒都已经跑出去十几米之后,反应最快的那个家伙才想到要追上凶手。 但北大街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候,他们又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凶手的面容,哪里还来得及追上已经逃之夭夭、混入人群的祝盒? 几分钟之后,分头向各个方向寻找凶手的侍从都既失望且惶恐地回到了原地。 阿奇伯德少爷在他们的保护之下身亡,潘迪克斯家的人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我去找治安局的人。”其中一个中阶游侠说道,其他人依然思绪万千,只是点了点头,于是他就往治安局的方向去了。 几分钟之后,执法队来了,但却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 “又是一起刺杀案?”执法队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性,看她胸前的徽章,也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人。 她俯下身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嚯,连刺杀的手法都差不多啊。今天还真是赶着了,总共隔了有一百米吗?十分钟之内作案两起,凶手胆子挺大的啊!” “旁边被杀的人也是?”一位侍从有些畏缩地问。 “是啊,刀上恐怕沾了沉沦水,一刀毙命。”这位女治安官说道,“你们认识死者吧?死者的信息说一下呗,那边死的那个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呢。” 阿奇伯德的男仆回答了治安官的问题。 “哇哦,死了个不太得了的人物呢。”虽然这样说着,但这位女治安官的语气倒是不见多少惊讶,毕竟看衣着和旁边围着的一群如丧考妣的人就知道死了的这家伙身份地位不低了。 “啊,克莉斯多,车来了,先把尸体送到治安司做分析吧,询问也到治安司由治安司的人再做吧。”旁边一位治安官说道。 克莉斯多虽然有些跃跃欲试——作为基层治安官,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凶杀案。因为若非这两次案情发生比较紧密迅速,被认为有当场抓获凶手的可能,不然涉及死亡的案件就会直接交到治安司手上,不会经过他们这些基层治安官。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兴奋之情,她知道凶案不是给她过家家的游戏,寻找杀人凶手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为好。 “好。”说着,名叫克莉斯多的治安官和几个治安官一起小心翼翼地把阿奇伯德的尸体搬上车,车上已经放着一具同样死不瞑目的尸体了,正是布莱克的尸体。 布莱克作为地位只比仆人高一线的家养职业者,活着的时候没机会给少爷同乘一辆车,死了之后倒是得此殊荣了。 北大街离治安司不远,两具尸体很快被送到了地下的停尸房,交由专业人士做进一步鉴定分析。 而在进行尸检之前,趁着灵魂还未完全离开,记忆还未彻底消散,要先召唤出死者的灵魂进行询问。 安帕尔是治安司这一任的“法医”,死灵法师出身的他比起医师出身的法医有一个优势,就是召灵和尸检可以由一个人完成。 他唤出魔法书,这本魔法书由秘银作为封面,内页雪白细腻,上面浮动着白色的流光。安帕尔心念一动,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施法,“召唤灵魂”这一页上的流光黯淡了些许,但随着安帕尔向其中注入魔力,纸页上的流光再次明亮了起来。 “阿奇伯德”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永恒的寂静与混沌之中,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也无法控制任何东西,只能意识到自己像是浮沉在冰冷的液体中不断向下游漂流,似乎即将归于所有生命的终点。 然后,他眼前的混沌突然被撕裂了,他再次看到了人间的景象。 从长眠中短暂醒转的阿奇伯德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一个身披白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阿奇伯德正要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就见那位青年伸手一指。 阿奇伯德沿着对方的手指看去,只见他指着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斗大的几行字。 【这里是学院城治安司唤灵师兼验尸官的安帕尔的工作室,你已经死了,我唤出了你的灵魂。接下来治安司的司员将针对你的死亡对你本人进行询问,在此之前,请将你死前的记忆送进面前的记录水晶球,以帮助治安司更快查明真相。】 在他看完这行字的时候,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是哪?我是谁?发……” 布莱克的“哲学三问”还没有问完,就见眼前的青年伸出手指了指那块牌子。 布莱克:“……”这个安帕尔到底是怎么预测问题这么准的?! “你也死了?!” “你也死了?!” 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今阿奇伯德和布莱克这俩人虽然跟仇人相差甚远吧,但此刻在此地相见起来的感觉还是挺难以言喻的。 “我走在大街上莫名其妙就被人刺杀了……” “我走在大街上莫名其妙就被人刺杀了……” “得,这俩死人跟我这儿叙上旧了。”安帕尔敲了敲停尸床的表面,“想起来死前看见什么了就导入记录水晶球吧,这玩意改造过了,可以接受你们死者的记忆拓印——等会儿等会儿,我看看之前的记忆删没删干净。” 确定前面的内容已经删除之后,安帕尔把两个记录水晶球放在两个灵体面前。两人也意识到自己如今是真的玩完了,顾不上交流“病情”,连忙按照安帕尔的要求把死前所见所闻转印到了记录水晶球上。 安帕尔接过两个水晶球看了一眼,然后乐了:“嘿,你们二位还挺有缘分的啊,这凶手不是一个人吗?” 安帕尔没有吊人胃口的习惯,他开始播放两个水晶球里的内容。虽然布莱克未曾定睛瞧过凶手,但凶手的相貌和体态很明显能和阿奇伯德看见的那个中年男人对上——更别说还有右手缺了一个关节的小指。 阿奇伯德和布莱克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和对方竟会几乎同时被杀。 他们两人的心中都很迷惑,他们可以确信自己未曾见过那位凶手,那么那个人究竟是为何要杀掉自己? “安帕尔,好了吗?”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副司长和奥斯维德已经到审讯室了,他们两个要负责这次的询问。” “韦尔伯副司长亲自询问?”安帕尔吃了一惊,“这次的事件这么严重?” “那当然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北大街十分钟之内连续两人被杀,要不是阿列埃司长下周要参与今年的心境回廊,这案子就是司长直接负责了。” “召灵和记忆拓印已经完成了,尸检还得等一会儿,你可以进来领走两位死者的灵魂了。”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安帕尔闻弦歌而知雅意,说道:“行吧,我给你把这两位送出去。” 不就是两具尸体嘛有什么好怕的?我还天天跟尸体抢停尸床午睡呢……安帕尔心道。 他打开了房门,把水晶球交给了面前的司员,然后回头对两位死者说道:“治安司里设置有稳固灵魂的法术,所以即使没有我持续施法,你们也可以长时间停留在物质世界。所以你们还是人类的时候怎么样现在怎么样就行,不用太有心理负担,治安司的人也是见惯了鬼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说就行。” 阿奇伯德和布莱克点了点头,那位司员伸出手:“两位请吧,审讯室就在前面了。” 第八十九章 调查起始 第90章 调查起始 “安帕尔,尸检报告出来没有啊?”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之后,一个金发的女青年走了进来。 “动作快一点哦,维文还等着你的结果好做占卜呢,我们搜查组也等着你的线索做下一步的搜查。” 安帕尔从面前的尸体上抬起头来:“正式的报告我一会儿就写,不过大概的情况已经清楚了。这两人的刀伤并非死亡的原因,真正导致他们死亡的是沉沦水导致的肉体沉沦、生机断绝。凶手应当是在刀上猝了沉沦水,以此来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他随手在旁边的一张纸上画了几笔,勾勒出了匕首的形状:“凶手出手果断又狠辣,不过也是托这一点的福,伤口留下了很清晰的对应凶器形状的痕迹。这是我根据两人的伤口综合判断绘制的参考图,凶器的形状应该与这张图相差不多,你们可以在这个方向下一些功夫。” 对方点了点头,“安帕尔,你顺便帮我从尸体上取一些血肉,维文说他要尝试一下血脉占卜,找出凶器。” 安帕尔从两具尸体上各自取了一点血肉,随口问道:“维文已经大好了?他之前不是被反噬过一次,险些把命都丢了吗?” 金发女士噗嗤一笑:“安帕尔,你跟尸体待久了连时间观念都没有了吗?那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维文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上周还用占卜破获了‘古画失踪案’,一点儿看不出来遭受反噬。” “是吗?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怎么感觉前两天才听说维文受伤……你们那时候给他占卜什么东西了?从教堂里被偷出来的赃物?还是牵扯到某位巧合师的物品?”要说什么东西能把学院城知名占卜家维文反噬成重伤,安帕尔也只能想到这些了。 “谁知道呢。”她不置可否地说,“维文那次受伤不是在占卜我们给他的东西,他似乎是自己接了别人的委托,结果占卜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唉,维文受伤那段时间我们治安司的破案效率简直是大受影响,还好他最后恢复过来了。” “你们太依赖占卜了,占卜一旦失效,简直就不会破案了。”安帕尔毫不留情地说,“就算维文真的打算在治安司呆一辈子,也难免有应接不暇的时候,你们这些搜查官和司员多少应该学着动动脑子,而不是把所有线索堆到维文身前,然后问他凶手是谁。” 她悻悻地说:“知道了……但占卜明明也是查案方式的一种啊……” 安帕尔没多说什么,反正他就是一个验尸官,只要自己验尸结果没有问题,案子破不破得了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而且维文还很年轻,哪怕所有走窥视命运这条路的魔法师都英年早逝,他也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活——再不济总能投靠命运教会,摆脱早早过世的命运,届时又有六七十年好活。 高阶魔法师维文的办公室就在安帕尔隔壁,那位金发女士拿了东西就去敲隔壁的门。 维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主修的是占卜、预言类法术,从他还在格兰特魔法学院就读的时候就在为治安司工作,从学院毕业之后就正式加入了公共治安司,成为了治安司的一员——如今已经是治安司中相当重要的一员了。 金发搜查官拿着他要的东西进来的时候,维文正在对着眼前的星盘发呆,至少看上去是在发呆。 “进来吧。” 她的指节还没有碰到门板,就听见门后面的人请她进去。 “艾琳诺,我要的东西都拿到了吗?” 艾琳诺将两个贴着标签的小瓶递给维文:“你要的血肉。我看了,水晶球不在安帕尔那里,估计是副司长他们拿走辅助询问了,等他们问完我去给你拿来。” “……”维文顿了顿,“我早就说过两个水晶球根本不够,我们迟早会遇上同时需要拓印多份记忆的场合。现在不就应了我说的话,两个水晶球两份记忆,怎么轮得过来?我没猜错的话外勤小组怕是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去搜查了吧?” 艾琳诺讪笑两声:“市政厅忙着扩建港口,财政紧张你也不是不知道……” “算了算了,我要做占卜了,反正只要找到凶器,就能做更进一步的占卜了,到时候肯定也能直接看到凶手的长相。” 艾琳诺知道维文占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尤其是进行“精准占卜”等需要全神贯注的占卜的时候,所以她离开了房间,静静等待维文再次叫她进去。 五分钟之后,门内再次传来维文的声音:“进来吧。” 艾琳诺推开门,看见桌子背后的维文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她对此并不感到奇怪,除了命运教会的神职人员,其他人想要窥探命运总会或多或少付出一些代价,维文不是没有看上去比现在还惨的时候,事物之间的联系越微弱,要循着这种联系进行占卜的代价也就越大。 看样子,凶手仔细地清除了凶器上的痕迹,可能只留下了一些肉眼不可见也实在处理不了的血迹和一些必须通过精细检验才能验出的痕迹,所以维文的占卜才那么困难…… “怎么样?找到凶器了吗?”艾琳诺问道。 “找到了。”维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因为经常需要标识地点,所以他的办公室里常备着很多份学院城的详细地图。“就在这里。” 艾琳诺看着维文手指的地方,大概是从学院城港口向下游几公里的位置上。 “凶手带着凶器在船上?还是把凶器丢进河里了?” 维文说:“凶器现在在河里,附近的环境大概是这样的。”他递给艾琳诺一张纸,纸的正中间画着一把跟安帕尔猜测的形状一般无二的匕首,这把匕首此时正静静躺在河床之上,与鱼虾作伴。 “我这就带人去打捞凶器!”艾琳诺拿上地图和手绘图就立刻召集搜查官到指定地点进行搜查。 因为学院城临近河流,港口所在的西北区又是云龙混杂之处,所以之前也不乏试图通过将证据或尸首沉河来逃避法律制裁的犯罪者,公共治安司也有专门打捞水下证物的船只和人员——两位魔法师分别施展法师之眼和法师之手,相互配合就能轻松取出一些处在相当刁钻位置上的证物。 艾琳诺身为搜查组的一员,也跟打捞员上了船,看着他们操纵船只到河道中央,然后用法师之眼一点一点扫视河床,发现目标之后将船只开到目标附近,然后两位魔法师配合着将匕首打捞了上来。 几个搜查官都没有直接用手接触凶器,作为走在时代前沿的学院城,专业的搜查官都对几年前发生在时银王国的一起案件十分熟悉。案情细节暂且不提,总之,那一起案件第一次将指纹用作证据,自此,时银王国开启了将指纹作为关键证据的时代,学院城也很快跟进制订了相关法案,确定了指纹作为证据的合法效力。 虽然泡过水之后指纹未必十分清晰了,搜查官还是尽职尽责地按照规章制度用法师之手把凶器放进了密封袋。 拿到关键证据之后,艾琳诺立刻将凶器作为证物提交给鉴证组,做了初步的鉴定,然后拿着凶器就去找维文。 维文对于“破门而入”的艾琳诺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或者说像占卜家这样对命运的轮廓十分敏感的家伙是从来不会感到惊讶的,就连他的问话也只是出于礼节和为了开启话题的明知故问。 “艾琳诺,你已经找到凶器了?” “是的,”艾琳诺用劲点了点头,“已经交给鉴证组做了初步鉴定了,血迹被擦得很干净,为了第一时间拿来占卜所以还没做细致分析。只初步检验了指纹,上面的指纹虽然都被抹掉了,但在匕首柄上还有小半个指纹没有被擦掉。” “有指纹?”维文欣喜地问道。 有指纹这种指向性极强的证据,再加上作为凶器的匕首,占卜出凶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是啊,”艾琳诺说,“看来哪怕是能冷静地连续执行两起谋杀案的凶手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呢!” “好,那我立刻开始占卜,你先在外面稍等一会。” 艾琳诺离开后,维文就开始以匕首作为凭借展开占卜。 这次他打算做一次回溯占卜,占卜出凶器之前的经历! 到时候肯定可以直接看到行凶的过程! “‘它’过去所经历的事情……” 念出占卜语句,维文闭上眼睛,从命运长河中获得的启示被直接投射到他的脑海里,他看到了这把匕首的过去。 占卜所能做到的回溯是有极限的,以维文的能力,最多回溯到一年的时光,回溯过程最多持续十分钟,他也正是从一年前开始快速浏览匕首所“见”到的景象。 前面大段的内容都是几乎一成不变的,这把匕首被放在某家店铺的货架上,看着一个个顾客走进这家店又带着心仪的物品离开,看着窗外的太阳东升西落,春去秋来。 直到昨天,也就是凶案发生的前一天,景象才发生了变化。 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走进了这家店铺,拿起了这把匕首,把它买了下来。 维文放慢了速度,仔细观察着对方的长相,记忆着他所有的特征。 当他看到中年男人的右手的时候,他心神一震,特征有了! 这个中年男人右手的小指少了一个关节。 维文在心中记下这一点,同时也记下从顾客的只言片语中得出的店名和从匕首的视角看上去的这家店的内部景象——单纯的占卜无法作为证据,但店主的口供则毫无疑问地具有法律效力。这个中年男人不过是一天之前购买的匕首,虽然他相貌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店主总不至于一天过去就把前一天的顾客忘了个一干二净。 之后是一片“黑屏”,维文占卜的对象是物品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这样的场景,他知道这是物品被空间道具送入虚空时候的景象,于是快进了这些无意义的画面。 画面恢复之后,维文发现匕首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房间的布置摆设有些眼熟。作为治安司资深司员,维文很快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西南区的小旅馆,因为这种面对水手的小旅馆大多都兼做皮肉生意,和地方势力牵扯较大,是学院城藏污纳垢的地方。 这一次的景象是那个中年男子将匕首浸泡在沉沦水当中,完成了行凶的准备工作。 又一次漆黑之后,就是中年男人第一次行凶的场景,他掏出匕首,将路旁看地图的布莱克一刀封喉。 然后,同样是一刀捅进了阿奇伯德的腹部。 维文看到最后的场景是在一艘船上,中年男人掏出沾血的匕首,用手帕仔细地擦了匕首上的指纹,然后将匕首扔进了河中。 乘船离开了么…… 维文叹了口气,学院城和乱节王国严格来说是两个“国家”,虽然不像其他国与国之间需要引渡,乱节王国对于学院城治安司跨境执法的态度一向是不支持也不阻拦:你们能抓得到凶手就抓,抓不到就得,反正别指望当地协助你们办案。但当地的不配合就已经能让治安司的工作难度翻倍了,而且翻倍的那部分都是繁琐无聊的寻人工作。 维文想了想,拓下了那半枚指纹,想要借助这个指纹来窥视凶手当前的所在。 “指纹主人当前的位置……” 为什么什么也看不到?! 维文睁开眼睛,这不合理,就算他已经死了,就算他身在虚空,自己总能得到对应的启示的,但为什么什么也没有?! 维文觉得自己的命运天赋遭到了挑战,他咬咬牙,掏出一瓶魔力合剂和一瓶启示药剂喝了下去。 既然从指纹占卜不出内容,那他就换个方向占卜! 维文先是像之前一样占卜了匕首的过去,然后在看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时候,就着启示里的内容再一次占卜! “这个人现在的情况……” 才发现昨天把章节的序号打错了,搞得我今天险些发错该发的章节…… 第九十章 第三位死者 第91章 第三位死者? “艾琳诺,你在门口杵着干啥?” 一个路过的司员问道,艾琳诺笑了笑,回答道:“维文正在对凶器进行占卜呢,我等着拿到第一手结果。” “你把凶器从鉴证组拿走不是已经一个小时了吗?维文还没占卜完呢?不是又睡着了吧?” “不会……吧?”艾琳诺说了一半,自己也不那么肯定了。占卜对于魔法师来说的精力消耗是极大的,维文以前也有过占卜完了之后由于体力不支立刻陷入昏睡的情形。 艾琳诺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里面十分安静,没有纸笔摩擦的声音,也没有诵念占卜语句的声音,她想占卜大概已经完成了吧,于是小心翼翼地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艾琳诺试探性的更用力了一点,还是没有回应。 到了最后,艾琳诺感觉自己已经是在拍门了,但屋里的维文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跟路过那位司员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底的一丝不安。 艾琳诺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她打开了门,然后看到了一幅让她今生难忘的景象。 褐发的青年半躺在椅子上,脑袋向一侧歪着,四肢不自然地垂到地上。午后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让他脸上的两行血泪显得分外醒目。 桌子上摆着一张纸,纸上有一个拓印下来的指纹,还有一幅画像,上面标识了种种体貌特征;纸张的角落里写了一个店的名字,“凶器”二字被画了个箭头指向这家店,旁边还有意义不明的“下游”二字。 而这张纸的中间,有一个暗红色散发着血液气息的记号,这记号是一个紧闭的眼睛,不知为何给人以不寒而栗的感觉。 路过的那位司员走上前,探了探维文的鼻息。 “……他死了。” “这怎么可能?!我一个小时之前还跟他说过话!”艾琳诺虽然有所预料,但心中不好的预感被证实后还是大骇。 怎么就死了?! 怎么死的? 艾琳诺作为治安司的一员,虽然平时也见惯了死亡——尤其是死于非命的死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一个活生生的人,前不久还在和自己说话,言谈举止之间没有任何死亡逼近的迹象,却在转瞬之间成为了一具尸体! 不过作为搜查官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比一般人略强的,惊慌无措了一会儿之后,她就冷静了下来:“现在的关键在于判断维文的死因,我们还是先不要动案发现场,我直接去隔壁找安帕尔。” 艾琳诺说做就做,敲响了隔壁的门。 安帕尔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干嘛?现在是午睡时间知不知道……” “维文死了,”艾琳诺开门见山,“就在隔壁,你去看看吧,我去找搜查小组的人来。” “啊?” 安帕尔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一时没有理解艾琳诺话语的含义。 几秒钟之后。 “啊?!” 安帕尔夺门而出,走到维文的尸体跟前,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不久,搜查小组的人也来了,他们一边在房间里取证,一边难以置信地讨论着维文的死。 “有结果了吗?维文是因为什么死的?” 见安帕尔站起来,艾琳诺连忙问道。 安帕尔斟酌着语句:“维文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我也没有侦测到精神系法术的痕迹,体内做了初步鉴定,没有有毒有害物质的残留……结合艾琳诺你说他死前在做占卜,还有桌子上那张纸上面的记号,我推测维文的死因是遭受了命运禁制的反制,从而直接被抹灭了灵体——一会儿要是召唤不出维文的灵魂,就说明十有八九是我说的这样了。” “命运禁制……” 艾琳诺知道何为命运禁制,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命运被他人窥视,但弱者只能接受这种窥视,而强者却可以通过一些手段遮蔽、篡改窥探的结果,或是布下禁制让窥探之人遭受一定程度的反噬,乃至直接被抹灭。 命运禁制有的是主动设下的,有的是自然产生的。比如传奇以上的强者或多或少都具有命运禁制,若有传奇以下的魔法师进行占卜,少说也得吐两口血才行——若是针对对方的大秘密进行窥探,当场死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维文只是在占卜北大街一案的凶器,怎么可能与那种层次的人物扯上关系呢? 除非…… 除非凶手是传奇以上的角色,而且将关于此案的信息用最强大的命运禁制给封禁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真要是传奇,要杀那两个的方法多的是,甚至有的是方法能让他们永远“失踪”,死不见尸,治安司甚至不会有机会知道有两起凶案,他何苦这样刺杀呢? 而且,艾琳诺也不太认为那两个死者有能让传奇强者不得不杀他们的理由。 安帕尔指着桌子上那张纸上面画着的眼睛:“你们看这个图案,很明显上下眼皮的两条弧线虽然长度形状一致,但却是错开的。上面那条线左侧突出,下面那条右侧突出,两条弧线交错相连,才形成了眼睛的形状。 “这个形状是‘观星台’的徽记,观星台是一个由主修或辅修命运系的魔法师组成的组织,这个‘窥视之瞳’是他们的记号,象征着对命运的窥视。只是现在这个图案的窥视之瞳是闭着眼睛的,所以让人比较难想到观星台。” 占卜家维文死了,窥视命运的眼睛被闭上了。 这是相当明显的警告! “对方在警告我们……”艾琳诺的声音有些颤抖。 安帕尔点点头,这次的案件……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一段时间过后,搜查官们完成了初步的搜查工作,将房间里的证物送到鉴证组做鉴定,然后把维文的尸体搬运到了隔壁的房间,交由安帕尔做进一步检验。 安帕尔先是按照流程进行召灵,但就像他自己判断的那样,维文的灵体在他身死之时就已经被彻底抹灭,安帕尔什么也没能召唤出来。 他又做了多种检验和分析,确定维文没有被隔空诅咒,身上也无秘术造成的影响,但可以隐约察觉到命运震荡的痕迹。 他基本已经可以肯定维文就是死于命运的反噬了。 安帕尔刷刷写好了维文的尸检报告,连同前面两位死者的报告一同送到了会议室——因为北大街两起案件实在是太过性质恶劣,所以治安司几乎所有司员都在为这起案件忙活,而且维文之死十之八九与此案有关,因此三个案子被合并处理了。 艾琳诺作为维文之死的重要目击证人,已经在审讯室接受自己同事们的询问了。安帕尔把三份报告交给此案的次级负责人格雷格,就接着回办公室睡午觉了——和三具尸体一起。 安帕尔带上门之后,格雷格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韦尔伯副司长那边的询问已经告一段落了,他们正在整理询问记录稍后就会加入我们的讨论,我们先来整理一下现有的信息。” 格雷格是一位幻术师,他的职业在这种时候相当有用,他略施法术,两处案发现场的样子就被投影到会议桌上面。 “寒月42日早上八点十一分,布莱克在北大街的这个位置遭遇刺杀,不幸身亡。当时的场景大概是这样的。”说着,格雷格用幻术模拟出了当时的场景。 一个青年站在街角,查看着手中的地图。倏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刺穿了地图,布莱克本能地施法挣扎,但还是被一刀封喉了。 “同日早上八点十六分,阿奇伯德·潘迪克斯在北大街这个位置遇刺身亡,此地离上一个案发现场直线距离大约一百二十四米。” 用从死者本人记忆中得到的信息还原的现场相当精细和真实,哪怕是死者本人没有留意的细节也都逐一呈现在格雷格的幻术中。 一个人撞上了走在阿奇伯德前面的一位侍从,那位侍从大声斥责那个人,得到的回应是那人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刺进了自家主人的腹部,然后扬长而去。 “从死者记忆中得到的景象很明显地揭示了凶手的相貌特征,这是根据记忆还原出的凶手样貌。” 两个案发现场的投影被撤下,一个中年男人的投影出现在了会议桌上方。 “他”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鬓角灰白,头发向后梳着,与他的同龄人比起来头发还算浓密。他的眼睛是常见的棕色瞳孔,眼角生出了细密的鱼尾纹,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让看到他的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却不给人生硬之感,只是让人察觉到从中渗透出的坚毅之情。 他的长相慈和当中又不乏威严,看上去像是十分值得依靠的长辈。但在座的人皆知他是一位凶残到敢于当街连杀两人的杀人凶手,只觉得这张温和的脸孔中蕴藏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疯狂。 格雷格:“之后,这两起案件的凶器在港口下游六公里的河床上被发现。”他点了一个搜查官的名字,“你来说说在案发现场调查询问的结果。” 那人立刻站了起来,说道:“根据搜查小组询问周边目击者得到的情报,目击者所目击的凶手长相和两位死者记忆中的长相一般无二,就是现在这个长相。” 他看了看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格雷格,接着说道:“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凶手在作案第二起之后向着西南方向逃窜,结合凶器出现在港口下游六公里的河床上,可以初步判断凶手有可能乘船向下游逃离,已经有两个搜查小组分别在港口寻找目击者和沿河排查船只,寻找凶手的踪迹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一个搜查小组的组长走了进来,但却并不是寻找凶手的那两个小组之一,而是另一个小组的人。 “格雷格长官,我们已经走访了所有售卖沉沦水的店家,没有人记得有凶手长相的人购买过沉沦水。” 格雷格挑了挑眉,这他就有点意外了。 “但是——有一家店铺在三天前曾经失踪过一百毫升左右的沉沦水,通过回溯店主的记忆,发现是有人用了潜行方面的能力当着他的面偷走了一份沉沦水,那个人的长相就是凶手的长相。” 说话大喘气啊…… “能判断凶手的潜行是刺客的能力还是盗贼的能力吗?” 那人摇了摇头:“刺客的潜行偏向于实质性的隐匿,把自身转化成阴影或现场原本存在的物质;而盗贼的潜行更偏向于心理学的视而不见。但刺客在低阶的时候也只能做到视而不见的程度,所以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刺客还是盗贼。” 凶手有可能是刺客或者盗贼么…… 格雷格点头认可了搜查小组的工作:“辛苦了。” 会议室的门又被叩响了,这次是在港口寻找目击了凶手登船的证人的那个搜查小组。 “很遗憾,我们没能在港口找到目击了凶手的人,没人能证明他是否登上了港口的船只,也没人能证明他上了哪一艘船。” 这个小组带来的却是不好的消息。 格雷格说道:“根据最新的线索,凶手可能是一位盗贼或者刺客,能够让其他人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你们有查看港口的人的记忆吗?” 那位搜查官愣住了,港口上人来人往,几乎每个时刻都有上千人在附近逗留,自己等人大海捞针地寻找目击者就已经废了老大劲了,要一个个回溯过去——那治安司仅有的几位幻术师不是要累死吗? 但凶手要是能够潜行,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抓到他的尾巴了。 “是,我这就带人回溯港口上的人的记忆,找到凶手的踪迹。” 这位搜查官离开了,紧接着,鉴证组的人带着新出炉的证物走进了会议室。 一张装在透明密封袋里的纸被放在了宽大的会议桌上,格雷格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大投影到了会议桌上,好让所有与会者都能清楚看到这张纸上的内容。 第九十一章 案件背后 第92章 案件背后 这张纸正是在维文桌上的那张纸,纸上暗红色的窥视之眼十分明显。 格雷格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对之前那位搜查队长说:“正好,你们再去这家店调查一下,看店主是否识得凶手,记不记得有这么一把匕首。”他说的正是那张纸上写着的店名。 队长领命之后退下了,格雷格这才对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解释说明:“在座诸位应该都已经了解了,就在不久之前,维文在占卜此案凶器的过程中遭遇命运反噬丧命,这张纸就是留在他桌面上的那张,上面的记录显然与本案相关。” 众人皆是点头,大家同在治安司工作,死了同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听说? 格雷格看着纸上的画像,说道:“多方线索相互综合,我想,本案的真相已经相当清晰了,只待更多线索作为佐证,就可以下结论了。” 更多线索很快就来了,被派到港口再次调查凶手行踪的那队搜查官的代表走进了会议室,带来了格雷格意料之中的结果。 “格雷格长官,遵照您的指示,我们成功在港口附近的人的记忆里找到了凶手的踪迹,综合多人的记忆,我们判断凶手登上了橄榄号货船,已经将消息通报给船只搜查队,请他们上船抓捕凶手了。” “干得不错。”格雷格点了点头,“现在凶手的行踪也渐渐明了,只等将他抓捕归案了。” 会议室里十分安静,直到不久前被派去追查凶器来源的那位搜查官回到会议室。 “那位店主已经指认了凶手,他说凶手在昨天从他那里购买了一把匕首——就是本案的凶器。” 格雷格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会议室中的人静静等待着最终的结果,纵使是凶残到敢于当街连杀两人的凶犯,最终也还是会在一日之内落入法网。 然而,他们等了半天,最终却只等到一个绝对算不上好消息的消息。 会议室里的传讯法阵亮起,传来了船只搜查队的声音:“格雷格长官,我们搜查了橄榄号上所有船员和乘客,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但他本人的确曾经出现在一些船员的记忆里,甚至有人记得他往河里扔了什么东西——就在发现凶器的位置上。” 虽然是货船,不过这个年代的货船多少也兼职载客,正经的客船价格不便宜,很多家境并不富裕的平民要乘船出行都会选择跟货物挤一挤,省下几枚银币的船费。 “你们确定已经彻底搜查了吗?” “是的,我们甚至让他们一个个下船检验他们的身份,的确没人是那个凶手。而且最后我们还用生命检测查看了船只,确定船只上没有其他人存在。格雷格长官,我们相当肯定,至少在现在,那位凶手不在橄榄号上。” 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吃了一惊,那位凶手明明上了橄榄号,橄榄号也还未来得及停靠在途中某座港口,为什么凶手却不见了? 格雷格倒是相当镇定自若地吩咐道:“沿着橄榄号的路径沿河搜寻,凶手十有八九是跳河自行逃窜了,仔细搜寻,肯定能在岸边发现他的踪迹的。” 格雷格揉了揉额角:“现在只等韦尔伯副司长那边的消息了,我去看看他们整理的怎么样了,大家先休息十五分钟,相互也讨论一下,说不定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格雷格离开会议室,到审讯室旁边的办公室问了一句叙述记录的整理情况,韦尔伯副司长和奥斯维德的整理总结都进入了尾声,估计再有十分钟左右就能整理出完整的档案。 他正欲找个清静地方自己冷静思考一会儿,刚走过一个转角,就看见安帕尔推门出来。格雷格心念一动,打算找安帕尔聊上两句——尤其是关于维文之死的内容。 毕竟安帕尔就在维文隔壁,这破楼隔音效果又不怎么好,说不定他听见了什么呢。 “安帕尔,你现在有空吗?关于维文的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安帕尔一见格雷格就打了个哈欠,但还是说道:“没问题……哈——我现在有时间,进来聊吧。” “你对这个案子——我是说发生在北大街那起案子,有什么想法吗?”虽然说是要问维文的事情,格雷格却先如是问道。 安帕尔摊开双手:“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总共也只扫了一眼死者的记忆,看了他们的伤口,甚至没跟死者说几句话,对这个案子虽然不是一无所知,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你们手头的证据肯定比我多。怎么,调查陷入僵局了?” “差不多吧,”格雷格也不太好描述当下的状况——除了抓不到凶手,这起案子并没有什么让人头疼的地方:人证物证俱在,证据链条完善,简直比起一般的案子还好破一些。“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 格雷格简单描述了现有的证据和调查的进度,想着也许安帕尔能从旁观者的角度给出一些别样的建议——以往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安帕尔沉吟了片刻,“让我想一想,如果是我想要杀掉谁的话……”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我会先用人体炼成做一个‘替身’出来,然后在杀完人之后操纵替身做出逃遁的假象,之后再让替身循着假象在某处‘意外身亡’……” 格雷格跟安帕尔共事有一段时间了,他也知道安帕尔推理的角度和常人有些不同,因此并没有对安帕尔这种把自己带入凶手的行为表示惊讶。 安帕尔笑了笑:“要是凶手真的跟我一样也是个死灵法师的话,说不准你们过几天就能在河的下游发现‘凶手’的尸体了。” “这恐怕不太可能发生,”格雷格说,“凶手虽然在作案当时没有使用任何技能,但在准备犯罪和离开学院城的时候有很明显的使用潜行类技能的痕迹,根据观察,那不是盗贼的技能就是刺客的,总之凶手本人肯定不是魔法师。” 安帕尔不置可否:“没准有魔法师共犯呢?他负责作案,别人操纵替身负责制造假象,误导调查——这也说不定嘛。” “引入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共犯吗……”格雷格微微摇头,显然对于这个假设不太感兴趣。“至少现在我们还没发现存在共犯的迹象。” 知道这家伙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完美犯罪,格雷格觉得关于北大街一案也得不到什么别的看法了,于是打算进入正题,询问他有关维文之死的事情。 安帕尔却抬了抬手,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看着格雷格交给他的证据清单,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安帕尔才像终于回魂了一样,抬起头,张开眼,宛若梦呓一般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这些显而易见的证据和证言,有没有可能全都是凶手安排出来误导调查的结果? “一条十分清晰但却在最后一刻断掉的证据链,你不觉得有种被谁操纵着的感觉吗?我敢打赌,这条证据链的存在从都到尾都是别有用心,你们沿着这些证据走下去,非但无法接近真凶,反而会被安排着与真相背道而驰…… “这些轻而易举得到的证据,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把你们引进死胡同,让你们忽视别的方向的调查……所以!”安帕尔忽然提高了音量,“真正的凶手一定是因为这些‘证据’而变得安全的人,而且一旦没有这些证据,只把‘阿奇伯德·潘迪克斯和布莱克被害’这件事实摆在台面上,他身上的嫌疑一定会超乎想象的大,所以才需要刻意把你们带到‘看不见他’的地方……” “……说实话,我觉得你的想法太过于……超前了。”格雷格斟酌着用词,“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存在‘表象以内的真相’,我们不可能只因为有着某种‘感觉’就把搜查来的证据全盘否定。而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人营造了这一切,我们也得找到他是幕后黑手的证据,不可能只因为一个人有动机就给他定罪。” 安帕尔怔了怔,是啊,抓到嫌疑人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涉嫌”通过证据转变为“定罪”。 就算可以用心灵法术挨个“拷问”所有嫌疑人,找出“真凶”,如果没有实质性的物证也都无济于事——心灵法术目前为止还是相当粗糙的法术,因为法术的结果会受施术者本人心灵映射的严重影响,如果施法者对受术者有哪怕一丁点先入为主的观念,这种观念都会通过映射扭曲受术者的本意,使得法术得到错误的结果。 两百年前的学院城就曾经闹出过一桩丑闻,这桩丑闻直接导致当时的首席执政官引咎辞职,公共治安司司长、副司长被处以极刑,治安司高层人士集体落马,牵扯进丑闻中的搜查官被全部革职。 这桩丑闻的内容就是当时的公共治安司不采用常规方式破案,而是用心灵法术对涉嫌人员进行意识植入,让无辜之人自行承认罪名。若是一起案子没有明显涉嫌其中的嫌疑人,那他们就随便抓一个人,然后植入对案件的认识和犯下罪行的记忆,最后让他们“承认”自己的罪行。 根据事后调查的结果,在这一任公共治安司司长在位期间,学院城的冤假错案率可能高达60%以上,也就是说当时被关进大牢的“罪犯”有一多半都是无辜之人。 在这次事件之后,通过心灵法术取得的证据被彻底逐出了“合法证据”的行列。即使有些案子不得不通过心灵法术取得线索,在最终定罪的时候也必须有“口供”之外的关键性证据,否则无法给嫌疑人正式定罪。 “还有一点,”格雷格说,“如果这些都是被设计好的,什么样的人能设计这一切?如果是幻术师的话,至少得是传奇等级才能在上千人心中留下相互映照的痕迹并不露破绽吧?那两个死者身上会有传奇强者不得不杀他们的理由吗?而且如果真是传奇,他应该可以做的更加不着痕迹才对——尤其是幻术师,随随便便就能让他们在睡梦中暴毙身亡。这样的人要大费周章地当街杀人……我觉得不太可能。” “维文。” “你说什么?” “我说维文,”安帕尔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不是传奇以上的强者设下最严苛的命运禁制,以维文的实力怎么可能遭受反噬而死?要么凶手本人是传奇以上,而且在命运领域有不浅的造诣;要么他身后有着巧合师级别的帮手……” “我怎么感觉你越说凶手的实力和背景越大了呢……”格雷格还是那个看法,如果凶手和他背后不知是否存在的高人真有这么大能耐,那杀个把人根本不必闹得如此事大,让人永远“失踪”下去对那种程度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格雷格想了想,终于问出了这次谈话的正题:“既然你都说了维文的事情,正好我想问一问你,维文占卜的时候你就在他的隔壁,从他开始占卜到被发现死亡期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安帕尔露出一个略有些苦涩的笑容:“我当时在睡觉……准确的说也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怎么可能听得见外界的声音?就算听见了什么东西,也不好说到底是我自己心灵的回响还是真的听见了什么。” “总之,你还是先回溯自己的记忆,再听一遍当时的声音吧,说不定当时隔壁有传来什么声音呢。” “行吧。”对于安帕尔来说,回溯自己的记忆并不是什么难事,最多会因为强行深挖记忆头疼两天,不是什么大事。再者安帕尔也很好奇维文之死的真相,所以他很爽快地答应了格雷格的要求。 死灵系和幻术系二者都和精神、记忆有一定的关联,实际上如今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精神系”法术的分类标准,涉及精神、心灵的法术还是被归类在死灵系或者幻术系,作为死灵法师的安帕尔自然也会一些精神层面的法术。 随着法术模型勾勒完毕,安帕尔翻找出了埋藏在潜意识深处的模糊记忆,开始仔细聆听那些如同微风拂面一般没有在表层意识留下痕迹的声音。 第九十二章 重点人物 第93章 重点人物 安帕尔从艾琳诺将寻来的凶器交给维文的时候的这段记忆开始回溯,因为当时走廊里的脚步声很响,将安帕尔从浅眠之中吵醒了一阵,所以他对这个时间节点记得很清楚。 安帕尔听见艾琳诺进了隔壁的门,把凶器交给了维文,然后提到了什么指纹——这一段话的语速比较快,安帕尔没有听清具体的内容,但大致能从断断续续的词语中推断出其中含义。 之后,艾琳诺走出了维文的房间,在门口坐着。幸亏她在独处的时候比较安静,没有制造些噪音来干扰安帕尔的聆听。 “它过去所经历的事情……”安帕尔知道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候,于是将听到的内容复述给格雷格,“晚上想吃——呃,这句应该是我自己的心灵回响。嗯……好像有沙沙的声音,应该是维文占卜之后把占卜的结果记了下来,很可能就是那张纸上留下的信息。” “这个‘它’指的应该就是凶器吧。”格雷格说道,“占卜凶器的过去,很常规的手法。” 安帕尔点了点头:“维文应该不是死于这一次占卜……等等,还有声音。指纹主人当前的位置……嗯?” “怎么了?” “不不,不是我,是维文嗯了一声。”安帕尔连忙摆手,“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相当出乎他意料的东西。” 安帕尔继续聆听着自己的记忆,突然皱起眉头:“怎么有啵的两声?这是什么声音?” 格雷格回想了一下,找出当时的搜查结果,说道:“在维文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两个药剂的空瓶,分别是魔力合剂和启示药剂,垃圾桶每天一清,这些应当是维文今天喝的。你听见的或许是启封橡胶塞的声音?” 作为一位“文职人员”,安帕尔鲜少有需要用到各种药剂的时候,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来。此时经过格雷格一说,才恍然大悟。 “维文喝了药剂……”安帕尔做沉思状。 “有什么问题吗?” 安帕尔说:“占卜是比较耗费魔力的一种法术,再加上维文每次请求的都是最清晰最直接的启示,所以占卜几次之后需要用魔力合剂补充魔力是理所当然的。但启示药剂……启示药剂旨在加强对命运轮廓的感知能力,从而取得更加清晰的启示,也就是说只有在自身能力有限的时候才会使用这种药剂。” 安帕尔正欲多言,却再次听见了记忆里的声音。 “它过去所经历的事情……这个人现在的情况……”安帕尔抬起头,“原来如此,维文是想要以占卜到的内容本身作为下一次占卜的原料,做二次占卜,难怪要用启示药剂增强感应。” 安帕尔又仔细地聆听了一会儿,然而之后隔壁再没有声音出现,直到艾琳诺等人进入房间发现尸体为止。 “那么,维文就是因为最后一个问题而死的……” 安帕尔点头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相当重要。” 格雷格有些怅然:“可惜我们很难知道答案了,维文于占卜一事的天赋有目共睹,连他都死在反噬之下……” “除非跑到新逆王国请来巧合师那个等级的神官,不然怕是没法通过占卜得到答案了。”安帕尔有些惋惜地说:“可惜学院城的命运教会只有一个占星师和几个占卜师,他们的能力未必比高阶的维文要强,就算他们肯协助治安司,怕是也只有遭受反噬重伤甚至死亡的结果。” 安帕尔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韦尔伯副司长和奥斯维德两个负责询问死者的人应该已经完事了,就和安帕尔告了别,他还得回去参与会议进行讨论呢。 回到会议室,韦尔伯和奥斯维德果然已经到了,格雷格回到座位上听了一会儿同僚们的讨论,发现目前的观点还是集中在凶手跳船离开这一点上,认为搜索河岸、发布通缉为应有之举,之后的事情即使不是全凭运气,也是水磨功夫,等就完了。 没有人像安帕尔那样语出惊人的认为“全部线索均为误导”。 呼……格雷格长舒了一口气,他觉得安帕尔是有些洗脑功夫在的,明明是非常荒诞无稽的凭空臆测,自己方才居然有一瞬间觉得安帕尔说的或许是对的。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格雷格摇了摇头,把那些被安帕尔塞进自己脑海里的想法甩了出去。 如果用他那种观点来看案子的话,那所有案子的线索就都可以有一个阴谋论的解释了,只要虚构出一个威能无边的幕后黑手,不管什么样的案子都能够迅速“告破”。 但维文之死又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个凶手现在的状况是什么窥探不得的机密吗?如果是,那凶手现在的状态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格雷格跟会议室里的同僚们讨论了一会儿,也把自己从安帕尔那里得到的信息——不包括那个全盘否定现有证据的猜测,只是说了他在维文死时听到的内容——和他们做了交流,众人心中都是疑窦丛生,不知如何解释种种不同寻常的现象。 公共治安司副司长韦尔伯清了清嗓子,众人停下议论,认真聆听副司长的讲话。 “诸位下午好,我和奥斯维德已经完成了对阿奇伯德·潘迪克斯和布莱克两位死者的询问,也已经将询问记录整理成书面形式下发到诸位手上,你们面前的就是整理好的纸质档案,录音文件储藏在回音石当中,已经同其他证物一起交给证物组进行保管,如有需要可以随时聆听原本的音频内容。” 会议室里响起哗啦哗啦的翻动声,其实很多人在文件刚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粗略地看了,但现在还是要再仔细浏览一遍。 这份记录上不只有两人在询问中得到的信息,还包括了搜查小组在调查死者本人的时候得到的一些情况,比如家庭出身、学业水平、人际关系、经济状况、人生经历等种种信息都被清晰地列在了上面,让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名为“阿奇伯德”和“布莱克”的两人的人生轨迹和当下境况。 因为死者涉及乱节王国的上层贵族,所以韦尔伯和奥斯维德在询问的时候可谓是事无巨细,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以至于这份记录即使是经过了两人的精简和概括,也还是剩下了很多内容。 格雷格在治安司工作也有段时间了,他粗略看了前面的信息之后就迅速翻到了关于人际关系的部分。 放在地球上,刑警要得到这些信息只能依靠询问死者家属,问他“死者最近是否与人结仇或产生利益冲突”。但在这里,搜查官们可以直接询问死者本人,得到的信息更加精准可靠——通常情况下,哪怕是枕边人对死者的了解也不会比死者本人对自己的了解更加准确,有些事情更是只会埋藏在死者自己的心底。 韦尔伯和奥斯维德询问的问题中规中矩,归根结底谋杀的原因无非是感情问题、怀恨在心和谋财害命,只要搞清楚死者近期是否有感情纠葛、是否与人结了梁子、是否与人产生利益冲突,也就基本能搞清楚谁具有进行谋杀的动机了。 阿奇伯德今年方才十八岁,但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是一位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他们虽然没有燃起足以焚尽一切的爱情之火,但也算互有好感、家庭和睦。阿奇伯德在学院城也没有招惹到什么烂桃花之类的东西,虽然有一些女孩想要用自己的身体一步登天,但阿奇伯德清楚她们想要什么,也知道这种事情的麻烦所在,所以对于这些赤裸裸的“示好”,他一概都拒绝了。 可以这么说,如果阿奇伯德的妻子没有给他戴上一顶有色的帽子、如果奸夫淫妇没有合谋杀人的话,那阿奇伯德几乎是不存在因为感情因素被杀的可能的。 然而在谋财害命这方面,能够对阿奇伯德产生杀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作为一个庞大家族的嫡系子嗣,作为未来伯爵爵位的有力继承人,他与人产生的利益冲突简直数不胜数,而且这些冲突都是他只要活着、只要不是个废物就一定会产生的,唯有一死方才能够化解。 阿奇伯德的那些叔叔伯伯、堂兄弟姐妹,哪个不都是互相盼着其他人趁早去死吗? 可能权势和财富就是这样强大的力量吧,比起它,血缘和亲情的纽带是如此脆弱,脆弱到甚至无法让他们在刀剑相向的时候犹豫一秒。 至于结仇,能与阿奇伯德产生仇怨的人不知多到哪里去了,以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性子,开学一个月之后基本就把周边的平民得罪了个遍,就连一些小贵族也不免遭到他的“歧视”。不过碍于他的身份地位,被他羞辱了的人也就是背后骂上两句,不至于跟他当面起严重的冲突——但也保不准有人回去之后退一步越想越气,于是就决定杀人报仇了。 总之,“具有杀害阿奇伯德动机的人”这份名单上排了上百个名字,还有更多名姓不知的人——毕竟阿奇伯德羞辱对方的时候哪里还会先问对方的名字? 这些名字让负责调查人际关系的搜查官脸都黑了,哪怕不管那些“无名氏”,要把上百人挨个询问一遍也是个大工程,何况上面有很多名字都是贵族,要对他们进行询问免不得得走一套流程,还未必能受到接见。而且还得顾忌着他们的感受,言辞必须温和得当,不能让他们感到被冒犯。 比起可以说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的阿奇伯德,布莱克的人际关系就简单很多了。他只是一个资质平平、还算勤奋的学生,在西格莉德魔法学院虽然算是名列前茅,但也不能是独占鳌头,无论在哪个地方,都不是什么醒目的角色。 在感情方面,治安司了解到布莱克有一位心仪的对象,名叫妮娜,是圣卡特莱战斗学院三年级的一位骑士,布莱克曾经两次向她表白心意,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除此之外,没听说过布莱克还与谁产生过感情,也应该没有人对布莱克表达过感情。 虽然这份求而不得更可能构成布莱克杀害妮娜的动机而不是反过来的动机,但也不能排除妮娜被纠缠的不耐烦于是决定除掉骚扰者的可能,所以治安司还是把妮娜列在了具有动机之人的行列里。 在利益层面,一个小小的连姓氏都没有的家养职业者是很难和人产生什么利益冲突的,很难有人从他的死亡当中得利。如果他做了什么争夺利益的事情,那也是因为潘迪克斯家族的吩咐,谁都清楚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杀了一个布莱克,还可以来一个怀特,大家族里的家养职业者虽然数量有限,但也不是轻易杀得完的。 不过,动机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完全理智的,也许有人想要借助杀掉潘迪克斯家的职业者来达到某种威慑——但更可能是激怒——的效果,所以有关布莱克在“公事公办”的过程中间接惹上的利益冲突也被算上了,因此这个项目下的名字也不在少数。 而仇怨方面也是如此,布莱克不过也是一介平民,哪里会像阿奇伯德一样走到哪招惹到哪?但他到底是为潘迪克斯家服务,偶尔为了拿到一些东西、完成一些任务也有不得不仗势欺人的时候,再加上主家的命令和阿奇伯德的使唤,他也已经得罪了一些人——只有很少是为了自己得罪的,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罢了。 格雷格看着眼前这两人名下的动机清单,发现分别有三个名字被着重标注了——只有这三个名字同时出现在了阿奇伯德和布莱克两人分别供述的名单上,考虑到此案大概率为同一人所为,如果凶手的名字就在清单上的话,那么这三个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显然比其他人大些。 【毕维斯·尼尔达,人类,男,20岁,圣卡特莱战斗学院三年级生,中阶游侠,乱节王国人。曾经是尼尔达家族伯爵爵位的继承人,在继母生下尼尔达伯爵的次子之后,与尼尔达伯爵的关系逐渐不睦,后来被弟弟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拉了下来。 尼尔达家族与潘迪克斯家族素有嫌隙,领地纷争绵延百年,两个家族的子嗣时常被长辈作为对比。阿奇伯德这一代人就时常被跟毕维斯比较。 阿奇伯德·潘迪克斯自述曾当众羞辱对方,毕维斯后对阿奇伯德提出决斗,阿奇伯德以位阶为由拒绝自己下场,而是派布莱克出战。击败对方后,阿奇伯德再次用不友好的语言攻击了他。】 第九十三章 危机 第94章 危机 【伊莲恩·伊索姆,人类,女,18岁,希尔维斯特学院二年级生,低阶骑士。乱节王国人,伊索姆子爵之长女,有双胞胎妹妹一位。 阿奇伯德·潘迪克斯自述在一次委托任务中遭遇了伊索姆姐妹,双方均不肯放弃任务,也不打算协作完成,因此大打出手。布莱克在混战中将伊莲恩的妹妹重伤,后来双方的争斗惊起了附近潜藏的另一重危险,虽然阿奇伯德、布莱克和伊莲恩成功逃生,但伊莲恩已然重伤残疾的妹妹没能逃出生天,在第一时间就被袭击死亡。】 看到这里,格雷格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本人也是希尔维斯特学院出身,父亲是赚了点钱的商人,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能够步入上流社会,所以缴了高昂的学费让格雷格进入希尔维斯特学院就读。 可惜格雷格这个人伏低做小的本事不够,读了四年也没跟真正的贵族搭上线,好在做社会实践的时候得了当时的公共治安司司长的赏识,他毕业之后就到了治安司工作。 所以格雷格有些感慨,他也是在学院城做过学生的人,他知道学院城每一届学生只有70%左右能够在通常规定的年限毕业,25%的人因为学分或者课程没有修够而不能毕业,还有5%的人则要么退学要么死在了某一次任务途中。 就好比格兰特魔法学院去年一共招收了五百多个学生,按照历史统计得出的比例,到新历1201年这一届毕业的时候,已经有大约25人死掉了——因故从学院退学的人每年也就一两个。 学院城的学院从来不保证学生一定能活着毕业。 格雷格翻到下一页,下一页上的名字即使是他这种已经工作了的人也有所耳闻,毕竟无论治安司还是市政厅都有很多进行社会实践的学生,学生之间的话题也自然而然会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祝盒,人类,男,27岁,格兰特魔法学院一年级生,低阶魔法师,尘埃联合王国人。 阿奇伯德·潘迪克斯自述曾因为觊觎祝盒的一根史诗级法杖而在1197年狩猎会派布莱克袭击对方,试图抢夺法杖,但布莱克被对方使用领域之主的能力淘汰,于是未果。】 因为阿奇伯德人都死了,再瞒着史诗法杖的事情也没有意义——反正无论最后到了谁手上,也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所以他痛快地抖落了出来事情的原委,只是隐瞒了自己已经串通了自己的舅舅阿斯曼大主教,想要引祝盒出城杀他夺宝的事情——学院城治安司不会追究一个死人过去的所作所为,但他们必然不可能对正在进行的对于学院城学生的谋杀无动于衷,到时候即使不直接阻止阿斯曼大主教,也一定会把这个陷阱告知祝盒,让舅舅扑个空。 阿奇伯德倒是不以为自己是被祝盒所杀,以他的观念来看,自己和祝盒的几次交锋目前为止都是祝盒最终占了上风,真要说的话自己要杀他还差不多——事实上他也正是这么做的。祝盒虽然不是完全没动机杀他,但两人上一次间接的冲突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他要是想动手早动手不就完了吗? 只能说,阿奇伯德不懂得制订一份犯罪计划所需要收集的信息有多少,也不知道需要耗费多长时间。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虽然不是想杀谁就杀谁的愣头青,但有的是人愿意为他“解决疑难杂症”,就像他与自己舅舅商量的事情,也不过发了个传讯聊了一会儿就说定了。 但无论祝盒到底是不是凶手,阿奇伯德都打定了注意要按照计划杀掉他。其实原本他要杀祝盒只是为了夺走法杖,但现在他都死了,仇人却还没死,这口气阿奇伯德哪里咽得下去?再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舅舅那边已经开始调集人马,怎么可能这时候说不干了? 史诗级法杖……饶是格雷格是一个骑士,法杖这玩意他根本用不了,此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很多高阶乃至部分传奇魔法师手上也不过是一根稀有法杖,而祝盒此人不过低阶,就已经坐拥一座领域和一根史诗法杖了?! 一时间,会议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整得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好几度。 过了一会儿,韦尔伯副司长见他们看得差不多了,开口道:“方才我已经派了搜查官对死者提到的具有动机之人进行排查,因为人数众多的缘故,全部结果出来恐怕需要一段时间。目前的工作重点有两个,一个是继续追查记忆里和占卜出的那位中年男子,另一个是对那三个同时出现在两份名单上的人进行询问。 “尽管如诸位所见,那三人都不具备目前已知的凶手的种种特征,但目前我们还无法排除合谋杀人或买凶杀人的可能,因此从动机着手排查嫌疑人是有着充分必要的。” 韦尔伯又向下细分了多个工作小组,让他们分别负责种种任务,然后对这一天的工作做了个总结,之后就让他们散了——折腾了一天,还死了个同事,现在天色已晚,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格雷格今日不值夜班,所以散会之后就离开了治安司。 他心中了然,调查到了现在,可以说是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除非被询问的某人做出愚蠢的自爆行为,否则要将风马牛不相及的证据和动机联系起来指证某人为凶手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与其祈祷那种事情发生,还不如指望着搜查小组能沿河抓到那位凶手。 而事情也正如格雷格预料的那样,被列为重点对象的三人在言谈举止之间都没有异常之处,他们承认自己与阿奇伯德·潘迪克斯和布莱克存在仇怨,但都声称自己并未杀害两人。据说搜查官甚至去诈了他们,但三人的表现都十分正常。 而沿河搜索凶手的小队也都一无所获,凶手甚至没有在岸边留下任何痕迹——水迹、脚印、灰烬……什么东西都没有,搜查官们甚至至今都没搞明白他是怎么上的岸,更别说他从哪里上岸逃往何方了。 到了静月一日,搜捕凶手的小队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治安司的人同样也是如此。现在的工作只剩下调查那上百个人了,这种事情着急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飞速运转了一个周末的治安司久违地平静了下来,很多人已经接手了新的案子,北大街两起凶案只剩下韦尔伯副司长和手底下的几个人直接负责,其他人都回归了各自原先的职责。 维文死后,治安司很是不适应了一段时间,原先只要提出些跟犯人沾边的物证就能轻松锁定犯人,搜查官们的工作仅仅是寻找线索-交给维文占卜-得到新的线索-抓捕犯人而已,有些复杂的案件或许需要重复几个循环,但总归是按部就班就能把案子破掉的。 可是如今,维文已经不在了,治安司的招聘公告也已经发布了,但目前还没有新的主修占卜的魔法师来报名任职。治安司的司员们不得不学着自己通过蛛丝马迹进行推理,也不得不开始习惯碰壁的滋味。 即使日后治安司有了新的占卜家,那位占卜家恐怕也不能像维文那样给出清晰的信息——占卜一道本是如此,绝大多数人能从中获得的只是模糊至极的启示,而非清晰可辨的画面。只有命运教会的高阶神职人员和维文那样天赋异鼎的占卜家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治安司就像是一个终于脱离了襁褓开始蹒跚学步的幼儿,在一点一点走出占卜带来的便利和随之而来的阴影。 虽然代价是没能破获堆在案头的案子越来越多了。 而这一切的起始,治安司很多人认为或许已经归类为悬案的北大街两起谋杀案,却在三天之后的静月一日,出现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线索”。 说是线索或许并不准确,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只是阿奇伯德的胡乱攀咬罢了,但他的说法,却正合了安帕尔的一些想法。 那是在静月一日下午,因为对死者的询问已经没什么要补充的了,而且即使有法阵保护,他们两人的记忆也已经开始消散了,所以治安司在商量过后认为留着两位死者的灵体也没什么作用了,打算让安帕尔将他们送走。 阿奇伯德对于回归死亡殿堂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说实话到了现在他的记忆已经消散了一多半,剩下的那些记忆于他来说也已经失去了实感,回忆它们的时候不像是在回忆自己的经历,而像是在看着别人的记忆。 通常来讲,死者的记忆在死亡一周之内就会几乎完全消散,只有那些最最深层的、涉及自我认知的记忆、自身的行为模式和极其强烈的执念会融入意识,以一百年的“半衰期”逐渐衰减。 所以,在如今的“阿奇伯德”的意识里,他并不能对活着的记忆感同身受,也就并不对尘世存在多么强大的眷恋之情。 只是,阿奇伯德到底还抱有近期的记忆,也知道自己是被害身亡的,所以天然有着找出真凶的渴望,于是他对带路的司员问道:“已经三天了,你们这群……还没有找到凶手吗?这种事情,不是让那个维文稍微占卜一下就能做到的吗?” 给阿奇伯德和布莱克带路的是来赚学分的一个小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估计也就一年级吧。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鬼魂相处,而且阿奇伯德的语气又不十分客气,所以她被吓得瑟缩了一下,然后才回应道:“潘、潘迪克斯先生……您不知道吗?公共治安司的占卜家维文先生……在四十二号去世了。” 阿奇伯德吃了一惊:“什么?维文死了?怎么死的?” 女孩又吓得缩了缩肩膀:“我听说……是在占卜的时候死的,他们说命运反噬啊,命运禁制什么的,我也不懂。” 阿奇伯德从中嗅到了一点别样的味道:“说说具体的情况。” “我、我不知道啊!那天我也是刚来,就听他们说占卜家维文死了,我不认识什么维文……所以根本没有关心这些事情。”女孩的声音有些尖锐,感觉阿奇伯德的态度在强硬一点她就要尖叫出声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嚅嗫着开口:“我听说……安帕尔先生当时在现场,他或许知道什么。” 反正自己的任务是把这两位先生带到安帕尔先生那里,而且自己也没有说谎,他们的确说安帕尔先生就在现场…… 阿奇伯德也知道在逼问这个女孩得不到什么新的消息了,他嗯了一声,打算跟那个安帕尔好好聊一聊。 女孩打开门,在阿奇伯德和布莱克进去之后迅速把门关上,门板后面还隐约传来喘息的声音,可见是给她吓得够呛。 “我听说维文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奇伯德开门见山地问道。 安帕尔抬起头:“怎么?你难不成认识维文?” “我跟他打过交道,”阿奇伯德说,“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命运反噬咯,占卜到不得了的东西,然后——歘一下子就死了,连灵体都没留下。啊,对了,说起来他占卜的正是你们这个案子的东西呢。” “我们……什么东西?” “凶器啊,虽然严格来说他应该是想要以凶器的历史作为跳板做二次占卜,不过也差别不大。我听见了当时的声音,他应该是想要看到凶手现在的状况,结果当场死掉了,而且还被留下了这个。”安帕尔画出紧闭的窥视之眼。 阿奇伯德心头一震:“他就因为这个死的?” “是啊,所以我推测凶手本人要么是在这方面立下特别禁制的传奇人物,要么有巧合师级别的帮手……可惜他们现在似乎更觉得只是当时的凶手偶然牵涉到了某位巧合师级别的命运专家和命运宝物之中,不然没法解释凶手的一些行为。” 后面安帕尔说了什么,阿奇伯德已经听不太清了,因为他现在全神投入到了一段他原本并不在意的记忆里,而这段记忆呈现出的内容,让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他都有些不寒而栗。 他看了看旁边布莱克的表情,知道对方也想到了和自己同样的事情。 第九十四章 心境回廊 第95章 心境回廊 狩猎会结束不久之后,布莱克就带来了那条从祝盒身上取得的手链。 在一开始,阿奇伯德和布莱克并没有太重视这条手链里面的东西,因为根据布莱克的描述,在自己取下他身上的手链和手环之后,对方还能掏出法杖和匕首袭击自己,也就是说对方还有至少一个空间道具在。 而如果那根史诗级法杖真的在手链里面的话,那祝盒在狩猎会结束之后肯定会找上门来的——虽然在跟踪布莱克看到那条手链之前,祝盒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就是了。 所以阿奇伯德没有急着找人破译空间道具自身的加密,而是想要先借着这个物品找人进行占卜,查出祝盒的跟脚,摸清祝盒的底细,好决定在现实世界如何对付他。 于是,他就找上了学院城最知名的占卜家维文,希望对方帮自己进行占卜。 维文本身平时也会帮各种人占卜,这也是一种练习,不管是找猫找狗还是找小三,维文都帮人干过。 所以维文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阿奇伯德,更何况对方还开了十个金币的高价。 但是最终,维文没能从那条手链中占卜到任何关于手链主人的有效信息。据他本人描述,他只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近似于「永恒」的感觉。 而维文本人也在这次不明所以的占卜之中受了不轻的反噬,几乎接近重伤。 阿奇伯德没能从维文哪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于是只好用原始而传统的方法派布莱克等人进行调查——最开始负责和维文交涉的也是布莱克。 那次占卜不过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而时隔两个月的如今再次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维文死了! 阿奇伯德看着安帕尔画出的“闭合窥视之眼”,作为接受顶级教育的贵族,他对于知名的职业组织也是十分了解的,他知道观星台的徽记正是窥视之眼。 闭合的窥视之眼…… 这是一个警告。 那么,是谁给的警告? 阿奇伯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的问题就是,祝盒……你到底是谁? 不,你到底是什么? “我需要进行一次传讯。” “还有什么遗言没交代吗?”安帕尔“轻车熟路”地问,“跟我来,传讯室在这边。” 前几天才刚和阿斯曼大主教传过迅,阿奇伯德自然不至于忘了他的号码。飞速接通传讯之后,他也顾不得安帕尔还在,直接说道:“阿斯曼,我发现教会通缉的渎神者了,他、那个祝盒就是渎神者!” “是啊,你前些天不是刚跟我说了?你放心吧,就算你死了,我也肯定会帮你把事情办妥的——还是说,你不打算办了?”阿斯曼只以为阿奇伯德是在说计划里的事情。 “不、不!我是说真的,祝盒他真的就是你们要找的渎神者!” “你发现了什么?” 阿奇伯德三两下说了自己的发现,其中有些在前几天制定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只是那时候他们都不觉得一介小小低阶魔法师,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何德何能作为渎神者呢?所以没有重视,只把那些当做是巧合。 阿斯曼听着阿奇伯德的话,在听到死了一个占卜家的时候脸色微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是光明教会的大主教,知道的东西比起公之于众的那些不知多了多少,此时正是联想到了教会内部对域外邪魔几次占卜的血淋淋结果,再结合此前的种种迹象,他心下也觉得侄子口中的那位少年是真的有些异常。 “我大概猜到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杀死你了,”阿斯曼的语气中有些许的无奈和自责,“倘若他真的是渎神者……不,域外邪魔的话,能布下这样的命运禁制,也说明他已经苏醒了不少力量了。这样的他面对针对自己的阴谋,一定能够有所感应,所以才会……唉,也是我不好,早知道就应该拒绝你的,至少不会让你惹上杀身之祸。” “……你们到底在抓捕渎神者还是域外邪魔?” “虽然是对一般人保密的,但既然是你发现的他,那告诉你也无妨。渎神者只是对外宣称的内容,我们的真正目标被称作域外邪魔,是一种降临初期极其弱小、但是成长飞速的邪恶存在。你所描述的内容……有很多符合教会内部对域外邪魔的描述,我想那个人至少有九成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域外邪魔。” 阿奇伯德叹了口气,早知道祝盒有如此来头,他何苦招惹对方呢?现在只能指望着光明教会能给自己报仇了。 “涉及到真正的域外邪魔,我必须得通知枢机主教团,交由他们决断。但是你放心,以枢机主教们对域外邪魔的态度,他们是宁杀错不放过,这次线索和证据这么充实,说不准会有枢机主教亲自带着圣教骑士团出马,纵然是域外邪魔也不可能从中逃出生天,你就放心吧。” 安帕尔站在传讯室门口,听着门内传来的对话,感觉自己已经从下到上一寸寸石化了。 他们这是说的什么玩意?为什么明明每个词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呢? 这不是一起凶杀案吗?为什么突然朝着难以言喻的方向去了呢? 阿奇伯德结束了传讯,剩下的事情,就是光明教会和域外邪魔之间的事情了。 …… 此时的祝盒并不知晓有人通过一系列错误——或者至少不那么正确的推理——得到了几乎完全正确的答案,也不知道自己一直深深忌惮着的光明教会已经发现了自己,更不知道教会的神官和骑士正在浩浩汤汤地朝着学院城赶来。 此时的祝盒已经进入了心境回廊,开始了自己的试炼。 新历1198年的心境回廊同往年一样安排在一年第二个月份的一号,也就是静月一日。 这天早上八点半,祝盒就来到了集合的位置——哈瑞斯院长的法师塔前。 今年参加心境回廊的除了祝盒这个“关系户”,还有另外十个通过正式预约得到名额的学生。其中还有一个跟祝盒短暂地打过一次交道,正是阿列埃·佩雷格里尼,学院城公共治安司的司长。 作为轰动一时的北大街案件的真凶,面对阿列埃这位治安司司长,祝盒全然没有一点心虚的表现——即使他真的心虚,也必须表现的不心虚才行。 而且,祝盒自认为已经把能做的准备都做了,能进行的伪装和误导也都安排上了,这要是也能被查出来,只能说明两件事情:第一,他是真的不适合犯罪;第二,学院城的刑侦技术比当下的总体时代背景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尽人事的部分祝盒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听天命的部分了。 祝盒心里倒没有多少紧张和不安,反正就算最坏的事情发生,自己真的将要被抓,他也能够逃掉——路过亚洛里城开的传送点可不是白开的,他直接瞬移走还有谁能抓到他?据他所知学院城现在可没有专精空间系的传奇法师,治安司不可能也找个人瞬移到亚洛里城去抓他。 虽然要放弃学院城便利的条件很可惜,但祝盒也不是不能等风头过去了换张脸换个身份再考一次格兰特魔法学院,所以也都无所谓了。 祝盒自然地和阿列埃打了个招呼,阿列埃也点头回应。 差十分钟九点的时候,参加心境回廊的人就都到齐了。 严格来讲其实不全是人。 今年参与心境回廊的十一个人里面,有五个人类、一个人鱼、两个精灵、一个半身人和两个兽人。 虽然平时也能在学院里见到其他种族的同学,但祝盒还是第一次同时见到这么多异种族的同学在面前,因此多打量了几下——其中最吸引人的眼球的无疑是那位女性的人鱼,她有着人鱼一族标志性的蓝色微卷长发和粉色薄唇,面容姣好,身段窈窕,婀娜多姿,仿佛一件水晶雕刻的艺术品一般。 人类没什么好说的,算上祝盒一共三男两女,除了阿列埃祝盒都不认识,也没什么特别显着的特征。 两个精灵容貌秀美,都留着及肩的长发,不知具体是男是女;唯一的一位半身人应该是男性,看上去和人类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 至于那两个兽人——很遗憾,虽然这个世界也有日式风格猫耳娘那样的兽人,但祝盒此时此刻遇见的这两个毫无疑问是欧美风格的粗犷兽人,而且还是furry度很高的那种——一个带着些犬科动物的特征,另一个似乎是有某种冷血动物的血统,祝盒在他的眼角隐约看到了不知属于什么动物的鳞片。 别人感受如何祝盒不太清楚,反正他是欣赏不来这样的兽人。 快到九点的时候,哈瑞斯院长就来了。因为心境回廊是格兰特魔法学院最重要的试炼领域,所以历来负责开启心境回廊的都是当时的院长,不像一些寻常的试炼领域只要教务长或者任课老师就可以开启。 哈瑞斯院长——不知是魔法化身还是本体——看着站在面前的十一个人,温和地点了点头:“心境回廊已经恭候几位多时了,但在开启心境回廊之前,我必须请你们再次确认。心境回廊并不是由学院完全掌控的领域,我们只是通过一些不那么常规的方法取得了它一定的控制权,并利用这个领域自身在心灵方面的一些效果建成了心境回廊秘境。 “也就是说,进入心境回廊之后,无论是我还是格兰特魔法学院,都无法完全保障你们的安全——不管是精神层面还是实质层面的安全都无法保障。往年不乏有学生在心境回廊中毙命,也有不少人出来之后就此疯癫,这些风险直到今日都是完全不可控制的。 “这也就意味着,你们此行是有生命危险的。所以,在进入心境回廊之前,请你们再次确定自己的意愿,你们是否真的那么想要进入心境回廊,以至于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现在,你们还有退出的机会,一旦进入,就只能等所有人完成试炼,或者七十二小时之后,我再次开门的时候再离开了。” 这里除了祝盒,都是攒了几年的点数才买到“门票”的人,心境回廊的危险也不是什么秘密,若要放弃他们早就可以放弃,所以此时自然没有人临阵退缩。 祝盒倒是犹豫了几秒,心道:这段时间忙着搞谋杀,都忘了去统计一下往年心境回廊的伤亡率了,万一伤亡率高得离谱咋办嘛?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不至于。毕竟除了他这个搞py交易弄到名额的人,其他人都是四年级最出类拔萃的学生,要是一次心境回廊就能折上好几个,学院应该也不可能忍心把最优秀的学生送去玩“俄罗斯轮盘赌”吧? 算了,来都来了,人生有时候也是需要一点赌命的乐趣的。 而且,人活着的每一秒不都充斥着各种死亡的概率吗?吃饭的时候有可能被噎死、开车的时候有可能被撞死、熬夜的时候有可能直接猝死…… 但倒霉的被那些概率夺走生命的终究是极少一部分人,大多数人还是能在种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概率的夹缝之中有惊无险地走到晚年,然后在逐渐被身体衰竭和疾病填满的概率中“选择”一个或者多个作为结束的方式。 十一个人没有一个在心境回廊面前选择退缩的,法师塔下的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哈瑞斯逐一和他们对视,他们也逐一用澄澈无波的眼睛对视回去。 “心境回廊是由十五个房间和一条走廊组成的领域,‘房间’与‘走廊’的空间结合方式有些奇异之处,不能用通常的空间观念来看待。你们要做的就是在十五扇门里选择一扇门进去,门上面会显示试炼的主题,进入之后会得到完成试炼的提示。 “虽然只有十五扇门,但试炼的内容完全随机,而且不只有十五种,通常不会在一次开启的时候出现重复内容。即使你们针对一些内容做了准备,也有很大概率遇不到准备的试炼,即使恰好遇上了,我也不建议你们在针对心灵的试炼中选择‘标准答案’,因为心境回廊的标答就是你们自己的内心,而别人永远不会是你,也无法代替你做出内心的抉择。 “一般来讲,如果能够完成试炼的话,那么在60小时之内就能从房间里离开,如果72小时还没有离开,那么可以说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所以我只会在所有人完成试炼的时候或三天之后再次开启心境回廊,让完成试炼的同学出来。所以,务必不要在离开一个房间之后再进入其他房间,时间上是绝对来不及的。” 哈瑞斯院长大概说了说心境回廊试炼的概况,虽然来到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对心境回廊做了一些功课,但他还是针对其中已知的危险做了说明。 说完,见十一个人都没有什么要问的,哈瑞斯院长右手食指在空中轻点。 祝盒本以为他会开启一道像狩猎会时候的光门,但并没有出现这种醒目耀眼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安静平和也更加震撼的场面。 空间中微波荡漾,一道如虚如幻的古典长廊凭空浮现在哈瑞斯院长和十一位参加心境回廊的学生之间,这道长廊左侧有八扇深棕色木门,右侧是同样颜色、交错相对的七扇门,门与门之间的墙壁上有金质的烛台,烛台上的蜡烛燃烧着照亮了附近的一小块地方,走廊的地上铺着厚重的一层地毯,走起路来估计一点声音也不会有。 紧接着,仿佛是空间中撤下了一层虚幻的帷幕,又好像是心境回廊的画质从240p直升了4k超清,回廊里的景象在几人的眼睛里逐渐清晰了起来,而外界的景象则逐渐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他们进入了心境回廊。 第九十五章 万我之一 第96章 万我之一 祝盒等十一人就这样踏进了心境回廊。 心境回廊里只有寥寥几根蜡烛插在走廊两侧墙壁的烛台上,散发出微弱的火光,仅能照亮周边的一小块地方,直到几个人陆续于指尖搓出悬浮光辉,他们才能看清整条心境回廊的全貌。 虽然说是心境回廊,但祝盒并没能从中看到“回”的部分,这只是一条直来直去的走廊,长约三十米左右,祝盒他们现在就站在走廊的一端,宽约三米,如果三个人并排行进的话,就要小心着别撞到肩膀了。 心境回廊的两头是完全封闭的,墙壁上挂着和整条走廊风格一致的古典油画。因为正站在墙边,祝盒顺便打量了一下这面墙上的画作,结果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看懂。 如果一定要让祝盒形容墙上的那幅画的话,那他只能说这幅画就像是把毕加索的抽象画用古典绘画的方式呈现了出来。虽然无论用色还是笔触都是完完全全的古典派,但画作的内容却好像是把完全无关的种种象征胡乱拼凑到了一起。 眼睛、水、鞋子、铜币、食物…… 种种即使能扯上关系也十分牵强附会的物品被用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组合到了一起:眼睛里流出了鞋子,把铜币塞进食物里挤出了水…… 祝盒看了一会儿这幅即使放在现代的艺术展上也太过超前的作品,发现自己果然是没有长出可以理解“艺术”的细胞。 看完了画和周边的景象,祝盒开始跟着其他人一起向前走,去看遍心境回廊里每一扇门上挂着的牌子和上面写着的提示。 “……这也有点太抽象了吧?” 走了一圈下来,祝盒的嘴角有些抽搐,谁能从中看到有用的信息啊喂!为什么要用抽象至极的图画来说明试炼主题啊?直接写出来难道不好吗? 像这样在门上画一个圆圈、一个“y”型、一个竖着的波浪线和一堆小点谁能看懂啊?! 除了祝盒以外的十个人面对这样的场景倒是挺波澜不惊的,祝盒觉得他们肯定事先找人问过心境回廊的具体情况,所以早就知道所谓提示是个什么德行。 眼看着其他人接二连三地选了门扉进去,祝盒也顾不上钻研这些“简约”的提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随便挑了一扇门就走了进去。 他进入的那扇门上,画着难以计数的、密密麻麻的小点。 推开门之后,祝盒觉得自己应该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因为在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视角。 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没有呼吸和心跳、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除了视觉以外的感觉似乎都被剥夺了——他不知道耳畔的寂静究竟是这里确实无声无息还是他听不见声音。 祝盒试着用自己的意念去转动视角,他发现视角的移动还是十分灵活的,他可以在任何一个坐标轴上平移自己的视角,也可以近乎无死角地旋转自己的视角——除了不能做到仰泳一般地向上方看去,其余任何一个角度和位置他都可以“到达”。 这就是试炼的内容?难道是要我找到自己的躯体?但眼前明明是一片宽广的平地,不像是有东西能藏下的样子啊。 祝盒心中有些迷惑,不过心境回廊并没有让他迷惑太久,很快,他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一道道人影自空中逐渐浮现,随着时间的推移由半透明逐渐变得凝实起来。这些人影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着多日未曾打理而变得有些遮挡视线的黑色头发,也有着一双总是给人以心不在焉之感的深棕色瞳孔,脸上的线条柔和,五官以祝盒最熟悉的样子组合在了一起。 “他们”全都长得和祝盒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成千上万个“自己”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一件有点惊悚感的事情——如果这成千上万个自己再整齐划一地做同一件事情,比如掏出个单片眼睛戴在右眼上,那就不是有点惊悚感的程度,而是直接让人毛骨悚然了。 好在那种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些个“祝盒”在出现之后只是自然而然地开始交流并做自己的事情。 祝盒甚至听到——现在他知道自己还有听觉了——好几次这样的对话: “你们好,我叫祝盒,你们呢?” “好巧啊,我也叫祝盒。” “我也是。” “+1。” “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是啊是啊。” ……简直是精神分裂的弱智在对话啊,没有哪个精神病院的院长能把他们抓回去吗? 而且整这么多个“祝盒”出来是要做什么啊?! 就在祝盒听着那些毫无营养的对话,觉得自己要不是没有身体就要绷不住表情了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多出了一段内容。 这段内容并不以文字或声音的形式存在,这只是一段被插入其中的认知,止于“念头”的层次——就像一个人口渴想要喝水的时候脑子里冒出来的绝对不是“想要喝水”这四个字,而是一段含义是“想要喝水”、以“找水喝”的行动作为外在体现的想法一样。 与此同时,祝盒也收到了一条任务提示。 【试炼任务:万我之一。】 【描述:此乃心境回廊no.6房间的试炼挑战,在此次试炼当中,共有一万个「祝盒」在房间中活动,而房间里的人当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你」,其余的每个人都与你存在着微小的差异(注:不存在生理意义的差别)。 在no.6房间中,你可以用心灵营造出任何效果,也可以凭空得到任何物体,你所提出的任何试炼框架内的要求都可以被直接满足。借助这些能力,观察房间里所有人的行为,从中分辨出真正的自我吧。 no.6房间禁止使用任何技能和道具。】 【任务奖励:不明。】 祝盒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因为系统给出的内容和自己方才凭空“领悟”的信息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把那段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话翻译了一下,然后用系统的格式呈现了出来。 反正无论以何种方式呈现,总之祝盒要做的就是在底下那一万个人里面找到真正的自己就是了。 感觉会是个大工程啊…… 祝盒没有急着尝试去分辨下面的人,要知道“谁是自己”总要先搞清楚“自己是谁”,或者说,要搞清楚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大概已经清楚六号房间试炼所考察的内容了,这是在考验他对于自己的了解,因为只有足够了解自己——至少是了解自己的行为模式,才能通过底下那一万个人面对不同情境的选择进行判断:什么样的选择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什么样的事情是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进而才能知道,谁可能是自己,谁绝对不是自己。 祝盒仔细地发掘了一下自己的意识,发现自己果然是个非常普通的人——在21世纪非常普通。 他就像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喜欢游戏,甚至说的不好听一点是沉迷游戏;懒癌晚期,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点外卖就不做饭,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有点社恐,但也没有严重到需要当做一种病症来治疗的程度;他朋友不算太多,绝大多数同学到了毕业也只是“认识”,从没有说过额外的话,但也有几个足以称得上挚友的伙伴…… 不行啊,这些特征有点太过于普通了,感觉不是很具有区分度啊……他现在需要的,应该是能把“祝盒”和“其他什么人”分开的特点。 虽然不清楚心境回廊究竟是以什么为基准来模拟那9999个人的行为的,但祝盒觉得应该不会是套用这个时代的模板——若是这样的话,对于他这个穿越者来说未免有些太过于没有难度了,现代人的行为方式怎么可能跟生活在奇幻中世纪的人一样? 别的不说,这个世界的本土居民恐怕根本没有“打游戏”这种行为的概念吧? 祝盒思考了一会儿,对于自身别与他人的特点隐约有了一些想法。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去验证这些东西,祝盒平时虽然是个不拘小节、毫无条理可言的人,但这只是因为他懒得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同时也颇为享受凌乱环境带来的安逸和舒适感,并不代表他不会用有条理的方法解决问题。 因为在这个no.6房间里,祝盒作为参与试炼的人有着“言不必出,法即相随”的能力,所以随着他心念一动,一个由一万个方格组成、100*100的方形建筑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祝盒给这些房间每一行每一列都做了编号,以最左侧那列为第一列,最上面那行为第一行,总共一百行、一百列,每个房间都可以用坐标的形式来表示,譬如左上角的房间为(1,1),右下角的房间就是(100,100)。 祝盒自认绝对不可能一次就从上万个“祝盒”当中找到唯一一个真的,而且行为模式一事本就难有定论,就算是“真货”也难免有心血来潮做出不像自己的事情来的时候,他必然得多次验证,多方比较,才能最终得出结论。 所以,他必须得让底下的一万人保持相对静止而且有迹可循的状态,这样才能记下他们在多项测试之中的表现,才能综合这些表现辨明真伪。 这样想着,祝盒把底下的一万人投入一个个方格形状的房间里,相当于给了他们每一个人固定的编号,也把他们的活动范围给限制了起来,免得之后混淆,然后准备开始自己的测试。 在正式开启之前,祝盒也在观察底下的人们的反应。被突然投入一个不算宽敞的方形房间之后,虽然他们的反应在细节上各不相同,但大体可以分为几种类型: 第一种是反应最小的,他们只是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原地垂首站着,静静等待着后续的发展。这类人不多,大概有几十个吧。 第二种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一定的惊诧和反应,他们在不大的房间里走了几圈,发现没有出路之后,就如同第一类人一样静静地等待。这类人比起第一类人多了不少,但也不过几百人上下,放在一万的总数里并不算多少。 第三种人整体反应和第二种人差不多,只是他们在空荡房间里的搜寻更为彻底,不但用肉眼去观察,还用手在墙壁上摸索、敲击,似乎是想要找到暗门之类的东西。他们虽然没能找到事实上根本不存在的暗门——这又不是密室逃脱,但却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个房间并不是封死的,因为这里并没有天花板,房顶就这样敞开着。 由此又衍生出了新的选择,有人看了看垂直光滑的墙壁,就知道自己肯定爬不上这堵高逾十米的墙;有人用手脚在墙壁上尝试了几下,在白墙上留下几个鞋印方才认清显而易见的事实…… 祝盒看见更有甚者脑洞大开,想要尝试游戏里的左右蹬墙之术,结果把自己摔得够呛。 这个脑残一样的家伙绝对不是我……祝盒眼前浮现出一张白纸,纸面上随着他的心意显现出字样。 “(53,22)疑似不能分清游戏与现实的差别,智力可能存在一定障碍,有待后续观察,目前初步排除其为自己的可能。” 然后,祝盒也在纸上记下所有人大致的表现,这一步花费了一点时间,不过正好,等祝盒记下这些内容之后,方格里的人无论是哪一类都已经放弃了折腾,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祝盒就要进行他准备的第一项测试。 区别“自己”与“他人”的一大要素毫无疑问是自身的经历和记忆,尽管祝盒知道作为心境回廊的试炼内容,底下的一万人必不可能对于自己的记忆一问三不知。但他相信记忆作为塑造一个人人格的重要部分,就算记忆的差别不能帮他直接找到最终的“真我”,至少也能够排除一部分仿制的太过拙劣的“假我”。 而且退一步来讲,就算记忆完全一样,不同的人从记忆中得到的经验、感悟和教训也必然不会完全相同。祝盒要着手分辨的,就是这些不同之处。 第九十六章 我 第97章 我 “记忆和观点方面的分辨工作差不多完成了……” 看着眼前厚厚的一叠记录,祝盒心中发出了感慨。说实话,他觉得“万我之一”这个试炼只要找到方法、让目标不要乱跑,就并不是特别困难,最多就是有点费时和费脑。 毕竟要记录并整合一万人的种种行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于如果把所有选择整理汇总到一起就会发现,这一万个人没有哪个面对种种情形会做出与其他人完全一样的反应。 就像他们所在的房间一样,每个房间都与其他99个房间在同一行或同一列,但没有哪两个房间同时位于同一行和同一列的。 他们的选择也是如此,面对一个事件,很多人做出了大体一致的选择;对另一个事件,也有很多雷同的选择……但事件多了就会发现,没有哪两份答卷是从头到脚完全相同的,总归会在一些事件上的选择存在着差异。 经过了“记忆”和“观点”两道大筛,祝盒已经排除了不少人的可能性,因为这些人面对一些情境做出了他完全不可能做出的选择,这一部分人所在的房间被祝盒用黑色做了标记,以示排除。 还有一些人被祝盒认为是自己的可能性很低,他们大多没选出违背祝盒底线的选项,但在很多选择上都跟祝盒本人的选择存在不小的差异,所以祝盒认为他们是自己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保险起见还是没有把他们彻底排除在外,只是将关注的重点从他们身上移开。 最多的人是那种“跟自己有一点像又不那么像的”,大概有个四五千人吧。祝盒也说不太出来他们哪里不对劲,就是他们面对自己设定的情形做出的选择总是给自己一点不对劲的感受。 还有几个人被祝盒重点关注了,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表现都跟祝盒自己在心中预设的表现十分相似,只在细枝末节的选择上存在一定的差异,不过差异也只是出现在祝盒自身心中所犹豫的选项上,也就是说祝盒最终选择哪一个选项本身也是难以预知的。 祝盒看了一眼时间,光是做关于记忆和观点方面的测试就已经用了三十个小时了。虽然现在重点观察目标已经缩小到了十几个,但距离最终得出结论还差了一些距离。 能够真正分辨出自己与他人的“问题”…… 祝盒苦思冥想了一阵,终于脑海中灵光一闪。 随着这道意念的出现,被困于方形房间的“祝盒们”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白纸,还有尺规、铅笔、橡皮等物品。他们习惯性地看向面前的墙壁——之前,那位要他们回答问题,并且把他们送进种种情境之中进行考验,几乎拥有无穷威能、近乎神明一般的存在就是通过这面墙来与他们进行交流的。 但是现在,那面墙上空空如也。 一万个“祝盒”面对眼前的纸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祝盒在空中看着他们的表现,他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想看看这些人在“无要求”的情况下会用纸笔去写、去画些什么。 如果说祝盒的经历、观点、性格都算是平平无奇,并不罕见,难以同其他人彻底区分的话,那他的某一项爱好就显得不那么常见了。 在他的小时候,娱乐还没有那么多种多样,电子设备还没有完全普及的时候,祝盒有一个爱好就是“规划”。 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呢?说来也不复杂,就是自个儿找张纸,拿支笔,把这张纸想象成一个房间,根据纸张的大小定一个比例尺,然后想象着房间的用途,根据用途把家居布局之类的设计画在上面。 最开始,大概在祝盒二三年级的时候吧,他的设计还局限于一个房间,或一栋房子。到了五六年级和初中的时候,他就开始规划学校、医院之类具有特定功能的建筑群。 根据他对于这些场所的了解,在一块“区域”里放置具有不同功能的建筑——诸如教学楼、实验楼,门诊楼、住院部之类的,把整体布局画在一张纸上,然后另外再找几张纸去逐层规划建筑内部的布局。 大到学校的操场、医院的广场,小到教室里的一盆花、住院病房里的一个衣架,种种事物都会呈现在祝盒绘制的规划图上,哪怕是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一样。 祝盒孜孜不倦地在纸上添加着内容,到了高一还是高二,他有了一个想法:既然已经有了学校、医院、小区、办公楼、商场、警察局……为什么不把它们组合到一起,变成一座城市呢? 于是祝盒就这样做了,他从规划一个房间、一栋房子、一个场所发展到了规划一座城市。他设计的东西也从建筑、物件扩展到了诸如交通线路、水电输送、公共服务、环境治理等更高层面的东西。 为了让自己的城市更加真实,祝盒还曾经特意看过这些方面的书籍。 因为高考,到了高三祝盒就把这个爱好暂时搁置了。等到毕业,他又被光怪陆离的游戏世界所吸引,靠“规划”来获取乐趣的行为变得低效率了起来,那些手稿和图画就被祝盒抛在了脑后。 到了大学,祝盒心中又萌生了一点创作的欲望,但是因为原先的手稿都留在家里,而且过去的设计思路也遗忘的差不多了,祝盒就想着要另起炉灶,从头再来。 到了那个时候,规划一座城市已经不太能满足祝盒的需要了,他想了想,决定干脆从头开始设计一个世界吧。因为当时他正好在读一本西幻小说,于是就想——那干脆就设计一个西幻模板的世界好了。 是的,那个世界就是他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那些手稿就是《create》的雏形。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那样,建设一个世界的工作量不知比建设一座城市大了多少倍,就算一切规则都可以由自己来定义,不必查找很多资料,遇到bug可以用一句“纯属虚构”来解释,祝盒也觉得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这其实也无所谓,祝盒想要的本来也不完全是设计完成时候的成就感,他更加享受规划过程中“选择”的乐趣。 这里有一块空地,要放什么东西上去? 庄园?猎场?湖泊?沼泽? 放了这些东西上去,会对周边的环境有什么影响?那些人会怎样在这样的环境当中生活? 这扇窗户适合什么样的窗帘?古典的?新潮的?简约的?华丽的? 后来,祝盒十分幸运地得到了想要和他一起建设这个世界的伙伴,虽然这导致他不再对这个世界有着完完全全的控制权,但也极大地提升了设计这个世界的效率。 后来,参与建设这个世界的人越来越多,在祝盒大三的时候甚至发展成了一个名叫《create》的社团——社团里的大多数人在日后都参与了同名游戏的设计,对于世界的设计也从“静态”发展到了“动态”。 有人开始为世界编纂历史与风俗,有人开始向已具雏形的世界中投放各种各样设定的人物,有人规划了超凡体系,有人为世界定下历法与规则…… 不过这些事情祝盒并没有太过关心,因为他只是在享受设计过程中的“选择”,他对于世界的过去和未来并没有什么兴趣,也并不关心生活在他设计的世界里的人们如何生存。 他只是在规划、设计和建造。 他只是在享受在永恒的“建造模式”做事的快乐。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毕业之后那位富二代同学组建工作室,把几十位学生呕心沥血四年做成的世界变成游戏,并成功发售了。 哦,还有一个倒霉蛋在玩游戏的时候穿越了。 “……” 祝盒把跑偏的思绪从脑海中赶出去,让自身专注于下方正在进行的测试。 如果是真正的“祝盒”的话,面对准备好的纸笔尺规是不可能不动心的,他绝对会先拿起尺子量一量纸张的大小,想好自己要画的东西的大小,定下一个合理的比例尺,然后开始作画。 底下的“祝盒们”见那不知名存在无更多的指示传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给了纸笔却没给问题,他们能在上面写什么呢?“我不知道”? 等了半天,发现还是没有更多的提示之后,他们开始琢磨起消磨时间的事情来了。被关在一间窄小的、只有一套桌椅的房间里,实在是很难找到什么乐趣,因此,他们也只能把自己的视线投到面前的纸笔上。 祝盒在上方观察着他们的举动,发现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压根没有把纸笔当做找乐子的选项,他们只是把东西扔在一边,然后或是坐在椅子上开始玩自己的手指头,或是趴在桌子上选择睡觉。 这些人十有八九不是…… 祝盒将这些人的“观察权重”又下调了一个等级,然后开始观察那些拿起纸笔的人。 剩下三分之二的人里面,又有一大半只是在纸上画了几个鬼画符,就把纸折成飞机在不大的房间里乱丢。 值得一提的是,有些人折纸飞机明显带有某种目的——他们把求助的话语写在纸上,尝试着用各种角度把纸飞机丢出十米高墙之外,好向外人求救。可惜除了最外圈的三百九十六人之外,他们即使能把纸飞机扔出去,也只能扔给同样被困在房间里的人。 上空的祝盒有些汗颜地想到,如果他遇到这样的情形,恐怕根本想不起来要把纸条丢出去求救…… 不得不说,祝盒算漏了一点——普通人的确是很难把纸飞机或纸团扔到三层楼以上,但这些人可都是“祝盒”,生理意义上和他没有任何差别,他们同样是一百级的低阶魔法师,如果不是no.6房间禁止使用技能和道具,他们几秒钟之内就能把随着祝盒心意建造而成的这栋建筑彻底拆掉。 但是,这个房间仅仅禁止了技能和道具的使用,没有将等级和位阶的数值加成打回原形,他们依然有着一百级低阶魔法师的身体素质,虽然一跳十米有点勉强,但把纸扔上十米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于是,一时间很多房间的“祝盒”都与隔壁的“祝盒”建立了交流,了解到自己只是身在这“四边形蜂巢”的一个格子里,还有很多人同样被困在这里。 情况一下子超出了祝盒的预期。 “……往好处想,这些想到把纸往上丢的肯定不是「我」,因为我压根没想到这一点……”祝盒心中不无苦中作乐地想。 至少比较幸运的是,这些混乱距离他的“重点观察对象”都有一定的距离,没有让他们影响到主要目标的测试准确性。毕竟祝盒自己哪怕再怎么心无旁骛地做着设计,遇到旁边跟炸开了锅一样也会想要凑个热闹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到时候就很难分清一个选择究竟是完完全全由自身做出的还是在其他人影响下做出的,进而就会影响祝盒的判断。 祝盒的视线在几个重点观察对象之间巡视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了和自己脑回路相同的几个选手。他们摊开纸,在右下角画上了比例尺,然后开始进行规划。 其中有两个人规划的是一个区块,看上去分别是图书馆和大型公园;另外两个人规划的是一座城市,祝盒能清楚地看到道路和主要建筑;最后还有一个人规划了一座宅邸,看上去有三四层的样子。 祝盒看着他们一点点完成规划,心中渐渐有了判断。 规划图书馆的那位对于书籍分类缺乏了解和常识,把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类型规划到了一起,而且对于空间的规划也有些欠缺,热门书籍放置的书架附近缺少空地和桌椅,冷门书籍附近预留的空间显得有点多了。 规划公园的那位大处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河道的形状显得有些过于刻意,不够自然。如果是祝盒的话他会闭着眼睛把笔扔在纸上随意点出几个点,然后再把这些点连接起来,形成看上去形状自然的河流。 规划城市的两位一个把地铁、公交线路规划得一塌糊涂,让地方附近有七八个站台、另一些地方方圆十公里都找不到公交站;另一个在规划大型商场的时候把地下停车场入口安排在主干道路上,出口安排在一条小巷子里,祝盒不用想就知道到时候主干路上会排着大队,到时候谁也别想走。 只剩下那个安安静静地绘制着房屋平面图的人,祝盒没法从上面挑出什么毛病来,他的设计完完全全应了祝盒的心思,让祝盒几乎感觉这就是自己之前设计的作品。 而且,他的选材也符合祝盒的想法——像是国家、城市、区域这种大规模的设计工作仅靠一张纸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完成的,在仅有一张纸的情况下,祝盒其实更加倾向于在纸上随便设计一个一张纸画的完的东西。 祝盒看了眼他的编号,找到了(90,100)这个号码之前的行为记录,发现他在记忆上同自己没有偏差,观点上也几乎完全符合自身的观点——少数差异都在心情等随机因素影响的合理范围之内,最终的行为测试也符合祝盒心中的想法。 祝盒心中有九成把握,这个人就是试炼的答案,所谓真正的「我」。 第九十七章 两难抉择与暴风雪山庄 第98章 两难抉择与暴风雪山庄 此时距离祝盒等人进入心境回廊已经过去了两天,距离三天的时间限制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祝盒看着眼前详实厚重的观察资料,虽然心中有一些不安,还有隐约的来源不明的怪异感受,但他决定相信自己几十个小时观察的结果,相信自己的判断。 祝盒将视角拉进,几乎是“脸贴脸”地注视着(90,100)房间里的那个人,那人依然无知无觉地在纸上进行着“布置”,全然没有发现有一道近在咫尺的目光正凝视着他。 就是他了…… 祝盒这个人虽然在选择上经常会犹豫不决,但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想着要更改了——这是自学生时代养成的习惯,因为根据祝盒的经验,只要自己在考试的时候怀疑某一道选择题是不是做错了,然后改成另一个答案,那十之八九都是从原本正确的答案改成错误的。 能真的把原本做错的题改对,这样的奇迹可能一年也出现不了一次。 所以后来,只要不是确实发现之前做错了,而是在两个或几个选项之间犹豫不决,祝盒只要选定了一个作为答案就不会再改了。 看了一会儿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规划的“自己”,祝盒心念一动,就要将他选中。 …… 稍早一段时间,心境回廊的走廊上。 画着圆圈的那扇门被从内部推开,阿列埃·佩雷格里尼从门的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上和身上都沾着薄薄的一层雪花,这层雪花在温暖的回廊之中很快消融,变成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和衣角滴落到回廊的地毯上。 阿列埃用手背抹了抹脸颊,对着微弱的烛火不出意料地看见手背上除了水迹还有深浅不一的血迹。他从空间道具中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掉脸上沾染的血液。 不过,脸上手上的血迹虽然容易处理,衣服上的血液要处理起来就有些困难了。 阿列埃抖了抖自己的衣袍,感觉至少比平时沉了两倍还多,衣服下摆几乎完全被鲜血浸透,还在向下滴着血液和雪水的混合液体。 “在禁用道具和魔法的情况下连杀那么多人还是有点困难啊……” 听阿列埃所说的话,他参加的好像不是心境回廊这样的心灵试炼,而是屠戮战场之类的杀伐试炼。 他没有多做感慨,只是脱下几乎完全湿透的外衣,放进空间道具,只穿着衬衣坐在了走廊的地毯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心境回廊对于精神力的提升并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并不是说完成试炼内容之后“刷”的一下子精神力就上来了。它只是提供一个提升精神力的契机,能够从这种契机中领悟到什么东西,能够通过领悟到的东西解开多少精神的枷锁从而解放多少精神力是以后的事情了。 阿列埃刚从试炼中离开,关于试炼内容的记忆还十分清晰,他也隐约触及到了一点试炼的“中心思想”,正是巩固这种体味的最佳时机。 所以他立刻沉浸到自己的思绪当中,开始回忆试炼中的种种细节,也开始回忆自己在试炼中所做出的种种选择,以及做出选择的时候自己的想法和心境。 阿列埃并没有回味太久,因没过几分钟他就听见另一扇门开启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位来自时银王国的男性精灵卡列莫尔·阿若提克从画着“y”的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卡列莫尔那边的状况似乎比阿列埃那边的状况文明了许多,至少比起状若修罗的阿列埃,卡列莫尔的身上一滴血迹也没有,他只是满头大汗,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十分疲惫,而且身上沾满了机械的味道。 卡列莫尔曾经做过学院城公共治安司的机械顾问——当然是为了赚取学分,因此曾经跟阿列埃打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交道。两人虽然算不得好友,但也相互熟识,故而互相打了个招呼。 卡列莫尔先初步回想了一会儿自己的经历,心中隐约有了一些感悟,然后走到阿列埃跟前,说:“阿列埃,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交流一下?” 通过试炼的人相互交流试炼内容和体会也是心境回廊的传统项目,虽然感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经历不如分析自身的经历,但这二者也不是不能共同存在的——鱼和熊掌可以兼得的话,干嘛非要去选一个呢? 阿列埃自然没有拒绝这种传统的理由,他点了点头,因为是卡列莫尔先提出的,所以自然由他先说。 “我遇到的试炼名字是‘两难抉择’,有一列蒸汽列车将要经过一个岔路口,列车当前行驶的轨道上被绑了五个人,另一条轨道上则被绑了一个人。我可以操纵道岔选择让列车是否变轨——如果变轨的话会撞死本来应该不会死的那个人,让那五个人得救;不变轨的话就是那五个人死掉,那一个人得救。” 阿列埃安静地听着卡列莫尔的叙述,他知道这个试炼肯定不止如此,不然只是做一个选择而已,怎么可能用两天时间呢? “第一次,我选择扳动道岔,让列车变轨,撞死那一个人让五个人得救。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列车碾过了那一个人的身躯,把他化成血肉的泡沫。在列车通过岔路之后,我眼前的景象又被重置了,还是六个人和一列车,还是那条岔路。我当时想着换一个选择,就坐视列车从五个人身上碾压过去,但最后这一切还是被重置了,我依然没有完成试炼。” 阿列埃稍作思索:“因为这两个选择都没有做到让你心甘情愿。” 卡列莫尔嘴巴微张,随后苦笑:“我用了两个小时才想明白的事情,你二十秒就想出来了。”他点了点头,“是的,这个两难抉择的关键不在于我认为怎样做是对的,而在于我是否甘心止步于此——我想恐怕没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能够心甘情愿地看着一个或者五个人去死。” “人总是想要两全其美的。”阿列埃说,“然后你做了什么?” 既然卡列莫尔能从试炼中离开,就说明他最后肯定是找到了两全其美的方法。 “然后——你是知道的,我父亲是机械教会的一位‘匠人’,换算到你们这边的光明教会大概是主教级别吧,我以后回时银王国也想要往教会发展,所以我对于各种机械还是比较熟悉的。 “虽然试炼的时候被限制了技能和道具,但是我还有双手。我爬上那列行驶着的蒸汽列车,搞清楚了它的结构,然后拆掉了一些东西做了个简单的炸弹,把列车在岔路之前炸得脱轨了——所幸试炼没有给列车安排乘客和驾驶员,不然我也想不出该如何做到完美了。” 虽然卡列莫尔说的轻巧,但阿列埃想也知道其中的困难重重。列车驶来就算往多了说能有五分钟吗?要在一次五分钟之内完成这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卡列莫尔必然是在多次循环中逐渐吃透了列车的结构,然后才能在时限之内拆下合适的零部件制造炸弹。 甚至于,即使做出了炸弹,也需要经过很多次的循环才能确定最佳的引爆位置和时间,稍有偏差就是让被绑在轨道上的六个人被炸死或者被脱轨的列车砸死的结果。 阿列埃心算了一下,以五分钟一次循环来记,结合卡列莫尔说自己过了两个小时才想到问题的关键,那他也经历了足足五百五十多次循环才最终成功! 试炼的关键在于“两难”与“两全”么…… 阿列埃闭目沉思,似乎是从卡列莫尔讲述的经历中得到了什么感悟,正在解析、消化那种隐约的感受,让它变得更加有理可依、有迹可循。 过了一会儿,阿列埃睁开眼睛,开始讲述自己经历的试炼。 “那个试炼的主题名叫‘暴风雪山庄’,我和另外十二个人被困在一座山顶庄园里,庄园被暴风雪封锁,相当于营造了一个封闭的环境。而我在一进入试炼就自然而然地知晓了试炼的内容,我要‘找到凶手’。 “除了我之外,来到这座山庄的十二个人似乎各有原因,我们被困在了这座暴风雪山庄之中。在第一天——试炼里,以四个小时为一天,两小时白天,两小时夜晚——还是各自安好,除了庄园的物资储备有些不足,让大家有点紧张和不安之外,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一具尸体在庄园的酒窖里被发现,死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性,被人用餐刀一刀封喉。刀上没有指纹,也没有发现其他线索,在无法使用技能和道具的情况下,我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真凶。 “其他人的反应还是比较冷静的,并没有太过惶惶不安的表现,我询问了山庄里的所有人,虽然找到了几个有些可疑的目标,但并不能十分肯定。 “第三天早上,第二具尸体在餐厅被发现,这次的死者死状极惨,被乱刀分尸,光是大块的就有十多块。” 听到这里,卡列莫尔笑了笑:“还真是符合你这位治安司司长身份的试炼,看来你这辈子是跟凶杀案干上了。” 阿列埃不置可否地说:“或许正是因为我总在处理这些案子,所以才在心境回廊里‘映射’出了这样的试炼。” 他接着说道:“接着第二起案子,我在心里确定了一个最可疑的人选,并且在第三天晚上一直盯着他的行动,确保他没有机会再度杀人,或者即使他再杀人也会被我直接目击。 “我以为到了这里真相已经揭开的差不多了,但是——在窗户被猛烈的暴风雪击碎的时候,我只是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了不到十秒钟,就发现……” “又有人被杀了?”卡列莫尔做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是的,但是……被杀的正是我之前认为是凶手的那个人,他腹部连中十刀,其中四刀命中要害之处,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死透,但只来得及给我留下一个惊恐的眼神就断气了。” 卡列莫尔半张着嘴,“要是我遇上你这种试炼……怕是一辈子也别想从里面出来了。然后呢?” “然后我的猜测被推翻了,我只能从头开始寻找凶手。不过好在有人提供了一个关键的线索,”说到这里,阿列埃停顿了一下,“到目前为止的三位的死者,他们的死状都与他们自身过去的一些经历有关。” 卡列莫尔没有说话,不过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对于“暴风雪山庄”试炼的真相十分好奇。 “第一位死者,他曾经在入室盗窃的时候被户主发现,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将户主一家割喉,席卷了财物逃窜到其他城市;第二位死者,他曾经因为被退婚,将未婚妻于家中残忍杀害,乱刀分尸;第三位死者,他抢劫他人财物,遭到对方反抗,于是向对方连捅十刀,将其杀害。” 卡列莫尔:“这是……等效报复。” “是的,”阿列埃点点头,“这些死者被人‘以牙还牙’了。而事情还不止如此,经过交谈,我发现这座山庄中的其他所有人都是身上背着一条或者更多人命的凶恶之徒,此后的几天里,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于等效报复。 “而且到了第六天,山庄里的食物和水已经逐渐见底,人与人之间的口角和争执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人出现行凶的意图和行动——只是被其他人拦下来了。 “这个时候,我还没想明白进行报复的究竟是什么人。我也检查了山庄的里里外外,发现除了我们十三个人以外没有任何人在这里,凶手必然是我们中的一个。” 卡列莫尔眉头微蹙,显然是没能想明白试炼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第七天,我转换了思路,开始思索‘谁有动机进行等效报复’,然后发现了一个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在心境回廊里出现并不让人意外的答案。 “这里的所有人此前都没有什么矛盾,他们犯下的案子彼此之间也并不相关。虽然有几个人事先认识,但他们的关系也仅限于认识,既无仇也无怨,没有足以产生杀人动机的矛盾。 “那么,在场的十三个人里面,谁会有动机进行报复?” 阿列埃抬起头,看着卡列莫尔,他的眼睛里蕴含着一种冰冷无情的快意。 “唯一有动机的人,是我。” 卡列莫尔只觉得自己心神震颤,久久未能成言。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这是你的‘正义’,对吗?” 阿列埃点了点头:“我无法容忍这样的人能够逍遥法外,这就是我的正义,我的动机。试炼里的夜晚让我知晓真相,白天则抹去这份经历和记忆。凶手是我,这就是我的试炼的答案。” 卡列莫尔没有与阿列埃就“正义”、“法律”、“形式正义”、“结果正义”等概念和观点进行辩论,因为早在他们短暂共事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之间就已经进行了不止一次点到为止的讨论,知晓对方并不需要自己来“说服”。 卡列莫尔靠在墙边,正欲分析阿列埃经历中蕴藏的“心境”,就见眼前的一扇画着仿佛是胡乱点上去的小点的门从内部被人推开了。 第九十八章 真正的、唯一的我 第99章 真正的 唯一的我 就在祝盒探出意识,将要选中(90,100)房间里的“祝盒”的时候,他心中的不协调感和危机感冲破了某一个界限,使得祝盒心中警铃大作。 不,不对! 祝盒抛开厚达几百页的观察记录,也抛开两天来自己为了分辨“自我”所做的种种努力,开始思考那些最基础的问题。 何为“我”?“我”为何? “自我”与“他人”的区别何在? 如果一个人有着和自身一模一样的身体,有着和自身一模一样的记忆,就连行为准则和方式都与自身一模一样,那他就是“我”了吗? “我”与“别人”最关键最本质的差别在哪里? 祝盒抽回自己的意识,如果他没想错的话,自己刚才差一点就落入陷阱了! “‘我思故我在’,原来如此……反过来想的话,这就是试炼的答案,正在思考的这部分就是‘我’,其他人无论再怎么相像也是‘他人’。我能感应到我的思考、我的思绪、我的意识,这些就是我,不在于我究竟使用谁的躯体,也不在于我遗忘了什么还记得什么,甚至也不在于我会做出什么与众不同的选择…… “我之所以为我,是因为我就在这里思考,不在他处!” 但是…… 祝盒心中还隐约有些迷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任务界面,看着上面对这次试炼任务的描述。 【在此次试炼当中,共有一万个「祝盒」在房间中活动,而房间里的人当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你」,其余的每个人都与你存在着微小的差异(注:不存在生理意义的差别)。】 “共有一万个「祝盒」在房间中‘活动’……”祝盒心中念道,“呵……没说房间里一共只有一万个人是吧?言下之意就是还有不活动的「祝盒」存在于这个房间呗?下一句就说‘房间里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我」,没说真正的我存在于那一万个人之中…… “好一个语言的艺术啊……” 这项试炼,从一开始就在各个方面对他进行着误导,让他把关注的重点集中在下方的一万人身上,从而使他忽略一个最显而易见的事情。 谁是我? 我是我! 祝盒心中豁然开朗,一道盘桓于潜意识深处,将部分精神力封印成一潭死水的枷锁寸寸崩裂成渣。 祝盒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直以来被关在密闭的小箱子里、只能依靠缝隙中流动的些许空气求生的人突然脱离了箱子的束缚,第一次体验到了畅快无阻的呼吸。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被放下”,大体就是这样的感觉——不同的是,在枷锁被解开之前,很少有人意识到自己有一部分意志被尘封在潜意识深处,也很少有人认识到枷锁的存在。 难怪魔法界普遍认为,“精神力的增长”其实并不是增加了精神力的总量,只是解放了那些原本不被认识的精神力,让它们也参与到冥想等活动当中。 祝盒心里有了一些猜测,虽然很多人可能并不会意识到,但作为智慧生命,天生就会对于“我是谁”、“来自何方”、“去向何处”等哲学层面的问题进行思考。然而,绝大多数人并不具备从零碎的思索中总结出人生信条和哲理的能力,于是负责思索这一部分问题的精神力就被困于无休无止的内耗之中,无法被调动,无法被利用。 心境回廊等精神秘境就是营造一个情境、一次试炼,让那些在潜意识中思索的问题以更加直接的形式浮现出来,并制造一个从中提炼出某种“答案”的机会。 如果能够消化这个答案,理解这个答案,认可这个答案,那么心中的枷锁自然解开,那些原本在这个问题上进行内耗的精神力自然得到解放,从外在的表现来看,可以利用的精神力变多了,就是精神力“增长”了。 当然,心境回廊提供的“答案”未必是参与者心中所认可的答案,这种情况下,有的人可以接着心境回廊提供的答案抛砖引玉,得到自己心中的答案;也有些人虽然心中对于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了一个朦胧的认知,但始终不能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这就是心境回廊效果的差异所在。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是祝盒需要操心的了,因为他的感悟是如此的直击本质。虽然“我是我”听上去像是一句废话,但确是对于“我”的思考中最本质的回答。 所以他并不需要慢慢领会其中的“深意”,也不需要逐渐消化自己的所得——枷锁解开的感受是如此清晰,祝盒很确定曾经困惑于“我是谁”的那部分精神力已经被彻底的解放。 祝盒感知了一会儿自己当下的精神力,发现自己现在大概需要连续冥想十三次才会耗尽精神力,冥想的效率也提升了20%左右。 精神力的作用还不止是影响冥想,据祝盒所知,很多法术模型的绘制和蚀刻都对于精神力有着一定的要求,而且精神力还会影响自身对幻术等精神系技能的抗性,甚至目前还有学说认为精神力具有反哺躯体、影响寿命的能力。 就在祝盒心中产生“我是我”之明悟的同时,他发现如今作为一个视角存在的自己在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转,即将看到他自行调节视角的时候无法看到的,这间no.6房间的“天花板”。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些预料,但在真正看到眼前景象的时候,祝盒的心神还是为之一颤。 no.6房间是一片很大的空间,但并非无边无际,祝盒在观察的时候就能看见这个房间的边缘,这大概是一个矩形的房间,因为边上的几堵墙明显是相互垂直的,而且祝盒也能看见远处天花板的一角,所以这里显然是一个封闭的房间。 现在,祝盒终于完成了“仰泳”的壮举,看见了这个房间天花板的中央。 在心境回廊no.6房间中央的天花板上,垂下了几根如同蛛丝一般细微的白色丝线,这些白色丝线缠绕在一个黑发青年的手腕、脚踝、颈部、腹部等位置上,将这个青年悬挂垂吊在房间上方。 这个青年双目微睁,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神采。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依然清澈透亮,说他是死了也有人会相信。白色丝线缠绕在他的身上,再结合他无神的表情,衬得他如同牵线人偶一样,显得十分脆弱可怜。 这正是祝盒的躯体。 祝盒从一开始就被悬挂在上方,他的意识在房间里四处巡视观察,却怎么也没有发现他心心念念寻找的“本体”就在自己的“背后”。 看到这一幕,祝盒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他当时没有收手,而是真的选中了(90,100)房间里的那个人,认为他才是“我”,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他当时那么选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失去了自我,将“祝盒”这个身份正式授权给了那个人?到时候,离开no.6房间、离开心境回廊的人,会是他还是真正的祝盒? 一个和自己无论生理表现还是心理表现都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外界,真的有人能分清他不是祝盒吗? ——毕竟,连祝盒自己都没能分清啊! 甚至于,如果往更加诡异的方向去想的话,历年来,那些参与过心境回廊又活着出来的学长学姐们,有没有可能一些人其实已经被替代了? 真正的那个人被永恒地困在了心境回廊某一个房间里,下一个进入那个房间的人进去的时候他可能早已化作一具枯骨,而“他”却在外界留下了故事、度过了人生,真正那个人的家人、朋友对此却一无所知,将自身的友情和亲情交给了一个从心境回廊中诞生的怪物…… “不,不,应该不至于……要是真有这么危险,学院怎么可能……”祝盒想到这里,心中一凛。 他在这个房间里明悟了“我之为我”,但这只是从自身的角度来判别“自我”与“他人”,对于别人来说,他们是没有办法用这个方法判断“他人”与“他人”的。 一个人对于“他人”的了解,目前为止还没有办法直接进入到意识层面,对他人的认知仅仅只能通过他人的外在表现来进行构建。虽然将外在表现进行综合可以一定程度的对一个人进行解析,但这种解析终究也只是深入到了“性格”和“行为模式”的层面,没有直接进入“我”的层面。 也就是说,对于除了当事人以外的世界上所有其他人来说,从心境回廊里出来的是不是原来那个人根本就不重要——反正他的性格、他的行为、他的记忆、他的表现、他的样貌,截止到外人所能观测的最底端,都不会有任何的差别,而基于这些内容与世界交互所产生的未来,同样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想通了这一点,祝盒心中寒意更甚。 不过no.6房间并没有给祝盒太多的时间去“细思极恐”,他的视角翻转过后就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向上飘升,就像是以视角层面存在的祝盒正在拥抱自己的躯壳一样。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近了,祝盒能够感受到灵与肉再次分毫不差地结合在了一起,自己从诡异的无法感知到肉体的视角状态恢复了。 “话说,这样面对面抱上去不会把灵魂装反吧……”祝盒心里不着调地想着,显然,这样的情形是不会发生的——灵魂和意识又没有前后左右的分别。 恢复了知觉,祝盒感觉缠绕着自己的丝线在逐渐将他向下吊放,与此同时也在缓缓从他的身上解开。 祝盒这次是真的在用自己的眼睛俯视整个房间了,他看到自己搭建的四边形蜂巢状房屋正在化作点点星光散入空中,被自己关在房间了做了两天“心理测试”和“性格分析”的“祝盒们”也化作粉末般的烟尘逐渐消失。 祝盒的复制体们看着逐渐消散的躯体,露出或是惊恐、或是愤怒、或是不知所措、或是终于了然的表情,有人不甘、有人坦然地迎接了自己的命运。 祝盒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突然有些酸涩难言。 这些“祝盒”,他们有着自己的自由意志吗? 他们是不是也认为记忆里的经历都是真实的,自己是一个曾经活过的人呢? 他们有人意识到自己只是一次试炼中批量产生的复制体和干扰选项吗? 他们在经历了短暂的四十八小时人生之后,又是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归于虚无的呢? 祝盒看着一万个“自己”逐渐完全消失,像是在目送一位位友人自此别去,不知怎的心中竟生出些感伤来。 与此同时祝盒的双脚也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随着他在地上站稳,一扇与进入时一般无二的门扉出现在祝盒的面前。 因为这附近没有墙壁,所以这扇门是凭空屹立着的。 祝盒伸出手,碰到了金属制的门把手,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正欲抬腿离开,却多余地回头望了一眼已然空荡荡的no.6房间。 一万个“祝盒”就这样烟消云散了,除了自己的记忆,甚至没有在世界上留下任何存在过的证据。 “虚假的记忆和虚假的人生……”祝盒心中感慨,他隐约能够感觉到,除了“我之为我”这道已经被完全解开的枷锁,他已经触碰到了下一道封闭了他部分精神力的枷锁。 “说到底,何者为真?何者为假?” 至少,他已经知道被这道枷锁封印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了,接下来只要找到自己发自内心认可的答案,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再从潜意识深处除去一道枷锁。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如果你们曾经产生过思考,如果你们不是只会对外界刺激做出程式所预设反应的机器,那么你们的人生,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虽然这样说着,祝盒心中还是有些隐约的不通透感。 我思故我在,那如果不思了,我就不在了吗? 祝盒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可以接受的回答。 祝盒向前踏出一步,步入了门扉背后浓郁的仿佛化不开似的黑暗当中。 第九十九章 过去与未来是谁 第100章 过去与未来是谁? 祝盒推开门的同时,他眼前也浮现了试炼任务完成的提示。祝盒随意扫了一眼,就像他知道的那样,这个试炼任务的奖励就是“解开一道心境枷锁”,他自己已经从感受中得到了这个结论,故而没什么好说的。 一段短暂的黑暗之后,祝盒回到了昏暗的心境回廊里,回廊里的烛火微微摇曳,或许是因为刚刚用惊悚的假设吓唬了自己,看着那些微弱的烛光,祝盒总感觉这里充斥着有些恐怖的氛围。 阿列埃·佩雷格里尼见祝盒从房门后面出来,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他本以为祝盒这个不自量力地在一年级就要参加心境回廊的家伙就算能从试炼中活着出来,也要等到第三天最后几个小时,没想到对方就比自己慢了十几分钟,比绝大多数参与者完成试炼的时间都要早。 不过阿列埃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和卡列莫尔先后点头致意,然后说道:“等一会儿出来的人多一些,我们就对试炼内容进行交流,如果你愿意分享自己的试炼经历的话,可以一起参加。” 因为不知道下一批完成试炼的人什么时候出现,所以他和卡列莫尔已经交流过了。不过要是出来一个人他们讲述一遍,那未免太过繁琐,所以还是等凑够了几个人再讲——除非长时间没人出来,那还是讲点什么来消磨时间吧。 祝盒既然早决定要参加心境回廊,对于心境回廊的一些惯例自然有所耳闻。这种互利共赢的事情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反正涉及隐私和秘密的部分他自然会简单带过——其他人也是如此。 毕竟大家又不是为了窥探别人是隐私才交流的,大家只是想知道心境回廊还有怎样的主题和主旨,好让自己能够触及更多的枷锁,争取多解开几道枷锁罢了。 祝盒当然接受了阿列埃的邀请,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在no.6房间里的试炼内容,发现只要不涉及细节,而是大而化之地谈论试炼的形式和主旨,就不会涉及到自己的隐私。 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大概明白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祝盒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吧,都没有自己之后的下一个人从试炼中出来,这让他有些无聊,阿列埃和卡列莫尔还有试炼的内容没有消化,需要静心思索和领会,自己却已经彻底解开了那道枷锁。 虽然他隐约触及了“真伪虚幻”这道枷锁,但却没有相应的经历和感悟。别说是解开枷锁,就连让枷锁略微松动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相应的经历,只靠空想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找到答案,但也是相当艰难的。 “咕——”一道鸣响回荡在安静的心境回廊中,祝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饥肠辘辘。 虽然低阶的职业者一天不吃饭也不会产生饥饿感,但两天不吃再加上过度的脑力活动肯定还是会饿的。一般参与心境回廊的都是四年级的中阶魔法师,他们哪怕半个星期不吃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高阶职业者通常一两个星期吃一顿饭就够了,而到了传奇,冥想环境开始显出领域的些许特征之后,就可以使用冥想环境里的精神力和魔力为躯体直接供能,吃不吃饭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以低阶魔法师的身份参与心境回廊,这种事情虽然算不上前无古人,但也足够罕见了,以至于从来没有人提醒参加心境回廊的学生带上吃的。 不过祝盒显然是不可能被饿着的,作为一只彻头彻尾的“仓鼠”,祝盒怎么可能不在背包里准备粮食呢?他背包里的成品就够自己吃上几个月的,更别说还有数不胜数的半成品和食材——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现场掏出炉灶给自己做一顿大餐。 只是祝盒到底没有嘚瑟到那种地步,而且心境回廊里到处铺着厚厚的地毯,要是一个火星溅上去,想也知道很快就烧着了。到时候要是十一个人没有死在试炼里反而在回廊里被全部烧死——虽然不太可能,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卡列莫尔看着祝盒随手掏出一条烤鱼啃了起来,明明自己还不到感受到饥饿的时候,但却莫名有种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感觉。 烤鱼、鹅肝、沙拉、浓汤、布丁、香槟…… 一样样东西出现在祝盒手上,又接二连三地进了祝盒的肚子。卡列莫尔看了看祝盒吃的那些东西,两天份的食物居然没有一种是重复的。 我饿了……卡列莫尔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腹部,心中羡慕万分。 绝大多数人的空间道具里装下必须准备的施法材料之后就不剩下什么空间了,出门带点干粮倒是放得下,但是像祝盒这样放了不知多少套满汉全席的…… 只能说有钱真好。 毕竟是整整两天六顿饭的总量,祝盒吃了好一会儿才吃完。他打了个饱嗝,这才有种灵魂与肉体完美结合的感觉。 活过来了…… 祝盒吃过一顿饭之后不久,就有一扇画着波浪线的门扉从内侧被推开了。祝盒三人都向门的方向望去,在见到从里面出来的人的时候小小的吃了一惊。 从“水波”房间里出来的正是此次心境回廊参与者中唯一的那条人鱼,此时此刻她那头蓝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胸前和背后,还在不断滴着水。她的衣裙也被水全部浸湿,紧紧贴在身上,露出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婀娜身姿。 除此之外,最吸引人视线的是她腰部下方的那条紫色鱼尾,这位来自翡海王庭的女性人鱼不知为何竟然显露出了本来形态。 “凯瑟琳?发生什么了?”阿列埃问道。 凯瑟琳·德拉多尔宫一点一点挪到墙边,发出让人血脉喷张的喘息声音:“哈……哈……我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就是在试炼里耗尽了精神力,维持不住形态变化了……让我小睡一会儿,马上就能变回去了……” 说着,她靠在墙边闭上眼睛,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边进入睡眠,让精神力得以恢复。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吧,凯瑟琳睁开眼睛,虽然依然是一副疲惫的神情,但已经有力气幻化出双腿,恢复人形了。 没等三人询问,凯瑟琳就自行说道:“心境回廊还真是不得了的东西,它居然能模拟出虚幻的光阴长河。我的试炼带我回溯了过去,结果我差点就没能在淹死之前返回现在了……”她依然心有余悸。 能模拟光阴长河?祝盒不禁对此产生了兴趣,毕竟光阴长河是和命运长河、死亡殿堂等地点并称的“真理之所”,据说它们本身就象征着世界的一部分规则。心境回廊竟能模拟这样的东西吗? 凯瑟琳正欲详谈,就看见两扇门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开启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位半身人和一位兽人。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除了一个人类之外,剩下的参与者也都接二连三地从他们进入的那扇门走了出来。 十个人等了一阵,见最后那人还没有从门后出来的迹象,干脆先凑成一堆开始交谈自己的试炼了——万一那人出不来了,他们也不能永远等下去吧? 经过交流,祝盒觉得自己隐约触及了不少的枷锁——至少,他意识到了这些枷锁的存在,也知道枷锁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了。 其中,祝盒觉得最有意思的是阿列埃·佩雷格里尼的“暴风雪山庄”,虽然“侦探就是凶手”这种套路放在推理小说里似乎不是什么太受欢迎的东西,但探着探着案发现幕后黑手竟是我自己的感觉想想还蛮好玩的。 不过听了这个试炼的内容,祝盒却没有触及到枷锁的感觉,可能是因为祝盒并不像阿列埃那样对于自身的所作所为产生了疑虑,也不觉得正义与法律的冲突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从来也没觉得法律是用来伸张正义的。 法律的存在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至少伸张正义不是法律存在的主要原因,法律更多的还是为了维护秩序而存在的。 祝盒也是知道阿列埃的“丰功伟绩”的,但同时他也知道哪怕强硬如阿列埃也会有实在没有办法拿下的罪犯。阿列埃可以用越线的手段一次,但不可能次次都亲手把犯人解决,学院城是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阿列埃终究也是有不得不目送犯人得意洋洋地走出治安司的时候。 这些无能为力构成了阿列埃心中的矛盾,并在暴风雪山庄得以具现。 而祝盒觉得最引人深思的是凯瑟琳·德拉多尔宫的“忒修斯之船”,根据凯瑟琳的讲述,在试炼开始她被封闭了记忆投入光阴长河(伪)的一段,以一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参与者的身份见证了自己的城镇过程。 她看着自己从一颗鱼卵孵化成人鱼,引导着那一批孵化的鱼苗从中部海域返回翡海王庭所在的浅海;她指导着自己学会说话、游泳,陪伴着自己的成长,也见识了自己小时候作为熊孩子的本色。 哭叫吵闹、撒泼打滚……人类的熊孩子会什么小凯瑟琳是样样精通,而被屏蔽了过去记忆的凯瑟琳只觉得这小屁孩烦人的要死,恨不能把她往海岸上一丢让她自生自灭去。 之后,凯瑟琳也看到了成长之后的自己,从格兰特魔法学院毕业,历练几年后成为高阶魔法师;回到翡海王庭,到中部海域同碧海王庭的男性人鱼“相亲”,结合之后产下鱼卵;鱼卵孵化之后,她有了自己的女儿,她看着女儿张大成鱼,也看着自己的鳞片一点点脱落,最后走向生命的终结。 但是,无论是参与自己的过去还是目睹自己的未来,凯瑟琳都没有发觉那条鱼就是自己,她只觉得自己是在看着别人的故事。 她没有认出自己。 直到历尽千辛万苦游回“现在”这个时刻,凯瑟琳才找回了自己的记忆,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谁的故事。 讲述了这个试炼之后,凯瑟琳说道:“从试炼离开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对于我们来说,过去的自己是完全不可理喻的,未来的自己是全然没有实感的,那么我们真的还是同一个人吗?除了继承了前者的记忆之外,我不觉得我和十几年前的自己有着任何的共同之处。 “我无法理解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理解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如此冥顽不灵。同理,我想未来的自己也无法理解我如今所做出的选择和决定,尽管我在此时此刻是完全真心实意、深思熟虑过后才做出的选择,但在未来的我看来,或许也像我看过去一样荒诞不经。 “所以,我认为我所触及到的枷锁是:当我们完全不能理解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时,我们是否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临界点究竟在哪里?” 祝盒认为这个试炼的主题与自己试炼的主题有一定的共通之处,只不过自己的“万我之一”更加倾向于对“自我”与“他人”的思考,而“忒修斯之船”更加倾向于对“变化”的思考。 听了凯瑟琳讲述的内容,祝盒也不禁回忆起自己的过去,谁小时候没有干过几件现在看来非常幼稚和无理取闹的事情呢?从忒修斯之船的观点来看,这些当下觉得无法理解的部分是不是就是“被替换的木板”? 而如果有一天自己觉得小时候某一个时刻的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无法理解,是不是意味着与那一个时刻相比,自己身上的“木板”已经被换过一轮了? 那么,这两个时刻的他,还是同一个人吗? 祝盒的意识海洋中掀起阵阵波涛,而就在他思索这个问题的同时,祝盒也发现了一道比目前已知的所有枷锁加在一起还要厚重的精神枷锁。 “这是……”祝盒心中生出迷惑之情,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相当重要,但要不要这么夸张? 祝盒从沉浸的状态脱离,打量着其他人的表情,却发现其他人还在皱着眉头尝试解开枷锁,并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 是他们的精神枷锁没有这么沉重,还是这样沉重的枷锁其实是正常现象? 第一百章 时过境迁 第101章 时过境迁 就在祝盒等人友好地交流经验心得的时候,心境回廊之外,学院城的气氛可是一点也不轻松友好。 学院城共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这四条大街连接着四条出入学院城的道路。在这四条道路周边,都有学院城军方魔法师负责不间断地放置法师之眼,将监视画面传回学院城防卫塔的监视中枢。 早在祝盒等人进入心境回廊的第二天,也是阿奇伯德歪打正着指认祝盒为“域外邪魔”的第二天,光明教会的先头部队就已经出现在了法师之眼的监视范围之内。 在监视中枢值班的职业者发现光明教会的人马之后第一时间拉响了战斗警报,学院城随即进入紧张状态,城市防卫队——其实就是军方——整装待发,各大学院的老师和优秀学生也都摩拳擦掌,随时准备迎接战斗。 一千多年前,面对风头正盛的乱节王国-光明教会联合军团的进攻,猝不及防的第二防卫中枢都没有被打败,当时的人们反而将第二防卫中枢发展成为了学院城,营造了一片欣欣向荣的世外桃源景象。 如今的学院城坐拥十位圣域,八十余位传奇,六百余位高阶,比起当年的第二防卫中枢强盛不止五倍,而现下出现在学院城外的不过是光明教会的两个骑士团和一个神官团,只是一个教区的一半兵力,比起当年的联合军团又弱了何止两倍? 两相对比之下,虽然城中平民心中多有不安,各大学院的学生、老师却更多是蠢蠢欲动,翘首以待。 与光明教会和平相处了几百年,他们还真把学院城当成软柿子捏了吗? 然而,虽然学院城整体的态势还算良好,社会秩序依然在乐观的心态下保持着平稳,现任首席执政官费奇诺·格兰特·佩拉当心中却并不像其他人那么轻松。 费奇诺本身也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一位传奇魔法师——哪怕一千多年过去,首席执政官这个位置一直都被格兰特魔法学院牢牢把持着。 他坐上首席执政官宝座的理由和伊西多差不多,同样是因为触及到了“天花板”,不过因为他并没有伊西多那样出类拔萃的才能,所以在一份并不存在但大家心知肚明的“晋升序列”上排名十分靠后,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了。 但是哪怕刚刚接手政务不久,费奇诺也已经隐约触及了如今的学院城内部汹涌的暗流和潜藏的矛盾,并意识到如今的学院城其实是走在如同钢丝般脆弱的平衡上的。 一千多年前的那场围困学院城最终取得了胜利不假,如今的实力对比远胜当初也是事实,但也要认清一个事实:当年的第二防卫中枢本质上是几乎全民皆兵的军事机关,中枢里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更好地进行战斗而存在的。而且当年的战争是家国破灭、生死存亡之战,属于不成功便成仁、无路可退的局面,所以自然能够万众一心、九死无悔。 可是如今呢?西北区的贵族、西南区的行商、东南区的平民,这些人里面哪些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就连强者云集的东北区,也有一些学生至今依然只有学徒\/侍从位阶,其他学生绝大多数也是低阶,只有老师才能勉强算作值得一提的战斗人员。 而且,当年的第二防卫中枢不管怎么说也是团结一致的,唯一的格兰特魔法学院更是肩负着快速培养战斗法师、辅助法师的责任。可今天的学院城不止有坚定立场的格兰特魔法学院,还有在光明教会影响下建立、连学院长都是光明教会大主教、以圣徒卡特莱为名的圣卡特莱战斗学院;还有乱节王国建立、由华德亲王管理的希尔维斯特学院。 那些零碎不值一提的小学院暂且不说,甚至也不指望这两所学院的师生去抗击外敌,他们能做到不给作为对手的光明教会帮忙吗? 作为现今的首席执政官,费奇诺对于治安司此前发生的种种自然是有所耳闻,就算他之前没有听闻,在阿奇伯德通过舅舅找上光明教会,来了一波“引怪”操作之后,费奇诺也该找人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因此,费奇诺清楚光明教会这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虽然光明教会目前还只是驻扎在学院城外五公里的一处空地上,派来交涉的一小队神官还没有抵达学院城,但费奇诺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交出“域外邪魔”,双方相安无事。 几天下来,费奇诺也已经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那个叫祝盒的学生究竟是不是“域外邪魔”,会不会对世界造成危害,要如何处理他也是学院城自己的事情,不是光明教会能够染指的。 这是对学院城独立主权的挑衅和威胁! 就算真的像阿奇伯德等人说的,杀害他们的人就是祝盒,那也是由学院城的律法来对他进行处罚,轮不到光明教会置喙。 要是今天光明教会要一个域外邪魔,学院城就交出去一个学生,那日后光明教会岂不是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学院城的学生随意带走处置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学院城独立地位和主权的重要性的,尤其是在很多学生和一些老师本来就是光明神教的信徒的时候,要被交出去的人又与他们无关,一定会有人在选择上更加倾向于息事宁人。 毕竟,事情与他们“无关”,他们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力量去“买单”呢? 思来想去,会坚定站在学院城这边的,也只有格兰特魔法学院了。 费奇诺看着窗外的景象,光明教会的驻扎地就在学院城东侧五公里外,即使是在首席执政官的办公室里,也能看见东方的地平线上笼罩着一片朦胧的暖色光辉——这是光明教会的神职人员圣光共鸣的异象,出现这种异象,意味着对方的营地上至少有两位红衣主教级别的强者,而且他们完全没有收敛光辉的想法。 两位传奇以上,圣域以下的强者么…… 就在这时,东方的暖黄光辉突然增强,有那么一瞬间,费奇诺都要以为一轮太阳正在升起了。 “枢机主教?!”费奇诺惊呼出声,这种程度的圣光共鸣,不是枢机主教绝对没有可能做到! “情况不那么乐观了啊……” …… 学院城东侧五公里外的一处空地上,光明教会第四骑士团、第七骑士团和第三神官团的驻扎地。 六位红衣主教共同维系了一个神术阵,在诵念过神圣的祷词后,一道明亮的光辉出现在神术阵的中央。 这道光芒十分刺眼,然而随之而来的圣光共鸣比这道光辉明亮了不知多少倍,以至于近处的低阶神职人员和骑士们即使用手捂住了双眼,眼前也只有白茫茫一片。若非他们都曾蒙受神恩,这光芒又与与他们的力量源泉出处同源,他们就该落得个失明的下场了。 光辉跃迁之后,多明尼克枢机主教并没有让圣光共鸣的光辉维持太久,只要让学院城的人看到、知道有一位最低圣域、甚至有可能逼近半神的枢机主教已经驾临了学院城附近,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半年多之前,当时负责抓捕“异信渎神者”、“域外邪魔”的枢机主教就是他,但他属实没有聊到地方教会已经糜烂至此,以至于目标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虽然教皇冕下的言辞不甚激烈,但多明尼克知道,他这身枢机主教的长袍已经穿得不那么合身了。 这次,他特意让自己的亲信布置光辉跃迁,亲临学院城,就是为了一雪前耻、戴罪立功。 多明尼克清楚自己必须把握这个机会,否则他就算还能勉强在枢机主教这个摇摇欲坠的位置上坐稳,也绝无可能再进一步,登临教皇的位置。 要知道,如今的这位教皇已经二百二十多岁,被人称作冕下也有六十多年了,如今只是靠着一点神恩吊着性命,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蒙主恩召”了。 就算是信仰虔诚的高阶神职人员,谁还没点向上爬的野心了? 所以,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而多明尼克也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因为他打从过来之前就决定,如果学院城拒绝交出域外邪魔,他就要使用神降术强行带走域外邪魔。 虽然真正的“神降术”只有教皇能够使用,但信仰虔诚的枢机主教也是可以请神降临的——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而且神降过后作为“载体”的枢机主教有一定可能死亡。 但教会内部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一个人能够在神降术之后幸存,那么他将成为下一任教皇的最优先选择。除非在“那一届”还有其他的人用过神降术并幸存,否则这个人只要活得比教皇时间长,就一定可以成为光明教会的教皇。 多明尼克觉得,以他现在尴尬的位置和身份,要争一争那个位置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使者已经去了吗?”多明尼克问旁边的一位红衣主教。 “多明尼克枢机主教,安其罗主教十分钟前已经带着我们的要求出发了,学院城方面应该很快就会给我们答复。” 多明尼克点了点头,心中希望学院城不要答应那些条件。 毕竟,如果学院城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要求,那他怎么有机会施展神降术呢?虽然他最终的目的是想要在神降术上赌一波运气,但要放神降术总得有个理由吧? “降临”系列的神术都不是想放着玩就能放着玩的,不管是天使降临还是神降术,都是只在危机时刻才能用出的招式。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把降临系列的神术当做“普攻”来用的,因为就算不越阶使用神术、没有死亡风险,这个系列的神术也会带来一系列的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折损寿命、意识减弱等。 如果一个人闲着没事召唤个天使附身,可能天使转手就把他给灭了。 所以,多明尼克此时心中暗自期许着能和学院城的圣域职业者做过一场,这样的话他就有充分的理由使用神降术。虽说枢机主教位比圣域,最高可以无限接近半神,但与圣域职业者作战陷入劣势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面对以手段诡谲多变着称的魔法师,“不得不”使用神降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现有的六位红衣主教都在多明尼克身边,所以他也不用另去召集心腹,直接就对着他们说道:“这次讨伐域外邪魔和庇护域外邪魔的学院城,教会总共派出了八个骑士团,三个神官团,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两位枢机主教、十位红衣主教,这些人目前都在路上,如果学院城一定要庇护域外邪魔,这些人都将是讨伐学院城的主力部队。” 因为多明尼克曾经失手过一次,所以教皇当然不放心让他一个枢机主教再次全权负责域外邪魔相关事宜。原本他们三个枢机主教应该是从圣城以诺一起出发,不过多明尼克仗着自己有心腹在学院城周边教区,而且那两个枢机主教属于跟他关系不错的那种,比较理解他立功心切,所以多明尼克用了光辉跃迁,这才能出现在这里。 一位红衣主教在心里数了一下,每个骑士团都有一位传奇骑士带领,每个神官团还有一位逼近红衣主教的大主教带领,再加上总共三位枢机主教和十六个红衣主教,四舍五入之后圣域战力就有三位,传奇战力有二十七个,足可见教会对“域外邪魔”的志在必得。 这样的战力,虽然无法荡平学院城——这会引起学院城所有学院的反弹,就连圣卡特莱战斗学院恐怕都有很多人无法接受——但要对学院城施加压力已经是绰绰有余。 多明尼克心中盘算着时间,希望学院城方面能够尽快给出答复。他可不希望拖到大部队到来,到时候他要再施展神降术就有些过于强行了。 过了一会儿,多明尼克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学院城方面的答复,只是这个答复,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因为学院城方面的回答既不是同意,也不是否决,而是一个字:拖。 如果把学院城那份长达好几页的书面回复用简洁的语言翻译一下的话,大概是: “您拨叫的域外邪魔正在参加心境回廊,请稍后再拨。” 居然坚持到一百章了,可喜可贺~ 第一百零一章 莫名其妙的袭击 第102章 莫名其妙的袭击 “我以为你会要我们直接拒绝光明教会的要求的,难道你真的打算等他从心境回廊出来就把他交出去?你不是一直很看中他的吗?” 格兰特魔法学院里,一人一猫两道身影闲庭信步地走在野兽广场上,一道如虚似幻的帷幕笼罩在他们身上,其他于广场上行走的人全然没有发觉格兰特魔法学院的院长和他的“魔宠”就走在自己旁边。 因斯特一如既往地踏着优雅的猫步,只是此时它的语气中再不见平时的那种轻松,而是染上了些许紧张的情绪。 “我是不可能把他交给光明教会的,但我也不能不可能把他留在学院城。光明教会的势在必得你也是看见了的,学院城如果一定要庇护祝盒,那么与光明教会开战就是必然。他的事情干系重大,别说是枢机主教,就算教皇……不,就算日冕祭司亲自下场我也不会觉得例外。到时候我或许能活下来,但你们所有人一定会死。” 作为学院城的神明,作为一千多年前那场围城的经历者,因斯特比所有人都清楚如今的局势不比当初。 不仅仅是费奇诺所知道的那些内忧外患,更加重要的是,当年的第二防卫中枢是两位神明齐心协力才保护下来的——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就是以那家伙的名字命名的,那时候日冕祭司的实力也不如现在强大。 可是到了如今,曾经帮忙保卫过学院城的那一位神明行踪不定,因斯特的实力又因为它自己对超凡职业的限制而几乎没有长进,日冕祭司却由于信仰蓬勃而增强了对于权柄的掌控。此消彼长之下,因斯特对于学院城、对于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因斯特对于铁律执行官、月华修女与日冕祭司等神明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并没有什么强烈的“站队”意向,虽然它不是十分认可光明教会的行事方式,也觉得另一边赢下“最终战役”的结局对于自己来说比较好,但它与日冕祭司属实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更犯不着为了铁律、月华两位的谋划充当马前卒。 现在,该下的注也下得差不多了,再把祝盒留在这里,它的“地上天国”学院城就要变成两方争斗的前线了,这可不是它想要看到的。 所以它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迭失公国,不是你们两个想要扶持新的神明的吗?那这位神明候选就交给你们了! 因斯特相信铁律和月华两位会欣然接受的,如果不是必须让祝盒成为职业者,那两个家伙可能根本不会给祝盒去学院城的机会,而是直接借助眷者把祝盒引到迭失公国,纳入自身的势力范围了。 “心境回廊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托辞,你也不要等到第三天了,如果祝盒现在已经从门后出来,你就立刻打开心境回廊,把他从里面带出来。有人会负责把他从这里送到别的地方,送到光明教会的包围之外。” 哈瑞斯没有多言,虽然他并不知道幕后之事的全貌,但从因斯特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泄露的只言片语之中,他也已经摸清了事情的一些轮廓。 现在能够确认的是,祝盒已经牵扯进了神明之间的争端,这样的争端不是哈瑞斯他区区一个圣域能够插手的,他所能做的,只有遵从因斯特的指示,让学院城、也让居住在学院城的人脱离这个神明层次的漩涡。 通过特殊手段——其实就是因斯特的帮忙,“领域”依托于职业者,也是它的权柄范围——半掌控的心境回廊目前的控制权就在哈瑞斯手上,开启这种半掌控的领域虽然不比开启自己的领域一样轻松,但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哈瑞斯将“开启”的指令传入心境回廊的凭依物,那是一颗内里仿佛有星空弥漫的心形水晶,结果他的指令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丝毫回应,自然也没有虚幻的长廊降临在眼前的空间。 “心境回廊脱离了凭依物,我无法感知它的存在了!” 什么? 因斯特作为“智慧野兽”无需通过凭依物就能联系到任何一个领域,此时它开始在浩如烟海的“领域集合”中寻找心境回廊的踪迹,然而就连它也没能从中寻找到原本十分醒目的心境回廊的踪迹! 心境回廊凭空消失了?! 哈瑞斯和因斯特一人一猫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深深的难以置信。只不过哈瑞斯一开始难以置信的是领域居然可以脱离凭依物,而因斯特难以置信的则是居然有领域能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因斯特并没有陷入震惊的情绪太久,它很快冷静了下来,能够影响领域、让心境回廊从自己的“职业”权柄下溜走的,必然是另一种权柄,而且是一种与“领域”的联系比“职业”更加紧密的权柄! 因斯特心中有了想法,但它真切的希望这不是事实。 如果心境回廊真的被带到了界限原点,那祝盒就凶多吉少了! 这也就意味着,最终战役就此打响,而且必然将以日冕祭司一方的胜利而告终! …… 嘎吱—— 心境回廊里,第十一扇门被从内至外缓缓推开,一位身着古典法师长袍、红发碧眼的美貌女法师从门后走了出来。 至此,此次参加心境回廊的十一个人都从试炼中离开了。 这位人类女法师十分自然地加入了其他人的讨论,因着她的出现,其他人之间的氛围也轻松了一些——自己参加的心境回廊有人没能活着回来总归是一件有些沉重的事情。 祝盒作为出来比较早的人,他的站位比较靠近角落,此时他正靠着心境回廊一端的墙壁,整个人窝在墙角里闭目养神——其实已经浅浅地睡着了。 他在试炼里也有整整两天没有睡觉了,而且出来之后又是交流又是感悟,干的都是费脑子的活,现在已经困倦的不得了了。如果不是怕躺在地上被人踩到,他都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了。 祝盒睁开眼睛,抻了抻手腕上的一条挂着六面骰子的“手链”,感觉自己把这玩意绑的有点紧了——为了防止被通过命运追溯,他特意把这颗似乎跟命运荷官有着紧密联系的骰子带在了身上。 可惜,祝盒没有想到这颗骰子光是在背包里的威力就足以让窥视他的人遭受反噬重伤,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分别从“祝盒”和“凶手”两个角度两次窥视自己的命运,从而使得阿奇伯德把“凶手”与自己、把自己与“域外邪魔”联系在了一起。 稍微调整了一下骰子的位置,祝盒的手腕总算是感觉松快一点了。他抬起头,想看一看其他人都在做什么,就看见最后出来的那个红发女魔法师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祝盒以为她是想要来交流试炼的心得体会,虽然有心想再睡一会儿,但还是打算跟她谈上两句。反正睡觉这种事回去再睡也不迟,但要跟这些高年级参与者进行交流,除非出去之后特意加上联系方式,否则很难再有机会聚在一起了。 女魔法师走到祝盒跟前,张开嘴,古欧什自然语的意蕴绵长的音节一个接一个从她口中吐出。 “意识泯灭!” 她一上来就对祝盒使用了自己最强的单体攻击技能! 祝盒听到第一个音节出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因为古欧什自然语是一种与现代欧式语截然不同的语言,能够引动自然之力,也是所有咒语的基础。 不管她究竟要做什么,总之肯定不会是和自己友好地讨论心境回廊! 祝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胸前魔法书闪现,以攻代守——祝盒好歹也是学过咒语学的,知道对方用的是精神攻击,而他的魔法书里没有蚀刻防范精神攻击的“心智稳固”,他能够瞬发的防御法术只有“力场盾”和“初级元素屏障”,这二者都不能抵御精神系的攻击。 现在,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只要施术者死了,再强大的法术也放不出来! 在祝盒的各项加成下,速度可比子弹出膛的奥术箭迅速成型射出,三发奥术箭直奔女魔法师的头、颈、胸口要害部位而去。 但是这位女魔法师的法术在祝盒的奥术箭击中她之前就已经完成,祝盒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放进了粉碎机,超乎想象的痛苦感受不断袭来,祝盒就像是一艘狂风骤雨之中的舢板船,随时面临着散架的危险。 祝盒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感官,因为大脑接收到的视觉、听觉等远远不如直接出现在灵魂和意识上的痛苦鲜明,这份痛苦遮蔽了其他所有感受,如同大日的光辉让所有星辰黯淡失色一般。 要死了? 喂喂这多少有些离谱吧?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仇人把我给干了? 我触发什么即死事件了? 妈的,那帮人做的什么垃圾游戏…… 一个个杂乱的念头出现在祝盒脑海里又迅速消失,不,不能这样!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毕竟我现在还没死呢! 祝盒十分庆幸自己在之前解开了一道枷锁,也通过交流对于其他的枷锁有了一定的认识,导致他现在的精神力已经到了基础值的1.5倍,这才没有被意识泯灭瞬杀,才有一丝翻盘的可能! 祝盒胸前的魔法书迅速向后翻了两页,随着魔力的注入,这一页魔法书上的法术模型被激活,魔法的效果笼罩了他。 死灵系低阶法术“意识聚合”,通常的用途是在制造亡灵的过程中收集周边弥漫的零碎意识,将这些意识聚合注入作为目标的尸骸当中。但是现在,祝盒将这个法术作用于自身,用来弥合自身在意识泯灭下碎裂的意识。 有些时候,不是治疗法术的法术也可以起到治疗作用! 虽然意识聚合只是一个寻常的低阶法术,但是由祝盒施展起来效果还是十分显着的。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意识中的痛苦渐渐消失,正常的感觉器官传来的画面再次占据了祝盒的意识。 虽然祝盒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是这一切其实只是发生在瞬息之间的变化,从那个女魔法师施展意识泯灭,到现在祝盒用意识聚合恢复自身,总共也只是刚刚过去了两秒钟。 祝盒提前放出的三发奥术箭都击中了它们该击中的地方,毕竟这心境回廊总共也没有多宽,再加上对方当时正在施法,所以没能躲开祝盒最快的攻击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祝盒也不觉得自己三发奥术箭就能干掉对方,虽然他不知道“意识泯灭”到底是个什么位阶的法术,但看这个差点把自己给秒了的效果,祝盒觉得它至少也得是高阶以上。而看样子那女魔法师也不是用的道具施法,所以对方的位阶十之八九是在高阶以下。 高阶魔法师,从祝盒对老师们的观察来看,就算是那些刚升上来不久的老师,等级上也有个四十五六级,甚至有些老师的等级超过了六十级——如今的祝盒已经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没拿到“晋升名额”才卡在现在的位阶,无法更进一步——也就是说哪怕这个女魔法师是刚从中阶升上来,她的等级也有四十多级。 而会在动手之前给自己套盾的又不是只有祝盒一个人,就算往少了估计对方身上也应该套着三五层高阶的防御法术,祝盒虽然对于自身的法术威力有着一定的信心,但也不觉得自己的法术能穿过几层防御之后把对方给干掉。 然而,出乎祝盒意料的是,那个女魔法师身上根本没有防御。 魔法师并不以防御力见长,所以他们在行动之前往往会给自己套上很多防御型法术,不套盾的魔法师在魔法界是难以想象的,因为这样的魔法师必然会于“优胜劣汰”中败亡,除非他每一次都能在敌人的攻击抵达自己之前把敌人给干掉。 可是今天,祝盒还真就遇上了一个不套盾的魔法师。 她的胸口被奥术箭穿出了一个大洞,头颈部因为过于接近,遭受了两发奥术箭打击之后已经被彻底粉碎,现在的她以一个无首的形态站在那里。 按理说,常人要是成了这个样子,那肯定是死得透透的了,只有那些用秘法处理了自己的灵魂、或是干脆有命匣藏在家里的死灵法师才能从这种状态下“活下来”——虽然祝盒更愿意称之为被杀了一次之后复活。 但这个红发的女魔法师却显然并未死亡,而且,无论是颈部碗大的伤口还是胸前的破洞,从那里面流出来的都不是血液。 而是梦幻绮丽、如同星河般璀璨的云雾状物体。 第一百零二章 神降术 第103章 “神降术” 这不知犯了什么疯病突然袭击祝盒的女魔法师,伤口处流淌出旖旎的星云状云烟,就好像她本人不是由血肉之躯构成,而是由同样的“星空”聚合而成的一样。 从她伤口处涌出的星云越聚越多,逐渐将她整个人笼罩到了里面,让所有人都无法再看见她的身躯,只能看见一团厚重的点缀着点点星光的蓝紫色云烟。 过了几秒钟,星云散去,这个女魔法师再次显露在了所有人面前。而她身上的伤口——包括被击碎的脑袋,都已经全部愈合,变得完好无损,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祝盒恢复意识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见了这诡异的表现,祝盒心道不会吧?还真有“怪物”能从心境回廊里出来啊? 因为这女魔法师用的是精神系的能力,又表现出了这种“非实体”的特征,故而祝盒想到了他此前在“万我之一”试炼中产生的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假设。 但是你出来就出来吧?袭击我是图什么呢?我没招你没惹你的。 不过这个时候祝盒也没时间琢磨对方的动机了,祝盒胸前魔法书再次翻动,一道无形的精神利刃直接穿透了对方的精神体。 按照祝盒的想法,这团不定形的家伙对于各种实体伤害的抵抗能力他刚才也看见了,看这意思不管受到多重的伤害她都能通过这些云烟迅速完全恢复,精神层面的攻击或许还更有效一些。 然而,精神攻击的结果完全超乎了祝盒的想象,他对于自己现在的基础数据还是心里有数的,哪怕是传奇只要不免疫他的魔法,中了一击之后也不可能毫发无损,这女魔法师看上去至多高阶,不指望能一击把她给秒了,但总归能把她打伤吧? 精神利刃扫过了对方的精神,却连让她的动作产生丝毫停顿都没有做到,这个女魔法师完全视精神攻击于无物,朝着祝盒露出了一个包含恶意的微笑。 “精神……唔!”古欧什自然语的“咒文”刚刚吐出一个开头,就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一道霜冻光束从一根多重菱状冰晶法杖的杖头射出,命中了她的头部,在她的头上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像是给她套上了一层冰霜头套一样,限制住了她的发音。 祝盒和女魔法师都循着光束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阿列埃·佩雷格里尼手中拿着一根冰蓝色的法杖,法杖上方还残留着些没有散干净的冰寒光辉。很显然,这发霜冻光束就是他发出来的。 从这个女魔法师袭击祝盒到现在,总共也已经过去了五六秒光景,其他人就算再怎么懈怠,到了这个时候也该反应过来了。 只不过其他人因为搞不清这是因为寻仇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所以没有贸然出手,只有阿列埃作为治安司司长职责里就带着阻止犯罪行为的使命,不管这事因为什么,他都得先把“挑事”的那家伙给控制住,这才出手对付那个女人。 那个女魔法师伸手在脸上一抓,覆盖在她头上的冰层发出明显的碎裂声音,她的手也因此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同样开始流出星云,也同样很快就愈合了。 她张开嘴,却并非像之前一样念出古欧什自然语的咒文,而是发出了一声十分尖锐刺耳的嚎叫,比“女妖之嚎”这个法术的效果还惊人。 一时间,除了抗性惊人的祝盒,其余九个人全都被这嚎叫震得心神紊乱,有几个实力较差的人甚至因此有些东倒西歪,如果不是扶着回廊的墙壁,几乎就要跌倒在地。 祝盒虽然受到的影响没有那么严重,但也遭受了严重的精神冲击,而且耳鸣阵阵,让他无法分清究竟是那人还在嚎叫还是残留在耳朵里的回响在影响自己的听觉。 趁着众人因为这阵嚎叫失神的刹那,女魔法师再次冲着祝盒的方向开口:“意识消亡!” 法术击中了眼前的人影,那个人软软地倒地,女魔法师心中松了口气,若说这里有谁能真正威胁到她,那也只有那个祝盒了。 把他清理掉之后,剩下的九个人要对付起来对她来说就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咚! 一声巨响回荡在心境回廊之中,祝盒的身影从女魔法师背后的阴影中浮现,那声巨响自然就是他手中的纸杖和女魔法师脑壳相击的声音。 女魔法师这才发现,她之前以为的“祝盒”其实是一只长得和祝盒一模一样的亡灵! 早在半个多月以前,祝盒就已经从松露平原的古代战场上凑齐了几千只亡灵,安置在了自己的领域了。那个时候,他为了让亡灵产生一些迷惑性,特意把部分亡灵捏脸成了自己的样子。 现在派上用场了! 那个女魔法师想要趁着众人失神解决祝盒,祝盒又何尝不是趁着其他人被引开注意力用刺客技能潜行到了对方背后! 被纸杖重击之后,女魔法师虽然没有死亡,但却短暂地失去了平衡,趁着她失衡的机会,奥术绳缠上了她的身子,将她捆绑得严严实实——祝盒自然也没忘了把她的嘴堵上。 说实话,这个场景要是换个场合,还真有几分桃色气息,一看就属于让人十分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的那种场景。不过现在,祝盒只想赶紧把这个生命力顽强如同蟑螂一样的家伙给处理掉。 “谁学了封印术?麻烦帮个忙!” 封印系列的法术都在中阶以上,所以祝盒肯定是不会的。 “我来。”阿列埃已经从嚎叫带来的眩晕当中缓过劲来了,作为治安司的一员,他自然不会没学封印系法术,事实上这是他用的最熟练的法术之一,尤其是在他还出外勤的那段时日里。 这样常用的法术,阿列埃当然把它的法术模型蚀刻在了魔法书上,因此也不需要准备施法材料、无需诵念咒语,只是心念一动,甚至不需注入魔力,只用储存在魔法书上的那些魔力就能完成施法。 眼看着法术模型被逐渐点亮,女魔法师脸色沉了下来。下一秒,她全身炸开,化作一团远比之前厚重百倍的星云,迅速飞离了封印术作用的范围,然后在阿列埃背后重聚成人形。 在人形刚刚重聚完成,趁着阿列埃还没有来得及解除施法或更换法术,她张开嘴,吐出几个古欧什自然语的词汇: “心灵流放!” 阿列埃·佩雷格里尼的躯壳缓缓倒下,一个朦胧的虚影从躯壳中脱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穿透了心境回廊,向着远方飞去。 凯瑟琳的位置离阿列埃很近,但即使是她也来不及救援阿列埃,因为心灵流放术除非同样用精神法术来对抗,或是提前预判流放的位置把人接住,否则没有破解的方法,而她擅长的是水元素魔法,对于幻术系没有一点研究。 凯瑟琳曾经得到过阿列埃的帮助——这两年住在学院城的人很少有没承阿列埃人情的,此时见阿列埃的灵魂遭到流放,心中是又气又怒,只能心里安慰自己被流放也不一定会死。她也顾不上思量自己和红发女魔法师的实力对比,抄起法杖就是一个“水分蒸发”丢了过去。 对方的皮肤立刻蒸腾出水雾,她整个人迅速朝着干尸的方向转变,但这家伙哪里是那么好杀的?连脑袋没了都能恢复的人怎么会怕区区失水? “绝望轮回!” 一点白光钻进凯瑟琳的眉心,凯瑟琳痛苦地闭上眼睛,一秒钟之后,凯瑟琳睁开双眼,原本澄澈美好的眼神变得深沉而苦痛,她的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决绝地抬起法杖,瞄准自己用了一次“水分蒸发”。 浑身干瘪的倒下的时候,凯瑟琳是笑着的。 转瞬之间,两人阵亡! 其他人也顾不得置身事外了,看她毫不留情、杀招迭出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会留活口的人?一时间各色光辉在狭窄的心境回廊中闪烁,灼热射线、强酸溅射、尖石突刺、落雷术、生机丧失等种种法术一个接着一个砸到女魔法师身上,其中还混杂着祝盒发出的威力极大的低阶法术,直接把女魔法师打成了筛子。 只是,这个女魔法师“身化星空”的能力太过变态了,就算是像现在这样被打成了筛子,她也用不了几十秒就能完全恢复。 “法术压制别停!她的魔力总有极限,等她没了魔力,就用不了那种能力了!”卡列莫尔喊道。 “哦?是吗?” 女魔法师故技重施,将自己炸成一团星云,迅速在卡列莫尔身后完成了重聚。 “精神分裂!” 卡列莫尔的动作顿时变得不协调了起来,就像是有两个意识在同时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一样,就连说话也只能吐出几个拧巴的音节,就算想跟另一个意识进行沟通也做不到。 虽然卡列莫尔不得不退出战局,但他说的话倒是似乎真的应验了。女魔法师伤口恢复的速度越来越慢,也不像之前那样伤口一出现就开始治愈,而是等到伤势严重到影响行动才用星云修复。 不过饶是如此,在之后的几分钟里,女魔法师也又干掉了两个人,将他们的意识撕得粉碎。 剩下的五个人心中都产生了些许悲意,而除了祝盒,他们都在心想自己今天怕不是要死在这里了,祝盒则是在犹豫要不要干脆钻进六峰盆地领域躲一躲,现在这样不像是能拼赢的样子啊…… 这个女魔法师,恢复能力简直是逆天,又免疫幻术系法术,简直是毫无死角。就算祝盒能一击把对方爆头,但是她转手就再长出来一个头;反而是她一击命中就肯定让一个人失去战斗能力,这样的敌人祝盒拿头去打? 祝盒正想看着能拉几个人就拉几个人一块撤,就见女魔法师一个闪身站在了心境回廊另一端——此前为了防止被她逐个击破,所有人都聚在了心境回廊的一端。 女魔法师一抬手,一道星光壁障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将心境回廊牢牢堵死。 祝盒正犹豫着自己是该趁这个机会撤了,还是该趁她虚弱的时候乘胜追击,就听见屏障的后方传来那个女魔法师的声音。 “荒诞幻想的象征, “梦境星空的旅者, “意识海洋的彼岸……” 因为祝盒才刚刚学习“咒语学”——也就是古欧什自然语几个月,而且咒语学课程其实只讲授咒语相关的内容,不涉及语言方面的知识,所以祝盒虽然能听明白之前的几个咒语,但是面对这样比较长而且稍微有些复杂的句子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系统可以给出现代欧什语、古代欧什帝国语(与现代欧什语相差不大)和精灵语、魔鬼语等种族语言的翻译,但是偏偏就不肯给祝盒翻译古欧什自然语,以至于祝盒只能乖乖在咒语学这门课上学习。 因此,在祝盒艰难地将这段话的前面一句在心里翻译出来之后,女魔法师已经说到第三句、还差几个音节就把话说完了。 要完! 在意识到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的时候,祝盒心里就涌上了这样的念头。 他对于这样的开头一点也不陌生,毕竟班奈特·科尔林可是对他讲解过神名三段的含义的。所以一见这样很显然是在描述性质的语句,祝盒就猜到这个女魔法师究竟在干什么了。 祝盒可不认为有人会在打到一半的时候毫无目的地进行祈祷,更何况这几句话描述的对象不是祝盒已知的任何一位神明,更不是世人熟知的那八位神明之一。 撤! 祝盒毫无心理负担地做出了决定,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丢人的,退一万步说丢人也比丢命要强! 鹅卵石形状的凭依物出现在祝盒手上,他心念一动,就要进入六峰盆地里避难。 “什么?!” 原本如同陪伴在侧的领域此时距离祝盒的距离就好像隔着诸天万界一般遥远,虽然祝盒能够感知到六峰盆地的存在,但他知道,这个“距离”之下,从自己发出“开门”的指令,到领域真的门户洞开,可能需要几千几万年的时光。 跑不了! 其他人此时也意识到了对方行为的诡异,纷纷用魔法攻击眼前的屏障,想要阻止对方的行为。但星光屏障一个不漏地吞下了他们的攻击,就像他们的攻击真的需要经过一片星空才能抵达屏障对面一样。 祝盒也开始攻击屏障,然而他的攻击只是威力远超常人,面对这以空间为防御手段的屏障,和其他人一样束手无策。 某种磅礴的气息从空中降下,仅剩的五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是一样的惨白。 第一百零三章 一点 第104章 一点 哗啦啦…… 隐约的水声响起,一条仿佛连接了世界上所有可能与唯一成为现实的“实相”的虚幻长河自虚空中浮现出投影,一个男性青年的身影自这条长河中一步踏出,越过了虚实之间的界限,出现在了因斯特和哈瑞斯面前。 命运荷官看了一眼跟在因斯特旁边的格兰特魔法学院院长,只是微微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然后对因斯特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的样子啊。” 因斯特正想要找他呢,此时也不卖什么关子,开门见山地说:“心境回廊不见了,连同里面的祝盒等人一起。我现在虽然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它似乎被封禁在了无穷远的地方,我怀疑是被带去了界限原点。” “界限原点?!”命运荷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和因斯特一样差了,“如果真是到了界限原点……那祝盒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命运荷官闭上眼睛,身后虽然没有浮现命运长河虚影,但再次传出了那条长河的水声:“……有一个好消息,至少到现在为止,祝盒未来的命运轨迹虽然模糊,但依然是存在着的,也就是说目前他还没死。” 因斯特的神情放松了一点,但语气中仍然透着些焦急的情绪:“你能从命运层面找到祝盒……找到心境回廊的所在吗?” “我可以试试,”命运荷官说,“但他们既然敢于直接动手,就肯定是有所依仗,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算出来答案,也不敢完全肯定得出的结果是正确的。” 过了足足十几分钟吧,命运荷官才再度开口,他眉头微蹙,显出些疑惑之情:“虽然我还没能确定具体的位置,但他似乎……不在界限原点。” 没等因斯特发问,他就接着说道:“针对心境回廊本身和心境回廊里面的人的预言都被阻断了,对方用的是‘循环阻断法’,而且循环的构建相当巧妙,我至少得用三天才能解开循环。 “但是当我针对‘界限原点是否有心境回廊存在’进行预测的时候,却得到界限原点里并无心境回廊存在的答案,如果不是对方的‘误导阻断法’已经高明到连我都看不出存在误导的话,那就是心境回廊真的不在界限原点里。” “不是他……”因斯特一张猫脸团吧在了一起,“那还有谁能把心境回廊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 “我也不……等等,”命运荷官话刚说了一半,就自己打断了自己。“我知道祝盒在哪了,他在意识海洋!” “意识海洋?你确定吗?” “错不了的,”他十分肯定,“我给他的‘命运之骰’投影刚才遭遇了预案四的情形——即接下来的命运轮廓将必然导向祝盒的死亡。于是预先设定的反应被激发了,它自行做了一次可能性判定,基于命运同步的原理,我手上的命运之骰刚刚产生了同样的反应,并击穿了世界屏障,将部分场景映衬到了主物质世界的命运长河之中。” 说完,命运荷官看向因斯特:“你有办法把他从意识海洋里捞出来吗?” 因斯特舔了舔爪子,一张猫脸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反而显得有些滑稽:“那是当然了,可不是只有别人会用权柄重叠来对付我,我也是可以用权柄的重叠反过来对付别人的。” “那就靠你了,等你把他带出来,我就立刻带着他进入命运长河,把他送去迭失公国。咱们两个已经在这趟浑水里趟得够久的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就要脱不开身了。” 一开始不就是你把我拽进这趟浑水里的吗……这样不合时宜的话因斯特自然不会说出口,如果不是它自己存了交好铁律、月华抗衡日冕祭司的心思,那命运荷官再怎么撺掇它肯定也是不会在最终战上下注的。 不过它敏锐地从命运荷官话中品出了一点言外之意:“莫非……” 命运荷官点了点头:“根据最新的走向,有六成以上的可能。” “唉……”因斯特叹了一口忧愁的气,“要不你掷个骰子,让那四成发生一下?”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的语气有些无奈,“但我可是刚刚帮那家伙做了一次从可能性为零到必定发生的判定,他身上背负的因果线总量可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至少短时间之内,我的命运之骰无力再去影响一位与我同级的神明了。” “行吧……”因斯特看了眼一言不发跟在旁边的哈瑞斯,说道:“你派人通知费奇诺·格兰特·佩拉当,让他直接开启学院城的象征迷锁,然后各大学院的防御法阵也全部开启。这次的战场没有你们凡人参与的余地了,你们这些圣域或者传奇还是好好待在城内,维持迷锁和自家的防御法阵吧,不必理会外面的那些修士和骑士,他们不是这场纷争的主力。” 虽然因斯特和命运荷官没有明说,但哈瑞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做推辞,直接就按照因斯特的说法去布置防御准备了——同时,他还在格兰特魔法学院启动了高级灾害预案,随时准备将学院里的师生全部转移到自己的领域里,以免在象征迷锁和格兰特魔法学院防御法阵被击破后,师生遭受惨重的伤亡。 哈瑞斯离开之后,因斯特就开始准备精准定位祝盒与心境回廊在意识海洋的位置,然后直接从意识海洋里将心境回廊给“捞”出来。 黑猫因斯特闭上眼睛,它的周身开始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复杂图案,如果说半神等级的法术模型已经复杂到一个模型需要用一本厚重的书籍来解释放大的话,那么此时因斯特身边浮现的“法术模型”复杂程度就是一整个图书馆,是凡人用尽一生也难以完全理解的图案。 这个图案不仅仅是一个三维图形,还附加了时间维度上的变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变化着,使得本就复杂的图形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找到了!”因斯特猛地睁开双眼,一双深邃如同古井一般的猫瞳仿佛穿透了世界壁障的阻隔,它的视线直直抵达到意识海洋的某处,看到了浮沉其中的那条回廊。 …… 这下真特喵寄了啊…… 面对这样的情形,祝盒心头也不禁涌上绝望之情。对方一个“普攻”就能秒掉这边除了自身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现在她明显是要开大了啊,就算是自己,恐怕也没有办法幸免于难了。 唉,game over就game over吧,反正人早晚都要死的,现在只不过是把既定的结局提前了而已…… 于是,祝盒心念一动,手上出现“引路星光”、“追魂风”、“链河水”、“焚烟”等施法材料,开始尝试越阶施展一个中阶死灵系法术。 说实话,祝盒对于自己能否施法成功并没有什么把握,因为他只是在被称作死灵系入门教程的《死者之书》上见过一两次这个法术的模型,虽然模型并不复杂,甚至对于中阶法术模型来说有些简单的过分,但祝盒也不确定自己惊鸿一瞥之下能记住多少。 尤其是他还只是一个低阶魔法师,即使刨除精神力和魔力的要求,越阶施法的成功率也不到三十分之一。 甚至于,基于对方表现出来的对精神系法术的免疫,即使他能施法成功,对于对方来讲也未必有效。 祝盒现在的行为只是在赌博而已。 是赌博,而不是赌命。因为赌命就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而就算这个法术成功了,就算对方不免疫这个法术,也是他祝盒拖着那个女魔法师同归于尽的结果。 反正本来也是十死无生,不拖着罪魁祸首去死也太憋屈了! 与现代欧什语相比更有韵律也更加复杂的古欧什自然语组成的咒语一点一点从祝盒的口中发出,即使是目前只是初学者、无法迅速解析其含义的祝盒也能体会到咒语中蕴含的绝望与坚定。 而与祝盒并肩作战的那四个高年级生,在祝盒开口之后不久就反应了过来,再看到他手上的施法材料,就算对于他们死灵系没什么研究,也已经知道祝盒在施展什么法术了。 “灵魂共焚?!” “别吧……这样你连死亡殿堂都无法回归了!” “妈的,你们要怂自己怂去,别以为别人都和你们一样!小兄弟,你还是低阶魔法师,中阶法术施法很难成功的,你把施法材料给我,我来跟她共焚!” 祝盒摇了摇头,口中依然念着晦涩难懂的咒文,他手上的施法材料被魔力所引导,渐渐在空中同魔力一起勾勒出一个相对简单的法术模型。 死亡殿堂?那种东西无论有没有机会回归都不重要,因为我的家乡不在这里,就算自己一定要进入一个转世轮回之所,那也该是阴曹地府而不是什么死亡殿堂。 所以,结束了也挺好的,说不定——祝盒的心中还保留着一丝缥缈的希冀——就像在游戏里game over了一样,自己的意识就会从这个世界里离开,回到自己所生活的那个现实。 然而,祝盒还是慢了一步。 可能是因为他对于咒语太过生疏,也可能是因为他面对陌生的法术模型施法过于缓慢,更可能的是二者皆有,总之,在他的法术模型和咒语刚刚完成四分之三的时候,星光屏障对面的变化已经步入了尾声。 祝盒能够感觉到,那股不知从世界哪个角落降下的磅礴气息已经只差一个“尾巴尖”就能完全没入那个女魔法师的身体里,而自己这边虽然其他人都在努力打破屏障,但由于几人之中并没有空间系的魔法师,所以一切的攻击在星光屏障面前也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罢了。 日了,连同归于尽都来不及吗…… “呵呵……”一道尖锐的笑声从星光屏障对面传来,接着,星光屏障如同开演前的帷幕一般被撤下,“女魔法师”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祝盒等人面前。 在星光屏障出现变化的时候,所有人都蓄势待发地握紧了手中的法杖,时刻准备着在屏障消失的一瞬间给予那个女人“饱和火力打击”,而在屏障消失之后,他们也正是这样做的。 然而,火力覆盖之后的结果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虽然他们本来也没指望能把对方给打死,甚至都不敢奢求对方被自己重创,只是希望自己的攻击能够拖延她的动作,好让祝盒能有时间跟她灵魂共焚。 火焰、冰棱、水箭、电光……各色攻击在星光屏障消失的一瞬间不要钱一样砸向了女魔法师,然后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只见此时的“女魔法师”已经完全转化成了“星光聚合体”的形态,现在的她只是一团不断涌动扩张的星云,甚至连人形都已经不再具备。 闪耀着各色光辉的攻击打在她的“身上”,连些微的一点阻力都没有受到,就直接穿透了她的身躯,打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现在她连实质攻击也已经免疫了…… 几人心中更加绝望,面对这样的敌人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到战胜……不,幸存的可能性啊! 事实也正是如此,因为他们这次所面对的,本就是“必死之局”。 那团星光聚合体在磅礴气息的注入下不断涌动膨胀,很快就占据了半条心境回廊,逼近了祝盒等人的所在之处。 就在几人开始在心里想着要留下什么遗言的时候,异变陡生。 此前,祝盒为了干扰针对自己的占卜,选择将那颗与命运荷官脱不开干系的骰子带在自己身上——虽然就结果而言祝盒的这个举动反而弄巧成拙让阿奇伯德对于“凶手”产生了猜测。他将骰子放进了一个小金属笼里,然后把金属笼穿成了手链戴在手腕上。 现在,这颗骰子开始在金属笼里面疯狂地旋转了起来。 “这是……”祝盒整个人都惊了,因为按理说这个金属笼的大小是严丝合缝、紧贴骰子的,别说旋转了,就连在里面动一动都几乎完全不可能。但是现在,明明骰子还待在笼子里面,明明笼子也没有损坏,可这颗骰子就是无视了世间基础的物理规则,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自行旋转了起来。 这让祝盒一下忘了接下来的咒语是什么,紧接着他脑袋就开始抽痛,承受了施法失败的精神力反噬。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星光聚合体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啸,这尖啸比起之前的嚎叫威力更甚,就连祝盒也晃晃悠悠失去了平衡,其他人更是直接瘫倒在地。 咔哒一声,疯狂旋转的骰子停下了,再次完美地嵌合在了为它量身打造的金属笼里。 祝盒循着星光聚合体的目光看去,只见此时朝上的点数正是一点。 第一百零四章 命运之骰 第105章 命运之骰 骰子在金属笼中停下,随着“砰”的一声炸响,它的表面炸开了点点白色的光辉,光辉的背面则暗藏着些许阴影般的轮廓。这点光辉照在心境回廊里的几人身上,照出的影子影影绰绰,不甚真切。 【名称:命运之骰(伪)】 【类型:道具】 【评价:传说】 【使用条件:祝盒。】 【描述:世上无绝对之事:必死之局尚存一线生机,万胜法门仍有不克之敌。】 【效果:提供常时效果「不确定性」(已封印),主动技能「命运判定」。不确定性:对于骰子的持有者来说,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是概率发生,十成把握之下也蕴藏着失败的可能,无能为力之事也有概率成功。命运判定:对当下发生的某件事进行成功率判定,无论一件事情多么不可能发生,只要骰子掷出六点,此事就必然发生;就算一件事情必然发生,只要骰子掷出一点,此事就必然无法发生。在骰子掷出两点到五点的情况下,将按比例给予判定的事件成功率减益\/加成。针对一个事件,只能进行一次命运判定。】 【备注:这本应是把双刃剑。】 星光聚合体似乎知道这颗骰子是什么东西,也清楚它提供的效果。她身上星光浮动,无数层防御法术被一层一层地施加到了她的身上,有元素系的防御、有空间系的防御、有幻术系的防御……种种祝盒听都没听说过的防御被加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是指望着依靠这些防御来阻拦命运之骰的威能。 然而,命运一事最是无迹可寻,如果她是星相系那些擅长占卜,钻研命运领域的传奇魔法师,或许还能施展出几个针对命运的防御法术——效果有多少另说——但她不是,所以面对位于玄妙层次的命运锁定,她身上的防御法术就像不存在一样被毫不留情地穿透了。 原本只剩一个尾巴尖就要完全没入星光聚合体的磅礴气息在命运之骰的作用下突然停滞,接着就像是把女魔法师请求神降的过程倒带重放了那样,磅礴气息一寸寸抽离了她的身体,星光涌动聚拢,女魔法师的人类形态再次浮现在众人眼前。 只是此时的她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气定神闲的冷静表情,就连神情中的妖冶迷惑之态也已经几乎褪尽,反而是愤恨不甘之情占据了上风。 “别以为这样就打败我了,就算只有我,也能把你们全灭在这里!” 她已经存了拼命之心,出手再无保留。 浩瀚星海凭空降临在她的背后,好似为她本人披上了一件星空披风。她伸出右手,星光凝聚在她的掌心,牵引着附近的时空似乎都有所变动。 “星光风暴!” 她的眼里满是癫狂之色,以她现在的实力,在敌我不分的星光风暴中绝无幸存的可能,但是现在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把祝盒干掉! 由各色星光组成的星光风暴威力直逼半神层次,就连心境回廊也在万千星光凝聚的洪流之中摇摇欲坠。 祝盒想要再次动用命运之骰进行判定,然而颜色黯淡的骰子已经暂时失去了它的功能,无论祝盒掷出几点,都没有产生任何改变现状的变化。 到了现在,祝盒心里已经生不出什么别的想法了,盖因他的心境回廊之行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变化、遭遇了太多的危机,使得祝盒对于这种事情已经麻木了,只想说“搞快点,我还等着重开呢”。 可惜,祝盒“重开人生”的愿望短时间之内是实现不了了。 轰隆! 心境回廊上方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回廊本身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比起星光风暴带来的摇晃严重了何止百倍,祝盒等站在心境回廊里的人都产生了一种坐过山车般的错觉。 咔拉—— 就在星光风暴的边缘将要接触到祝盒等人的时候,心境回廊上方裂开了一道硕大的裂隙,一只巨大而毛茸茸的黑色爪子踩在了心境回廊中段,也踩下了能量澎湃的星光风暴。 那声势浩大、势不可挡的星光风暴就这样湮灭在了黑色巨爪之下,甚至没能让爪子上的黑色毛发有半分凌乱。 祝盒抬起头,透过心境回廊上方的裂隙看到了黑色爪子的主人,那是一只巨大无匹的黑色猫咪,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猫瞳。 祝盒知道它是谁,“哈瑞斯院长的魔宠”,三位隐世神明之一的“智慧野兽”! 而在智慧野兽的脑袋身边,还站着一个清秀的青年,他右手不断把手上的骰子抛起又接住,察觉到祝盒的视线,他挥了挥左手,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祝盒大概猜到了他究竟是谁。 此时此刻,这一人一猫都悬浮在心境回廊之外,悬浮在一片星空海洋之中。如果不是祝盒现在还能呼吸,他几乎就要以为心境回廊和自己现在身处宇宙空间之中了。 不过,这片星空海洋与真正的宇宙空间还是有不小差异的,真正的宇宙空旷寂寥,而这片璀璨的星海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密密麻麻的各色光点,而且基本全都是鲜艳亮丽的颜色,显得分外梦幻绮丽。 猫爪在踩碎了星光风暴之后抬起,然后缓慢而有力地踩向了站在心境回廊另一端的女魔法师头顶。 防御破裂的声音密密麻麻地响起,女魔法师此前套在身上的上百层防御法术不到十分之一秒就尽数碎裂! 祝盒靠在心境回廊的一角,揉了揉自己因为施法反噬而隐约有些抽痛的额角,从背包里掏出一瓶安神药剂喝下,感觉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智慧野兽出现的一刹那,祝盒心里紧绷着的弦总算是松懈了下来。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搞清楚那个女魔法师到底为什么要搞自己,也不清楚她究竟请了谁来神降,但既然智慧野兽来了,那么作为它的“神官”的自己等人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嗯?”黑色巨猫脸上的胡须颤动几下,鼻腔里发出疑惑的声音。 原本被它踩在脚下、理应化作一摊肉泥的女魔法师身化星云,如同水滴入海一般融入了心境回廊里被意识海洋渗透的空间,化成了意识海洋的一部分,消失无踪。 它身旁的命运荷官也面色凝重,自己这边两位真神,居然没有拦住一个未知神明的眷者(疑似)? 因斯特想要在意识海洋里追寻神秘女魔法师的踪迹,却被命运荷官拦了下来:“现在的关键是把他们带回去,不要多生事端,否则就来不及了。” 因斯特点了点头,它爪子一挥,心境回廊里的几人只见外界的景色迅速变迁,从无垠的星海变化到了漆黑无边的虚空。紧接着,心境回廊内的景象逐渐淡去,学院城的景象从漆黑帷幕之中浮现。 得救了…… …… 学院城外不足一公里处,光明教会“远征军”营地。 多明尼克枢机主教看着眼前的“青年”男人,他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学院城的现任首席执政官,费奇诺·格兰特·佩拉当,“格兰特家族”的一员,传奇魔法师。 “现在已经是静月三日了,据我所知,你们口中的心境回廊应该在四个小时之后就结束了,而你们现在还没有允许我们派人进入学院城,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你们配合我们捉拿域外邪魔的诚意啊。” 多明尼克的心情很不好,其实在学院城拿出“拖”字决的时候他心中就有所预料了,现在的局势对于他这个忙着用域外邪魔和神降术“证明自己”的枢机主教实在是相当不利,尤其在对方派出交涉的人不是圣域的时候——他连先用神降术把对方给灭了都没有理由,毕竟没人会相信实力最低也是圣域的枢机主教会被一介传奇逼到不得不使用神降术。 而如果他没有充分的理由就用出了神降术,那其中“谋权篡位”的意思未免太过分明了些,更别说他现在很明显不太受教皇冕下和枢机主教团一些成员的待见,要是真的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地位遭到威胁,说不定在现任教皇蒙主恩召之前,他就会在某次外出行动的时候死在“异端”手上了。 多明尼克必须要营造一个至少看上去很顺理成章地使用神降术的机会,但偏偏学院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可多明尼克还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学院城的首席执政官本人都亲自来说明原委了——“魔法化身”只能制造比自身低一个位阶的化身,来的这个费奇诺·格兰特·佩拉当是传奇,所以毫无疑问是本体——如果他一定要格兰特魔法学院的两位圣域出面,未免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虽然他们要抓的域外邪魔目前的身份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也是伊西多·格兰特·霍尔里斯的学生,但这次事件总体还是更加偏向于政治事务,由市政厅的首领来处理是合情合理,更何况费奇诺本人也算是格兰特魔法学院的高级人员。 “多明尼克枢机,你也说了还有四个小时,我想就算你走一步路就对着圣城叩首一次,从这儿到学院城也用不了两个小时吧?时间还绰绰有余啊……”坐在营地中央,被数不胜数的骑士和神官包围的费奇诺意有所指地看向咫尺之遥的学院城,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语气是否会激怒光明教会的那些人。 他当然很有底气了,因为伊西多知道他出城是为了给自己的学生争取时间,所以提前帮他举行了改良版的生命藏匿仪式——对生命藏匿仪式的改良是伊西多取得“魔法师”称号的成果,而使他摘下“大魔法师”称号的成果是结合了生命藏匿术创造的“光阴藏匿术”,这个法术可以预先将寿命的一部分藏匿在光阴长河中,比起生命藏匿术更加难以破坏。 因为光阴藏匿不需要载体,除非敌人能进入光阴长河破坏魔法阵映射其中的布置,否则通过光阴藏匿的复活是不可能被破坏的。 伊西多本人在样貌上的异常——明明是二十六岁看上去却像中年人——正是因为他为自己举行过光阴藏匿,而且一次性藏匿了三十年时光。也就是说他复活之后会有三十年的寿命,而只要在此之前举行延寿仪式就能把寿命再加回来。 所以,现在的费奇诺等于多了一条命,再加上他原有的一些保命手段,虽然还比不上那些好像永远也死不了的死灵法师,但也已经有四条命在手了。 四条命,那死一次不是跟玩一样? 而且费奇诺也不觉得对方会因为口舌之争而动手,因为其他理由显然更值得动手…… 简单地说,现在的费奇诺就是在破罐子破摔,反正他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学院城是根本不可能交出祝盒的,所以负责交涉和拖延的自己必然会成为双方冲突的前线,首当其冲地遭到光明教会的针对。 不过费奇诺还挺希望光明教会的人能杀他一次的,因为伊西多承诺如果他因为这次的事情丢掉一条命的话,就自己出材料帮他举行目前最高级的光阴藏匿仪式——要知道这个仪式光是耗材的总价值就在上万金币,自己一个不能用领域“自产自销”的传奇要攒这么多金币至少得有十来年,这还是没有除去日常花销的情况。 就这样,多明尼克和费奇诺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的开始不带脏字地对喷,一个希望对方赶紧回去“叫家长”好让自己有机会用神降术,另一个希望对方赶紧不耐烦把自己给灭了好让自己白嫖一次光阴藏匿,一时间两人的口舌争锋是棋逢对手、难解难分。 只是,姑且不论费奇诺心里的那些小心思,只说多明尼克枢机主教心中的“计划”,此时的多明尼克还不知道,他在这次事件当中是不可能有施展神降术的机会的。 就算他找到了合适的时机,也施展了神降术,也一定会失败。 学院城上空,蔚蓝的天空中凭空生出一道伤口似的裂痕,这道裂痕从中间缓缓扩张,然后绽出了无尽的暖黄光辉。 一道穿着祭祀长袍的身影从空间裂隙中走出,他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神情柔和,气质神圣,整个人笼罩在一团氤氲的光辉之中,常人只是看着他的身影,就生出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内心之中充斥着无尽的安宁祥和。 随着他的出现,神圣的光辉自空中洒落,被这道光辉所照耀的人都感觉身体中涌现出无限的活力,无论是罹患不治之症之人,还是身负陈年旧伤之人,都立刻恢复如初,如同享受了一发在教堂里明码标价一百金币的“神疗术”。 多明尼克枢机主教是不会有机会用出神降术的,因为…… 日冕祭司,亲自驾临! 第一百零五章 亲自降临 第106章 亲自降临 祝盒刚一站定,还没来得及喘上几口劫后余生的气,就看见已经恢复通常大小的智慧野兽踏着猫步向自己走来。 因斯特一抬爪子,“先别忙着问问题,现在时间很紧,日冕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蔚蓝的天空一瞬间开裂,暖黄的光辉顷刻间如飞流直下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已经来了。” 黑色的猫爪贴在祝盒身上,一层层防御技能不要钱似的加在了他的身上,世间已有的所有防御技能全都套在了祝盒的身上,还用了法术双发、防御叠加、法术重复、法术结合等超魔技巧进行强化。 一刹那过后,祝盒身上的防御已经比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所有防御加在一起还要厚重了。 面容慈和的老者从空中一步一步走下,逐渐收敛了身上的光辉,等他站到因斯特面前的时候,已经如同一个寻常的老人一样毫不起眼。 因斯特如临大敌地炸了毛,它随手一个“因果封印术”将祝盒在无因无果、不与世界交互的状态,然后用略显沙哑和紧张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说道:“日冕祭司,我记得当初的停战协定明确规定了,圣城被视为神国的一部分,未经允许进入圣城被视为侵略行为,所以现在还请你离开我的圣城,否则我会立刻动用大审判术。” 日冕祭司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因斯特小友,你未免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了。老夫也不是有意要入侵你的地上神国,只是铁律执行官等人扶持的神明候选人跑到了你的地盘,你又不肯把他交出来,老夫只好亲自放下面子来求你。” 虽然日冕祭司一口一个“小友”、“请求”,但他的淡漠的语气和阴鸷的眼神表达出他真正的意思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不参与你们跟他们的争端,但既然你所谓的神明候选已经成了职业者,成了我的神官,我就不可能让你在我的圣城里把他带走,就像你应该也不会允许我跑去以诺随便带走一个你的枢机主教吧?如果他离开学院城,那之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但在学院城里……”因斯特摇了摇头。 日冕祭司眼中染上些许狠厉之色:“因斯特,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别忘了你的学院城被谁的国度包围,铁律和月华就算有心帮你,也只能来给你收尸!” “喂,老流氓,你可别不把我当神啊。”命运荷官抛起骰子,啪的一声挥手接住,“停战协定还是由我来见证的呢,我出手进行命运制裁也是合情合理吧?你打得过因斯特一个人……一只猫,但对上我们两个联手,未免有些太过自信了吧?” 日冕祭司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了,因为他知道命运荷官说的是事实,自己打赢几位神明之中最为羸弱的智慧野兽因斯特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因斯特信仰不彰,又多次自行限制权柄,神力没那么强,比起坐拥整个乱节王国和沉星王国部分教区的自己,肯定是远远不如的。就算加上“职业”神权带来的种种奇诡能力,也最多跟自己打个三七开。 但对上命运荷官则不然,虽然新逆王国疆域比乱节王国要小,可因为命运教会立足此处,有能够影响命运、操纵概率、窥视未来的命运师等神职人员,所以新逆王国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连带着人口也并不逊色于疆域面积是新逆王国1.5倍的乱节王国。 再加上命运教会走的是“亲民路线”,比方说,如果一个人信仰比较虔诚,平时经常祷告、礼拜,那当他需要对某些事情做一个预言的时候,只要直接去常去的教堂找教堂里的占卜师或占星师,说明自己的请求就行了,他们会随手帮你做一次占卜——不收取任何代价。 所以可以想见,当其他王国的人困于洪涝旱灾的时候,新逆王国的人早在命运教会的指引下做好了防灾抗灾准备;而且在命运教会低阶神职人员的帮助下,新逆王国就算是平民也总能通过占卜得到命运的启示,从而更好地做出正确的决断。 这就使得针对命运的信仰在新逆王国远比针对光明的信仰在乱节王国昌盛,毕竟人们或许不是经常需要安宁和治愈,但没人会嫌弃自己运气太好,也没人不想得到命运的启示。 虽然命运荷官的信徒不比强势传教的日冕祭司多,但命运教会中狂信徒和虔诚信徒的比例远远高过光明教会。 再加上“命运”权柄玄妙难言,命运荷官又有“胜负师”之别名,跟他直接冲突,纵然是对自己十分自信的日冕祭司心里也拿不准最终的结果。 “命运荷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现在的问题和冲突本质上还是最终战的延伸,你一个在最终战里下了注、以此增强了自身权柄的家伙还是别想着干涉这件事情了,否则——”日冕祭司如同鹰隼一般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命运荷官,“小心悖逆你自己的神权,到时候你不死也得重伤。” 听了这番话,命运荷官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犹豫,他看了看面对着自己的日冕祭司,又看了看尾巴朝着自己的智慧野兽,没有说话。 因斯特读出了命运荷官无言举动背后的含义,它尾巴一甩,把站在自己侧后方的命运荷官半卷半扫地推到了自己的正后方,“不想打就别挡路。” 命运荷官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交出那位候选人,这件事还能算与你无关,可以就此了结。”见命运荷官“退缩”,日冕祭司的语气更加强硬。“智慧野兽,难道你打算彻底倒向他们,与我们开战吗?” 因斯特语气不变:“我愿意与你们任何一方和平共处,因为我不论是与铁律执行官、月华修女还是你和机械意志都没有根源性的矛盾,但这不代表我会为了这种‘和平’无底线地忍让。 “日冕祭司,你方才各劝了我和命运荷官一句话,现在我也劝你一句。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维护同我们几个中立者之间的关系,不然一会儿打起来的余波要是波及到了学院城,你可就再违反了好几条停战协定上的规则,到时候……” 命运荷官接过话茬:“那我也只能拼着‘赌博’权柄因为神权悖逆与我的神职共毁,也要对你实施命运制裁了——毕竟我才只拿到了那么一点赌博神权,这玩意也不是我的主要神权,暂时丢了也不心疼,权职共毁也炸不死我。 “可要是你在我面前背弃我见证之下订立的誓约,我还不去实施命运制裁的话,那我可就是悖逆‘命运’神权和‘因果’神权了,这两个神权……我可不能丢啊,而且他们两个权职共毁之下,不要说我,你们也未必能从中幸存啊——权职共毁的威力,你们以前也不是没见识过。” 命运荷官的话不假,更是十分在理,但日冕祭司从来不是一个会听人讲道理的人,从来都是他去给别人“讲道理”。而且“祝盒”这枚筹码在最终战上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重到他在哪一边,哪一边几乎就能提前锁定胜局。 就算现在的实力对比是日冕祭司所在的一方占据绝对优势,但如果铁律、月华两位的谋划成真了的话,那双方的实力对比就会立刻逆转。 这是日冕祭司不愿看到的,所以就算要接受命运制裁——他也认了! 日冕祭司心中下定决心,与此同时与他对应的命运轮廓产生了相应的涟漪,被命运荷官敏锐地察觉。他正欲提醒因斯特对方已经翻脸,却发现因斯特的反应比他还快——到底是职业者的神明,就算它有好几百年没和人直接动过手了,权柄自带的天赋也能让它拥有近乎预知的战斗直觉。 音爆声与光辉几乎同时出现,学院城上空炸开一朵暖黄色的蘑菇云,在漫天尘烟消散之后,智慧野兽与日冕祭司被反作用力推到学院城两端的身影才渐渐显露出来。 “这些年……你也算有些长进。”日冕祭司语气阴沉,“可惜,长进的还不够。” 他话音刚落,智慧野兽因斯特体内炸开一团耀眼的光辉,皮毛、血肉、内脏……四散飞溅。 日冕祭司的身影像是坏掉的老式电视机放出的画面一样扭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伤害映射么……可惜光元素对我几乎完全无效。” 说到那个“几乎”的时候,日冕祭司的声音有些扭曲。 这在神明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就像他和月华修女的神名所昭示的内容一样——所谓“月华”不就是月光吗?虽然世人都以“光明神”作为日冕祭司的俗名,但实际上他并没能独享光明权柄,是和月华修女在瓜分这个权柄。 如果他掌握的是完整的光明权柄的话,他的身影甚至不会因为方才的伤害映射而有半分扭曲。 下一秒,这些向着四面八方飞去的血肉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自发地向着因斯特之前站立的位置重聚而去。血肉滋长,生机勃发,不到十分之一秒之后,一个完好无损的“智慧野兽”就又出现在了日冕祭司面前。 日冕祭司本来也没有指望这么快分出胜负,毕竟因斯特手底下的职业者——尤其是魔法师,更加尤其是死灵法师——都能攒出七八条命,因斯特一个“职业者之神”没个二三十条命好意思出来混吗? 日冕祭司手中光辉凝聚,因斯特眼中迅速射出一道暗影“光”束,击中了他手上的光球。 静灭反应的磅礴能量吞噬了日冕祭司,灰色光柱升腾而起,被因斯特顺手布置的结界限制在了一个很小的区域里,否则方圆千里就不要想有生命幸存了。 灰色光柱散去,日冕祭司的身影再次出现,只是这次他显然狼狈了许多,祭祀长袍没有那么整齐了不说,光铸的身躯上也出现了点点泄露出光辉的缺口。 “算你有点本身……”日冕祭司咬牙切齿地说,他原以为智慧野兽这些年来不说长进,实力不倒退就不错了,但现在看来…… 他手上浮现出温和的光辉,被光辉照耀到的伤口迅速愈合,几个刹那之后,他身上被击伤的部分就已经恢复如初。 日冕祭司是“安宁治愈之神”,比起光明,治愈才是他最主要的权柄! 智慧野兽与日冕祭司两位神明就这样在学院城上空交着手,也得亏学院城的象征迷锁是当年由因斯特和格兰特一起打造、后来又由因斯特花了一千年间的闲暇时间改进修缮的,换了寻常的防御法阵,此时已经连同里面的人一起被神明交手的余波化为齑粉了。 这两位神明,智慧野兽的手段诡谲多变,又不知有多少重护命手段,如同杀不死的小强一样。打法上也是舍身出击,杀招迭出,全然不在乎自身负伤或是“死亡”;日冕祭司虽然大开大合、手段单一,但硬实力占优的他总是能把握住机会重伤因斯特,通常每三次进攻就能斩掉因斯特一命。因为自身执掌治愈权柄,所以他的打法更加保守,倾向于游斗侵扰,好给自己从因斯特威力强大的攻击中进行治愈的机会。 这一人一猫战得是难解难分,但总体上,还是因斯特处在了下风,他毕竟没有日冕祭司那样自奶的能力,受到的伤害都是实打实需要时间才能恢复的。战斗一拉长,它只要不能秒杀日冕祭司,在对方神力耗尽之前就都是“无效伤害”,给对方几毫秒就能完全恢复。 几分钟之后,日冕祭司与智慧野兽已经交手了上百回合,因斯特逐渐显出颓势。 “你应该已经认识到了,凭你自己是不可能战胜我的。”日冕祭司以神念与智慧野兽直接沟通,交流的时候他们的交手也没有停下。“交出候选人,你还有一条生路,否则……” “凭我自己,的确是不可能战胜你。”因斯特的语气平静地可怕,“但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会和你单打独斗的错觉?” “你……” 日冕祭司惊诧万分,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下方的学院城几座民宅里走出了十二个年龄各异的女性。 这些女性穿着银色的修女服,胸前画着一轮浑圆的银色月亮。她们在街道上整齐地站成两列,动作一致地在胸前勾勒出一弯月亮,然后异口同声地念出了月华修女的完整神名。 “永恒暗夜的主宰, “银月光华的使者, “纷争动乱的终结。 “蒙受您恩赐的仆人祈求您的降临……” 什么时候学院城竟有十二位月华修女的“满月眷者”了?! 日冕祭司心道不妙,当即动用十二分力量向着她们的方向轰去,然而光柱在抵达学院城上空的某一个位置之后就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阻挡,就算是一位神明的全力一击也只是让屏障荡漾出水波一样的波纹,没能击碎这由种种象征组成的迷锁。 来不及了…… 明明是大日当空的时候,地平线下却倏地升出一轮超乎寻常的银月,以一个不合理的速度升到天空正上方,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出现了日月同辉的异象。 银月中央凝聚出一点凝练的月华,精准地照射在智慧野兽因斯特身旁。 先是一条白皙修长的腿从月光中伸出,紧接着一个银发银眸,眼含弯月,面容精致,着一身古代修女服装的女子从一点月光中走了出来。 她手托一轮明月,声音清冷。 “我当是谁在物质世界无理取闹,原来是爱德温·斯塔夫里·伊诺克‘伯爵’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月华修女……”日冕祭司自光辉中抽出一柄长剑,“我们的确是很久没有在战场上见过了。” 第一百零六章 神战 第107章 神战 月华修女教会与日冕祭司教会积怨已久,两方至今在迭失-乱节边境因为传教问题多有摩擦,也时常针对性袭击对方的教堂和神职人员。这种积怨最早可以追溯到裂国战争时期两家教会的不同立场,以及基于这种立场产生的、不可避免的大规模冲突。 不过,在这个存在真神的世界里,追本溯源,教会的一切纷争都可以看作是其“最高领导人”之间斗争的延伸。月华修女教会与日冕祭司教会的这种不睦,毫无疑问也彰显着对应的两位神明之间的关系之恶劣。 所以,当月华修女也参与到这次以学院城为中心的争斗之后,月华修女和日冕祭司这两位神明总共没说两句好话,甚至也懒得互相讥讽两句,直截了当地就开始动手了。 两位在权柄上就有些针锋相对——月华修女的主要权柄包括攻伐、月光、暗影;日冕祭司的主要权柄则是治愈、日光、安宁——的神明在学院城上方毫无保留地出手了。 在月华修女引走日冕祭司的仇恨之后,因斯特就隐匿了身形,悄悄退到了战场边缘之外,顺手在他们两个交手的空间上加了层层禁制——这两位积年仇家见了面,必然是全力出手,要是不加上几层禁制,学院城周边几百公里的城镇就要毁于一旦了。 月华修女手持弯月匕首,身形时而隐匿,时而显现,神出鬼没,无影无踪。日冕祭司大开大合的攻击往往无法击中不断变换位置的她,而她出手的频率虽然比持续进攻的日冕祭司要低,但她手中的匕首一旦出击就必然是直击要害之处,直接刺破日冕祭司的护身光辉,击出一道灰白的静灭光辉,在银色月光的约束下将能量向着日冕祭司倾泻而出。 日冕祭司手持光辉长剑,虽然他的剑术并不精巧,但每一击都携带着无匹的光辉和气势,即使难以击中时常消失的月华修女,但只要稍微擦到,就能给对方造成难以恢复的伤势,他对静灭反应的应用虽不及月华修女精妙,但也经常会用引发强烈静灭以伤换伤的打法来重伤月华——反正他治愈能力惊人,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也不亏。 随着这两位的战斗愈演愈烈,天际中日月同在的异象也开始产生了变化。 学院城周边的天空,时而众星沉沦、永堕暗夜,时而大日高悬、光辉普照。银白月华洒落,衬得赤日无光;暖黄日光低垂,映得满月黯淡。 天昏地暗,日月倾颓,星坠如雨。 到了后来,以学院城为界,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一道光暗分明的界限,银月高居“深夜”,大日盘桓“正午”,漆黑与明亮都在竭力蚕食对方的地盘,从某种程度上也映射出双方交手的阶段性成果。 祝盒从因果封印中脱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午夜同在、日月共悬的场景。 命运荷官微微颔首,向远处的因斯特点头致意。 “还算你有点眼力……”因斯特嘟囔道。 它特意用因果封印术封印祝盒,就是看上了命运荷官执掌了部分“因果”权柄,可以不经过自己这个施术者就把封印给解开。 月华修女到来,与日冕祭司交上手之后,日冕祭司或许还有余力顾及着它会不会出手,但肯定是没有多余的精力盯着命运荷官了——这种程度的分神在全力以赴的战斗中可是巨大的破绽,反正月华修女肯定会把握住机会在战斗中占据上风的。 事实也正如因斯特的预料,日冕祭司只是盯了一会儿因斯特,发现它没有解开封印的举动,就不得不把全部心神放在眼前的月华修女身上了。 在“域外邪魔”一事闹大之后,因斯特就在防着日冕祭司亲自降临了,它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绝不可能战胜日冕祭司,所以提前通知了月华修女,让她也做好降临的准备。 虽然原本的打算是把祝盒送走之后由月华修女来承受日冕祭司的怒火,日冕祭司来得早了些,不过因斯特和命运荷官还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的,在这种默契的作用下,就算出了些小问题,事情最终也还是朝着他们计划的方向前进了。 日冕祭司忙着和月华修女战斗,现在已经没法抽出手来阻止命运荷官把祝盒带走了。 对于祝盒来说,他只觉得自己在一种朦胧混沌的感觉中停留了个把小时——其实一共只有十分钟出头——再恢复正常状态的时候就看见一片十分异常的天象和命运荷官站在自己旁边。 说实话,从那个女魔法师袭击自己开始,祝盒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她为什么要袭击自己?智慧野兽为什么亲自出手来救自己等人?日冕祭司的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甚至于,向更早的一段时间追溯,命运荷官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才把命运之骰(伪)给自己的? 自己在神明之间的纷争里,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如果要让祝盒把自己自穿越之后积累的问题写在纸上,到了现在恐怕已经能够编纂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 命运荷官并没有给祝盒问出问题的机会,毕竟日冕祭司还在头顶上待着呢,虽然他对于月华修女有信心,但也保不准日冕祭司拼了老命上来要干掉祝盒呢? 迟则生变。 命运荷官一只手搭上祝盒的肩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虚幻的命运长河浮现在他和祝盒身后,然后渐渐撤下了一层虚幻的帷幕,变得真切而触手可及了起来。 他们进入了命运长河。 命运荷官拉着祝盒悬浮在命运长河上空:“小心底下的河水,你要是被命运冲刷的时间长一点,可能就会把你自己的命运给溶解进去了。” “这就是……命运长河?” 祝盒看着自己眼前的“长河”,命运长河的形态十分特殊,最为醒目的是一道阶梯状的悬崖,悬崖上方是一片无涯无际的“湖泊”,湖泊自悬崖上流下,按说应该形成一道与悬崖同宽的瀑布,但实际上只有一道涓涓细流从悬崖某处流下,蜿蜒向前,最终汇入一片“海洋”。 “是的,这里就是命运长河。”命运荷官点了点头,“看到最上面的湖了吗?它是未来一切可能的集合,这些可能性流经‘发生’悬崖,相互排斥的可能只有一个能够留下,成为‘现实’,这些现实的集合就是世界的‘实相’,即并非一种可能性,而是真正发生的事情。 “正在流经悬崖的那些现实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发生完了之后就会流下悬崖,流入这条名叫‘过往’的河流,最终注入‘事实海洋’,成为这个世界的‘既定事实’。” 命运荷官遥望着事实海洋,眼中流露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命运啊……”祝盒心中有些感慨,难以言喻的命运就这样呈现在自己眼前了吗? 他想要看清命运长河里流淌的那些“河水”,但河水里的内容几乎每秒都会变换上万次,祝盒除了光影变化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算自带加密吗?难怪那些最高明的占卜家虽然能够准确算出已经或者正在发生的事情,但对于未来的预言还是会语焉不详、模棱两可——从这样的命运长河里能看出个鬼啊! “这条命运长河纵贯过去、现在和未来,在空间角度无处不在,所以我可以通过这条河进行瞬间的位置变化。”命运荷官稍微解释了一下原理,“日冕祭司已经锁定了你的身份,因斯特——智慧野兽它没可能独自在日冕祭司的压力下保护你,所以只能由我来把你送到迭失公国,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是不介意同日冕祭司直接对抗的,反正他们也已经对抗了上千年了。” “日冕祭司为什么想要杀我?”祝盒总算是问出了这个他一直想要问出的问题,“或者说我到底被卷进什么事情里了?在这个事情当中,你、智慧野兽还有其他神明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成立了一个欧什……咳咳咳!”话刚说了一半,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简直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假如神明还有这个器官的话。 命运荷官咳了好一会儿,才脸色惨白地直起腰:“不行……我不能再多做干预了,现在已经严重越界了……不然在把你送到迭失公国之前我就会死了。咳咳……” “神明也会死吗?” 其实祝盒心里想问的是“神明也有血条吗?” “只要我们所象征的事物依然存在,我们即使死了也可以从权柄中回归重塑,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是不会消亡的。”命运荷官说,“但我们的意识可以消散,你可以理解成,永远都会有一位象征命运的神明存在,但那位神明可以不是命运荷官。” “这么严重?”这不就等于死了吗? 命运荷官露出一个笑容,结合他现在惨白的脸色,居然显得有些凄美,不过他说出的话可一点也不让人感伤:“你不会以为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的本体吧?还有外面的智慧野兽、日冕祭司、月华修女……我们当然全都是化身降临的啊,要是真身降临,月华修女和日冕祭司交手的余波就不只是会摧毁学院城周边了,整个欧什大陆可能只有边缘的几座小城能够幸免。 “一具化身而已,死了虽然我也挺心疼的,但养个几十年就把力量养回来了,比起把你送到迭失公国的重要性一具化身简直是不值一提。虽然理论上神权悖逆是会直接作用到本体的,但只要悖逆的程度不超过阈值,我就有办法混淆化身与本体的界限。” “……你开心就好。”祝盒有气无力地说,合着你们这些神明全是远程出战呗。 命运荷官看了眼命运长河的发生悬崖,“啊,日冕祭司已经发现我把你带走了,正在无能狂怒呢。” 祝盒探头看向发生悬崖,果然在涓涓细流的某一滴水中看到了学院城上空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们也该出发了,我会把你送去迭失公国首府,也是铁律执行官圣城的卡尔兰因,到时候你自己去找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至少铁律执行官会亲自——我的意思是,他的化身亲自来见你,到时候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就可以了,他是局中人,也没有神权限制,不像我一样什么也不能说。” 理查德…… 祝盒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之前见到的几个神明,都未曾在他面前显露出真正属于神明的姿态,知道今天见到了气势汹汹袭来的日冕祭司,他才意识到曾经在领域里短暂相处过的理查德和广场上负责被撸的因斯特究竟是怎样级别的存在——也包括像个婆婆妈妈的普通人一样站在自己旁边的命运荷官,他们是真正的……神明。 唉……卷入不得了的事情了啊,难道穿越者想要过上平静的生活就那么难吗? 命运荷官再次把手搭在祝盒的肩膀上,他正欲开启命运传送,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看你也快晋升中阶了,中阶之后记得钻研一下命运——在魔法界似乎是称为星相的领域,虽然我受限于神权不能帮你虚构命运,但你可以自己对命运动些手脚——在命运之骰的帮助下,就算是中阶的技能也能达成神级的效果。 “然后你再凭着你那种彻底改换姿态的能力,就能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了,到时候即使你回到乱节王国,日冕祭司也认不出那个人就是你,这样才能高枕无忧。毕竟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迭失公国,换个身份是很有必要的。” “我知道了。”祝盒点头应道,看来等自己晋升中阶之后,就可以凭着传送点自由往来学院城和迭失公国了——这样想来和没有离开也差不多嘛。 “我留给你的命运之骰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使用,不然在今天这种救你一命的时候它可能就陷入恢复时期了。另外,如果你有事想要找我的话,可以直接对着骰子念我的全名——你应该知道吧?或者……”命运荷官犹豫了良久,最后把原本想说的那句话咽了回去,“或者找命运教会,找星术师以上的神职人员,由他们代为祈祷。” 祝盒点了点头,然后他就看见一滴包含了卡尔兰因所有景物的水滴在自己的视野里越变越大,最后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在祝盒被送到卡尔兰因之后,命运荷官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就连他的身躯也有些扭曲,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他看着祝盒消失的地方,回想着自己终究未能说出口的提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他们……到底谁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呢?” 他的面色十分凝重,因为就在之前,日冕祭司出现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出现了一股非常不详的预感。 那份预感,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为什么非得有一场最终战呢?欧什帝国的时代已经过去快要一千二百年了,现在的秩序,也已经维持了一千年了,就这样持续下去,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尾声 迭失公国(卷一完) 第108章 尾声 迭失公国(卷一完) 在命运荷官带走祝盒之后不久,学院城上空的日冕祭司终于发现了自己此行最主要目标的消失。他脸色一沉,将月华修女击出好远,双手整理了一下祭祀长袍的衣领。 月华修女站稳之后,也施施然停了手。 她与日冕祭司的这次交锋,虽然看上去谁也奈何不得谁,但在场和不在场的神明都清楚,是月华修女和她背后的铁律执行官取得了胜利。 他们全都不是真身降临开战,谁都没有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把敌方神明赶尽杀绝——这是很难的,在神明之间的战斗中,“胜利”只要有一定的实力差距就不难取得,但要驱散对方的意识,让对方“死亡”,那就不但需要实力的碾压,还需要一些特殊的权柄才能做到。 所以,月华修女与日冕祭司谁在战斗中占据上风都不是成败的重点,月华修女只要能拖到命运荷官带走祝盒就是达成了她此行的目的。 不多时,水声再次浮现在学院城上空三位神明的耳朵里,虚幻的命运长河自虚空中显现,命运荷官的身影从长河中走出。 他脸上虽然还挂着招牌式的轻松笑容,但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状态不容乐观,因为他不但是变得有些模糊、透明,行动的时候还有种掉帧般的迟滞感。 “你他妈拼着神权悖逆也要把候选人送走?!”日冕祭司的声音是又惊又怒,他本以为命运荷官不至于冒着重伤乃至陨落的风险帮助月华修女等人,这才放松了对命运荷官的警惕。结果现在命运荷官竟然宁愿重伤也要阻挠自己,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命运荷官!别以为隔着个迭失公国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还能挡得住我进攻命运顶教堂吗?!” “你可以来试一……咳咳!咳咳咳……”命运荷官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的身形也因此更加扭曲、朦胧。 日冕祭司留下一个凶恶的眼神,身化点点光辉,没入了天空中的一轮大日。 月华修女行了一个古代欧什帝国的礼仪,“这次多谢两位了,是我们思虑不周,给了日冕祭司乘虚而入的机会。组织会补偿两位今天的损失的,我不便多留,就此告辞了。” 天空中一轮圆月凝聚出一柱银白光华,照射在月华修女身上,她的身躯逐渐褪去色彩,化作一点月华,融入了银白光柱之中,然后随着光柱一起渐渐消失了。 天空中的银月也迅速垂到地平线以下,天象恢复了正常。 因斯特先探查了一番,确定两位神明真的都已经离开,才撤掉象征迷锁,和命运荷官一起进到了学院城里面。 “早知道你的神权悖逆这么严重,就应该由我来送走祝盒,你负责拖住日冕祭司。”因斯特的语气中有一点几乎察觉不出来的歉意。 命运荷官苦笑:“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相当于我插手了自己下注的最终战吗?要是我跟日冕祭司打到一半,神权悖逆的反噬出现,说不定就被那家伙趁机灭掉我一具化身了,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因斯特狐疑地眯起双眼,“这可不像是你啊,你从来不会干亏本的事情的,而且你平时也不会表现出那么鲜明的立场……说说吧,发生……不,你看到了什么?” “我没看到任何东西,”命运荷官摇摇头,“你也是知道的,关于祝盒的未来有多模糊,基本全都是废话,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我只是……在日冕祭司出现的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不详的预感——我这么跟你说吧,就是日冕祭司本体对我本体发难,我产生的危机预感也不过如此了。” 因斯特跟上了他的思路:“也就是说,如果导致你产生预感的‘虚相’变成了‘实相’,有可能对你产生生命危险?” “我是这么认为的,”命运荷官说道,“只是……我现在还不太理解这种预感究竟是对应哪一条虚相,哪一种可能性成真的话,会让我本人有陨落的风险呢?” “在你把祝盒带走之后,这种预感就消失了?”在命运荷官给了它肯定的答复之后,它接着说道:“那就可以肯定你这种预感和祝盒有关了。” 因斯特琥珀色的猫瞳与命运荷官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更有可能和祂有关。” 因斯特揉了揉自己的猫脑袋:“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的计划还真是不得了了啊……” “是啊,我现在有些怀疑他们的计划对这个世界究竟是好是坏了。” 他们俩对视一眼,双双叹气。 “左右为难啊……两边人都够疯狂的。”因斯特摇摇头,“我们这些只想平静的过自己的日子的神明还真是很难办啊。” 命运荷官悠悠地慨叹道:“现在的秩序,已经维持了一千多年了,他们为什么非得来一场最终决战分出个生死存亡呢?和平共处不是也挺好的吗?” “要是一千年前这么……不,一千年前也不可能,反正铁律执行官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与日冕祭司和平共处的,日冕祭司也不可能允许他这么个眼中钉肉中刺与自己比邻而居。除非铁律执行官与日冕祭司中有一个没能成神,否则这场战争迟早会来。” “铁律执行官他为什么就不能看明白呢?欧什帝国的覆灭就是所谓的‘历史必然性’啊,日冕祭司他们最多只是在其中推波助澜而已。” “不,你搞错了一点。”因斯特缓缓摇了摇头,“日冕祭司在其中所做的事情,远远不止推波助澜而已。” 因斯特的话点到即止,命运荷官眼中浮现出命运长河虚影,开始追溯那些隐秘在表象背后的阴谋。 片刻之后,命运荷官的表情有些复杂:“原来如此,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铁律执行官和日冕祭司有如此深仇大恨了,换了是我,我也得跟对方不死不休。” “如果我当年不在现场的话,可能我也很难想明白日冕祭司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因斯特甩甩尾巴,“毕竟他是‘伯爵’嘛,大名鼎鼎的骗局艺术家,要不是这些年他太过贪婪,被神权影响的愈发严重,今天别说我们算计他了,他不把我们耍的团团转就不错了。”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是在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前进了。”命运荷官苦笑着说:“也包括我这个命运之神啊……” 因斯特低下头,沉默地向着它的窝——防卫塔塔顶走去,命运荷官同样沉默地跟在它的身边。这一人一猫走在学院城的街上,虽然引人侧目,但除了事先早已知晓其身份的人,恐怕不会有人猜到行走于此的是这个世界上的两位神明。 到了防卫塔塔顶,因斯特照例找了个有阳光的角落把自己盘成一团——尽管它才刚刚跟“太阳”打过一场,这具化身还损失了几十条命——命运荷官坐在它的旁边,无言地看向比起以往似乎有些黯淡的太阳。 良久之后,智慧野兽因斯特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虽然一开始,我挺庆幸自己活了下来,还成为了神明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最近三百年,我时常会想,要是当时我和其他人一样死掉,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名叫‘智慧野兽’的神明就好了……” 命运荷官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当年的事情,从你们到我们,无一例外已经汇入了事实海洋,成了纵使神明也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向前看……” 然后在前方寻求终结这些扭曲的方法。 因斯特在心里补上了命运荷官的未竟之语。 …… 迭失公国的首府卡尔兰因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比学院城还要庞大的城市。这座城市始建于欧什历4年,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曾经向外扩张了十余次,如今的内城区还是在第五次扩建时的外城区边缘。 换了一个从未使用过的模型,如今是浅棕发色、灰色瞳孔,三十多岁,做绅士打扮的祝盒就行走在卡尔兰因内城区的边缘,向着城市的中心前进。 迭失公国——至少是卡尔兰因,和学院城的建筑风格大相径庭,学院城可以说是这座欧什大陆在制度上最为现代化的城市,虽然没能取缔这个世界上根深蒂固的不平等观念,但至少在那里已经出现了自由和法治的萌芽。 打个比方来说,贵族领地上的平民想要离开领地,是必须持有贵族开具的通行凭证的,主要道路和城门都会对此进行检查,不要说没有凭证,就连开具凭证的贵族在整个贵族体系里的地位如果比较低下的话,持有者都免不得受到刁难,只能破财免灾;如果没有凭证,轻则被搜刮走所有财物然后被送到矿场、农庄做奴隶,重则当场格杀,直接把小命留下。 但是在学院城,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无论是进入学院城,还是离开学院城,都不需要任何证明。不过如果是离开学院城,为了防止在其他领地被拦下,很多人都会去市政厅开一张证明——学院城虽然不在贵族体系之内,但学院城自有能力来保证自己的证明不会变成一张废纸。 又比如说,在其他的政务体系之中,行政人员收受贿赂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在很多地区甚至没有法律规定这种事情属于违法行为,“办事要交钱”已经成了政务机关里堂而皇之的一条人尽皆知的规矩,什么“行贿罪”、“受贿罪”简直是闻所未闻。 但学院城的市政厅虽然不能说完全避免了这种事情——想赌一把自己不会被发现的官员也是大有人在的——至少无论行贿者还是受贿者都已经意识到这种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的,而且也意识到一旦被发现就有坐牢\/投入炼狱或者掉脑袋的风险。 生活在学院城里,祝盒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他从未离开过现代。当然,这种错觉通常不会在他的脑海里停留太久,毕竟有现代社会一些影子的学院城和真正的现代差别还是蛮大的。 而在以自由和法治作为根基的学院城,建筑风格也明显受到了这两种风气的影响。 根据市政厅的规矩,在不违背城市规划的前提下,学院城的房屋是可以自由建设、改造的,而学院城又是汇聚了多方来客的城市,这就导致学院城整体的建筑风格十分混乱,可能一个乱节王国风格的尖顶屋旁边就是时银王国风格的多层小楼,再旁边可能是沉星王国风格的高脚楼…… 不过在“城市规划”的前提下,这些建筑虽然风格混乱,但整体还是乱中有序,不会出现现代城市中那种乱改乱建、阻塞道路的现象。 而卡尔兰因的房屋则有所不同,除了接近高德佛里宫的部分建筑之外,这里的建筑都是千篇一律的灰白色方方正正的小楼,就连窗户和门的布局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能从窗户看到里面不同的家具摆放,祝盒都要以为是制作组那帮人懒得做模型然后复用模型了。 呃……等等,建筑模型这块好像就是祝盒负责做的,毕竟他大学读的是建筑系嘛。 不过他也只是负责提供了一些建筑素材,这些素材具体怎么组装、以什么样的频率和规律出现他都不清楚。 在这样千篇一律的建筑之下,如果卡尔兰因的城市规划比较有条理倒也罢了,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都整整齐齐的,倒也挺赏心悦目的——至少强迫症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问题在于卡尔兰因的所谓城市规划就仅限于划出内外城区,什么道路、分区全都没有,建筑物就跟野地里的植物一样野蛮生长,多点开花然后连成一片,至于最后“长出来”的城市是什么样子,在城市发展完全之前根本没人知道。 这就导致虽然单一的建筑看上去规规矩矩,但不管从哪个角度也休想把建筑看成一条直线,祝盒甚至怀疑这座城市里到底能不能找到一条直道,如果没有地图,他觉得自己迟早在这样的城市里迷路到死。 如果说学院城的建筑是乱中有序,那么卡尔兰因的建筑就是恰好相反的序中有乱。 饶是有了地图,祝盒也七扭八拐走了半天,才终于走到了内城区的核心区域。 到了核心区域,这种混乱的情况就好了很多,虽然路边的建筑依然是参差不齐,但为了给高级贵族庞大的车架留下通行的位置,这里的街道极其宽广,至少不会出现那种“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移步换景”的状况了。 而在踏上这条宽广的街道之后,祝盒就看到了他目前为止在卡尔兰因所见到的唯一一座不是灰白方楼的建筑。 那是一座有些接近古希腊神庙风格建筑物,建在城市中一小块高地上,门前有着不逊色于格兰特魔法学院藏书馆门口死亡阶梯的大型楼梯,看上去一般人想要从底下走到上面至少要用五分钟的时间。 而这座建筑物的上方,用十分醒目的魔法投影写着几个大字。 【迭失公国最高法院「法庭」总部】。 这就是迭失公国的“法庭”…… 祝盒上前几步,踏上了法院门前的大理石阶梯。 第一章 法庭 第109章 法庭 邓尼斯坐在环形圆台的后方,百无聊赖地揪着羽毛笔上的羽毛,时不时抬头看向大厅中央的座钟,数着自己离下班还有几个小时。 在揪秃了今天的第十三根羽毛笔之后,邓尼斯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太久没有活动而显得有些僵化的双膝,想要站起身来活动一下,顺便带薪上个厕所什么的。 “呦,邓尼斯,又带薪拉屎去了?你的肠胃看来不怎么样啊,我记得三层有个药剂师卖调理肠胃的药剂,要不要我顺手给你买一瓶啊?” 邓尼斯知道对方只是在打趣,于是也以打趣回应,故意高声叫道:“加尔,你一定又从十四行协会被人赶出来了,我前天亲眼看见你从红枫街十四号灰溜溜地出来,转头就去了医馆。” “嘿!邓尼斯,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吟游诗人的事,能叫赶出来吗?”加尔涨红了脸。 听见邓尼斯与加尔对话的众人都哄笑起来,法庭大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切……”加尔悻悻然站起身,走到大厅一角的吧台,排出九枚银币,对里面的侍者说:“来一杯‘浅海微风’,一盘香煎菌菇,一份鱼子酱。” 邓尼斯笑着拍了拍加尔的肩膀,加尔想要加入“十四行协会”已经很久了,可惜他的歌喉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以至于总是被十四行协会当做来找茬的人,然后被扫地出门。 邓尼斯正想上楼去盥洗室待上一阵,然后在旁边的咖啡厅摸上个把小时的鱼,再回到大厅做他的前台工作,就听见自己桌子上一个小小的仪器滴滴了两声,亮起了蓝色的光芒。 “这个时候来新人……”邓尼斯嘟囔着回到了自己的工位,这个小仪器连接着法院正门的魔法阵,会检测每一个从正门进来的人的身份,此时的状况意味着来者是一位“未登记访客”。 迭失公国的法院可不只是用作审理案件的场所,它更是一个名叫“法庭”的组织的活动中心。 就像星相系的占卜家们有名叫“观星台”的组织一样,元素系——尤其是风元素系魔法师也有一个这样的组织,就是法庭。 虽然风元素魔法师看上去和“法庭”二字没有任何关联,但在迭失公国,魔法师其实是能够和法律体系扯上关系的。 以迭失公国为根基的两位神明分别是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其中前者的主要全部就是规则与法律。可以说,除了在与之严重不和的乱节王国和时银王国部分地区,世界上所有国家的法律体系之中都离不开规则教会的神职人员的影子,他们的绝大多数法官都是规则教会出身。 而就像光明教会的主力部队是骑士团和神官团、阴影教会的主力部队——严格来说擅长渗透和敌后破坏阴影教会并没有“主力部队”——是刺杀小队和神眷者一样,规则教会也有自己的主要战斗成员,那就是魔法师和神职人员。 虽然职业者也是一种神职人员,不过由于智慧野兽因斯特的开放立场,这种身份是可以和其他信仰体系的神职人员身份相互叠加的,也就是这部分人在使用自己的技能之外,还可以使用与技能相结合的神术。 比方说,光明教会骑士的招牌战技“圣光斩击”,就是由骑士侍从的锋锐斩击叠加圣光术而成的。 魔法师的提升不比其他战斗职业只要不断练习、付出汗水就可以,虽说倒也不是闭门造车就一定提升不了,但若要追求提升的效率,还是需要充分的交流才可以——种类繁多的施法材料也必须有个地方进行交易。 于是,“法庭”组织应运而生,最开始这只是规则教会内部的魔法师进行交流、实践的一个小型组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法庭的封闭性逐渐逐渐减弱,也开始接纳不属于规则教会的魔法师加入,后来干脆不限职业,凡是正式职业者就都可以参加。 不过,因为法庭彻底开放年份尚浅,再加上已有的成员和交流的方向都集中于魔法方向,所以即便目前法庭已经完全开放,但往来其间的还是以魔法师居多。 而当年规则教会因为有一位半神级别的主修风元素的元素系法师,所以被规则教会所吸引、加入法庭的也多是风元素系法师,这也是导致今日风元素法师占据了法庭半壁江山的主要原因。 一般来说,会来到法院的只有这几种人:一是法院通常职能的行使者,包括法官、陪审员、检方\/控方、辩护方、证人、法警等;另一种就是法庭组织的成员,参与交流的职业者。 但是这两种人并不是泾渭分明的,规则教会的职业者和神职人员只有通过践行“铁律”才能增强自己神术部分的实力,也就是说法庭审判本身也是提升他们实力的机会。 一般来说,能在最高法院审理的案件,负责的法官至少是规则师级别的神职人员,检察官和辩护师通常是法律师或对应规则教会体系下的中阶魔法师,就连法警一般都是规则教会的执行人。 陪审员则更像是“法庭”组织成员的一种身份,一个人只要加入法庭,就会自动得到“候补陪审员”的身份,如果一个人有志于规则教会,就可以通过完成法庭的一些任务将自己提升到正式陪审员——相当于规则教会神职人员位阶的“学徒级”,好比光明教会的“教士”。 无论是候补\/正式陪审员,还是法官、检方、辩方……这些人都持有对应身份的通行证明,进出不会激发法院门前的法阵,也不会将邓尼斯面前的装置触发。 至于原被告、证人等临时访客,在收到传唤的同时就会得到一张限期的临时通行凭证,持有这份凭证,同样不会引起邓尼斯面前装置的响动,不然按照迭失公国最高法院的广阔程度和审理密集程度,邓尼斯面前的装置一天怕是得响上几百回。 综上所述,在环台上出现亮光和响声之后,邓尼斯就立刻意识到自己来活了。 他是法庭的引导人员,负责为访客提供指引。通常来讲,最高法院是没有那么多陌生人来访的,因为卡尔兰因还有一座地方法院,寻常的法律问题都是在地方法院解决的,只有那些迟迟无法解决的案件才会从公国各地转交到最高法院。 所以邓尼斯平常的工作还是相当轻松的,每天基本除了负责薅秃所有他能看见的羽毛笔之外,就是去带薪上厕所、带薪吃早中晚饭、带薪喝下午茶、带薪吸迷梦烟以及带薪睡觉。虽然无聊了一点,但对于他这个胸无大志、而且估计一辈子都要卡在低阶的魔法师来说,这种生活倒也不错。 邓尼斯可不希望丢掉这个钱多事少方便摸鱼的工作,见有人来了,当即放弃了拉今天第四顿屎的计划,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对法院正门坐好。 迭失公国最高法院采用的是双层门的结构,即使是在极为恶劣的天气环境当中,只要不是进进出出的人过多导致两扇门常开,那外界无论是狂风骤雨还是雪虐风饕,都无法影响在恒温法阵作用下四季如春的法院内部。 来访者在推开第一扇门的时候就触动了门内的魔法阵,邓尼斯兔子一样跳进环台、到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地坐好的同时,他也推开了第二扇门,走进了法院之内。 那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岁出头,棕发灰眸的年轻绅士,他着一件黑色长风衣,踏一双褐色短靴,手持一根金属手杖,步履稳健,嘴角噙笑,眼帘半垂,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就好像他人虽然站在这里,思绪却早就飘向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这个年轻绅士三两步就跨过了正门到环台的一段距离,来到了邓尼斯跟前。 见到邓尼斯之后,他的眼里似乎划过一点微不可查的疑惑,过了几秒,他薄唇轻启,吐出一个似乎还带着些睡意的声音:“不好意思……请问格林米特先生不在吗?” “这周格林米特值夜班,阁下有事要办的话可以直接找我,我和他一样都是法庭的引导人员。”虽然极其热爱摸鱼划水,但工作找上门来,邓尼斯也不至于故意推脱。 年轻绅士点了点头:“我上周和格林米特先生约好,原本应该是昨天就来找他办理加入法庭的手续的,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耽搁了,直到现在才过来。如果你遇到他的话,还请向他转达我的歉意。” “这种事情好说,”邓尼斯爽快地答应了,反正晚上换班的时候就会遇到格林米特了,到时候顺便提一嘴就行了。“那我现在就给您办理加入法庭、成为预备陪审员的手续,您应该带了身份证明吧?只要这个就可以了。然后请您展示一下您的魔法书,证明您自己的位阶——您应该是魔法师吧?这两年一共也没有多少其他职业者加入法庭。” “当然。”年轻绅士手中凭空浮现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的身份证明——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重视规则的迭失公国的“特产”了,就连科技水平达到工业革命时期的时银王国,他们的政府也没有能力去推行这样的身份识别政策。 邓尼斯并没有对这种凭空出现的景象产生一点震惊,阔绰到连杂物也要放在空间道具里的人又不是没有,他一天见不到十个也有八个。 邓尼斯先激发了身份证明上的幻术点位,一个等比例缩放的胸像在魔力激发下由预先的设定的幻术点位释放的光影组合而成,他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身份证明上的成像正对自己——因为并不是由完整的幻术法阵产生的幻象,只是用投射出的“像素”组成的图案,所以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组成有意义的图案,其他角度只会看到凌乱的色块。 虽然时银王国的“照相机”已经传入了迭失公国,不过到目前为止,拍照的成本还要高过这种幻术点位投射成像,所以身份证明上的“照片”还是用幻术点位成像的,唯一的缺陷就是必须要用魔力才能激发。 幻术成像的样子和眼前的男人至少有九分相像,只是比现在的样子年轻了一些,大概是前些年“拍摄”的。 确认了是本人,邓尼斯看向后面的信息。 【姓名: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 【种族:人类】 【性别:男】 【出生日期:新历1163年风月40日】 【住址:罗德西亚领贝恩巴街领主府】 【特殊备注:新历1198年受封男爵,领地罗德西亚。】 “罗德西亚……”邓尼斯皱皱眉,从抽屉里翻找出一张破破烂烂的迭失公国地图,找到罗德西亚这个地方。“这是教会的领地……阁下是教会敕封的男爵?” 在法院提到的教会自然是规则教会。 阿玛瑞尔点了点头,右手横向抚在左胸:“蒙秩序所赐,我在主的秩序之下完成了一项壮举,获封男爵。” “嗯……那你在教会里有荣誉位阶吗?”因为职业者的教阶不能准确反映他的实力,所以职业者的教阶又被成为荣誉位阶,只是反映其在对应教会的地位。 “没有,”阿玛瑞尔摇头,“那次事情只是机缘巧合,我目前还没有在教会中获取教阶的想法。” 言下之意,就是并不想成为规则教会的职业者。 “嘶……”邓尼斯抽了口气,“阁下这个……有点难办啊,因为按理来说,一位由教会敕封的贵族加入法庭应该直接成为正式陪审员的,但阁下没有教阶,理论上又应该只能成为候补陪审员……这就有些矛盾了,至少我目前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先例……” 阿玛瑞尔的语气温和:“只要能加入法庭,我并不介意作为候补陪审员还是正式陪审员。” “阁下稍等,我问一下上级。”邓尼斯激活面前的一个传讯法阵,低声和法阵对面的人交流了片刻,然后法阵对面又和别人交流片刻,过了足足二十多分钟,邓尼斯才得到了最终的指示。 “阿玛瑞尔男爵……” 在这个世界上,一般只有在正式文献或是在正规社交场合初次引见的时候才会用领地和爵位称呼贵族,通常情况下都是用名字加上爵位来称呼的——除非在场的有两个名字和爵位都相同的人。 阿玛瑞尔此前在邓尼斯“场外求助”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眼睛半闭,邓尼斯有那么几个瞬间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此时听见邓尼斯的呼唤,他才抬起头来,眼神似乎有些朦胧迷离:“你们得出结论了吗?” “是的,”邓尼斯点了点头,“恭喜您,阿玛瑞尔正式陪审员。还请阁下出示一下您的魔法书,由我验证您的职业位阶之后,您就可以得到属于您的正式陪审员徽章了。” 如各位所见,【法庭】取材于《逆转裁判》动画里让人惊叹“律师(以及检事)果然还是法师吧”的种种表现效果,现在学习法律的真的是法师了(?˙▽˙?) 第二章 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 第110章 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 “法庭”,欧什大陆北部地区最大的魔法师组织,除了在位于卡尔兰因的迭失公国最高法院设立了本部之外,在迭失公国的所有法院都有法庭的分部,即使是最为偏远的那些地方的简陋法院,也至少会有一位法庭的驻外办事员存在。 而在那些与迭失公国关系不差的国家里,比较大的法院也多少会设立法庭的活动区域。 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祝盒接过了邓尼斯递给自己的正式陪审员徽章,那是一枚秘银制、拇指大小的徽章,上面雕刻着一张朴实无华的高背椅,椅背上刻画着样式古典的天平。 正式陪审员徽章和学院城各大学院的徽章一样不是仅有装饰作用,虽然其功能远远比不上堪称逆天的学院城产品,但也具有身份识别、权限设定等功能,至少佩戴着这枚徽章的祝盒再进入法院就不会让环台上的装置滴滴作响了,一些访客和候补陪审员无法推开的房门也已经对祝盒敞开了。 对于自己能直接成为正式陪审员这件事,祝盒心里并不感到惊讶。不过他对邓尼斯说自己无所谓正式还是候补也是发自内心的,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在法庭里的等级。 收下邓尼斯检验无误递过来的身份证明,祝盒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自己的“照片”和假名——这个缝合怪一样的名字是祝盒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分别取了心理史学三位先驱的姓氏,把它们糅杂在了一起。 即首先创造了心理史学这门学科的吉斯卡·瑞文特洛夫;开创性地用数学模型预测人类群体行动、并将其命名为心理史学,让心理史学从一门构想中的社会学科成为真正可被研究的科学的哈里·谢顿;以及同谢顿一起建立了心理史学数学模型的雨果·阿玛瑞尔。 不过,虽然名字是假的,脸也是假的,但这张身份证明毫无疑问是真的,备注上的领地和爵位也是真的。现在作为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的祝盒真的是罗德西亚男爵,他的名字和相貌已经出现在了雨风之季的《迭失公国权威贵族名录》上面,当然,还有他现在这幅样貌的照片。 原因嘛……很简单,祝盒他后台硬啊。 这可不是在被日冕祭司掌控下的乱节王国包围中的学院城,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也不是智慧野兽那种立场不明的软柿子,如果说在迭失公国边境还会有被光明教会渗透的情况出现——就像乱节王国边境的泽纳里城也有阴影眷者的渗透一样,那么在迭失公国首府、作为铁律执行官圣城的卡尔兰因,是绝对不可能有半个信仰日冕祭司或机械意志,与光明教会或机械教会扯上关系的人的。 而铁律、月华两位也不是命运荷官那种表明立场就要付出代价的人,他们对祝盒的支持可以说是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如果不是祝盒需要一个不那么醒目的身份才能把自己改换模型的能力最大程度的发挥——身份过高的人一举一动难免有眼睛盯着——可能在他抵达迭失公国的当天这两位神明就把现任大公恩德斯·洛亚尔从他屁股底下的位置上踹下来,换成扶持祝盒上位,然后举全国之力助他成神了。 所以说,一个身份证明和正式陪审员算什么,只要祝盒想,他随时可以从背包里掏一箱身份证明出来,全都是官方认证“真实有效”的证明,个个都可以有真理师的荣誉位阶——反正荣誉位阶就是个称号,不像真正的教阶一样受限于神明本人的神力——下水道里买假证的见了祝盒得跪在地上喊爹。 现在可以这么说,祝盒他就是迭失公国仅次于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的三号人物,就连恩德斯·洛亚尔他想不放在眼里就可以不放在眼里。 然而,这样的待遇,反而让祝盒心里对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更加警惕了。 俗话说的好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在一场“促膝长谈”之后,祝盒已经从理查德的口中了解了神明们所面临的最终战,以及他们打算扶持一位向着他们这边的神明,所以打算帮自己成神的计划,但祝盒心中总是有种“被阴谋了”的感觉。 就算不提他们俩把祝盒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使得他有些不爽这一点,祝盒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天上掉陷阱还差不多。虽说铁律和月华也提出了他们的要求,即要求祝盒在最终战之中完完全全站在他们一方,但比起“把一个普通人(?)从零开始培养到神级”,这样的代价似乎有些过于轻飘飘了。 但祝盒能做的也只有警惕了,两具神明化身站在自己面前,难道他能说“你们另请高明吧”吗?这是在找死啊。 要知道,所有神明所表达出的善意都是建立在他日后会成为神明与他们站在统一战线上的,要是他敢说自己不干,这些善意用不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会变成十倍的恶意把他给灭了啊。 虽然祝盒没有直面日冕祭司与月华修女的交手,但他也是在命运长河里旁观了一小段“直播”的,这样的威能哪里是他能挡得住的?估计人家用万分之一的力量就能把自己给灭了好吧? 所以,祝盒也只能答应他们的条件,然后坦然接受他们的“善意”。 至于谈谈条件什么的……他们就差把自己家底掏空了送给祝盒了,祝盒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条件是需要谈的——当然,最终战后的互不侵犯条约之类的还是签了的。 不过,因为他心里对那两位防了一手,所以并没有把他们的“善意”照单全收,那些无伤大雅的诸如爵位、封地和“上头有人”的方便他欣然笑纳,而与自身实力提升相关的部分,虽然完全不借助他们的帮助几乎不可能而且会惹人起疑,但至少在两大教会之外,祝盒必须有自己的渠道才行。 法庭虽然处于规则教会的管理之下,但法庭里的魔法师可不全是铁律执行官的信徒。法庭发展至今,其中非教会成员的比例已经上升到了七成,这些候补陪审员才是祝盒真正想要交往的对象。 而且,很多职业者都并不是只会加入一个组织的,这种交流团体又没什么排外性,一般是不限制成员加入其他组织的,只要不把仅限组织内部流通的情报和信息交流出去就行。 加入法庭就是祝盒为了进入卡尔兰因当地职业者圈子所做的准备。 戴上正式陪审员徽章,祝盒这才开始参观法院的内部。虽然他刚到迭失公国不久的时候就来过一次但那一次他只是了解了一下法庭组织的基本信息,并没有在法院里逛过,现在才是第一次正式进入了法院的深处。 法院的第一层是一片广阔的交流区域,除了引导人员所在的环台之外,就是一个吧台和几十张桌椅,此时大概有三分之二的座位都坐上了人,有些出乎祝盒意料的是,坐在上面的除了陪审员之外,还有很多平民一样的角色——看服装和神情就看得出来,法院一层似乎也是给一般人使用的等候区,那些还没轮到他们的案子开庭的人就坐在这里等候。 祝盒路过吧台看了一眼菜单,发现这间不具名的酒吧东西还挺多的,光菜单就有三厘米厚,价格也十分的天花乱坠。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在法院,祝盒可能会以为自己跑去了一家高档酒馆。 法院的第二层是法庭组织的指导区域,由三十六间小型“教室”和四个大会议室组成,其中的教室大小完全无法和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教室相比,祝盒也对此有所耳闻:在学院城之外的地方,职业者们还是秉持着小团体教学的模式——其中又以一对一居多,很多职业者一生也就教出五六个学生,这里的每间小教室有六个座位,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是不必要的多了。 不过法庭所采取的也并非是传统的师徒模式,这里更倾向于“达者为先”、“教学相长”的路数,可能一个人今天在另一个人关于水元素的课程上做了学生,第二天昨天的“老师”就在他关于火元素的课程上做了“学生”,师生的身份在不同领域的课程上可以随时调换,这就是法庭的教学体系。 祝盒来到二楼的时候,不少房间都关着门,他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房间,看到了门上贴着的课程信息。 【课程名称:风元素凝聚性问题的几个思路】 【课程内容:关于高阶以下风系攻击性魔法通过提升凝聚性提高威力的理论指导及相关法术模型改进思路。】 【授课人:阿尔忒斯·维拉杜安,高阶魔法师,「魔法师」。】 【课程时间:风月1日下午3点到5点】 【价格:10金币】 【人数:6\/6】 这个价格让祝盒有些啧啧称奇,当年他穷的时候还觉得格兰特魔法学院一枚金币的学费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现在看来学院城那些学院的学费简直是良心死了,两个小时十枚金币,抢劫来钱有这么快吗? 他看了看课程的内容,大概猜到这个价格的课程还能满座的原因了。 十枚金币的价格里面,估计只有两枚是给理论指导的,剩下的八枚金币全都是在为了法术模型的改进思路,要是能顺着思路成功把法术模型给改进出来,那一交到法师协会就是妥妥的一个“魔法师”称号啊!虽说即使有了思路可能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将魔法成功改进,但人总归得有点想法嘛! 高阶魔法师…… 祝盒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离中阶倒是不远了,到了该筹备着晋升仪式的时候了——晋升仪式并不是必须品,但据说可以极大程度提高位阶晋升的成功率,避免魔法书在晋升途中受损。他不缺钱,因而也不是太缺材料,所以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节省。 死灵系中阶晋升仪式的法阵祝盒已经通过传讯法阵从伊西多老师那里得到了,其中绝大多数材料与死灵系常用施法材料重合,他已经有了,只有少数仅在晋升仪式用到的材料他以前没买,打算现在去交易区看看有没有,如果没有再挂出求购信息。 法庭的交易区就在法院三层,比起充斥着小范围低语声的一层和声音被闭锁在门后、一片寂静的二层,祝盒刚从楼梯走到三楼,就听见了一片沸沸扬扬的喧闹声。 可能是因为没有墙壁阻隔的缘故吧,明明空间是同样的大小,三层看上去比二层大了不少,很多陪审员或是亲自守在摊位附近,或是让具有一定灵性的魔宠、替身乃至投影代为售卖,与顾客或是讨价还价,或是争执不休,好不热闹。 祝盒在这里走了一圈,还真就发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作为晋升仪式法阵阵眼的骨石。 在法庭,商品并不会直接摆放在摊位推车上,而是放在法院地下的保管库,只把鉴定师出具的鉴定报告和物品投影放在表面,如果成交或者要取出物品,再用交给物主的凭证把东西从保管库中取出来。 作为阵眼的骨石品质越高越好,一般来说,低阶骨魔的骸骨进行提炼可以得到普通级的骨石,中阶对应优秀……而这个摊位上的骨石是稀有级的材料,也就是说它“生前”是一位传奇级别的骨魔。 这个摊位上还不止有这一颗骨石,从稀有到普通,林林总总得有几十颗吧,可能这个摊位的主人端了骨魔的老巢也说不定。 想到摊位的主人,祝盒这才发现这个摆满了骨石的摊子似乎没有主人。 祝盒左顾右盼,想要寻找摊位的主人进行交易,但没有找到——直到他的余光偶然瞥见推车的背后一个金色的发顶。 祝盒这才发现,摊位的主人一直就坐在推车后面,只不过因为身高问题,整个人都被推车挡住了而已。 他定睛一看,坐在摊位后面的上一个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少女,金色的卷发垂落在肩膀上,鲜红的瞳孔似乎有震彻人心的能力,而最吸引人眼球的,无疑是她身子底下的机械轮椅和被薄毯盖住的双腿。 第三章 烟馆 第111章 烟馆 残疾人? 祝盒还是第一次看到残疾的职业者,因为通常的残疾不过是高阶死灵法师一个人体炼成就能解决的“小病”,他在学院城的时候经常能见到对于自己的实力没有一个准确认识的人接到自己完成不了的任务,整个出去半个回来的。 格兰特魔法学院有专门处理这种情况的一个部门,有三位高阶死灵法师轮值,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能让人长出新的肢体,甚至不用耽误第二天上课。先天性残疾的修复虽然比伤害性残疾麻烦了一点,但也只是麻烦了一点,多用几个小时也就可以了。 在这样的技术条件之下,还在残疾的人如果不是乐意这么残着,就是他的肢体缺陷并非是普通的残疾,比方说,如果像是生命藏匿术那样在剥离一部分肢体的同时隔离了对应的生命力的话,这样的断肢就是不可能再生的。 思绪在祝盒脑海中一瞬间划过,他并没有随便关心陌生人的爱好,因此只是控制着阿玛瑞尔的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开口用比自己的声音略微低沉的声音说道:“这位女士,这些骨石怎么卖?” 直到祝盒开口,那个金发少女才从一种近乎于神游的状态中回了魂,以一个冷漠平淡地声音说道:“普通品质六十铜币,优秀品质二十银币,精良品质五金币。” 语毕,她闭上了嘴,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稀有的那个呢?” 金发少女“闭上眼沉思”了几秒钟,再睁开眼睛之后就从那种淡漠到无情的样子变得生动灵性了起来。 恒效替身术,还打了意识投影的底子……对面至少得是高阶,祝盒心中判断道。 “你要稀有级的骨石?” “是的。”祝盒点头。 金发少女的目光在祝盒领口上的正式陪审员徽章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说道:“一颗稀有级的混海结晶,你可以把这里所有骨石拿走,或者其他稀有级的材料,但是否成交我看过了才知道。” 祝盒装作沉思的样子,实则是在背包里飞速翻找,很快,他在标明为水元素系高阶施法材料的列表里找到了“混海结晶”,这是一种在深海和浅海的交界混合地带产出的结晶,可以为水元素系魔法附带“混乱”的影响,相当于加上了精神攻击的成分。 祝盒的混海结晶不多,因为稀有级的材料就是放在学院里也是必须用点数来兑换的,只有街边小店偶然出现的稀有级材料才可以用金币买到——这种机会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祝盒记得自己的这两颗混海结晶应该是在那家服务态度极其不好的万有小店买到的,反正是“免费”的,不要白不要。 看来稀有级的材料,无论放在哪里也不是能够简简单单用金币买到的。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祝盒相信自己要是肯砸十倍以上的金币肯定没人会不卖的。 因为混海结晶也不是祝盒近期可能需要的材料,所以他们很快就达成了交易。 检验过祝盒手上混海结晶的品质之后,金发少女撤去了推车上的投影,把摊位空了出来,然后带着祝盒下楼去取保管库里的骨石。 交易见证员先是确定了两人的交易意向,然后带着两人走过“反精神干扰”走廊——以前曾经有位阶较高、擅长幻术的魔法师通过精神控制的方式从位阶低于自身的卖家手上用极低的价格强买物品,事发之后这里就设置了这条走廊,传奇及以下的幻术这条走廊都可以完全消解,就连圣域层次的幻术也有三成可能使之无效化。 至于半神级的幻术……这种层次的人只是强买你的东西,没有直接把你灭了强抢,你就偷着乐吧。 不过一般也没有哪个半神这么没品就是了,就连现在公认并不站在善良阵营的半神巫妖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签订了一份由“规则之神”——铁律执行官作为见证神明的交易契约之后,那些大大小小几十颗骨石就到了祝盒的手上。亲自用鉴定术查验一遍过后,双方都点了点头,把东西放进了空间道具。 不同的是金发少女卖完了东西,直接远程驱散了替身术,解除了意识投影;而祝盒还打算继续逛一逛楼上。 站在楼梯间里,祝盒心中生出一点郁闷:法院怎么就连个升降法阵都不肯配备呢?格兰特魔法学院连食堂都有这种东西的啊! 虽说现在的他别说爬几层楼,按照正常的速度爬几百层楼也不会有显着疲惫的感觉,但学生时代仰望坐落于七层的教室的绝望之情已经烙印在了祝盒的灵魂里,就是现在他只要看到楼梯心里就已经提前觉得累了。 祝盒来到迭失公国也已经有些时日了,心中总是不免时时刻刻意识到这里和学院城的不同。 在学院城,魔法物品的普及程度在迭失公国看来是不可想象的。在公国,魔力池的价格大约是学院城的两百倍,一个造价不过一枚银币、低阶魔法师十分钟就能充满的最小的魔力池在这里要两到三枚金币才能买到。 卡尔兰因的职业者数量远小于学院城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规则。 迭失公国是一个非常重视上下尊卑、规矩和体统的国家,平民生活中的每一个方面都有对应的法条予以规范和限制。 平民不能穿着有六种颜色和大约一百二十多种纹样的衣服,不能食用十几种植物和三十多种动物;房屋的大小、形式乃至内部摆设全都必须遵从一定的规范;骑马或乘车时候的马鞍、车架也必须严格要求不能逾矩…… 虽然其他国家或多或少也有这样的规则和法律,但这些规矩在其他国家大多都是摆设,违反了是否会遭到惩罚全看政务官员“随机执法”的心情和你的运气。 但迭失公国则不同,在这片由规则和秩序所统治的国度中,哪怕是最微不足道乃至最无理取闹的法律,也会有规则教会的治安官一丝不苟地执行。 甚至于,贵族体系内部也存在着这样的规范。在贵族体系中,一个人的位置越是低下,需要遵守的规则就越多。不过贵族即使违反了规矩,也可以接受罚款了事,而不必像平民一样遭受鞭刑和囚禁。 祝盒本来其实是不打算接受罗德西亚男爵这个爵位的,因为这样简直就是把“我跟规则教会有关系”写在了脸上。但在理查德为他介绍了迭失公国的法律,并且表明“你跟我相处的半个小时里已经违反了八条法律,足够你在监狱里住五六年的”之后,祝盒就可耻的沉默了。 我本来不想接受嗟来之爵位的,但迭失公国的法律实在是太严苛了.jpg 在迭失公国,只有规则教会的职业者和阴影教会的眷者才被认为在不经敕封的情况下具有等同贵族的身份,其他的职业者无论位阶也都是“平民”,同样需要受到种种规则的限制,一旦违反也要遭受惩罚——当然,那些治安官抓不抓得到对方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尽管被划分在了“平民”阶层,很多职业者和有些闲钱的“中产阶级”还是会希望把自身和真正的“平民”分割开来,“昂贵”的魔法物品就是在这样的意识形态下应运而生的。 目前迭失公国还没有出台禁止平民阶层使用魔法物品的法律条款,但这样价格的物品又不是真·平民能够买得起的,于是魔法物品就成了那些心向上流社会的人物的最佳选择。他们会选择节衣缩食两三年,好让自己家里挂上和赫森歌街那些贵族老爷们同样的整套光元素晶石灯,然后只在招待访客的时候才买上一块最便宜的魔力池,把房间照得灯火通明。 而在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环境生长的职业者是几乎完全不可能像学院城的那些学生们一样自降身段去给魔力池充能的——在学院城,这是一项很受贫穷学生欢迎的兼职,不需要动脑子又毫无危险性,还可以锻炼自己的冥想能力,只要机械性地把魔力注入魔力池就行。 这就导致迭失公国的魔力池基本都是一次性用品,价格在原本的程度上更显高昂。 如果祝盒还处在贫穷状态的话,通过学院城传送点和法庭门口的传送点倒卖魔力池或许会是个好生意,可惜他已经用不着自己赚钱了。 拄着手杖一步一步迈上台阶的祝盒心中感慨了一会儿自己因为得到了正无穷而错过了一个亿,就来到了法院的四层。 “我去……这也太夸张了吧?”见到了四层的景象之后,祝盒先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然后连忙施展了一个“空气过滤泡”放在鼻下,顺便来了一个“驱散术”驱散了萦绕在自己面前梦幻迷离的烟尘。 整个法院四层都笼罩在这样一层梦幻的烟雾之中,如同虚幻的星空直接降临在了这里。而在这层虚幻星空之下,很多人手里或是举着烟斗、或是卷着烟叶、或是拿着香烟,更有甚者在独立的房间里点燃了熏香,然后陷入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梦境。 法院四层居然是一个迷梦烟的烟馆! 四层的周围一圈有十二个旅馆一样的房间,供那些想要睡一大觉直接留宿的人使用;此外还有磨砂半透明的小型包厢,可以约上三五好友通过意识调频器“联机”做梦;剩下的就是大厅里上百个沙发椅似的座位,如果只是想要小憩一两个小时,可以点了迷梦烟之后半躺半靠在这里吸食。 “我的妈呀……历史上的大烟馆也没有这么夸张的吧,这都开到法院内部了,还占了整整一层……” 祝盒走在这一层里,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走在集中营的毒气室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空气中漂浮的那些烟尘给吸进自己的肺里——其实是他多虑了,无论是未经魔力点燃的迷梦烟还是已经使用过从别人呼吸道中呼出的烟雾,都不具有让人入梦的效果。 他在一个空中的位置旁边的小桌上发现了一张清单,上面标明了这里各种服务的价格,以这个世界一般人的观点来看,这烟馆的价格还真够贵的。 一份可以让人入睡十二小时的迷梦烟附带一间客房,就要一枚金币;三小时联机梦境的一份迷梦烟、意识调频器和隔间则是基础价格五十银币,每增加一个人就要再增加五个银币;一小时午睡和沙发椅的组合则是八个银币。 能禁得起长期这样消费的人,估计也只有赚钱和花钱都很容易的职业者了。 祝盒只是粗略地在这里逛了逛,然后就跟躲避瘟疫一样飞速离开了法院的四层,如果不是要了解一下迷梦烟这种在迭失公国如同空气一样普遍的东西,他连一秒钟也不会在里面多待。 迭失公国啊…… 祝盒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继续向上。 法院的第五层是很多城市都有的机构,即法师协会的分会和办事处,虽然因为法庭的存在法师协会在迭失公国的势力并不怎么强大,但还是有些事情是只能通过法师协会来做的,比如说法术改进和创造的认定、法术模型的“专利问题”——包括兑换和分成、还有所有魔法师都很关心的头衔评定问题……这些都是法庭无权处理的。 这些功能里能跟祝盒扯上关系的恐怕只有法术兑换的问题了,不过他刚刚晋升低阶的时候就在学院城把低阶所有用得到的法术模型都兑换了一遍,短时间之内没有再次兑换的必要。 法院五层的人不多,比起喧闹的三层和荒唐的四层,五层显得静谧安宁了许多,祝盒看了一圈,继续向上。 法院的六到十层就不是法庭组织的区域,而是属于迭失公国最高法院的场所了,每层有十六个法庭——并不是法庭组织,而是审理案件的场所。总计九十个法庭,一天可以进行大约两百场审判。 至于十一、十二层,则是法官、检察官、书记官等法院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不对不在法院任职的任何人开放。 属于法院的六层以上就不是法庭的候补陪审员能随便进来的地方了,只有在参与审判的正式陪审员不足,而且整个法院也找不到其他正式陪审员的时候,才会从候补陪审员中征集有意愿参与审判的人,让他弥补陪审员位置的空缺。 这样的事情几个月也不会有一次,而每次出现这样的事情,就是那些候补陪审员的一大机会,因为只要不在这次审理中捅出什么篓子,在对应按键下达最终判决之后,参与审理的候补陪审员就能晋升为正式陪审员。 不过这样的规矩对于祝盒来说是没有什么妨碍的,他已经是正式陪审员了,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就来到了法院的六层。 第四章 真·法庭 第112章 真·法庭 法院六层以上是真正名副其实属于“法院”这个机构的场所,比起整体气氛显得奔放自由的法庭,迭失公国的法院作为兼具审判机关和宗教场所两种职能的场所,在铁律执行官这位以严格着称的神明领导下,法院的整体氛围显得庄严肃穆了许多。 “阿玛瑞尔男爵阁下,”雨风之季的《迭失公国权威贵族名录》已经出版有几天了,对于在法院这样的高级场合服务的侍者,《名录》上的姓名和样貌是必须熟记于心的。“今天下午有八十一场审理进行,其中三十九场是在本院初次审理,您要看一看详细信息吗?” 迭失公国的法律规定每个案件的每次审理必须要有十二位以上的陪审员参加,具体参与的人数没有上限。一般在开庭前法院会指明十二位陪审员参加,而没有被指到的陪审员也可以自行到场参加。 一般来讲,一个法庭里的陪审员席位只有二十四个,也就是说具有裁决权力的陪审员最多二十四个,其他陪审员只能旁听,不能发言询问、质疑和参加表决。但具有上述权力、真正参与审判的陪审员需要在案件完结后一周内出具审理报告,在报告中阐明从自己的角度得到的案件全貌、证据链条和推理演绎过后得到的“真相”,并据此表明自己裁定有罪\/无罪的理由,以此证明自己理解审理过程背后的逻辑,在表决过程中的倾向并非随意而为。 顺带一提,这些审理报告就是走“陪审员”路线晋升的规则教会神职人员的“成绩”,通常攒个四五十份审核无误、得到认可的的审理报告,就可以进入晋升程序了。 而且,参与审判的陪审员无论是一开始被指定的还是后来自己加入的,只要加入了一起案件的审理,就必须一直参与到案件完结,除非是因病或其他不可抗力无法参加,法院才会指定另一个陪审员接替他的位置——如果在缺了一个人的前提下人数已经达到了十二人,那不再安排接替人选也可以。 祝盒可没有在规则教会里向上发展的想法,就算他有这样的想法也肯定不会在法院里熬日子——直接找理查德问他要个真理师的教阶不香吗?所以他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只是上来看看。” 祝盒在六层走了走,六层的布局很简单,十六个法庭以田字格的形式位于这层楼的四角,六层的十六个法庭现在有十二个紧闭着暗红色的大门,门前贴着这一周在这间法庭预约的审理列表,一般是一天上午和下午各一场。 此时关着门的那些法庭都是今天下午安排了审理的房间,祝盒在一个没有关门的法庭门口张望了一下,看到了法庭内部的布局。 正对着大门、位于高处的是法官的座位,祝盒远远看去,发现法官的高背椅似乎是金属制的,不知道有没有坐垫——要是没有坐垫的话,一定又冷又硬吧;法官位置的右手边是检方检察官的位置,左手边是辩方律师的位置,检方和辩方的位置遥遥相对,他们两方的位置背后的高处各有两排陪审员席位;法官的正前方是一张宽大的桌案,用来盛放物证,桌案后面是证人席,证人席再后面则是被告和大多数时候并没有的原告的位置——能闹到最高法院的通常都是公诉案件。 “这个布局……既视感未免有点太强了吧?”祝盒在心里吐槽道,“除了陪审员的位置多了点,根本就是《逆转裁判》里面的法庭布局吧?难怪法庭全是风系魔法师,你们的律师和检察官是不是还会一边伸出食指大喊‘一斤鸭梨’一边从指尖放出狂风来攻击对方乃至证人啊?” 还真别说,如果这个法庭是那个可以随便掏出非法取证得来的证物大喊异议的法庭,祝盒还真挺想旁观几场审理的。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毕竟就算这里充斥着风系魔法师和非法取证,真正的案件审理想必也不可能像游戏一样有趣,更多的可能还是在对着法律条文扯皮吧,祝盒可没有浪费自己人生中的几个小时来旁观根本看不懂的审理的兴趣。 在法院里逛了一圈,把地方踩熟了之后,祝盒就回到了自己位于赫森歌街的家中——房子和房子里的佣人也都是规则教会送的。 随口吩咐了一下佣人预定了晚饭的时间之后,祝盒就进入了六峰盆地。他是不可能放心在规则教会提供的地方和仆从面前做自己的事情的,好在他还有领域,还能有个清静的地方。 走进自己早已搭建完毕的庄园,祝盒换回了自己的身体,对着镜子有些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可见的未来里,他行走外界的时候都不可能再用这张脸了。 他坐到自己舒适的椅子上,看着面前摊开的白纸上面画着的半个复杂的图形,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半个法术模型,是祝盒在被命运荷官带着从命运长河进行“空间跳跃”的时候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这种事情并不奇怪,据说最早的法术模型就是古代魔法师观察类似于命运长河这样具象化的概念而“领悟”到的,也有一些法术模型是通过模仿魔兽身上的魔纹制造的,前者通常是比较高级的法术,而后者则比较低级。 虽然祝盒对于“法术模型逻辑学”的理解只有法术模型分为八个象限、同样的图形在不同象限有不同的含义,以及通常的法术模型“笔顺”是1234-8765这三点,但想也知道这半个从命运长河悟出的法术模型是关于什么的。 可惜,祝盒并没有掌握补完法术模型这种即使对于高阶乃至传奇魔法师都属于高难度操作的技术,这些日子里他除了完成日常的一些事务之外,就是在对着这半个法术模型苦思冥想,结果嘛……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如果说这些日子里他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的话,那大概就是“天道酬勤”,几个月来每天辛辛苦苦如同打字机前的猴子一样尝试指令的他终于又找到了两个可以使用的指令。 “removes abnormal states on【姓名】”,就像指令本身所表达的那样,这条指令的效果是移除目标身上的全部异常状态,包括麻痹、中毒、诅咒、迷惑等等。根据祝盒的测试结果,这条指令里的“异常状态”也包括封印、幻术等长效作用于目标身上的法术状态,可以说是用处不浅。 不过这条指令有一个缺陷,就是它太长了,祝盒从用“~”唤出控制台到输入完毕至少需要十到十五秒时间,如果附加在他身上的异常状态能在这段时间致他死亡或者严重干扰他的思绪的话,这个指令可能就没什么用了。 “change【某地】''s weather to【天气】”,这条指令的作用是更改一个地点当前的天气状况到指定天气,除了给一些必须在指定天气下才能使用的法术制造使用条件、给一些法术提供加成之外,祝盒目前还没能想到这条指令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其实,如果不是被卷入了神明之间的纷争,他就算不再寻觅新的指令也能过得很好。从格兰特魔法学院毕业之后顺利混到高阶,然后找个城市安顿下来混吃等死——这才是祝盒想过的生活。 他有那么几次都在想,干脆自己这辈子就窝在六峰盆地里隐居得了,管他外面是神战还是世界毁灭呢?只是他很快就意识到,领域也并非就等于世外桃源。别人不说,那只智慧野兽想要进入领域肯定就跟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容易。 主物质世界之外的那些界域,元素界也在神明领导之下,而且据理查德所说,隐世神明中的那位“元素领主”还是他们那个组织的成员,从一开始就参与到了最终战之中。 剩下值得一提的界域也只剩下深渊和地狱了,不过作为人类要在这种地方长期生存……反正圣域如果不张开领域是不成,半神能不能祝盒就不知道了。 至于渊狱战线那边,虽然人类能够在防御堡垒里稳定生活,但神明的力量同样也能延展到那里,跟没离开主物质世界完全没有差别。 总之,不管祝盒是打算配合、打算跑路甚至打算成神之后找机会反水,现在他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就是尽快把自己的位阶和实力提升上去。 祝盒左手捏着那张画了半个法术模型的纸,眼睛盯着残缺不全的那部分,似乎是想要凭空把完整的法术模型给“看”出来,实际意识已经神游到了远方。 这些天,他总是会想到刚来到迭失公国的那一天,理查德叩响旅馆的房门的时候,以及之后他所说的那些内容。 理查德那次出现在祝盒面前的样子自然和在狩猎会的时候不同,那一次他只是通过神术联系隔空降临到了杜克·温道尔顿身上,用的身体还是杜克的。 当时出现在祝盒面前的是一个大概十一二岁、西装革履、打着白色领结的小男孩,祝盒不知道这是铁律执行官的一具化身还是他又借用了别人的身体。他的声音——受限于身体自然也有所不同,不过语气和习惯倒是和当时的理查德一模一样。 说实话当时讨论的具体情形祝盒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当时的氛围实在不能算是轻松,以至于他的大脑在一觉过后清除了那些让祝盒倍感压力的细节,现在祝盒还记得的只有那些关键的字句了。 “……我们与日冕祭司等神明矛盾的根源在于针对欧什帝国存续一事上的不同立场。上一次直接交锋,大概在一千二三百年前,结果如你所见,主张分裂欧什帝国的日冕祭司一方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不过他也没能将我们完全消灭……” “……神明之中,支持光复欧什帝国的人组成了一个组织,‘欧什复国组织’。组织最核心的成员是我与月华修女,此外海岸女士、音符神树、元素领主也是组织的成员。飓风使徒原本是组织的成员,但却脱离了组织,后来甚至投向了反对我们的日冕祭司和机械意志……” “截止目前,欧什复国组织的实力还是比不上反对复国的神明的松散联盟,而保持中立的几位神明目前还没有彻底倒向某一方的打算。因此我们找到了你,据我们所知,你已经得到并掌握了一部分神权……” “……在一些条约的约束下,我们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成神之秘。虽然历史上我们曾有几次绕过了条约的限制将部分秘密泄露了出去,希望能够有人沿着我们成神的途径成为新的神明。但结果是非常惨重的,几次泄露总计造成了超过一百万人的死亡,五百万人因此精神失常……” “……综上所述,传统的成神途径已经被封死,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有人能走上一条不同的成神道路,为已经携带神权是我们推衍得到的、新时代成为神明的先决条件。” “……欧什复国组织将尽全力扶持你成为神明,而你所需要做的只有在成为神明之后,在最终战中站在欧什复国组织一边,付出与我同等的努力对抗日冕祭司和机械意志……” “……祝盒,你答应吗?” 不,我不答应。祝盒很想这么说,但在当时,他只是也只能拿起桌子上的羽毛笔,在早就准备好的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从来是身不由己。 签下契约,目送着理查德离开,听他说“我会帮你安排好所有事情,你只要安心在公国生活”的时候,祝盒有一瞬间甚至在想,如果他能打开这款游戏所在的文件夹,然后把所有的一切全都delete掉就好了。 制作组的那帮人到底制造了一个什么鬼世界啊…… 祝盒手上的纸条被汗水浸湿,带来了点点凉意,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他看了看手上已经有些烂了的纸条,把纸条扔在一旁,半躺在椅背上,发出了一声心情复杂的叹息。 第五章 临时庭审 第113章 临时庭审 新历1198年的风月很快就过去了,时间一晃眼就到了雨月——祝盒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有一年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会偶尔期望着自己某一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家里宽大舒适的床铺上,什么穿越什么神明不过是做了一场冗长而繁复的梦境,梦醒之后自然会归于虚无。 但很可惜的是事实恰好相反,他不止一次地午夜梦回,梦见自己回到舒适的小屋里,而不是只能在冥想环境里看着最多只有八成相像的旧日环境缅怀往昔,然后梦醒之后才发现自己还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过着身不由己而且很有可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有些理解,为什么迭失公国的人喜欢沉浸在迷梦烟带来的幻梦之中,在被严苛的条条框框所限制住的迭失公国里生活的人们需要一个放松的场所,让他们被禁锢住的心灵得以短暂地解脱,迷梦烟为他们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填补了他们心中空缺的自由,受到广泛欢迎也是理所应当的。 如果不是自幼受到的教育至今还在影响着祝盒,如果不是他的心中依然对于过于美好的事物存在着一份警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可能祝盒也要像那些老烟鬼一样沉浸在虚幻当中,把现实当做是梦境的铺垫——对于那些离不开迷梦烟的人来说,他们选择醒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还要搞钱去买更多的迷梦烟、做更长的梦。 在迭失公国待了将近两个月之后,祝盒只想说这里不愧是欧什复国组织的大本营,公国里到处都充斥着欧什复国主义的气息。 其实,从迭失公国的名字和性质上就可以看出,这个国家对于欧什帝国抱有怎样的态度了。 现今的大陆上,一共有六个国家,从北到南、从西到东分别是:新逆王国、迭失公国、碎林王国、尘埃联合王国、乱节王国和沉星王国。这六个国家与位于新逆王国和迭失公国东部海域的翡海王庭、碧海王庭一样,都是在当年的裂国战争时期从欧什帝国先后分裂出来的。 至于唯一孤悬海外的时银王国,是在新历23年从碎林王国发动叛乱、但却被镇压不得不逃亡海外的那批精灵的后裔,与欧什帝国并无直接的联系。 目前的世界上,一共只有这么九个国度,其中八个国度的最高领导人都以国王或女皇(其实是女王+教皇)为名,只有迭失公国的最高统治者只是自称大公。 其实严格来说,迭失公国并不能算是“从欧什帝国中分裂出去”的,真正的情况应该是:欧什帝国原本涵盖整个大陆和部分海域的疆域独立的独立、叛乱的叛乱、起义的起义……就连欧什皇室也在战争中绝嗣,到了最后,还在坚守的只剩下当时的护国公爵,而“欧什帝国”的领土也只剩下比如今的迭失公国还要略小一点的区域了。 后来,护国公爵放弃欧什帝国的国号,以迭失公国为名,在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的帮助下,逐渐扭转了颓势,收复了部分失地。后来裂国战争结束,迭失公国的领土也基本固定了下来,在战后初期的时间里虽然同各国都有过领土上的纠纷和冲突,也带来了一些边境问题的变化,不过比起裂国战争时期随着战场交锋剧烈变化的边境线,那时的边境也可以算得上相当稳固了。 迭失公国的名字其实就是一个从欧什语中意译过来的词语,这个词语原本的意思就是“失去的,丢失的(特指荣光、权势、地位等概念)”,至于“迭失公国”失去了什么,其实是相当显而易见的。 裂国战争结束已经一千多年,迭失公国依然以公国为名,历任大公也从未有过僭越称王的举动,大概在迭失公国的统治者和公民心中,他们始终在死守着欧什帝国的最后一片领土吧。 哪怕是到了今天,走过了一千多年的历程,欧什复国主义依然在迭失公国牢牢地扎着根——这可是相当于从唐朝到清朝的一段时间,是人都听说过反清复明的,可是谁曾听说过反清复唐的? 欧什复国主义的内容,不仅仅体现在迭失公国官方所做的政治宣传上,还体现在公国民众的生活当中。 在如今的迭失公国,都还有很多人在使用着欧什历进行纪年,在很多不那么正式的文件和书籍上,也有使用欧什历标明时间的。祝盒猜想,如果不是为了和国际接轨,如果不是一周十一天的新历有对应着欧什复国组织几位神明的日子,可能迭失公国官方现在也还在使用欧什历吧?甚至按照公国的尿性,把“使用新历纪年”列入违法犯罪行为也不是不可能。 祝盒以“罗德西亚男爵”的身份也在卡尔兰因待了不短时间了,除了待在领域里锻炼施法技巧、学习指挥亡灵作战的战术和方法之外,也十分频繁地参与到卡尔兰因上流社会的社交当中。 一方面是因为作为一个“正常的”新晋贵族,想要尽快融入贵族圈子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一个新贵族身在卡尔兰因却对贵族社交不感兴趣,那才是把异常二字写在了脸上。 另一方面也是贵族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掌握各种渠道最多的团体,一些在法庭得不到或是很难得到的信息可能在贵族之间广为流传,一些远在千里之外出产的材料可能在法庭要等几个月才能到手,这些材料却能顺着商队流进贵族的口袋里。这种渠道和便利是目前无法回到学院城的祝盒所急需的。 在进行那些无趣至极甚至逼得祝盒去法师协会兑换了一个平时根本没用的“假笑术”的宴会当中,尤其是在宴会之前的准备当中,祝盒发现迭失公国的上流社会依然以欧什帝国的繁琐礼仪作为正式的礼仪,现代简化过的礼仪只在相熟的好友和家人之间使用,如果对不够熟悉的人使用现代礼仪是仅次于把礼仪用错了性别的失礼举动。 而且,迭失公国的艺术界也充斥着欧什帝国的影子,不,迭失公国的所谓艺术根本就是对欧什帝国艺术的模仿和复刻。受到上流社会追捧的作品永远是一千多年前欧什帝国时期的作品,如果现代的作品能得到较高的评价,那也是因为作品本身贴近欧什帝国的风格——无论是绘画、歌剧、音乐、诗歌、雕刻……都是如此。 这里的人,似乎都在竭尽全力地装作他们仍然生活在欧什帝国。 对此,在社交场合上,祝盒只能做出一副“接着说,我在听”的样子,不发表任何观点,只是任由那些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把他当做树洞,来他这里倾吐烦恼、输出偏见。 反正对于祝盒来说,这些与他的生活没什么关联的人们抱有的观点和态度是否重要根本就不重要,就像他一点也不关心什么复国啊、盗国啊、叛国啊之类的争论,如果不是已经被绑上了欧什复国组织的贼船,他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就算有人一定要他发表什么观点,他也一定会把问题给大而化之的概念化,然后形而上学地阐述一通模棱两可毫无意义的意见,最后再说几句车轱辘话,把他们整得自己都忘了问题是什么,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还真别说,这样快两个月下来,所有与他在社交场合建立过交流的人对他的评价虽然不能说很好,但至少都说他还不错——这样祝盒也已经很满意了,他毕竟只是想打开渠道,又不是要跟他们成为朋友。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祝盒为晋升仪式准备的材料只剩下最后一样:怨灵粉尘。 其实怨灵粉尘倒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取得的材料,但常见的怨灵粉尘通常都是由低阶或中阶怨灵死后产生的普通级或优秀级材料,但根据祝盒之前的几次实验,要配合那颗稀有级的骨石,至少要是精良级的粉尘才能撑得起法阵。 但要得到精良级的粉尘,至少得杀掉一只高阶怨灵才行,可“高阶怨灵”其实是一个有些矛盾的词语,因为怨灵在晋升高阶的同时一般也就转化成恶灵了,就像“幽灵”晋升到低阶一般就会变成怨灵一样。 当然这种变化也不是绝对的,只是“通常”的,例外出现的概率不是没有,大概千分之一左右吧,所以要得到精良级怨灵粉尘还是有一定希望的。 祝盒也尝试过用恶灵粉尘替代怨灵粉尘,但结果是那一次实验的所有材料都被恶意侮污染,那只已经原本死去的恶灵借助种种材料达成了近乎复生的效果。 要不是祝盒是擅长对付、支配亡灵的死灵法师,要不是他等级高得离谱,要不是同“位阶”的超凡生物本身就比职业者弱一点,可能他当时就栽在那里了。 之后祝盒就在心里决定,在学习符文学之前,还是不要想着修改法阵之类的事情了…… 祝盒早在三个星期之前就把“精良怨灵粉尘”的求购单挂在了法院三层,这些日子里他基本是以一周两次的频率前往法院,参与法庭的一些活动——比如讨论,比如讲学。法庭的魔法师大多擅长元素,而这一部分也正好是祝盒打算辅修的,一般的讲学都是用金币支付,所以祝盒也就时不时去听一听。 这天又到了按照惯例该去法院的日子,在一位面容姣好但祝盒至今也没记清楚她叫什么的侍女的服侍下,祝盒用过了早餐,然后步行前往只有一街之隔的法院——法院周边禁止驾车或骑马,就算祝盒让车夫驾车送他去,也最多在家门口坐一段,还是得下来走路,有备马上下车的时间他走都走到了。 走过了法院门口“漫长”的阶梯,祝盒推开门,看见今天在环台后值班的是格林米特,他向金发碧眼的格林米特微微点头致意。 上上周格林米特为他介绍了“医院”的联络人,这是一个死灵系和生命系的魔法师组织,目前成立不足二十年,以一个组织来说还很稚嫩,但已经能够满足目前不过是低阶的祝盒的需求了,他晋升仪式的很多材料都是从医院购得的。 因此,祝盒跟格林米特也从点头之交变成了说得上两句话的熟人。 祝盒在一层交流区左右环顾了一下:“格林米特,今天来的人是不是有点少?” 之前几次他也差不多是八点半这个时间来到法院的,那几次一层少说也坐了一半以上的人——有魔法师,有平民。但今天只有十分之一的位置上坐着人,而且看上去不像是有参与审理的平民的样子。 格林米特惊讶地说:“你没有听说吗?这两周法院集体放假,雷尔夫秩序师要在多卡连森布道两周……呃,我的意思是十天。几乎所有人都赶去多卡连森了,就连不少候补陪审员都去了。” “我没听说……”他一般都待在领域里,外界的消息还真不那么容易传到他耳朵里。 格林米特耸了耸肩:“清静一点倒也不错。” 祝盒不置可否地笑笑,看来今天是没什么课程可上了,他打算去三层看看自己要的怨灵粉尘有没有人出售,然后再顺便去一趟医院,买几具尸体做缝合尸的练习——可能迭失公国的人都喜欢把集会地点设置在公共机构里吧,就像“法庭”占据了法院一样,“医院”也占据了医院。 虽然当代的死灵法师一般已经不走缝合尸这种强化单一亡灵的路线而是更崇尚用亡灵军团达成围殴效果了,但对于一般的低阶死灵法师来说缝合尸还是很有用的,毕竟缝合尸多少还能“随身携带”,让它跟在身后,最多是附带个清场的效果,但亡灵军团总不能揣兜里带走吧? 就算祝盒已经直接略过了缝合尸的阶段步入了亡灵军团的阶段,解剖学知识对他来说还是十分重要的,不管是以后的变形术还是人体炼成,他至少得知道人里面长什么样、大概是什么功能才能完成施法吧? 他在三层的求购区看了一眼自己的单子,上面并没有留下回复,说明没人具有和他达成交易的意向。 祝盒倒是没有多失望,几周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实在不行就用精良级的骨石做阵眼,用之前买到的优秀级怨灵粉尘绘制法阵就行了,说到底也只有他这样财大气粗的人才会在中阶晋升仪式上如此精益求精。 就在祝盒想要离开的时候,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接近了他。他转过身,来者也刚好在他的面前站定,那是一个穿着法警制服的青年。 “正式陪审员阿玛瑞尔男爵阁下,法院今天下午有一场临时安排的案件审理,艾维斯·卡诺·康普顿秩序师希望目前在法院里的所有正式陪审员都作为此案的陪审员参与审理。请您在今天下午一点之前准时到6-12法庭,此案将在一点半准时开庭。” 第六章 命案 第114章 命案 法院十二层,院长办公室。 迭失公国最高法院院长、首席大法官、秩序师艾维斯·卡诺·康普顿正坐在他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背对着一扇高逾五米、宽逾十五米的巨型落地窗,随手翻看着桌面上一本厚重的书籍。 这本书的深棕色的硬质封面上装饰着镀了薄薄一层神金的金边,更为本就沉重的书籍增添了几分重量。在金边框出的一块长方形区域里,排列着银灰色的几个大字:迭失公国法律全典。下边还有一行小字:刑法(21)。 对于规则教会的神职人员来说,这套每本厚约十厘米、共计一百三十六本的《迭失公国法律全典》不仅仅是法典,更是圣典,是他们必须研读和理解的宗教典籍,通常来讲到了规则师层次就是必读的书目了,要做到秩序师这个等级对于其中的内容不说是倒背如流,也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因此,此时的艾维斯与其说是在工作,不如说是在放松。 这周雷尔夫秩序师要在多卡连森布道十天的消息艾维斯自然是知道的,这件事情早在几个月前就定下来了。法院这周放假还是他大笔一挥批下来的,为此,他没有给这周的法院安排任何案件审理——没有谁会乐意在别人听秩序师布道的时候自己在这里审案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从繁琐的文书工作中解放出来,精进一下自己的法律兼神学水平了。 负责世俗工作就是有这一点不好,就算很多工作都能布置给手底下的人完成,也还是难免有不少工作需要自己亲自处理,严重挤占了祷告等神学活动的时间。 艾维斯翻过一页有些泛黄的书页,眼角瞥过最上面的几行字。 【第四百零六条「颠覆公国政权罪」:组织、策划、实施颠覆公国政权、推翻护国公爵统治、阻拦或严重妨碍欧什帝国复兴的,对首要分子或者罪行重大的,处死刑,褫夺封号、爵位、领地,没收全部财产,举族流放至奥布里斯;对积极参加的,处终生监禁,不得减刑,并褫夺封号、爵位、领地,没收全部财产;对一般参加的,处二十年以上监禁,不得减刑,并褫夺封号、爵位、领地。】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艾维斯抬起头,“埃莱娜,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没去多卡连森?” 埃莱娜·因菲莱特·达诺是与艾维斯合作多年的书记官,也兼任了部分秘书的工作,两人的私交还算是不错,因此艾维斯没有称呼对方法律师的位阶,直接叫了对方的名字。 留着一头棕色卷发的埃莱娜走到艾维斯面前:“艾维斯秩序师,现在外面出了一点事情。” “怎么了?不会是法庭那边又有人打起来了吧?今天法院的守备确实是有点空虚了,不过你应该解决的了吧?” “不是这种事情,”埃莱娜摇摇头,“格吉尔子爵夫人、贝琳达·多洛莉丝·维斯塔女男爵要求法院立刻审理五天前发生在金盏庄园的一起凶杀案,这起案件的初步搜证工作已经于昨日完成,按照惯例应该由卡尔兰因地方法院进行初审,但多洛莉丝·艾尔玛·赫里斯女伯爵对此表达了不满,并且暗示我们必须立刻处理这起案子……” 多洛莉丝是贝琳达的母亲,在迭失公国,用长辈的名字作为自己的中间名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 而因为迭失公国的最高领导人不过是公爵,所以比起大陆上其他的那些王国,迭失公国的爵位体系是有点“通货紧缩”的意思在里面的。唯一的侯爵爵位要留给大公指定的继承人,剩下最高等的爵位也就是伯爵了,多洛莉丝女伯爵在国内的地位可见一斑。 “五天前的案子……”因为只有全国的大案要案才会汇总到他手上,而且往往会有一到两个月的延迟,所以艾维斯显然是没听说过这起案子的,哪怕它就发生在距卡尔兰因二十几公里之遥的地方。“你说一说详细情况,这起案子和贝琳达女男爵有什么关系?” “五天前的晚上,查尔斯·塞琉西勋爵租用了金盏庄园,为自己女儿庆祝成人礼,还邀请了卡尔兰因不少的贵族——虽然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去了,他毕竟只是个勋爵。当天晚上,庄园的侍者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查尔斯勋爵随即报警,警方勘验现场过后,逮捕了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子爵。 “具体的证物清单和证人笔录都还没有送来,所以我目前也不清楚此事的详细信息。就在大约一小时之前,贝琳达女男爵找上了法院,要求我们立刻开庭审理这起案件,还维斯塔子爵清白,因为这种事情不符合惯例,所以轮值的格林米特委婉地表示了无能为力,但随后多洛莉丝女伯爵就发来信函,名义上是问候法院的工作,实际嘛……” 埃莱娜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也不用继续说下去。 艾维斯点了点头,正要说“你们照章办事便可”,却突然停住了。停顿了大概一秒钟之后,他才再度开口,却说出了另外的话语:“我记得并没有法律规定案件的初次审理不能在最高法院进行,既然贝琳达女男爵和多洛莉丝女伯爵都希望我们尽快审理此案,那就如她们所愿,尽快把案子给审了把,就定在今天下午,让卡尔兰因警方现在就送来资料,有什么困难吗?” “好的……啊?”埃莱娜下意识地点头应是,等意识到艾维斯说了什么之后,她立刻惊讶地啊了一声。 她本来以为艾维斯一定会拒绝的,之所以上来请示而不是自己把贝琳达女男爵给拒了不过是因为她区区一个法律师和书记官对上贝琳达背后的多洛莉丝女伯爵全然不够不够,需要拉上艾维斯做主,顺便把此事的责任也全交给上级,免得日后出了问题被送出去顶缸。 艾维斯阁下怎么会答应呢? 就算法律没有规定,他难道看不出来这事不合规矩、违背传统吗? 贝琳达女男爵这样“闹事”要是成了,岂不是在说那些大贵族可以干涉迭失公国最高法院的工作? 这绝对是亵渎之举吧? 虽然是走荣誉位阶晋升上来的法律师,但在规则教会浸淫了多年,埃莱娜也染上了不少教会里面的思维和行为模式,如果对面的艾维斯不是教阶高过她的秩序师,如果不是艾维斯是她的顶头上级首席大法官,如果不是艾维斯与埃莱娜还算有些交情,可能她现在就已经开始与“渎神者”奋战了。 埃莱娜倒是不觉得一个案子从案发到开始审理不过五天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迭失公国就是这样的。 因为在司法体系工作的普通人、职业者还有神职人员——对于神职人员来说,参与到司法工作当中是他们践行“神之道路”的方式之一,规则教会也鼓励甚至要求神职人员有一定的司法工作经验——都太多了,以至于国内的案件不说是供不应求,也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很多案件可能从案发到下达判决都不过十天。 “就这么定了,你派人去卡尔兰因刑事总局取来资料,今天下午就开始审理这个案子,去吧。”没有理会埃莱娜的脸色变幻,艾维斯直接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我知道了。”纵然有着种种疑虑,埃莱娜还是接受了艾维斯的命令,“那……格吉尔子爵的‘清白’怎么说?” 她看着艾维斯苍白的嘴唇,似乎想要看看这张嘴里能吐出来什么话。 总不至于堂堂秩序师还想要操纵审判结果吧? 艾维斯站起身,在宽大的房间里踱步了半圈,先是绕到了埃莱娜背后,让埃莱娜如芒在背,寒毛直竖,然后来到落地窗前,背着双手面向窗外,看着外面千篇一律的建筑,以及天际线边缘露出的一点恢宏宫殿的尖顶,悠悠地开口: “如果格吉尔子爵当真是清白的,那我相信你们经过审理一定可以找到真相,届时,‘清白’自然会回到格吉尔子爵身上。而如果他确实犯下了罪行……”艾维斯转过身,盯着埃莱娜碧绿如翡翠的双眸,“那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还给他,因为是他自己把东西丢掉的,不是吗?” 埃莱娜在心中稍微松了口气,艾维斯秩序师总算是没有做下严重的、毋庸置疑的亵渎之举。要是连首席大法官都开始操纵审判了,那她也只能去“立法会堂”求见真理师,举报艾维斯的这种行为了。 不过这也让埃莱娜愈发纠结,艾维斯的举动到底是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亵渎呢?虽然法律确实没有对今天这样的情形进行规定,但这种安排肯定绝对是不合约定俗成的那些规矩的,可是法律又没有规定…… 埃莱娜怀着满腹疑惑离开了院长办公室,艾维斯目送着她的背影,在她关上门之后,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接着看自己桌上的法典。 就在艾维斯看到【盗窃罪】的相关条目的时候,埃莱娜又一次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请进。” 埃莱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有些尴尬:“艾维斯秩序师……现在出了一点问题。” “说。” “法院的所有员工今天都放假了,法官、检察官、书记官还有法警全都没来上班,只有包括我们在内的几个人现在在法院里。”埃莱娜飞快地看了“罪魁祸首”艾维斯一眼,“我去楼下的法庭找了一圈,只找到了席拉·泽尔西检察官和两个法警。哦对,还有我,我也能算作一个书记官……另外陪审员的数量也严重不足,我走了一圈总共只看到了四个正式陪审员,甚至不够开庭的最低标准。” 虽然候补陪审员可以替代部分正式陪审员出庭,但法律规定一场审理中正式陪审员的数量不得低于全部陪审员数量的一半,而审判所需的陪审员最低数目是十二个,也就是说至少要有六个正式陪审员才能开庭。 “而且最主要的法官也没人担任,现在达到规则师位阶有资格做法官的只有席拉,但她一直做的是检察官的工作,而且如果席拉做了法官那检察官又没人能做了……” “我来,”艾维斯言简意赅地说,“这起案子的审理由我来做法官,你现在先派人去请法院里的几个正式陪审员,如果人数不够就去翻通讯录直接叫人,无论如何下午之前要凑够六个正式陪审员。 “这起案子,现在就这么定了,我担任法官,席拉规则师担任检察官,你作为书记官。务必在下午之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为了取得配合,你可以动用部分公共款项,以及库房里的一些物品——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无论你是威逼还是利诱,一定要保证下午能顺利开庭。” 埃莱娜整个人顿时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现在法庭的工作人员百不存一,要凭那么几个人做好四小时之后开庭的准备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艾维斯还有自己这个下级可以吩咐,可是自己的下级已经全都走人,她只能亲力亲为了啊!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和秩序师可是差了足足两个位阶——这是差距吗?这是天堑啊!更何况对方还是她的顶头上司、是首席大法官、是最高法院院长,她哪来的胆子去说“对不起,做不到”呢? 唉,领导吩咐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哪怕明知要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做。 “我这就去做。”埃莱娜风风火火地从首席大法官的办公室离开,整个人在走廊上拉出了一道道残影。 艾维斯抬起头,看着埃莱娜走得急了而没有关严的门,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短暂加强了办公室范围内的“秩序”,门扉无风自动,锁舌自觉地收回,在门将自己合上之后又自发地弹出,就把门给关好了。 紧闭的门毫无疑问比半敞着的门更具有“秩序”。 “埃莱娜书记官今天怎么这么急啊……” “啊,你来得正好,去找现在法庭里的所有正式陪审员,让他们下午一点到6-12法庭参加临时案件审理,一点半开庭。快去!” 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声响,艾维斯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曲了一个细小的弧度,不过随着他低下头,把视线聚焦在法典上之后,这丝弧度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艾维斯又恢复了平日里嘴唇微抿的严肃样子。 【第五百九十九条「故意杀人罪」:故意杀人的,处死刑、终生监禁;情节较轻的,处二十年以上监禁。采用雇佣、教唆、胁迫等方式使他人杀人的,以故意杀人罪主犯论处,并从重处罚。】 看完了这一条,艾维斯才意识到不知何时法典被自身的重量带的翻了不知多少页。不过他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这本刑法(21)也不过是他从书架上随手翻出来的,既然都看完这一段了,那他就接着往下看呗。 以当下人手严重不足的法院的效率,他要的资料一个小时之后能送到就不错了,他还有充足的一段时间,继续他的“休息”活动。 第七章 陪审员祝盒 第115章 陪审员祝盒 艾维斯·卡诺·康普顿秩序师? 虽然来了迭失公国也有一段时间了,加入规则教会管理下的法庭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但祝盒还是不能很好地理解规则教会与法庭那两套既相通又独立的等级体系。 因此,过了两秒钟,等祝盒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规则教会的那套“治安官-法律师-规则师-秩序师-真理师-教皇”的体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所谓的秩序师就像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是对应教会内第三级的神职人员,相当于职业者中的传奇。 与此同时,他也想了起来,这个艾维斯·卡诺·康普顿就是迭失公国最高法院的院长,也是首席大法官。 但就算知道了对方是个毫无疑问的“大人物”,祝盒也不打算顺从他的“希望”——祝盒心里已经安排好了自己今天的日程和计划,他最恨别人打乱自己的计划,就算这计划只是他在心里想一想,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外加的约束力也一样。 “不好意思,我下午已经有约了,放美丽的女士鸽子可不是绅士的行为,所以还请恕我失礼。”祝盒的话说的还是比较客气的,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女人在等他——如果医院停尸房里无人认领的女尸不算的话。 法警有些没想到祝盒会拒绝,虽然自己经过一定粉饰加工之后的语言用词是“希望”,但有耳朵和脑子的人应该都听得出来背后的词其实是“要求”啊,难道这位正式陪审员是一位智障吗? “这……”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向下接话了,总不能说“你必须去”吧?于是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请阁下务必赏光……” 祝盒皱了皱眉,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纠缠不休,只能再三强调:“我的约会十分重要,实在是无法推脱,我也‘希望’你们体谅一下。” “唉……”法警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男爵阁下,我也不跟您说那些有的没的,这事是上头吩咐下来的,我也没有办法,您要是实在不能参加,还请直接跟埃莱娜·因菲莱特·卡尔达诺书记官去说吧,不要为难我这样的小人物了。” 祝盒心中有些不满这种一推四五六的做法,但他也明白既然对方这么说了,那这事就真十有八九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就算自己在这里把这家伙骂个狗血喷头,最终也还是得直接找更上方的人才能解决问题。 “行吧。”祝盒语气没多好地说道,真是麻烦啊,早知道应该趁早把正式陪审员的头衔去了的。 在楼层索引找到埃莱娜书记官的办公室之后,祝盒直奔十一层而去,他打算到了那就开门见山地说,下午的审判他不想去,你们爱找谁找谁,反正他不干。 虽然医院的事情对祝盒倒也没那么重要,但他就是不想在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而且本来也不是很乐意参与的一件事情上浪费几个小时时间。 他们要是乐意撤了他正式陪审员的位子,那祝盒可真是求之不得。 十五分钟之后,埃莱娜书记官办公室。 “你是位慷慨的女士,埃莱娜书记官。”祝盒右手横向抚在左胸,行了个规则教会的礼节。“下午的审理我会准时到场的,期待女士你在审理中的风采。” 埃莱娜掩嘴轻笑了两声:“呵呵呵……我不过是一个书记官,审理中哪有我展示风采的份呢?能让你们所有人都注意不到我,也就是我的风采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手边硕大的精金钥匙,那是法院库房的钥匙之一。“阁下的地址是赫森歌街七十三号,没有错吧?” 祝盒微笑着点了点头。 埃莱娜在面前的纸上书写着什么东西,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停下之后,她开口说道:“阁下需要的东西在此案判决之后就会送到阁下府上,今天下午还请务必准时到场。” “迟到和失约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情,尤其在面对美丽女士的时候。”祝盒灰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介乎于暧昧与调侃之间,让人难以捉摸。 “可惜男爵阁下你所在的陪审员席位只能面对对面的陪审员,今天的陪审员……目前来看可能并没有女性。”埃莱娜头也不抬地回道。 祝盒仿佛是自讨没趣地轻轻耸了耸肩,从善如流地离开了埃莱娜的办公室。关上门之后,他脸上和眼里有些轻佻是笑意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不过步履的轻快还是表明了他实际上心情不错。 祝盒在进入埃莱娜办公室前后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自然不是因为他被埃莱娜色诱成功了——这种事情想也知道不可能发生。 真正让他改变主意的,是他现在正缺的精良级怨灵粉尘。 按照祝盒原本的想法,他是不希望自己的晋升仪式中有规则教会提供的东西的,所以在埃莱娜想要用精良级怨灵粉尘来利诱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 但是很快,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在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明说了要帮助自己提升位阶的情况下,自己却绕过了他们完全一手布置了晋升仪式,他摆脱两人控制的意图是不是就有些过于明显了?他们会不会因此改变主意,放弃对自己的“散养政策”,转而用自由度更低的方式来“培养”自己?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做的这么绝对和彻底。 当然,完全依赖神明的帮助不但不可取,而且还显得居心叵测——扪心自问,祝盒觉得经过这样的事情是个人心里就有怨气,有怨气就不免想要反抗,如果完全配合他们,那肯定是在憋一个大的。 所以,最好的状态是他在小打小闹的范畴里搞一些小动作,但一定要留一点“小辫子”放在那两位手上,免得他们狗急跳墙。 想明白了这一点,祝盒就不打算拒绝法院提供的“福利”了,而且怨灵粉尘作为留下的“缺口”也十分合适。 怨灵粉尘本身是一种非常不稳定和脆弱的物质——灵魂物质化的产物一般都是这样。这就使得要在上面动些手脚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其难度不下于在指甲盖大小的餐巾纸上雕刻一张清明上河图。 而且,怨灵粉尘不过是绘制祝盒将要使用的那个晋升仪式的法阵的“颜料”,只是作为一种导魔材料使用,有时候也可以激发出怨灵虚影,使得晋升之后的魔法师有一定灵体化的能力。 总之,怨灵粉尘不是什么十分关键的材料,而且如果质量有问题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就像电线断了的话也就是灯泡不亮了,如果怨灵粉尘的质量有问题,那最多就是这个画好的法阵用不了,甚至都不会浪费祝盒准备的材料,把它们从法阵上拿起来就能接着用了。 所以,既然这样白送的好处都送到嘴边了,他不“吃”就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反正按照迭失公国司法体系的效率,一个案子最多审理三次就能下达最终判决了,撑死了算浪费他十个小时,比起遥遥无期的等待显然是好的多。 至于要上交的那份报告,埃莱娜书记官方才已经暗示过他,只要能跟案件挨着点边、随便写点什么交上来就行,所以即使是对于多年来没有写过任何可以被称为文章的东西的祝盒来说,也不成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祝盒愉快地取消了自己今天下午的日程,来到法院一层,在可以说是空荡荡的交流区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一份水果沙拉,然后一边吃一边看一本从医院借来的《人体解剖学图谱(第五版)》——其实医院的藏书原本是不借出的,但祝盒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最近两个星期才开始啃这本艰深晦涩的书,如今刚看到手骨这部分,得益于精神力的增长,他现在还能勉强看得下去,一到回忆的时候也还能隐约有那么点印象。 不过,距离“掌握”这门学科,祝盒觉得自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走——长到足够他死去活来好几回的。 祝盒简直不能理解现代的医学生是怎么记住这些东西的,死灵系法术对于这些知识的要求并不算太高,除了人体炼成之外,其他的法术在引导过程中并不需要太高的解剖学造诣。饶是如此,祝盒这些日子也有些痛不欲生的感觉,那些要系统性学习这些知识的医学生的生活,祝盒简直没法想象。 其实,祝盒并不知道他所面对的解剖学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加强了难度的,因为在这个世界相关的知识得到梳理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情——是的,就是由医院牵头进行的这项工作。 而由于医院目前还不具备足够统一整个生命-死灵领域的专业术语的权威和影响力,所以医院整理的这部分解剖学图谱不仅列出了应用相对广泛的命名和术语,还列出了不少同样得到应用的术语,往往同一个部位有十种以上的名字,而且这些名字还都有部分人在使用。 除了名字,学界在很多部位的结构和功能的认知上也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图谱》同样把这些观点通通列了上去,这些观点有的可以互补,而有些则是相互矛盾的。 假设这个世界的人类与祝盒这个地球人拥有同样的身体结构的话,其实按照现代的普遍观点来看,《图谱》上的很多观点——包括主流观点,已经被证实是错误或者不完备的了,只是高中之后再没接触过生物学更无论医学的祝盒并不知道而已。 因此,目前的生命-死灵领域还是一片蛮荒生长的知识荒野,不要说把对应的知识梳理成体系,就连很多知识本身就蕴含着不容忽视的矛盾。在这样的前提下,学习现下所谓的“解剖学”只能是死记硬背,这就使得祝盒的学习十分困难。 抽空给家里的传讯法阵发了条消息,告知了仆人自己行程的修改之后——法院禁止任何人携带仆从入内——祝盒在一层解决了自己的午餐,然后就静静等着自己等陪审员入场的时间。 大约十二点半左右吧,法院的正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大群人乌央乌央地涌了进来。 这一大群人都身着刑事搜查官的黑色制服,几个人提着放置证物的箱子,其他人则簇拥着一个面色憔悴的青年男子。虽然他的身上没有被上任何镣铐,但这样的阵仗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他就是此案的犯罪嫌疑人,即被告。 在这一群人之后,有一个天青色头发、西装革履的青年闲庭信步一般步入了法院,因为他头发的颜色实在是过于醒目,以至于祝盒不禁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发现自己似乎曾经见过这个人,不过那时候他的头发是黑色的。 祝盒不知道这个青年姓甚名谁,但看样子,他似乎就是被告的律师,所以即使祝盒见过他也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卡尔兰因九成律师都是法庭成员,剩下一成是规则教会神职人员,而能在最高法院上庭的律师按照规定至少要有法律师的位阶或教阶。 之后过了没两分钟,又有几个人进到了法院里,他们胸前挂着临时访客的牌子,下面醒目地写着“旁听”二字。 迭失公国的案件审理是允许案件相关人员旁听的,只要提前申请并证明自己与案件或涉案人员有关就行,即使是最高法院审理的案件也不例外。 最后的最后,又是一小撮人推开了大门,在几位搜查官的陪伴下,两个人进入了法庭。 为首的那位是坐在轮椅上的金发少女,比起祝盒见过的替身,现在这个的表情和动作明显生动了很多,不说别的,呼吸的时候胸脯的微微起伏就是无生命的替身所不具有的,她的脸上也不是那份因为生硬而显得冷若冰霜的样子,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眉宇间依稀可见一种可以被称为自信的气场。 她是法庭的人,不知道在下午的审理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也是陪审员么? 跟着金发少女的是一个虽然流露出兴奋的神情,举止中却十分局促的青年。他走路的时候习惯性地微微躬身,使得他比旁边的搜查官矮了足足一头。不过就算他体态不佳,也无法掩盖他那副俊秀的容颜,放在现代,大概能做个小明星之类的吧,在这个世界的一般当中已经可以被算作帅的惊天地泣鬼神了。 毕竟这个世界的颜值两极分化还是挺严重的,能够在自身肉体上动手脚的魔法师和那些对于自身躯体有着近乎绝对掌控的能力的战斗职业者自然是想长得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与此同时,底层民众由于普遍营养不良的关系,那样貌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在心里记下了那个青年的样貌,给自己积攒了一点捏脸的素材之后,祝盒看了看时间,发现也到了自己该上去的时候。 他收好自己的东西,叫人清理了桌子,然后就奔着六层第十二法庭而去。 第八章 旁观的逆转(序) 第116章 旁观的逆转(序) 欧什历2487年,新历1198年,雨月3日,星期三,下午一点。 祝盒挂上自己刚刚才领到的、陪审员上庭必须佩戴的铭牌,在辩方背后、面对检方的那两排陪审员席位上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好——既然来了祝盒还是想好好看看被称为庭审的场面的,毕竟他从来没有亲自坐在法庭上。 陪审员的座位和桌子是一体化、长条形的设计,只在每个位置的边界设置了一个凹陷,以示这是两个座位,桌子则干脆一贯到底,能占据多大的一块位置全凭自己的本事。 除了陪审员的座位和桌子之外,一体化、阶梯状的陪审员席位背后还有一个长条形的桌板,桌板的位置大概在一般人的腹部,是一个很适合站着使用的高度——事实也正是如此,所谓的“旁听席”是没有座位的,而且不能中途离场,如果没有信心站上个把小时看完一场审判,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来旁听为好。 而旁听席的桌面上,放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大概有个十几份吧,这是给旁听者准备的案件资料。陪审员自然也有自己的资料,而且比起给旁听者的要详细的多,每个座位对面的桌面上都摆着一份。 祝盒此时就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那份资料,开始快速浏览了起来。 案件发生在风月42日的晚上7点到8点之间,也就是五天前的晚上,发生地点是卡尔兰因市郊的金盏庄园,当日查尔斯·塞琉西勋爵为了给女儿穆得莉·坦迪诺斯·塞琉西庆生,租借了金盏庄园,为女儿举行成人礼。 在迭失公国,很多小贵族是不够格拥有自己的庄园的,因为他们没有资格建造、购买和拥有“非常规建筑制式”的建筑。 然而贵族终究是有着宴饮的需求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庄园租赁服务应运而生,一些大贵族和有资格运营这样庄园的人或者机构——比方说两大教会,会租借出闲置的庄园或是直接另建设庄园用于租赁,提供包括建筑、佣人、食材、装饰、消耗品在内的种种资源和服务,小贵族只要付出几十到上百枚金币,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全套的服务。 别看几十上百枚金币很多,但比起自行筹备宴会需要花费的经历和钱财,已经是相当划算的了。 查尔斯勋爵的这次宴会并不例外的也是在租借的庄园举行的,他在刚被敕封为勋爵之后不久就预定了金盏庄园,打算以这场宴会为契机让自己的家人也正式步入社交界。 说起来,这位查尔斯勋爵跟祝盒还有几分缘分,因为规则教会正是为了敕封祝盒,才从往年的贡献名单里拉了几个人出来,和在最近故意制造的几起事件中做出突出贡献的人——是的,就是祝盒和另一些负责陪衬的人——一起进行了敕封。 查尔斯勋爵在一个月之前就广发请柬,把卡尔兰因大大小小的贵族都邀请了个遍。与乱节王国的风俗不同,在迭失公国,请柬一般都是要发到举办地附近的所有贵族手上的,哪怕因为身份的差距对方几乎没有可能赴会,不发请柬也是相当失礼的事情。 所以,祝盒其实也是收到了查尔斯勋爵的请柬的,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份请柬太放在心上,因为为了给他的敕封做掩饰,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包括恩德斯大公在教会的要求下都进行了一波封爵狂潮,最近两个月被敕封爵位的贵族甚至超过了平时五年的量。 再加上祝盒现在又身处贵族最为密集的卡尔兰因,他一个月收到的请柬不知有几何,绝大多数都是看过一眼就丢到一遍,最多让管家草拟一份婉拒的回函,也就丢在脑后了。 直到这时,看到这份资料,祝盒才从记忆里挖出了这么一份请柬,这让他现在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虽然他人也杀了不少了,甚至自己还策划了一场(现在看来还是挺失败的)谋杀案,但他还从来没有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过一场凶杀呢。 早知道有这样的好戏看,当时就应该去赴会的。 祝盒心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唏嘘了一下,接着看了下去。 穆得莉小姐成人礼的安排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一是开场前的社交环节,认识的贵族们彼此引荐,拓展自己的社交圈子,有时候也能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谈成一些谈判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谈不成的合作。 二是吃吃喝喝的环节,这个环节开始有乐队进行演奏,有时候也会有舞者跳舞。贵族们在从乐器中优雅流出的音符中和舞女的裙摆下端着盘子和酒杯进行冷餐会,同时也继续着上一阶段未竟的交流,不过到了这个阶段,话题和交流的中心就会心照不宣地转移到宴会的主角身上,为下一阶段做铺垫。 之后一个阶段就是女主角穆得莉登场的时候了,她会身着华丽的衣裙再次亮相——之所以是再次,是因为她也会参加到第一第二阶段当中,不过第一阶段一般是同相熟的友人、长辈进行交流,第二阶段则是由父母引荐友人,同叔叔阿姨问好。 然后开始她的致辞,成人礼的致辞主旨一般就是感谢神明、感谢洛亚尔家族、感谢父母,尽量在这个过程中展示自己的文法和语言功底,之后可能还会表演几个才艺——比如音乐、绘画等。 最后就是重头戏的舞会,女主角会先与父母各自共舞一曲,到场的贵族们也会同自己的男伴女伴跳舞。在这两支舞结束之后,就是自由寻找舞伴的阶段了,通常女主角会再跳五六支曲子,然后回房休息,剩下的就是大人们的舞会,大约持续到凌晨一两点左右,然后也回到自己的客房进行休息,第二天再逐个退场。 这次案件就发生在第二和第三阶段之间,在第三阶段开始之前,有一位庄园的仆人在庄园楼上的一间客房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报告了查尔斯勋爵,查尔斯勋爵随即报警。 警方经过调查之后,逮捕了案发时在楼上歇息的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子爵。 祝盒翻过一页,看向下一页的验尸报告。 略过那些让他看着就头疼的术语——这位验尸官不知是哪个地区出身,居然用的是非常冷门的一个术语体系,祝盒只对其中的一些词语有一点印象,但对于这个词语具体指的是什么还是一无所知。 祝盒直接看向了最后面的结论:死者系窒息而死,颈部于死后被刺一刀,死者脑内检测出迷梦烟成分。 后面附了一张照片,死者躺在床上,面色比较安详,如果不是喉咙上正插着一把餐刀,说他只是睡着了也并无不可。 祝盒又翻过了一页,在索引上,这一页应该是死者身份和其与被告的关系,以及被告可能的动机。但他翻到这一页,却只看见了短短几行字。 死者:男,生理年龄32岁,可能为职业者,身份不明。 身份不明? 祝盒有些不解,他们难道不请人招魂吗? 过了半秒钟,祝盒才恍然大悟。案发地点距离卡尔兰因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报警的时候死者可能就死了有一段时间了,等顾问的死灵法师赶到,死者的灵魂说不定都已经赶去死亡殿堂了! 他接着看了下去,后文对于死者的身份不明做了详细的解释。 死者本身并不在查尔斯勋爵的邀请名单之中,经过在场宾客的指证,死者也不是他们的随从和仆人,最后警方甚至询问了金盏庄园的服务生和管理者,他们也否认死者是庄园的工作人员。 而死者身亡的房间,是一位因病未能赴会的宾客的房间,警方也询问了这位扎奥拉子爵,病榻上的扎奥拉子爵同样声称自己并不认识死者。 死者身上又没有带着身份证明,到了这一步,警方也实在是没有头绪继续调查死者的身份。 那么,在死者身份不明的情况下,格吉尔子爵又是怎么就成了犯罪嫌疑人被逮捕了呢? 那自然是因为物证了。 资料显示,作为被告的这位格吉尔子爵在第一阶段结束后就借口身体不适,上了楼上的客房进行休息,就连晚餐也是别人送上去的。事实上,最早发现尸体的那位侍者就是奉命来叫格吉尔子爵和另一位在楼上休息的宾客的时候发现的尸体。 随后,警方来到金盏庄园进行调查,他们在插在死者喉头上的那把餐刀上验出了格吉尔子爵的指纹,还在格吉尔子爵脱下的外衣袖口发现了死者的血迹,故而立即逮捕了格吉尔子爵。 资料之后的内容是证人、嫌疑人和部分相关人士的口供,相关人士的口供主要是集中在证明作为犯罪嫌疑人的格吉尔子爵在案发之前离开了一层会场,前往二层客房,然后在他被朱利安·特拉奇——那位侍者叫下来之后没过几秒,朱利安就发现了尸体,然后告知了查尔斯勋爵,由后者报警。 嫌疑人格吉尔子爵自己对于案件反倒是没什么可说的,据他自己所说,从上楼之后到案发,他除了曾经在侍者送餐的时候开过一次门,就再没有开门过,更不要说离开房间。但当时并没有人能够给他作证,换言之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 所以在确凿的证据之下,警方和检方更多的还是把格吉尔子爵的说法当做是谎言。 祝盒正要接着看证人朱利安·特拉奇的口供,却发现不知何时法官、书记官、律师、被告……均已就位,他看了看视野一角的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二十八分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旁边,十二位陪审员均已就位,其中六位正式陪审员,六位兴奋地难以自抑的候补陪审员——他们可算是凭空捡了个大漏。 只有十二个么…… 作为一个严重不合格的正式陪审员,祝盒一点也不知道那个“正式陪审员必须占总数的一半以上”的规矩。 正式陪审员们都很有一手趁火打劫的能耐,就算对面是法院也一样,埃莱娜很是从法院库房里搬走了不少东西才请动了这六尊大佛,要是再多来几个候补陪审员,那就还要再增加正式陪审员了,法院的库房又要送出点东西了。 祝盒自然也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埃莱娜归类到“敲诈者”的行列了——尽管是她先提的。 嗯?检察官呢…… 祝盒看着对面那张“l”型长桌的后面,那本应是站着检察官的位置,此时却是空无一人。 等等,好像也不是空无一人…… 祝盒左瞧右瞧,总算是在长桌的边缘看见了一点金色的发顶。 这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祝盒还没来得及仔细瞅上两眼,就看见法庭里的时钟秒针越过了“12”,分针向前跳动了一格,正正好指在“6”的位置上。 duang—— 法槌敲响,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法庭内。祝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魔力波动,法官的这件法槌看来还是一件魔法道具,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效果。祝盒没有用鉴定术去看,法庭虽然允许陪审员发言和提问,但禁止陪审员在庭上使用任何技能。 这声音传遍全场之后,原本隐约可闻的窃窃私语声立刻消失,法庭里一片肃静。 法官艾维斯·卡诺·康普顿点了点头,庄严的声音传遍全场:“本院宣布,现在开始审理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子爵一案。检方和辩方是否已准备完毕?” “检方已准备完毕。”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祝盒耳朵里,他心道了一声“果然是她”,然后看向长桌上放置的金属铭牌。 【检察官:席拉·泽尔西「规则师」】 “辩方已准备完毕。”天青色头发的青年行了一个古典礼仪,用仿佛是跌宕起伏的咏叹调一般的语气说道。 【被告律师:阿尔忒斯·维拉杜安「法律师」】 看着高居台上的法官艾维斯秩序师,和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里用速记法术奋笔疾书的埃莱娜,以及检方和辩方那两位看上去就颇具特色的检察官和律师,祝盒当时就觉得这起案件的审理过程不会太平。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比起风云变幻的审理现场,这起案件的真相和背后的图谋才是更加曲折的一个。 第九章 旁观的逆转 前尘 第117章 旁观的逆转 前尘 新历1198年风月四十日,卡尔兰因某地下酒馆。 酒馆一个笼罩在阴影里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暗灰色的头发被随意地拨到耳后,依然还有几缕不羁的碎发从额前垂下,给他本人精准的面容增加了几分随心所欲的美感。他穿着一件薄到几乎透明的衬衣,如果仔细盯着他看一会儿,说不定都能从中看到他堪称完美的肌肉线条。 这个男人就这样在着实不能称为整洁舒适的破烂酒馆里自斟自饮,几有落寞之感,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怜意。 不过,认识这个男人的人都知道,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因为向来只有他在自己的猎物面前优雅地俯身行礼,道一句“欢迎归来永恒的死亡殿堂”的份,而没有别人在他的墓前默哀,为他献上哀悼的份。 啪嗒一声,男人掀开手上银质怀表的表盖,看了一眼被特意调整到与标准时间分秒不差的表针,在心里默数道:“十三、十二、十一、十……” 酒馆陈腐的木制门扉被人猛地推开,夏日灼热的微风裹挟着门板上脱落的木屑闯进了酒馆,惹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呛咳。 不少混迹在酒馆当中的佣兵们——大多也兼任强盗和小偷——恶狠狠地看向门口,在看清来人穿了一身他们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华服之后,大多数人又都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但还是有少数亡命之徒依然用饱含贪婪与恶意的眼神看着走进酒馆的那个男人,更有甚者已经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这位来者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现下在南方几个王国时兴的金银镶边礼服,眼下有一道明显的眼袋,发色介于酒红与棕红之间。 正是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子爵。 格吉尔大步向着角落里的那张桌子走去,完全无视酒馆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坐在角落那张桌子旁的男人见格吉尔走来,皮笑肉不笑地收起了怀表,只留下表链从胸前的口袋里略微垂落。 “格吉尔子爵?非常准时。” 格吉尔好似并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似的,径自坐在男人对面,抬手要了一杯啤酒。“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认得贵族的脸的,我想我就不用浪费时间自证身份了,你怎么称呼?” 暗灰色头发的男人勾了勾嘴角,没有扫兴地说出“脸是可以伪装的”这样的话,反正他自有办法验证面前的是否是格吉尔子爵本人。 他似乎并不太在乎格吉尔可以说是相当失礼的举动,只是用右手小指勾起白皙脖颈上的一根金属链子,带起底下的挂坠从领口中露出,让格吉尔看到。 那是一个秘银制造的十字架,十字的交叉部分有一朵已然枯萎的白色玫瑰,玫瑰枝条和根茎缠绕在银色十字架上,十字架的末端被鲜血所浸染,鲜血顺着十字架上的玫瑰枝条向上蔓延,最终染红了半朵玫瑰。 “死亡十字会专员,代号「凋零者」。阁下可以直接称呼在下的名字——阿加洛斯·米埃塔·罗森克罗伊茨。”他偏头笑了笑,“在下对委托人总是十分亲切友好的。” 格吉尔显然并不是一个有闲心与杀手闲聊的人,他开门见山地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推到阿加洛斯面前:“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杀掉这个人,他叫……” “埃里希·瓦尔特?”不用格吉尔说,阿加洛斯已经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认识他?”格吉尔顿时有些警惕,阿加洛斯敏锐地察觉到他肌肉紧绷,已经是处在了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状态。 中阶骑士么……有意思。 阿加洛斯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格吉尔不要那么激动:“「午夜大盗」埃里希·瓦尔特,只会在午夜钟声敲响的一瞬间动手,一分钟之内必然得手的顶尖盗贼。虽然他在‘明面上的世界’里名声不显,但在地下世界也已经算得上是个大人物了,尤其是他每次得手都会在销赃之后公布自己的战利品目录,到了这个时候地下世界那些以他为榜样的盗贼就会又开始高谈阔论他的丰功伟绩。 “做我们这一行的,光是记下贵族的长相可不行。”他用格吉尔的话回应道。 “总之,这次的目标就是他,”听了阿加洛斯的话,格吉尔稍微收敛了自己一瞬间泄露的敌意,至少是做出了收敛的样子。“干不干?你开个价吧。” 阿加洛斯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光华的下巴,沉吟片刻之后开口道:“五百金币,一半定金,一个月内完成。” 格吉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还有一个要求,杀人的时间和地点要由我来决定,而且……” “哦?”阿加洛斯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有些危险的笑容,“这可不是一个好的笑话。” 格吉尔没有感到任何危险的气息,这反倒让他更加警惕了。对方已经明明白白的表现出了不好的意图,可以说一个回答不好就要动手,但自己的骑士直觉居然完全没有预感——就算自己正面对着他也一样! 这就是死亡十字会的顶尖杀手…… 格吉尔深吸了一口气,快速说道:“根据情报,午夜大盗将在风月四十二日晚上出现在金盏庄园15号房间,我希望你可以在这个时候杀死对方,然后从他那里取得一样东西,交给我。如果时间太晚,他可能就已经完成销赃了。” “两天后……”阿加洛斯低着头陷入了沉思,就在格吉尔几乎以为对方不会答应了的时候,阿加洛斯抬起了头:“加价到七百金币,这单在下接了。” “呼——”格吉尔松了口气,直到他发现阿加洛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松气的声音太大了,这让他有些尴尬。 为了掩饰尴尬,格吉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从空间道具掏出三大一小四个箱子,连同钥匙一起推给了阿加洛斯:“你的定金,可以清点一下。” 阿加洛斯扫视了一眼箱子,也不知他是已一瞬间就清点完了还是根本没有细看,然后将箱子放进自己的空间道具,站起身,对着格吉尔行了个行了个礼:“愿您得以归于永恒的寂静。” 接下这句不知该说是祝福还是诅咒的告别语,格吉尔迎着那些因为他此前泄露出的气势而已然由虎视眈眈转为畏缩退却的眼神,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酒馆。 …… 雨月3日下午一点三十分,担任法官的艾维斯·卡诺·康普顿秩序师敲响了法槌,宣告开庭审理格吉尔子爵一案。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空荡荡”的检察官席位后传出来:“检方将举证被告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子爵在风月42日于金盏庄园所犯下的令人发指的罪行,下面,请第一位证人、本案的搜查负责人,杰弗瑞·赫尔肯刑事搜查官上庭作证。” 杰弗瑞站到了证言台后方,开始对规则之神庄严宣誓:“在规则之神的见证下,我提供的证言应当是真相,全部的真相,只有真相。” 祝盒扯了扯嘴角,他很清楚这种誓言其实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约束力,铁律执行官又不像命运荷官一样有命运长河,可以使用命运长河达到自动应答的效果,如果想要惩罚那些背弃在他的见证下成立的誓言的人,那铁律执行官必须亲自动手才行。 或者,他也可以依靠他的“象征具现”——即他在迭失公国亲手建立的规则体系来完成惩戒,但那样又绕回来了,最终还是得由人来拆穿证人的谎言,由人来以伪证罪逮捕证人,由人来对证人进行审判。到了这个阶段,发不发誓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誓言对于信仰铁律执行官的人来说还是具有一定约束力的,虽然祝盒没有体验过,但据说违背这类誓言导致的信仰之心受创可以在一天之内让一个人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原话并非如此,但其表现就是明显而强烈的抑郁情绪,所以祝盒称其为心理疾病——信仰越虔诚遭到的反噬就越重,很多人在反噬出现的一个月内就相继自杀了。 对于神职人员来讲,那就更是“饭可以乱吃誓不能乱发”了,弃誓的后果从跌落位阶到当场暴毙都有可能,具体看誓言的内容和力度了。 但不管怎样,现在站在证言台上的杰弗瑞是几乎没有做伪证的可能的,这起案子跟他又没有关系,他要做的只是阐述接到报案到逮捕嫌犯的经过,还有搜查取证得到的证物和证言,以及基于此进行逻辑演绎的过程,仅此而已。 “证人,你的姓名和职业。” 虽然是检方自己叫来的证人,但这一个环节还是要进行的。 作为卡尔兰因刑事总局的一位高级搜查官,杰弗瑞已经不止一次站上过法庭的证言台了,开场的介绍可以说是做的轻车熟路。 “杰弗瑞·赫尔肯,目前是卡尔兰因刑事总局的高级搜查官,负责本案的搜证工作。” 席拉·泽尔西检察官点了点头,但没人看到:“开始证言吧。” “新历1197年雨月四十二日晚上八点左右,卡尔兰因治安司接到查尔斯·塞琉西勋爵的传讯报案,称其所在的金盏庄园发生了一起命案,希望警方可以立即到达现场。 “因为根据查尔斯勋爵的描述,此案系刑事案件,所以被直接转交给了我们刑事总局,刑事总局的搜查官由我本人带队,大约在查尔斯勋爵报案后两个小时赶到了案发现场的金盏庄园。 “这是案发现场金盏庄园的平面图,”随着他的话语,有法警配合地把平面图放在了证物桌上,证物桌上方的投影法阵随即启动,将平面图投影在陪审员、检方、辩方、法官乃至被告的面前。 如果是在学院城,他们大概会请幻术师做3d建模……祝盒有些惆怅地想,好在这起案子完结,拿到怨灵粉尘之后就可以布置着晋升中阶了,到时候他就可以随意往来学院城和卡尔兰因了…… 平面图主要详细描绘了金盏庄园一层和二层的布置,因为这起案件是发生在二层,宾客的活动范围又集中在一层,其他部分与案件有关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只是粗略地画了个大概。 庄园的一层是一个宽大的大厅,包括舞池、取餐桌、用餐桌等布置,厨房和佣人居所也在一层,不过与宾客们活动的区域相对隔绝。 庄园二层是一块正方环形的区域,因为一层其实是贯穿了二层的一部分,如此大厅才显得高大通透而不是狭隘逼仄,所以二层除去中心的一个大空洞之外就只剩下正方形的一圈了,不过就算是一圈,其总面积也相当可观,这一点从客房的数量上就可见一斑。 环形走廊的两侧各有四十个房间,总计八十个客房,四角是娱乐室,提供从桌球到象棋的多种娱乐项目,甚至还有迷梦烟和意识调频器,只能说不愧是迷梦烟泛滥的迭失公国。 “死者的尸体被发现在西侧从北到南第五个房间,根据查尔斯勋爵的说法,这个房间原本是留给扎奥拉子爵的,子爵当日本应前往金盏庄园赴约,但因为身体不适未能成行,这间房间因此空置。 “死者目前依然身份不明,此人并非是受邀参与穆得莉女士成人礼的宾客,也并非跟随宾客来到金盏庄园的侍从,而根据我们对金盏庄园内工作人员和管理者的询问结果,此人也不属于金盏庄园的工作者。目前警方正全力排查卡尔兰因相关人士,争取早日摸清死者本人的身份。” 杰弗瑞挥了挥手,法警识趣地撤下那张平面图,换上案发现场的照片。 照片里,死者躺在靠窗的床铺上,盖着被子,胸口以下的部分被被子遮住,他双目安详地闭着,喉头插着一把餐刀。 死者所在的房间整体来说还算是整洁,除了床边小桌上的东西被打翻了不少之外,看不出什么搏斗的痕迹,用餐的餐桌上甚至还放着一杯满盛的茶水。 被告的辩护律师阿尔忒斯·维拉杜安看着这张他之前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的图片,原本因为“证据确凿”而紧皱的眉头居然有了一点舒展的迹象。 第十章 旁观的逆转:搜查官的证言 第118章 旁观的逆转:搜查官的证言 “死者的死因是窒息,插在喉咙上的这把刀实际上是在死者已经完全断气之后才插进去的,可以认为是凶手以防万一进行的补刀。因为死者口鼻未见伤痕,脖颈处除了刀上伤之外未见其他伤痕,死者本人身上也没有魔力残留,所以警方推测凶手使用了类似魔法‘空气抽取’的法术……” “异议!”阿尔忒斯一拍桌子,“如果是空气抽取的话,验尸的时候应该会发现明显的低压环境影响,验尸报告上可没有提到这些现象!” 还真是“一斤鸭梨”啊……那非法取证和站上证人席还想跑都有出现的机会咯?祝盒单手扶额,说真的他不应该对一个游戏世界里的庭审抱有多么严谨的期待的,只要别太扯淡就已经可以了…… 呃……虽然如果按照《逆转裁判》的剧情来说的话,几乎所有的案子要么是凶手的动机扯淡,要么是行凶的过程扯淡,要么是被告的行为扯淡,要么是证人(做伪证)的动机扯淡…… 总之,一个案子总得有点扯淡的部分的。 杰弗瑞一怔,下意识地想要从检察官那里寻求帮助,结果发现以他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席拉的一片衣角,更别说从检察官的眼神里取得什么提示了。 不过杰弗瑞到底不是那种第一次上法庭,会被律师的异议打乱节奏弄得手忙脚乱的新人,他很快修正了自己的说法:“的确如同阿尔忒斯律师所说的那样,我们并没有在死者身上检查出低压环境造就的伤害,但我的意思也并不是说凶手一定使用了空气抽取,只是说空气抽取可以达到这种无外伤使人窒息致死的效果而已。” 杰弗瑞双手搭在环形证言台上方,位于内侧的拇指习惯性地摩挲着证言台边缘:“能够不营造低压环境而使人窒息的法术和战技并非没有,像是‘成分置换’就可以将空气中的氧气置换成二氧化碳等不能用来呼吸的气体,又或者骑士的心智震慑在一定情况下甚至可以让对手忘记呼吸……” 骑士的心智震慑比起幻术系魔法有一个关键的区别,就在于它是利用精神力对抗的原理施展的,而由于一般的职业者之间精神力差距不大,这就使得这个战技几乎可以无视位阶差距进行震慑——同理,即使位阶占优失败的可能性也很高。 “即使按照你的推论进行推演,也还是有两个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阿尔忒斯摇了摇手指,“首先,被告格吉尔子爵只是一位骑士侍从,只能通过道具激发法术效果,而你提出的成分置换是一个高阶法术,即使有魔法道具上固定了这个法术的模型,也至少是中阶职业者才能使用。 “心智震慑也是同理,虽然这个战技只是中阶战技,但也不是格吉尔子爵能够施展的。更何况要用心智震慑达到你所说的那种程度,需要的精神力差距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人到濒死时候爆发的求生意志可不是区区骑士的心智震慑能够压倒的。即使是高阶幻术师想要直接控制普通人去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各位所见,检方和警方所认定的犯罪行为,并不是被告格吉尔子爵能够实施的,检方对于被告的质控毫无逻辑。”阿尔忒斯转过身,对着两边的陪审员席位行了个欧什帝国的谢幕礼。 “阿尔……”杰弗瑞刚要开口,却被检方席位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异议!阿尔忒斯律师,”说完,席拉检察官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反对不够有力,于是用超魔技巧“法术双发”唤出一双法师之手,狠狠拍在头顶的桌面上,在桌面上留下两道深坑。 “埃莱娜。”高居上首的艾维斯法官给埃莱娜递了个眼色,埃莱娜书记官识相地记载了下来。 “席拉·泽尔西检察官于庭审中损坏l型长桌一个,建议罚款三十银币,赔偿金额二十银币。” 席拉不动声色地用修复术抹平了桌面,接着说道:“你似乎对于本案的某些事实产生了非常重大的误解,你还是现在好好看看你的委托人吧。” 阿尔忒斯额头上滑下一颗汗珠,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坐在被告位置上的格吉尔子爵。只见后者此时眼神游离,双手紧紧揪着膝上的一块布料,牙关紧咬,指节发白。 阿尔忒斯在律师这行里也算是比较有经验的了,简单格吉尔这样的反应,哪能看不出自己的委托人对自己隐瞒了相当关键的信息?他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货,既然找了自己来辩护,那就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交代才行,难道他还害怕一位名声在外的律师泄露他的隐私吗?! “格吉尔子爵,虽然你一直对外宣称自己只是骑士学徒,公国的记录也的确从你十五岁成为骑士学徒之后就再没有更新,但检方根据一些情报,得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结论。”检察官席位背后传来手背轻拍纸面的声音。 “新历1189年雪月,也就是距今大约九年半之前,在多洛莉丝女伯爵举行的一场狩猎活动当中,你、雅力士子爵、夏佐男爵、寇里勋爵……等七人与其他人走散,在密林深处失踪,直到一天之后,你才独自伤痕累累地回到庄园。 “根据你当时的叙述,你们在失踪之后偶然越过了规划好的‘安全地带’,进入了未被守卫封锁的野生区域,并在那里遭遇了戈斯坦飞熊,与它进行了殊死搏斗。战斗的结果是戈斯坦飞熊被你们几人重伤逃遁,而你们中四人当场死亡,两人重伤失去行动能力,只有你除了几处无伤大雅的骨折之外并无大碍。 “于是你承担了寻求救援的责任,但很可惜你在密林中迷路了太久,以至于当多洛莉丝女伯爵带人寻到那处地方的时候,重伤的两人也已然丧命。至此,你的所有说法都已经死无对证,不过因为死者身上的所有伤痕都明显是戈斯坦飞熊所造成的,而你的那套说辞也的确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所以所有人都当你的说法就是事实,这件事情至此了结。” 哗啦一声,席拉似乎是把手上的资料翻过了一页。 “只看到这里,你的那套说法其实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成年的戈斯坦飞熊虽然有高阶的实力,但其幼年体不过只比中阶强大一点点,在你们七人当中有两位低阶魔法师、两个低阶战士和一个骑士侍从、一个游侠侍从和一个法师学徒的情况下,以付出如此惨痛的牺牲为代价将其重创使其逃遁是很有可能的。 “事后多洛莉丝女伯爵及当地警方在对现场进行勘验的时候,并未发现戈斯坦飞熊的踪迹,再结合你的说辞,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戈斯坦飞熊已经逃离。为了防备重伤的飞熊袭击村落,当地警方足足在周边长期驻守了将近半年,然而这半年来,警方和猎户都没能在附近发现一点戈斯坦飞熊的踪迹。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假如戈斯坦飞熊真的还在附近的话,以它那种粗糙的捕食方式,是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戈斯坦飞熊喜欢抓起猎物,一边飞行一边把猎物与地面摩擦,让地面给猎物剥皮,在地上留下一道长条形的拖拽血迹。 “所以,我们不妨做出一个假设,即那只戈斯坦飞熊并非逃遁,而是被当场格杀,它的尸体被储存在了某个人的空间道具里。”席拉顿了顿,阿尔忒斯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而基于这个假设,我们可以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事实。 “在这起事件过后五年,事件的幸存者格吉尔子爵与奈登子爵在商业问题上产生了一点纠纷,当时为了解决纠纷,格吉尔子爵给爱酒如命的奈登子爵提供了两瓶五年酿的戈斯坦熊掌酒,后者至今对于这两瓶酒的味道记忆犹新。” 席拉瞥了一眼被告席上的格吉尔子爵,“即使是幼年的戈斯坦飞熊,也绝对不是低阶的职业者抱团能够杀死的——除非你们七个全是低阶的魔法师或者游侠,那就另说了。”其他职业在低阶完全没有对空攻击的手段。 格吉尔对此只是沉默以对。 席拉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接着说道:“也就是说,当时在场的人中至少有一位中阶职业者,至于是谁,我想不必我多说了吧,格吉尔子爵?” 格吉尔还是没有回话,而阿尔忒斯只是斜斜盯着眼前的一个角落,开始思考自己在这种情形下的辩护策略。 席拉心里略有些失望,如果他们有人敢提证据的话,那自己接下来的要求就将是一记绝杀,但在当事人明显已经默认了的情况下,这句话就好像鞭尸一样落在了空处,有点没意思了——但席拉该说还是得说。 “艾维斯法官,我请求让被告格吉尔子爵当庭展示职业特征,以验证其职业位阶!” 艾维斯看了一眼几乎可以说是瘫软在椅子上的格吉尔子爵,道:“本院准许了,格吉尔子爵,请你展示自己的职业特征。” 格吉尔子爵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一样停顿了好一会儿,直到艾维斯将要出言催促时,才缓缓从冥想环境中抽出一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钢制长剑,拄在自己面前,声音沙哑地说:“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位中阶骑士,我承认我隐瞒了自己的位阶,但我并未犯下杰弗瑞搜查官提出的罪行。” 他说的是实话,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不是“凶手”了,但此时几乎没有什么人相信他的说法,就连祝盒也只是觉得“通常来讲被告席上的绝不是凶手”而对此持保留态度。 “如各位所见,”席拉的语气中有些得意,她还故意模仿着阿尔忒斯的语气,“被告格吉尔子爵完全有能力实施这起犯罪,阿尔忒斯律师所进行的举证与现实还是存在不小的差异的。” 阿尔忒斯心里把没事找事的委托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席拉检察官,还请不要用那种你已经赢了一样的语气对我说话,你应该很清楚,有犯罪能力和做下犯罪行为完全是两码事,否则全世界那么多中阶职业者,难道你们检方要就这个案子把他们全都起诉一遍吗?” 诡辩啊……那么多中阶当时可不在现场。祝盒把玩着手中的羽毛笔,在手上的资料里为全新的被告信息做着记录。 “呵呵……”席拉轻笑了两声,没有乘胜追击,免得把一场庭审变成两人的口舌之争。“所以说,杰弗瑞搜查官不是正要举证被告的犯罪行为吗?如果阿尔忒斯律师可以闭上嘴安静地听下去的话,相比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的吧?” 阿尔忒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按照这个走向,如果他真的闭上嘴的话,格吉尔子爵怕不是五分钟之内就要被判有罪了。 两人的几句话又把法庭里众人的注意力拉到了他们这边,于是,在他们意识的盲区之中,格吉尔子爵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事情的走向变得对他很不利这不假,但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形。 在席拉·泽尔西提出九年前的事情的时候,格吉尔是真的有那么一分钟左右忘记了呼吸——这么一说,杰弗瑞那个被认为最不靠谱的假设居然还是有几分可行性的。 好在席拉虽然得出了对于现在来说是正确的结论,但推理完全是错误的。 因为当时的格吉尔子爵等人,遇到的并不是一只幼年的戈斯坦飞熊,而是足足一大一小两只戈斯坦飞熊;而格吉尔子爵在当时,也并不是现在的中阶骑士,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一个骑士学徒。 他之所以能够在戈斯坦飞熊爪下逃出生天,也并非是由于他杀掉了戈斯坦飞熊,而是他……被人给救了。 那个人三两下杀掉了两只戈斯坦飞熊,用了某种幻术系秘法将重伤的那两个人灭了口,就在格吉尔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的时候,那个人却收回了法杖,蹲在已经力竭的格吉尔身前,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留下那只价值上百金币的幼年戈斯坦飞熊尸体作为甜头之后,那个人就离开了。由于他所许诺的“更大的好处”,格吉尔犹豫良久,还是收下了这份“好意”,然后编造了一套谎言作为交代。 在事情过后一个星期的深夜里,格吉尔再次见到了那个人,也是在那天深夜,他正式加入了…… 反欧什复国组织。 第十一章 旁观的逆转:信任关系 第119章 旁观的逆转:“信任”关系 “我还是要声明一点,”在杰弗瑞再次开口证言之前,阿尔忒斯说道,“这也是我之前提到的第二个未解决的关键问题,即使被告是一位中阶骑士……”说到这里,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睨了格吉尔一眼。“要达到使被害人窒息丧命的效果,也必须借用道具才有可能做到,请问检方可曾取得‘凶器’?” 杰弗瑞回答:“目前还没有,但从格吉尔子爵身上搜索得到的空间道具已经交由专业人士进行破译,想必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凶器了。” “异议!”阿尔忒斯拍桌子的声音更大了,“证人请不要预设目前还不存在的证据!” 唉……席拉无声地叹了口气,“杰弗瑞搜查官,还是继续进行你的证言吧。” 唉……阿尔忒斯心里也在无声地叹气,虽然他极力避免检方证人在陪审员心中植入偏见,但个中效果还真是不好说啊……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地坐在被告席上的格吉尔子爵,心中愈发觉得这个委托有些棘手。 现有证据对己方严重不利,委托人不知还隐瞒了多少信息在身上,对面的检察官是个连表情都看不到的对手,参与审理的陪审员不知有多少个完全没接受过法律培训…… 而且,他还不是格吉尔子爵的私人律师——那位律师也跑去多卡连森听雷尔夫秩序师布道了,原本的计划是听完回来正好能赶上通常程序下的案件审理,没想到由于贝琳达女男爵和多洛莉丝女伯爵的施压,这起案子突然就被提上了审理的日程,格吉尔仓促之下只好另寻律师为自己辩护。 阿尔忒斯也不过是两个小时之前才接下格吉尔子爵的委托,成为了他的辩护律师,就连相关资料也只是草草看了一遍——他敢说自己几乎是这个法庭里最不了解案情的人。 “我们在死者脑内验出了迷梦烟的相关成分,根据浓度的递进关系,死者在丧命时很有可能正处在迷梦烟带来的昏睡效果中,凶手就趁着被害人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用上述可能的方法将被害人杀害了……” “异议!”桌子的颤动带的祝盒所在的这排陪审员席位都有些震颤了,“被害人‘毫无反抗能力’?那现场照片里的搏斗痕迹怎么解释?” 照片被放大,然后聚焦在一片狼藉的床边小桌上。 这张小桌上原本摆放着花瓶、香薰等装饰品,此时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摔在地上碎掉或者裂开,在一片整洁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异议!”席拉同样以异议和法师之手回应,这次她特意控制了法师之手的力度,她面前的桌子总算是幸免于难了。“阿尔忒斯律师,请你仔细看一看资料里的口供!第一发现人朱利安·特拉奇明确表示,这是他在发现被害人已经死亡之后过于震惊而打翻的,并不是什么搏斗痕迹!” “……”阿尔忒斯沉默着偃旗息鼓了,席拉满意地双手抱胸,躺靠在自己轮椅的椅背上。 因为高度的问题,席拉并没有看到阿尔忒斯的表情,他的表情并不如席拉想象的那么难看,反而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的样子。 杰弗瑞稍等了几秒,见没人继续发言,才继续自己的证言:“而由于从普通人到传奇对于缺氧的耐受能力从几分钟到一辈子不同,格吉尔男爵可能是并不确定被害者已死,或者是他本以为被害人已经死亡,但却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错估了对方的位阶,以至于对方并没有死亡,只得用随身携带的餐刀直接将对方刺死。” “两个疑点。”阿尔忒斯说,“首先,如果一个人决定要杀死另一个人,会在连对方的位阶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用这种不确定性很高的方式杀人吗?对方已经处在失去意识的状态,直接掐死或是捅死不是更简单的方法吗? “其次,随身携带餐刀一点无论是否属于预谋杀人都不符合逻辑,如果凶手是激情杀人,很难想象有人会在正常生活当中随身携带一把并不便携的餐刀,一般来讲也不会有人吃完饭把餐刀揣兜里吧?而如果是预谋杀人,那怎么可能还会在现场留下指纹?就算没有手套,用衣服把手包一下再动手不是更好吗?” 杰弗瑞耸了耸肩:“阿尔忒斯律师,关于行为动机的问题,我觉得您更应该问被告,毕竟人的思维总是难以捉摸的,历史上也确实有凶手留下了让人啼笑皆非的疏漏,从而落网。” “我现在是在问你,杰弗瑞搜查官,现在是检方在举证被告的犯行,需要证明他行为动机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律师先生,如果凡事都必须有动机才能成立的话,那无差别杀人狂魔就永远也不会被审判了。”杰弗瑞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我可以继续了吗?” “继续吧。”席拉说。 阿尔忒斯没说什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即成功降低了检方这套推理的可信度,这就足够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不可能彻底推翻检方的推理。 “插在死者喉咙里的餐刀和被告袖口的血迹都证实了这一点,我们在餐刀上验出了大量被告的指纹,虽然由于指纹过多难以确定被告握刀的手势,但也足够证明这把刀是由被告使用的了;此外,被告袖口的血迹经过检验,的确属于死者本人,我们推测是被告将餐刀刺进死者喉咙时沾染的。 “以上,就是检方与警方共同认定的犯罪过程。” 法槌轻敲,艾维斯看向阿尔忒斯:“辩方认为如何?” 阿尔忒斯说:“检方的确是根据现有证据进行了相对合理的逻辑演绎,但这个解释存在很多不合逻辑的牵强成分,这些证据很可能还有其他的逻辑可以进行解释。” “哦?阿尔忒斯律师,你觉得还有什么逻辑可以解释这些证据?”席拉的语气不知该说是挖苦还是好奇。 阿尔忒斯直接忽略了席拉的话:“为此,辩方请求传唤证人朱利安·特拉奇上庭作证!” 听了这话,席拉小女孩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深沉的表情,因为朱利安·特拉奇本来是检方预备为“发现现场”一事作证的证人,但是现在居然是辩方主动传唤了这位证人…… 阿尔忒斯认为朱利安的证言中存在着矛盾?他有信心指出其中的问题? 法槌的声音响彻法庭,艾维斯的声音紧随其后:“现在,休庭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传唤证人朱利安·特拉奇上庭。” …… 6-12法庭,被告休息室。 阿尔忒斯习惯性地点燃一根幻梦香烟——这也是迷梦烟系列的衍生产品之一,它的效果是在现实世界中叠加一层光怪陆离的幻境,让人在熟悉的场景看到奇异的现象,起到一定程度的放松作用。 然后,阿尔忒斯看了看现在已经紧闭的法庭正门,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上已经点燃的香烟,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又把烟给掐了。 “格吉尔子爵,我不如凯文律师了解您的情况,还请您把与案件相关的一切信息完完全全、如实地告诉我。律师的辩护策略必须根据证据和事实一同制订,我想您也是清楚的。” 阿尔忒斯看着格吉尔的眼睛,对方也状似坦荡地回看过去:“阿尔忒斯律师,您并不信任我,我没有杀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我已经声明了很多次,还有什么不够的吗?” “错了,格吉尔子爵,是你不信任我。”阿尔忒斯手指卷起一阵微风,把手上被掐灭的香烟扔进十米开外的垃圾桶里。“如果你真的信任我,就完全没有必要对我隐瞒任何事情。我多少也算是卡尔兰因比较有名的律师,你可曾见我从业十几年来出现过泄露委托人隐私的事情吗?” 格吉尔没有说话。 “唉……”阿尔忒斯觉得自从自己接下这个委托之后,叹气的频率就比往日高了好几倍。“你要是一定不想说,我也没办法强迫你,但我必须把话说清楚,你这样隐瞒下去,我可不敢保证庭审最后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但我明明没有杀人!”格吉尔子爵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一个人有没有杀人,”阿尔忒斯说,“说实话只有他本人与死者知道——不,甚至他本人和死者也可能不知道,到了最后,真正知道一个人有罪或无罪的也只有神明了。我们这些凡人,只能依靠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去接近真相,但永远无法到达真相,因为没人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所以,哪怕一个人在事实上并没有犯罪,可若是现场的一切证据都指向那个人的罪行,那我们最终也只能得到令人遗憾的答案。” 听了阿尔忒斯的话,格吉尔似乎更冷静了一些:“如果我被判有罪的话,会怎样?” “看情况吧,如果贝琳达女男爵和多洛莉丝女伯爵乐意为了你走动走动的话,那估计是终生监禁吧。如果没人运作,就肯定是死刑了——你有贵族头衔,所以最后应该是绞刑吧。” 格吉尔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脸色已经不能更坏了。 “不过你也别太绝望了,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话,那现在的证据就一定是有人伪造出来。伪造的行为一定不会不留下一点痕迹,通过这种痕迹,我们一定可以把真凶给揪出来。对于有可能把杀人罪嫌嫁祸给你的人,你心里有什么猜测吗?” 格吉尔摇了摇头:“当时在场的人里面虽然有几个跟我产生过不愉快,但我认为这些不愉快也就是让他们在背后骂我两句的程度,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那可能就并不是因为与你有恩怨才嫁祸给你,而是因为当时在楼上适合作为嫁祸对象的只有你和另一个人,而你不幸地被抽中了。那我们从机会角度来考虑嫁祸吧,在案发当天,有多少人能够偷走你的餐刀,并且把血迹抹在你外套的袖口?” 格吉尔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我离开房间之后没几分钟尸体就被发现了,也只有在这之后才能潜入我的房间,偷走餐刀抹上血液。从我下楼到发现者叫来查尔斯勋爵上楼,总共只有不到十分钟时间。在这十分钟里,已经在楼上的、靠近楼梯的、还有那些不起眼的工作人员都有机会进行嫁祸……” 说了跟没说也没什么区别……阿尔忒斯心道,不过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他整个人半躺半靠地瘫在沙发里,想要趁着这个机会闭目小憩一会儿。就在他闭上眼睛沉入纷乱思绪深处的时候,他似乎隐约听见格吉尔发出了一声感慨。 “信任啊……” 格吉尔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一环套着一环的圈套当中,而组成这些圈套的,正是一根又一根绞索。 在这起案件当中,除了动机不明的嫁祸者之外——格吉尔很清楚嫁祸并不是真凶干的,死亡十字会的杀手保护委托人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把杀人罪嫁祸给委托人呢? 格吉尔还有一个疑问没有得到解决,那就是他的妻子贝琳达女男爵为什么要通过她母亲施压使庭审在如此仓促的前提下进行? 要知道,无论格吉尔是不是凶手,仓促审理对他来说都是有弊无利的;而且还有一点,检方是怎么得知他的真实位阶的?虽然席拉检察官说出了推理逻辑,但这明显是得知结论之后再找到的证据,是谁把他已经是中阶这个信息泄露了出去,而且直接用对他极为不利的形式泄露给了检方? 格吉尔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贝琳达要置他于死地——虽然他在外面是有很多女人不假,但贝琳达在外面也有很多男人啊,他们俩一直都是各玩各的,所以肯定不是感情方面的问题。而在利益上他们最近似乎也没有产生什么冲突,维斯塔家和赫里斯家一直都相处融洽……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第十二章 旁观的逆转:朱利安的证言 第120章 旁观的逆转:朱利安的证言 三十分钟后,庭审继续。 去吃了个下午茶的祝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第二位证人朱利安·特拉奇也走上了证人席,站在了证言台之后。 朱利安·特拉奇就是当时祝盒看到的那个俊秀的青年,此时的他行为举止中的局促之感已经褪去了不少,但无论表情还是小动作都显示他十分紧张。 站上证人席之后,朱利安下意识地向着祝盒的方向望了过去,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合适,于是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奇怪,他在看谁……祝盒动作细微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回应朱利安目光的人,他只能把这种注视解释成紧张下的目光游移。 席拉:“证人,你的姓名和职业。” 虽然是辩方提出要传唤的证人,但在登记上朱利安还是检方登记的证人,所以还是由检方主持他的证言环节。 朱利安的嘴唇嚅嗫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朱利安·特拉奇,我在金盏庄园工作,负责协调各部分之间的运作。” “是你在风月四十二日于金盏庄园发现的尸体吗?为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吧。”阿尔忒斯语气温和地说。 朱利安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是的,阁下们,是我在那天发现的尸体。”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那天晚上大约八点左右,因为穆得莉小姐……女士就要登场了,所以查尔斯勋爵大人叫我上楼去把在楼上休息的宾客们叫起来,问问他们能不能下来参加舞会。 “于是我就上楼了,我先去找了格吉尔子爵大人,告诉他穆得莉女士已经准备要致辞了,查尔斯勋爵大人请他下楼。然后格吉尔子爵大人就换掉了身上的衣服,换了适合夜间舞会的礼服,之后下楼。 “接着,我想要去叫楼上的另一位大人,结果不小心记错了房间,推开了……有尸体的那个房间。我惊讶地发现他已经死了,相当惊慌失措,过了一分钟才想起来去通报查尔斯勋爵大人。 “我立刻下楼寻找勋爵大人,把事情告诉了他,然后勋爵大人就让我在楼下维持秩序,自己上楼查看……后来,查尔斯勋爵大人禁止任何人待在二楼,然后报了警。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搜查官就到了现场,他们检查之后就把格吉尔子爵大人给抓走了……” 朱利安的证言到此为止,阿尔忒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证人,请问你认识这张照片里的场景吗?”他拿出的就是那张现场照片。 朱利安飞快地瞥了一眼照片,然后触电似的抽回目光:“是、是的,阁下,这就是我当时看到的现场。” “‘你当时看到的景象’?”阿尔忒斯加重了语气问道。 “啊、是,是的……哦不,最开始桌子上的东西是整齐的,它们是我当时手忙脚乱所以碰翻了的……”朱利安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我要问的并不是这个,”阿尔忒斯摇了摇头,他放大了照片的一个细节,“我想问的是这杯茶水。” “这杯茶水?”朱利安疑惑不解。 “没错,这杯茶水很可疑。” 可疑?祝盒翻到现场照片那一页,的确茶水是有些违和,但还不至于算是“可疑”吧? 阿尔忒斯拍打这手上的纸质资料,在法庭里制造出声响:“根据检方提供的证据,这位死者至今依然属于身份不明人士,而且在案发之前并没有任何人承认自己曾经见到过这个人,也就是说这个人对于当时的金盏庄园来说是一个‘不存在’之人,正常来讲,会有人给这样的人倒茶吗?而如果有人曾经给死者倒过茶,在警方进行排查的时候也应该会表示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才对——但金盏庄园直到案发都不存在见过死者的人!” “难道不能是他自己倒的?”席拉反问道。 阿尔忒斯摇头:“一个并未受邀的‘不速之客’会有闲心给自己倒茶?而且如果是自己倒的茶,那摆放的位置无论是对于椅子还是床铺都太远了。” “一杯茶而已,这很重要吗?” 阿尔忒斯现在其实也拿不太准这一点重不重要,但既然是检察官觉得“不重要”的东西,对于律师来讲一定是重要的。 “当然重要!”阿尔忒斯一拍桌子,“有这样一杯茶存在,说明还有其他人曾经见过死者,而这个人至今未被纳入警方的视线当中,这难道不可疑吗?如果真有金盏庄园以外的第三人给死者倒了茶,那么他的出现本身就是很值得怀疑的事情。艾维斯法官,我认为第三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律师阁下……”朱利安弱弱地开口,“那杯茶其实是我倒的。” 阿尔忒斯脸上表情不变,实则心里已经露出了仿佛看着猎物上钩的笑容。他故意点出“金盏庄园以外的第三人”可能是凶手,就是为了让格吉尔子爵身上的嫌疑得到减轻,然后凶手就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否定这种使替罪羊有可能逃脱的可能性。 因为心中觉得朱利安很可能就是凶手,所以他还特意在话语中排除了金盏庄园里的人的嫌疑,好叫他能在短暂的权衡之后认下倒茶这件事,也好叫他乖乖把脖子伸进自己准备的绞索里……不,是断头台上。 “是你倒的茶?证人,这点你可没有在口供和证言中提到啊!”阿尔忒斯故作惊讶地说。 “呃……说实话,阁下,我不觉得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所以就把它给略过去,很抱歉对阁下产生了误导。” “那么……”阿尔忒斯如同一条盯紧了猎物,正在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证人,你是在什么时候给死者倒的茶?该不会你之前曾经见过死者吧?” “不不不,”朱利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站的太近”了,连忙把自己给摘了出来,“我是在刚刚发现死者的时候有些意识混乱,不知怎的就倒了一杯茶出来……” “你倒茶的原因是什么?当时是怎么想的?快回答我!”阿尔忒斯双手席卷着气浪拍击在桌子上,“l”型长桌在气流的冲击下“入木三分”地订在了地里。 在这样的气势裹挟之下,朱利安心神激荡,脱口而出:“我当时想给他倒一杯醒神……” 说的这里,他猛地刹住了车。 但是阿尔忒斯已经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醒神茶?难道你当时以为死者是睡着了吗?” 他指尖绽出一阵气旋,把现场照片拍在证物桌上,让所有人看到被放大后的部分。 那是一把插在喉咙上的餐刀。 “难道你要告诉我,在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你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了吗?!”阿尔忒斯咆哮着说道,一时间法庭里所有人的衣袍都被吹得猎猎作响。“朱利安·特拉奇!你当时所看到的现场,其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对不对?! “你杀害死者之后,接着叫格吉尔子爵下楼的机会,拿到了他的餐刀,插在了死者的喉咙上,然后把血迹抹在了他的衣服上,是不是?! “杀害被害人的凶手,其实是你!” “不、不……不是我!”朱利安尖叫似的大喊,“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第一次——”阿尔忒斯收起了故意做出的激动语气,双手抱胸,“说说吧,你一共见过死者几次啊?” 其实他根本不觉得朱利安就是凶手,因为正如他在开庭不久提出的那样,要达成这个犯行,必须要有一定的位阶才行,阿尔忒斯可不认为一个庄园的服务生会是中阶职业者,更不认为朱利安会有那种效果的道具。 他只是要激朱利安说出真相。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如果你没有杀人的话,就和我们好好说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吧,不然……”阿尔忒斯夸张地耸了耸肩,“现在嫌疑最大的人可是变成你了啊。” “我、我说……”朱利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当时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查尔斯勋爵大人是叫我上来叫人不假,但我第一个打开的房间其实不是格吉尔子爵大人的房间,而是……尸体所在地那个房间。他当时就那么躺在床上,我没以为自己走错了,只以为是格吉尔子爵正在睡觉,于是就想着倒一杯醒神茶给他…… “我倒完茶之后,想要叫格吉尔子爵起来,但怎么也叫不醒他,于是想要轻轻拍打一下他,但是那个人的身体有些凉,而且软绵绵的,也叫不醒…… “我发现他没有呼吸和心跳了,于是十分惊慌,就把小桌子上的东西给打翻了。到这个时候我还以为死的是格吉尔子爵,但出了门我才看见门牌发现我走错了。 “然后我就觉得自己可以嫁祸给格吉尔子爵,趁着叫他下楼的时候偷走了他的餐刀,带着手套把刀插进了……那里,还取了一点血液抹在子爵的衣服上…… “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就做了这些事情,我看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我不是凶手!” “真的只有这样?你不再想想吗?”阿尔忒斯微笑着问,其实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没、不……对了,还有一点。”朱利安双手在身上乱摸,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之后才从内侧衣兜里摸出一张薄薄的银白色金属片,“我觉得这玩意会很值钱,所以就把它带走了……” 那是一个秘银制成的十字架,架上点缀着一朵红白相间的枯萎玫瑰,玫瑰的枝条上和十字架的末端血色娇艳欲滴。这个十字架大约成人半个巴掌大小,像是书签一样轻薄,虽然秘银成分的确值一点钱,但这么点秘银最多只值不超过十枚银币——这还是算是了精美样式的加成。 然而,面对这样的十字架,席拉·泽尔西检察官沉默了,阿尔忒斯·维拉杜安后撤了一步,埃莱娜书记官手中的羽毛笔从指尖滑落,就连艾维斯大法官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法庭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当中,直到席拉颤抖的声音从桌子背后传来:“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 “就在那个房间的桌子上啊。”朱利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愚蠢!愚不可及!”席拉噌地站了起来,一双娇小的双手拍在检察官的长桌上,长桌从与她的手想接触的部分开始寸寸崩毁,顷刻间就完全化作了齑粉。声势浩大的气流并未随着长桌被摧毁而偃旗息鼓,反而携带着一位传奇强者的怒气更加汹涌地奔向了法庭的地板,在地板上营造了一个以检察官席位为中心的环形坑洞。 原来你能站起来啊……祝盒在摇摇欲坠的陪审员高台上面无表情地吐着槽,你们法院的检察官既然威力这么强大,真的不考虑加固一下法庭内部的布置么…… 席拉伸出食指,指着站在证言台上不知所措的朱利安:“你知道你的行为产生了多严重的后果吗?!警方和检方的调查方向,完全被你误导到了反方向!” 席拉气得小脸通红,如果她不是职业者气成这样可能已经厥过去了。“你、你、你!唉……” 席拉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想要拍一下桌子,却发现自己的桌子已经没了,而角落里的埃莱娜正在尽忠职守地用速记法术记录着什么。席拉把自己摔回轮椅里,狠狠拍了下轮椅的扶手。 祝盒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旁边的陪审员,发现正式陪审员大多同样神情激动,而候补陪审员则多是茫然四顾。 好在席拉缓了一会儿之后,就主动开口解释:“这件证物是死亡十字会杀手「凋零者」的信物,也是他的杀人证明和杀人预告,既然证人是在死者的房间找到的,那这一件应该就是杀人证明了。通常来讲,这种信物也是一件道具,用鉴定术就能看到其中留下的信息了。” 【名称:血染玫瑰十字】 【类型:信息载体】 【评价:普通】 【使用条件:无】 【描述:生命短暂,死亡永恒。】 【效果:存储一次信息(已使用,见备注)。】 【备注:埃里希·瓦尔特已归于永恒的寂静,你呢?】 第十三章 旁观的逆转:休庭 第121章 旁观的逆转:休庭 原来死者的名字是埃里希·瓦尔特…… “死者居然是埃里希·瓦尔特……”祝盒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又来了……又是这种你们谁都知道一些什么,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发展…… “埃里希·瓦尔特,就是闻名遐迩的‘午夜大盗’的真名。”那人似乎察觉到从祝盒神身上传来的怨念的气息,主动解释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午夜大盗居然被杀手给杀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不,其实我也没听说过什么午夜大盗……祝盒很想这么回上一句,不过艾维斯法官已经敲响了他的法槌,开口道:“看来,审理到了现在,我们所面临的真相可能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转。现有的指认被告的关键证据系证人伪造,身份不明的死者是午夜大盗埃里希·瓦尔特,而且此人是被死亡十字会的杀手所杀害…… “虽然审理的过程十分曲折,但我仍然很高兴我们成功接近了真相。阿尔忒斯·维拉杜安律师,被告、你的委托人毫无疑问是清……” “异议!”席拉的一双法师之手在空中巡弋了片刻,最后拍在了对面律师的桌子上。“现在还没有排除被告格吉尔子爵雇凶杀人的可能性,不能判他无罪!” 迭失公国也是有着一个罪名只能审判一次的规则的,而且他们并没有“买凶杀人”或者类似的罪名,一般雇佣者都是作为故意杀人罪的主犯被审判的——如果抓得到的话。 也就是说,如果格吉尔子爵真的是买凶的幕后黑手的话,现在判了他无罪,那就算日后真的找到线索证明他买凶杀人,也不能再用谋杀埃里希这条罪名给他定罪了。 最多,如果他买凶杀人的时候没有交税的话,可以给他定个偷税漏税什么的。 “异议!”阿尔忒斯用气流裹住自己的双手,直接拍碎了按在自己面前的法师之手,“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格吉尔子爵与杀手有关!” “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与杀手无关!”另一双更大的法师之手凝聚在阿尔忒斯头上,直接把他的脸拍进了桌子里。“艾维斯法官!检方请求今日休庭,检方和警方都要针对今日新出现的事实和证据进行更进一步的搜查。” “辩方反对!”阿尔忒斯在法师之手下艰难地抬起头。 艾维斯沉吟了片刻:“席拉检察官说的有道理,此案目前还有很多不明朗的细节,现在下达判决未免过于贸然和草率……那么,今日就此闭庭!” …… 当日晚些,查尔斯·塞琉西勋爵府邸。 在女仆的服侍下试穿一件棕色蛋糕裙的穆得莉·坦迪诺斯·塞琉西望着窗外的夕阳,露出了一个有些忧愁的表情。 她的贴身女仆安妮立刻关切地询问:“穆得莉,你在担心明天的晚宴吗?放轻松,成人礼上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安妮从小就在服侍穆得莉,两人的关系比起主仆更像是姐妹,而且查尔斯·塞琉西获封勋爵之前,他们家与贵族的关系也就是五六代之前曾经出过一位男爵,塞琉西家的环境还是比较放松和自由的,一般在私下的场合,安妮都会直接叫穆得莉的名字。 “哦,安妮,我不是在担心这个。”穆得莉用一个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你难道以为那些少爷和小姐会因为我的成人礼上出了命案而奚落我吗?他们才不会那样做,他们只会像雨风之季那些喋喋不休的蝉一样围到我身边,吵着让我给他们讲讲命案的事情。 “上个月坎蒂斯的猫被人给杀了,他们对这只猫的死讨论了足足三个星期,每一次聚会都在像侦探一样侦破那只猫的命案,‘案发现场’被那些人踩了来来回回至少五遍,直到治安司查出来是一个醉鬼剑士把坎蒂斯的猫当成印普客尖牙虎、与它进行‘殊死搏斗’之后把它给杀掉了。 “天啊,这次可实实在在是死了个人,他们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话题的,我敢打赌接下来半年我的耳朵不会有半刻的清闲。” 穆得莉扯了扯巨大的裙摆:“安妮,你说这个裙子是不是有点长了?” 安妮弯下腰看了看:“不会的,穆得莉,别忘了你现在穿的是平底鞋。” “是我犯糊涂了。”穆得莉一拍脑门,“而且安妮,我也不是在为他们的吵闹烦心,我是……唉。” “那就是还在心烦证言的事情?” “是啊,我……”穆得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我还是在犹豫要不要出庭去作证。” “嗯……穆得莉,这种事情只能由你自己来做决定,不过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相信勋爵大人、夫人都会支持你的——当然,我也会支持你的。”安妮用梳子打理着穆得莉的淡金色长发,“高盘发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有些不够庄重?” “安妮,没什么可庄重的,不过是子爵家的少爷想要炫耀新买的猎犬罢了,如果他兴起的话,我们说不定还得陪着他在花园里抓抓老鼠什么的——呃……我的意思是狗负责抓。”穆得莉轻轻耸动了一下肩膀。“我现在只是搞不清楚我看到的东西到底正不正常,与案件有没有关系,如果那只是寻常的事情,我去作证只会浪费所有人的时间,而且还很丢脸。” “穆得莉,我说了很多次了,穿正装的时候不要耸肩,肩膀上会起褶子的。”安妮捋平了肩膀处的褶皱,“如果实在拿不准主意的话,那干脆抓阄来决定好了,写两张纸条,然后随便抓一张出来,照着上面写的去做。” “没用的,安妮。就算抓出来一张纸条写着我应该怎么做,我也还是会犹豫。” “犹豫的话就说明你心里其实不想选择这张纸条上的内容,这种时候就果断地选择另一张纸条上内容去做吧。” “就是没用的,安妮。不管抽出哪张纸条,我都会犹豫的。” “可你并不能同时选择或者同时不选择两个选项,因为这是‘作为’和‘不作为‘的选择,你不可能既做一件事情又不做一件事情,所以你一定得坐一个选择才行——就连拖延选择其实也是在选择不作为。” “哦,我懂,我懂……但我就是做不了决定。”穆得莉丧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案子今天是不是要开庭审理了?有什么新的进度吗?也许它们能帮我做出选择。” 安妮招呼了仆人去打听消息,“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这起案子的结局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次审理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那个格吉尔子爵今天就被判有罪也说不定。” 虽然也是刚刚开始学习真正上流社会的种种规矩,不过安妮是个大脑聪慧又手脚麻利的女孩,即使是一边与穆得莉闲聊一边为她设计次日的妆容服饰,也没用几个小时就完成了这份繁琐沉重的工作。 穆得莉站起身,在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转了两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样子:“干得漂亮,安妮。在我看来衣柜和首饰盒里的那些衣服和饰品都长得没什么差别,如果让我来搭配的话可能就是随便从它们之中抓出几件放在身上,到时候一定会贻笑大方的。” “这是我的工作,穆得莉。”安妮为她整理着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正如同你的工作就是被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参加宴会,然后得到其他人的称赞一样。” “你的工作可比我的复杂多了。”穆得莉嘟囔了两句,“案子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安妮看了眼时间:“杰克应该回来了,我去问问。” 几分钟之后,安妮回来了,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安妮?发生什么了?”穆得莉关切地问。 “穆得莉……你不会相信我听到了什么的,这次庭审实在是,实在是……太疯狂了!”安妮还保持在一个瞠目结舌的状态,“那个死者居然是午夜大盗埃里希·瓦尔特!午夜大盗居然是被杀手杀死的!格吉尔子爵是被人陷害的!而且发现尸体的那个服务生居然就是陷害他的人!” “什……等等,安妮!你能说得明白一点吗?而且我们在说的真的是一个案子吗?是在我成人礼那天发生在金盏庄园的命案吗?你没有搞错吗?” 安妮在穆得莉宽敞的更衣间里来回踱步了好几圈,过了足足五分钟才从纷乱的信息洪流中整理出头绪,然后把庭审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不得不说,因为杰克打听的人是此案的一位陪审员,他描述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使听众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作为仆人,传话的基本功还是有的,所以那位陪审员的描述基本上是被原封不动地传达到了穆得莉耳中,穆得莉感觉自己仿佛参加了那场庭审一般,就连检察官和律师一共拍了几次桌子都历历在目。 听完安妮转述的内容,穆得莉原本一直没能舒展的眉头先是皱的更紧,接着又完全舒展了开来。过了几秒,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安妮,我决定了,我要出庭作证!” “既然你都打算出庭作证了,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安妮一脸恳求地问道。 “嘿嘿……”穆得莉坏笑两声,“这是秘密哦~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在我出庭作证的时候来旁听吧!” …… 翌日,金盏庄园。 因为发生了命案的缘故,金盏庄园一直被警方所封锁着,就算庄园幕后的那位贵族再三表示自己希望尽快重新开业,警方的封锁也坚定的毫不动摇。 “阿玛瑞尔陪审员,请进。”负责此案搜查工作的正是昨天的第一位证人杰弗瑞·赫尔肯,在展示了自己的正式陪审员徽章和参与此案审理的文件之后,杰弗瑞让手下的搜查官痛快的放行了。 因为有审理报告这种任务存在,很多陪审员为了让报告有点新意不要太过千篇一律可谓是煞费苦心,在种种为了降低“查重率”而进行的骇人听闻的手段之中,最受欢迎的毫无疑问是自己进行补充调查,找到现场未被记录的细节,放进审理报告作为佐证。 在迭失公国,参与案件审理的陪审员都有权进入案发现场进行调查,只要在两位搜查官的陪同下进行就可以。 祝盒的种种特权身份虽然都是和最高层py来的,但可行使的权力可是不因为身份地位的来源而有半点折扣的——如果有,那也是朝着反方向打折。所以他十分顺利地进入了金盏庄园。 虽然祝盒原先对案件没什么兴趣,但这几天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的感觉——他不会把这种预感单纯地解释为偶然,作为命运之骰(伪)的持有者,他所产生的“预感”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一定是有什么命运的涟漪触碰到了他冥冥之中的命运预感,在意识里投射出不安的感觉。 祝盒思来想去,总算是找到了这种预感的一个可能的来源。 眼下祝盒正在参与的这个案子审理结束之后,他就会从法院得到晋升仪式欠缺的最后一份材料。按照祝盒的理解,所谓的晋升仪式大概可以算作是“位阶突破”的过程,如果“隐藏分”够了,经过仪式就能晋升,如果不够,那不好意思还得倒扣你点分数。 但隐藏分这玩意够不够谁也没个准数,这又没个进度条时刻告诉你还差多少,具体够不够全靠自己瞎蒙。 虽然命运荷官和铁律执行官都曾经金口玉言地钦点过祝盒,说他“快要”晋升中阶了,但祝盒晋升低阶到底也不过半年,要知道格兰特魔法学院的中阶一般都是在三四年级晋升的,而且鬼知道神明的时间观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许在他们看来距离晋升还有十年八年就已经可以提前预祝对方了呢? 所以祝盒思来想去,觉得有可能是自己的隐藏分还不够,所以随着晋升在即产生了预感。 这样想着,他就打算一边是刷一刷“野怪”,一边也推一下“剧情”,看看能不能捞到一点隐藏分。 而眼下——虽然主线任务的提示早已经在它取得领域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但现在进行的“剧情”毫无疑问就是发生在金盏庄园的这起案子——祝盒就是打算在金盏庄园里逛一逛、瞧一瞧,看一看有没有可能找到点新的发现。 如果没有或者调查完还剩很多时间的话,那就在金盏庄园附近扫荡一圈,把野兽啊、魔物啊什么的都清一清,就当是锻炼实战技巧了。 也许应该买个领域开展野怪养殖产业…… 第十四章 旁观的逆转:调查 第122章 旁观的逆转:调查 无论是昨天在法庭上,还是今天决定来到金盏庄园仔细勘验一番之前,祝盒都看了很长时间金盏庄园的平面图,可以说是已经对庄园里的布置了然于心。 此时进入庄园内部,都不用陪同的两位搜查官带路,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案发现场所在的二层。 施加了隔绝类法术之后,祝盒推开了案发房间的门,亲眼看到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在照片中看到的场景。 除了尸体和关键证物已经被带走之外,案发现场还维持着警方到达现场时候的样子,和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祝盒在案发现场转了一圈,学着侦探的样子仔细查看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然后——不出所料的什么也没发现。 毕竟祝盒又不是专业的侦探,要是刑事总局的搜查官漏掉了连他这种外行人都能发现的线索,那么那位搜查负责人杰弗瑞·赫尔肯还是趁早引咎辞职吧。 祝盒对此并没有感到失望,反正他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能用“侦探”的方法找到线索,对于他来说,果然还是“魔法师”的方法更合适一点。 “我可以在这里布阵吗?”祝盒指着案发的房间,虽然不用法阵也行,但有法阵辅助的效果会更好一点。 跟在祝盒后面的两位搜查官对视了一眼,其中高个子的那个回答道:“只要不破坏现场就可以,阁下。” 他们没有请示上级,看来对于这方面是有着明文规定的。 “放心,只是一个命运增幅法阵,制式自由,可以结合地形进行布置。”三两句话之后,祝盒的法阵就布置完成了。用魔力池驱动法阵之后,祝盒掏出了自己的水晶球。 这个水晶球直径大约十厘米,整体透明无暇,水晶球内盛装了一半容量的、有些微混浊的液体,祝盒的手明明很稳,这水晶球里的水却无时无刻不在荡漾着波纹。 这波纹十分的不自然,似乎完全不符合现实世界的种种规律,波与波的扰动、干涉、叠加全无规律可言。 仔细观察,还能发现混浊的液体里有影影绰绰的影子在游弋。 这颗水晶球是祝盒上个月托炼金术师打造的,祝盒称其为“鱼缸”。 【名称:没有鱼的鱼缸】 【类型:道具】 【评价:稀有】 【使用条件:看到过完整的命运长河。】 【描述:盛装了命运长河河水的占卜水晶球,拥有直面命运、勘破未来的能力。由于命运长河的唯一性,命运的涟漪同样会荡漾在这里的水面上。】 【效果:以其为媒介施展任何命运领域的技能时,提升该技能的成功率、效果、作用范围和作用时间,技能所属位阶越高,提升效果越不明显。在「特殊修正型命运增幅法阵」的配合下,以其为媒介使用命运领域技能时可以无视高阶以下的一切防御,同时无视高阶以下对命运的遮蔽、干扰、扭曲、修正和虚构,对于传奇及以上的效果,也有一定概率使其无效。】 【备注:鱼呢?我的鱼呢?】 这个“鱼缸”嘛,很明显是祝盒从命运长河里捞了一瓶水出来之后,以命运长河河水为主材料制造的。 虽然用了命运长河河水这种传说中的物质作为主材,但因为其他材料都是寻常的精良级和优秀级,所以最终的成品只是稀有级的物品,效果虽然强大,却必须依靠辅助法阵借用命运之骰(伪)的力量才能完全发挥。 这显然不是因为祝盒不舍得用好的材料,而是因为如果把物品做的太过强大,那与之对应的使用条件就会变得更加苛刻,比如现在只是要求使用者看到过完整命运长河,之后可能就要求使用者在命运长河里洗过澡了,这上哪说理去? 其实这个使用条件还是祝盒特意要求炼金术师做的,因为如果按照通常的要求,即把使用条件向着位阶方向引导的话,这颗水晶球至少得是精通星相的中阶魔法师或是熟悉星相的高阶魔法师才能使用,祝盒很显然不符合条件,倒是对于一般人来说绝对没可能达到的现在这个条件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事情。 把性能堆叠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而且这件物品其实还是有着提升的空间的,就如同祝盒给它起的名字“鱼缸”一样,这里面是可以有鱼的,可以有一种被称为“半虚鱼”的“生命”存在。 这种鱼生活在命运长河的上游,与无数未成就现实、未被发生的“概率”一起生活,在这种时候,它们本身也是以概率的形式存在的。只有在它们所处的概率经过发生悬崖的时候,根据它们当时所处的状态,有一定几率在极短时间内化虚为实,成为在瀑布里跃动的鱼儿,然后在它们对应的时刻发生过后,就步入“死亡”。 祝盒上次去取水的时候本来想顺便捞几条鱼走的,但他发现以半虚鱼的存在形式并不是那么好抓的,它们只在一瞬间具有实体,其他时候都是弥漫在河水中无处不在的概率,以祝盒的能力,现在还抓不住它们。 至于命运荷官……他控制命运长河的震荡在主物质世界里制造通往命运长河的裂隙就已经是有些危险的举动了,要让他帮着祝盒顺便把鱼给抓了,那他又得用命运替身法让自己的一具化身去送死了。 不过,祝盒在第二次踏入命运长河的过程中还得到了另一些好处,之前他观摩命运长河感悟到的法术模型已经基本明晰,根据观察是一个中阶星相系法术——因为以命运为主题的法术只分为“星相系”和“其他”,所以一般魔法界会直接以星相系替代“命运领域”,后者只在严谨表达的时候才会使用。 祝盒现在还在努力尝试解读这个法术模型,根据他目前解读出的内容来看,这个法术其实应该归类于“其他”。 如果祝盒以自己浅薄的知识所进行的解读没有大错的话,那这个法术应该是一个以观测命运涟漪为手段进行预言和回溯的魔法,跟鱼缸非常搭配。 只是可惜这个法术模型是中阶的模型,祝盒暂时还是只能用不久前学会的“初级占星术”进行占卜。 因为占卜通常不是什么急切的活动,所以祝盒并未把初级占星术的法术模型蚀刻在魔法书上——他自己感悟到的“涟漪占卜术”倒是可以考虑放在书上。 祝盒取出粉碎完毕的施法材料,用自己的魔力“蘸”着施法材料,在空中勾勒出了初级占星术的法术模型,并将法术模型朝着“回溯”的方向进行引导,选定了他目前所在的案发现场,指定回溯案发前一段时间的景象。 当时的景象在祝盒眼前铺开,当下的现实之后笼罩上了一层过去的投影,原本凌乱的小桌恢复了整洁,床上用白线围出的尸体形状也已经消失,就连地面上因为这几天无人清扫而落下的薄灰都消失不见,这个房间的时光似乎倒流回了案发之前的某个瞬间。 此时大约是警方推测的案发时间前两小时,房间里没有人,祝盒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变化之后将画面快进,直到预估的案发时间前四十分钟,房间里墙角的阴影突然开始生长、蔓延,渐渐笼罩了整个房间的内部,然后这整片阴影向着房间中部聚集,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 祝盒还是挺熟悉这个人的——至少很熟悉他死了之后的样子,这个人正是死者“午夜大盗”埃里希·瓦尔特。 埃里希出现之后,先是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然后抬起腕表看了一眼,随后像是好奇的孩子一样拿起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捣鼓,祝盒在看他摸遍了房间里的绝大多数东西之后才发现,这个人拿起每一件东西之后都会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回原来的地方,无论位置还是角度都分毫不差,再谨慎的人恐怕也没有办法发现房间里有东西被动过。 把玩了一会儿各种装饰品之后,埃里希无聊地坐到了床上,又看了一眼腕表,然后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就这么躺在了床上。 祝盒目不转睛地盯着接下来的场景,因为理论上来说过不了几分钟就是案发时候的场景了。但直到祝盒盯得眼睛都酸了,也没有见到有一个杀手闯进来把人干掉。 就在祝盒犹豫着要不要再快进一点的时候,他眼前的景象终于变了。 “朱利安?!”祝盒吃了一惊,进来的人居然是朱利安·特拉奇?他在死者死前还进来过一次?莫非他就是杀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比祝盒下意识想到的还要让他迷茫,他看见朱利安尝试着叫醒埃里希,给对方倒了一杯醒神茶放在桌上,在对方始终没有回应的前提下,朱利安上前想要摇醒对方,却惊诧地发现对方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于是惊慌失措地留下一地狼藉…… 十几分钟之后,朱利安再次回到了这里,这一次他手上拿着格吉尔子爵的餐刀。他闭着眼睛,带着手套的双手颤抖个不停,他手上的刀子左右移动,十几秒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狠狠刺下…… 朱利安小心地取走一部分血液,离开了案发现场。又是十几分钟过后,查尔斯勋爵步履匆匆地推开了这个房间的门,看到了尸体,冷静地要求仆人封锁了现场,通报了警察…… 这是怎么回事?!祝盒看着在自己眼前上映的这一幕好戏,只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荒诞离奇。一个人躺在床上呆了一会,就把自己给睡死了?死因还是窒息? 不是说午夜大盗是被杀手杀死的吗?这就是顶级杀手的实力?杀人都不需要出现在现场?! 等等…… 祝盒发现了一点不对,回溯出的投影里,似乎缺失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祝盒把“视频”回放了一遍,发现果然没有,没有那个血染玫瑰十字! 朱利安说他就在房间的桌子上捡到了那个秘银十字,但在回溯出的影像里,这张桌子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十字架,回溯出的朱利安也没有从桌上拿走过什么东西! 到底是朱利安在说谎,还是说…… 祝盒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鱼缸,还是说这个案发现场已经遭到了传奇以上的命运虚构? “如果朱利安说的是真的的话,那我现在看到的景象毫无疑问就是有问题的了,未必全是假的,但肯定不完全真实。而目前的涉案人员里没有传奇以上的强者,只有那位凋零者有可能也有理由这么做。 “如果朱利安说了谎,杀手就可能并不存在,虽然也有朱利安就是杀手的可能性,但那家伙一看就不像有组织的杀手啊,他怂的太真实了……如果杀手并不存在的话,那么是谁进行的命运虚构?涉及此案的还有另一位传奇以上的强者?” 祝盒在投影中的案发现场里踱步,一边再次观察案发时候的景象,一边思索着。 “咦?”祝盒停下脚步,周遭播放的影像也随着他的意愿而暂停了下来,“埃里希看表的次数是不是多了一点……” 祝盒解除了初级占星术的效果,退出了投影,朝着跟随自己的两位搜查官问道:“二位,你们了解午夜大盗埃里希·瓦尔特吗?能跟我说说他作案的习惯吗?” 这次是小个子那个开口说道:“我以前负责过他的案子,对他还算有点了解吧……他是一个非常狂妄的盗贼,只在午夜钟声敲响之后的一分钟里动手。有时候就算他宣告了自己将在何时盗取某物,就算警方布下天罗地网,就算你看着他午夜敲钟的时候还在包围圈之外,一分钟之后他也必然带着自己要偷的东西扬长而去了……” “你说的动手是包括进入现场?”祝盒问,“也就是说他从来不在十二点之前进入现场咯?” “以目前我们对他的了解来说,是的。”小个子谨慎地回答。 “谢谢你提供的信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点可疑了啊…… 因为埃里希·瓦尔特的职业属性,所以祝盒还从来没仔细想过午夜大盗为什么要跑去金盏庄园——贼来了总不能是要来这儿施舍的吧? 可如果他不是来偷东西的,那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那位(可能存在的)杀手又是怎么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金盏庄园的呢? 按理来说,案件应该是越调查越清楚明白的,但祝盒现在随着调查的深入,却反而变得更加迷茫了。 杀手究竟存不存在?如果不存在,那么真凶到底是谁?证言与证据又该作何解释?如果存在,那么是谁雇佣了他杀死午夜大盗?真正想要杀死埃里希·瓦尔特的人究竟是谁?他又是为什么要杀死对方? 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第十五章 旁观的逆转:赃物 第123章 旁观的逆转:赃物 晚些时候,卡尔兰因治安司。 “阿玛瑞尔正式陪审员,您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一位警员将手上的一摞资料递给祝盒,“这是近两个月卡尔兰因所有盗窃或疑似盗窃案件的资料,其中有大约三分之二已经破案了,不过按照您的要求,那些资料也放在里面了。” “辛苦你们了。”祝盒点了点头,接着就在治安司的招待室开始翻看这份资料。 不久前在金盏庄园完成调查之后,祝盒突然想到,如果说埃里希·瓦尔特不是到金盏庄园作案,而是在这之前就已经作案完成了呢? 如果通过回溯看到的场景是真实的——或者至少是部分真实的,那埃里希频繁看表的举动是否意味着他在等待着什么——或者等待着谁? 能让一位大盗等待的人,除了秘密情人,祝盒只能想到帮他销赃的人。 如果说埃里希·瓦尔特来到金盏庄园是为了和某个人接头进行销赃,那很多疑惑就可以得到解答了。 祝盒越想越觉得这一点很有可能,于是他来到了治安司,要来了近几个月的盗窃案资料。 因为迭失公国对于法律的严格执行,卡尔兰因的治安在整个世界上可以说是名列前茅,并不比学院城逊色。 所以祝盒手上的这份资料并不是很多,他先重点看了发生在金盏庄园一案案发前不久、涉案金额相对巨大、至今还未破获的案件,符合这一条件的一共有三个案子,其中一个案子吸引了祝盒的目光。 这起案件中遭窃的是坎特尔伯爵位于别庄的收藏室,收藏室中的五件藏品遭窃,总价值超过一千金币。 这起案子发生在金盏庄园案发前一天的夜晚,因为是次日清晨仆人来打扫收藏室的时候才发现的,虽然不能从时间上确定是否是午夜大盗所为,但这起案子至少满足午夜大盗的作案条件。 “失窃物品名单……啊,找到了。”祝盒翻开资料的其中一页,这里列出了坎特尔伯爵失窃的五个藏品的名字,和一份简短的描述。 【欧什帝国宫廷画作:浓雾宴饮】 描述:欧什帝国中期的画作,描绘了罗恩·格斯·欧什王子(罗恩四世)成人礼时候的场景。 【季风之笛】 描述:随风城隐世不出之前出品的最后一套乐器「季风」中的笛子,为巨龙一族制造的笛子不是常人能够吹响的。 【迭失公国宫廷画作:雨风】 描述:迭失公国早期,安德莉亚·洛亚尔公主绘制的宫廷景象。 【欧什帝国末期书籍:幻梦漫游录】 描述:汉默尔·科特所着的,描述其本人光怪陆离梦境的游记型书籍。 【诗歌原稿:希冀】 描述:欧什帝国末期知名吟游诗人英格玛·阿格里科拉所着诗篇原稿。 “英格玛·阿格里科拉……不知道跟那位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有什么关系。”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案子是不是午夜大盗所为,但祝盒觉得很有可能,也只有他这样等级的大盗才能在伯爵别庄里轻易地盗走珍贵收藏,又闲庭信步般轻松离开,丝毫不惊动别庄的守卫。 而且,坎特尔伯爵别庄一案的涉案金额也是近几个月来第二大的——第一大的那个其实是洗钱和地下交易的幌子,所以实际上这个案子的金额就是最大的,这也符合了埃里希平常盗窃的习惯,他到底是个大盗,不是什么东西都看得上的。 所以祝盒决定顺着“此案就是埃里希所为,而且他前往金盏庄园为的是销赃”的路线查下去, 要是能查到这些赃物出现在哪里,或许就能知道当时埃里希在等待的销赃人是谁了…… 如果祝盒的想法是正确的话,那经手赃物的那人毫无疑问有很大的嫌疑——不管是分赃不均还是早有预谋要谋财害命,都是很有可能的杀人动机。 …… 卡尔兰因刑事总局,鉴证科,空间道具破译组。 “组长,午餐时间到了,今天去汉森太太家的馆子怎么样?我和乔都想去吃她家的炖肉了。”一位组员拍了拍埋头工作的组长的肩膀,“破译空间道具全都是水磨功夫,也不急这一点吃饭时间吧?” 组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你们去吃吧,我现在不饿,而且金盏庄园这个案子的两件道具上面已经派人催了三次了,我看进度也差不多了,中午打算一鼓作气把它们给打开。” 组员耸了耸肩,跟这样一位工作狂组长一起工作真是相当有压力的一件事情,好在组长没有丧心病狂到拉着他们这些组员一起加班,不然他只能赶紧找办法换组了。 “好吧,不过组长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嗯嗯。”被称作组长的男人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面前破译中的空间道具,几个组员先后离开了,破译组的工作间里只剩下了组长一个人。 终于走了……组长松了口气,稍稍扭转了一下手上戴着的戒指,然后继续破译金盏庄园一案分别从被害人和嫌疑人身上搜到的空间道具。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原本残留在格吉尔子爵的空间道具中的精神烙印终于被完全解析并分解,组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将精神探入其中,“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组长的脸上露出一个显得有些狰狞的笑容,不过他很快就控制脸上的肌肉让表情恢复了正常。 “这份功劳应该足够他从浅眠漫游者直接晋升到浅梦观者了吧……真是羡慕啊。”他随即又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不过前提是他得在欧什帝国走狗的迫害之下活下来才行,哈哈哈……”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似乎愉快了很多,作为关键物品的经手人,以及为意外情况善后之人,他这一次也积累了不少功勋,如果努力一下的话,说不定也能从入梦使者晋升到浅梦观者呢……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对于午餐菜品的激烈品评,组长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换上合适用在“大功告成”的场合的得体笑容,他手上戒指闪过一点亮光,原先放在格吉尔子爵的空间道具里的某些物品就被转移到了他自己的空间道具里。 组员们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组长一脸轻松地坐在工位上,其中一个人上前问候:“组长,已经完事了?里面都有什么?” “格吉尔子爵的那个完成了。”组长点了点头,“你们自己看吧。” 组员上来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凶器,所以果然不是子爵杀的人咯?” “啊?什么叫果然?”另一个人诧异地问,“他不是被告吗?” “乔,我不是提醒过你多关注案件进展嘛……昨天的审理你肯定又没关注吧?总之,这案子现在被认为是职业杀手干的了,凶手肯定不是格吉尔子爵。” “他已经无罪了?那我们干嘛还要破译他的空间道具?再说了他的道具里也没什么可疑的东西啊,干嘛早把它打开自证清白?还要我们来费工夫……” “谁知道?贵族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古怪之处的,他们管这叫什么……传统礼仪?鬼知道他们那些讲究都是哪里来的。” “切,欧什帝国都亡了一千多年了,他们还在那里拿着古代的腔调装腔作势……” “慎言啊,兄弟,你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告上去少说得挨一顿鞭子。” “哼……”那人咕哝了两句,不说话了。 欧什复国主义啊……组长心想,到了今天,除了那些喜欢用欧什帝国来彰显自身正统性和品味的贵族,还会有人真心拥护欧什复国主义吗? 以复国为目标努力着的迭失公国,除了无休无止的劳役和仿佛永远处在备战状态的军事体系之外,还给它的国民带来了什么呢? 虽然现在反复国主义的思潮只能像过街老鼠一样在平静的局面下作为暗潮涌动,但很快,反复国的思潮将在组织的带领下涌上海面,化作时代的浪潮吞噬已然陈腐的迭失公国,和早已过时的欧什复国主义…… 而他,作为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一位入梦使者,正在为崭新的时代添砖加瓦…… …… 新历1198年雨月7日,金盏庄园一案初次开庭后第四天,迭失公国最高法院,7-9法庭。 因为上一次开庭给法庭本身带来了一些比较严重的损伤——好吧,事实上是小半个法庭直接被摧毁了,所以今天的第二次审理换了一间法庭进行,看着这间整洁宽敞的法庭,祝盒莫名有一种预感:无论今天审理的结果如何,这间法庭可能都很难完好保持它现在的样子。 祝盒是在昨天中午收到开庭通知的,他对于这种两次开庭间隔不到半周的情况倒是不怎么惊讶,迭失公国的司法就是这个效率的,而且他还见过案发后第三天就开庭、连审三天审不出来拉到的法庭呢——当然不是在现实世界,但大差不差嘛。 作为陪审员,照例需要提前半个小时进场。祝盒还是坐在上一次的位置上,因为雷尔夫秩序师的布道还没有结束,所以这次庭审依然还是只有12位陪审员。 虽然祝盒在过去的几天里也自行调查了一点东西,但他此时还是翻开法院提供的资料,细细浏览了起来。 前面一些已经被证明有误或存在伪造的证据已经被增加了新的标注和解释,除此之外在证物方面并没有什么新的进展。草草翻过验尸报告之后,祝盒正准备阅读已经被因为涉嫌“侮辱尸体罪”暂时拘留的朱利安·特拉奇的供述,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点东西。 【死者脑内检测出迷梦烟成分……】 因为之前的法庭上并没有对这一点的疑点进行着重说明,杰弗瑞搜查官只是稍微提了一句就被阿尔忒斯律师给打断了,所以祝盒在调查的时候几乎完全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其实,如果金盏庄园里死的不是午夜大盗而是其他的什么普通人,那在脑内检测出迷梦烟成分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且不提迷梦烟完全代谢需要超过七十二个小时,就算是检测出死者刚吸过迷梦烟就死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毕竟这里是迭失公国嘛,据说卡尔兰因每天都有十几个吸大了把自己给玩死的,就算是现在把在法庭上的所有人拉去做相关检测,估计也至少有一半人脑中能查出迷梦烟。 要是在卡尔兰因的大街上,想找一个查不出迷梦烟——即三天之内没吸过迷梦烟的人,概率不说与中彩票比拟,至少也跟出门捡到钱差不多了。 但既然死者是午夜大盗,而不管他来到金盏庄园是为了销赃还是盗窃乃至于回见秘密情人,吸食那么多迷梦烟就有些可疑了——就算他不怕被人发现,干这些事情的时候总得醒着吧? 难道是杀手用迷梦烟把他迷晕了?“午夜大盗”应该没这么愚蠢吧?而且中阶盗贼就有“恒净空气”可以使用了,午夜大盗肯定不至于连中阶都没有…… 盗贼虽然在潜行上比同阶的刺客稍逊一筹,也没有刺客那样一击毙敌的能力,但他们有很多类法术的技能可以使用,这些类法术一般负责在他们的职业活动中提供辅助功能,比如恒净空气就是盗墓贼的必备法术,而开锁术则是走入室盗窃路线的盗贼所必需的。 盗贼基本没有正面战斗的能力——他们连背面作战的能力也少得可怜,所以自盗贼这个职业诞生以来,关于它究竟属于生活职业还是战斗职业的争论就一直存在…… 祝盒想不明白埃里希·瓦尔特为什么要在金盏庄园吸食迷梦烟,不过这个案子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所以他只是稍稍纠结了一会儿,就暂时略过了这个问题,继续阅读手上的资料。 之后的几页是朱利安被逮捕之后的供述,具体供述的犯行和之前在法庭上说的没什么差别,只是在最后提到了他陷害格吉尔子爵的动机。 第十六章 旁观的逆转:穆得莉的证言 第124章 旁观的逆转:穆得莉的证言 朱利安·特拉奇陷害格吉尔子爵的动机,怎么说呢,有一点狗血,有一点现实,更有一点离谱。 朱利安的动机要牵扯到一桩十几年前的爱情故事,具体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十几年前,少年和少女相恋了,但他们的恋情恐怕很难有结果。一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伯爵家的女儿,一个不过是住在下城区除了一张俊秀脸蛋以外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两人的恋情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家长的阻挠,于是,在被迫分离却又书信传情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人做出了决定:既然他们不祝福我们,那我们就私奔吧! 私奔理所当然的失败了,但不是由于家长的阻挠,而是有人主动选择了放弃。 虽然通常的情况都是负心薄幸的男孩抛弃了苦苦等待的女孩,但这次的情况显然并非如此。男孩在荒郊野地里等了一夜,女孩的身影都没有出现,他以为女孩被困在了家里,历尽千辛万苦潜到她身边之后,却只得到了女孩装作不认识的冷漠眼神。 女孩没有派人驱逐他,却也没有和他再说一句话,最终,男孩落寞地离开了,回到了属于他这样贫苦小子的生活里,同伯爵之女的恋情如同一场美梦,现在到了梦醒的时候了。 女孩改变态度的背后并没有什么虐心的故事,只是她在审视自己的生活之后,发现爱情的分量还远远不足让她放弃今后几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无法想象失去了这些的生活,那个男孩似乎不够作为交换这一切的筹码。 女孩成年之后得到了男爵的爵位,后来她嫁给了一位子爵,在完成自己作为妻子的任务、为这份婚姻留下一个孩子之后,她与自己的丈夫就默契地各玩各的,彼此互不过问。 不过这些事情男孩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一个月前与她重逢了。 时至今日,男孩对女孩的那份感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但也没有在心底陈酿得愈发浓厚——可能是酿造时候的温度或者密封出了些问题吧,总之这份感情发霉变质了。 男孩很后悔,他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没有把那个女孩哄得再厉害一些,让她没那么容易顺从家人的意思离开自己;甚至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有强要了她的身子,让生米煮成熟饭使他们不得不接受自己…… 女孩的父亲死的时候,她继承了一笔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是天文数字的财产——这还只是她家里财产的一小部分,大头和爵位到了她的母亲手上。男孩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是她的丈夫,这些钱是不是也有他的一份? 年少时分那份纯粹的爱意终于变成了对她背后的财富和权势的渴望,他多希望自己能再有一次机会,去求得普通人想都不敢想、但自己曾经极其接近的一场泼天富贵。 在这样的背景下,女孩“回心转意”了。 那是在大约一个月前,一次时隔多年的偶遇,女孩到金盏庄园参加一场宴会,遇到了在那里做服务生的男孩。 曾经敢于牵着她的手的男孩变得不敢与她背后的荣光对视,但她却“依然”爱着这个男孩。 她向男孩隐晦地表达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变心,只是因为家族的逼迫才不得不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并被迫割舍了这段感情。现在得以重逢,她十分希望能和男孩再续前缘,只是她的丈夫现在是最大的拦路石。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很明显了,朱利安工作的金盏庄园发生了命案,他为了除掉阻拦在自己与荣华富贵之间的拦路石,选择伪造证据,将杀人罪嫌栽赃到格吉尔子爵身上。 而故事中的女主角贝琳达·多洛莉丝·维斯塔,为了尽快摆脱格吉尔,也通过自己的母亲给法院施压,使得法院在对格吉尔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开庭。 当然,朱利安其实是不知道贝琳达过去的想法的,他也不知道如今的贝琳达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利益优先的贵族,只是把她还当做多年前那个“恋爱脑”的小女孩,把她的“爱情”当做是让自己脱离平民生活的救命稻草,因此他也完全没有怀疑贝琳达找他“复合”的动机。 不过在被捕之后,也不知朱利安是想明白了还是仅仅只是在甩锅,他坚称自己的嫁祸行为是在贝琳达的教唆之下进行的。但贝琳达可不是那种会留下明显把柄的人,就算朱利安为了证明自己被教唆甚至允许了记忆回溯,观察记忆得到的结果也只能说贝琳达的话里或许存在一定的暗示成分,可要解释成教唆是没有道理的。 祝盒在资料里看到的部分,也只有朱利安本人所知道的那些,而且还是朱利安在对他本人的行为进行适度美化、对龌龊想法加以掩盖之后的结果。所以他只是在心里嘟囔了一句狗血,并没有太把这份背景放在心上。虽然这个“爱情”故事里也有很多疑点,但比起案件本身的疑点重重,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这就是债多了不愁…… 祝盒翻过这篇以朱利安的视角叙述的爱情故事,来到了下一篇证词。 “嗯?居然有新的证人出现,我看看……穆得莉·坦迪诺斯·塞琉西……这人是谁?” 虽然命案发生在穆得莉的成人礼,但她本人在命案里显然不是个关键角色,祝盒早已把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名字抛到了脑后,在看了前面的资料之后才意识到这就是成人礼的女主角。 穆得莉的证词不长,祝盒只用了两三分钟就看完了,看完之后,祝盒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居然是他?不……应该说果然是他,但这样的话…… 祝盒翻到前面的证物部分,死者和被告的空间道具解析都已经出了结果,证物报告详细地列出了里面所有的东西,大到武器道具,小到纸条铜币,所有东西都被呈现在了报告上。 但无论是死者埃里希·瓦尔特的空间道具,还是被告格吉尔子爵的空间道具,都没有出现疑似赃物的存在。 祝盒觉得自己愈发迷惑了,没有赃物,要么是本来就没有,要么是被人给拿走了。如果是前者,那就很难解释埃里希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前往金盏庄园——总不能是为了被杀吧?如果是后者,那拿走东西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穆得莉的证言是真实的,那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祝盒之前在金盏庄园对格吉尔进行占卜的时候,得到的结果也是错误的——当时占卜的结果与格吉尔声称的内容没什么分别,他回到房间之后就是休息、吃饭、休息……直到被朱利安叫走才离开房间。 但实际情况却是…… 法槌的声音传来,把祝盒从思绪中惊醒,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法官、检察官、律师、书记官等人均已就位,时间也到了开庭的时候。 “本院宣布,现在开始第二次审理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子爵一案。检方和辩方是否已准备完毕?”艾维斯法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席拉的声音照例从检察官长桌背后传来:“检方已准备完毕。” “辩方已准备完毕。”阿尔忒斯也照例行了个过分优雅的礼仪。 “上一次审理中,出现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发展,崭新的证言使我们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真相。在这样的真相之下,检方依然认定被告格吉尔子爵存在重大作案嫌疑,现在,请问检方是否依然坚持这一观点?” 席拉的发顶上下动了动,似乎是在点头:“检方今日就是要证明这一观点,下面请证人穆得莉·坦迪诺斯·塞琉西上庭作证,这位证人目睹了格吉尔子爵同死亡十字会杀手凋零者进行交易的瞬间!” 法庭里一片寂静,没人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的,毕竟资料就摆在面前,大家都看过了,就算具体内容经过总结提炼,大家对于穆得莉要说什么也都心里有数。 穆得莉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轻薄长裙,搭配了一顶同色的宽檐帽子——后者在进入法院的时候摘掉了。她步履轻快地站到证人席的位置上,面对众人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席拉:“证人,你的姓名和职业。” “穆得莉·坦迪诺斯·塞琉西,我没有职业。” “这位证人是查尔斯勋爵之女,案发当晚的金盏庄园就在为这位证人举行成人礼。”席拉补充道,“那么证人,请就你当晚看到了什么进行证言吧。” 穆得莉点了点头,她还是第一次站上法庭,不免有些紧张。深呼吸一次之后,穆得莉才开口说道:“那天晚上,我弹完琴之后跟朋友多聊了几句直到仆人提醒我舞会快要开场才想起来我还要去楼上——我的意思是三楼——换衣服,于是我匆匆赶到楼上,路过二层的时候偶然看见了格吉尔子爵,当时他就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对面还站着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 “当时,格吉尔子爵正在把一个看上去就很沉的箱子交给那个服务生,嘴里还说着‘你要不要清点一下’这样的话。对面的那个人说‘这就不必了,相信子爵大人不是短视到会为了这一点小钱得罪我们的人,不是吗?’说完之后他就把箱子收进了空间道具,然后沿着走廊离开了——他转了个弯,我就看不见他了。” “穆得莉女士,恕我直言。”阿尔忒斯用轻拍桌面的方式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你目击到的情况相当关键不假,但这么关键的证言,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从案发到现在已经快要一个星期了,为什么偏偏在已经证明此案系买凶杀人之后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见到了交易过程的证人?” 后面那半句是对着席拉检察官说的,阿尔忒斯究竟想问谁想问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别说席拉没有找人做伪证,就算她让人在证言上动了手脚,也绝对不能让对面的律师质疑啊。所以她当即用法师之手以更大的力道拍在桌子上,营造了比阿尔忒斯更加骇人的气势:“很遗憾,你的质疑是毫无根据的,律师先生。” 席拉故意用一个拿腔拿调的语气说道:“首先,穆得莉女士是在第一次庭审的次日找到我们进行证言的,这一天距离案发才不过六天,如果你觉得距离你说的‘快要一个星期’还差得远呢——除非你认为只要超过五天就是一周。其次,穆得莉女士已经接受了针对案发当晚的记忆回溯,她所供述的一切内容都准确无误,记录水晶球还保存在刑事总局的保管库里。” “记忆是可以引导、篡改甚至伪造的,席拉检察官,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东西不能算作决定性证物。”穆得莉女士居然会接受记忆回溯,简直不可理喻…… 阿尔忒斯本来以为穆得莉肯定没做记忆回溯的,没人喜欢把自己的记忆敞开给别人检查,就连朱利安都是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被教唆才松口接受的记忆回溯,没想到一个贵族小姐居然主动接受了! “得了吧,阿尔忒斯律师。一切东西都是可以伪造的,难道你是想要在庭上与我就‘世界是否真实存在’而进行哲学辩论吗?我很乐意在私下与你决斗……哦不,是‘辩论’,但现在还是先看这个案子吧。” “不管怎么说,这份证言出现的时机都……” “也许我来解释对于阿尔忒斯律师来说会容易接受一点吧。”经过了几分钟的“独白”,穆得莉的紧张感已经褪去了大半,属于小女孩的心态开始浮上水面。 席拉挑了挑眉,示意穆得莉继续,同时挑衅似的对阿尔忒斯说:“怎么样,你不会还想说我用了侵袭头脑给她编织了一整套记忆和思维链条吧?” 穆得莉说:“我当时虽然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但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后来等安妮——我的女仆帮我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我几乎就已经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我下楼之后不久,就从父亲那里得知了庄园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当时的情形十分混乱,我和朋友一起挨个向宾客解释现在的状况——尽管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所有宾客都冷静下来之后,我刚歇下来喝了两口水,搜查官们就已经来了。他们让我们原地不动,挨个询问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尤其询问了发现尸体的那位服务生和报案的我父亲,比较清楚案情的两人都被搜查官叫走了,我也一直没能从他们口中问出具体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事情就是警方把格吉尔子爵给逮捕了,然后我们就都被从金盏庄园轰回了家,我还是在回家的马车上听父亲完整说明了当时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些证据。 “当时我以为证据揭示的真相已经很明白了,而我看到的事情很显然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格吉尔子爵当时已经足够受到怀疑了,那件事最多只能让他微不足道的更可疑一点,对于案件本身的结果肯定没什么影响,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说到这里,穆得莉似乎想要耸耸肩,但动作刚做一点,就猛地给收住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说了呢?” “因为我打听了之前那场庭审的情况啊,”穆得莉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然后我就知道了这起案子不是简单的杀人案而是雇凶杀人,那我所看到的内容就不是无足轻重而是相当关键的了,我肯定要把看到的东西给证言出来啊。” “怎么样啊,阿尔忒斯律师。”席拉的食指——法师之手的食指左右摇晃着,“你现在可以承认这份证言的真实性了吧?” “是的,我承认了。”阿尔忒斯爽快地点头,脸上却并没有输掉一局的不快,而是戏谑地看着对面的检察官。 反而是“赢下”一局的席拉检察官的气场一点一点阴沉了下去。 第十七章 旁观的逆转:的证言 第125章 旁观的逆转:???的证言 果不其然,阿尔忒斯下一句话就是席拉最不希望听到的那句话。 “我承认了,所以——证据呢?”阿尔忒斯双手抱胸,“仅凭一个人的证言要给被告定罪恐怕有些不够吧?所以检察官女士,让我们看看检方准备的证据吧。” “……”席拉恶狠狠地沉默了两秒,然后对着法官的方向说道:“检方目前还没有得到足以证明被告同杀手有所接触的物证。” “艾维斯法官,您也听到了。”阿尔忒斯施施然行了一礼,“检方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指控被告杀人,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宣判了?” “异议!”席拉也顾不得控制法师之手的力度,直接两巴掌把桌子拍的粉碎,搞得祝盒连忙施展了空气过滤泡才免于被四散飞溅的木屑给呛到。“……本来是想趁着喊出异议的时间里思考要异议些什么的,但什么也没想到……总之检方姑且提出异议!” 向来严肃的艾维斯此时嘴角也流露出一点绷不住了的笑意:“那么本院姑且驳回席拉检察官的异议。” “异议!”席拉这回照例是拍的对面的桌子,“检方已经证明被告有极大作案嫌疑,现在宣判被告无罪是对犯罪行为的放任!” 艾维斯握着法槌的手肉眼可见地停顿了,阿尔忒斯虽然心中急切,但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反对理由——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无罪推定原则,不搞有罪推定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陪审员和法官会倾向于有罪或无罪还有待商榷。 迭失公国的法庭判决主要取决于法官和陪审员的共同判断和表决,其中法官的票数为三,每个陪审员的票数为一,首先进行有罪、无罪的表决,只有一个判决得到超过二分之一的票数,才被认可为最终的判决结果,如果因为有人弃权而都不到二分之一,此案就需要进一步审理。 接着是量刑方面的裁决,通常会有一次陪审员表决,表决的结果会作为法官量刑的依据,但并不要求法官一定按照陪审员的总体意见进行量刑,最终裁决权还是掌握在法官手上。 就在场面一度陷入僵持,连艾维斯都有些拿不准是继续将审理延期是好还是现在进行判决为好的时候,法庭的侧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法警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席拉检察官阁下!有您的传讯!”那人刚把气喘匀,就飞速地说道——不飞速的话他的同事们就要以扰乱法庭秩序为由把他给拿下了。然后他把手上一个内置的传讯法阵的小型装置递给了席拉,看得祝盒一阵眼热。 这种内置了传讯法阵的轻量化便携通讯仪器的价格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不是光有钱就买的到的,其中需要三种史诗级材料,而且目前只有传奇炼金术师能够制造,祝盒预定的那个还在排队,不知道几年之后才能拿到。 席拉脸上泛起一层怒意:“我不是说了上庭时候所有传讯都转告他们让他们留言吗?出去!” “不是,席拉检察官阁下,我觉得您现在就需要知道这里面提到的一些情况……与正在审理的这个案件有关。” 席拉犹豫了一下,转身对着艾维斯抱歉地行了一礼:“艾维斯法官,检方请求休庭十分钟,可能有新的证据将要出现。” 艾维斯正好也想要与陪审员和书记官讨论一会儿,于是爽快地敲下了法槌:“现在开始休庭十分钟。” 席拉抄起传讯器驾驶着轮椅一溜烟走远了,走之前还没忘了留给那个法警一个凶狠的眼神,大意是“如果对面的人说的事情没你说的那么重要你就完了”。 十分钟的时间,虽然短了点,但也足够让人喝杯水、去个卫生间走动走动的了,祝盒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身体,端着一杯果汁在休息室里小口啜饮,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艾维斯秩序师阁下。”祝盒连忙起身,把该做的礼仪做足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阿玛瑞尔陪审员,别急着走。”艾维斯的语气虽然比起坐在庭上的时候有了更多的生气,但还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恒定了“机械化心智”——但这是不可能的,艾维斯是彻头彻尾的规则教会神职人员。“我是来问问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的。” “只是问我?” “不不,”艾维斯摆摆手,“当然是问所有陪审员,我已经问过几位了,你应该不介意告诉我你对这个案子的一些看法吧?” “您是指什么方面的看法?”祝盒可不想回答他没有问的问题。 “像是你认为被告有没有罪,如果之后进行表决准备如何表决,如果被告无罪真凶可能是谁……像是这样的,所有的看法都可以说一说,集思广益。” 祝盒斟酌着语句:“从现在的证据和我个人一些调查的结果来看,我更倾向于被告是有罪的。但如果表决的话,我可能更会选弃权吧,毕竟现在的确是没有关键证据。” 他所说的调查结果,指的是针对格吉尔子爵的占卜结果同样出了问题的事情。如果命运的篡改是杀手所为的话,那格吉尔子爵就有很大的嫌疑了——一个杀手总没有好心到帮无关人士篡改命运痕迹吧? 但这只能算是侧面证据,即使加上穆得莉的证言,要为格吉尔子爵定罪也太过勉强了。毕竟第一次审理那种“证据确凿”的情况都能被推翻,这些旁敲侧击的证据就更值得怀疑了。 所以,祝盒觉得咱们还是再审一审吧。 当然,如果最终表决的结果是此案到此为止——无论结果是有罪还是无罪,祝盒都会欣然接受自己不用再浪费人生的几个小时这件大喜事的。 “我了解了,”艾维斯点了点头,“打扰你了,距离开庭还有……六分钟,记得准时就位。” “我会的。”祝盒说。 六分钟之后,法庭准时再次开庭。 祝盒首先观察的就是席拉检察官的脸色——她的桌子已经被她自己拍碎了,所以祝盒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脸色。 比起陷入窘境时候的无能狂怒,席拉现在居然挂着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笑容,这让祝盒不禁开始思考:传讯器对面的人究竟是谁?他提供了怎样的证据或证言? 席拉并没有让祝盒思索太久,在艾维斯宣告开庭之后,她就立刻开口说道:“艾维斯法官,检方请求新的证人出庭作证!” “新的证人……”虽然不知道席拉要请来谁作证,但阿尔忒斯心中此时已然生出了不详的的预感。 艾维斯:“席拉检察官,你要请的证人是哪位?” “‘杀手「凋零者」的委托人是谁?’能完美回答这个疑问的人物……”席拉的眼睛扫视过法庭里的每一个人,看过他们脸上闪过的或是惊愕、或是疑惑、或是若有所思、或是满目茫然的神情,掷地有声地说道: “无疑只有本案的直接犯人,死亡十字会专员,代号「凋零者」的职业杀手,阿加洛斯·米埃塔·罗森克罗伊茨本人!” “原来如此,是杀手本人……嗯???”艾维斯手中的法槌顺着指尖的缝隙跌落到桌面,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杀手来作证?!”阿尔忒斯双手狠狠拍在桌子上,这下他的桌子也废了。“别开玩笑了!” 席拉双手抱胸,用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说道:“刚才接到了传讯,凋零者将站上证人席,为我们就其委托人进行证言!” 席拉用指尖吹出风哨,接到指令的法警立刻将一件物品摆在了证言台上。 那是一块小墓碑,墓碑上正漂浮着一只人形的、巴掌大小的幽灵。 “证人,你的姓名和职业。” 小幽灵环顾四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优雅地行了个死亡十字会的礼仪,说道:“死亡十字会高级专员「凋零者」阿加洛斯·米埃塔·罗森克罗伊茨向诸位阁下问好,愿诸位都得以归于永恒的寂静。” “异议!”因为没有桌子可拍,所以阿尔忒斯只好用法师之手拍击地面,“检方要如何证明此人就是凋零者?我们怎么知道后面的人就是那位杀手?!” 席拉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用不着自己说话。 “真是一位急性子的律师呢……听完在下的证言,阁下或许就不那么想发表异议了,但既然阁下已经提出了,那在下就勉为其难地回答一下吧。”阿加洛斯眯起眼睛,“听说阁下的名字是阿尔忒斯·维拉杜安?高阶魔法师?那么阁下应当听说过,在下所属的死亡十字会有一件特殊物品,凡是名字被写在上面的人,都会根据其所在的序列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我们称其为‘死亡名单’,作为高阶专员的每年都有在死亡名单上写下一个名字的权限,很幸运在下还没有用掉今年的份额。如果阿尔忒斯律师阁下愿意自我牺牲一下去验证在下的真伪的话,那在下并不介意把阁下的名字现在就提到名单上,阁下会立刻感受到很明显的凝视感的,我们管这叫‘死神凝视’——怎么样,律师阁下要试一试吗?” 阿尔忒斯显然是听说过这个东西的,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只是一次辩护而已,他又不是追求不败的律师,犯不着为了可能的胜诉把命搭上。 “那么,在下可以开始证言了?”幽灵形态的阿加洛斯说道,“这个姿态很不稳定,在下可不确定这个投影能持续多久。” “开始吧,证人。” “在下的委托人是在……是在风月四十日对在下提出委托的。他说午夜大盗将在风月四十二日出现在金盏庄园,携带着他上一次盗窃得来的赃物。他希望在下杀掉埃里希·瓦尔特。” “凋零者……先生。”没桌子可拍的阿尔忒斯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局促——他总不能一直拍地。“据我所知,死亡十字会最重视与委托人之间的信任关系和保守秘密,是什么使你背叛了自己的委托人,决定上庭指证他?” 想想你的职业声誉! “呵……”阿加洛斯读出了律师先生的言外之意,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每一个行业都有行业的规矩,但规矩可不仅仅是需要在下这些提供服务的‘卖家’来遵守的东西,‘买家’必须也得遵守这些规则才行——说到规则,这应该是生活在迭失公国的阁下们最熟悉的东西不是吗? “如果买家先做出了这种规矩所不允许的事情,在下正在做的事情就不必用‘背叛’这么难听的词来描述了,说是‘执法’反而更恰当一些吧。” 被告席位上的格吉尔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半拍。 坐在高处陪审员席位上的祝盒稍微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位置有点远的原因,他听到的阿加洛斯的声音不但模糊而且还有些信号不良一般的断断续续感,他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才能听清杀手在说什么。 糟糕的音质…… “那你的委托人违反了什么规矩?” “不必与律师多费口舌,凋零者,还是尽快说出委托人的名字吧。”席拉催促道。 “不要那么着急,席拉·泽尔西检察官。”可能是刚刚提到过死亡名单的缘故,凋零者嘴里吐出一个人的全名总有一种威胁的感觉。“在下是一定会把自己的话说完的,就算对面是死人也一样。 “这次的委托人啊,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呢。做我们这一行的,都会尽量保证委托人不会沾上杀人罪嫌的,甚至在工作之前还会提醒他们去做一下不在场证明什么的——你看,我们是很理解委托人想要脱罪的心情的,并且我们也会帮助委托人达成这一目的。 “但是,在已经脱罪的前提下把罪名嫁祸给无辜之人是绝对不可接受的,这种行为的恶劣程度甚至超过了我们所做的拿钱杀人的级别,这种行为是对行业规则和交界地带社会秩序的严重破坏——阁下们应该很清楚秩序的重要性吧,艾维斯‘秩序师’?所以即使对面是在下有必要保护的委托人,在下现在也只能站出来指证他的罪行了。” “嫁祸?”阿尔忒斯惊讶地问。 “嫁祸?!”席拉又惊又怒。 “嫁祸……”格吉尔松了口气。 阿加洛斯哈哈大笑:“是的,委托在下杀害‘午夜大盗’埃里希·瓦尔特的人就是…… “朱利安·特拉奇!” 第十八章 旁观的逆转:委托人朱利安 第126章 旁观的逆转:委托人朱利安 “朱利安·特拉奇?!”席拉这下是真的没有桌子可拍了,她到底还没有大胆到去拍法官桌子的程度。但这并不妨碍她展露出骇人的气势,法院内的气体被风系传奇魔法师的怒火牵拉着向席拉的位置上汇聚,凝聚出一道漩涡型的飓风,将坐着轮椅的金发少女卷到高空。 席拉坐在她由狂风托举汇聚的“王座”上,一字一顿地说:“你再说一遍,你委托人的名字是什么?!” 因为气压变化的缘故,包括祝盒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鲜明的窒息感,除了席拉检察官周身,法庭其他地方的空气已经稀薄到了让人呼吸困难的程度。 她之前跟凋零者说好的名字肯定不是朱利安……祝盒心道,检察官这是被杀手给摆了一道啊,不过从侧面来说,让杀手费心保护的格吉尔子爵嫌疑也就更大了。 “呵……”凋零者阿加洛斯轻笑了一声,他又不在现场,席拉再怎么气势磅礴也影响不到他,而就算他在现场,同样作为传奇的他也不会因为席拉的这点表现就在气势上被压倒。“检察官阁下难道还指望从在下口中得到不同的回答吗?在下的委托人就是朱利安·特拉奇,再说多少次也一样。” 说完他又施然朝着法庭各个方向行了一礼:“在下的证言已经说完了,那么再见了诸位,在下还有工……” “等等!”席拉从惊怒交加之中恢复了一定的理智,“证人还没有接受询问,这样的证言是无效的!” 不能让他现在就走,那样的话就算能强行判定证言无效也无法把他说出的话从陪审员脑海里抹除了!必须要揪出谎言中的破绽,从根本上击破他的证言才可以! “居然还有这样的规定吗?法庭还真是个复杂的东西呢……”阿加洛斯投影的溃散终止了,小幽灵的身影再次变得凝实起来。“那么请检察官阁下开始询问吧,在下会让阁下彻底认可在下的证言的。” 席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就怕这个时候阿加洛斯扭头就走。 “凋零者,我想要问的问题是,你的委托人委托你杀害午夜大盗时候的情形,请对那时候的经过为我们进行详细的证言。”席拉补充道,“包括你们见面的时间、地点、对话的内容之类的。” 只要能证明在杀手说的时间点朱利安同别人在一起,就能证明凋零者的话完全是谎言了! 阿加洛斯依然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没有问题,检察官阁下。那是在风月四十日的晚上,大约十点钟时间吧,我们见面的地点是……梦境。” “梦境?”这显然是一个出乎席拉意料的答案,在梦里见面,这要怎么证明或证伪? “是啊,就是在你们迭失公国很流行的那个……‘意识调频器’,是这么叫的吧?用那个东西进入了同一个梦境,然后在梦中进行的委托。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以去调查一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席拉也不跟他客气,当即挥手叫来法警,吩咐了几句——虽然她很清楚凋零者敢这么说就一定是有所准备,但该做的调查还是必须进行的。 不得不说,阿加洛斯还真是选择了一个精妙的说辞,他声称朱利安与自己在梦中会面,这就截断了席拉直接请朱利安上庭做记忆回溯证明朱利安未曾与阿加洛斯见面的可能。 按照幻术系的普遍观点,梦境是记忆整理的过程,而整理的过程显然并不能算是记忆的一部分,就像整理文件的过程也不是那些文件的一部分一样。 “记忆回溯”是看不到一个人做了什么梦的。 “那请你说说你们见面时候的场景吧,你的委托人是怎么和你搭上线的?” “我们见面的场所就在‘金盏庄园’,在下的委托人说,他得到消息,称午夜大盗将携带巨额赃物于金盏庄园暂时停留——他还带在下上楼看了预定的‘案发现场’,他说午夜大盗会在这个房间休息。他希望在下可以杀掉午夜大盗,在下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委托会很有趣,所以就接下了。” “我有一个问题,”席拉说,“朱利安·特拉奇付了你多少佣金?”他一个服务生,付的起多少佣金? “哦,检察官阁下,如果你有委托要交给在下的话,我们可以私下再谈,在这里说……阁下不觉得有些不合适吗?”阿加洛斯眨了眨眼。 席拉:“……谢谢,我想要杀的人自己会杀,我杀不了的人你恐怕也杀不了,所以还是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吧。” “那可不一定,”阿加洛斯露出一个微笑,“暗杀可不是正面对抗,并不是强者就一定能赢的。至于阁下问的问题,在下的报酬是赃物的三分之二。” “只是这些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接下委托,而不是直接自己把午夜大盗杀掉,独揽全部赃物?” “哦——检察官阁下……”阿加洛斯做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阁下这种人就是最不受我们欢迎的所谓‘混乱分子’。阁下以为在下做杀手只是为了钱吗?” 席拉一时间心里不知是该先吐槽自己一个规则教会麾下的检察官被称为混乱分子,还是该吐槽一个杀手说自己杀人不只是为了钱。 “呃……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阿加洛斯果断地说,“阁下觉得,以那边坐着的那位格吉尔子爵为例,是在下接受委托杀死他得到的佣金多,还是在下胁迫他把名下所有财产通过间接手段转移到在下名下赚的多?如果在下真的只是想挣钱,干嘛要去拿那仨瓜俩枣的佣金呢?” “这两点又不冲突,”席拉面无表情地说,“你总可以接了委托之后先胁迫他转移财产再把他给杀了。” “哦……亲爱的检察官阁下,”阿加洛斯浮夸地双手掩面,“阁下这样的人才没有混迹于地下世界真是太好了,不然阁下三天之内就会荣登黑榜榜首,欺诈行会和‘贵族’协会甚至愿意为了杀死阁下而暂时携手。如果真的有人敢像阁下说的那么做,不出一周就会成为全行业公敌的,在下要是那么干了,连会长都会出来清理门户的。 “总之,像检察官阁下所说的独吞赃物的事情在下是不会去做的,信任关系是我们这行的基本,只有维持良好的信誉,以后才可能有单子找上门来——没有那个雇主会和有‘前科’的人谋划掉脑袋的事情的。如果阁下实在不能理解,也可以当做在下吞下了全部的赃物,只不过把三分之一作为情报费用交给了朱利安阁下。” “你把哪些赃物留给了委托人?” 阿加洛斯知道席拉想要查证什么,但他对此自然是早有准备:“两件东西,一根名叫‘季风’的笛子,和一袋欧什帝国早期金币。” 祝盒立刻开始翻看自己从治安司得到的资料,季风之笛是祝盒着重关注过的赃物之一,而另一件他也很快在资料里找到了,这是一件失窃于两周之前的物品,是一位勋爵家里的收藏。 这袋金币是欧什帝国早期的贵族私铸金币,称为普朗尔小圆金币,与现在大陆上通行的、金币教会出品的金币差别很大。 席拉依然是吩咐警方派人求证,但她心里也知道这恐怕没什么用,这两样东西现在肯定已经在朱利安·特拉奇家里了。 其实席拉心里知道这次自己已经输了一多半了,凋零者肯定是在准备完全之后才决定出庭作伪证的,现在去调查只会得到委托人就是朱利安·特拉奇的结果。 而就算她能找到伪造的证据的破绽,证明朱利安并非委托人,凋零者也不可能因为谎言被拆穿就说实话——他最多只会说什么“阁下技高一筹,在下就不打扰诸位阁下的雅兴了”,然后立刻切断投影,还是自己要处理这堆烂摊子,对于格吉尔子爵的指控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除非阿加洛斯·米埃塔·罗森克罗伊茨肯出面指认格吉尔子爵,否则她看不到任何翻盘的希望。 但这是不可能的,席拉很清楚这一点,作为最重视信任关系的杀手,凋零者是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委托人的,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还是会选择三缄其口。 对于这种信任关系的维护,就是死亡十字会从古代存续至今的关键。 “信任关系啊……”席拉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检察官……下,还有什……题要问……?” 席拉轻轻皱了皱眉,阿加洛斯声音的不连贯感越来越强了,之前还不觉得,但方才在他长篇大论的时候就显得很明显了,只是当时还不影响分辨,所以她也就没说什么,但现在这种断断续续感已经开始“吞掉”整个音节了。 就算阿加洛斯不是施法者,但多少也算个传奇吧,怎么连最基础的意识投影都这么烂? 席拉正想搜肠刮肚地找出几个产生破绽的问题,浮动的部分思绪突然击破了混乱的意识表层,将一个猜测带到了席拉的脑海里。 “凋零者,我想知道你现在在使用何种意识投影法。” 阿加洛斯挑了挑眉:“怎么?莫非阁下想要派人顺着投影的联系来抓捕在下吗?那在下必须很遗憾地告诉阁下,在下现在采用的是‘近区投影增幅法’,是真正意义上的‘投影’哦,就算阁下困住在下的投影也不可能,因为这真的只是影子。” 这段话里有几个词被“吞掉”了,席拉只好结合上下文自己补全了它们。 “我知道这个投影法,”席拉面色凝重,“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只是把意识投射到距离自己极近的一处‘近区’里,然后由近区将投影本身增幅、只把影像和声音传播过来。” 这个投影法的缺陷是必须在投影地点存在媒介,因为投影本身是不具备感觉能力的,所以必须外置传感仪器才能看到投影的场景——比方说现在,如果没有作为媒介的那块墓碑的话,那阿加洛斯是看不到也听不到法庭里的场景的。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近区投影增幅法是投影法中抗干扰能力最强的几种之一,也就是说在法庭里的我们看到和听到的东西理论上和投影到近区的东西完全一样,而因为近区距离你本身很近,这其中的干扰也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我们所感受到的应该和你表现出的分毫不差,是这样的吗?” “检察官阁下,在下并不是魔法师,在下只是会使用这些小技巧而已,如果阁下想要找人讨论魔法问题的话,在下恐怕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吧?” “我并不是在和你讨论魔法问题,”席拉严肃地说,“我只是在确定,我们听到的内容里本不应该有断断续续的空白。” “断断续续……在下不能理解。” 席拉瞥了他一眼,“虽然你这人说话的习惯十分古怪,但我想你应该也不至于奇怪到要用仿佛说话声被每隔几秒删掉一部分那样的方式说话吧?但我们现在可以听到很明显的、部分声音缺失的现象。” 听了席拉的话,陪审员、法官甚至对面的阿尔忒斯律师都是下意识的点头,听凋零者说话实在是太折磨了,简直像是在做听力版本的完形填空——后面这部分是祝盒的想法。 但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阿加洛斯显然也不明白这一点,“在下说话的方式,在在下看来是十分正常的。至于阁下所说的现象,正如在下之前所说,在下对投影法并不了解,但如果阁下乐意为在下解释清楚个中原因的话,在下洗耳恭听。” “问题不是出在投影法上,而是出在你本人身上。”席拉语气坚定地说,其实她一开始只是想骗一下阿加洛斯,但认真思考了一下之后,她发现这种可能性不但有,而且很大。“你本人,或者说你本人的意识体,正在逐渐离开主物质世界,浸入另外的区域。” 已经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快要得到无罪判决的格吉尔子爵,猝不及防地听了席拉的一席话之后,脸色大变。 而席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这使他确认了两件事情,其一是格吉尔子爵就是凋零者的委托人,其二则是她本来只是想随口胡诌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第十九章 旁观的逆转:从未存在的信任关系 第127章 旁观的逆转:从未存在的信任关系 听了席拉的话之后,阿加洛斯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能请检察官阁下替在下详细解释一番吗?” “凋零者,我有一些东西希望你确定一下。你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是不是时常遭受噩梦的困扰?经常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虽然记不清具体内容但恐惧的感觉明显的残留在意识表面?是不是时常会精神恍惚、意识游离、记忆断层,有时候甚至会突然冒出似乎并不属于自己的念头和想法?” 阿加洛斯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正面回答席拉的问题,但这种态度基本上可以看做是默认。 “听阁下的意思,这些现象似乎并不是自然产生的自然现象?” “当然不,”席拉果断地说,“这是你本人在被意识海洋所吸引,已经逐渐被意识海洋浸没的表现。恐惧是智慧生命体心中最为强烈的感情,因而意识海洋里的恐惧情绪也就最为显着和鲜明。在你的自我意识稍稍沉寂的时候,意识海洋里的强烈感情就能影响到你,使你产生强烈的恐惧感,自我意识回归之后,这种感受还会残留在意识表层一会儿,从而使人产生‘自己做了一个没有记住的噩梦’的错觉。 “精神恍惚、意识游离、记忆断层以及额外念头都是你被意识海洋里的间歇性浪涌吞没的表现。在你的自我意识被意识海洋吞没的时候,你本人的思绪是处在停止状态的,外在表现就是精神恍惚、意识游离和记忆断层。而被浸没在意识海洋的时候,就会很容易被意识海洋里的那些念头所侵染,恢复意识后就会出现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念头——因为那些念头真的不属于自己。 “我不清楚你能感受到多少异常,如果你对我的话抱有怀疑态度的话,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能够证明你现在在主物质世界的存在状态是不连续的,作为传奇刺客,你对于时间的把控应该相当精准吧?你可以找到机械教堂,看一看他们的标准时钟和你的时间感知有没有出现偏差,从而就可以判断出你的意识是否因为被意识海洋间歇吞没而暂停和重启了。” 机械教会和金币教会一样具有宗教职能以外的社会职能,虽然迭失公国魔法师不少,但因为社会观念的问题,魔法物品在公国并不普及,反而是机械装置得到了广泛的应用。而一切机械都需要经过机械教会神职人员的祝福才能正常使用,所以就算机械意志本人旗帜鲜明地站在欧什复国组织的反面,迭失公国的大城市里也还是有着机械教会的教堂的——就像乱节王国也有金币教堂一样。 “不必了,在下……已经有所察觉。”阿加洛斯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阁下是否乐意为在下解释这种现象的原因?” 席拉说道:“我做检察官之前曾经在刑事总局工作过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接触到了一系列死因离奇的案件,其中部分案件的共同点就是死者均于睡梦中死亡,而且死前一到两周都出现了这些‘症状’。 “经过调查,警方确定了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这些死者身上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他们家中都发现了如同灰烬一般的灰白色颗粒状物质,而在我们对出现是症状但还未死亡的人员进行调查的时候,在他们身边发现了该物质褪色之前的样子——迷梦烟见过吧?把颜色换成黑色就差不多了。 “在对这种物质进行实验研究之后,我们发现这种物质内置了一定的意识识别功能,只要符合识别条件的人长时间接触这种物质,就会不可避免地被意识海洋所吸引,直到自我意识被意识海洋彻底同化,从外界来看,也就是死亡。 “目前警方给这种物质所取的代号是‘噩梦粉’,凋零者,你现在在自己的随身物品里好好找一找,十有八九能找到噩梦粉。” “请恕在下失陪一会儿……”阿加洛斯的投影消失了一分钟,一分钟之后幽灵形态的阿加洛斯就又出现在了法庭里,他的脸上再次挂上了笑容——危险的笑容。 阿加洛斯的手上拿着一颗金灿灿的金币,但在这枚金币的浮雕和缝隙中塞着不少已经由黑转灰的细小颗粒。 这枚金币是从穆得莉所目击到的、放着尾款的那个箱子里找到的,箱子底部的绝大多数金币上都沾着这种被称为噩梦粉的颗粒。其实阿加洛斯之前并不是没有发现这些黑色颗粒,但他从没听说过噩梦粉这个名字,也不了解它的性质,自然不可能想得到这是用来置自己于死地的噩梦粉,只是当成了木箱里的脏污。 “站在”证言台上的阿加洛斯一点一点地转过身,面朝着格吉尔子爵的方向,缓缓开口道:“看来……在下从一开始就被委托人背叛了。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你不觉得自己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他非但不再使用敬称和谦称,甚至连格吉尔的爵位都懒得带上。 随着阿加洛斯的话音落下,法庭里的众人都把视线投射到被告席上,祝盒也不例外。 果然是他……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迎着众人的视线,格吉尔子爵嘴唇微张,但很快又紧紧地抿上了。 他能说什么呢?他还能说什么呢? 到了现在,他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就算作为贵族他可以用很多东西来抵罪,最后最多被判个十年监禁而已,但他敢打赌三天之内凋零者就会找上门来,让他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他可不会以为监狱里是安全的,凋零者可是死亡十字会的顶尖杀手,传奇刺客——而且现在变成了一位不要命的顶尖杀手、传奇刺客,因为中了噩梦粉的凋零者本身也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面对这样的职业杀手,世界上没有哪个角落是安全的。 除非他出卖反欧什复国组织,换取洛亚尔家族、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的最高规格保护,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倒不是说格吉尔他多么忠诚于反欧什复国组织,事实甚至刚好相反——格吉尔子爵本人是欧什复国主义的坚定支持者,在他看来,只有遵从古典礼仪才能彰显高贵的身份,而如果真能复国成功的话,他这个公国子爵怎么也能水涨船高变成帝国的伯爵吧? 但他接受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帮助,骑士讲求意志的坚定方能晋升,但格吉尔并不是一个坚定的人,所以他直到九年前都还停留在侍从位阶。因此,虽然他已经继承了子爵的爵位,家族里也还是有不少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位置,他地位的岌岌可危是正是他选择加入反欧什复国组织谋取利益的最主要原因。 拜反欧什复国组织的秘法所赐,他很快晋升了低阶,又在三年前晋升了中阶——这样的晋升速度对于稍微有些天赋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位卡在侍从位阶十余年的人来说,已经是奇迹一样的晋升速度了。 他接受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恩赐,于是也就被这份恩赐所束缚。 格吉尔子爵当然不能算是一位多么有良心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是很想把反欧什复国组织转手卖个好价钱的,但他不能——不是不想的那个不能,而是做不到的那个不能。 他加入反欧什复国组织也有些年头了,他见过想要泄露秘密的人,也见过试图背叛的人,但从没有见过把这两件事做成功了的人。他们刚刚打算将其付诸行动,就被星光一瞬间吞噬了。 已经无路可走了。 所以,格吉尔子爵只是轻声说道:“我们将在梦中相会。” 他一双棕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片无垠的意识星海,这片星海迅速扩大,到了最后整间法庭似乎都要浸泡在无涯无际的星空当中。 他要用浅眠漫游者的能力把这里的人带到自己的梦境当中,利用自身对梦境的绝对控制权与他们同归于尽——拉着别人从意识海洋进入自身梦境具现区域这件事本身就会给他的意识带来严重的损伤,就算他能在梦里把他们全灭,自己也一定会因为意识层面的伤势而不治身亡。 “终于……”高居上首的艾维斯法官站起身,“你果然也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挥了挥手,降临中的虚幻星空被轻而易举地驱散。 一切作用必须经由“规则”才能产生影响,而他是规则教会的高级神职人员! “唉……”格吉尔子爵叹息了一声,他猜到作为秩序师的艾维斯可能有办法影响梦境降临,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而易举就打断了梦境降临的过程。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事情从来都不在他的控制当中,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选择。 这个时候,格吉尔突然想到凋零者曾经对自己所说的那句告辞。 【愿您得以归于永恒的寂静。】 大概,这真的是一句祝福吧。 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 祝盒觉得,这大概是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荒诞的审判了——尽管他一共也就参加过这一起案子的审判,但“被告在审理过程中当场死亡”这种事情,想必即使是专业的陪审员也很难遇到。 祝盒现在简直难以描述他在表决时候的心情。 虽然在凋零者上庭之前,祝盒是打算弃权的,但最终表决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投了有罪,因为案情进展到这个地步,谁都看得出来格吉尔子爵就是雇佣凋零者的人,而且还想拖着法庭里的人同归于尽——罪无可恕啊这是! 对于其他陪审员来说,这起案子的最后部分只剩下撰写审理报告然后上交了,但对于艾维斯·卡诺·康普顿秩序师和祝盒来说,这起案子还远没到告一段落的时候。 对于艾维斯秩序师来说,这起案件为他们再次提供了有关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关键线索——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高层早就知道了这个以颠覆公国政权与存在根基为目的存在的组织,只是还不够了解组织内部的情况,几年间虽然抓到了不少他们的成员,但都是些小鱼小虾,不要说核心成员,就连中层都从未抓到。 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的暴露使得与其相关的很多事件进入了规则教会的视野里,对于这些事情,包括这一次的午夜大盗事件进行调查,必然可以寻找到更多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蛛丝马迹,为日后将其一网打尽奠定基础。 而对于祝盒来说,格吉尔的表现给了他很强的既视感,无论是噩梦粉、意识海洋还是梦境降临,都使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当初在心境回廊遭遇的那位神秘女魔法师。 在当时,那位女魔法师使用了很多精神、意识层面的能力,还尝试请求未知的某位神明降临,而且当时心境回廊还被转移到了意识海洋当中…… 这些相似之处下,如果说格吉尔跟女魔法师一点关系都没有,祝盒是肯定不信的。 所以,对于祝盒来说,这起案子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他必须找出格吉尔与那位女魔法师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背后的神明究竟是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对于这起案件,祝盒始终有一点没有想明白,那就是格吉尔到底是为什么要杀午夜大盗埃里希·瓦尔特呢? 祝盒心中有一种预感,格吉尔的动机就是解开很多问题的关键。 虽然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之前就已经承诺会追查当时的那位女魔法师和未知神明,让祝盒只要静待他们的消息就可以,但祝盒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亲自进行一些调查。 有时候,祝盒会想,如果自己真的跟欧什复国组织是一条心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这种腹背受敌的感觉了。但他也明白,这只是一种妄想,除非他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否则还是多做一点防备为好。 第二十章 寻找阿加洛斯 第128章 寻找阿加洛斯 再一次见到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大门,祝盒心中不免生出百感交集之感。 虽然他从学院城离开也不过两个月,但此时竟有种阔别多年、故地重游的感觉。 虽然埃莱娜书记官一心觉得自己被敲诈了,但她还是做不出毁约的举动的,反而是在金盏庄园一案宣判之后不到两个小时,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差人把她承诺送给祝盒的怨灵粉尘送了过去。 祝盒之前早就用低级材料对于晋升仪式演练了无数遍,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完成晋升——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跑到了班奈特·科尔林的法师塔附近,让班奈特帮自己“护法”,不过最后并没有出现什么需要班奈特收拾的意外情况就是了。 得益于祝盒提供的大量材料,班奈特对于光明神术的研究也有了不少新的进展,这几个月来他又解析了两个光明神术,并且在领域中完成了施法。 晋升中阶之后,祝盒从命运长河中得到的涟漪占卜术也终于可以得到应用了。他这次就是逆用了涟漪占卜术,虚构了自己现在使用的这个身份的命运轨迹,这才得以回到学院城。 虽然祝盒很想在学院城里好好休息几天,让自己远离迭失公国的种种纷争和暗潮涌动,但他也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这么干。 虽然涟漪占卜术是相当高明的占卜术,反向施展的涟漪虚构也可以说是精妙绝伦,还有命运之骰(伪)的辅助,但施展它的祝盒到底只是个中阶魔法师,而且于命运领域基本是毫无造诣,祝盒不敢保证自己虚构的命运轨迹不留一丝破绽,而停留得越久危险也就越大,所以他只能速战速决,办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尽快离开学院城。 祝盒这一次要做的事情也不是很多,只有两件而已,一是找伊西多要他的传讯编码,方便日后远程联系、取得教导;二是让伊西多帮忙收购他所需的各种材料、道具——学院提供的绝大多数物品都得用点数来购买,而祝盒虽然坐拥天文数字一般的点数,但因为是匿名前来所以不能直接动用。 这两件事对于伊西多来说都并不复杂,不出一个小时光景,祝盒要的东西就全部收集完毕——这让祝盒心中再一次感叹学院城的便利,放在法庭,要收购如此大量的物品至少得用半年的时间,虽然也有法庭是以元素系法师为主这部分原因在,但更根本的原因还是那种交易方式实在是太不具备效率了。 所以,从祝盒用传送点空间跳跃到学院城,到他又用卡尔兰因的传送点——就在法院不远处,因而也在祝盒家不远处——传送到迭失公国,总共也不过过去了两个小时不到而已,金盏庄园一案的最后一次审理也不过是这天上午的事情。 祝盒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晚饭的时间,不过他现在还不打算吃饭,因为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他走到楼上一个恒定了特殊修正型命运增幅法阵的房间,这个房间是在祝盒拿到鱼缸、修正增幅法阵之后布置的,为的是至少在家里可以不用临时布置法阵就开始占卜。 之前祝盒就利用占卜收集了部分晋升仪式所需的材料,不过现在还是他第一次用法阵结合涟漪占卜术进行占卜。 祝盒掏出命运之骰(伪),放在法阵的第一转移中心上,自己拿着鱼缸站在第二转移中心,然后一边吟诵咒语,一边在面前勾勒出两次观摩命运长河才得到的、涟漪占卜术的法术模型。 “阿加洛斯·米埃塔·罗森克罗伊茨的位置。” 虽然祝盒曾以为在自己亲自前往金盏庄园调查的时候所遭遇的命运遮蔽是阿加洛斯布下的,但在发现格吉尔可能与那位神秘女魔法师和未知神明有关之后,他就意识到案发现场与格吉尔身上诡异的命运轨迹可能并不是阿加洛斯造就的。 而在得知阿加洛斯的职业是刺客之后,祝盒就更加确定这一点了——因为即使他可以用传奇的位阶驱动具有传奇乃至圣域级别的命运遮蔽效果的道具,也不可能完成“虚构命运轨迹”一事。 所有法术根据其施法特性都可以分为即时释放型和持续引导型,像最经典的火球术就是典型的即时释放型法术,这类法术的特点是仅在勾勒法术模型的过程中一次性消耗魔力,法术成形之后无需用精神力引导,简单地说就是火球扔出去就不用管了,再怎么试图用精神力改变它的轨迹也是不可能的。 而最典型的持续引导型法术则是法师之手,这类法术的特点是除了在勾勒法术模型的时候消耗一次魔力之外,法术效果的持续存在还会不断消耗魔力,直到施术者解除法术的效果,而且其法术效果很大程度上依赖施术者的精神力控制,这也使得持续引导型法术的效果往往更加多变——像法师之手就不仅可以用来拿东西、拍桌子,还可以用来抽人大嘴巴子。 目前几乎所有魔法道具都只会恒定即时释放型法术,因为只有这种不需要精神力控制的魔法道具才能提供给魔法师以外的职业者使用。 只有一小部分魔法道具会恒定持续引导型法术,这种一般都是专供魔法师使用的道具,不过会买这种道具的魔法师不多,因为对于魔法师来说,隔着道具用精神力引导法术就像戴着厚重的手套做精细工作一样,是一件非常困难和别扭的事情,只有少数被困于当前位阶、但又对高一个位阶的持续引导型法术有使用需求的魔法师才会购买和使用。 而在所有对命运轨迹做手脚的手段当中,遮蔽、干扰、扭曲等效果可以通过即时释放型星相系法术来达到,而修正和虚构则必须依靠持续引导型星相系法术才能做到,所以并非魔法师的凋零者阿加洛斯是不可能做到命运虚构这种事情的。 因此,祝盒觉得凭借鱼缸、凭借涟漪占卜术、凭借特殊修正型命运增幅法阵和命运之骰(伪),自己还是很有希望占卜到阿加洛斯的下落的——如果不行的话,那他就去刑事总局借凋零者作案时留下的“名片”,借助它作为线索再次占卜。 “他现在的位置在卡尔兰因……” 祝盒看着鱼缸里呈现的信息,有些无语。 这种事情不用占卜他也知道!因为传奇级别的投影术也就只能在一个城市的范围里投影而已,就算阿加洛斯不在卡尔兰因,也只能是在周边的几个村镇,这占卜结果几乎完全没用嘛! 不过祝盒心里其实也清楚,这是命运遮蔽的一种效果,是针对位置占卜的“范围扩大”,而且能影响到命运增幅法阵下祝盒的占卜,说明这至少是传奇层次的遮蔽,如果不是祝盒而是其他什么人在占卜的话,可能连卡尔兰因这种程度的答案都得不到,只能知道对方在大陆北部,最多精确到迭失公国。 如果是圣域级别的“范围扩大”,那占卜就可能只会得出“此人位于主物质世界”的答案了——只比什么结果都没有要好一点点。 “行吧……”祝盒认命地收起鱼缸,现在只能去卡尔兰因刑事总局借那个“血染玫瑰十字”了。 好在涟漪占卜术在种种加成下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击破阿加洛斯的命运遮蔽,不然即使祝盒拿到血染玫瑰十字,对于占卜结果的精确程度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随便从仆人布置好的餐桌上抄了几样吃的胡乱塞进嘴里,祝盒吩咐车夫立刻带他去刑事总局——因为刚刚晋升不久,他还没来得及学习飞行术,此时只能采用普通的方式过去。 虽然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刑事总局的下班时间,但这种机构自然是有夜班员工的,所以祝盒倒也不至于扑个空。 卡尔兰因刑事总局不像地方治安司,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但佩戴着正式陪审员徽章的祝盒显然是属于“想进就能进”的那部分人的,门口的守卫看过他的徽章之后,立刻就恭恭敬敬地送祝盒进去了。 因为金盏庄园一案已经结案,所以今夜留守的人当中并没有这起案件的相关人员,在祝盒表明了来意之后,一个看着就非常适合背锅的、实习生一样的人在诸多前辈殷切的目光之下站了出来。 “阿玛瑞尔正式陪审员,我带您去证物保管室。” “实习生”用他的身份识别卡片刷开了证物保管室的大门,带着祝盒走进保管室,然后打开了金盏庄园案的证物柜——里面是空的。 说实话祝盒的第一反应是东西被偷了,他正在想不会又有案子要破吧,就见实习生回身在桌面的登记簿上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某一页看到了要找的信息。 “实在抱歉,陪审员阁下,规则教会今天中午派了一位规则师来,说这起案件涉及渎神事宜,既然刑事案件已经了结,这些证物就要移交给教会用以处理宗教问题,所以这个案子的证物已经全都不在我们手上了。” 唉……祝盒在心里长长叹息了一声,卡尔兰因一共有五座规则教堂,其中之一是作为圣教堂的立法会堂,另外四座就是普通的教堂,这些证物会被送到哪个教堂?还是送到法院? 祝盒看了一眼地图,发现离自己最近的规则教堂就是立法会堂——这当然不是巧合,因为无论是卡尔兰因刑事总局、卡尔兰因总治安司还是迭失公国最高法院……这些司法体系的机构作为规则教会某种意义上的下属机构,在位置上都十分靠近位于核心城区的立法会堂,而且就像它的名字所揭示的那样,规则教会的这座圣教堂也有立法方面的权职。 既然已经出门了,那祝盒肯定不能半道放弃,而且对于他来说从规则教会借点东西那不是跟在自己家一样随便拿嘛,别说借一件证物,就是祝盒想借教皇冠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所以他立刻决定前往立法会堂。 祝盒的车夫——规则教会派来的车夫——对于自家主人要在教堂已经“歇业”的时候前往圣殿级别的立法会堂没有任何异议,他一扬马鞭,据说有龙族血统的龙马就飞驰起来。 当然,是在卡尔兰因市区的速度限制之内的“飞驰”。 卡尔兰因的核心城区并不大,只有内城区的十分之一左右,主要包含了高德佛里宫和周边数公里的建筑,比如刑事总局,也比如立法会堂。 立法会堂是一栋巨大的半球形建筑物,从低到高呈现从白到黑的渐变色彩,在卡尔兰因一众千篇一律的单调建筑中显得鹤立鸡群——可能这就是建筑标准法案的目的所在吧。 立法会堂旁边,不出十米的地方就是阴影教会的圣教堂“月相圣殿”,月相圣殿其实并不是一个建筑物,而是一个建筑物群,包括了从新月到满月的全部月相,其中满月圣殿的地下部分又被称为月食圣殿,是阴影教会宗教裁判所的所在。 教堂自然也是有着上下班的时间的,就算是底层的治安官、执行人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为信徒服务,所以此时的立法会堂可以说是已经“人去楼空”。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实际上嘛,且不说很多高阶神职人员其实是拿教堂当家住的,只说那些驻守在教堂的战斗神职人员,他们是和另一批战友倒班,二十四小时保证教堂防卫的。 此外,负责处理宗教事务的宗教裁判所在夜间也是有夜班人员值守的,毕竟渎神者不会因为到了晚上就不出来活动,而且他们还要处理很多有关邪神崇拜、非法祭祀和高级职业者犯罪的事宜,这些人都是不会因为到了晚上就偃旗息鼓的,或者说正因为到了守备力量相对薄弱的晚上,搞这种事情的家伙们的活跃才愈发猖獗。 第二十一章 代神谕令 第129章 代神谕令 既然金盏庄园一案的证物是因为涉及宗教案件而被规则教会带走的,那就肯定是到了宗教裁判所手上。 宗教裁判所位于立法会堂的深处,属于不对外开放的地方,但作为正式陪审员,祝盒四舍五入也能算半个规则教会的神职人员,因此一路上畅通无阻地到了宗教裁判所门口。 虽然宗教裁判所这个名字往往给人闻之色变的印象,但至少在规则教会,宗教裁判所的名声还是比较正面的,作为规则教会的执法机关,他们是负责维护秩序而不是散播混乱的,像光明教会中随处可见的安插罪名、选择执法是不可能出现在规则教会里的。 除了异端审判——主要是针对公国境内的非法信仰,比如光明信仰或者邪神信仰——职能之外,规则教会的宗教裁判所在很多职能上是和治安司有所重合的,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迭失公国的治安司就是规则教会宗教裁判所的下属机构,治安司一旦遇到无法解决的案件,就会将其转交给上级裁判所进行处理。 “抱歉,阿玛瑞尔男爵。”听了祝盒想要借走金盏庄园一案的证物之后,值守的年轻女性果断地摇了摇头,“金盏庄园案件已经被归于高级邪信案件,此类案件的证物将不会对外公开,更不外借,你还是请回吧。” 祝盒的视线在她的肩章上停留了片刻,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宗教裁判所,随便拉一个值守人员就是规则师级别的,只比艾维斯秩序师低一个位阶,放在法院是足够做法官的位阶,也难怪她对自己这“区区”陪审员不假辞色了。 “那如果我一定要借走一段时间的话,应该怎么做?” 或许是因为夜班总是使人心情不好的缘故,这位规则师没好气地白了祝盒一眼:“‘很简单’,你去找负责裁判所事宜的关德琳真理师,让她给你写一份手谕,授权我们把你要的东西交给你,就行了。” “哦……那这位关德琳真理师现在在哪?” 说实话祝盒现在有点不耐烦了,他没想到借个东西居然这么麻烦,这简直是“跑八个地方办一件事”的典范了,难道裁判所就不能痛快地把东西接他半个小时,让他做一次占卜就还回来吗? 当然,祝盒也就是这么想想,要是真的这么容易通融,这就不是规则教会了。 反正他来都来了,再多跑一个地方就跑吧。 “你疯了吗?!真理师阁下是你这样连执行人都不是的陪审员能够打扰的吗?你要去找死可别让我给你指路!”这位规则师听了祝盒不咸不淡的回应,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这个小小陪审员还真打算去找真理师不成? 就连秩序师想要见到某位特定的真理师,都要提前几日派人通报,由真理师按照自己的时间来安排接见,你一个教会里根本排不上号的陪审员就想随时去找作为裁判所巨头的关德琳真理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行吧……祝盒这下有些发愁了,难道他真要大喊一声“理查德你家养的狗咬人了”,用出一招秘传“神降术”才能达到此行的目的吗? 虽然倒也不是不行吧,反正他对金盏庄园案的额外调查本来也没打算瞒着铁律执行官,不然他就不会用阿玛瑞尔这个身份,而是换一个别的身份做好命运遮蔽再进行调查了,但这样总有一种小孩子打架没打赢于是叫了家长的感觉…… 不,不是小孩子打架,是跟朋友家的小孩打架没打赢,于是把朋友叫来让他打自家孩子…… 而且,虽然被迫成了他们的“盟友”,但祝盒其实不是那么想见到铁律执行官——他相信铁律执行官也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这几个月来即使有什么事情要告知祝盒,理查德也是通过手底下的神官来转告,从没有亲自出现在祝盒面前。 “嗯……如果真理师的手谕可以的话,那神谕是不是也可以?” 站在祝盒对面的规则师用一种“你怕不是在开玩笑”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用“诚恳”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口出狂言的话,我不建议你在宗教裁判所门前这么做——事实上,我不建议你在任何地方这么做,活着不好吗?还是你宁愿通过把自己送进裁判所的方式也要进到裁判所里面?” “……我想说的是如果神谕可以,那代神谕令是不是也可以。”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啊?!要不到真理师手谕就去要铁律执行官本人的手谕吗?虽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谁要找那种家伙啊! 听到“代神谕令”的名字,这位规则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祝盒,难道这家伙是神眷者?但哪有在教会里有位阶的神眷者啊,眷者不都是为了处理那些不方便由教会神职人员出手的事情才存在的吗?把一个眷者放到教会里根本没意义啊! 啊,不过也有可能他是奉了某位眷者的命令…… “如果你有代神谕令的话,当然可以。”思及此,她的态度软化了一些,能书写代神谕令的至少是高级神眷者,在教会内的地位比起真理师也不吝多让,对于这样人物的使者,还是客气些比较好。 不过这个对真理师毫无敬意的家伙真的不是打算伪造神谕吗…… 反正这家伙要“取”来代神谕令至少得过个把小时,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自己随便揽一个别的什么活计,这麻烦事就会落到别人头上了,到时候甭管是真的代神谕令还是假的,跟她都没半枚铜币的关系。 然而,她打死也没有想到的是…… “哦,那我现在写一份可以吧?桌子可以借我用一下吗?”祝盒掏出纸笔,“哦,对了,代神谕令的格式是什么来着?” “……”你连格式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写代神谕令?你特么怕不是从哪个精神医院跑出来的吧?! 麻蛋,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应急处理手册上可没写“在宗教裁判所门口遇到一个瞎写代神谕令的疯子”该怎么处理啊! 就在她失神的这段时间里,祝盒已经写好了一份简短的代神谕令——格式完全不对……不,是根本没有格式的那种。 【代铁律执行官谕令:将金盏庄园案件证物「血染玫瑰十字」交给祝(划掉)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以上。】 这人绝对是个疯子……就算她从来没看见过代神谕令,也知道这种正式手谕上应该写神明的全称,而且还要在前面加上一大堆赞颂语。 而且谕令内容本身也很有问题,应该用案件代号和证物编号来说明,而不是案发地点的名字,不然要是一个地方发生多起案件就分不清楚了。 最后,结尾的问题也大得不得了了,按照规定最后至少要有长达一百字的一段颂词的,只写一个“以上”算什么啊? 祝盒落笔画上最后一个句号,规则师女士刚想扶额然后把这位人赃并获的渎神者送进裁判所,就见寥寥几行字之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由文字形成的锁链,将简陋得如同孩童玩笑时的涂鸦一般的代神谕令衬得庄严无比。 神谕有效! 她抬头看了一眼一脸无辜其实心里在感慨理查德这神谕判定还挺智能的祝盒,又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桌子上的代神谕令,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比如,她今天上班之前其实吸了幻梦香烟,只是忘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 “现在可以把东西借我了吗?”祝盒问,“喂?你在听吗?喂喂喂?看得到吗?” “呃,啊,我在听!”这位规则师梦呓一般地说道,“高级神眷者阁下,我这就为您去取……” 她脚步虚浮地离开了,留下祝盒在原地腹诽。 我不是高级神眷者,高级神眷者可办不到这种事情,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应该算是超级神眷者…… 因为相关的手续比较繁重,而且涉及到的还都是那些不常用的规章制度,所以那位规则师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处理好所有首尾,把装着那片秘银十字架的证物袋交到了祝盒手上。 祝盒接过血染玫瑰十字,“有空的房间吗?我要布一个法阵进行占卜。” “有的,我这就带您过去……”她偷偷瞄了祝盒一眼,神眷者啊…… 祝盒很快在名为“会客室”,实际上是对那些不方便投入审讯室的人进行审讯的房间里布置好了“特殊修正型命运增幅法阵”,照例是把命运之骰(伪)放在第一转移中心,自己一手端着鱼缸、一手拿着血染玫瑰十字站在第二转移中心,在空中勾勒涟漪占卜术的法术模型。 “阿加洛斯·米埃塔·罗森克罗伊茨的位置。” 祝盒手中鱼缸里的水面开始缓缓浮现出占卜问题的答案,他先是看到了一块广阔的大陆,然后眼前的图像逐渐放大,聚焦在大陆中北部的一个国家上,然后逐渐拉进到这个国家中部的某座城市,最后停留在这座城市的某栋建筑物门前。 虽然卡尔兰因绝大多数建筑都长得一模一样,但祝盒并不担心自己找不到这栋建筑,因为它的门牌号就呈现在祝盒面前。 【林得亚街115号】 “林得亚街……”祝盒在地图上查找了片刻,发现这条街是外城区最靠近内城区的几条街道之一,距离自己现在的位置大约二十分钟车程。 事不宜迟,祝盒确认了占卜结果应该无误之后,就把证物血染玫瑰十字还给了宗教裁判所,然后马不停蹄地向林得亚街赶去。 凋零者的任务已经完成,案件也已经告一段落,谁也不知道他还会在卡尔兰因停留多久,万一拖得太久对方离开了卡尔兰因,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在金盏庄园一案中,祝盒始终有一件事情没有想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格吉尔要雇佣阿加洛斯杀死午夜大盗埃里希·瓦尔特。 他曾经以为格吉尔是想从午夜大盗手上得到什么东西——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惜在没有特别线索的情况下祝盒是不可能想得到卡尔兰因刑事总局的鉴证小组里存在内奸,内奸将该物品盗走的——但对两人空间道具的搜查结果否定了这一点。 祝盒心中隐约感觉,这份动机对于他来说会是非常重要的一点线索,因为在金盏庄园案件告终、他也成功晋升中阶的如今,先前曾经浮现在他心中,被他解读为“隐藏分不够”的隐约不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有了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之前也针对这一点做了占卜,包括直接占卜那位神秘女魔法师、占卜格吉尔的目的和他背后的势力,但都没有得到任何结果。至于那段未知神明的神名,祝盒没敢直接对它进行占卜。 现在,格吉尔本人已经死亡,除了他背后的人,可能知晓他动机的人也就只有被他委托的职业杀手凋零者本人了,祝盒必须在阿加洛斯因为噩梦粉死掉之前找到他,从他口中问出这份委托的详细情况。 在惯性的作用下,祝盒的身体微微前倾,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马车就停在林得亚街115号的门口。 林得亚街115号是一栋和114号与116号都毫无区别的房子,恐怕没人能想到这栋其貌不扬的房屋里正住着一位死亡十字会的资深专员、顶尖杀手,这栋房子并没有因为里面住着一位声名远扬的职业杀手就散布出阴森可怖的气息,实际上这栋房子给人的感觉并没有特殊之处。 祝盒缓步踏上林得亚街115号门前的台阶,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后面十分安静,一直都十分安静,就连门从里面被推开的时候,祝盒都没能听到任何声音。 门后站着的人,和祝盒在投影里看到的一般无二,只是大小上要大了很多,看来这位职业杀手似乎并不介意以真面目示人——也有可能这根本不是他的真面目,对于高级职业者来说,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陪审员阁下,星夜前来,有何贵干啊?”他一口叫出了祝盒的身份。 第二十二章 《幻梦漫游录》 第130章 《幻梦漫游录》 阿加洛斯·米埃塔·罗森克罗伊茨的心情有些烦躁。 上午的庭审结束之后,阿加洛斯就通过种种手段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了更加准确的认识,席拉·泽尔西检察官说的一点也没错,他的意识体确实是在逐渐靠近意识海洋、远离物质世界。 经过一个下午的观测,他发现按照这种进度下去,自己最多还有一周就会完全离开主物质世界,也就是死亡。 阿加洛斯倒不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所以难过,作为死亡十字会的一员、作为一位职业杀手,他早在入行这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主要是一想到自己明早就要通过空间联络人回返死亡十字会总部“寂静十字城”,亲自操办自己的葬礼,心里就有些发愁。 杀手这个行业嘛,很少有人能活到金盆洗手的那天,死亡十字会的绝大多数专员都活不到“退休年龄”,所以死亡十字会除了在各大国度设有空间联络专员之外,还在很多大城市都有专门的收尸人,负责把那些没能活着回来的成员的尸首——或者仅仅是死讯带回总部。 然后,在这个人的葬礼上,他生前的同僚们会毫不留情地对他的一时失手施加最恶劣的嘲笑,他就在他们的嘲笑声中归于永恒的寂静。 阿加洛斯这次的情况更惨,他是没死但快死了,这种事情死亡十字会也有不少先例,但无外乎是把死后鞭尸一般的嘲讽放到生前,顺便把葬礼也放到“生前”——接受过嘲讽之后,他就可以在同僚和友人们幸灾乐祸的眼神里自杀了。 这种事情对于死亡十字会的成员来说并不是羞辱……好吧,对着死者嘲讽跳脸的确是羞辱,到了现在已经谁也不知道这种传统是从谁死的时候开始的了,反正如今谁死了也不免收获一堆嘲笑。 但是,对于死亡十字会成员来说,自杀并不是一种耻辱,反而是最体面的死法,就连那些少数能活到寿终正寝的成员,也无一例外会在死前选择自杀。由自己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被视为是拥抱寂静的表现,可以在死后得到真正永恒的安宁。 死亡十字会的信条,“生命短暂,死亡永恒”可不是一句说说而已的口号,他们的成员是真的把这句话当做人生的信条来奉行的,无论是对目标,还是对他们自己。 所以,阿加洛斯对于近在咫尺的死亡倒是没什么想不开的,生命不过是昙花一现,死后的永恒境界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东西,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嘛,他的时限不过是提前了一点,就算能多活一天两天、多活一两百年又怎样,最后还不是都会死的吗? 就连死亡十字会的会长,那位据说从欧什帝国时期活到现在的半神刺客,也不敢保证他自己还能活到下一个千年。 阿加洛斯只是一想到自己要接受友人们至少长达半个星期的“友善问候”,就开始头疼了。 真不想面对他们啊…… 但是他又不能不去面对他们,接受嘲讽虽然丢人了点,可不敢接受嘲讽所以选择死在外面更丢人,他要是真的这么干了,那要接受的就不是一时的嘲讽,而是至少接下来一个千年他就要成为死亡十字会所有人公认的笑柄了。 “凋零者”阿加洛斯长叹了一声,为什么这该死的噩梦粉“病情进展”这么缓慢呢?就不能让自己赶快暴毙,给他一个痛快吗? 干脆来上一份迷梦烟,做一个那些家伙非但没有嘲讽自己还对自己的逝去表达了极度惋惜的梦吧,反正他以后也不会接委托了,不用担心被这种东西影响心智,死前也该尝试一下以前没尝试过的东西了…… 唉……要是现在不是在卡尔兰因而是在克里特堡就好了,这样至少死前能摆脱处子之身…… 阿加洛斯皱了皱眉,掏出匕首给自己来了一刀,用疼痛唤醒了有些混沌的思绪。意识海洋的影响在他身上越发显着了,到了现在他几乎已经无法分清有些想法是他自己的还是意识海洋的了。 葬礼还是早些举办为好啊…… 笃、笃、笃…… 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阿加洛斯在对方乘坐的车架靠近自己百米之内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对方,更别提对方从车上下来走到自己门前了。 他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毕竟只是随手划了一道十几厘米的口子,没用任何技能,以传奇刺客的身体素质,这么十几秒就足够痊愈了——然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无声地走到门口,拧开了把手。 “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陪审员阁下,星夜前来,有何贵干啊?” 因为阿加洛斯只是叫出了他现在明面上使用的身份,所以祝盒并没有产生什么惊讶的情绪,凋零者如果出庭作证之前都不调查一下有什么人参与庭审,那祝盒就要质疑对方是怎么活到传奇的了,而两人上一次“见面”才是今天上午的事情,凋零者显然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十二位陪审员的脸。 如果阿加洛斯一口叫出“祝盒”,那祝盒真的是要被吓得心脏停跳半拍了——然后他下一秒就会大喊“理查德救命”,让这家伙尝一尝神降术的威力。 “不请我进去聊聊吗?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并不适合杵在门口说吧?” “请进,陪审员阁下。”阿加洛斯从善如流地让开进去的道路,他看得出来对面家伙只是个中阶,而且还是晋升没多久的中阶,对于这样的家伙,即使自己现在状态不佳,对方也不能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阁下应当不是有委托要来找在下吧?阁下想必很清楚,在下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接受任何委托。” “你们死亡十字会没有解决噩梦粉的办法吗?”祝盒好奇地问,这噩梦粉到底是何方神圣,连死亡十字会这样历史悠久而且影响深远的组织都拿它毫无办法? “没有。”阿加洛斯干脆地说,“在下还是初次听说这种类型的诅咒,会内也没有相关的资料,所以我们并没有解决这种诅咒的方法。” “哦……”如果噩梦粉的影响可以归类为“诅咒”的话,那移除异常状态的那条指令或许会有用…… “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阁下是代表自己来问,还是代表法庭、代表法院甚至代表规则教会来问?” “我代表我自己了解我想知道的事情。”祝盒说,“但如果得到的答案表明我无法独自处理这件事,我也只能把这部分信息和能够处理这件事的人分享。” 阿加洛斯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很有建设性的回答,阁下想从在下这里得知什么?事先声明,有关委托人的事情在下是不会泄露的。” “我不需要你泄露委托人的隐私,我只希望你告诉我有关‘前委托人’的一些事情。”祝盒在“前”字上加重了语气。“我想知道,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在委托你的时候,有没有透露过他的动机给你?如果没有,我希望知道你接受委托时候的详细情形。” “阁下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一点呢?维斯塔先生应该已经‘认罪了’才对,他是因为什么而委托在下杀死埃里希·瓦尔特的已经无关紧要了才对。” “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格吉尔是怎么得到噩梦粉这种连你们死亡十字会都闻所未闻的东西的?他宁愿自杀也对这起案件相关的事情缄口不言,又是为了什么?” 阿加洛斯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追根究底了,所以他本来是打算以自己的全部遗产为筹码,在死亡十字会挂上一个复仇委托的——他的同僚们会很乐意为他复仇的,看在价值数万金币的遗产的份上。 “既然是‘前委托人’的情报,在下倒是没有义务替他保密,但情报是有价值的,不知道阁下愿意用何种代价换取想要知道的情报呢?”虽然现在要求报酬也只是给自己的遗产多添上一笔,但任何服务都不免费是死亡十字会的宗旨。 “一百金币如何?”祝盒云淡风轻地问道。 阿加洛斯突然有些羞愧,其实他本来只想要十个的…… 祝盒看到了阿加洛斯充满迷茫的眼神,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价钱开得太低了:“不行的话……五百?”对于他来说多少金币都跟不要钱一样没差别,不要因此让自己和凋零者的合作不愉快才是最重要的。 阿加洛斯:“???” “一千?” 阿加洛斯沉默了,就在祝盒开始怀疑地下世界的定价是不是有点高得离谱了的时候,这位职业杀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扭曲的音节。 “在下这一单一共也才七百金币……还请阁下不要拿在下开涮。” “死亡十字会比我想象的要物美价廉啊……”祝盒小声地吐槽了一句,杀掉午夜大盗这样的角色居然才七百金币,他还以为怎么也得万八千的呢。 阿加洛斯的面容有些扭曲,要不是觉得一个中阶应该没胆量来耍自己,他都要以为对方是来拿他寻乐子的了。 “既然阁下愿意给一千,那在下也不做推辞,只要金币到手,必然将阁下所要的情报双手奉上。”要是你拿不出你自己宣称的一千,我不介意倒贴一枚金币给你做丧葬费。 祝盒耸了耸肩,他知道这个价格肯定是自己被宰了,但没办法,毕竟是自己宰的。 他把十个钱袋放到桌子上,抬了抬下巴:“每袋一百枚,你可以数一数。” 阿加洛斯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钱袋,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认真思考一下转行做劫匪的可能性了。 席拉检察官有些话说得还是挺对的…… 阿加洛斯没有像祝盒所说的那样确认金币的数目,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金币是多是少、会不会还藏着什么暗算他的东西已经都不重要了,要是对面那人真能把自己提前送走那自己还得谢谢他——可算是不用筹备自己的葬礼了。 “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对在下进行委托的时候,并没有特别说明他的动机是什么。” 祝盒心里正有些失望,却听阿加洛斯接着说:“但是他委托在下的不仅仅只有杀死埃里希·瓦尔特这一件事,他当时还要求在下在杀死午夜大盗的同时,从午夜大盗身上取得一件物品,转交给他。” “是什么东西?” “是一本书,一本名叫《幻梦漫游录》的书。”阿加洛斯端起桌子上一杯喝了一半的酒,喝了一口。“午夜大盗似乎是接受了某人的委托,为委托人盗来《幻梦漫游录》,然后在金盏庄园交易。在下伪装成交易人的样子,成功接近了他,从他手上得到了《幻梦漫游录》。 “其实,现在看来,只凭在下的实力是很难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时候杀死午夜大盗的——在下也是在案发当天与他面对面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秘密晋升了传奇,还是因为在下的委托人说他有办法大幅削弱午夜大盗的战斗能力,这个委托才能继续下去而不是半途终止。” 削弱战斗能力……“死者脑内检测出迷梦烟成分”,不知怎么,祝盒脑中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迷梦烟,噩梦粉,意识海洋、《幻梦漫游录》…… 这一切毫无疑问都与那位未知的神明——“荒诞幻想的化身,梦境星空的旅者,意识海洋的彼岸”——扯上了关系。 而考虑到那位神秘女魔法师对祝盒的敌对态度,她背后的这位神明显然并不站在欧什复国组织这一边。 迷梦烟啊……祝盒看向窗外,迭失公国将近一半的人口都正在吸食迷梦烟,只有那些穷困到没有机会接触迷梦烟的人,才会从未体验过迷梦烟带来的美好梦境。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迭失公国已经“陷落”了也说不定。 第二十三章 长期委托 第131章 长期委托 阿加洛斯看到了祝盒神情上的细微变化:“看来在下提供给阁下的信息对于阁下来说是十分有价值的线索,如此一来,在下这一千金币也算是没有白拿。” “嗯,这是你应得的……”祝盒心不在焉地应道,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事情朝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了的话,欧什复国组织要面对的地上势力也许不止乱节王国和光明教会、时银王国和机械教会这二者,还有迭失公国本身的近半国民和不知蛰伏于何处的未知神明。 简直是四面楚歌啊……不,这比四面楚歌好像还惨一点,因为连家都已经被偷了一半了…… “对了,阿加洛斯先生,不知道你是否乐意接受长期雇佣?我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可能需要很多次你这样的专业人士的协助。” 虽然搞不清楚与未知神明有关的这些人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既然他们肯定是敌非友,那干脆就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好了——把所有可疑人士都灭掉,他们的谋划就肯定成功不了了。 如果能把整个死亡十字会的杀手都雇佣过来就好了…… 阿加洛斯摇了摇头:“阁下应当清楚,我已时日无多,没有能力再接取任何委托了,更无论长期雇佣。” “如果我有办法解除你身上噩梦粉的影响呢?在你没有性命之虞的前提下,你是否乐意替我工作一段时间——比如一两年?” 阿加洛斯身旁的气息没有任何改变,但他的肢体语言却表明他现在前所未有的认真:“阁下此话若是当真,日后如有差遣,在下绝不推辞。” “我嘛……至少有九成把握吧。”祝盒没有把话说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开始。” “需要准备些什么?” “不需要,呃……把你的名字拼写告诉我一下就行。” 虽然不明所以,但阿加洛斯还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出了自己的姓名,虽然很多时候“全名”可以作为诅咒的媒介,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否存在风险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祝盒一边在控制台上键入“removes abnormal states on agaros mieta rosencreutz”,一边在心里祈祷噩梦粉效果一定要算是异常状态,要是不能雇到阿加洛斯,他真是不知道上哪里再找一个传奇级别的帮手去。 虽然他把中阶的法术学会之后威力也差不多就可以与传奇中比较弱的那些相较了,但战斗经验和战斗本能这种东西可不是靠着开挂就能提升上来的,如果真的跟阿加洛斯这种靠杀人吃饭的家伙动手,他敢肯定五个回合之内自己就会败下阵来。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做吧。 因为即使目标身上没有可供解除的异常状态,控制台也不会显示error的缘故——只有在输错了的时候才会有error显示,所以祝盒按下回车之后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成了还是没成。 “你现在感知一下时间。”祝盒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 阿加洛斯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照做了。他掏出自己的怀表,一边看着上面指针的跳动,一边在心中计时。 “误差”消失了,或者说至少已经减弱到不可察觉的地步了。 虽然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他看来对面那家伙只是坐着发呆了两秒,既没有施法也没有祈祷什么,但自己身上的异状的的确确是消失了。 阿加洛斯站起身,以死亡十字会最庄重的礼节向祝盒行礼:“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永恒寂静必将成为您荣耀的归所。” 死亡十字会成员对于生死之事看得比较淡是不假,但这也不是说他们都是一心求死之人——那样的话死亡十字会就没有成员可言了,因为新人入会的下一秒就自杀去奔赴永恒寂静了。 祝盒嘴角稍微抽搐了两下,你们死亡十字会这套话术到底是在祝人还是咒人啊……这样的祝福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不过你要是祝福我死后可以穿越回去我倒是挺乐意接受的…… “对了,阁下方才说,希望长期雇佣在下?在下虽然不是不能担当护卫之责,但对此并不精通,只能尽力而为。”他并不是在拒绝祝盒的雇佣,只是不希望对方对于自己的能力出现误判。 如果对方面临的是暗杀等袭击,那他凭着对于各种暗杀手法的了解还能针对性地进行防备,从而起到保护雇主的作用;但若是面对正面袭击,那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护雇主周全——他这辈子基本上完全没有在战斗中保护过谁。 请一个杀手做保镖,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袭击者都死了,但自己十有八九也死了…… “我不是请你来保护我——或者保护其他任何人的,我只是想要长期的、多次地委托你帮我杀人而已,就像你平时做的那样。”如果真的遇到危险的话,他只要喊一声“理查德”就会有真·神级保镖来护他周全,在迭失公国——尤其是卡尔兰因,没人能够对他不利。 “……敢问阁下有多少人要杀?”阿加洛斯还是第一次遇到委托杀人不说杀谁,而是说“先杀个一两年的份”的委托人。 祝盒摊开双手:“现在还不清楚,但应该至少会有几十个吧?或许几百个?上千个也有可能哦。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我很乐意连你的朋友们一块雇佣的,我会付你们基础工资和委托费的。高阶一个月五百,传奇一个月三千,对目标的委托费就按市场价两倍来算,没活的时候你们也可以自己出去赚点外快,只要我有需要的时候你们能完成就行,如何?” 大主顾啊! 阿加洛斯突然觉得语言的力量是如此的匮乏,“如此优厚的条件,在下认为在下的朋友们不会有人拒绝。不过要把他们请来,恐怕在下需要亲自返回总部一趟。” 其实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总部一趟的,因为就算不用给自己筹备葬礼了,格吉尔的这次委托还有一些后续需要处理,比如联络人对于此事是否知情、甚至联络人是否参与其中,将格吉尔纳入委托网络的那位担保人是受人蒙蔽还是故意而为…… 下一次委托的准备工作也必须在总部完成,包括登记自己的活动范围,更新部分武器和消耗品,获取委托相关情报…… 这些事情对于杀手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清晰地标明活动范围有助于不让专员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相残杀,委托间隙的时间是提升实力的最佳时期,情报则是确保不会出现太多意外情况的根本。 而且,阿加洛斯对于自己现在的情况并不完全放心,他不能确定噩梦粉的影响是不是真的被这个家伙给去除了——很可能对方只是干扰了他的感知,使他无法感觉到异状了而已。甚至更往深处想,这位陪审员并不是没有可能根本就是和格吉尔一伙的,自己下药自己解毒这种事情阿加洛斯见得也不少。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回总部一趟,一是他需要对自己的身体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二是他需要好好调查一下自己的下一位委托人、这位“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陪审员是否可靠,然后再综合考量自己是否要践行诺言。 “既然这样,那等你从总部回来我们就签订契约吧。嗯……先签一年的吧。”祝盒没问总部的位置和往返的时间,他知道阿加洛斯现在是处在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状态当中,会引起误会的举动还是少做为好。“我的传讯编码是cx2140,等你做好了接受我委托的准备,就传讯给我吧。” …… 在等待凋零者阿加洛斯回信的几天时间里,祝盒基本上都是在六峰盆地里度过的,刚刚晋升中阶的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了——光是练习法术和在魔法书上蚀刻合适的法术模型就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晋升中阶之后祝盒对亡灵的控制能力进一步增强,可以考虑给自己的亡灵军团扩容了。 目前祝盒手上有九百多只不到一千只的亡灵,其中大约二三十只有低阶水准,一百只左右有学徒位阶的实力,其他几百只仅仅比一般人强点有限。 这些亡灵现在都被祝盒养在六峰盆地里——经过祝盒长达数月的改造,这块领域如今可以说是已经改头换面。 六峰盆地曾经的主人班奈特·科尔林是一位光元素系魔法师,所以这块领域主要出产的就是各种光系施法材料,用来给班奈特自用。除此之外就是在外界一直供不应求的、可以作为硬通货的部分材料,还有用途比较广泛的通用材料。 领域易主之后,祝盒主要是清理了部分光元素材料的产区,换成了他需要的死灵系材料——这一步耗费了祝盒极大的精力,因为班奈特布置的领域环境完全是为了光元素材料而准备的,要换成死灵系材料可不是把原本的材料扒了卖了就行的,相关的气候、地理条件也必须全部更换,而且还要考虑到和周边区域的协调,直到最近祝盒才勉强能够宣布改造初步完成。 而且他现在还不敢保证新的一套生态能稳定维持多长时间,如果短期出现明显的生态问题,或者长期来看领域的生态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那祝盒还得紧急进行调整。 考虑到班奈特这位原主的心情,以及自己日后可能还需要对方的帮助,所以祝盒倒也没有把他需要的材料们“赶尽杀绝”,现今的领域里还是有八分之一左右的区域是出产班奈特需要的光元素材料的,那些属于硬通货和通用材料的部分也基本没有大的改变。 六峰盆地里改变最大的地方,无疑就是祝盒这几个月来主要建造的亡灵山谷了。 这里曾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是班奈特用来生产日光结晶的地方,祝盒先是用几道稍小的山脉将这片区域圈了起来,然后用魔物腐殖土替换了寻常的土地,用幽灵草替换了地上的枯草,又每隔一段距离放置了散发死灵气息的物品,最后布置了覆盖整个山谷的气息聚拢法阵,把从各种地方搜刮来的亡灵放进了这里。 现在,属于祝盒的那些亡灵们就其乐融融地生活在这里,享受着祝盒花了大价钱人工布置的死灵气息富集环境——祝盒打算等位阶到了高阶,就在请空间系魔法师在这里布置一道真正的死灵界裂隙,一方面是使得山谷里的死灵气息更加浓郁,另一方面也是方便祝盒进入死灵界进行亡灵狩猎。 因为法庭是元素系法师的天下,所以祝盒基本没能从法庭搞到几只亡灵,最多只是从法庭得到了一些有关亡灵的线索。医院那边倒是给祝盒提供了不少亡灵,尤其是那位因为要维系组织活动而分外缺钱的院长,祝盒的好几只低阶亡灵和近三分之一普通亡灵都是他卖的。 现在的祝盒已经可以说是医院第一大金主了…… 有时间再去一趟医院买一点亡灵吧…… 不过那位院长好像也不过是卡在中阶晋升高阶的关隘上,现在自己已经是中阶了,怕是已经可以把院长的亡灵给薅秃了吧? 算了,有什么关系,反正院长是一位好好先生,都已经十几年没跟人起过冲突了,更不要说跟人战斗,这些亡灵放在他手上也根本用不到嘛,倒不如卖给自己这位可怜的、总是被卷进各种事件中心的后辈,好让它们得以物尽其用。 而且虽然院长每次出卖完他的那些“心肝宝贝”之后都会痛定思痛地对祝盒说以后再也不卖了,但每次祝盒开完价院长还是会可耻地沉默一会儿然后说成交,至于他之后怎么想的祝盒就不清楚了,反正祝盒看他每次数钱的时候都笑得挺开心的…… 第二十四章 反欧什复国组织 第132章 反欧什复国组织 “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格吉尔·格思拓普·维斯塔属于那个……‘反欧什复国组织’了?” 祝盒看向对面坐着的男孩,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左右、长了一张相当顽皮的脸的小孩,但是此时此刻这张脸上却挂着与年龄全然不符的认真表情。 祝盒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孩,大概是在谁家举办的宴会上有过那么一面之缘,他记得这孩子似乎是哪个男爵家的幼子来着,不过这副躯壳本身是属于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套着这张皮跟自己说话的谁。 理查德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自然地在桌面的蓝莓里挑挑拣拣,他把一颗熟的恰到好处地蓝莓扔进嘴里,然后说道:“第一,我们现在没有确定任何事情,事实上我们从始至终都没能确定任何事情。 “第二,就反欧什复国组织是否存在一事,教会内部还存在很大的分歧,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真理师认为近几年不正常的反欧什复国主义思潮是人在幕后煽动导致的,这三分之一里也只有一半认为这些煽动行为是有组织进行的。剩下的真理师里面一半认为反欧什复国主义的思潮仅仅是时代发展的正常现象,另一半则是在两种说法之间左右摇摆。 “第三,一个人是不是属于反欧什复国组织,到目前为止是永远不会有定论的一个问题,我们没能从目前被我们怀疑是反欧什复国组织成员的一些人口中问出任何相关的事情,甚至我们从未得知过他们是否隶属于某一个组织。 “所以,格吉尔是不是属于反欧什复国组织,我现在不能给你任何肯定的答案,只能说,根据目前的一些迹象,我们怀疑他有可能为某个组织服务,而这个组织很有可能在背后煽动了迭失公国的部分动乱。” 祝盒在心中把这盘蓝莓丢进了垃圾桶,告诉自己绝对不要碰这份每颗都被理查德捏过不知道几次的蓝莓,“我不是想知道你们——严格来说是他们的想法,我是想知道你对于格吉尔是怎么想的,你认为格吉尔到底是不是属于那个反欧什复国组织?” “我只能说可能性很大。”理查德掏出一叠厚厚的资料,“看看吧,这是教会最近一周对格吉尔调查的结果,在对他的几处宅邸进行大规模搜查之后,教会已经可以肯定他与近年来多起暴动和游行扯上了关系,甚至于他本人很可能参与煽动了这些暴乱行为。” 祝盒开始翻看起这些资料,“1190年莫霍尔暴动、1192年粮食断供危机、1193年军警暴力冲突、1196年反自营工厂游行示威……这格吉尔子爵挺能忙活的啊。” 一张比其他资料略小些的纸从资料的缝隙中滑落,祝盒弯腰捡起这张纸,看到了纸上的内容。 【1190年莫霍尔暴动演讲稿(其一)】 【女士们,先生们,我很高兴有这么多人愿意站在这里,听我讲话——尽管你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为了那一口面包,而不是对我将要说的内容感兴趣才来听的。 因为这恰恰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公国的人们如今过得并不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站在这里,来听一场他们可能听不懂的演讲,只为了价值不过几十个铜币的一条面包。 而这就是我今天想对你们说的事情,关于你们为何会如此困顿。倘若公国遣散那些几百年没有用到的冗余兵员,将这些如同寄生虫一样躺在你们的血汗上的兵痞放回农田当中,那么公国产出的粮食将足够你们每个人吃饱;倘若教会遣散那些用你们的什一税养活的巨量战斗人员,让那些懒惰到甚至不知如何自己觅食的职业者自己付出劳动养活自己,那么公国的财富将足够让每个人过上体面的生活。 有人可能会说,这些人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公国的人们,保护我们免受周边国度的侵扰,保护我们的家园免受战火蹂躏。但看看你们自己吧!看看这座贫民窟!这就是他们所保护的对象吗?他们保护了这么多年,就保护了这些东西吗?! 好好想想吧,他们真正在保护的人究竟是谁,已经穷困潦倒至此的你们真的需要他们的保护吗?你们的生活,还能变得更差吗?即使战火被阻挡在边境之外,你们难道就能因此吃上一顿饱饭吗?难道就能因此免受欺压剥削吗?难道就能因此避过生离死别吗? 这些吸着你们的血成长起来的寄生虫,如果一定要说他们保护了谁,那也只是保护了那些高居城堡之中、坐享荣华富贵的贵族老爷和那些端居教堂之内、用虔诚掩饰自己狰狞欲望的神职人员。他们,在这个和平的世界上过得很好,他们,自然会希望这样的时代永远继续下去。 为此,他们编造了一套光复欧什帝国的谎言,用其中的正统性来稳固自己的地位,用所谓的荣誉感为你们洗脑,让你们心甘情愿地燃烧自己的生命供给那些脑满肠肥、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只为了一个喊了一千多年、从来不见有成真机会的口号。 诸位,醒一醒吧,欧什帝国的时代已经过去一千一百九十年了,那些贵族也许可以找出他们那比砖头还要厚的家谱,指着上面一个属于欧什帝国贵族的名字说“这个人是我的曾曾曾……祖父\/母,但对于你们来说,你们真的和欧什帝国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吗?是的,我知道如今的人全都是欧什帝国的后裔,但除了这一层人尽皆知而毫无意义的联系,你们与欧什帝国还有任何额外的关系吗? 但是,你们却要为了那个没有给你们带来过任何好处、只是让你们艰难的境遇雪上加霜的欧什复国主义付出税收、劳役甚至生命。难道你们的牺牲只是为了那些高高在上俯视你们的人可以在对话的时候充满荣光地说上一句“我是欧什帝国人”,只是为了他们可以以此凭借自身的正统性更加心安理得地俯视你们、奴役你们吗? 诸位,好好想一想吧,在欧什帝国覆灭之后的第十二个百年,你们真的还需要欧什复国主义吗?欧什复国主义,到底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我明天还会再来这里,希望你们也可以再来,不管是为了面包,还是为了我的讲话。】 这段演讲稿不长,放在正式演讲的场合可能因为语速和肢体语言配合需要念个五分钟,但祝盒一眼看过去没两分钟就看完了。 他饶有兴味地掸了掸这张纸:“格吉尔这家伙说得也不算全无道理,不过他不也是那些‘脑满肠肥、不劳而获的寄生虫’的一员吗?亏他能有这么……超前的想法。” 理查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呢?这演讲当然不是他做的了,不然他在当时就被逮捕了,哪里还轮得到今天的调查。” “也是,你毕竟不是那种大度到允许反对自己的人活着的家伙。”祝盒耸耸肩,“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没办法光复严格意义上的欧什帝国了吧?我记得欧什皇室已经在裂国战争中全灭了才对,你要是只想占领大陆,直接扶持洛亚尔家族——就像现在做的一样不行吗?反正只要你是幕后的神明,替你统治尘世的是迭失公国还是欧什帝国都没区别不是吗?” “区别很大。”理查德说,“迭失公国还是欧什帝国,没有比这更本质的区别了。” “为什么?”祝盒看向双手抱胸的理查德,“哦,这也是‘真相的一部分’所以不能直接告诉我是吗?” “不是,”理查德干脆地回答,“只是我不想告诉你而已。” 祝盒:“……” 祝盒把手上的演讲稿叠了起来,又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所以,既然莫霍尔暴动已经发生了,那演讲者的煽动就可以算是成功了吧——虽然仔细想想就会意识到,就算没有欧什复国主义,平民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毕竟乱节王国从来没打算过复国,他们的平民过得不是也不怎么样吗?不过你们是怎么确定这件事情跟格吉尔有关的?如果演讲的人不是他的话,他是怎么跟暴动扯上关系的?” “在暴动开始前不久,格吉尔出手了自己所有位于莫霍尔的资产,主要包括地产、房产等不动产。出手这部分资产得到的资金,有一部分通过种种途径间接流向了进行演讲的那个人的私人账户,另一部分则充作了煽动活动的资金,以及作为贿赂流入了当地市政厅,作为市政厅对于明目张胆的煽动行为视而不见的报酬。 “在莫霍尔暴动发生之后到暴动得到教会镇压之前,当地资产疯狂贬值,格吉尔就又趁着这段时间用不到十分之一的价格回收了自己的资产,甚至还额外多收购了两家工厂和一家纺织厂。”理查德补充道,“其他的几起事件也是差不多的流程,他的幕后支持更多是体现在资金方面的,而且每次他也都通过这种高卖低买的方式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祝盒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对话,“有人认为他的这种行为只是在给自己牟利,而另一些人认为他在幕后的煽动是一系列有组织的行为中的一部分?” “是的,”理查德点了点头,“我本人毫无疑问是后者。迭失公国内的反欧什复国主义思潮出现得实在太过突然了,如果是时代进程下的自然结果,那么一定会有孕育这种思潮的先兆出现,而不是毫无征兆地就涌现了一堆反对欧什复国主义的暴徒。” “有没有一种可能……”祝盒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先兆其实出现过,但被你——被你的手下们消灭了?” 理查德诡异地沉默了,过了几秒才艰难地点了点头:“从现有的证据里,我找不到可以反驳这个推论的信息。” “文字……算了,没什么。”祝盒摆了摆手,“不管那些反对思潮到底是正常现象还是存在幕后推手,我反正认为格吉尔这次的行动背后一定存在某个——或者某些人的命令。” “为什么?”理查德是一个还不错的听众懂得在适当的时间接茬。 “因为动机。我刚才应该已经跟你说了,那个杀手告诉我,格吉尔要杀午夜大盗是为了从他身上取得《幻梦漫游录》,这是他雇凶杀人的动机不假,但做到买凶杀人这份上也要得到《幻梦漫游录》的动机又是什么?” “虽然凋零者是这么说的,但我们可并没有在格吉尔身上找到那本书,就连他家里也没有。” “那么一定是有人从格吉尔手上把东西拿走了,事发后在金盏庄园跟格吉尔有过接触的、还有一路上经手过空间道具的人都有嫌疑,我们应该……”祝盒刚想说应该对他们进行搜查,但想想案件结束也过了一周时间了,该转移的东西肯定已经被滴水不漏地转移了,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幻梦漫游录》的消失本身也是金盏庄园一案存在其他参与者的最佳证明,格吉尔一定是有人接应才能够把《幻梦漫游录》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偷运出去。现在这本书应该已经到了真正要得到它的人的手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祝盒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一件事情列入了自己的待办清单之后, “对了,你们搜查格吉尔家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书信和传讯记录?如果格吉尔也是听令办事的话,也许会有针对此事进行交流的痕迹存在……” “没有。”理查德简明扼要地说,“没有任何可疑的书信,传讯记录里也全部是正常的内容,在通信方面,他身上没有任何异常。但是——”理查德话锋一转,“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就是最可疑的事情。” 理查德递给祝盒一张名单:“这是近几年来,所有被怀疑是反欧什复国组织成员的人的名单,以及对他们的审讯、搜查结果,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从来没有在通信上被人抓到把柄,即使是在一些很明晰的事情上,我们也搞不清楚他们的上下线之间是如何联系的。 “不过最近,随着他们急切地展开各种活动,进而露出了各种马脚之后,我对于他们的联络方式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如果把袭击你的那位女魔法师所属的邪神教派和我们所认为的反欧什复国组织用格吉尔作为线索进行串连和合并的话,反欧什复国组织一直在通过意识海洋进行沟通也说不定。” 第二十五章 新身份与新线索 第133章 新身份与新线索 “意识海洋啊……”祝盒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心境回廊里仰望过的那片无垠星空,“你之前不是说派了人去意识海洋里探查吗?结果怎么样?” 说到这个话题,理查德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秩序师以下全军覆没,三个秩序师尽数成为邪神信徒,负责的真理师目前没有异状,但谁也不敢保证他是真的没有问题——那家伙现在还住在裁判所的单人牢房里,五米之内随时保证有另一位真理师待命。” “三个秩序师?!”祝盒这下可是吃了一惊,“神职人员还是施法者?” “一个传奇魔法师,剩下两个是神官。但是没什么差别,”理查德摇了摇头,“那两个家伙见到我跟见到仇人似的,已经全然无法沟通了,而且从我的视角来看,我与他们的信仰连接已经完全断开了。” “这样看来,意识海洋里的威胁还真不小啊……”祝盒感慨道,“话说意识海洋里怎么会突然蹦出来一位邪神的?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现在世上的所有神明没有一个的权柄是意识、精神方面的,只有一个人的权柄能勉强跟意识沾边,我们又不会随时都会在尘世大地上乱逛……好吧,至少过去不会。除了因斯特——智慧野兽那家伙喜欢在学院城里游荡,还有音符神树在碎林王国留下一具常驻化身之外,我们以前几乎从来不会踏足尘世。至于意识海洋这种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地方就更不会关心了。” “行吧……”祝盒说,“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既然已经知道意识海洋里有个不怀好意的邪神了,要不你亲自进去一趟把它给灭了吧?”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理查德点了点头,“派人进入意识海洋探查也是为了摸清它的位置、状态和实力,但是现在的结果表明,实力姑且不论,至少在对于自身权柄的掌控这方面,它胜过我不止一筹。我甚至怀疑,如果我敢派遣化身进入意识海洋,我的化身都有可能被对方‘策反’。” “那你真身进入呢?在意识海洋里战斗应该不用担心危及主物质世界吧?” “我们从不真身降临可不是因为担心危及主物质世界,”理查德摇头,“总之,在真正决战到来之前,不管是我们还是日冕祭司他们都是绝对不会真身降临的,会出现在物质世界的只有化身。” “那怎么办?”祝盒摊开双手,“反欧什复国组织的那帮人肯定是想要召唤邪神啊,总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吧?虽然我倒是没什么所谓,但那家伙一看就对你们欧什复国组织不怀好意啊。” “召唤邪神?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那不然呢?邪教组织除了召唤邪神还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他们要是只想搞一点血腥祭祀之类的事情,那我倒安心了呢,反正又搞不到我头上。而且,你不觉得他们千方百计取得《幻梦漫游录》的行为很像是在寻找象征物吗?” 祝盒成为规则教会的一员也有些时日了,对于宗教相关的仪式规则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象征物就是宗教仪式当中最为重要的物品,比方说他面前的铁律执行官的象征物就是权杖,那位命运荷官的象征物是赌具,智慧野兽的象征是书籍…… 通常来讲,神明的象征物与其性质、姿态和权柄都有一定的关联,既然那位未知神明的全名是“荒诞幻想的化身,梦境星空的旅者,意识海洋的彼岸”,那《幻梦漫游录》能跟它扯上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说的有道理,我会降下神谕让他们开启邪神影响一级预警,并关注象征物的去向、警惕任何祭祀仪式的,虽然……” “虽然这些事情很可能并没有什么用。”祝盒接上了他的话茬。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他们的交流和活动都通过意识海洋进行的话,那我们是没有什么办法截获他们的信息、打探他们的情报的。对于他们接下来的活动我们一无所知,如果他们真的要召唤那位邪神的话,我们甚至无从得知他们进展到了哪一步……” “只能希望他们没有把主意打到邪神身上,虽然我觉得这不可能。” 理查德看了一眼时间:“你提供的信息和预警我已经确实收到了,现在时候不早了,这具躯体如果不回家的话可能引发一些混乱,那我就此告辞了。如果你想要参与调查的话,可以用之前准备好的其他身份以高级神职人员身份领导调查,自己单打独斗总是没有团队协作来得有效率,你的那些假身份随时可以启用。”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的。” 理查德站起身,打算离开这具躯壳,却被祝盒叫住了。 “我觉得你应该颁布禁烟令了。” “……你应该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选择沉迷于迷梦烟。” “但现在迷梦烟很可能已经成为了邪神降临的温床,哪怕是暂时性的,至少在你们彻底解决那位邪神的威胁之前,也应该禁止人们再吸食迷梦烟了。” “……我会考虑的。”结合他的语气,这句话基本就等于拒绝。 理查德停顿了片刻,发现祝盒没什么要说的了,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祝盒看着理查德的背影远去,直到那个背影行走时候的体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后,才轻轻吐出一个词来。 “饮鸩止渴……” …… “这就是金盏庄园案发之前,所有向坎特尔伯爵求购过《幻梦漫游录》的人的名单吗?”祝盒看着那张薄薄的纸,纸上的名字比他想的要少,只有区区三个。 “是的。”这位被派来带领一个小队协助“兰德姆·法布凯特秩序师”的女法律师点头说道,“但我个人认为,真正有意义的名字只有一个。” 祝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纸面,上面的三个名字之中,有两个都是在十多年以前求购过《幻梦漫游录》的人,只有最后一个,是在金盏庄园一案案发前两个月,向《幻梦漫游录》的失主坎特尔伯爵求购过这本书,但被拒绝的人。 “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祝盒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印象里这个人似乎是公国最大的贵族,因为最是亲近洛亚尔家族,所以珀尼尔伯爵的地位比别的伯爵隐隐要高过一头。 “而且……”她从抱在胸前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按照您的吩咐,我们调查了这三个人近年来的艺术品收购记录,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祝盒接过这张纸,视线刚刚扫过上面的内容,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点笑容。 居然真的叫自己抓到了…… 【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1195年收购……《荒诞吟游录》……,1197年收购……《醉梦图谱》……】 如果没有从阿加洛斯那里得知金盏庄园一案的根本目的是《幻梦漫游录》的话,那现在即使把这份收购清单放在祝盒面前,祝盒也很难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但在祝盒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他们——无论他们是邪神教派还是反欧什复国组织,或者二者其实没有差别——在收集象征物的前提下,这一份清单的可疑之处就相当明显了。 “你们找个机会,对这位珀尼尔伯爵好好做一次调查吧,尤其要调查他的那些藏品,搞清楚《幻梦漫游录》和那两件收藏品在不在他的手上,如果在,不管用什么手段把它们搞到手,如果不在,那就摸清它们的去向。” 法律师的神情有些为难:“兰德姆秩序师,要对珀尼尔伯爵进行调查的话,全国贵族都会震怒的,洛亚尔家族也会因此受辱。近几年公国的贵族已经对教会有所不满了,如果随意开启对高级贵族的调查,怕是又要掀起反教会……限制教会的浪潮了,我们是不是应该用更加温和一点的方法……” 祝盒心中有些无奈,对方都快跳到你脸上召唤邪神了,这时候还在乎什么贵族秩序啊? 干脆请杀手把这群贵族全给屠了吧…… 可能人的想法确实能把对应的部分现实给牵引过来吧,祝盒刚生出了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的想法,就收到了阿加洛斯的传讯。 祝盒看了一眼传讯器,法律师识趣地离开了房间,然后祝盒就在位于立法会堂的办公室里,接通了死亡十字会杀手的传讯——他没有忘记把样子变回去。 “阿玛瑞尔阁下,从死亡十字会赶来的第四批专员已经到了。”阿加洛斯的身影出现在祝盒的面前,他现在还在死亡十字会总部,为祝盒招揽人手。“现在已经抵达卡尔兰因的专员应该已经有二十六人了,其中有四位传奇,二十二位高阶。” 祝盒思量了片刻:“现在的人数应该差不对够了,你也尽快过来卡尔兰因吧,我觉得你们很快就会有任务要做了。” 阿加洛斯一下子认真了起来,在总部的这一个月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欺诈行会里的那些“推销员”——被他推销的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目标是谁?” “目前还不能太肯定,但……如果我这边的调查不够顺利的话,可能就要摆脱你们杀掉……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了。” “……谁?” “珀尼尔·赫尔莫华德,迭失公国的伯爵,你不至于不知道他吧?” “不、不……在下只是没有想到,阁下给在下等人的第一个任务就如此……具有挑战性。”阿加洛斯低着头喃喃了几句,“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手的话……可能的,有机会干掉他……” 阿加洛斯仿佛神游天外一般失神了片刻,实则是在心里预演了一次刺杀的情形和计划,足足过了十分多钟,他才诈尸一般从推演中惊醒。 “以在下等人现在的实力来看,刺杀珀尼尔·赫尔莫华德是有很大成功几率的,在下先去收集委托所需的情报了。” “……对了,如果可能的话,在干掉珀尼尔伯爵之前,我希望你们帮我探查一下他所有宅邸的收藏室,找一下其中有没有《荒诞吟游录》、《醉梦图谱》和《幻梦漫游录》这几本书,如果有的话,把它们带回来给我。”祝盒补充道,“整个针对珀尼尔伯爵的委托我出五万金币,怎么分配你们自己内部商量吧。” 阿加洛斯的呼吸都停了一瞬间,他入行这么多年,杀掉的人至少上百,赚的金币加起来有五万这么多吗?虽然这些钱要二十几个人一起分,但真正能分到大头的肯定是他们五个出力最多的传奇,四舍五入这就是一万金币啊! “在阁下提供的报酬面前,没有什么委托是不可能的。”阿加洛斯心情复杂地说,“而且打探情报也是在下等人作为刺客的专业本领,在下一定会带人把珀尼尔伯爵家里彻底搜索一遍,保证不会落下任何一个角落。” “你们死亡十字会只有刺客吗?”祝盒好奇地问。 “以前是的,”阿加洛斯回答道,“不过近些年,也有其他职业者加入在下等人的行列,现在在卡尔兰因的四位传奇之中,就有一位传奇幻术师。其他二十几位当中,也有几位魔法师跟游侠。” 幻术师…… “那位幻术师的名字是?”祝盒问道。 “克拉伦斯·因坦斯汀,就是那位看上去最年轻的。听说他是学院派出身,好像还是毕业于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天才。”阿加洛斯小声嘟囔了两句,“……魔法师来跟刺客抢活也太作弊了,他的排名这两年窜得比我都快了……” 祝盒抽了抽嘴角,原来你自言自语的时候不用那种别扭的方式说话啊…… 不过,从格兰特魔法学院毕业的幻术师么…… “我知道了。”祝盒点了点头,“等你到了卡尔兰因,再给我传讯吧,到时候我们这边的调查应该也开始了,到时候我会决定,要不要直接把珀尼尔伯爵给处理掉。” 第二十六章 暗杀准备 第134章 暗杀准备 “现在,我们可以对珀尼尔·赫尔莫华德进行光明正大而且合情合理的调查了。” 祝盒掏出他刚刚拿到、也是刚刚印好的一份法案,把它放在会议圆桌的中央。圆桌周边坐着十来个规则教会的低级神官,从执行人到规则师不等——显然,祝盒现在使用的是兰德姆秩序师的身份。 启用了兰德姆秩序师的身份之后,祝盒顺理成章地接手了一部分对于金盏庄园一案后续调查的工作,此案在法院审判完毕宣告结案之后已经被转为宗教案件交由规则教会宗教裁判所处理。 宗教裁判所的“兰德姆秩序师”带领了一个中型调查小组,目前正为了追查《幻梦漫游录》的下落奔波走访。 “兰德姆秩序师,这是?” “《迭失公国固定资产税收法案》的定稿,立法议厅那边刚讨论结束,我就去讨了一份。” 立法会堂是一座很庞大的建筑物,其中真正用于立法的其实只有用于讨论法案草稿的立法议厅和在法案施行当天宣告法案执行的立法圣殿这么两处地方——如果不算真理师、秩序师们私下商定法案内容的场所的话。 祝盒一边说着,一边摊开法案最终稿,将法案上的内容投影了出来——虽然不是幻术师,但他也学习了一些简单实用的幻术,比如这招投影术。 “《固定资产税收法案》已经定于下月一号,也就是下周施行,方才应该已经派人公布出去了。”作为在卡尔兰因的秩序师之一,祝盒也参与了最终定稿的这次讨论,虽然他心知自己对于立法是彻底的外行所以没有参与到法案的设计当中,但讨论下来至少是清楚法案说了什么的。 “这份《固定资产税收法案》主要是针对房屋、宅邸、庄园、马车、古籍、文物、艺术品等资产进行征税的法案,这份法案规定的税率不高,拥有这些资产的大小贵族一年最多也就多支出几枚金币,估计不会造成太大的反对声浪。” 说到这里,祝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关德琳真理师说,哪个贵族反对,就让当地教会的战斗人员在他的领地上搞军事演习。什么时候不反对了,再结束军演。” 会议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低笑声,宗教裁判所在规则教会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机构,祝盒带领的调查小组里的所有人都是裁判所的人,他们都很清楚自己顶头上司的性格,这样的话的确是那个目中无人的关德琳能说出来——也能干出来的。 “为了确保法案的顺利实施,真理师们已经决定派人对于公国贵族的资产进行清点。”祝盒停顿了一下,“而鉴于我们目前的调查重点,对于珀尼尔伯爵相关资产的清点任务就交到了我们的手上。” “这样我们就有理由……进入伯爵宅邸搜查了。”坐在祝盒旁边的一位规则师说道,“兰德姆秩序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祝盒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按照真理师们的规划,资产清点应该是在三天后统一开始,我们对珀尼尔伯爵的调查,也从那一天开始。” 如果什么也调查不出来的话,那就只好请珀尼尔伯爵去死了,毕竟不管怎么说,一个死掉的邪教分子总比一个活着而且身居高位的邪教分子安全。 祝盒一点也不觉得珀尼尔伯爵可能是无辜的,一个无辜的人怎么可能刚好在近几年收购了《荒诞吟游录》和《醉梦图谱》,又怎么可能在他想要收购《幻梦漫游录》却被拒绝之后不久《幻梦漫游录》就失窃? 如果这些还可以都用巧合来解释的话,那珀尼尔·赫尔莫华德身为迭失公国迷梦烟巨头的事情又要怎么解释? 要知道,这位珀尼尔伯爵把持了迭失公国进口迷梦烟成品的五成、进口迷梦烟材料的八成、本土出产迷梦烟的九成,他直接占据了迭失公国迷梦烟市场的六成,还间接控制、影响着两成的迷梦烟市场,迭失公国只有约五分之一的迷梦烟与珀尼尔伯爵无关。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珀尼尔伯爵真的只是一个迷梦烟贩子而跟邪教团伙和反欧什复国组织无关,祝盒觉得这样的人杀了也不冤,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 虽然已经做好了调查不顺就直接把珀尼尔伯爵干掉的准备,但祝盒心里还是觉得从这样一条大鱼身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就把鱼给宰了有些可惜。 祝盒为此询问了阿加洛斯,希望杀手们能够把珀尼尔伯爵绑架过来,而不是把他给杀掉。但即使他把价格开到了十万,阿加洛斯还是一副“阁下这是在为难在下”的表情。 以珀尼尔伯爵的地位,即使不算他可能身为邪教成员这一点,光是作为伯爵他身边就肯定有传奇强者保护,珀尼尔伯爵本人的位阶虽然明面上说是中阶战士,但格吉尔尚且能把自己的位阶隐瞒数年,珀尼尔伯爵的位阶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也还不好说。 要在至少一位传奇强者的保护下杀掉一位位阶至少是中阶、以生命力顽强着称的战士对于阿加洛斯等人堪称豪华的阵容来说或许不难,但要把珀尼尔伯爵带走,自己还要全须全尾地撤离,这就有些难办了——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的杀手,不是祝盒养的死士,不可能为了一次委托把命搭上。 更何况就算他们真的把珀尼尔绑来了,事情也不是到此为止了,一位伯爵在自家宅邸里被人绑走可是大事,珀尼尔·赫尔莫华德跟现任大公恩德斯·洛亚尔是幼年玩伴,就算赫尔莫华德家内讧到希望珀尼尔伯爵赶快去死好瓜分他的遗产,恩德斯大公也会动用一切力量搜寻珀尼尔伯爵。 到时候找不到还好说,要是真的找出来是规则教会的人绑架了珀尼尔伯爵,洛亚尔家族还有整个贵族体系都会震怒的——今天你们教会怀疑公国第一伯爵跟邪教有关就把他给绑了,那明天你们再说我们跟邪教有关,是不是也能把我们给绑了啊? 到时候对于上层社会秩序的破坏不会比“祝盒直接带着一队人把珀尼尔伯爵家给抄了”轻多少,虽然祝盒其实不怎么在乎这些贵族到底有没有安全感,但很显然迭失公国乱起来对他没有好处,所以珀尼尔伯爵不管是死了还是失踪了都不能跟两大教会扯上关系。 所以,珀尼尔伯爵最好还是在家里被杀手杀掉,反正不管作为公国贵族还是迷梦烟巨头,想要杀他的人能从卡尔兰因一头排到另一头,他以前肯定也遭受过不止一次刺杀,所以在家里被不知道哪个仇家请来的杀手给干掉是相当正常的事情,没有谁会草率地认为此事与教会有关。 不过,必须直接杀死珀尼尔伯爵并不意味着祝盒不能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的情报,他很清楚只要有合适的法术配合,死人是可以开口说话的——在现代这样说只是比喻,但在这里,这只是一句陈述。 这一点祝盒在学院城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个世界的生死界限虽然依旧不可逾越——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哪个死灵法师能够真正做到死者苏生,记忆与意识的消散不可逆转,肉体可以再具活性,灵魂与意识却会不可逆地走向消亡——但这种界限却并不是那么明晰的。 在一些法术的作用下,已逝之人的灵魂可以得到保留,加上合适的法阵配合,死者的记忆能残留数日之久。而意识本身即使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也能以百年才消散一半的速度长久存续下去。 只要能在死者死后一段时间之内把灵魂找出来,就能很简单地实现对死者的询问。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位死者……这位将要成为死者的人可不是会轻易配合祝盒的人,单纯靠“询问”从珀尼尔伯爵嘴里得到答案是不可能的,至少得是“拷问”才行。 然而,祝盒过去虽然也曾耳闻目睹过所谓的“满清十大酷刑”之类的东西,并且现在还能隐约记得古今中外各种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的酷刑中的一些,但这些建立在生物体感知能力上的手段对于不讲科学的灵魂显然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要用魔法对付魔法”,对于灵魂这种奇幻世界的特产,就得用同样作为奇幻世界特产的东西——魔法来处理。 灵魂拷问术从古至今向来是死灵法师的招牌法术之一,甚至在纷争动乱的年代里,那些五花八门的、被广泛应用于战争中的残酷拷问术取代了各种各样的复生手段成为了死灵法师的标志。 在之前一段时间和伊西多老师的通讯中,祝盒从伊西多那里得到了不少死灵法术的法术模型,虽然格兰特魔法学院并不鼓励学生去学习这种有悖人道的法术,但祝盒这种身在漩涡中央的家伙显然不能当做学生来保护和限制,所以哪怕是一些学院城内不出售的法术模型,伊西多也都给祝盒打包发送过去了。 因此,祝盒手上是有一个灵魂拷问术的法术模型的,但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基础款的法术模型而已。 灵魂拷问术——针对肉体的拷问术也一样——并不是一个法术而是一系列法术的名称,最基础的灵魂拷问术只是根据灵魂对外界进行感知的原理,用魔力去刺激灵魂本身的感知,对灵魂造成超乎想象的痛苦。 因为没有肉体的“熔断”机制,所以理论上来讲不管多么痛苦灵魂都无法逃避,不过在实践上很多人都发现了,当刺激的程度超过某个阈值,当灵魂本身的求“死”之心达到某个程度的时候,灵魂是可能“自杀”成功的,到了这一步,拷问基本也就失败了。 比起“力大砖飞”的基础灵魂拷问术,经过很多法师自我创设的改良拷问术就显得魔法而艺术了很多,如果说基础的灵魂拷问术是粗暴血腥的肉刑,那么现代的拷问术则更加靠近攻心之术,除了带给受术者痛苦之外,更在乎的是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从而达到拷问的效果。 这些法术的法术模型并不在伊西多给祝盒的那些法术模型之中,这倒不是伊西多有意藏私或者不希望祝盒走歪故意隐瞒,只是因为这些改良法术在法师协会都有版权保护——死灵法师寿命绵长,法师协会的专利保护期是改良\/发明人死后一百年,绝大多数死灵系改良\/原创法术都还处在专利保护期之内,伊西多不能私自传授。 这些处于专利保护期的创设法术,只能由使用者本人亲自到法师协会购买,或者寻求创设者本人传授。 说起来,祝盒成为魔法师也有差不多一年了,但他至今也只是耳闻过法师协会的名字,知道大陆上有各种各样的职业者组织,还从未踏入过某地法师协会分会的大门——别说踏入,就连法师协会学院城分会或是卡尔兰因分会的门开在哪条街上他都不知道。 不过作为迭失公国贵族的一员,祝盒并不需要知道他想要去的地方位于哪里,他只要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就可以了,然后车夫自然会负责把他带到合适的地方——其实祝盒很想用新学会的飞行术飞到法师协会的,但卡尔兰因和其他国家的首府一样,都存在禁止高空飞行的禁飞令,除非是十分紧急的情况,否则谁都不能上到三米以上的空中。 虽然作为一个施法者团体,法师协会在卡尔兰因的名声并不如法庭显赫,但这只是因为法师协会不像法庭那样活跃,因为它的触角早已探入法师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它的影响力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魔法师们的职业生涯。 就像人们只在很少的时间里才会意识到自己周围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存在着空气一样,法师协会也是这样空气似的毫无存在感但又至关重要的存在。 第二十七章 法师协会 第135章 法师协会 法师协会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组织,根据现存史料记载,法师协会成立于欧什历115年,其他的几个职业者协会也差不多是在这时候成立的。 法师协会在卡尔兰因建立分会大约是在欧什历150年左右的事情,那时候初代的护国公爵还没有出生,卡尔兰因更不是公国的首府,只是欧什帝国边陲的一座小城——在那个时代,现今属于新逆王国和迭失公国北部的区域还是未被开发的蛮荒之地,如今位于迭失公国腹地的卡尔兰因已经是帝国的边境。 作为曾经的护国公爵公国首府、如今的迭失公国首府,卡尔兰因是一座扩建过很多次的城市。在数次扩建之后,原本位于卡尔兰因一隅的法师协会已经坐落于内城区的核心地带,只比迭失公国最高法院的位置稍微偏远了一点。 虽然祝盒家离法院不远,但法师协会在高德佛里宫的另一侧,祝盒需要绕过宽广恢宏的宫廷才能到达法师协会卡尔兰因分会的所在,因此马车足足颠簸了二十分钟才停下。 和很多职业者组织一样,法师协会是禁止会员携带仆从入内的——法庭同样有着这样的规矩,所以祝盒独自下了马车,踏上了分会门前的石阶。 “抱歉,阁下,您似乎不是协会的会员,能让我看看您的魔法书吗?” 说实话,自从祝盒这两天跟阿加洛斯就谋杀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一事进行了几次长谈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对于“阁下”跟“在下”这样的敬辞谦辞有些ptsd了。 祝盒亮出自己的魔法书,在晋升中阶之后,他魔法书的样子也有了变化,从低阶时候完整却显得有些廉价的莎草纸书变成了硬质封面、寻常纸张的“平装书”样子,封面上流淌着银灰色的河流。 这些“河水”是祝盒预先储存在书上的魔力,晋升中阶之后,魔法师就可以同时使用魔法书和自行绘制法术模型施法,不过魔法书能够储备的魔力有限,一般人储备的魔力只够施展两三个中阶魔法,祝盒的魔力储备倒是多些,能让魔法书在不需要魔力供应的情况下施展十个中阶法术。 通常情况下,魔法师们并不会使用储备的魔力进行施法,而是像以前一样由自己供给魔力使用魔法书,只有在自身魔力不足、或是需要和魔法书分别应敌的时候才会动用储备魔力。虽然储备魔力只有那么一点,但在实战的时候这一点魔力可能就会成为分割生与死的界限。 不过,这一切离现在的祝盒来说还有些遥远,因为现在的他展示自己的魔法书并不是要和谁干一架,只是利用显露职业特征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职业和位阶而已——法师协会是不允许魔法师以外的人入内的,其他的战斗职业协会也有同样的规则,生活职业的职业协会倒是允许那些可能成为自身客户的人进入。 “阁下请进,”确定了祝盒的魔法师身份之后,侍者礼貌地后撤了半步,尽管他本来也没有挡在路上。“您如果需要登记成为我们的会员的话,请到左手边找那位金发的先生。” 祝盒点了点头,他确实是打算加入法师协会来着——倒不如说不加入法师协会的魔法师才是绝对的少数,虽然一年要缴纳一枚金币的会费,但这点钱对于拥有正式位阶的魔法师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钱,过得再窘迫的魔法师只要稍稍推迟购置施法材料的计划,就能很轻松地挤出好几枚金币。 作为法师协会的会员,可以使用优惠价格购买协会提供的法术模型和施法材料,可以无偿或者用极低的价格买到协会收集的各种情报,为此一年只需要付出一枚金币,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相当划算的事情。 那位金发青年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替祝盒办理好了入会的手续,只是在得知祝盒已经是中阶魔法师的时候稍微显露了一点讶异,估计是没想到有魔法师中阶了才来登记成为法师协会会员吧。 法师协会徽章的样子就是对应位阶魔法书摊开的样子,所以祝盒得到的徽章就呈现出一本摊开的平装书的模样,徽章的材质是纯银——材质似乎也会随着位阶不同而变化,最常见的是铜和银,人群中也间或混杂着佩戴金制乃至秘银徽章的的人。 法师协会卡尔兰因分会坐落的建筑是一座通天高塔,目测至少有二三十层,层高至少五米。显然,作为年龄比迭失公国还大、全大陆最大的几个职业者协会之一的法师协会在建筑方面是享有很多特权的,魔法师们非但不用蜗居在千篇一律的方块房子里,还可以在卡尔兰因中心建立一座恢宏的巨塔。 祝盒按照升降法阵前的索引找到了死灵法术兑换所在的楼层,乘坐久违的升降法阵来到了那层。 总体来说,死灵系相比元素系还是比较冷门的一个系别的,所以当祝盒来到对应的楼层的时候,徘徊在附近的魔法师只有那么寥寥几位——其中一位还是祝盒的老朋友。 “呦,院长先生啊,好久不见了,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祝盒现在用的是阿玛瑞尔的身份,这也是他认识院长的那个身份,所以他毫无顾忌地跟院长打了招呼。 这位“医院”的创始人,被祝盒等医院成员称为院长的人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七八十岁的佝偻老头,他主修死灵、辅修生命。 据他所说他年轻时候是想要成为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邪恶的死灵法师的,但他最后发现自己低估了自己的良心,也低估了巧合的力量,总之就算他一开始想要干的是坏事,最后的结果莫名其妙就会变成大团圆结局。 在坚持了三十几年之后,院长幡然醒悟:恶人这行未免也太不适合我了,要不我还是回去当个好人吧。 后来,已经打响了名声——当然是好的名声—的他定居在了卡尔兰因,开始真正地专注于积德行善,还成立了医院这样的组织,希望从崭新的角度来应用死灵法术。 “阿玛瑞尔……”院长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老夫这里已经没有亡灵了,真的,一只都没有了。” 祝盒随口问道:“哦?真的一只都没有了?” “呃……老夫是还留了一只没错,但那只是老夫的心肝宝贝,是老夫的老伴啊,你可不能横刀夺爱啊……” 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我不是来找你买亡灵的,”不知道是不是祝盒的错觉,他总觉得院长听了这话之后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一点,“我只是来协会买法术模型的。” 祝盒站到窗口面前,对里面的炼金生命说道:“灵魂拷问术系列的全部法术模型都拓印一份,金币支付。” 院长蹭蹭后撤了好几步:“不是我说,阿玛瑞尔啊……就算老夫不想卖给你亡灵,你也不至于要拿灵魂拷问术来折磨老夫吧?可怜可怜老夫上有老下有小……” “不是……你刚才还说珍藏的亡灵是自己老伴呢,你是怎么整出来下有小的啊?再说你这个年纪上面的老家伙早就爆金币了吧……”祝盒接过炼金生命递过来的契约,这份契约是保证不将购买的法术模型私自外传的命运誓约,祝盒检查了一下上面的条款,然后在上面签下了“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的名字。 其实使用假名的命运誓约能否生效一直是一个没有定论的事情,有些用假名签署的誓约最终生效了,有些却没有,目前还没有人能够证明导致誓约成立或失效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见识过命运长河本体的祝盒心中倒是有些猜测,也许这要看假身份与真身份的命运轨迹偏离了多少,如果两条轨迹偏离得够远,那么其中一条因为违约产生的涟漪就无法顺着命运轨迹波及到另一条,体现为命运誓约失效,反之则是誓约有效。 不过其中的具体原理和基于原理产生的规避违约反噬的方法与祝盒并没有多大关系,他并不打算也没有必要把自己买来的法术模型分享给别人,如果他真打算帮谁搞到一些法术模型的话,大可以送他一袋金币让他自己来买。 祝盒看了一眼这些法术模型的总价,一共是两万九千多枚金币。因为祝盒并未限定灵魂拷问术的位阶,所以炼金生命一共提供了三百多种从低阶到传奇的灵魂拷问术——没有圣域,可能是圣域法师没谁会闲的来改良灵魂拷问术,又或者有人创设出了圣域级灵魂拷问术但没有公开给协会,就像祝盒也没有公布能让他一跃成为大魔法师的涟漪占卜术一样。 祝盒又看了看这些法术模型的单价,即使是低阶的法术模型要价也在五枚金币左右,中阶法术的价格就到了三十枚金币左右,高阶上百,传奇上千,这些法术一共三百多个,加起来花掉将近三万金币也是非常合理的。 祝盒把拓印好的厚厚一叠法术模型资料塞进背包,转过身打算离开,发现院长看见他转身就跟看见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后退,最后都站到了升降法阵的边缘,再往后退一步就要跌进升降井里了。 “院长,没想到你还好心跟我一块走啊。”祝盒三两步来到院长身前,作势要勾搭上院长的肩膀。 “别别别,你别过来!”院长惊慌失措地说,“是那个吧,绝对是那个吧,那什么‘巫毒之手’,只要你一碰到老夫,老夫就成了对你言听计从的恐惧傀儡了。老夫告诉你,我吃过的路比你走过的盐都多,你休想暗算老夫……你笑什么?” “我想到高兴的事情。”祝盒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事情?” “我老婆……哦,不,我只是突然想到,想让你言听计从根本用不着什么巫毒之手,只要用这个……”祝盒指尖绽出一点金光,一枚绘制着美丽人鱼的金灿灿的钱币从祝盒的手上弹起,越过院长稀疏的头顶,粘住了院长的视线。“就可以了。” 院长下意识地纵身一跃,伸手去够那枚曾经与他近在咫尺的金币。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他的身后已经是升降法阵了。 金币进入了升降法阵的作用范围,开始在升力的作用下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不断上升;院长纵身一跃也踏入了升降法阵的影响范围,开始以同样的固定速度向着更高的楼层进发。 院长拼了命地伸展自己的指尖,那里离那枚金币只有不到两厘米的距离了,然而在升降法阵的恒定速度之下,这两厘米的距离就犹如天堑一般难以跨越。 祝盒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到升降法阵边缘,无语地看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尝试在空气里用狗刨式游泳去接近那枚金币。 院长还真是…… 明明冷静下来用一个法师之手就能够到金币的,再不济给自己来一个飞行术不就能追上它了吗…… 院长大概要等到他自己和那枚金币一起飞到顶层,等他自己的脑袋撞到天花板之后才能抓到那枚金币吧? 祝盒无言地摇了摇头,自己绕到升降法阵的另一侧,迈步踏入了下降部分的升降井。 祝盒走上停靠在一旁的马车,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差不多正好是“资产调查小组”回到规则教会的时候,针对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的调查应该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也许不能确定珀尼尔伯爵到底有什么问题在身上,但至少可以确定他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与反欧什复国组织相关的问题。 “去立法会堂。”祝盒说,然后他就这样在车上进入了六峰盆地,在六峰盆地里换成了“兰德姆·法布凯特秩序师”的模型,然后又回到了马车上。 那位沉默寡言的马车夫只是应了声是,全然没有关注车厢中发生的事情。而祝盒也很清楚,就算车厢中走下来的人和上来的人完全不同,他也不会有丝毫困惑的表现。 第二十七章 公主殿下 第136章 公主殿下 “下午好,兰德姆秩序师。” 秩序师在规则教会内是毫无疑问的高层人士,他们的地位仅次于教皇和真理师,是教会的三号人物。即使“兰德姆·法布凯特”所拥有的只是荣誉位阶,他在立法会堂行走的时候也还是会收到各种人的问候。 步履匆匆地穿行过由问候声交织而成的雨幕之后,祝盒来到了自己位于立法会堂深处的办公室。 立法会堂是一座相当宽广的建筑,内部的大小更是超乎想象的辽阔,以至于祝盒行走其间的时候甚至会怀疑立法会堂使用了某些空间法术进行扩容。 因此,祝盒作为秩序师在立法会堂的办公室也十分宽敞,如果是闲庭信步地行走的话,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至少需要半分钟之久。 办公室另一端的墙上连接着通往专用会议室的门,祝盒推开这扇门,果不其然发现调查小组的成员已经回来了。 “兰德姆秩序师。”众人齐声问好。 祝盒微微点头算作回礼,“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一个青年站了出来,他身上的肩章表明他拥有规则师的位阶,只比祝盒低了一点,是调查小组的次级负责人之一,祝盒记得他似乎是叫邓肯。 邓肯把一叠资料交到祝盒手上:“珀尼尔伯爵身体不适没有来见我们,招呼我们的是伯爵府邸的管家,管家非常‘配合’我们的行动,这是相关的清单和账本,我们已经看过了,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祝盒翻看着手上的账本,他不懂会计学,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草草翻了一遍,就把账本放下了。 邓肯接着说道:“如同您之前所吩咐的一样,我们提出了进入伯爵收藏室参观的请求,管家同意的很爽快。虽然没有发现您嘱咐我们关注的几样藏品,但我们把收藏室所有的藏品都记下来了,就是账本下边的那张清单,您可以看一看。” 祝盒轻轻挑了挑眉,这些家伙还挺能干的嘛,本来自己只是想让他们看一看有没有《幻梦漫游录》、《荒诞吟游录》和《醉梦图谱》这三本书,没想到他们居然超额完成了任务。 “我们方才已经结合这份清单看过了收藏品账本,现存的收藏品数量和名称都跟账本上显示的没有出入。” 祝盒对照着账本和清单,“我记得你们之前调查收藏市场的时候,查出来珀尼尔伯爵曾经收购《荒诞吟游录》和《醉梦图谱》,但这些账本里没有一个提到了这两本书,你们最开始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是刑事总局的情报,”邓肯说,“三个月前,刑事总局破获了一系列涉及洗钱、销赃、诈骗等犯罪的刑事案件,很多收藏品贩子因此落网——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经手过赃物。因为这些人囊括了卡尔兰因三分之二的收藏市场,所以接到您让我们调查藏品收购的要求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些收藏品贩子,并对他们进行了询问。 “除此之外,我们还走访了正规的收藏品市场,调阅了那些收藏家们的记录,整理得到了最终交给您的那份清单。”邓肯补充道,“清单可能有疏漏之处,我们毕竟没能控制整个市场,但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错误,我们使用了很多手段确保得到的信息是正确的。” “嗯……”祝盒点了点头,他仔细把收藏品清单看了一遍,的确跟账本都能对得上,只是全然没有提到《荒诞吟游录》等书籍。 “兰德姆秩序师,需要我们把这份账本送到专业会计师的手上做进一步分析吗?如果这份账本是伪造的话,一定会留下伪造的痕迹。” “没有这个必要,”祝盒摇头说道,“有更方便的方法可以确定账本的真实性。” 他拿着账本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轻车熟路地布置好了命运增幅法阵,拿着鱼缸,以手上的账本作为线索进行占卜。在祝盒晋升中阶,可以使用涟漪占卜术之后,结合鱼缸的效果,就算是传奇级别的命运遮蔽也有七八成可能直接看破,就算是圣域层次的遮蔽至少也有两三成可能使其无效。 “账本是否存在隐瞒、伪造等不实成分?” 几秒钟之后,鱼缸里显露出了并不让祝盒意外的答案,他手上的这份账本当然是存在隐瞒和伪造的。 也许可以更进一步…… “真实的账本……” 鱼缸里的水面仿佛沸腾了一样开始不断涌动,渐渐有断断续续的影像浮现在上面,那是一本长得和祝盒手上的账本差不多,但内容却天差地别的账本。 账本开始翻动,一开始是缓慢地翻动,后来变得越来越快。 祝盒连忙施展速记法术,羽毛笔在纸上飞快地书写着,甚至拉出了一道道残影,然而就算如此,到了连祝盒的视线都跟不上账本的翻动之后,速记法术也就失去了目标,只能停了下来。 祝盒的速记法术停下之后,鱼缸里显示出的账本还在不断翻动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那一本看上去不厚的账本就像有无数页一样永不停歇地翻动着,纸张之间甚至擦出了点点火花。 不好! 祝盒想要中断涟漪占卜术,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鱼缸显现出的账本被自身擦出的火星引燃,这火势来得异常凶猛,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把那一本账本化作了灰烬。 “恒定了反占卜魔法……”祝盒的脸色有些难看,反占卜魔法是法术触发的一种,一般是施法者给本人设置的,一旦有人对自身进行占卜,就能通过命运的联系进行一定程度的反制,同时提醒施术者有人对他进行了占卜。 触发型魔法虽然也可以恒定在物品上,但必须用蚀刻了该魔法的一页魔法书作为材料才行,而且献出一页魔法书的法师也不能再次在其他页上蚀刻蚀刻这个法术模型了,相当于永远失去了用魔法书施展这个法术的能力。 因为代价如此高昂,恒定法术触发的价格也是高得离谱,祝盒是真的没想到珀尼尔伯爵会在真账本上恒定反占卜魔法,他本来以为对方最多只是布置一点命运遮蔽,虽然不一定能穿透遮蔽,但不试白不试嘛。 现在珀尼尔伯爵肯定已经知道有人在对自己的经济情况进行占卜了,考虑到调查小组刚从他那里取到假账本,对方绝对会立刻意识到规则教会在调查他——真正的那种调查,但他很可能还不清楚……至少不能确定规则教会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调查他。 这种情况下,珀尼尔伯爵狗急跳墙的概率是多少?他选择静观其变的概率又有多少?他选择…… 祝盒思索着珀尼尔伯爵可能的动向,也思索着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祝盒把视线投向刚刚用速记法术撰抄下来的部分账本,一边翻看上面记录的内容,一边思考珀尼尔伯爵面对现在的情况会作何反应。 不得不说涟漪占卜术在鱼缸和法阵的辅助之下是真的强效,在恒定的反占卜魔法的保护下还能占卜到部分结果,通常来讲恒定反占卜魔法的物品同样具有很强的命运遮蔽效果的——如果在对手占卜到结果之前就把占卜的目标给毁了,那对方自然是很难占卜到东西的。 “呵呵……运气不错嘛。”祝盒看着其中一页上被抄写下来的内容,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点笑意。 【1195年冻月36日,自强尼手中购买《荒诞吟游录》(已交付,公主殿下亲自接收),支出15.5金币。】 【1197年寒月2日,自查理手中购买《醉梦图谱》(已交付,浅梦观者可利福代为接收),支出22金币。】 涟漪占卜术还挺给力的嘛,至少把关键地方都记录了下来…… 祝盒又向前翻了几页,珀尼尔伯爵的这本收藏品账本上最早的记录是1192年的,从1192年到1194年部分的记录里都是正常的收藏品,备注也不是写着储藏在哪里就是哪年卖给了谁,从1194年霜月开始,第一次出现了交付给“公主殿下”的东西,跟祝盒已经知道的那些东西有着一脉相承似的名字,叫做《迷离启示录》。 从1194年的《迷离启示录》到1197年的《醉梦图谱》,这本账本上一共有八件藏品被交给了“公主殿下”和以“浅梦观者”作为头衔的另外三个人。 浅梦观者这个头衔一看就像是什么邪教组织内部的等级称号,但“公主殿下”这个名号就有点特别了。 在欧什大陆上,“公主殿下”这个尊称并不只是能用来称呼皇帝和国王的女儿,而是广泛地被用于称呼皇族和王族的女性成员,除此之外对公爵之女也可以这么称呼——比方说那位塞西莉亚·奇里斯女侯爵就可以被称呼为公主殿下。 所以,考虑到很多贵族都跟王室有着或多或少的亲缘关系,在一些王国的内城区,基本上每一个见到的女性都可以被称为公主殿下。 不过,迭失公国因为国体的缘故,能够被以“公主殿下”尊称的只有恩德斯大公的女儿——当然,还有他的姐妹和姑姑,如果她们还活着的话。 这个“公主殿下”指的会是其中的哪一个呢? 很有可能哪一个都不指。 因为什么皇族、王族、公爵不过是正常社会对于称呼的规定罢了,人家搞邪教的,还不是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就是给自己起一个像“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宽温仁圣睿孝敬敏昭定隆道显功文皇帝”这样长的尊号也没人来管你。 就像在地下世界臭名昭着、声名狼藉的“‘贵族’协会”一样,这个贵族协会里面的成员可不是真正的贵族——虽然偶尔也有真的贵族加入就是了,他们只是以贵族的封号自称罢了。 这个协会的男性首领自称“国王陛下”,女性首领自称“女王陛下”,协会的成员按照各自在协会内的等级地位一层层从公爵到勋爵排下去。 总不能他们自称自己是国王、公爵,在表面的世界里就真的是国王跟公爵了吧?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谋划着暗杀珀尼尔伯爵,祝盒没少跟阿加洛斯等杀手待在一起,他们谈及最多的地下组织并不是他们所在的死亡十字会,而是这个堪称地下世界毒瘤的贵族协会。 贵族协会原本是从欺诈行会分离出来的组织,他们做的事情本质上也跟欺诈行会那些坑蒙拐骗没有区别,只是形式上差距很大。 如果说欺诈行会是搞诈骗的,那贵族协会就是搞传销的。 这也是欺诈行会和贵族协会二者势同水火的主要原因——在这个时代,因为教育的问题,“傻子”的确是不少,但有被骗的价值的傻子就太少了。地里刨食的农户虽然傻,可你把他骗到倾家荡产撑死了捞着半枚金币,还不够忙活的呢。 欺诈行会跟贵族协会在作案上的风格也有很大不同,欺诈行会讲究的是“薄利多销”,他们的成员往往单独行动或是结成小组,在一段时间之内只针对几个猎物进行活动,一单结束之后逍遥几个星期就又投入到下一单业务当中。 而贵族协会追求的是一次性收割整个地区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积累的财富,顺便让傻子们背上几十年外债。他们往往是整个或者半个协会集体出手,用集体的力量来营造金融骗局,整个诈骗过程可能长达数年之久,等到结束的时候可以一举卷走价值上百万金币的财产,然后就此进入蛰伏时期,等几年乃至十几年之后才会在其他地方再次导演一场惊天骗局。 可以这么说,欺诈行会的诈骗像是割韭菜,细水长流但源源不断;而贵族协会的诈骗则是把韭菜连根拔起还要把土地给毁了,然后他们再去祸害下一片韭菜地,反正欧什大陆大的很,等他们祸害一圈回来,之前的韭菜地已经又被种好了韭菜等着收割了。 第二十九章 意外 第137章 意外 祝盒合上手中抄写下来的账本,珀尼尔伯爵应当只是知道了有人在对账本进行占卜,而不会意识到占卜之人穿透了部分反占卜魔法的影响,拿到了真实账本的部分内容。 在这样的情况下,珀尼尔伯爵狗急跳墙的概率应该不会很大——他是公国第一伯爵不是在街头巷尾混迹的混混,后者可以很容易地豁出命来跟人玩同归于尽,前者却必须考虑他已有的那些东西,因而无法做出激进的选择。 当然,这是建立在珀尼尔伯爵是个正常人的前提的基础上的,如果是疯子,那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不奇怪。 鉴于目前迭失公国上流社会没有出现“震惊!第一伯爵精神失常”这样的传闻,祝盒还是更偏向于把珀尼尔伯爵想象成正常人的。 保守的应对么…… 单从个人来讲而不考虑卡尔兰因的安危的话,祝盒其实是希望珀尼尔伯爵可以采取些过激的举动的——比如说借用邪神力量在卡尔兰因大杀特杀之类的,这样两大教会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以他为突破口进行真正的调查了。 珀尼尔要是保守起来,祝盒这边反倒是有些不好应对了,自己手上的这份账本并不能证明什么,这只是抄写下来的副本罢了,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在纸上写些什么,但要据此去指控谁并展开调查,就有些苍白无力了。 到时候,邪教组织开始蛰伏,活动更加隐蔽,要抓住他们的小辫子也就更加困难。 祝盒手上把玩着自己的传讯器,珀尼尔伯爵会做出保守的应对,不代表自己也必须做出保守的应对。都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杀手们都快摸清珀尼尔伯爵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了,自己说不杀了未免也有些不够意思吧? 他拨通了传讯器上储存的、最近最常用的一个号码,几秒钟之后就接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很高兴能在这样美好的下午接到阁下的传讯,在下等人的任务是否可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今晚就动手,越快越好。”祝盒说,“我们这边出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阿加洛斯没有多问:“听到这样的消息总是使人十分愉悦,那么在下这就去通知他们,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阁下会在明天一早听到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的死讯的。” 这段言简意赅的传讯就到此为止了,虽然没有开启影像传递,但祝盒听声音也猜得到阿加洛斯挂得很急。虽然祝盒并不介意杀手们在接受自己雇佣之余自己去挣外快,但他们的职业道德似乎并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所以这段时间下来杀手们可以说是久违地养生了一把,都快闲出蘑菇来了。 祝盒收起传讯器,扭头看向放在手边的账本。 “公主殿下”指的究竟会是谁呢? 这样想着,祝盒叫来邓肯:“邓肯,大公陛下有多少子嗣?” 邓肯他们还没有看过真正的账本,对于祝盒的发问有些疑惑,但还是先回答了祝盒的问题:“现在还活着的有克里德侯爵和诺恩伯爵。” “现在还活着的?” “是的,”邓肯点了点头,“诺菲拉公主因为失踪超过二十年已经被判定死亡了。” 这在上流社会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也正因为人尽皆知,所以没有人特意在祝盒面前提起过。 哦豁……有点意思啊。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一个人长期失踪至少有90%以上的可能是死了——别说长期,一个正常生活的人失踪超过一周就十有八九已经没了,无论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还是这个在某种程度上更加发达的魔法世界,怎么可能有人在活着的情况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但是从非现实的角度来讲,在一个不论以什么作为载体的故事里,一个人只要是失踪了,就有99%以上的可能性并没有死,而且还是个关键人物——很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之类的。 失踪的公主与邪教组织的“公主殿下”,究竟是有关还是无关呢? …… 当日夜,珀尼尔伯爵宅邸外。 “克拉伦斯已经进去了?”某颗行道树下的阴影里传来了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欧尔佳是接受了祝盒长期雇佣的四位传奇之一,职业是刺客。 阿加洛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上周就混进去了,他把府里的一个男仆给替换了。” “杀了?” “没杀,暂时控制起来了,克拉伦斯换的是个挺高级的仆人,这种仆人说不好有命灯放在主家,杀了容易打草惊蛇,等解决完目标再解决他。”阿加洛斯说,“人都到齐了吗?” “已经按照计划就位了,”欧尔佳的声音旁边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威弗列德是四位传奇中的最后一位,也是刺客。“我和欧尔佳会拖住保护珀尼尔伯爵的那位传奇骑士,警惕暗卫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克拉伦斯一个人对付珀尼尔伯爵没问题吗?”欧尔佳有些担心,“虽然对方十有八九只是中阶,但这些贵族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魔法道具,短时间越阶作战未准会占据下风,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小的响动……” 威弗列德呵呵一笑:“欧尔佳,你之前没跟克拉伦斯合作吧?幻术师跟人作战的场所可不在案发现场,而在这里。”他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这里面的作战可没人看得见、听得见过程,不管是激烈也好,平静也罢,我们和其他人能看到的只有最后是谁睁开了眼睛,而谁又陷入了永眠。” “幻术师是魔法师中最奇诡莫测的,”阿加洛斯补充道,“他们是所有魔法师中最注重精神力的锻炼的,在精神的较量之中,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精神力,用魔法撬动自身的精神力去击溃对方的意识,这就是他们的战斗方式。 “而且,如果暗处没有传奇强者保护珀尼尔伯爵的话,我也会去从旁协助克拉伦斯,虽然收集灵魂只有他这个魔法师能做,但杀人我还是帮得上忙的。 “总之,你担心谁也不用担心克拉伦斯,他是咱们几个里最不容易出岔子的,真要担心的话还是担心外围那些负责牵制常规护卫的家伙们吧,虽然他们都是高阶,实力上没有问题,但他们之间的配合实在是太烂了。” 阿加洛斯看了一眼时间:“我也该去我的位置上待好了,记得两点三十分开始动手,你们那边动静搞大一点。十分钟之后,不管得没得手都立刻撤离。” 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从行道树下的阴影里浮现出来,向着阿加洛斯点了点头。欧尔佳和威弗列德都是干了几十年的老牌杀手了,对于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十分清楚。 一道气息和两条影子在树旁分道扬镳,微不可查的一点存在感也随风飘散,珀尼尔伯爵府邸附近重又被寂静笼罩。 …… 克拉伦斯·因坦斯汀是大约一百七十多年前从格兰特魔法学院毕业的,他加入死亡十字会是在自己一百八十岁那年,也就是不到十年前。 就职业杀手这行来说,克拉伦斯还算是个新人——尽管他这位新人在死亡十字会内的排名已经飙升到了前五十。 不过,克拉伦斯对于杀人并不陌生,或者说,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战斗职业者又有哪个会对杀人陌生呢?就算是祝盒,穿越过后的这一年下来,死在他手上的人也已经达到两位数了。 加入死亡十字会的这十年来,死在克拉伦斯手上的目标已经超过了两百,这在会内并不是一个多么让人震惊的数字,但如果加上这两百多人不是自身具有高阶以上的位阶、就是有高阶以上的强者保护的话,那这份战绩在死亡十字会内也算是名列前茅了。 克拉伦斯从一位还算是处于正义阵营的职业者“堕落”为职业杀手的契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只是他偶然发现做杀手比做一个守序的职业者赚钱多了,所以就加入了钱途无量的死亡十字会。 这也是为什么他成为了第一位答应阿加洛斯的邀请,接受祝盒长期委托的传奇杀手。 克拉伦斯对于完成委托有着自己的一套手法,虽然这套手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无法像身为刺客的同行一样轻而易举地潜入目标所在处而产生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原本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在克拉伦斯“功成名就”之后已经成为了他的特色。 比起热爱通过夜幕下的阴影轻松潜入目标身边的刺客,克拉伦斯更喜欢悄然掳走接近目标的人,用侵袭头脑读取对方的记忆之后,通过高明的幻术和变形术伪装成那个人,接近目标,然后杀死目标,最后全身而退,只留下一具尸体,和另一具尸体。 这次行动虽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是集体行动,但克拉伦斯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先行通过老办法潜入了珀尼尔伯爵府——因为祝盒明确要求他们把灵魂带出来,所以在珀尼尔伯爵死的时候一定得有一位能使用灵魂提取术的魔法师在旁边。与其让其他人动手杀人再让克拉伦斯进来收拾,还不如直接让一个人把主要的事情办了,免得多生事端。 克拉伦斯这次替换的人是伯爵府里的一位二等男仆,平时跟另一位男仆一起负责伯爵卧房的打扫整理,这个工作虽然跟伯爵直接接触的机会不多,但却是个很适合摸清伯爵部分生活习惯的工作——尤其是伯爵在关于睡眠方面的习惯。 幻术系的观点认为,夜晚是意识海洋的浪涌最接近物质世界的时刻,人们的意识在梦境中弥散,日间由理智封闭防护的意识体现在几乎毫无防备地向意识海洋敞开,从而也向经由意识海洋入侵别人意识的幻术师敞开。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克拉伦斯摸清了伯爵府的每一个角落,就连那些仆人不能进入的地方,他也用魔法结合种种间接探查的方法搜查了个遍,可惜没有发现祝盒嘱咐他们寻找并带走或摧毁的、疑似象征物的物品。 今天刺杀行动的计划很大程度上都建立在克拉伦斯提供的情报上。 轰! 躺在仆人房里的克拉伦斯唰地睁开眼睛,来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威弗列德会负责在伯爵府的一角制造巨大的响动,吸引保护珀尼尔伯爵的那位传奇骑士的注意,欧尔佳做出要趁乱潜入伯爵府的动作。 那位传奇骑士是不可能放任欧尔佳潜入的——穿过防护法阵之后,在夜幕阴影之下,一位传奇刺客可以随时出现在伯爵府里的任何地方,也可以把匕首送进伯爵体内的任何一个地方。魔法师还可以用空间封锁等法门来阻止刺客的暗夜瞬移,但一位骑士对于这种情况是完全束手无策的,所以他必不可能就这么放任欧尔佳进去。 而且,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超过两位的传奇刺客携手刺杀的事情了,身为珀尼尔伯爵的保镖,那位骑士对于这点一定也很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那位骑士来说的最优选就是出去应对威弗列德和欧尔佳。如果他出去应敌,伯爵被第三人暗杀,他也有充足的理由为自己脱罪——我都一个人应付两个传奇了,你们还要我怎样啊?而如果他没出去应敌,选择回防珀尼尔伯爵身边,结果伯爵却被从正面潜入的神出鬼没的刺客暗杀,那他无论如何也逃不了责任。 在动手之前,克拉伦斯也对伯爵身边的这位骑士做了详细的调查,这位骑士可以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来概括:老油条。 这样的人,一定是会做对他自己最无害的事情的。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克拉伦斯预料的那样,那位骑士飞速赶到了混乱爆发的地方,“逼出”潜行状态的欧尔佳,开始激烈地同两人交起手来。 克拉伦斯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个精准传送就到了伯爵卧房的门前。他施展“生命探测”想要寻觅伯爵的行踪——那么大的响动是人都能听见,指望伯爵面对这么大的阵仗还停留在原地是不切实际的。 “没有?”克拉伦斯心生疑惑,这才过了几秒钟啊,连人影都没了?这伯爵跑得也太快了吧? 克拉伦斯看着紧闭的奢华房门,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些不详的预感。 他一个开关术轻松打开了伯爵的房门,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不……克拉伦斯看着生命视界里被标注为“无生命体”的珀尼尔伯爵,他不是安静地睡着,而是“安详”地“睡着”才对! 在杀手们动手之前,珀尼尔·赫尔莫华德就已经死了! 才发现昨天又一次把章节数打错了……我已经神志不清到这个地步了吗? 第三十章 诺菲拉·洛亚尔 第138章 诺菲拉·洛亚尔 当日夜间,早些时候。 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在仆人的服侍下换好了宽松舒适的睡衣,迈着依旧和年轻时候一样稳健的步伐来到床边坐下。 就在这时,他卧房的房门被叩响了,对方用指节优雅地叩击门板,珀尼尔认得这是随风之城协奏曲某一小节的节奏,因为这曲子还是他教给对方弹奏的。 珀尼尔并未应声,过了几秒,敲门的人演奏完了《随风之城》最脍炙人口的这段节奏,然后用纤细修长的双手拧开了卧房的门,走进了珀尼尔伯爵府邸最深处也是保护最严密的房间。 来者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她穿着一条洁白的连身长裙,深红色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脸上的笑容甜美而得体,步伐优雅而轻快,哪怕是最严苛最古板的贵族也必须承认她的装扮和体态完美无缺。 她走到珀尼尔伯爵旁边,甜甜地叫了一声:“珀尼尔叔叔,咱们有段时间没见吧?” 非常奇怪的一点是,明明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夜晚闯进了伯爵的卧房,此时在卧房服侍的那些仆人却都好像对这个女子视若无睹一般,非但没有防备可能的刺杀行为将不速之客给控制起来,甚至连视线都没有聚焦在这个女人身上,全然忽视了她的存在,就像那里并没有站着这样的一个人一样。 “诺菲拉,”珀尼尔伯爵的语气却并不像对方那样刻意表现得亲昵,“我记得我说过很多遍,不要随随便便投影到我的心灵里,你这样很不尊重人。” 诺菲拉·洛亚尔掩嘴轻笑:“哎呀,别把话说得那么重嘛,珀尼尔叔叔,我可是向来都很尊重您的哦,没有您和父亲的高瞻远瞩,我们反欧什复国组织怎么能有今天呢?我只是怕自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第二天还得麻烦您老人家把看见我的奴仆们给处理了。经常有奴仆‘意外横死’,对于伯爵府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名声吧?” “在我们要争取的自由面前,任何事物都是可以牺牲的,伯爵府的名声也不例外。”珀尼尔伯爵轻哼了一声,“再说了,我也没有爱惜羽毛到这种地步,若是外面的人随便传几句风言风语就能让我顾忌,我的迷梦烟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 “是啊,对你们来说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所以才会那么毫不犹豫地把我也列成牺牲品。”诺菲拉冷笑道。 珀尼尔伯爵无奈地说:“诺菲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当年的事情,我跟恩德斯陛下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遍了,你是个聪明的后辈,不至于理解不了吧?” 诺菲拉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问题,强颜欢笑般扯出一个端庄的笑容,只是语气上不免还带了些讽刺:“好了好了,我也不想再听你们的说教了,反正现在我也跟你们一样了,只要能达到那个目标,把谁牺牲了都无所谓。” 珀尼尔伯爵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我们的公主殿下,今天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是当然,现在的我,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不值得冒着风险在卡尔兰因乱逛。听说规则教会的人今天来查你的账目了?” “是的,据说是新税务法案实施前的资产调查,针对所有贵族的。” “那么,想必是所有贵族的真账本都遭到占卜了?”诺菲拉阴阳怪气地说道。 珀尼尔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手上的账本遭到占卜了?” 诺菲拉嗤笑道:“你忘了真实账目上的反占卜魔法是拿谁的魔法书做的了吗?我自己恒定的魔法被触发了,我自己当然感觉得到。你作为‘梦游患者’掌管的账目可是包括了我们大量活动的信息,不好好保护起来可不行呐。” 因为珀尼尔只是个战士,所以他也不清楚魔法恒定到底有什么特点,只能对诺菲拉的说法全盘接受。 “真账本确实被人占卜了,不过有你布置的反占卜魔法在,对方一点信息也不会拿到。”珀尼尔说,“一定是那份假账本上出了什么疏漏,以至于教会的那些人怀疑了它的真实性。” “是吗?我从意识海洋中得到的消息,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珀尼尔皱了皱眉,他很清楚诺菲拉的这种对于意识海洋独特亲和能力,因为这是他跟恩德斯亲手制造的效果:“你感受到了什么?” “恶意,汹涌澎湃的、针对你的……不,是针对‘你们’的。” “什么意思?” “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应该是‘我们’呢。”诺菲拉更改了措辞,却让她的话变得更加难以理解了。“简单地说,这股恶意在针对你,和你所处的某个组织。这股不正常汇聚的恶意有大约七成集中在了你的身上,剩下的三成则分散地附着在你的‘关联’上。” “……教会发现我们了?” “准确的说,他们应该只是发现你了。”诺菲拉说,“否则这股恶意会明确地针对我们反欧什复国组织,至少会明确地针对我们这些主要成员。所以应该是最近的行动中有什么破绽使得你暴露了——你们最近都做了什么?” “只有一些例行的活动……对了,还收集到了神力窃取仪式的倒数第二件材料,就是那本《幻梦漫游录》,应该已经交给你了。” 诺菲拉周身浮现出闪烁的虚幻星空,一幕幕影像随着承载它们的情感在意识海洋中的起伏呈现在诺菲拉脑海里,最终,一个景象定格在诺菲拉眼前。 那是金盏庄园案发之前的某一天,贝琳达在一场宴席上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朱利安。一开始,她毫不犹豫地无视了朱利安,然而在某个角落呆立片刻之后,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向着朱利安侍立的地方赶去,挂着虚伪的笑容向朱利安倾诉离别相思之情。 被算计了啊…… 诺菲拉心里啧了一声,当初就不该用魔法化身去袭杀欧什复国组织的那位神明候选人,要是早知道智慧野兽和命运荷官会为了那家伙亲自出手,她就不会抱着毕其功于一役的心态去玩什么釜底抽薪了。 “金盏庄园的案子,你们让一个‘线头’跑掉了,那个杀手很可能把消息卖给了规则教会,来换取规则教会的庇护。他们很可能顺着《幻梦漫游录》的线索摸到了你的身上,从而对你产生了怀疑。” “只是怀疑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反正东西收集得也差不多了,规则教会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对一位实权伯爵动手,等他们真的查出来什么,我们的事情也办完了。”珀尼尔伯爵镇定自若地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巴不得他们动手,好给我们一个名正言顺的将他们驱逐出去的机会呢。” “规则教会是没有胆量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你这位第一伯爵动手,但……” “阴影教会?他们更掀不起什么波浪来了,在卡尔兰因的满月眷者有四分之三已经明确表示同意与我们携手驱逐规则教会了,剩下的那些也不过是在犹豫不决。阴影教会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反而会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我不是在说教会,珀尼尔叔叔。”诺菲拉用一种好似在关爱智障的语气说道,“规则教会的确是没有胆量对你直接动手,但铁律执行官呢?他敢不敢直接对你动手?比方说,把你直接带到立法会堂,用各种方法进行拷问,直到你把我们的计划乖乖吐露出来为止?” “你是说……神明会亲自下场?” “嘛,也可以算‘亲自’吧……”诺菲拉单手扶额,“不是我说,珀尼尔叔叔,计划都执行到这个程度了,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我们在对抗的究竟是什么吗?不是规则教会,至少不仅仅是规则教会,我们真正的敌人,自始至终都只有规则教会信奉的那位神明啊。” “但我们的目标,应当只是把迭失公国从欧什复国主义的枷锁中解脱,建立属于新时代的王国,这件事情,应当与神明并没有太大关系吧?” “迭失公国的国民里,除了那些沉溺于往日荣光,毫无进取之心的贵族之外,有任何人发自内心地拥护欧什复国主义吗?就连那些热衷于欧什帝国的贵族,大多也不反对我们建立王国、使得他们的爵位和权势再往上一两个台阶。真正固守着欧什复国主义不放的,只有规则教会。 “珀尼尔叔叔,教会可能追求权力和财富,可能会坚守信仰,但绝不会坚持一个跟这三者都无关的‘主义’。的确,规则教会掌握了公国司法几乎全部的权力,也控制着一支比公国军队还要强大的军事力量,但这些东西都不是通过欧什复国主义得来的。贵族们尚且通过欧什复国主义得到了正统性,但规则教会并未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可他们却偏偏是最坚持欧什复国主义的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毫无表面上的利益却能让教会坚持的事情,也只有信仰了。所以,欧什复国主义从一开始就是那位神明的意志,规则教会所坚持的,只不过是神明的旨意,所以哪怕看上去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他们也还是会坚守着这份信条,因为这是信仰的一部分。 “反欧什复国组织,从一开始反的就是神明。那么珀尼尔叔叔,你说铁律执行官这样的一位神明,会不会亲自出手对付那些敢于反抗他本人意志的蝼蚁呢?” 珀尼尔伯爵的脸色有些糟糕:“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去意识海洋避难?” “去意识海洋避难的风险太大了,明知道你已经遭受怀疑,我们不能让你把怀疑的视线带到本部去。规则教会现在还只是在对意识海洋进行探索,没能锁定我们的具体方位,万一你的身上已经被那些手段诡谲的真理师通过真理安插了某些定位装置的话,我们的大本营可就彻底暴露在规则教会面前了。” “那……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有别的办法了?” 诺菲拉·洛亚尔嫣然一笑:“当然了,珀尼尔叔叔,没有办法的话,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什么办法?”珀尼尔伯爵急切地问道。 “这个方法还挺简单的,不过可以让规则教会的人没有办法从你口中得到任何关于组织的情报。”诺菲拉踏着优雅的脚步走到距离珀尼尔伯爵很近的地方,两人几乎已经脸贴着脸。“办法就是……在他们找上你之前,杀了你。” “你?!”珀尼尔伯爵惊怒交加,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发现大脑发给身体的信号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他的意识仿佛被困在大海深处的孤岛,无论怎样竭力呐喊,都得不到远处风帆的回应。 “你什么时候入侵了我的意识……” “当然是从一开始了,珀尼尔叔叔。”诺菲拉的语气依然亲昵,但结合当下的情况来看,这份亲昵给珀尼尔伯爵带来的更多是诡异。“放心吧,珀尼尔叔叔,杀了你之后,我会负起责任把你的意识和灵魂也凐灭掉的,保证规则教会的那些人不能从你身上得到一点关于我们反欧什复国组织的线索。” 诺菲拉轻盈地后退了两步,把手指放在唇边,微微一笑:“你看,珀尼尔叔叔,我学会了哦——为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伟大目标,任何事物都是可以牺牲的。那么现在,就麻烦珀尼尔叔叔您老人家牺牲一下了,我们的大计,可不能因为您的暴露而失败啊。” 诺菲拉伸出右手,虚幻缥缈的意识星海随着她指尖的跃动编织出一根梦幻绮丽的星空法杖,她握住这根由无数思绪凝结而成的法杖,在无数纷乱思绪的冲刷之下悠然自得地抬起了黑洞样子的杖头。 “拜拜咯,珀尼尔叔叔~” 第三十一章 幻梦游客 第139章 幻梦游客 “别开玩笑了!”珀尼尔·赫尔莫华德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四肢颤动着想要摆脱当下的境况。不得不说珀尼尔伯爵不愧是已经摸到传奇关隘的高阶战士,即使初入高阶的诺菲拉借助意识海洋的力量将其压制,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也能短暂地从中挣脱。 一扇精钢巨盾横在珀尼尔伯爵与诺菲拉之间,以巨盾为基点,一道精神屏障展开,阻挡了诺菲拉手中法杖射出的第一道精神洪流。 “没有我的洛赫王国,还有什么意义?!”珀尼尔伯爵怒吼一声,巨盾展开的精神屏障迅速向着诺菲拉挤压而去,要将她的精神体碾压粉碎。 诺菲拉手中法杖清点,以山崩地摧之势向前推进的屏障顿时被阻拦在一条无形的界限之外。 她气极反笑:“连名字都起好了啊?没有你的王国就没有意义,那没有我的王国就很有意义了?!你们两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地选择把我作为牺牲品,对我来说,我有什么理由帮自己的仇敌建立王国、实现梦想? “哪怕是恩德斯那家伙死了,这王国又落不到我的手上,就算不给克里德,肯定也会到诺恩……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诺恩不是我爹的种,是你们赫尔莫华德家的人,他要继承王位可能有些困难呢。”诺菲拉嘲讽地笑了两声,“我的未婚夫跟我母亲搞上了,挺好笑的是吧。说实话我真挺好奇的,诺恩是你儿子的孩子,他平时管你叫什么?跟着我们这边叫你叔叔,还是管你叫爷爷?” “博特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是啊,博特·赫尔莫华德自己跑去边境战死了,最后还落得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然后恩德斯那家伙秘密把我母亲处死了。解决了这两个让家族蒙羞的人,洛亚尔家族跟赫尔莫华德家族就又和好如初了。”诺菲拉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不是想和你讨论我弟弟应不应该管我叫干娘的事情,我只是想说,除非洛亚尔家族从主干到旁支几百个男人都死绝了,不然这个位置肯定不会传到我的手上,我凭什么赌上自己的性命帮别人争取王位?” 在两人交流的时候,他们之间精神力的抗衡并没有停止。然而,即使珀尼尔身为锤炼精神的战士职业的高阶巅峰,他最多也只能一时抗衡诺菲拉,不可能坚持太久。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珀尼尔已经渐渐落到了下风,那条无形的界限也在不知不觉中向他的方向推移了些许。 “如果只是继承权的问题,那是可以商量的啊!你父亲最喜欢的孩子就是你,不然也不会让你代替幕后的他作为反欧什复国组织的首领。只要你开口,恩德斯肯定会选择让你成为温兰侯爵……不,温兰亲王的!” 温兰侯爵是迭失公国继承者的封号,现任的温兰侯爵是克里德·洛亚尔,诺菲拉的第二个弟弟,也是恩德斯大公的幼子。 “最喜欢的孩子?喜欢到把她送给某个不知名的邪神当做祭品,就为了一份真假参半……不,九假一真的,所谓制造窃取神力的眷者的传说吗?如果你们这些人心里对我真的有一点感情的话,在我当初哭喊着说自己不想死的时候就应该放过我的,但是结果呢?” “可是,我们成功了啊!你并没有死,还成为了‘幻梦游客’的眷者,我们的神力窃取仪式也已经步入尾声了,我们要争取的独立和自由已经近在眼前。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 “是挺欢喜的……”诺菲拉点了点头,珀尼尔刚想稍微松一口气,就听见眼前端庄优雅的公主殿下接着说道:“只是,我觉得还有让现在的局面更加欢喜一点的余地。比方说,把你们这些伤害过我的人,全部当做我主的祭品,为我主即将到来的复苏和回归献上贺礼。” 诺菲拉手中的法杖轻轻敲击地面,虚幻层叠的意识星海从法杖的尖端浮现,吞噬了这座房间。意识海洋中的星系随着诺菲拉法杖敲击的节奏,奏出一曲荒诞而迷离的奇妙乐曲。 在古怪乐曲的韵律当中,诺菲拉薄唇轻启: “荒诞幻想的化身, “梦境星空的旅者, “意识海洋的彼岸…… “您的眷者祈求您的力量,祈求意识星光的照耀,祈求无垠梦境的幻想……” 一轮冷白色光辉的煌煌大日从诺菲拉身后升起,种种怪异幻想的异象自诺菲拉周身浮现。无边无际的意识星空萦绕在她的身旁,为她编制出一片绮丽的披风。 “其实要杀你的话,本来是用不到我主的力量的。”诺菲拉的声音似乎从极远处、又仿佛从极近处传来,“但我觉得,你作为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创始人之一,应该得到足够的敬意。所以,我决定使用我作为幻梦眷者……作为你们亲手塑造出来的幻梦眷者的力量,为你送终。” “这……”珀尼尔伯爵惊骇欲绝,他与恩德斯是想要制造一个“神眷者”,以她为基点窃取神力不假。但怎么可能?他们人为制造的神眷者,怎么就成了真正的眷者了?! 而且,诺菲拉居然知道那位幻梦游客的全名?他们也不过是在古籍上看到了一个简称而已! 什么时候?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应该是我们利用它的力量才对。怎么会……”珀尼尔伯爵精神震动,原本还能提供一点点防护能力的精神屏障也在他的动摇下寸寸崩裂。 “它?”诺菲拉不顾仪态地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真是太好笑了!” 过了几秒钟,诺菲拉才收敛笑容,直起身子,缓缓说道:“我主可是这世界上最古老的、几位真正的神明之一,是为数不多的有资格被称为‘祂’的存在。你们连那些被你们供奉在圣殿之中、空有力量和权柄,毫无对应的位格的‘神明’都无法对付,居然会敢于肖想我主的神力?居然想要利用祂?!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它给污染了?” “污染?如果发自内心去侍奉一位神明就叫做被污染的话,那卡尔兰因被污染的人还真不少呢。”诺菲拉语化阴阳,“如果你想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仰幻梦游客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从你们把我列为‘可以牺牲的事物’的时候,我就在虔诚地信仰祂了,也就是……从一开始。 “说到底,你们不会以为,凭借你们那不过是中人之姿的智力想象出来的计划,能够算计到一位真正的神明吧?你们不会这么简单地认为,凭借一些荒诞不经的小手段和计策,就能人为制造一个由你们控制的、可以为你们窃取神力的神眷者吧?” 诺菲拉抬起左手,自身后浮现的冷色恒星乖乖被吸引到她的手上,然后缩小到刚好一握的大小。 诺菲拉轻轻抚摸着手上这团由五成平静、两成哀伤、一成愤怒、一成快乐和一成疑惑组成的情绪星球,她就这么温柔地抚摸着这团蕴含了至少能毁灭一座城市的星星,像是少女在抚摸可爱的宠物——尽管算上在意识海洋中沉眠的那段时间,她已经有三十二岁了。 “我是我主的神眷者,因为我主真的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眷顾了我,仅此而已。” 诺菲拉凝视着浮现在自己身前的意识海洋,目光却并未聚焦在其中的某一点上,更像是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虚幻帷幕,遥望着意识海洋深处的某个地方。 “我方才应该跟你说过了,我们真正的敌人,自始至终都只有神明。规则教会代表着铁律执行官的意志,同样的,反欧什复国组织所代表的,也是神明的意志,你与恩德斯的欲望和野心,只是神明之间的纷争中无关紧要的一点,你们追求的自由,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诺菲拉露出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容,“你们不会愚蠢到以为自己能在一位掌控意识海洋的神明面前,保有什么‘自由意志’吧?你们那些‘高明’的计策,真的有一点是自己想的吗? “就连当年那份记载了‘神力窃取仪式’的古籍,也是我主计划的一部分,一个为了让你们乖乖送上适合成为祂的眷者的人选而制订的计划。”诺菲拉把玩着手中的恒星,“到了现在,我也算不辱使命了吧,距离我主的复苏,只差最后一份‘启示录’了。” “如果当初的一切都是被设计好了的话,那你更应该恨它,而不是我们!我们只是被它给利用了而已!” “恨谁?”诺菲拉笑了笑,“恨一位从远古时代存活至今,哪怕是重伤状态的实力也足以与现世任何一位神明比拟的古老者吗?比起恨祂,我觉得恨你们这些普通人会比较简单一点呢。 “珀尼尔叔叔,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谁可以是敌人,谁必须是友人,我还是分得清楚的。”诺菲拉说道,“与我主对抗这样的蠢事,即使是要自杀,也有更好的方法吧?” 诺菲拉向前踏出一步,左手上的情绪星球被镶嵌到法杖的杖头上,情绪之力从中溢出,牢牢锁定了面前的珀尼尔伯爵。 “我们只差为我主收集到最后一份启示录,就可以迎来我主的复苏了,在这种关头,我可不会允许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一位核心成员活着暴露在规则教会面前。珀尼尔叔叔,如今,你为反欧什复国组织带来的风险超过了利益,所以,就请你践行自己的信条吧。任何事物都是可以牺牲的——现在,轮到你了。” 诺菲拉抬起手上的星空法杖,意识海洋深处传来的威压和意识海洋本身的压力将珀尼尔伯爵牢牢束缚在原地,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躲开诺菲拉借用了幻梦游客力量的一击。 诺菲拉盈盈一笑:“对了,还有一件事情,算是……珀尼尔叔叔你为了反欧什复国组织发挥的最后一分余热吧?还要麻烦你写下一份遗书,帮我们把迭失公国的一滩水搅浑……水混了,我们这些人,才好浑水摸鱼啊。” 珀尼尔双目圆瞪,拼命想要挣脱意识层面的束缚,然而个人的意志在由全体智慧生命的意识汇聚而成的意识海洋的力量下是何等的渺茫,纵使他用尽全部力气,也还是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握住笔杆,在纸上书写下言不由衷的话语。 “恩德斯陛下敬启:……规则教会欺人太甚……索取贿赂……以亲属性命相要挟……罗织罪名……目无君上……不堪受辱,唯一死耳。” 诺菲拉控制着珀尼尔伯爵在纸上随意写了一点,反正这封遗书的内容并不重要,只要给了他们一个把矛头转向规则教会的理由,恩德斯跟自己再从明暗两方面策动贵族反对规则教会——这并不难,只要让那些贵族看到足够的利益就可以。 至于这些贵族们组成的反抗势力能不能赢……那肯定是不能的。 作为幻梦游客的眷者,诺菲拉知晓很多关于神明的知识,其中有一点就在于,神明们并不介意“亲自”动手对付凡人。不管那位铁律执行官是真的从反抗势力中察觉到了危险,还是单纯对于他们那些反抗者觉得不耐烦了,对方都可以随时派遣化身亲自处理这些蝼蚁,所以任何神明以下的对抗都是徒劳。 但诺菲拉本身也没指望那些被煽动起来的贵族能够战胜规则教会,只要他们能拖住规则教会的部分兵力,为自己唤醒幻梦游客争取足够的时间就可以了。 只要幻梦游客醒了,不管是规则教会还是铁律执行官,都将不是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一合之敌。 诺菲拉抖了抖这张刚写好的遗书,把这份遗书踹进了自己的口袋——她会亲自把遗书送到恩德斯大公陛下的手上。 “这回是真的要说再见了,珀尼尔叔叔。” 诺菲拉双手抚在心口,以“幻梦教会”的礼节向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行了一礼。 然后她抬起法杖,将珀尼尔伯爵的意识体轰杀成渣。 第三十二章 死亡名单 第140章 死亡名单 “什么?!” 听了杀手们回报的结果,祝盒大吃一惊。 “你们动手之前,珀尼尔·赫尔莫华德就已经死了?” 在他通知阿加洛斯今晚动手到杀手们回来报告他结果的这段时间里,祝盒在心里预设了很多可能的结果,从最好的到最坏的,不一而足。 最好的结果,自不必说,就是杀手们顺利解决了珀尼尔伯爵,把他的灵魂带回来交给祝盒,让祝盒成功从中拷问出了大量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情报。 最坏的结果,则应该是杀手们陷落在伯爵府邸,而且有杀手出卖了祝盒作为委托人的情报,使规则教会陷入不利的舆论环境当中。 出现了最好的情况自然是很不错的,要是出现了最坏的情况,祝盒倒也不是毫无办法——大不了跑一趟学院城,托伊西多老师给自己用人体炼成术做一具“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的尸体,然后让规则教会把尸体交出去。 说法嘛,就用祝盒在现代生活的时候耳熟能详的那套临时工的说辞就可以了——临时工,自作主张,上级人员并不知情,违反公司……不,教会规定,已经从人间开除了…… 到时候把尸体往面前一扔,不比网上发一条轻飘飘的公告有说服力多了? 反正,雇佣杀手杀害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的是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正式陪审员,正在带人调查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是兰德姆·法布凯特秩序师,跟他卡尔兰因平民马修·克里克(祝盒的下一个备用身份)有什么关系呢? 总之,雇凶杀人这事,办成了线索是祝盒的,失手了锅由规则教会来背,怎么着祝盒也吃不了亏。 然而,作为一个脑回路还算正常的普通人,“买凶杀人结果来晚一步”这种事情,属实是超乎了祝盒的预料。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祝盒满目茫然。 阿加洛斯:“在下等人按照计划,由欧尔佳与威弗列德吸引伯爵府守卫的注意,在下从旁支援,克拉伦斯潜入动手。计划一开始执行得十分顺利,欧尔佳与威弗列德顺利吸引了保卫伯爵府的传奇骑士的注意,克拉伦斯也成功接近并找到了珀尼尔伯爵,但在克拉伦斯发现珀尼尔伯爵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失去一切生命体征了,甚至连灵魂都没有残留。 “后来克拉伦斯秘密传讯给在下,在下认为现下局势不明,就传达了撤退的指令,回来向阁下复命了。”阿加洛斯显然也是职业生涯中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现在伯爵府应该已经发现了伯爵的尸体,考虑到在下等人曾经跟伯爵府守卫爆发冲突,对方肯定会以为是在下等人杀害了珀尼尔伯爵。” “这倒是没什么所谓……”祝盒并不介意自己雇来的杀手和作为雇佣者的自己多背上一条人命的锅,他更在意珀尼尔伯爵的死亡本身带来的影响。“能确定珀尼尔伯爵是怎么死的吗?” 克拉伦斯站了出来,“当时,珀尼尔伯爵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而且我当时进行的灵魂召唤仪式也没有反应,伯爵的尸骸附近甚至没能检测出意识残留。 “根据我的常识判断,珀尼尔伯爵的尸体应该并未被大幅移动过,那么,无法检测到意识就是十分不正常的事情。以我的经验来看,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只有几种圣域乃至半神级别的幻术,或者是传闻中那些失传已久的精神秘法——比如意识泯灭之类的。” “精神秘法?”祝盒对此产生了兴趣,略微坐得更直了些。 克拉伦斯耸了耸肩:“我也是在上学的时候从幻术历史课上学来的,人们不是总说我们幻术系的法术来源有一大半靠的是考古吗?似乎就是因为那些最原始最基础的幻术魔法都是从远古时代的精神秘法改造而来的。” 你这样说让我这个半道辍学的家伙心情很复杂啊…… “似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精神秘法就完全失去了作用,所以就渐渐失传了一大部分,直到魔法师从那些精神秘法中建立了幻术的雏形,已经失传了绝大部分的精神秘法才又得到了世人的重视。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选这门课只是因为听说这门课比较好混。”克拉伦斯毫无羞耻心地说着大实话,“而且幻术师嘛,谁没做过自己挖出上古秘法、走向人生巅峰的美梦啊?学生时代总会有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呃……祝盒很想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现在这个时代挖出上古时期的精神秘法能不能带你走上人生巅峰不好说,但肯定能把你变成邪神信徒就是了…… 现在看来,珀尼尔伯爵的死因已经非常清楚了,他是死于某种幻术系的力量,更加准确的说,他很有可能是死于幻术的源头,某一种精神秘法。 这样的话,会杀他的人,有能力这样杀死他的人就很清楚了——他是被反欧什复国组织,被那位邪神的信徒所杀害的。 只是……祝盒心中有些困惑不解,那份账本对于反欧什复国组织来说虽然重要不假,但似乎也不是像“成员名册”那么致命的东西。如果只是因为有人对账本进行占卜就要灭掉知情人的口,那他们的作风是不是有点太……过激了一点? 到底是珀尼尔伯爵对于反欧什复国组织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所以随手杀了,还是说反欧什复国组织已经丧心病狂到连中层乃至核心人员只要有一点泄密的风险就会毫不犹豫地处理掉? 祝盒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后者比较可能——珀尼尔伯爵基本可以算是迭失公国的二号人物,这样的人哪怕是给反欧什复国组织当凯子,那也是头号重要的凯子,更何况重要的账本也不可能保留在无足轻重的卒子手上,所以只能是反欧什复国组织已经丧心病狂到连自己人处理起来都宁错杀不放过的水平了。 不得不说,反欧什复国组织这步棋走得是真让祝盒难受,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结果发现棉花上沾着屎一样。 本来,祝盒觉得凭借自己那上百种灵魂拷问术怎么也能从珀尼尔伯爵嘴里拷问出点情报的——扪心自问要是他自己的话,光是看着法术效果的描述就已经打算全都招了。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如今已经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的老伯爵,祝盒觉得他再怎么意志坚强也很难撑过二十种。 就算杀手们没能把珀尼尔伯爵的灵魂带来,那盯着那些与他有关的可疑人员的动向,再盯着点地下社会的变化和信息传递,至少也能摸到一点隐秘活动的团体的线索。 结果,珀尼尔伯爵居然先被他的自己人给灭了口,而且意识连渣都没剩,彻底斩断了祝盒从他口中问出线索的希望;而且到了这个时候,该得到“珀尼尔伯爵已死”这个消息的人肯定已经都得到了消息,既然是反欧什复国组织杀的人,他们肯定也已经做好了事后应对的准备,现在要查已经查不出任何东西了。 祝盒从《幻梦漫游录》得到的线索,彻底断在了珀尼尔伯爵身上。 反欧什复国组织清除了暴露的成员,再次隐匿到了水平面以下。现在,只有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人才知道水面下的暗流汹涌到了何种地步。 …… “所以,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人很可能是借用迷梦烟商队的商路来进行象征物的运输工作的?”以兰德姆秩序师的身份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祝盒,听到了邓肯对于账本上的那些象征物的来源所进行的调查结果。 “是的,”邓肯点了点头,“您让我们追查的几样物品来自大陆各国,这些物品最终都是通过往返于公国和其他国家的迷梦烟商队带进公国境内的。” “嗯……”祝盒摸了摸下巴,“这样说的话,接手珀尼尔伯爵的迷梦烟生意的人很有可能也是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人,他们肯定不会放弃这样一条遍及全大陆的网络——珀尼尔伯爵的生意最后到了谁手上?我上一次听说的时候赫尔莫华德家里的那些人还在争来争去,没个结果。” 邓肯的神情有些古怪:“名义上是交给了珀尼尔伯爵的孙子爱德华·博特·赫尔莫华德,但因为爱德华年纪尚小,所以实际控制了迷梦烟生意的是恩德斯陛下,在爱德华成年继承伯爵封号之前,曾经属于珀尼尔伯爵的那些生意和赫尔莫华德家族的部分事务都会由恩德斯陛下代为管理。” “……算了,当我没……”祝盒说了一半,突然没了声音。 不会吧? 但好像真的有可能啊。 正如他刚才自己所说的那样,反欧什复国组织一定是不能放弃迷梦烟生意的。不管他们是想要利用迷梦烟做什么手脚,还是想要借助四通八达的商业网络进行鬼鬼祟祟的活动,将绝大多数迷梦烟的商业道路掌握在自己手里都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恩德斯陛下接手珀尼尔伯爵迷梦烟生意的行为很像是作为统治者对于“第一伯爵”家族的一次实质意义的“清算”,是让人看了想感慨所谓的“亲近洛亚尔家族”也难逃君王忌惮的一出好戏,可如果…… 如果账本上的那个“公主殿下”真的是失踪超过二十年的诺菲拉·洛亚尔公主的话,那恩德斯·洛亚尔与反欧什复国组织有关就非但不让人意外,反而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么,恩德斯陛下接手珀尼尔伯爵迷梦烟生意的事情,就相当可圈可点了。 诺菲拉·洛亚尔…… 祝盒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得知有这么一位失踪公主之后,他自然是对诺菲拉做过占卜的。但大概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且他自己对于诺菲拉的了解又仅限于名字,所以哪怕是用了命运增幅法阵、鱼缸和涟漪占卜术,祝盒也只占卜出了“查无此人”的结果。 不是失踪,也不是死亡,而是查无此人,就像这个人纯粹是虚构出来的、从未存在于世界上一样——就像祝盒占卜的对象不是一个很多人都能证明她切实存在过的公主,而是奥特曼之类的角色一样。 为此,祝盒还特意去查了关于命运遮蔽的资料——好吧,祝盒所谓的“查资料”其实就是把命运荷官拉出来问一问。得到的回答是就命运荷官所知,目前没有哪种命运遮蔽能够达到这种效果,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也许他可以试着看看能不能创造一个这种效果的命运遮蔽术。 祝盒觉得,至少在命运层面,那家伙应该还是一个十分权威的人士的,所以诺菲拉的“查无此人”可能并不是命运遮蔽的效果,而是有其他深层的原因作祟,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祝盒当然不知道了。 “教会里有诺菲拉公主的资料吗?我想看一看。” 邓肯不太明白话题为什么转变得如此突然,不过他并不是一个热爱对上司追根究底的人,因此只是应道:“全国贵族的资料教会都有储存,不过诺菲拉公主失踪多年,资料已经很久没有更新和调阅了,能调取出来的资料可能不多,而且需要一点时间。” 邓肯去调取祝盒需要的资料了,祝盒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掏出传讯器,拨通了那个最近经常拨打的号码。 祝盒看着窗外这座千篇一律的城市,“阿加洛斯,我记得你之前曾经说过,你今年还有在死亡名单上书写一个名字的份额?” “是的,阁下。您有新的目标了?”阿加洛斯有些好奇地问道。“死亡名单生效需要的时间不定,如果是圣域以下的目标,直接动手会比用死亡名单方便很多。” “目前还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目标。”祝盒说,“如果是的话,只能用死亡名单暗杀,对方很可能并不活跃于主物质世界。” 死亡十字会的业务范围目前还仅仅限于主物质世界。 第三十三章 上千个目标 第141章 上千个目标 “对了,”祝盒话锋一转,“你们之中有人能跟盗匪团之类的搭上线的人吗?佣兵或冒险者也行,我有些委托想要发布。” “不知道阁下想要委托别人做什么事情?在下或许帮得上忙。”阿加洛斯说,“在下以前曾于几位冒险家打过交道,算算时间,他们若是还活着的话也该有高阶乃至传奇了,如果不是极端困难的任务的话,在下觉得他们应该帮得上忙。” “不不……”祝盒连忙摆手,“不是多艰难的任务,用不到这么强大的冒险家,寻常的冒险者就足够了,我想要委托给他们的事情只是抢劫而已。” “抢劫?”阿加洛斯打量着祝盒的身影,似乎有些难以想象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家伙是规则教会的陪审员。如果说暗杀和拷问还可以算是执行正义的手段的话,雇人抢劫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对,抢劫——事实上,也包括杀人。”祝盒补充了一句,“我想要雇人抢劫大陆上所有迷梦烟商队,顺便把那些迷梦烟商人干掉。他们抢回来多少迷梦烟,我都按照市价的十倍进行收购。他们带回来多少迷梦烟商人的人头,我也按照你们那行市价的十倍付钱。” 反欧什复国组织不是利用迷梦烟商队的货运通道搞他们的小动作吗?既然迷梦烟的商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那他就雇人破坏商路、抢劫迷梦烟。就算不能彻底阻断迷梦烟和偷渡而来的象征物进入迭失公国境内,至少也要让商路上的风险增加到反欧什复国组织难以承受的地步。 就算不提象征物的事情,能让公国境内的迷梦烟出货量减少、大幅提高迷梦烟价格,从而减少迷梦烟吸食人数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迷梦烟十有八九与那位邪神有关,生活在邪神阴影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阁下其实不必特意联络特定的某些冒险者。”阿加洛斯对于地下世界的事情比祝盒了解多了,当即提出了一个更加便利、但不知情者怎么也想不到的方法: “阁下可以直接去找‘灰白愿望’的联络人,他们专门帮人解决各种烦恼——从不那么合法的角度解决,阁下可以当那里是地下世界的冒险者酒馆,只是没有酒,也不是馆子。 “阁下方才提到的委托可以直接简化成‘以十倍价格收购迷梦烟’,在灰白愿望接受委托的基本没什么正派人士,这样发布在灰白愿望的收购委托也都默认东西的来历不干净,所以他们肯定是从各种地方偷、抢来迷梦烟卖的——也不必特意提杀人的事情,在灰白愿望接委托的人里面十个有十一个都不留活口。 “灰白愿望在大陆的规模比我们死亡十字会还要庞大好几倍,阁下只要把委托挂上,留下预付的金币,一天之内阁下的委托就会同步到大陆上每一个灰白愿望的联络人手上,在地下世界混迹的冒险者都会很快知道有人高价收购迷梦烟。 “最迟两天之内,全大陆的冒险者都会为了阁下的委托行动起来,一个月之后可能就再不会有商队敢于载着迷梦烟在大路上行走了。靠灰白愿望谋生的人有很多,很多。” 阿加洛斯的神情有些复杂,他其实挺怀疑把灰白愿望介绍给对方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主意,因为看这家伙壕无人性的样子,怕是一条委托就可以很轻易地发动全大陆的亡命之徒…… 嚯?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方便的组织? 祝盒觉得自己或许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地下世界的各种势力了,因为他觉得照这么下去,自己迟早有用到他们的一天…… “我知道了,我应该怎么找到灰白愿望在卡尔兰因的联络人?”祝盒没问灰白愿望在卡尔兰因有没有联络人,如果连卡尔兰因这种大城市都没有服务覆盖的话,那阿加洛斯也不可能称灰白愿望的规模超过死亡十字会。 “皮拉德街赌场就是灰白愿望在卡尔兰因的驻地,里面年纪最大的老荷官就是灰白愿望的联络人。不过这是一个月前的情报了,在下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干他们这行的总是经常转移。” “嗯。”祝盒记下了这个地点,“还有一件事情,是交给你们的。”他从桌子上拿起邓肯先前给他提供的一份资料,“我希望你们可以处理掉这上面记载的所有迷梦烟商行里的全部重要人物——任何有可能、有机会或者有能力领导商行、组织商行运转的人都要全部干掉。 “有机会的话,还要顺便带走或者销毁他们的账本、货单等一切记录了他们商业活动信息的物品;在他们的门店、库房等地点纵火焚烧……总之,我希望你们能尽最大的努力给这些商行带来混乱,并且保证他们短时间之内难以从混乱中恢复。 “如果人手不够的话,还请你再次去你们的总部招揽人手,价钱还是之前说好的那些,杀人以外的活计我也会付你们工钱的。” 听了这话,阿加洛斯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之前闲了好长一段时间,身上都快要长蘑菇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还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这段时间卡尔兰因的杀手们都相当郁闷——尤其是克拉伦斯。他在珀尼尔伯爵死亡之前一直待在伯爵府,结果居然有人能一点都不惊动他地潜入伯爵府,把原本是他的目标的珀尼尔伯爵给无声无息地杀害了,又从容而安静地离开,让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一场谋杀发生在自己身边,这让他觉得十分丢脸。 其实祝盒发起的针对珀尼尔伯爵的暗杀并不如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那般一无所获,在其他人不知道的地方,这起实际上失败了但在别人看来是成功了的暗杀已经帮助规则教会避免了一场全国性的混乱。 按照反欧什复国组织原本的计划,他们是要用那份珀尼尔伯爵亲笔炮制出来的遗书以及暗地里的串连和交易来掀起反对规则教会的浪潮的。规则教会在迭失公国把持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权力,其中最为直观的就是司法。 在其他国家,如同格吉尔子爵一样的贵族站上被告席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贵族是制订法律的人,也是决定法律如何实施的人,他们是不可能被自己制订的法律所审判的。在他们的领地里,他们所说的话就是法律,他们说谁有罪,谁就是有罪。 但是在迭失公国,哪怕身为贵族,哪怕是在自己的领地里,贵族们也没有丝毫立法、执法、审判的权力,这部分权力无论在中央还是地方都毫无疑问的属于规则教会。 虽然迭失公国的贵族依然可以靠着缴纳罚金来减免刑罚,但他们也可以被审判、可以被监禁乃至可以被处死,他们犯下罪行依然要接受(相对)公平的审判。 这一切都是因为规则教会的存在,因为规则教会手上那些论数量并不少于王国军方、论质量更是远远胜过军队的军事力量。 因此,在贵族们之间,规则教会并不是那么的受欢迎——九成贵族在接受洗礼的时候选择阴影教会就已经很能说明这一点了。 所以对于反欧什复国组织来说,只要有一个名义再加上幕后的利益交换和相互勾连,策动贵族们有限度的反对规则教会并不困难——要让他们跟规则教会彻底开战几乎不可能,除非有哪位说客真的长了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把那些贵族都忽悠得走不动道了,才有那么一丝可能性存在。 但事情还偏偏就在之前认为已经水到渠成的“名义”上头卡住了。 在反欧什复国组织原本的计划中,珀尼尔伯爵的“自杀”和他留下的遗书会成为反规则教会的导火索和开端,作为掀起全国性混乱的名义。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珀尼尔伯爵是“自杀”的,如果伯爵并非自杀而是死于暗杀,那一切就不同了。 虽然珀尼尔伯爵的确并非死于阿加洛斯等人策划的那一次暗杀,但那次暗杀实在是太过声势浩大了——有传奇守卫的存在,他们是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杀人然后离去的,至少也得和守卫爆发一次冲突,而威弗列德和欧尔佳为了引开守卫的注意力特意用了比较张扬的战斗方式,这就使得伯爵遇刺几乎成了卡尔兰因人尽皆知的事情。 等伯爵府的人发现尸体之后,珀尼尔伯爵身死的消息就又不胫而走,这种时候是个人都会觉得珀尼尔伯爵是死于暗杀——尤其是在一贯拒绝背锅的死亡十字会默认此事之后,所有人在心里已经下了结论:珀尼尔·赫尔莫华德伯爵被死亡十字会的杀手给刺杀了。 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一旦植入人心,就再难拔除了。这个时候要是说珀尼尔伯爵其实不是死于暗杀,而是自杀,而且死前还送了一份指证规则教会的遗书到高德佛里宫,交给了恩德斯大公陛下,那不免有一种做贼心虚匆忙甩锅的既视感。 贵族们对于洛亚尔家族的好感并不比对规则教会的好感强多少,他们到底还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再加上恩德斯为了确保迷梦烟生意掌控在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手上,不顾名誉地用一种近乎清算的手段接手了珀尼尔伯爵的生意。 这就使得贵族们不免会怀疑:真的不是你洛亚尔家雇了杀手把人杀了搞清算,然后甩锅给规则教会让煽动我们与教会对抗,好让你们洛亚尔家坐收渔翁之利吗? 贵族们有了疑虑就会犹豫,他们犹豫了迭失公国就混乱不起来。更何况珀尼尔伯爵的遗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伪造的,在这种情况下公布遗书只会多生事端,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现在他们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这是最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半点闪失。在这种情况下,诺菲拉虽然有心在迭失公国制造混乱牵制规则教会,也只能把搭珀尼尔伯爵之死的顺风车的计划暂时搁置,那份遗书最终也没有得见天日。 不得不说,从某种角度上,祝盒跟诺菲拉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尽可能地在对手的阵营里制造混乱,从而影响他们的行动。 而正如诺菲拉提前灭口打了祝盒一个措手不及一样,祝盒的举动也给反欧什复国组织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阿加洛斯草草翻看了一下祝盒递给他的资料,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阁下……是认真的吗?这上面至少记录了四百多家商行,按照阁下的要求,要杀的人至少超过两千,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他觉得自己自从来到卡尔兰因就遭遇了太多的第一次,但哪怕是遭受了这么多超乎意料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嫌委托人要杀的人太多。 “我看了,上面绝大多数商行总共也没有多少职业者坐镇,而且一般都是低阶的货色,目标本身也大多是普通人,要杀这些人——哪怕是几千个对于你们死亡十字会的人来说应该也不难吧?” 阿加洛斯很想说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这真的是那种很少见……很特别的委托。 但作为死亡十字会的成员,作为一个杀手,从来没有面对送上门来的大生意退却的道理。只要委托人不在乎短时间连续干掉上千人的社会影响,那他们这些动手的人也没必要替人家瞎操心。 “那么,在下这就去网罗人手。”阿加洛斯刚打算切断传讯,就见祝盒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然后把开启的传讯器和投射出来的影像一起塞到抽屉里。 “请进。” 邓肯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把一个文件袋交给祝盒:“这就是您要的资料,已经找到了。” 祝盒拆开文件袋,看到了里面的内容。第一页是十分简明扼要的摘要,包括诺菲拉·洛亚尔的照片和基本信息,眼前这份档案是在她六岁那年更新的。 虽然那张照片上的人与祝盒曾经见过的神秘女魔法师最多只有一两分相像——毕竟她们一个是六岁而一个看上去少说也有二十岁,就算是熟人如果不经常见面恐怕也认不出来。 但祝盒已经在心中把诺菲拉·洛亚尔这位失踪的公主殿下列为了十分可疑的人士,此时见到小诺菲拉那一头鲜明的红发,基本就已经把她跟那位女魔法师画上了等号。 祝盒指了指门口,邓肯会意地退了出去。他拿出传讯器,阿加洛斯正耐心地等待着。祝盒手指把玩着资料的一角,说道:“去招揽人手的时候,记得帮我在死亡名单上写下一个名字。 “——诺菲拉·洛亚尔。” 第三十四章 灰白愿望 第142章 灰白愿望 从阿加洛斯处得知了“灰白愿望”的存在之后,祝盒没多耽搁,就立刻离开了立法会堂,切换了一个还没用过的合法身份,往皮拉德街赶去。 皮拉德街是卡尔兰因较为繁华的几条街道之一,坐落于这条街中央的赌场为皮拉德街的繁华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虽然卡尔兰因的建筑长得都差不多,但在祝盒来到皮拉德街之后,他还是很轻易地找到了属于赌场的那栋房子,原因无他——赌场门前实在是太热闹了。 祝盒凭借自己作为职业者的身体素质轻而易举地穿过汹涌的人潮走进了赌场,赌场里人山人海的程度更胜外界。 不知放在何处的唱片机播放着刺耳的音乐,赌场各处时不时传来欣喜的尖叫和上头的怒吼,昏暗的灯光和紧闭的门窗构成了“疯狂”发酵的最佳环境,些许燥热的温度帮助人们更好地沉浸在狂热的氛围之中。 欢呼声催促着赌徒们把上一把赢下的筹码全部投入到新一轮的赌博当中,而无休无止的欲望则推动着那些输掉的人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变换成赌桌上的筹码,换取留在赌桌之上、去争取那飘渺无依的虚幻奇迹的机会。 祝盒不是第一次来到赌场,甚至他在地球的时候也曾经去过赌场——只不过是去参观的。他必须承认,即使是自己,在这种赌场特意营造出来的狂热氛围的影响下也不免会冒出“玩一把”的想法。 如果不是有事来这里,祝盒可能就在这顺手玩两把了,反正赌博对于现在的他也带不来什么危害,就是玩呗。不过今天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赌场的角落,祝盒不出意料地发现了一个佝偻着脊背、满面沧桑的老者,这位老者虽然并未穿着荷官的装束,但在右手臂上系着荷官的臂章。此时这位老者正在为一个纸牌游戏洗牌、发牌,尽管他看上去已经至少六七十岁高龄,他游走于牌桌上的双手依然灵巧得让祝盒叹为观止。 祝盒站在旁边等到了这一场牌局结束,在这位老荷官开始收拢桌上的纸牌的时候,用传音术对他说道:“请问许愿池在哪里?” 老荷官抬起头,勾勾手叫来了似乎是徒弟一样的年轻人,把牌桌上的活计交给了他,然后目不斜视地朝着赌场的员工休息室走去。 祝盒亦步亦趋地缀在他身后,到了休息室门口,老荷官在休息室的门旁边推了一下,推开了一条向下延伸而去的地道,走了进去,祝盒也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赌场的地下。 皮拉德赌场地下的空间远比祝盒想象的要宽敞,祝盒甚至觉得这家赌场地下部分的占地面积比地上两层加起来还要广阔,在比楼上还要昏暗的灯光的照耀下,居然有一种一望无际般的错觉。 “欢迎来到灰白愿望,”老荷官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从白到黑的所有愿望,这里都有合适的人选为您实现。” 进入属于灰白愿望的地下空间之后,祝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伫立在中央的一大块告示板。告示板本身在这个世界是相当寻常的东西,在冒险者和佣兵活跃的区域经常会有这种东西存在,委托信息和一些新鲜或不那么新鲜的情报都会展示在告示板上面,学院城各大学院的任务栏也是这种模式的仿照。 告示板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是寻常的东西,但高逾十米、宽逾三十米,由幻术道具投影而来的告示板可就没那么常见了。 而且这块告示板虽然本身不具有实体只是一种光学幻影,却能在正反两面显示不同的内容。告示板的正面被分成了九个区块,其中正中间的部分是“世界任务”,不需要在特定场所进行的委托都被显示在这里;环绕着世界任务一圈的八个区块显示的都是卡尔兰因周边的地方任务,需要有人到场完成的委托都被放在了这一类。 告示板的背面是全大陆灰白愿望接受的所有委托的汇总,这些委托用极其微小的字体密密麻麻地整齐排列在面积超过三百平米的告示板上,即使是祝盒也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连蒙带猜才能勉强看出上面究竟写着什么。 在这块巨大的“显示屏”周边,有几十个凶神恶煞、鹰嘴鹞目的彪形大汉在徘徊,时不时用恣意张扬的语气对显示屏上的任务挑三拣四、品头论足,一副什么也看不上眼的样子。 作为新人被带进来的祝盒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他们接二连三地扭头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新来的家伙,其中有一个兔头麞脑的猥琐男子吹了声口哨:“小子,长得比妞还俏啊,今天晚上跟哥哥们好好玩一玩怎么样?” 说实话,祝盒长时间捏人的时候,已经有点类似完形崩溃了,捏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五官这么组合是美是丑了,反正看着有个人形就算成功。因此,他是真没意识到,自己今天穿出来的这件模型……其实有点女气。 被猥琐大叔的给调戏了,这是祝盒始料未及的,不过他也不生气——因为他一打眼看过去就发现这群人里面最高的不过是个低阶,出言不逊的那家伙更是只有学徒位阶。跟这种家伙动手祝盒不用魔法都得收着劲才能不把人打死,有什么意思呢? 但被人这样纠缠也不是个事,正好祝盒前两天刚学会了恶意变形术,于是他就顺手用了一发恶意变形术,把那个猥琐男变成了……一个屁股。 或者准确的说,是一个女性臀部倒模。 祝盒满意地收回法杖:“不好意思了,你还是先给你兄弟们爽爽吧。” 被变成了屁股的那一位,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踢到了铁板,就发现……兄弟们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一点不对。 ……! 不去理会大汉们把屁股带走去做什么——恶意变形术时效不长,即使是对学徒施展,最多也只有五六个小时的效果,屁股的兄弟们比较急切是可以理解的——祝盒快走两步跟上了老荷官的步伐。 “那么,尊贵的客人,您有什么愿望需要我们帮助您实现?”老荷官带着祝盒走到了一张宽大的写字桌前,写字桌上摆放着被称为“愿望单”的纸和羽毛笔。老荷官拿起纸笔,等待着祝盒的回答。 “我想要大量收购迷梦烟。”祝盒言简意赅地说。 老荷官不假思索地说道:“当下迷梦烟在国内的价格稳定在二十银币每克,客人给出的价格最好不要偏离太多。” 通常来说,在灰白愿望只有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求购商品的,没有用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求购的——如果高于市场价,那干嘛还要来灰白愿望买那些来路不干净的货物,直接在正规市场购入不好吗?要知道灰白愿望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赃物,怎么说也带着一点隐患。 反正在灰白愿望干活的家伙们做的都是无本买卖——如果不算在进行非法活动的时候损耗的武器和消耗品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是低于市场价也有很大的赚头了。 “十倍市场价,算很大的偏差吗?”一枚金币从祝盒指尖弹起,又稳稳落回他的手上。“从今天起,我会用十倍的价格——两枚金币一克的价钱不限量收购迷梦烟。” 老荷官眯了眯眼:“没有问题,只要客人您愿意支付报酬,灰白愿望会竭力实现您的所有愿望。” 他没去质疑对方是否有支付足够报酬的能力,如果对方是在耍他这位灰白愿望的联络人,灰白愿望自然会让他付出代价;而如果自己对客人失了礼数,那付出代价的就变成自己了。 老荷官三两下填好了愿望单,递给祝盒:“客人,您看一看有没有问题。” 祝盒认真核对了任务详情、报酬、通行范围等信息,“没有问题。”说完,他在委托人那栏签下了马修·克里克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老荷官知道面前的青年并没有使用他的真名,祝盒也知道老荷官知道他没用真名,但两人都默契地并未点破这一点——谁会在灰白愿望用真名委托啊? 而且这愿望单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纸而已,甚至都不是规则契约,更别说命运誓约了。除了灰白愿望的实力和信誉,没有任何东西约束这张纸上的内容,对于灰白愿望来说,一个人签真名还是假名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当他们需要找到一个人的时候,总有办法找到他的。 祝盒把签好字的愿望单跟一块精美的怀表一起递给了老荷官:“金币教会的信物,等第一批迷梦烟送到,就会把密令给你们。” 老荷官接过怀表和愿望单,祝盒只隐约看到他似乎是对着某个角落打了个隐秘的手势,就有一个毕恭毕敬的少年人从他手上接过怀表,赶往金币教会查询以这个怀表作为信物的储蓄金额。 这种交易方式在灰白愿望可以说是司空见惯,基本上稍微大额一点的交易都不会直接给现金——有空间道具的情况下携带是方便了,但清点还是很麻烦,这种时候,资金从金币教会走就很方便了。 委托人先把委托费用用“信物+密令”的形式存在金币教会里,在进行委托的时候把信物交给被委托方,等委托结束之后再告知被委托方密令——这样的话,被委托方不能卷款潜逃,委托方也不可能白嫖委托,是对于双方都比较保险的方法,因此被广泛应用于那些不合法或者不那么合法的交易当中。 其实此前格吉尔对阿加洛斯的委托本来也是应该走金币教会的,但谁叫海岸女士也是欧什复国组织的一员,与反欧什复国组织势不两立呢?通过金币教会搞对欧什复国组织的不利的小动作,想暴露也没有这么搞的吧? 所以格吉尔只好采取原始的方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因此被穆得莉·坦迪诺斯·塞琉西目击到了交易的场景,间接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如果不是阿加洛斯为了洗脱自己真正的委托人不得不出庭伪证,让自己进入了祝盒的视线,祝盒根本就不会有机会知晓《幻梦漫游录》的存在。 说实话祝盒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了这份收购迷梦烟的计划往金币教会里放了多少金币了,他只记得自己从下午存到了黄昏,连金币教会接待他的那位风波歌者都已经对于眼前的金币海洋感到了麻木,最后直到祝盒自己因为不耐烦而结束了资金的储备,他都感觉自己背包里显示的金币数量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祝盒给老荷官的那个信物是“一份”存款的信物,也就是说凭借这份信物和密令,可以从金币教会取出一百万的金币。 好吧,事实上并不到一百万,因为还有保护费,呸,保管费要交…… 以十倍的价格收购迷梦烟,这些钱大概能买到半吨的分量,大致相当于迭失公国半个月的迷梦烟消耗量,祝盒估计灰白愿望动员的不法之徒再多,这些金币也足够消耗一两个星期了。 金币教会距离皮拉德街赌场不远——或者更恰当地说,是赌场特意建在了距离金币教会不远的地方。所以被派去金币教会查询金额的那个少年很快就回来了,他仿佛是中了石化女妖的“石化术”——还是局部的——脸上凝固着惊愕的表情就走到了老荷官的身边。 他俯身在老荷官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接着老荷官仿佛是被传染了一般也带上了震惊的表情。不过老荷官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惊讶的表情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太久就褪下了,只是在心中暗自猜测这个衣着平平的小子是在替哪位大人物办事。 老荷官捏着愿望单在一个怪模怪样的仪器上操纵了几下,告示板中间的那块区域就显示出了“收购迷梦烟”这个委托的信息,包括价格、时间限制和总量限制等等。 灰白愿望的告示板每分钟就会刷新一次,在老荷官把祝盒的委托录入之后不久,就有人发现了这份慷慨的过分的委托。 第三十五章 混乱 第143章 混乱 随着发现祝盒这份委托的人数增加,骚乱也随之蔓延开来。 混迹在灰白愿望的不法之徒们很快意识到了其中巨大的商机,哪怕不去打劫商队,只是把卡尔兰因随处都可以买到的迷梦烟收罗来卖掉,一进一出之间也有九倍的利润——这如何能让人不心动?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灰白愿望那条狭窄的通往外界的小道变成了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在灰白愿望“打零工”的这些人争先恐后地向着那条小小的甬道涌去,时不时有人不知是因为脾气暴躁还是想要尽可能除掉竞争对手而大打出手。 祝盒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心中很是愉快。这里这些冒险者的表现可以说是全大陆冒险者表现的缩影,既然卡尔兰因的这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对于这份委托表现出了如此之高的热情,那么可以想见这份委托在全世界都不会遭受冷遇。 祝盒并不在乎他们交上来的迷梦烟是买来的、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因为这些手段都有助于他达成自己的目标,那就是垄断全世界的所有迷梦烟,然后把它们销毁,同时打击全世界的迷梦烟产业和迷梦烟商人。 今天,这些不法之徒或许会因为恰好身在迷梦烟的大都市卡尔兰因去购买迷梦烟然后高价出售给祝盒,但他们不可能一直遵纪守法下去——他们不敢在卡尔兰因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可在城外劫几个商队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过不了多久,对于迷梦烟商人来说,城市之外,乃至一些小城市里,将再没有一块真正安全的地方。 再加上将要开始行动的杀手们,祝盒敢断言,迷梦烟商业将要迎来自它诞生以来最大、最长也最严重的寒冬了。 在汹涌的人潮尽数褪去之后,皮拉德街赌场的地下,这片属于灰白愿望的空间变得无比的空旷。祝盒也并没有在这里多留,确定自己的委托不日将发往全大陆之后,他就离开了灰白愿望。 在祝盒走后,老荷官拿起那份愿望单的副本,仔细地把愿望单卷成了一根细小的圆柱,用金属环扣锁上。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吹了一声“无声”的口哨。 一只雪白鸽子的身影凭空浮现,轻盈地落在老荷官的手指上。老荷官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它的羽毛,鸽子亲昵地用脑袋蹭着他的手掌。 老荷官把愿望单副本塞进鸽子脚上绑着的圆筒里,嘴唇翕动,无声地对鸽子说着什么。鸽子从这种只有它们才听得见的声音中捕捉并理解了老荷官的命令,振翅起飞。 离开老荷官的手指之后,这只白鸽视所有阻拦为无物一般开始直线飞行,它不断振翅增加着自己的速度,而它每一次振翅,都会从原本的身影中分裂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白鸽,十几次振翅之后,白鸽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一般人只有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才能捕捉到它的身影的地步,它……它们的数量也已经暴涨到成千上万只。 一只白鸽,十几次振翅之后化作了铺天盖地的鸽群,这些鸽子携带着同样一而化万的信息向着四面八方、向着每一个灰白愿望的驻地飞去。 如果普通人能够看到它们的话,大概会觉得这是一副何等圣洁高贵的场面,象征着和平的白鸽遮天蔽日地从卡尔兰因上空飞过,这是何等壮丽的景色。 只是,对于知晓内情的人来说,灰白愿望的白鸽从来不会是什么好的兆头——灰白愿望遵从人们的欲望行事,而人们的欲望……只在很少的时候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而正如白鸽除了代表着和平,还代表着某些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家伙那样,卡尔兰因的和平在这些白色的遁空鸽的祝福以及诅咒之下,似乎也面临着被鸽的命运。 …… 在灰白愿望发布委托之后,祝盒能够明显感受到卡尔兰因乃至整个世界的迷梦烟商业都笼罩在了混乱的阴霾之中。 尽管真正作为重头戏杀手们还没有登场,单单是那些在灰白愿望里接了单的不法之徒们的种种行为就已经给全世界的迷梦烟生意造成了很严重的打击。 运输迷梦烟的商队,不管他们是背靠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还是声名显赫的大贵族,甚至就算是王室直属的商队,在离开城市的范围之后也休想安然无恙地走出十公里。 而只要运输的途中相邻两座城池的距离超过五十公里,就几乎没有商队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就算能击退一批强盗,走不出几公里就会遇到下一批强盗,除非他们能连续抵御十几次不同的劫道者们的进攻,否则只要失手一次,就是把性命和货物一同丢掉的结局。 迭失公国作为迷梦烟的主要消耗国,在这种自地下世界涌起的“迷梦烟狂热”之下,即使有规则教会震慑着种种不法行为,也迎来了堪称史无前例的混乱。 在祝盒发布委托的四个小时之后,整个卡尔兰因已经再没有一家迷梦烟商铺还有迷梦烟售卖了,就连迷梦烟的烟馆也遭受了洗劫——到了现在,一般人已经休想在卡尔兰因买到一点迷梦烟了,而如果有人敢于拿着迷梦烟招摇过市,就算是在作为首善之地的卡尔兰因,也有被人抹了脖子抢走迷梦烟的风险。 最开始,面对这种迷梦烟狂热,卡尔兰因的迷梦烟商家是大喜过望的,他们欣然把商品卖给了这些大量购买迷梦烟的大主顾,然后赶快传讯给自己的供货商,要他们尽快多送些迷梦烟到卡尔兰因——可惜他们永远也收不到了,这些货物在达到卡尔兰因之前就会流入“需要它们”的人手上。 在几个小时之后,当很多商家手上的迷梦烟都被买断货了的时候,终于有商家意识到了这种狂热的不对劲之处。这些迷梦烟商人中不乏有与灰白愿望打过交道的人,他们很快打探到了灰白愿望中的“迷梦烟悬赏”,发现了有人在一超高的价格对迷梦烟进行收购。 很快,这个消息在卡尔兰因的迷梦烟商人中流传了开来,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形,整个卡尔兰因的迷梦烟商人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同样的措施:限购。 在限购措施实行之后,迷梦烟库存的下降速度得到了肉眼可见的缓解,就在卡尔兰因的迷梦烟商人们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一件更为惊悚的事情。 他们的迷梦烟仓库让人给端了!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卡尔兰因的所有迷梦烟仓库都遭到了洗劫,文明些的只是潜入进去偷走了所有的迷梦烟,粗暴些的直接无双型潜入带走迷梦烟还留下了一地尸体。 不得不说,在祝盒发布的委托掀起的迷梦烟狂潮之中,盗贼们在城市里大展了好一番身手。上到大型仓库里以千克论处的大量迷梦烟,小到寻常人家里储存着的三两克迷梦烟,全都在他们飘忽不定的身形挪移之间装进了他们自己的口袋。 至于城市之外,那就是其他战斗职业者们的天下了。这些游走在黑白边缘的冒险者和佣兵们这一次彻底来到了黑的一边,没有任何运输迷梦烟的商队能够从他们毫无默契地编织而成却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中全身而退。留下迷梦烟或留下性命,他们从来不需要做出选择,因为他们本来就必须把这二者都留下。 半个星期之后,杀手们也开始行动了,他们对于整个迷梦烟行业高层乃至中坚人士的暗杀行动极大地扰乱了迷梦烟商业中正常的商业秩序,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全大陆九成的迷梦烟商行全部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状况。 如果只是领导者和部分骨干被暗杀,这些迷梦烟商行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有短时间恢复部分元气的可能,但祝盒特意嘱咐杀手们不能留下的账本、货单等各类资料成为了压死骆驼最重的一根稻草。 这些资料被带走或销毁之后,留存于世的备份就只有经手人脑袋里的记忆了,很不幸的是,负责这些事情的往往都是商行的中高层人员,而这些人正是这次批量暗杀行动中首当其冲的被害人。 这下,人死了,资料没了,没人知道手上的货应该以什么价格卖给谁,也没人知道之前从谁的手上进了货。高层全灭资料全毁使得这些商行变成了无头苍蝇,而且肉眼可见的,他们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摆脱这种混乱带来的影响。 这段时间里,不论祝盒是以阿玛瑞尔·谢顿·瑞文特洛夫正式陪审员的身份行走于法庭的时候,还是以兰德姆·法布凯特秩序师的身份继续对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调查的时候,抑或是以马修·克里克的身份向灰白愿望交付密令和下一份信物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两份委托在全国乃至全世界掀起的轩然大波。 迷梦烟是迭失公国人生活中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迷梦烟商业遭到的严重打击自然会为迭失公国人所关心——更何况这份打击对于迭失公国人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现在没有门路的人休想买到一毫克迷梦烟,就算有门路,也得花费至少是原先十倍的价钱才能买到。 全国范围的迷梦烟告罄不免为迭失公国的社会平添了几分不安定因素,如果有人肯就此做一次统计的话,他就会发现,近日迭失公国的自杀率迎来了一个不同寻常、但合情合理的上涨趋势,很多人无法忍受脱离迷梦烟的痛苦,在遥遥无期看不到希望的等待之中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除了这些“乖巧”的自我了结的家伙之外,有些迷梦烟戒断者的行为就不那么平和了。有些人加入了劫掠迷梦烟的大军当中,或偷或抢,用尽一切手段取得他们“赖以生存”的迷梦;而那些没有能力完成上述活动的人,只能把他们的满腔怨气发泄在其他的普通人身上,迷梦烟告罄之后,迭失公国上升的可不只有自杀率,还有犯罪率。 这样的混乱情形,毫无疑问并非规则教会和铁律执行官本人想要看到的。规则与秩序是铁律执行官立足的根本,是他的神权所在,他治下的国度陷入一定程度的混乱,虽然不像他本人悖逆自己的神权一样会带来那么严重的后果,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好事。 按理说,他应该从混乱的源头制止这一切的,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一来,这所谓“混乱的源头”毫无疑问就是祝盒,理查德很清楚这家伙并不是一个会听从自己命令的人,而且祝盒并不亲近欧什复国组织,这件事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对方目前只是一介凡人,但说句理查德不那么愿意承认却也心知肚明的,他只要想赢得那场最终战,就惹不起作为新时代唯一有机会成神之人的祝盒。 二来,虽然在迭失公国秩序尚存的时候,理查德出于信仰的考量并不愿意由规则教会出面禁止迷梦烟的贩售和吸食,但与迷梦烟行业相关的社会秩序已经被祝盒搅和成这样了,理查德心里倒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反正规则教会又不给迷梦烟的告罄背锅,就算一系列盗窃抢劫事件使得人们质疑迭失公国的治安环境,也比贸然颁布禁烟令带来的信仰损失要小得多……那就这样吧。 说到底,理查德也明白祝盒这是在干扰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计划——不管这计划具体是什么。虽然他对于祝盒同时把自己也给削弱了有所不满,但他到底不是慈禧太后那种喜欢背刺队友的货色,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叫停这个明显对己方更加有利的行动。 不过,他作为铁律执行官终究还是受着神权的限制,不可能“以公谋私”去给那些制造混乱的不法之徒大开方便之门,哪怕这份混乱在当下是对他有利的。他所能做到的极限,就是要求规则教会“谨慎、稳妥、仔细地查案和审判,保证不出一点冤假错案”,以此来拖住规则教会对于这些“有功之臣”的执法行动。 虽然祝盒的两个委托都如他预期的那般顺利地进行了下去——这还真是一件少见的事情,他所期盼的混乱也如约而至席卷了迭失公国和整个迷梦烟的商业道路。然而,他对于自己的行为究竟能有多大的效果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底气。 反欧什复国组织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他们的计划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自己营造的混乱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这些影响,能够成为左右卡尔兰因局势的砝码吗? 祝盒并不知道。 第三十六章 意识傀儡 第144章 意识傀儡 新历1198年雾月44日,意识海洋某处。 反欧什复国组织兼幻梦教会总部,迷离圣殿。 作为当世唯一的幻梦眷者,同时也身为反欧什复国组织实质上的领导人的诺菲拉·洛亚尔端居在圣殿正中的宝座上,如梦如幻的意识星光透过透明的半球形穹顶照射在她的身上,给这位幻梦游客的尘世代言人披上了一件璀璨的华裳。 诺菲拉坐在由千百重情感堆砌而成的圣座上,单手托腮,面色如常,但周身受情绪激荡而波澜起伏的意识星光已经明确地昭示了她的真实心情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古井无波。 “负责护送《大梦游记》的那支商队也被劫了?” 单膝跪在她面前那位浅梦观者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是、是的,冕下……不过负责护送的入梦使者拼死保护了启示录,我们随时可以再次进行运送……” 虽然意识海洋同命运长河一样于主物质世界无处不在,但意识海洋并不像命运长河那般在空间上可以与主物质世界一一对应,意识海洋的空间是根据情感和思绪对应到物质世界的,而由于这二者的多变性,这种对应的结果几乎每个瞬间都会发生天差地别的变化。 这一缕思绪前一秒对应着一个生活在沉星王国的兽人,下一秒就可能对应着新逆王国的人类,再下一秒又可能对应碎林王国的精灵…… 这一缕思绪本身被固定在意识海洋的“某处”,但与这缕思绪进行连接的人每个瞬间都不同,顺着这种连接能抵达的地方也就不同。 即使是以意识海洋作为据点并在这里活动了多年的反欧什复国组织和作为幻梦眷者的诺菲拉,都不能参透这种变化的规律,因此也就不能做到通过意识海洋进行精准移动的事情——如果不介意最终会出现在哪里的话,通过意识海洋进入主物质世界倒也不是不行。 所以,虽然反欧什复国组织坐拥整片广阔的意识海洋,他们想要从沉星王国把他们所需的最后一份启示录走私到迭失公国,还需要采用最为原始的货运手法。 “如果不把那些明显是在针对我们的家伙解决,再有多少次机会《大梦游记》也送不到我们手上。而且他们已经严重影响了迭失公国的迷梦烟供给,如果迟迟不能恢复迷梦烟的供应,那么就算启示录送到,最终的仪式也无法举行。” 诺菲拉伸手在面前的空间轻轻抹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一张由密密麻麻的星球组成的星图,这份星图上的每一颗星星旁边都标注着一个人的姓名。曾经吸食过、还有那些正在吸食迷梦烟的人,他们意识的一角被固定在了这张星图上,只要他们的意识还没有消亡,这份星图上就会永远保留着他们的名字。 诺菲拉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星图,此时此刻,比起一个多月前,这份星图上的星星有99%以上都变得黯淡无光——这些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吸食迷梦烟了。 迷梦烟的真正效果并不是那么持久的,所以诺菲拉才会在最后一份启示录即将到手的时候下令大量运输迷梦烟到迭失公国,以保证举行仪式之前“节点”们的活性。 但是现在,最后的启示录《大梦游记》还没能走出沉星王国进入乱节王国,大量的迷梦烟也已经损失在了途中,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计划,进展得实在不能说是顺利。 诺菲拉很清楚这一系列明显是针对反欧什复国组织、而且正正好打在了他们软肋上的行动出自谁人之手,除了有海岸女士相助的欧什复国组织以外,没有哪个个体能聚拢起这么庞大的一批财富——就算是集团也很难筹措出这样大量的流动资金。 其实要解决反欧什复国组织当下的困境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那就是以力破巧。对方用十倍的价格收购,己方只要开出更高的价格,现在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但诺菲拉很清楚自己不能跟对方打价格战,因为自己面临的对手并不是资金量有限的个人或集体,他们永远不可能在资金上把对方拖垮——跟印钞厂比钞能力,就算诺菲拉背靠洛亚尔家族,就算她把洛亚尔家族的全部资产都变卖了,再把高德佛里宫搜刮个底朝天,也比不上金币教会全力运作一个小时的金币产量。 只要金币教会不在乎货币贬值乃至经济体系崩溃,那他们手上的资金就是正无穷,跟正无穷打价格战,诺菲拉就是迷梦烟吸多了也不会这么干啊。 不过这也是诺菲拉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海岸女士为什么敢冒着危害她一手建立的货币体系的信用的风险,去支持欧什复国组织通过这种手段来对抗他们反欧什复国组织? 海岸女士的神权“金币”的含义可并不仅包括作为大陆通行货币的金币,更加恰当地表述的话,她的这份神权应该被称为“货币”,或者“货币体系”,此外也延伸出了一系列与此相关的权柄,比如经济、金融、商业等等。 这样程度的超发货币,对于海岸女士绝对是有弊无利,如果不是她应该并非存心破坏自己建立的货币体系,这样的行为说不定已经可以触发神权悖逆了! 海岸女士怎么敢的?她不是欧什复国组织里的温和派吗?怎么比铁律执行官这个激进派还要激进了? 诺菲拉终究只是一位神明的眷者,而且还是一位因为伤重不知沉眠了多少年的神明的眷者,她虽然知晓不少关于神明的密辛,但这些信息其实已经严重落后于时代了。 而且她对于当下神明之间发生的变化也不甚了解,有些仅在神明之间流传的、或是作为神明很简单就能看出来的东西,诺菲拉都对此一无所知——比如说海岸女士已经放弃了金币神权这件事情。 在缺失了关键线索的情况下,诺菲拉自然不会想到欧什复国组织敢于做出如此激进的举动,他们原本的预计是,即使铁律执行官意识到了迷梦烟的隐患,也只会通过规则教会颁布法令禁止迷梦烟的售卖和使用,届时他们刚好可以借着法令在人群中煽动人们反对规则教会,从而直接削弱铁律执行官的实力。 而如果铁律执行官没有意识到迷梦烟的问题,或是意识到了却不敢轻举妄动,那更好,他们的计划正好可以顺利地实施。 但现在,他们的敌人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对他们发动了反制,而且对方的反制,已经给他们造成了莫大的麻烦。 最后一份启示录难以送到迭失公国,难以送到准备好的仪祭场;迷梦烟被迫断供,原本对于仪式来说数量充足的节点一下子变得所剩无几……本来对反欧什复国组织来说近在眼前的曙光竟然一下子变得朦胧而暗淡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别说半年之内,半个千年之后也完成不了他们唤醒幻梦游客的夙愿! 诺菲拉从思绪中脱离——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把基地建立在意识海洋的弊端之一,这里的精神能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只要稍微失神,就会被意识地波涛裹挟着漂泊很长一段时间,诺菲拉觉得反欧什复国组织行动效率的低下有九成都应该归结于此。 她摆了摆手,底下跪了半天的浅梦观者才如蒙大赦一般毕恭毕敬地站起身子:“诺菲拉冕下,既然是灰白愿望的人在阻击我们的商队,需不需要属下带人去捣毁灰白愿望的窝点?只要那些赏金猎人没有地方领取他们的报酬,自然就会偃旗息鼓的。” “灰白愿望的据点可不是那么好捣毁的,就连规则教会都没能把他们从自己的地盘上驱逐,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做得到?再说了,灰白愿望是全大陆最大的地下组织,他们的据点不知有几万,还没等我们把他们的据点彻底清除,他们的反扑已经先一步把我们毁灭了。”诺菲拉否决了这个提案,“而且,你不要忘了一件事,灰白愿望的那位创始人,半神奥维德可还没有死呢,如果不想在关键时候被愤怒的半神找上门来,最好不要得罪死任何一个地下组织。” 那位浅梦观者一怔,显然是并未想到这一层——对于他这样层次的人来说,半神都仅仅是传说中的角色,他从没有想过把半神纳入考量的范畴,因为这离他实在是太远了。 但他其实并不那么理解诺菲拉冕下为什么对于“区区”半神如此忌惮,他们背靠真神,而且也已经在与另一位神明作对了,这样看来,其实半神也算不了什么,不是吗? 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心中的疑问给问出来,就算他平时磕迷梦烟把自己整得脑袋不太灵光,也知道现在不是一个问那些有的没的的问题的好时候。 “我们的确需要就启示录和迷梦烟的问题展开行动,启示录必须尽快送到卡尔兰因,迷梦烟运输进入迭失公国的途径也必须得到安全保证。”诺菲拉说,“我们无力保护全部的迷梦烟商路,只能集中力量保护一部分。其中,向各什亚(沉星王国)-亚洛里(乱节王国)-卡尔兰因(迭失公国)线路的安全问题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让蒂芙尼带人把守沿途区域,务必剿灭那些在沿途徘徊的强盗,保护商路安全;你和派恩亲自去一趟沉星王国,然后跟着下一批商队返回迭失公国,务必把《大梦游记》完完整整地带到境内,两个月内,我要看到《大梦游记》被安置在归来仪式阵上。如果《大梦游记》有什么闪失,后果不用我多说吧?” 如果不是她不能长时间离开意识海洋、如果不是她的魔法化身最多只有高阶水准,诺菲拉甚至想要自己去迎接这份至关重要的最后一份启示录。 浅梦观者有些为难:“诺菲拉冕下,向各什亚-亚洛里-卡尔兰因线路全长超过两千公里,以我们的人手,要在这么广阔的区域里布防……实在是有些困难啊。干脆我们直接派人手保护商队好了,反正那些劫道的一般也没有超过高阶的……” 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发酵,现在参与到迷梦烟狂热当中的已经不只是那些底层的籍籍无名的不法之徒了,就连一些声名显赫的盗匪团、大盗和冒险家也参与到了这项活动当中。 现在,平均十次抢劫之中,就会有至少一次出现高阶级别的战力;甚至,如果一个人运气爆棚的话——当然是反向爆棚,或许能够目睹传奇劫道的汉奸之事也说不定。这一个月来,已经有三次传奇出手劫取迷梦烟的记录了。 “这样做的话,我们需要的人手是全线布防的一点五倍。”诺菲拉说。 “啊?这不应该啊……”浅梦观者小声嘟囔着,显然他计算得出的结果并非如此。 “……你难道觉得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我还会允许那些迷梦烟商人那么稀稀拉拉地行进吗?我向沉星王国所要求的出货速度是以往的二十五倍左右,如果给每只商队都配备足够抵御中阶来袭的防备,我们的人数至少差了一半,要防范高阶的话,现有的人手扩充十倍也做不到——全线布防、提前侦查、集中力量剿灭已经是最节约人手的方案了。” 诺菲拉也清楚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人手确实不足:“你先别着急,我记得前段时间伍德罗那边的意识傀儡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这些我们花了大精力研发的产品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浅梦观者想到了那些密密麻麻排布着的傀儡士兵,这些用意识海洋的潮汐作为原动力、用意识海洋中新诞生的意识体——现代的观点认为,智慧生物之所以能够产生自我意识,就在于容纳了意识海洋里诞生的意识体——作为智慧核心的魔像最高可以拥有比拟高阶的破坏力,量产后的意识傀儡也可以冒着熔毁核心元件的风险发动具有中阶破坏力的技能。即使其智能程度相对真正的人来说有所不足,也能在战斗中发挥低阶水准的综合实力。 如果那些意识傀儡已经全部可以投入使用了的话……他不禁开始畅想那会是一番何等壮丽的景象。一直以来,反欧什复国组织都在为人手不足和综合实力低下而苦恼,一想到规则教会那数以万计的施法者军团,组织的成员都不免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那都是他们要面临的敌人啊! 就算他们对幻梦游客的威能深信不疑,也难免忧虑现下实力对比的悬殊境况,但有了这些意识傀儡,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要伍德罗的意识傀儡能够投入使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三十七章 绞杀 第145章 绞杀 “前方就是迷梦烟的第三大加工城市,乱节王国的亚洛里城了。”带队的那位浅眠漫游者比照着手上的地图,“我们的任务就是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里,保护亚洛里城以南十公里的道路的安全,保证不让任何赏金猎人、佣兵、冒险者和强盗接近这里,务必要注意不能让他们袭击我们的商队。” 他环顾了一下跟随自己布防的五位乱绪沉淀者——仅靠他们这六个人是不可能在长达十公里的范围之内布防的,这条防线真正的主力是那些还放在空间道具里未完成组装的意识傀儡。 几人在他们需要布防的区段粗略地侦查了一下,而哪怕只是粗略的侦查,他们也在这十公里的范围内发现了至少八九批人数不等的赏金猎人。有单打独斗的,但更多是三五成群组合在一起的,加起来得有十五六个人。 作为反欧什复国组织兼幻梦教会的成员,这位浅眠漫游者对于这些坏了他们好事的家伙自然没有多少好感,他啧了一声,指着道路东南方的一个窝点——这帮强盗占据了一个地势稍高的山洞,正在里面悠然自得地烧烤——说道:“第一个目标就定为他们了,你们,现在开始按照伍德罗大人教导的方法,把这些意识傀儡组装起来。” 意识傀儡虽然可以说是自炼金魔像以来最伟大的傀儡发明,但其结构和组装却并不复杂。因为这东西本质上是一个神术道具而非魔法道具,神术与法术相比最为显着的特点就是简单,比起具有成千上万种组合、而且还在不断改良创新的法术,神术往往只有最初诞生时候的几十种,而且最让魔法师们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有时候明明是同样的神术符文却能产生不同的效果?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吧。 更深层次的原因大概在于,只有智慧野兽那只……那位神明,才有闲心去参考自己的“神官”们的种种创造性设想,来修正、增添、删改、创造新的法术吧。也只有它这样并没有建立教会与信仰体系的神明,才能不受信仰本身的限制与束缚,不把质疑与创新当做是一种亵渎吧。 反欧什复国组织出品的意识傀儡显然是基于他们所掌握的种种精神秘法——或者到了现在,应该更加准确地称之为幻梦神术——所创造出来的。 意识傀儡本身的材料就是在意识海洋中随处可见的那些星辰,一颗相当于小型卫星大小的星辰,就可以从中提炼出制造上千个意识傀儡的材料,对于盘踞在意识海洋里的反欧什复国组织来说,这种材料的获取难度几乎等于零,他们随便出门溜一圈,都能见到几十个这样大小的星辰。 因为难以得到明确的神谕和神启,所以反欧什复国组织在研发意识傀儡是遭遇的难关主要是在神术方面的,据说负责意识傀儡相关事宜的那位伍德罗——他已经在前几天因为这份功绩晋升到了幻梦教会的第二层,获得了梦游患者的尊号,只比身为幻梦眷者兼任教皇的诺菲拉冕下低一级,尽管传言曾提到伍德罗对于晋升之后的名号相当不满——为了描摹和组合合适的符文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几乎是从他刚加入反欧什复国组织,就在为了意识傀儡的事情而忙活了。 现在,发放到他们这些小组手上的意识傀儡,就是伍德罗梦游患者十余年研究的成果。 意识傀儡ver1.6.2有非常简约的外表和组装方式,它由一个长方体,一个大号正方体,八个中号正方体和八个小号正方体组合而成——小组手上拿到的就是这些零散的部件。 长方体是意识傀儡的躯干部分,内置了部分具有防御功能的神术阵和魔法阵;大号正方体是意识傀儡的头部和控制中枢,内置了意识体捕捉融合神术阵,以及结合神术阵与其他部分相连的控制系统;八个中号正方体将会组成意识傀儡的双腿,正方体里布置了基于神经系统设计的信号传输系统和一些辅助型的神术、法术阵;八个小号正方体则会组成意识傀儡的双臂,除了标配的信号传输系统之外,还布置了大量攻击性的神术和法术阵。 这些被派出来布防的小组,只需要把这些部件组合起来,就可以得到一个强大、结实而且不怕牺牲的的意识傀儡了。 亚洛里城周边区段是整条线路布防的一个重要区段,这一点从这个小组分配得到的意识傀儡数量就可以看出来——他们足足带了五十套意识傀儡的部件。而且除此之外,在亚洛里城还有一位入梦使者在坐镇,一旦出现难以应对的敌人,就可以通过意识连线直接通知那位入梦使者,拥有高阶实力、而且掌握着最难抵御的幻梦神术的入梦使者可不是那些在路上劫道的等闲货色能够应付的。 意识傀儡的组装并不复杂,十个乱绪沉淀者只花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就组装完成了二十套意识傀儡——他们并不打算一次把全部意识傀儡都投入使用,意识傀儡一旦组装就不能再拆解了,而且其中的部分元件和神术阵一旦连接生效就会受到虚空的侵蚀同化,所以组装完成之后也不能再放进空间道具了,带着五十只意识傀儡大摇大摆地活动实在是太扎眼了。 意识傀儡组装完毕之后,并不能立刻投入使用,现在的它们还没有容纳意识体,也没有与意识海洋进行连接,既不具备智能,也没有动力源,只是从十八个零碎的方块变成了一个大的人形方块而已,要驱动它们,还需要作为幻梦教会神职人员的他们举行两场仪式。 其中一场仪式是将意识傀儡与意识海洋进行连接的仪式,一旦连接成功,它们就能从意识海洋的潮起潮落、从智慧生命情感的起伏之间汲取能量,化为驱动自身与神术阵的动力——法阵只能用魔力驱动,所以意识傀儡也内置了魔力池。 另一场仪式则是短暂使意识海洋投影降临、让意识傀儡中内置的法阵自行捕获并容纳意识体的仪式,因为要用空间道具运输意识傀儡,为了避免意识体在虚空中被磨灭,所以他们只能在使用之前才举行仪式容纳意识体。 两场仪式花费的时间比组装意识傀儡花费的时间要长不少,一个多小时以后,这位浅眠漫游者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用水壶里的水润了润喉咙,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吩咐道:“你们,查看一下意识傀儡的智能情况,给他们建立意识律令反射,我们一个小时之后就动手。” 因为意识傀儡的智能来源于意识海洋中的意识体,这些新生的意识体只有人类两三岁的智慧程度——目前的幻术界认为,人类直到两三岁才完全容纳属于自己的意识体,拥有了初步的智慧,在此之前的婴幼儿与动物在智慧层面没有差别——所以这些意识傀儡还需要经过一点时间的训练,建立合适的反射,才能成为合格的作战兵器。 如果是其他人来训练这种意识傀儡的话,可能至少需要几年时间才能让它们成长为合格的智能造物,但在意识层面动手脚恰好是反欧什复国组织的看家本领,浅梦观者之类的高层甚至能在成年人的脑海里无声无息地植入不属于他们的念头,从而影响乃至控制他们的行为,哪怕是对于乱绪沉淀者来说,在只有两三岁小孩的思维能力的意识体建立“条件反射”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反正,他们也不是为了让这些年幼的意识体成长为大人,这种事情即使是诺菲拉冕下也做不到,他们只是需要这些意识体能够听懂简单的作战指令,并根据作战指令操纵傀儡做出反应而已。 过了大约四十几分钟,二十个意识傀儡就全部完成了初始设置——最快的那个甚至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可以根据指令做出恰当的反应,打破了实验室十七分钟的训练记录。 休整了十几分钟,商讨了一下作战计划之后,这十一个人携带着二十个意识傀儡,向着东南侧的山洞进发。 为首的浅眠漫游者用意识侦察了山洞里的情况,根据山洞里那些人意识体的强度,他判断这伙强盗中有一个中阶,两个低阶和四个学徒,就“常驻部队”来说,已经是比较强大的了,也难怪他们能占据一个这么好的地方——他们所在的山洞可以遮风挡雨,而且易守难攻,还可以让他们居高临下地俯瞰亚洛里城周边很大范围的商路,一旦有商队出现,他们能够及时前往打劫,在当下的狂潮之中,已经算得上一块风水宝地了。 对于这样的地理环境来说,他们除了正面突破也没什么好的选择,因为正面以外的其他三面都被岩石包围着呢。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处在劣势,就算不论那些意识傀儡,他们的兵力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浅眠漫游者的实力足以匹敌中阶,乱绪沉淀者的实力也可以与低阶相较,而且他们又是主动突袭的一方——在对方并无防备的情况下,幻梦神术的效果会更上一层楼。 就算没有意识傀儡,要把这些强盗全灭在这里也并不困难。 不过他们并不会舍弃意识傀儡这样的助力,意识傀儡需要在真正的战斗中成长,如此方能在日后的长期守备之中起到更好的作用。按照他们的计划,最终的布防应该是由一个乱绪沉淀者携五个意识傀儡在一公里的区域内进行防备,十个乱绪沉淀者恰好能填满十公里的区域,再由那一位浅眠漫游者在周边进行机动支援。 而事前清理已有的盗匪聚落的行动,就是给意识傀儡和乱绪沉淀者他们练手的机会。 那只最“聪明”的意识傀儡被安排打了头阵,它会负责用精神震荡突袭这批盗匪,为后续的意识傀儡营造爬上山洞加入战局的机会,然后与它的同伴们一起围殴这些盗匪——有机会的话,能够用精神分裂术把那位中阶“斩首”就更好了。 对于意识傀儡来说,战术这种东西越简单越好,它们的小脑袋瓜理解不了太复杂的东西,最好只告诉他们去哪打谁,然后让它们随便驱动自己身上的神术阵和法阵。 那只智能远超平均水平的的意识傀儡动作轻盈地爬上了山洞所在的山头,在将与它协同作战的那位乱绪沉淀者一声令下之后,它从上方用一个诡异的姿势向下斜着突袭到了山洞内部。 盗匪中的那位中阶反应不可谓不快,哪怕已经配着烧烤喝得醉醺醺的,他还是在半秒钟之内掏出了自己的镶铁木弓——他是一位中阶的游侠,然后对着不速之客庞大的身躯挽弓便射。 只是,意识傀儡的动手速度比他的反应还要快了一刹,这位游侠还没来得及射出手上的箭支,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精神层面的震荡。若非他身为中阶面对综合实力不过低阶的意识傀儡在位阶上占优,面对这由幻梦教会出品的最为正宗的精神震荡他可能连手上的弓都握不住。 下方,剩下的十九个意识傀儡在与他们协助的乱绪沉淀者的指挥下,开始从下自上地攀登,一时间,高达十米左右的山崖上几乎密密麻麻的满是方块状的意识傀儡。 跟在它们身后的,是十位乱绪沉淀者和一位浅眠漫游者。 山洞里的盗匪们此时都已经反应了过来,不过在这样庞大数量的敌人面前,他们的反应也只能给自己添上几分绝望——除非奇迹发生,否则这么多“人”一人吐口吐沫也要把他们淹死了。 “头儿,这……” 一位强盗咽了咽口水,他们能跑得掉吗? 那位中阶游侠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面前的那只不明方块怪物身上突然浮现了一阵极其强大的魔法波动,正在他以为自己等人今天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 第三十八章 自意识海洋归来 第146章 自意识海洋归来 在那道剧烈的魔法波动出现的同时,此次行动的负责人,那位浅眠漫游者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意识傀儡里内置的法阵最高也不过中阶,可此时出现的这道魔力波动俨然已经超过了中阶法术能达到的极限,就连高阶法术,也必须是那些以效果强大着称的法术才能制造出如此剧烈的波动。 然而即使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还是没能及时做出最恰当的选择,而是在手足无措之下选择了静观其变。尽管在一些时候,静观其变可以让人收集到更多的信息,从而对当下的局势有更加清晰的认识,进而帮助人们做出正确的选择。但当有人在释放某种大威力法术的时候,静观其变显然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应对。 天空从原本的晴空万里一下子变化到了乌云盖顶,毫无征兆和过渡的天象变化已经明确地昭示了这并不是自然的现象,而是有某种外力在作用和影响。 狂风夹杂着霜雪呼啸而来,鹅毛般的大雪自空中倾盆落下,方圆百米的区域似乎直接跳过了金黄色的雾霜之季,进入了清冽的冻雪之季。 这片人为降下的大雪虽是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自天空落下,却并不像鹅毛一样柔软而细腻。在霜寒风暴这个魔法的作用下诞生的雪花,拥有不符它们美好外表的凶残狠戾之处,在猛烈的狂风裹挟之下,这些雪白的精灵化作了最残酷的刽子手,用它们的锋锐斩断任何阻挡在它们路径上的物体。 “呃!” “唔……”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回荡在山崖下方的队伍中,他们之中运气比较好的只是被空中漫舞的白色杀手伤到了皮肉,虽然出血多了点,但在药剂的帮助下,还没有什么大碍;运气没那么好的家伙,被那些看似无害的小小雪花连续袭击了同一个地方,以至于伤口血肉模糊、伤势惨不忍睹不说,甚至还伤到了筋骨,短时间之内连活动都成问题。 而他们之中最倒霉的,大概还要数那个被雪花割喉,当场身亡的家伙。 霜寒风暴真正的威力还不止如此,在造成了一波伤害之后,霜寒风暴的威力才真正得以显现。。 在遭了霜寒风暴的这些人身上,从他们的伤口里,逐渐生长出沙砾大小、细细密密的冰晶,这些冰晶在持续不断的霜寒风暴的滋养之下很快向伤口之外蔓延,甚至慢慢爬到了他们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不过几个刹那过后,从指尖到发梢,这些人身上没有哪一处没有被覆盖上细密的冰霜。 就连那些扒在山崖上向上攀爬的意识傀儡,也遭了霜寒风暴的灾,它们方形的表面被一层厚重的冰霜覆盖,严重影响了这些拼接起来的傀儡的行动能力,没过多久,这些意识傀儡就跟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跌落到了山崖下方。不知是不是伤到了什么核心元件的缘故,有些意识傀儡摔下来以后当时就不动了。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也刚过去两秒钟左右,那位浅眠漫游者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喊道:“敌袭!” 这时候,就能看出反欧什复国组织成员素质的低下了,要是换了正经的职业者,做出这样简单的判断只要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 到目前为止,因为只能在暗中招揽和吸纳成员,所以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成员大多都是那些混的并不如意的人,而他们之所以混的不如意,自然是有着原因的。有些人是因为没有才能,有些人虽有才能却无意志,有些人智商低下,有些人情商低下,有些人出身卑微,有些人缺乏机遇……但不管这些因素究竟是否是能够以人力所控制的,一个人的失败必然不会是毫无缘由的——哪怕运气差,也是缘由的一种。 反欧什复国组织会观察这些在自身的社会阶级内位于底层的人员,这些人往往具有对于改变现状最强烈的欲望,也就更容易屈服于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威逼利诱。然后去人为制造一个让他们接触反欧什复国组织成员的机会——比如格吉尔当年遭遇的戈斯坦飞熊事件,从而吸纳新的成员。 当然了,反欧什复国组织里也不全是这样的人,除了这些被设计加入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成员之外,世界上总还是有一部分人是真心反对欧什复国主义,想要把迭失公国从亘古以来被人们甘之如饴的诅咒中解脱出来的人的。这部分理想主义者是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基石也是中坚,是真正得诺菲拉信任的人——虽然那些在威逼利诱下加入的人无法出卖反欧什复国组织,但不背叛与忠诚实在是相距甚远,只有那些肯把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事业当做自己的事业奋斗终生的成员,才是组织的未来。 只不过,在反欧什复国组织里,后者这样的成员还是少数。目前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成员组成当中,还是以那些被诱拐来加入组织的“失败者”和试图从反欧什复国组织中攫取利益的投机分子为主的,这支小队也并不例外。 在加入反欧什复国组织、得到神赐位阶之前,这群人里面位阶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战士侍从,而他们无一例外地并未接受过任何职业教育,无论是学院城那样的系统教育还是古典的口耳相传的零碎教育都没有,也几乎从未学习过多少职业技能。还是在成为幻梦教会的“神职人员”之后,被神明恩赐强行提升到了现在的实力。 指望这样的人物拥有什么像样的战斗思维和临场反应……属实是有些为难他们了。 所以,直到那只叛变的意识傀儡放完了一个霜寒风暴,这位浅眠漫游者才后知后觉的认清了当下的局面。 “精神裂解!” 浅眠漫游者向着记忆中那只意识傀儡所在的方向释放了神术,可惜他忽略了两件事情:其一,他不会远程施术;其二,对方是会跑的。 任何一个训练有素……不,任何一个稍加训练过的施法者都明白,作为几个战斗职业中最脆皮的职业者,他们必须时刻保持移动,哪怕没有学会移动施法,至少也要做到“放一个法术换一个地方”。 没有哪个施法者会在施法之后的两秒钟还傻傻停留在原地给人当靶子的! 在施展了一个失败的精神裂解术之后,这个后知后觉——一直后知后觉的浅眠漫游者终于意识到了他的神术并不能对敌人造成威胁,那个叛徒早就趁着雪幕遮挡了他们的视线遁走了。 跑了吗?还是……还在附近? 在霜寒风暴制造出的盖顶乌云之上,一只“意识傀儡”居高临下地悬浮在空中。说来也奇怪,它的躯壳明明并没有任何发声器官,却能够吐字清晰地念诵咒语。在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一个复杂的法术模型也随之成形。 天空中的乌云似乎更加深沉晦暗了,磅礴的力量在翻滚的云海中酝酿,一声炸雷过后,第一滴雨落在了浅眠漫游者的身上,随后,缠绵不绝的雨丝交织成一片雨幕,平等而均衡地落在他们每一个人和每一个意识傀儡的身上。 “下雨了?”浅眠漫游者心中疑惑,不过他并没有疑惑太久,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被这些宁静无声的细雨淋湿的地方,厚重的冰层沿着因为霜寒风暴挂上的冰霜迅速爬上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被封印在了厚重的坚冰之中。 幻梦教会的神职人员是相当“瘸腿”的超凡者,他们能够施展种种奇诡的精神秘法,从精神上轻而易举地击溃、毁灭甚至控制他们的敌人,却连一点基础的攻击能力都没有——他们的四肢并不比普通人强劲多少。 因此,他们是绝无可能自行打破这些由冰封之雨制造的坚冰的。 浅眠漫游者能够感觉到空气和温度正在迅速地离自己而去,这也意味着他的生命在迅速的流逝着。他拼命想要找出破局的方法,然而慌乱和缺氧支配了他的大脑的意志,让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看着死亡的阴霾逐渐笼罩上来。 难道他就要这样籍籍无名地死在这种地方吗?他不甘心啊! 事实将会告诉他,是的,无论他有多么不甘心,他的生命也注定结束在这里了,因为并没有什么奇迹能够让他们这些半吊子的低阶和中阶从一位天赋卓绝的高阶魔法师手中逃脱,更别提山洞里还有一个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盗匪团了。 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世界上的战斗并不会拖得太久,因为人们并不是总能遇到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的,很多时候,所谓的战斗其实只是强者对弱者的碾压——尽管有些时候强弱的对比会用一种戏剧性或者荒诞不经的方式发生逆转,碾压也依然是碾压,战斗也依然会在半分钟之内告一段落。 这些被困在坚冰之中的邪教徒们并没有凄惨的被憋死或者冻死,因为有人送了他们一程,或者说补刀了他们——毕竟人可能被冻死或憋死,但意识傀儡可不会,只要冰冻状态解除,它们还是可以活蹦乱跳的。 那位中阶游侠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带着手下的几个盗匪挨个把行动不能的意识傀儡给乱刀分尸了,他们也分不清哪里是这些方块人的要害,于是只好把它们细细地剁成臊子,确定它们无论如何不能醒来之后,这些盗匪又把目标转向了邪教徒们。 被人袭击对于这样专业袭击别人的盗匪来说绝对是不可接受的事情,中阶游侠搭箭挽弓,一道翠绿的苍风环绕着他手上的箭矢与弓弦。他瞄准那个一看就是个小头目的家伙的头颅,松开了手。 萦绕着翠绿色苍风的箭矢贯穿了空气,以一个近乎笔直的轨迹直奔浅眠漫游者的头颅而去,然后精准地穿透了他的眉心,留下一个小小的血洞。 与此同时,他的同伙们也各显神通,一一了结了这些俎上鱼肉——还是冻鱼。 高悬空中的“意识傀儡”见到这一幕,心中松了一口气,身在意识傀儡里的他手头显然是不会有任何施法材料的,幸好他已经是高阶魔法师,能够学习并使用多种多样的超魔技巧,比如说“免材施法”,不然他就只能使用中阶的魔法进行战斗了,那样的话想要对付那位中阶的浅眠漫游者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但两次免材施法给他的灵魂造成的负担可以说是不可小觑,现在的他即使是要控制这具不怎么合身的躯壳,都显得有些困难了,更别说再去施法解决那些人了,好在那些盗匪还算有眼力见,而且也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 他在组成身体的那些方块中艰难地寻找到了属于“灵魂离体”这个神术的神术阵,用意念激活了它,不过却并没有对准其他任何人,而是把受术者选定成了自己。 这个神术原本是类似于定身术的控制类法术,用于在战斗的时候让对方短暂进入灵魂出窍的状态,以便趁机输出伤害,不过此时他用在自己身上显然不是为了让人对自己输出伤害,他只是想要通过这个神术解除被意识傀儡容纳的这种被动附身状态。 神术生效之后,一个色彩黯淡的魂体缓缓飘离了意识傀儡的身躯,他是一个褐色头发、鼻梁高挺、神情庄严而不乏灵性的青年,他的眼神中虽然充斥着看遍世事百样的沧桑,却依然闪烁着理想和信念的光辉,并未让理想因为现实而蒙尘,反而将其在现实的打磨之下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如果有学院城的人在这里的话,他们会很轻易地认出这个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这位操纵意识傀儡反水全歼反欧什复国组织一个小队的魔法师,就是学院城公共治安司司长,格兰特魔法学院“中阶”魔法师,已经“失踪”将近半年的阿列埃·佩雷格里尼。 第三十九章 来自意想不到方向的线索 第147章 来自意想不到方向的线索 虽然祝盒的一系列行动成功地打乱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计划,拖住了他们的计划走向最终阶段的脚步,但规则教会对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调查同样也没有任何进展。 反欧什复国组织以意识海洋作为基地,通过意识的连接传达各种信息,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要把他们从真正的意义上连根拔起,就必须深入意识海洋腹地,直接摧毁他们的基地——如果可以的话,也要解决掉他们信仰的那位邪神。 然而规则教会对意识海洋探索已经被无限期地延期了,在他们找到抗衡那位邪神的信仰污染的办法之前,理查德是不可能再派遣自己的神职人员去给人送菜的。 甚至于,就连理查德自己,在没有把握之前,也不敢让化身进入意识海洋。 而那些仅仅在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外围敲敲打打的调查,在可见的将来里还无法撼动他们的根基,更无法影响他们的计划。 不深入意识海洋,不摸清反欧什复国组织在意识海洋里的基地的方位,不针对性地捣毁他们的窝点,不搞清楚他们的计划具体有哪些步骤,规则教会就无法阻挠他们,无法毁灭他们。 这些事情目前还毫无进展。 即使是自认为还算置身事外的祝盒,在不断逼近的倒计时和自身一方的束手无策面前,也不免感到了一丝焦虑。 近几日,卡尔兰因的氛围显得愈发紧张了,虽说这种躁动不安的氛围至少有一半要归结于祝盒带来的迷梦烟狂热,但至少还有一半是因为那些已经渐渐浮到水面上的暗流。 一周以来,规则教会向卡尔兰因地区增兵超过一万,虽然这一万人是以魔法研讨会的名义前往法庭进修的,但看看门庭冷落的研讨会现场,谁都能看得出来所谓的研讨会只是一个幌子——更别提在研讨会召开后的第三天,规则教会就把今年的神官述职活动提前了,到了现在,卡尔兰因已经聚集了超过三万规则教会的战斗人员,包括数个成编制的法师团和神官团。 这样的增兵行径毫无疑问引发了高德佛里宫的不满,恩德斯大公陛下数次发文质询,要求规则教会停止这种行为,但立法会堂只是发了一篇缺乏诚意的回函,依然我行我素地从迭失公国各地调派人手。 随后,高德佛里宫同样开始陈兵卡尔兰因,公国军与教会军两方的兵员数量相互紧咬着向上攀升,一场小型的军备竞赛在卡尔兰因郊外上演。 双方相当默契地并未发生任何实质性冲突,但这种心照不宣的氛围反而让卡尔兰因市民比亲眼目睹军方与教会刀兵相见还要紧张。 祝盒最近时常来到自己作为“兰德姆·法布凯特秩序师”在立法会堂的办公室,他所带领的调查小组并没有解散,不过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翻翻卷宗、看一看有没有疑似反欧什复国组织成员的人,对其进行调查乃至逮捕了。 他对于这样的调查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现在真正重要的只有意识海洋,而他们偏偏在这一点一无所获。 祝盒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子上的卷宗,案卷上的字映射在他的瞳孔里,却没有被大脑捕获和理解。 祝盒心里所想的,是迭失公国究竟有多少高层加入了反欧什复国组织?比方说,那位恩德斯大公在珀尼尔伯爵死后的一系列变化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恩德斯大公接手珀尼尔伯爵迷梦烟生意这一件事情,其中到底有没有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手笔? 当下的紧张局势,其中有几分是由于恩德斯大公作为一国之君对于规则教会陈兵卡尔兰因的不满,又有几分是由于他做贼心虚? 但要对恩德斯大公开展调查,这就不是他权限范围之内的事情了,就连理查德要这样做,都必须经过慎重的考虑——教会对国君开展调查,无论对方涉及了何种罪名,哪怕是在召唤邪神,也毫无疑问会引发全迭失公国贵族的恐慌与愤怒,全国性的动荡很快就会产生。 ……干脆请个杀手把恩德斯大公做掉好了…… 祝盒这样想了,也就这样问了阿加洛斯,然后得到了“阁下是在耍在下吗”的眼神。 好吧,祝盒承认刺杀恩德斯大公是困难了那么一丁点,光是明面上保护他的人之中就有一位圣域和三位传奇,还有阴影教会的一位满月眷者常驻高德佛里宫保护——这倒是不成问题,最麻烦的还是前者。 简单的方法行不通,调查又无法进行,这让祝盒的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他们对意识海洋的束手无策上,只要能够进入意识海洋摧毁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基地,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办法搞清楚反欧什复国组织把基地到底设立在了意识海洋何处吗? 就在祝盒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所需要的线索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浮现了出来。 “嗯?伊西多老师的传讯……”祝盒屏退了左右,迅速给自己换了一个样子,然后接通了这通传讯。 “伊西多老师?有什么事情吗?”伊西多主动传讯给他,这让祝盒觉得有些稀奇——伊西多即使卸任了首席执政官,在学院城也依然有不少事情要忙,虽然他对于学生的请教从不推辞,但也很少主动联系哪个学生——除非他想起自己有哪些资料忘了给这个学生。 “阿列埃·佩雷格里尼回来了。”伊西多从来不是一个会在说正事之前说太多废话的人,尤其是在说这样至关重要的事情的时候。 “什么?他不是……”祝盒刚想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突然想起严格来说阿列埃并不能算是已经死亡——精神流放只是流放术的一种,其效果是把受术者的精神体流放到意识海洋当中,而不是把受术者给直接杀死,只是意识海洋是何等凶险的地方,尤其是在被邪教组织给占领之后。寻常被流放到意识海洋的人都没有多少能活着离开,何况是在这种时候呢? 所以祝盒心里早就觉得阿列埃大概的确是死了,他相信学院城的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他以灵魂状态直接回来的,而且晋升高阶了,现在死灵系的几个老师正在给他做人体炼成,不久之后应该就能恢复如初了。”伊西多简单说了一下阿列埃现在的情况,“他一回来就找到了我,把这半年来他在意识海洋的经历和得到的一些很有趣的情报告诉了我,我认为其中的一些信息,很可能是现在的你——你们所急需的。” 虽然学院城并不在欧什复国组织与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一系列争端的漩涡中心,但作为智慧野兽最重要的几位“神职人员”之一,伊西多的信息渠道并不闭塞,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便宜学生已经卷入了何种层次的争斗,再结合那家伙就在迭失公国,很容易将发生在迭失公国的一系列事情与祝盒联系起来。 从意识海洋归来……急需的信息? 祝盒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间,该不会就是他想的那个吧? “阿列埃说,他在意识海洋发现了人类活动的踪迹,那些人自称反欧什复国组织,有时候也会自称幻梦教会,根据他们交谈的内容,阿列埃得知这些人在收集十二件被他们称为‘启示录’的物品,截止现在,这些人已经至少得到了十二件启示录中的十一件。 “除此之外,这些人还在试图通过推广迷梦烟来增加一种被称作‘意识节点’的东西的数量,据他们所说,启示录和意识节点是他们所筹备的一场‘唤醒仪式’所必须的东西。这些人在信仰一位被称为‘幻梦游客’的神明,那场唤醒仪式就是为了唤醒这位神明而准备的。 “他们的首领被称作‘诺菲拉冕下’,有时候也作‘诺菲拉殿下’,这些人曾经提到过一个名义上的首领‘国王陛下’,但这个名字的出现频率并不如那位冕下那么高,而且从他们的态度来看,他们对于‘诺菲拉冕下’的尊敬程度远高于那位‘国王陛下’。 “…… “他们制造出了一种可以批量生产的、具有低阶职业者的水平和一定智能的魔像,称为‘意识傀儡’,在不久之前,那位诺菲拉冕下派人携带大量这种魔像维护从沉星王国到迭失公国的一条迷梦烟商路的安定。” 伊西多一口气说完了阿列埃几个月来观察得到的结论,这让祝盒不禁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憋死,不过想到晋升传奇之后职业者就不再需要呼吸了——因为他们可以与自己已经半领域化了的冥想环境进行能量与物质的交换,祝盒就又释然了。 祝盒得承认,这些信息对于现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他们来说相当有用,但他还是不免有些失望,因为这里面没有他最关注的一条消息:反欧什复国组织再意识海洋的基地到底建立在哪里? “阿列埃没有说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基地在哪里吗?” 对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似乎阿列埃叙说的内容已经被整理成册了。过了一秒钟,翻动的声音停止了,“据他所说,他并没有敢于接近那些邪教徒的领域,只是在意识海洋中与那些人偶遇过几次,所以并不清楚那些人究竟把基地建立在了意识海洋的什么地方。 “不过他提供了他曾经遭遇过邪教徒的几个地点的情感坐标,分别是(10.1424,18.0374,24.1682,12.2418,10.1356,25.2737)、(17.9578,16.2769,11.7521,23.2001,16.7632,14.0499)……” 意识海洋的“空间”形态与人们所熟知的物质世界全然不同,人们甚至怀疑对于这样的地方能否用人们熟知的空间概念加以定义与理解。目前通行的描述意识海洋内某点位置的方法是情感定位法,即提供六个分别表示喜、怒、哀、惧、平、疑六种基础情感占比的数字——幻术界认为这六种情感是一切复杂感情的源头,一切情感最终都可以拆分成这六种情感中的几种以不同的比例混合的结果。而意识海洋的基底,即承载意识海洋的“空间”,就是由这六种基础情感组合而成的复杂感情组成的。 祝盒把伊西多提供的二十几个坐标一一记下,这些坐标虽然并未直接了当地把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所在呈现在他眼前,但有了这二十几个坐标,距离找到他们的窝点也不远了。 反欧什复国组织在意识海洋的活动范围一定会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他们的基地的位置,除非他们的触角已经能够蔓延到整个意识海洋——祝盒觉得这不太可能,那样的话阿列埃怎么可能在意识海洋潜藏将近半年呢?否则他们活动的范围,一定是趋近于环绕他们的基地的。 只要把这二十几个坐标圈定的范围全部探索一遍,在这些坐标的附近,就一定能找到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老窝。 “看来阿列埃带回来的消息对你来说很有用,也算是不枉我浪费实验时间特意通知你了。”伊西多的声音一如往常,“虽然不太清楚你这家伙又掺和进什么事情里面了,但不管牵扯到谁、牵扯到什么,都记得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我去,冤死我了啊!祝盒心道,我什么时候主动掺和到事情里面了,不都是各种事情上赶着找上我来了吗? 不过伊西多也是在关心他,祝盒懒得给自己辩护,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再见,就结束了传讯——他赶着把新得到的信息转告给理查德。 如果阿列埃听到的内容一切属实的话,那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计划——正如祝盒早就猜到的,他们在打一位邪神的主意——已经步入尾声了,只差那么一件不知现在身在何方的“启示录”,他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第四十章 愿望之神(五一请假休息两天) 第148章 愿望之神(五一请假休息两天) 祝盒匆忙切换回了兰德姆秩序师的模型,在不清楚反欧什复国组织的计划进展到什么地步的时候,祝盒还曾经心存侥幸,觉得或许他们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就被自己阻拦了,规则教会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把反欧什复国组织连根拔起。 但是现在,真正的倒计时已经残酷地浮现在了他的面前,11\/12已经明晃晃摆在了他的眼前。 诺菲拉于大约二十年前失踪,假设反欧什复国组织就是在那时候成立并开始收集启示录的,那相当于他们平均两年就能收集到一份启示录,即使是抱着最最乐观的态度,自己这边能用来阻止他们的时间也不超过两年。 他们真正所剩的时间,只会比两年少,不会多。 “兰德姆秩序师”匆匆忙忙、风风火火地在走廊上掠过,来到祷告室的门前。 “兰德姆秩序师真虔诚啊,连午休时间都不忘祷告……”一位路过的法律师感慨道,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教会里身居高位吧,自己以后要不要取消午觉也去祷告呢? 呃……还是算了吧,中午不睡下午会很困的……虽然睡了也一样困就是了。 祝盒碰地推开祷告室的门,又同样用力地把门关上锁好。然后整个人狂放不羁地把自己摔到那张用来祷告的跪垫上,一条腿半盘着,另一条腿屈着伸在身前,右手放在膝盖上,用一种类似小混混的坐姿坐在了这张被虔诚浸没的跪垫上。 “理查德!快出来,你肯定盯着祷告室的对吧?” 祝盒的双眼紧盯着被摆放在高台上的圣像,铁律执行官的形象是一个手持权杖、头戴冠冕、姿态庄严的青年男性,虽然从未见过理查德的真身——他每次总是附身到别人身上与祝盒交谈,但祝盒觉得他一定极大地美化了自己的形象。 过了大约半秒钟,这个圣像的神情突然变得灵活而生动了起来,铁律执行官像张开嘴,用一个有些无奈的语气说道:“是你啊……又有什么事情啊?我这里也没什么进展,如果有进展的话我会主动告诉你的,可以请你不要每过两天就问我‘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今天你可以不用说‘也’没什么进展了,因为我这边有进展了。”祝盒玩味地看着理查德,“而且是非常大的进展,比你在那里不知道忙活些什么产生的进展大的多了。” 理查德没有理会祝盒后面那句近乎人身攻击的话语,或者说哪天祝盒要是不攻击他两句他才觉得奇怪,他并不介意祝盒在口头上占他两句便宜。 “哦,什么进展?” 祝盒把他几分钟之前从伊西多那里听阿列埃说的情况向理查德一一道来,末了补充道:“你看,我就说了那什么反欧什复国组织肯定是想要召唤邪神,果然吧?他们的启示录已经收集到十一份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理查德的神情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现在看来,我应该感谢你的擅自行动。你应该从命运荷官那里听说过‘神权悖逆’,有些事情我并不能亲自动手,譬如说制造混乱,以及在明知会造成混乱的情况下采取行动。所以凭我和规则教会是很难做到你所做的那种事情的,如果没有你那些……富有创意的举动,很难说是我们先从你那位同学那里得到消息,还是他们先完成他们的计划。” “这样说来,指望你直接把诺菲拉·洛亚尔和恩德斯大公做掉也不可能咯?”祝盒问,“现在应该已经很清楚了,这两个人都是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关键成员,只要干掉他们,不说彻底阻止他们的计划,至少也能极大程度上阻拦他们。” “在你第一次跟我提到诺菲拉·洛亚尔的时候,我就亲自去调查了他。”理查德说,“但是,我翻遍了卡尔兰因、翻遍了迭失公国的每一个角落,完全没有发现诺菲拉的踪影。我怀疑她可能从未离开过意识海洋,想要杀她在我们能够深入意识海洋之前完全不可能。至于恩德斯……” 祝盒看到那秘银铸的神像上流露出异常人性化的表情,那表情似乎掺杂了一点点哀伤,但更多的是怀念和不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恩德斯已经被诺菲拉架空了,杀了他对于反欧什复国组织并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说不定诺菲拉还会感谢我们帮她除掉了她不好亲自动手解决的敌人。”理查德沉吟了片刻,“而且,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也许我们可以通过这个身份做一些文章,比如通过他来误导反欧什复国组织之类的。” 祝盒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而是从善如流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有了阿列埃提供的坐标,我们离找到他们的基地已经不远了,只要你能够安全进入并离开意识海洋,我们这波就赢了。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好吧,你之前刚说过了。但我们总不能在意识海洋外边干瞪眼看他们完成计划吧?要不你赌一把派一个化身进去,争取在他被幻梦游客污染之前把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人全都灭掉,然后你再派一个更强一点的化身在意识海洋外边守着把被污染的化身给处理了?” 理查德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点,“呃……其实,我也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有办法了?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动手吧,你负责进去把那帮邪教徒给灭了,我给你在外边摇旗呐喊。现在出发正好赶上晚上回来开香槟。” 理查德:“……现在还不行,要让我的化身能安然进入由另一位神明统治的意识海洋,还需要另一位神明的帮助——我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帮我解决迭失公国的问题。” 祝盒很快想起了之前理查德说过的话:“是那位权柄能跟精神和意识沾边的神明?” 理查德点了点头:“对,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的那家伙,他最近几百年的简称似乎是‘愿望之神’,我们一般直接管他叫格兰特。说起来,你跟他倒也算是有几分关系,学院城的那所格兰特魔法学院就是他建立的,当年乱节王国和光明教会入侵第二防卫中枢,就是他跟因斯特联手防下的。 “他最近几百年已经很少参与到有关我们的争斗之间的事情了,是比智慧野兽和命运荷官更中立的中立派,我不确定他是否愿意帮助我进入意识海洋——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找不找得到他,他已经销声匿迹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最近几年还有他的‘祈愿者’出现,我都要以为……”理查德止住了话茬,“总之,短时间之内,我恐怕还不能进入意识海洋。” “好吧,反正消息我已经带到了,做出怎样的选择是你的事情。”祝盒站了起来,“要是没办法了的话,记得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啊!” 理查德:“……” 理查德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 “希欧多尔,我真不希望事情走到无可挽回的那步,但如果真的只有这个办法能够把我们所生活的欧什帝国带回这个时代,我也只能……你会原谅我吗?你……会因此而觉得痛心吗?” 理查德望着空中的某一点,视线似乎透过这一点延伸到了无穷远的地方。 “你的挚友,终究要和洛亚尔家族走到对立面了吗?” ……神像上的神情尽数褪去,只有那亘古不变的庄严神情停留在神像表面,祷告室再次回归了宁静。 …… 晚些时候,某处。 在一片排布得整整齐齐的花田中散步的理查德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转身,“格兰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在理查德的身后,一个穿着华丽繁复的古典法师长袍,头戴黑色尖顶软帽,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放荡不羁地从帽子的缝隙中翘了出来。他单手在胸前环抱着一本相当厚重的古籍,沉银外壳上还镶嵌着神金撞角,恐怕不到传奇的职业者被这本书砸上一下就会当场脑浆迸裂。 “愿望之神”格兰特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与理查德并肩的位置上。 “如果在迭失公国活动的那个……” “反欧什复国组织。”理查德提醒道。 “对,如果那个反欧什复国组织想要唤醒的是什么寻常的邪神,那我今天的确是不会出现在那里——不过如果真是那种东西的话,我相信你也用不着我帮忙。但既然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让幻梦游客回归,那即使是我恐怕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闲适地置身事外了呢。” 理查德挑了挑眉毛:“难道它跟你知道的那些事情有关?” “它?”格兰特摇了摇头,“应该是‘祂’才对,与作为僭越成神之人的我们不同,那家伙是真正的、古老的神明。即使你们当初并不像我一样直面了最关键、最核心部分的真相,我相信作为神明这么多年,你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了,‘祂’这个代词所意味的立场,你应该也很清楚了。” “那样的存在……也要复苏了吗?” 格兰特的语气无论何时都是那般平静:“我记得,在你决定要光复欧什帝国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这个世界上不希望看到欧什帝国再次于尘世屹立的神明有很多,远远不止日冕祭司和机械意志他们两个。所谓的最终决战,更不仅仅是你对于日冕祭司和机械意志的复仇。从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从最终战真正被摆到台面上的那一刻,祂——祂们的复苏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理查德面无表情地问:“还有谁?”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应该作何表情了,虽然他早就猜到在他们这些僭越者之外的神明或许也会有人对自己不利,但当最坏的可能性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不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格兰特掰着指头数道:“如你所见,幻梦游客正在谋划自己的复苏,死亡十字会的那位‘半神’会长最近已经有了出关的征兆,生命奇迹在以碎林王国为主的很多地方显现,界限原点活性激增,光阴长河出现了时序乱流……” 格兰特把五指攥拢成拳:“如你所见,祂们不是正在筹备再次进入现世,就是在自身的权柄境界完成了自己的复苏,等这些古老者拿回了祂们全部的力量……不,只要有一半的力量,他们就会正式向你们欧什复国组织发难,你们的时间,至多还有一年。 “如果一年之内,那位神明候选人,‘祝盒’还没有成为神明、把他所拥有的巨量权柄化为力量的话,你们必输无疑。而即使他如你们所愿地成为了神明,你所期盼的最终战的胜负,也还犹未可知。” “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的话,即使是那些古老者,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我不能说的太多——嗯,事实上是你不能听得太多,不过差别不大。我只能告诉你,这场最终战,在你们所能看到的敌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倒计时在运转着,如果你们不能处理那个倒计时,赢了和输了的结果是一样的。” 在这个世界上,真相是有着超乎人们想象的力量的,理查德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对格兰特藏着掖着的行为表现出任何不满。 “既然这样的话,你会协助我们吗?” “协助什么?协助你探索意识海洋?还是协助你赢下最终战?” “虽然我很希望你可以两个都协助我们,但我猜你肯定不会在最终战上给我们帮忙。所以,只是协助我进入意识海洋,我已经锁定了那些人的范围,所以‘探索’就不必了。” 格兰特手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羽毛笔,他单手转着这根笔,露出一个微笑:“理查德,你很清楚我并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但你今天来到了这里,而且即将复苏的是幻梦游客。” “其实我并不在乎谁会赢下最终战,也不在乎最终战之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在涉及到那些古老神明的事情上,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兴趣的。”格兰特翻开他抱在胸前的那本厚重的书籍,在上面飞速地写了几个字,“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交易的机会,如果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不但会帮你安全进入并离开意识海洋,还会帮你镇封幻梦游客,保证祂无法以任何形式阻挠你的计划。我的条件是——” 格兰特把书翻过来,让写着字的那一面朝向理查德。 【神明候选人:祝盒】 写了几个月了,虽然写的不咋地,虽然每天的工作时长也不是很长,但是真tm是一天休息日都没有啊……麻蛋不管了老子五一要放假,至少歇两天,3号更不更看心情,4号肯定能正常更新。 另外……王国之泪发布的那个周末可能也要请假,我盼了两年的游戏啊……具体请不请假看我到那天之前能不能攒出一个周末的存稿吧(笑) (话说我这种扑的要死的人请不请假真的有人在意吗?) 第四十一章 一锅端(5.1-5.3请假休息) 第149章 一锅端(5.1-5.3请假休息) 理查德银灰色的双眸注视着格兰特那如同幽深古井一般的暗蓝色瞳孔,似乎想透过古井无波的水面看出他现在心中的所思所想,可惜这样的尝试永远只能是徒劳。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不假,可有些人的窗户上安装的是单向透视玻璃。 “你现在是谁?”理查德问,“是我们所熟悉的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还是……” “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格兰特,也就是我。但这份条件,也是祂的意思。”格兰特缓缓合上手中厚重的书籍,“这个问题在现在应该并没有那么重要,我,祂,还有你——你们想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我还是祂,有那么重要吗?” 理查德盯了他一会,似乎想要判断他所说的内容究竟是真是假,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他是我们手上最重的一枚筹码,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赢下最终战的唯一希望,我不能把他如此轻易地交给你——你想要那位神明候选人做什么?” 格兰特的手抚摸着那本书上镶嵌着珍贵宝石的书脊,“和你们要做的事情一样,我会接手你们的工作,负责带着他沿着历史溯游而上、看到世界的真相、找到如今恩怨祸患的源头,帮他成为神明,以及……” “这些事情,我们也可以做。事实上,是我们正在做着。” “是么?”格兰特的指节轻轻叩击着封面,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样说的话,你有信心与月华修女——或许再加上海岸女士、音符神树和元素领主一起,抗衡完整掌控了死亡殿堂、生命树、界限原点和光阴长河的死神、生命女神、界限游荡者和光阴摆渡人四位,并同时注意保护候选人的性命咯?哦,对了,还要在加上把意识海洋化为己用的幻梦游客?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几位当中,只有你勉强掌控了一部分真理残篇吧?看来你们的实力比我想象得要强得多了,最终战赢定了吧?” “难怪他们当年叫你阴阳师……”理查德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一点虚名而已,是他们谬赞了。”格兰特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如果你觉得自己有把握的话,我可以立刻就走,不过我猜你把我叫来肯定不是因为遇到了你自己可以轻易解决的问题。” 理查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在那些古老者们接二连三地复苏的现在,我的确是没有能力在保全自己之余再保护身为凡人的候选人了,但你呢?难道你就能同时抗衡那五位古老者?” “如果是我的话,幻梦游客不会有复苏的机会,所以我要面对的,最多只是四位。”格兰特伸出四根手指,“而他们并不敢全力与我动手,因为他们怕我跟他们同归于尽。而且……”格兰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不告诉你。” 理查德感觉自己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呵,开玩笑的。”格兰特很快说出了让理查德拳头更硬的话,“我只是想说,而且祂们也未必就是敌人。” “是啊,对你那种豁达过头的人生态度来说,的确是没什么人能成为你的敌人。”理查德反唇相讥。 格兰特耸了耸肩,对此不以为意:“所以,你的意思呢?是选择带着你的欧什复国组织直面五位古老者,还是把烫手山芋和对其虎视眈眈的敌人一并送给我,你们只要等着候选人成神就可以?” “你觉得我可能选前者吗?”理查德没好气地说,“这种没意义的选项下次干脆不要说了。” 格兰特耸了耸肩:“在你做出选择之前,别人怎么知道你究竟会选择哪一个选项呢?在别人看来绝对不可接受的选择,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或许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呢。说不定你最近精神失常,就想挑战一点不可能的事情呢?而且现实不也是如此吗?看上去有很多选择摆在我们面前,但说到底我们真正能选择的只有其中的寥寥几条道路。” 他把手上的书翻到其中某一页:“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可以认为你已经答应我的条件了吧?在这里把你的名字签下来,相应的概念置换就会自动完成,那些概念产生的联系,也会相应地转移到我的身上。” 理查德接过那根晶莹剔透的羽毛笔,一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随口说道:“你当初是不是把水晶不死鸟薅秃了来着?我之前想换一根好用的笔书写铁则来着,结果翻遍了整个大陆也没找着水晶不死鸟。看在我答应了你的交易的份上,这支笔送我吧。” “没门,”见理查德已经写完,格兰特毫不犹豫地从他手上夺下自己的宝贝羽毛笔,“我好不容易才攒了一套出来,你休想让我割爱。” 格兰特把自己的羽毛笔宝贝地收好,然后从书上撕下那一页正面写着“神明候选人”,背面由理查德亲手签下姓名的纸,指尖一擦,一道苍白色的火焰吞没了这张纸。 随着这张纸的最后一角在火焰中焚尽成灰,理查德似有所感地望向天际,他能够隐约感到冥冥之中有某种东西发生了变化,但这变化比命运的涟漪还要虚幻而难以理解,恐怕只有格兰特自己能够说清这个世界究竟在哪个层面发生了变化。 这就是他的权柄…… 理查德再次在心中感叹,他的确对于这种力量心生向往。但只要想到承受这份力量的代价,那点向往的火苗就立刻熄灭了,取而代之的只是感慨。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已经搞不清楚我们究竟在和谁、和什么东西进行对抗了。有时候我会想,以欧什帝国的存续为核心的最终战,真的是由我们在掌控和参与的吗……” 格兰特并没有回答理查德,他觉得理查德这样说并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回答,而就算理查德真的想要从他身上得知什么,他也不会告诉对方的。 “走吧,”理查德收敛了“迷茫”这种被人们认为永远不会出现在神明身上的情感,“我可不是一个明知有来者不善的古老者正要复苏还能悠然自得地等待的人,反正你已经来了,那我们现在就进入意识海洋吧。” “现在还不行,”格兰特伸出手拦住理查德,“我说理查德,你未免对我也太有信心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站在你的化身面前的只是我的一具化身而已,即使是我,要用一具化身来对付幻梦游客那样的古老者也是不可能的。不要那么着急,至少等我的本体过来了,再展开行动。” “你打算本体出动?”理查德稍微吃了一惊。 “怎么了?不行吗?我又不像你们一样为了那点力量不得不留在那边,我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咯。”格兰特翻着手上的书,“其实到了现在,那边的局势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只剩这么一点时间了,就算贪婪如日冕祭司,又能把那些力量消化多少?反而是徒增隐患。要我说,你们干脆直接把精力全都放在欧什大陆上好了。” “唉……你这种自由的家伙当然可以这么说了,但对于我们来说,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的力量提升也不能放弃。” 格兰特耸了耸肩,“力量啊,力量……算了,就当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吧,不过我是无论如何不想回到那个地方的,亏你们能在那里一住住上一千多年——看着不难受吗?” 理查德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习惯了倒也还好。” “我大概永远也习惯不了这种场景。”格兰特手上的书翻到某一页,突然停了下来,“啊,本体发来信息了,我已经到了卡尔兰因,正在走向立法会堂——我还说,虽然六百多年不见,但卡尔兰因还是跟你的审美一样一直没变,除了从空中俯视的时候变得更像墓园了以外,那些千篇一律的建筑就是美学的坟墓。” 理查德:“……” 他强行忽略了那些近乎人身攻击的部分,懒得回应格兰特的话语,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急了啊……”格兰特轻哼了一声,身形渐渐淡去,也消失在了这里。 …… 稍早之前,意识海洋深处,迷离圣殿。 诺菲拉娴静端庄地高居在自己的圣座上,如同一个宁静优雅的洋娃娃,从她口中吐出的声音也如同她给人的第一印象那般甜美:“我听说那支商队今天早上就到达乱节-迭失边境了,派恩护送的《大梦游记》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已经成功跟着商队偷运进迭失公国境内了,不出两个小时,就会交到冕下您的手上。”侍立在一旁的浅梦观者恭敬地回答道。 诺菲拉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在亚洛里城郊覆灭的那支小队,有关于他们的新消息了吗?” “驻扎在亚洛里城的斯宾塞入梦使者已经利用死者追忆过当时的场景了,他们的记忆显示,他们是被一个突然背叛的意识傀儡联合亚洛里城外的盗匪团杀害的。” “这不可能。”正巧路过的伍德罗发声为自己制造的傀儡正名,“意识傀儡的意识体本身是一片空白,它们的认知里根本不存在背叛这个概念,更别说做出背叛之举了。” “斯宾塞传回的消息表示,那只意识傀儡施展了很多意识傀儡本身不能施展的法术,他推测可能是在意识傀儡容纳意识的时候,意识海洋中恰好有一个游离的灵魂被容纳了,那些法术很可能是那个灵魂本身所掌握的法术。斯宾塞还表示,那个灵魂很可能属于一位高阶冰系魔法师。” “冰系魔法师……”诺菲拉沉吟了片刻,看向伍德罗:“虽然这次不幸的事故已经被基本证明是一场意外,但这也体现出你制造的意识傀儡在安全问题上存在隐患,至少应该增加能够确保意识傀儡所容纳的是新生意识而不是意识海洋内的游离灵魂的装置,这一批意识傀儡先这么用着,下一批意识傀儡我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纰漏。” “是,诺菲拉冕下。”伍德罗战战兢兢地单膝跪地,点头如捣蒜,“我向您保证,这样的事故只此一次。” “我也希望如此。”诺菲拉不咸不淡地说,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伍德罗缓缓站起身,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没有人比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成员更加清楚诺菲拉对意识海洋的掌控能力,除了幻梦游客,没有人敢说自己对意识海洋的了解或者控制超过了她,在这里,她想要杀掉谁,甚至不必动手,只是一个念头,那个人就能当场炸成一片灿烂星光,那个人留在物质世界的躯壳——目前还只有诺菲拉一个人能够以肉身进入意识海洋——也会立刻变成一具空壳。 虽然诺菲拉并不是一位暴君,甚至在某些时候还会显得相当温柔,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成员站在她的面前也还是会不免诚惶诚恐,战战兢兢——恐怕没人能在动个念头就能杀死自己的人面前真正的放松。 伍德罗走后,诺菲拉所在的圣座附近又恢复了安静,在没有需要自己处理和安排的事情的时候,诺菲拉就一直坐在这里,遥望着这片无边无际的意识星空。 直到一个人走到她的面前,动作利落地单膝跪地,然后双手奉上一本古旧的书籍,诺菲拉才从这种神游天外的的状态中回归,然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从圣座上站了起来,先扶起跪着的派恩,然后从他手上接过那本还沾着血迹的羊皮卷。 这卷羊皮卷上的文字虽然已经被磨损了大半,但最表面的那张还是可以隐约看到其上的字迹,这上面用潇洒不羁的字体写着几个单词: 《大梦游记》。 诺菲拉珍视地收起这最后一份启示录,“等到我们的迷梦烟库存足够连接所需的节点,就启动仪式。发自内心地感受喜悦吧,主归来的日子,已经不远……” 诺菲拉猛的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星海,直接锁定在某两个身影上。 “敌袭!” 第四十二章 梦醒前夕 第150章 梦醒前夕 卡尔兰因,立法会堂,立法圣殿。 立法圣殿在整个立法会堂中占据了一块相当庞大的空间,这块由上千个座位呈阶梯型环绕包围而成的地方,是规则教会举行大型仪式、颁布重要法令、召开重大会议的场所,每到这些时候,那些座椅上就会坐满规则教会的神职人员,以及部分神职人员以外的虔信者,人头攒动,好不壮观。 不过今天,立法圣殿中并没有举行任何大型活动,圣殿中空无一人,透过彩色玻璃穹顶散射下来的光芒映照得此处一如往常那般静谧而庄严,只除了……一点点不太和谐的杂音。 立法圣殿中央,耸立着一尊约十层楼高的秘银神像,常人站在这尊神像面前,可能连放置神像的台座上沿都无法够到。这尊神像是全大陆最大的铁律执行官像,主体由秘银打造,辅以其他金属、宝石镶嵌,耗费资金难以计数。 然而在此时,这尊被规则教会的神职人员和信徒视为神圣象征的巨型神像的鼻尖上,正坐着一个显然对铁律执行官毫不尊重的家伙。他一手托着已经打开的书,另一只手拿着羽毛笔,一边在书上写着什么,一边说道:“跟上一次见到你这个神像的时候相比,你这些年是不是又偷偷把自己的形象修改地帅了一点?你那些神官都没有发现他们的神像跟最开始不太一样吗?啧啧……幸好我本来长得就已经很帅了。” 在这个“大不敬之人”的背后浮现出一个身披华袍、手持权杖的青年男子,说实话,他长得和那个神像一点也不像。 理查德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伫立在圣殿中的神像,语气平静地说:“你上次见到我的神像,应该是我刚把自己的神像立在圣殿里的时候吧?一千多年前的样子,就算有人从当年活到了现在,凡人的记忆也不像你的那么坚挺。” “我们也是凡人。”格兰特笑了笑。 “‘我们’或许是,”理查德加重了语气,“但你肯定不是了。” 出乎理查德意料的是,听了他这句话,格兰特居然微微怔住了,过了几秒才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看了一眼理查德,眼神晦暗不明,“这就是答案所在……这就是……” 理查德有些无奈地扶额:“我当初就听说过你在神明之中是一位怪胎,不,据说你成神之前也是一位怪胎,但就算你要发挥你特立独行的气质,能不能换一个时机——我们正要去意识海洋里对抗幻梦游客呢。” 格兰特用一种关爱智障般的眼神看着理查德:“有眼无珠的家伙……亏你还执掌真理的部分权柄,居然不理解参透真理本身的重要性,这部分权柄给了你简直是暴殄天物……” 理查德耸了耸肩:“权柄这东西不就是这么分配的吗?五音不全、大字不识的德鲁伊成了掌管音乐与符号的音符神树;赌博从来没有赢过的吟游诗人成了执掌命运的命运荷官;研究机械理论的精灵成了把机械变成神术道具的机械意志;缔造惊世骗局使得数以十万计的人家破人亡的‘伯爵’成了播撒安宁与治愈的日冕祭司……哦,还有一只蠢不拉几没看出哪里有一点智慧的野猫成了‘智慧’野兽……如果真有什么规则决定了权柄应该如何分配,那我只能说这条规则的设定者一定是有点黑色幽默在身上的。” “……”格兰特沉默不语,表情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说的那只野猫是我养的宠物——虽然我不否认它的确很蠢。” 理查德大吃一惊:“因斯特是你养的?我之前还想怎么会有猫能活着到那种地方的……” 格兰特有些无语:“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一个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神明从光明教会手中保下第二防卫中枢?” “我以为你热爱小动物……呃,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们当时已经结盟了……不,我的意思是……格兰特,还是看看远处的意识海洋吧。” 格兰特哼了一声,然后施施然从鼻子上站起身,还顺便踹了一脚。“走吧,正好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从真正的古老年代存活至今的那些家伙之一了。” 理查德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格兰特,都一千多年了,你恶劣的性格能不能稍微改一改?要我看,你当年在法师协会遭到排挤,最多只有两成跟你发明的那套新颖的学问有关,剩下八成全是因为你那张嘴——就算你不在法师协会兜售你的所谓‘哲学’,你也迟早会被法师协会除名的。” 时至今日,格兰特早已经能坦然面对千多年前的失意与落魄了,因此他闻言也不生气,只是从容地笑道:“正因为性格恶劣所以才是我格兰特啊,要是我哪天突然变得儒雅随和了,那你们恐怕就该考虑考虑给自己料理后事了。” 理查德想了想那样的场景,打了个寒颤:“你还是恶劣着吧。” “对吧~”格兰特一副打了胜仗的样子,本来理查德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看他这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输了。 好不爽啊…… 他们没有花费过多时间在闲扯上——尽管他们事实上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格兰特与理查德先后从空中稳稳地落在地上,格兰特迅速翻动着手中的书页,“奇怪,我把意识海洋那页放到哪里了……啊,找到了。” 格兰特从那本厚重的书上找到了写着“意识海洋”的那张纸,又随便找了一张写着“门”的纸,手中羽毛笔的笔尖在两张纸上各自轻点了一下。 虚幻的绮丽星光开始自格兰特周身浮现、蔓延和聚拢,这些让反欧什复国组织以外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怕云烟在格兰特的操纵下很快凝结成了一道梦幻的门扉,竖立在立法圣殿的中央。 “我上次尝试开启的时候,足足用了两天才从规则层面找到漏洞,勉强开启了一道大门……”理查德的语气之中不无酸涩艳羡。 “对你来说算是很不错了吧?” 格兰特率先踏入了这扇大门,理查德紧随其后。穿过某层界限之后,意识海洋内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虽然意识海洋被称作海洋,但这个称号更多的是来源于在人们还没有对真正的意识海洋建立认识之前观察到的意识潮汐现象,而不是因为意识海洋真正的样子。 意识海洋——如果从形态的角度来说,或许称之为意识星空或者意识星海会更加恰当一点——本身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星空,星空中点缀着由念头组成的星球,星球之间的作用并非引力,而是思绪这种将念头连接起来的力量。 而这片星空的底色,是由六种情绪染成的缤纷色彩,遥遥望去,一片绚丽夺目之色。 理查德虽然还是第一次进入意识海洋,不过此时此刻他显然没有那个闲心去欣赏意识海洋内的美景,“格兰特,我们现在的坐标是多少?” 虽然他自己经过观测计算也能算出现在的坐标,但直接问那个曾经是幻术师、可谓是专业对口的家伙会更方便一点。 果不其然,格兰特不假思索地报出了六个数字:“我们现在是在(34.1642,5.1044,13.6699,25.7090,16.4957,4.8568)的位置上,你找到幻梦游客的坐标了吗?” “还没有,”理查德说,“不过我已经得到了一系列揭示反欧什复国组织活动范围的坐标,只要在一定范围内进行寻找,很快就可以找到。” 理查德给出了他从祝盒从伊西多从阿列埃那里得到那些坐标。 格兰特翻开他那本厚重得能砸死人……不,能砸死巨龙的书籍,在上面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说道:“这些坐标……在意识海洋里似乎可以围成一个球面,按照通常的推论来讲,他们的据点必然位于活动范围相对中心的地方,也就是说在球心的周围……理查德,不要乱动哦,来体验一次只有在意识海洋才能进行的意识跃迁吧……” 他话音刚落,羽毛笔在那页书上轻轻一点。理查德突然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被分裂成了无数小块,每一块都在自己独立进行着思考,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和认知。 奇怪,我是谁……来着? “很有意思吧?”理查德回过头来的时候,就见到一张熟悉的欠揍的大脸杵在自己面前,格兰特的笑容阳光灿烂,“很有一种精神分裂的快感对不对?虽然意识跃迁有那么一丁点可能迷失自我,但我觉得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应该体验一下。” 理查德:“……下次你在带我进行有生命危险的活动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至少让我来决定要不要跟你赌命?” 格兰特摊开双手:“拜托,你以为你自己现在在哪里啊?你现在可是在敌对神明,而且还是一位古老者的领地里,你在这里待的哪一秒没有生命危险啊?更何况我不是也陪着你呢吗?你这个还是一具化身,我作为本体都什么也没说。” “那你可真是太贴心了。就是这……”理查德看着远处已经露出半个圆形穹顶的迷离圣殿,“似乎不用我问了呢。” 只是一次意识跃迁,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家门口。 而反欧什复国组织的守军,自然不至于在他们到了这么近的位置之后还发现不了他们——尤其是在这两位全然没有进行任何遮掩地大摇大摆地走到面前之后。 “这些家伙就不用我动手了吧?”格兰特环抱着他的那本书,悠哉地站在一角。 “我说用你会帮忙吗?” “不会。” “……” 理查德无言地抬起手中的权杖,对准了那些于他而言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身影。 他遥望着站在远处指挥的那些高级成员,“帕提斯子爵、汇温法伯爵、芬斯特纳林子爵……”说来奇怪,理查德口中念着的并不是那些人的名字,而是那一个个荣耀的姓氏与爵位。 “大家终究……还是分道扬镳了啊。” 权杖毫无负担地被抬了起来,哪怕阻挡在面前的是迭失公国的子民,是他的子民,他光复欧什帝国的夙愿也不能被阻止。他已经行走在这条道路上,剩下能做的就是扫清所有挡在面前的阻碍。 “审判!” 你们,问心无愧吗? 背叛的终将遭受惩罚。 由我,亲手…… …… 与此同时,迷离圣殿中。 诺菲拉·洛亚尔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糟糕表情,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使她无暇顾及自己的表情管理,任由肉眼可见的绝望之情泛滥成灾。 那些被派出去阻挡的炮灰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即使他们知道,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但诺菲拉很清楚那两个“人”究竟是谁,也很清楚那些炮灰甚至拖延不了半分钟的时间,这还是建立在那两位兴致盎然的份上。 她能用来逆转局势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十秒。 这三十秒里,她必须做些什么! 诺菲拉心念一动,点点星光于她的脚下沉淀出一个形式简单却威力巨大的神术阵,她缓缓跪在神术阵中央,抬起头,虽然身在迷离圣殿,但她的眼神决绝而果敢,并无半点迷离之色。 “荒诞幻想的化身, “梦境星空的旅者, “意识海洋的彼岸…… “蒙受您眷顾的信徒,诺菲拉·洛亚尔,愿以生命为引,以灵魂为凭,以精神为祭……愿您的神国降临尘世,赐予众生永恒的梦境与启迪。” 说实话,诺菲拉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在“信仰”幻梦游客。 在“失踪”之前,作为迭失公国这么一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国度的公主,诺菲拉也曾参加过几场宗教活动,她知道那些真正的虔诚信徒究竟是什么样的——那是一种全身心的奉献,不求回报,甚至不求神明的青睐。只是付出,只有付出。 但诺菲拉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她有所求,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有所求的。 她想要的不是父亲和叔叔一生都在追求的自由和权力,也不是那些庸俗之人为之奋斗的钱财,她只是希望,至少有一个人……能需要她。 不是把她作为联谊工具和祭品的那种需要,她想要一个人能够重视她,想要一个人能对她说:“我需要你,请帮助我。” 哪怕“那个人”其实是一位神明,而且是谋划着颠覆她所生活的国度的神明,但祂是唯一一个愿意把目光投射到“诺菲拉”身上而不是“公主殿下”身上的家伙,这就足够了。 哪怕明知对方是一位掌控精神意识的神明,诺菲拉也想相信祂,想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至少有她诺菲拉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都说人生如梦,无论这究竟是谁的梦境,也是时候醒来了。 第四十三章 珍藏的感情 第151章 珍藏的感情 轰!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声音,但这一瞬间,所有身在意识海洋与卡尔兰因及其周边地区的人,他们都感到自己的耳边炸响了一声剧烈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务必庞大的东西正在接近自己。 响声出现之后的下一秒,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周围开始弥漫出氤氲的彩色雾气,这股雾气越来越浓,到了最后,似乎每一个人都被彻底笼罩在了其中。 祝盒合上手中看了一半的《缝合尸制作概论》,神色凝重地抬起头。 意识海洋的轮廓取代了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梦幻绮丽的色彩染上了天际的每一个角落,一座恢宏的幻色殿堂屹立在意识海洋中央,殿堂之中,一座充斥着邪异色彩的神术阵中央跪坐着一位端庄清丽的女子。 “诺菲拉·洛亚尔……”一个名字从祝盒的牙缝里被挤了出来,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这位欧什复国组织的高层人物,他的心灵中还是不免泛起波澜——尤其是在对方似乎快要成功了的时候。 在这家伙真正现身之前,祝盒心中总还有一点缥缈的侥幸,想着或许这位公主殿下已经死在死亡名单的诅咒之下了,虽然阿加洛斯明确地告诉了他,死亡名单的生效需要多少时间并无定论,对于位阶越高的目标,需要的时间越长。历史上曾有人用死亡名单杀害一位半神,用了大约三百年时间——很难说到底是不是死亡名单的作用。 但现实已经清楚地告诉了祝盒,至少到目前为止,诺菲拉还活着。 “在想我为什么还没死?”明明是一道远在天际的投影,诺菲拉却如同站在祝盒旁边一样,悠然转过身,面对着祝盒。 她能够感觉到,在自己的身心都逐渐融入意识海洋、融入幻梦游客的当下,每个人心灵的鼓动都在她的眼中无所遁形,现在的她,就是意识海洋本身。 祝盒才不想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况,他才不会跟卡尔兰因共存亡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心念一动,就要进入六峰盆地避难。 祝盒的身形虚幻了一瞬间,随即踉跄了几步重又凝实了起来。 “空间封锁……”祝盒的脸色实在不能说是好看,他胸前魔法书浮现,一个个蚀刻在上面的法术模型被魔力激活点亮,十几个不同的防御法术接二连三地被套在了他自己身上。 “‘死神凝视’……呵呵,”诺菲拉轻笑道,“难道你指望让死神的力量杀死祂自己的盟友吗?” 诺菲拉伸出手,一团浓郁的化不开的黑色雾气浮现在她的掌心,任何人看到这团黑色的雾气,都只会想到一个词汇,那就是“死亡”。 这团黑雾,似乎就是“死亡”本身。 诺菲拉指尖轻弹,这团黑色雾气以一个超越子弹出膛的速度向着祝盒疾飞而来,不过刹那工夫,这团雾气就已经飞到了祝盒的眼前。 祝盒暗自捏住了手上的那颗“命运之骰(伪)”,老哥你可千万给点力啊…… “我说,诺菲拉·洛亚尔……”一个闲庭信步般的身影出现在祝盒的视线中,他头戴尖顶软帽、身穿古典法袍,胸前抱着一本厚到能砸死人的书,手中拿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羽毛笔。“你这样做,未免有些太不把我当人了吧?” 格兰特——的化身把手中的书翻到其中的某一页,单手抓着书的上沿,阻挡在了黑色雾气的的面前。 这团黑雾,也不知是不会绕道,还是被书页所吸引,总之它直直地投入了格兰特手上的书中,化作了一个无害的单词“死亡”,仅仅以一行字迹的形式留在了格兰特的书中。 诺菲拉嘴角的最后一丝弧度也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疯狂。“阻止吧,阻止吧,无论如何,我主的归来已经不可避免,众生将为我主献上祈祷。” 诺菲拉话音刚落,意识海洋中异动再生,无数道隐约的丝线从卡尔兰因每个人的头顶上飘起,从每个人的心灵当中延伸,连接到意识海洋深处,点亮属于他们的那一颗星星。 除了在格兰特保护之下的祝盒,其他所有人都与意识海洋建立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连接。 “哇哦,”格兰特虚情假意地感慨了一声,“知道吗,你这一手放在欧什帝国的时候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幻影剧特效师,大场面啊。” 诺菲拉没有理会格兰特,或者说现在的她已经没有理会谁的能力了,她的意识正在和意识海洋进行完全且彻底的融合,此时的她,已经很难说究竟依然是诺菲拉·洛亚尔还是已经成为意识海洋的意识集合了。 祝盒把手上的命运之骰(伪)揣进兜里,“你是……” “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你可以像那些家伙们一样称呼我为格兰特——说起来,从传统的观念出发,你还可以算作我的半个学生呢。我正式的神名是‘概念记录员’,不过‘愿望之神’这个称呼对你来说可能更加熟悉一点吧?毕竟你遇到过不止一个我的信徒了。” “‘格兰特’魔法学院?” 格兰特点了点头,“仅凭因斯特那只蠢猫是不可能护得住欧什帝国的第二防卫中枢的,要不是我帮忙,那家伙早就让日冕祭司抓去做炖猫了。” 祝盒的喉结可疑地上下活动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反欧什复国组织那边已经开始召唤邪神了?” “虽然幻梦游客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邪神,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差别。”格兰特抬头看向被意识海洋浸染的天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通过迷梦烟加强人类意识与意识海洋的双向联系——通常情况下,意识投射到意识海洋比起意识海洋影响意识要强烈的多,即使在夜晚,后者也不会超过前者的十分之一。 “但在迷梦烟的作用下,意识海洋对于意识本身的影响被成倍地放大了,意识本身的愿景投射到意识海洋,意识海洋再反过来影响意识,如此便造就了‘自由梦境’。他们想要做的,应该就是在被他们称为启示录的象征物的作用下,把那些人临时性地转化成幻梦游客的信徒,然后通过大型的祭祀仪式,唤醒幻梦游客。 “但是现在——你干得不错——他们的迷梦烟断供了,被加强的双向联系减弱到了无法为仪式所用的地步,本来他们应该等到迷梦烟恢复供应之后再举行仪式的,不过多亏了那个被因斯特关注的家伙,我和理查德正在端掉总部,所以他们急了。 “所以,他们只好采用更加迅速的方式完成他们的计划——比方说,通过一位眷者献祭自身,使得意识海洋本身降临主物质世界,用这种方式,来加强他们需要的双向联系。” “这么说,仪式已经开始了?你和理查德能阻止他们吗?” 格兰特稍微停顿了一下:“快了,看到那边的两个人影了吗?我和理查德已经杀到迷离圣殿里面了,很快就……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迷惑的神情,但仅仅只有一点。“他们居然没有把仪祭场布置在意识海洋里?” 与此同时,意识海洋里。 理查德与格兰特已经杀穿了反欧什复国组织的防线,来到了迷离圣殿的最深处,也就是诺菲拉·洛亚尔献祭自身的那个房间,不过诺菲拉已经彻底“溶化”在了意识海洋之中,所以这里现在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他们居然没有把仪祭场布置在意识海洋里?”格兰特的本体与他在外界的化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如是说道。 理查德挑了挑眉毛:“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你没料到的事情?” “这你就说错了,我只是‘可以’什么都知道,而不是什么都知道,就好像你随时都‘可以’吃屎,但你现在并没有正在吃屎一样。跟你没有吃屎的爱好是一个道理,我也没有滥用那些力量的习惯。”格兰特说。 理查德皱着眉头扭过头,好像格兰特已经给他端了一盆屎上桌一样:“你能不能打个正常一点的比方?” “只是个比方而已,你表现得那么生动形象干什么?”格兰特摊开双手,“再说了,屎也不过是一些物质以一定形式进行组合的结果罢了,和其他的物质组合并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没有区别的话,你干嘛吃饭而不是吃屎?” “很遗憾,我已经一千五百多年没吃过任何东西了,无论是饭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进食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我早就不做了,所以你说的这两样东西我都一视同仁地不吃。”格兰特指了指眼前空荡荡的殿堂,“而且比起跟我在这里谈论饮食习惯方面的问题,你不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比方说,搞清楚他们把仪祭场放在了哪里,然后去阻止他们?” 理查德虽然扑了个空,但眼神里却并没有多少愤怒,更多的反而是丝丝缕缕、绵延不绝的哀伤和惆怅。 “我大概猜到他们把仪祭场布置在了哪里了,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不需要诺菲拉·洛亚尔自我献祭换取意识海洋降临主物质世界的,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并不会把仪祭场设置在与主物质世界相隔世界壁障的意识海洋里,而是会把仪祭场放在主物质世界进行仪式。 “考虑到卡尔兰因作为迷梦烟泛滥的重灾区,还有诺菲拉·洛亚尔身为幻梦游客眷者的事实,要把邪教的仪祭场布置在卡尔兰因且不被密切监视卡尔兰因每个角落的我的教会发现,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理查德抬头望去,他的目光穿透如今已经近乎等于无物的世界壁障,径直投射到位于卡尔兰因中央的尖顶宫殿上。 “高德佛里宫……”格兰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栋恢宏的宫殿是迭失公国的政治中心,也是公国最高统治者居住的场所。他拿着手上的羽毛笔飞速地在书上写着什么,“虽然我到现在为止还不太了解事情的经过,不过我可以想到,恩德斯·洛亚尔一定早就背上嫌疑了,所以你才能这么快地想到他的身上。 “我只是很好奇一点,你为什么不提前动手——不管他身上的嫌疑是否足以给他定罪,先把他给解决了?别说你无法悖逆自己的神权,海洛伊丝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只要你发话……不,只要你稍微暗示一点,甚至只要你没有明确指示她暂时不要对恩德斯动手,她都随时可以动手干掉这位迭失公爵。” 理查德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眺望着远方,目光穿透高德佛里宫的尖顶,穿过氤氲着意识迷雾的卡尔兰因,似乎抵达了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格兰特停下了手中的羽笔,认真地看着理查德:“你已经站到了这个位置上,已经代表欧什帝国对那些人开战,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感情左右你的判断——我不相信你不清楚这一点。” “人嘛,谁不都是道理清楚得很,但到了做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理查德自嘲地笑了笑,“而且,与你这种已经坠下悬崖的家伙不同,我们还要在保持自我与追求力量之间走着钢丝,作为人类时候的感情,是‘自我’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放弃这些,无异于任由力量把我们吞噬。” “我也清楚这一点,我并不是在叫你放弃或者遗忘那些感情,我只是在提醒你,那些给你带来喜怒哀乐的人或者事情,已经是距今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存在了。珍重作为人类时候的感情很好,但既然这份感情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宝物,就好好地把它们珍藏起来,不要时时拿出来把玩。就像再坚固的记录也抵不过风沙与氧化一样,时刻拿来回味的感情,必然会在主观的美化与修正之下变得面目全非。” 第四十四章 仪式开始 第152章 仪式开始 “而且,理查德,我觉得你自始至终搞错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格兰特环抱着他的书,情真意切地说。 “什么?” “你的目标是光复欧什帝国,我非常理解并且尊重你的选择,但我现在认为,你似乎并不理解光复欧什帝国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不是在说神明角度的问题,而是仅就尘世来说,你并没有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你似乎以为,只要战胜那些阻挡在重建欧什帝国道路上的敌人,就能够重新在这片依然名为欧什的大陆上重新建立起一个欧什帝国,让过往你失去的一切于这片土地上再现,但那是不可能的。 “欧什帝国已经分裂过一次了,即使你赢下了最终战,再次统一了大陆,生活在你所建立的欧什帝国里的国民也不是以往的那些纯粹的欧什人,他们只会是‘现在属于欧什帝国的乱节\/新逆\/碎林\/时银\/沉星\/尘埃(联合)王国人’,最好的结果也是‘曾经是乱节\/新逆\/碎林\/时银\/沉星\/尘埃(联合)王国人的欧什帝国人。至少在五代人以内,上一个王国的烙印并不会就此消失,与其说那时候你统治的是欧什帝国,倒不如说你统治的将会是上述所有王国的集合体。 “而即使你在几代人之后成功抹消了分裂年代的印记,你也要搞清楚一件事情,那些让你珍视的人和事情,并不会随着欧什帝国的回归而回归。哪怕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并没有改变,但时至今日,除了我们这些神明,已经没有多少欧什帝国的遗民尚存于世了,你所统治的人民,与你曾经想要守护的人民,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即使你成功光复了欧什帝国,那些你已经失去的东西,也已经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理查德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是的,你说的是对的。虽然我在理智上十分清楚,已经死掉的人和逝去的时代永远不可能归来,但我一直麻痹自己,好像只要欧什帝国能够重新屹立在地上,那个荣光的时代和我所重视的人们就能够回来……” 他重新遥望着高德佛里宫的方向,只是这一次,他眼睛里那些脆弱的神情尽数褪去。 “我会去处理他们的仪祭场,幻梦游客本身就交给你了。” 格兰特点了点头:“安心吧,我所承诺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 卡尔兰因,高德佛里宫。 在意识海洋横空的异象出现的时候,迭失公国的统治者,恩德斯·洛亚尔就意识到诺菲拉那边出现了某些变故。因为按照诺菲拉本人所制订的计划里,付出巨大代价使意识海洋直接降临主物质世界是最后的手段,而现在连最后的手段都用出来了,可以想见她那边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 恩德斯附身吩咐身旁的侍从:“巴特莱,你立刻张开领域,布置我之前交给你的那个阵图,同时启动宫廷防御法阵,明白了吗?” 巴特莱是自幼在恩德斯身边长大的侍从,如今也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不过作为一位圣域魔法师,他的样貌比起仅有低阶难以承受过多延寿仪式的恩德斯看上去年轻很多,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巴特莱对于恩德斯的忠诚可谓是天地可鉴,毋庸置疑,即使是自己的主人把疑似邪教仪祭场的东西布置在他的领域里,他也没有半分怨言和质疑,只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主人的命令。因此,恩德斯敢于把最后的仪式交给巴特莱进行。 “是,陛下。”巴特莱没有任何迟疑地应道,他本体离开恩德斯身边去张开领域,分出两具化身,一具去宫廷防御中枢启动防御法阵,留下一具化身依然跟在恩德斯身边贴身服侍并保护他的安全。 “恩德斯陛下,”远处,几道身穿暗色长袍、胸前绣着从满月到新月的身影赶了过来,“卡尔兰因出现了覆盖范围巨大的异常现象,还请陛下您尽快前往避难。” 这些阴影教会的眷者也是高德佛里宫的防卫力量,原本高德佛里宫的防卫是由宫廷卫队和两大教会共同负责的,但在恩德斯的爷爷在位的时候,大约距今九十年以前,洛亚尔家族、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这三方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冲突,冲突的结果是规则教会永远撤出了高德佛里宫,态度相对温和的阴影教会成了更多贵族的信仰选择,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规则信仰甚至被阴影信仰所超过,沦为了迭失公国的第二信仰,直到近年才终于再度反超了阴影教会,成为了公国的第一大教会。 阴影教会与规则教会之间本就因为瓜分信仰而素有嫌隙,教会基层的大小摩擦从教会建立以来就没有停歇过,在这起事件之后,两家教会的关系就更显尴尬和冷淡。 恩德斯对于天上的异象是什么、是谁搞出来的心知肚明,他此时必不能去避难领域进行避难——他还得主持最终的“神力窃取”仪式呢,布置仪式的事情可以让外人代劳,但举行仪式的人必须得是接受过幻梦游客启迪的人才行。 恩德斯摇了摇头:“不必,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这里现在用不着你们的保护,你们只要做好之前商量好的事情就行。记住,绝不允许把规则教会的人放进高德佛里宫半步。只要你们今天在这里完成你们的职责,我就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一个月之内,阴影教会将成为洛赫王国最大的信仰,就如同光明教会之于乱节王国一般。” 为首的满月眷者露出一个优雅而得体的微笑:“放心吧,恩德斯陛下,我们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和职责,必然不会退让半步。” “这样最好。”恩德斯说道。 巴特莱的化身附在恩德斯的耳边说道:“陛下,仪式已经准备布置完毕了,是否需要我这就带您过去?” 恩德斯看了一眼散去的阴影教会眷者们一眼,“走吧,事不宜迟。” 巴特莱带着恩德斯一个精准传送就来到了在领域里布置好的仪祭场中央,仪祭场上有一个直径恐怕有上百米的巨型神术阵,这个神术阵由许多精巧的符号和咒语构成,在地上刻满了各种神秘的标记和形状。阵中充斥着来着意识海洋的各种颜色的星石和云雾,使整个场景充满了奇特的气氛。阵中心点燃了数十根蜡烛,这些蜡烛发出柔和而令人迷乱的烛光,烛光颜色各异,使整个神术阵看起来更加不可思议和诡异。在阵的周围,有十二个无论大小和位置都不均匀的圆环,圆环的中央就摆放着那些反欧什复国组织耗费大量时光收集而来的启示录。 这个神术阵被布置在了巴特莱的“千湖之地”之中,说实话,要从这片湖连着湖、河连着河的领域里找出能放下这么大一个神术阵的地方还真挺不容易的。 不过,仪式却不能在领域里举行——至少不能完全在领域里举行。领域作为主物质世界之外的另一方小世界,具有极强的独立性,很多联系是无法跨越世界之间的壁障的。不过,正如意识海洋可以降临主物质世界那样,领域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与主物质世界重合,而且要领域降临主物质世界几乎并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此时此刻,巴特莱的千湖之地就已经降临到了主物质世界,与主物质世界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重合,在这种情况下,空间上的一点可以同时属于千湖之地和主物质世界,在千湖之地里举行仪式,也就等同于在主物质世界举行仪式。 恩德斯站到了仪祭场的中央,他回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祷词,无知无觉地开口念诵道: “荒诞幻想的化身, “梦境星空的旅者, “意识海洋的彼岸…… “崇高而伟大的幻梦游客,您是梦境的主宰者和幻觉的缔造者,您赐予我们永恒的梦境与安逸的幻想。我们向您祈祷,愿您保佑我们在起伏的意识浪潮中寻得安宁与平静,在梦境中找到答案并洞悉内心的启示……” 与此同时,卡尔兰因。 从人们头上延伸而出的丝线已经不再隐约,而是变得清晰可见,而随着恩德斯念诵了幻梦游客的全称,从人们头上延伸出来的已经不只是象征着意识与意识海洋连结的丝线,而是这些人的意识和精神体本身。 这些精神体的目光呆滞,表情木然,仿佛完全没有感知到周围的任何事物。他们或是在自己的身边随意闲逛,或是没有目的地穿行于街头巷尾,好像全然没有意识到当下情况的诡异。 当恩德斯开始诵读那份祷词的时候,这些被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的精神体们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茫然的凝望着空中某一个似乎并不存在的点,仿佛已经沉入了深沉的梦境当中。 而恩德斯每念完一句,这些有如梦游一般的精神体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也开始以一种梦呓一般的轻盈声音念诵那份祷词。 “崇高而伟大的幻梦游客,” “崇高而伟大的幻梦游客……” “您是梦境的主宰者和幻觉的缔造者,” “您是梦境的主宰者和幻觉的缔造者……” “您赐予我们永恒的梦境与安逸的幻想。” “您赐予我们永恒的梦境与安逸的幻想……”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还不是这些完全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乌合之众是如何在梦游一样的状态用梦呓一般的语气如此整齐划一地在恩德斯隔空“领读”之后“跟读”的这件事情,而是他们每说一句,已经完全覆盖了真实星空的意识星海深处就会传来一次仿佛是在回应这一份份起到的鼓动,整个意识海洋如同一颗巨大的心脏,正随着这些人祈祷的节奏有节律地跳动着。 沉寂了上千年,一直以来被人们认为是一个“地点”而不是一个“生命”的意识海洋,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恢复自己的活性,从长眠当中归来。 然而,就在恩德斯将要带领这些人说出第三句祷词的时候,异变陡生! 十个身穿深灰色制服,手戴白色手套,胸前别着真理圣徽的人忽然出现在恩德斯的面前,为首的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规则教会宗教裁判所巨头——关德琳·莫玛蒂尔·特拉文夫。 可以想见,与关德琳并肩而行的这些人,全都是她的同僚,也就是…… 规则教会的真理师。 规则教会的真理师一共也只有十二位——如果不算那些只有教阶的职业者的话。这意味着,规则教会的真理师近乎倾巢出动! 关德琳手中拿着宗教裁判所执掌的圣器“裁决天平”,掷地有声地大声宣布:“恩德斯·洛亚尔大公陛下,我们现在有充足的证据指控您涉嫌包含组织、领导、参加非法组织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非法祭祀罪和颠覆公国政权罪……”说到这里,她嘴角抽搐了两下,似乎是觉得指控迭失公国的统治者密谋颠覆公国政权属实是有些……超现实主义了。“……等在内的多项罪名,请您立刻结束当前的非法活动,配合规则教会的调查和审讯!” 如果有人能在被十位圣域层次的战力包围的情况下决不投降的话,那么他不是一个信仰坚定的斗士,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刚好,作为邪教(名义上的)首领的恩德斯,跟这两者都能沾的上边。 所以,面对规则教会的十位真理师,他非但没有停下念诵祷词的行为,反而加快了语速,还给了巴特莱一个手势。 拦住他们! 与教会的圣域层次神职人员相比,圣域的职业者在战斗中往往有着非常大的优势——他们有领域可以降临物质世界,他们可以在能够最大化发挥自身实力的环境下进行战斗,也可以享受到在领域内“主场作战”的各种加成。 而现在,他们就在巴特莱的领域里! 巴特莱身为圣域职业者,身为手段最为丰富多变的魔法师,在自己的领域里作战,只要拼上性命,短时间拖住十个真理师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恩德斯能够完成仪式,实力对比就会发生逆转了! 第四十五章 末代皇帝 第153章 末代皇帝 虽然巴特莱并不是反欧什复国组织的一员,也不了解反欧什复国组织的目的和手段,但他是一个对自己的君主绝对忠诚的人,纵然恩德斯命令他对付的敌人是一直以来几乎作为迭失公国国教的规则教会的神职人员,纵然此时的实力对比已经决定了他上去最多也只能用生命拖住那些真理师几秒钟,巴特莱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用自己那并非用之不竭的魔力和不甚强大的肉体为恩德斯铸就了一道注定只能如昙花一现一般的堡垒。 只是,对于现在的恩德斯来说,哪怕是昙花一现,也够了。 “……指引我们沉睡和苏醒,让我们的梦想和愿望成真,让我们的心灵得到永恒的宁静。”最后一句祷词从恩德斯的口中念诵而出,而两秒钟之后,那些节点也将一字一句地跟随恩德斯的话语,完成仪式的最后一部分。到了那个时候…… “麻烦了……”关德琳切了一声,拼着自己在巴特莱猛烈的攻势下重伤,强行接近了已是强弩之末的巴特莱。 “真实审判!”关德琳举起裁决天平,银灰色的审判洪流冲刷过巴特莱的躯体,他的血肉、精神连同灵魂一起被冲刷殆尽,连一点骸骨的碎片都没有留下。 失去了领域的维系者,这片千湖之地开始向着虚空收敛,并寻找适当的凭依物进行结合,领域与现实的重叠部分一点点分离,几秒钟之后,恩德斯等本来并不在领域里,只是身在领域与现实重叠部分的人眼前就褪去了领域的帷幕,他们重新回到了现实。 而迎接他们的,是二十几个穿着暗色长袍的身影,其中,胸前绣着满月图样的赫然超过了半数。 阴影教会的满月眷者! 恩德斯面色不虞地看着为首的那人:“莉特,是我对于‘把规则教会阻挡在高德佛里宫外’这句话有什么误会,还是你对这句话有什么误会?十个真理师——说你们漏的和筛子一样,都是侮辱了筛子。从你们的行动中,我看不到你们与我们进行合作的诚意。” 莉特环顾着周围面色不善的十个真理师,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她精致的指甲,打量着她指甲上的满月印记,“我想……大概是恩德斯陛下您对于‘合作’这个词有什么误会吧,现在,迫切需要对方的帮助的不是我们,而是您啊。” “是么?”恩德斯冰冷的目光扫过莉特和她身后的眷者们,“一分钟之前,好像的确是这样的,不过现在仪式已经完成,你们、还有你们,已经全都……” “据我所知,仪式恐怕还没有完成吧?”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从人群之后传来,由规则教会和阴影教会组成的两道人墙裂开一道口子,让那个人闲庭信步地再二十多位圣域战力的注视之下走过了这一段路。 那是一个红褐色头发的青年,眉宇间与诺菲拉·洛亚尔有几分相像。 “诺恩?”恩德斯皱了皱眉头,他对于这个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并没有多少感情,如果不是为了不让洛亚尔家族蒙羞,他早就把这个具象化的绿帽子给逐出家族了。“你怎么来了?你是什么意思?” “恩德斯·洛亚尔,”对着恩德斯说话的时候,“诺恩”的语气冰冷至极,“把宫廷防御法阵改造成笼罩卡尔兰因的意识调频法阵,的确是很高明的手法,不过再怎么高明和有效的手段,只要被人看破,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恩德斯神情一凛:“你不是诺恩,你是谁?”就算诺恩只是他的便宜儿子,但好歹名义上他还是姓洛亚尔的,依然算是洛亚尔家族的一员,平时恩德斯跟诺恩也不是毫无接触,此时这个“诺恩”的表现,跟他平日里谦和沉默的样子完全不同! “从本质的角度来说,诺恩·洛亚尔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在刚出生的时候,他是幻梦游客的载体和复生容器,而在我发现并解除他的异常之后,诺恩·洛亚尔就是我了。不过这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从一开始,与你们交往的这个诺恩就是我,从未变过。” “你到底是谁?”虽然这样问道,但恩德斯心中已经差不多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让他心神不宁、两股战战。 如果真的是那个家伙的话,他又这么说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仪式已经被破坏了?自己已经失败了? 不然,为什么自己没有得到力量呢? 诺恩轻笑了一声,“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难道一定要让我亲口说出来才可以吗?规则之神、铁律执行官,或者是那三段拗口到我自己都没记住的神名,你愿意怎么叫我都可以。” 诺恩——理查德故意放慢了动作,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顺带一提,在两分钟零四十五秒之前,我已经把你们布置的意识调频法阵毁掉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们唤醒幻梦游客的计划就已经泡汤了。” “唤醒……幻梦游客?我们明明要做的是窃取它的……” 理查德怔愣了片刻,随后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亏我还以为,能配得上这么大的野心的人,不说是一个枭雄,至少也得是个有点水平的阴谋家,结果居然是个被女儿和手下给耍了的蠢货……哈哈哈……我简直不能理解,就你这个智商,怎么有信心背叛我的啊?” “你当然不会理解。”恩德斯面沉如水,“你作为神明高高在上地统治着这个国度,全然没给我们这些名义上的统治者一点自由,神明当然不会理解凡人的心思——你们也从没有想过要理解。 “大陆和海洋里一共九个国家,其中八个是王国,他们的最高统治者不是国王就是女皇,只有我们,只有迭失公国,可怜兮兮地守着公国的名头,就连统治这个国家的洛亚尔家族,也只是家族而不是王族!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一个名头而已,叫公爵陛下和国王陛下,其实区别也不是那么大。但你们,你!该死地守着什么欧什复国主义,这操蛋的主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并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这片土地上依然满是欧什帝国和欧什皇室的烙印,我不过是在替那个一千多年前就已经灭族的欧什皇室守着他们的土地和财产!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我们洛亚尔家族哪里做的不够好吗?为什么你一定要让那劳什子的欧什帝国复国?欧什帝国已经覆灭一千多年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我们永远活在欧什帝国的阴影之下!”说到最后,恩德斯几乎是把这些话用歇斯底里的语气吼出来的。 理查德垂下了自己的眼帘,语气低沉,“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吗?背叛我,投靠一位‘邪神’的理由?” 恩德斯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梦呓一般的语气重复着:“为什么呢……” 理查德沉默了片刻,转头对那些真理师说道:“你们走吧,这里大局已定,卡尔兰因的混乱才是需要你们收拾的东西。你们也是,海洛伊丝来了的话,让她来这边。”后面一句是对着阴影教会的满月眷者们说的。 真理师们和阴影教会的眷者们先后退下,恩德斯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和希望也褪去了:“所以,你们一直都是一伙的,那些不合……全都是装出来的吗?” “阴影教会和规则教会的纷争,当然全部都是真的。”回答恩德斯的并不是理查德,而是从远处传来的一道女声,恩德斯和理查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月色低胸长裙的女子脚踏月光走到了他们的身前。 “只是,阴影教会和规则教会不合,不代表教会背后的神明也关系不睦,而只要我们发话,两家教会之间的那点隔阂与争执,自然可以忽略不计。”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摆脱规则教会的桎梏,让阴影教会在迭失公国一家独大吗?为什么你会……” 月华修女掩嘴轻笑:“这一任的迭失公爵还真是个好奇宝宝呢,怎么样,要满足这家伙的好奇心吗?” 理查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告诉他也无妨了,而且……他到底是希欧多尔的后裔,我至少应该给希欧多尔一个面子。” 他转身面对恩德斯,竭力想把恩德斯·洛亚尔的脸和一千二百多年前希欧多尔·洛亚尔的样子重叠起来,然后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理查德发现自己居然没能从恩德斯的眉宇间找到一点与希欧多尔相像的地方。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洛亚尔家族从希欧多尔到恩德斯已经过去几十代人了,要是能找到相像之处,那才是不正常的。 一千多年过去了,洛亚尔家族也已经面目全非了啊…… 理查德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恩德斯·洛亚尔,你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我执着于欧什帝国,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真正的理由很简单。” 理查德把手从自己的脸上拿开,露出了一张与诺恩·洛亚尔完全不同的脸。 恩德斯觉得这张脸自己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欧什帝国末代皇帝,理查德·伯瑟乌·欧什,就是我。” 月华修女提起裙摆,对着理查德行了一个欧什帝国的古典礼仪:“欧什帝国暗影卫队队长,海洛伊丝,参见陛下。今年是属下为理查德皇帝陛下效力的第一千二百三十六年。” 理查德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我们的身份已经告诉你了,恩德斯·洛亚尔,你说我为什么要光复欧什帝国?” “是……是您……”恩德斯心神震颤,他想起来了,想起来这张脸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了! 高德佛里宫里有一条长廊,长廊两侧摆满了欧什帝国从第一位皇帝到最后一位皇帝和第一位护国公爵到最后一位护国公爵的画像,而理查德·伯瑟乌·欧什的画像,就在这条长廊的末端与最后一位护国公爵希欧多尔·洛亚尔的画像遥遥相望! 难怪铁律执行官如此热衷于欧什复国主义,难怪铁律执行官一直不允许洛亚尔家族僭越称王,难怪规则教会与阴影教会虽然纷争不断但从未真正宣布对方为异端邪教,难怪铁律执行官有自信月华修女不会背叛…… 欧什帝国的末代皇帝与暗卫队长,虽然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裂国战争那纷争动乱的几十年里经历了什么以至于成为了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但恩德斯已经没有探究这些隐秘的时间了。 久违地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的理查德·伯瑟乌·欧什抬起手,一直以来被认为已经丢失的欧什帝国至宝“众生权杖”出现在他的掌心,晶莹剔透的杖头点在恩德斯的额前。 海洛伊丝抽出了自己的弦月匕首,虽然理查德已经不再是需要她保护的人而是实力上还要胜过她一筹的神明,她还是时刻做好了护驾的准备。 理查德缓缓地开口:“恩德斯,我曾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在我真正出现在这里之前,你有无数次机会脱离反欧什复国组织,或是中断你们的计划,只要你在当时选择收手,看在希欧多尔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但你并没有抓住机会,所以我只能说……很遗憾,时至今日,最为忠诚的洛亚尔家族终于也还是和欧什皇室分道扬镳了。” 他抬起手中的众生权杖,“到了死亡殿堂,加入希欧多尔那老家伙还在的话,记得帮我转告他一声——‘是你的洛亚尔家族先背叛我的,可不是我要清算洛亚尔家族啊。希欧多尔,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家族成为挡在光复欧什帝国面前的绊脚石吧?’嗯,就这么跟他说。” 恩德斯抬起头,嘴唇翕动,眼神晦暗,最终,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理查德手中的众生权杖轻点,将眼前的恩德斯·洛亚尔轰杀成渣。 他收起权杖,随口对身旁的海洛伊丝吩咐道:“发布讣告,恩德斯大公陛下驾崩,留下遗诏要求诺恩·洛亚尔继承大公爵位,即位的典礼就定在一个月之后,由规则教会的教皇为公爵加冕。” 海洛伊丝提了提裙摆:“遵命,我的陛下。” 第四十六章 幻梦游客 第154章 幻梦游客 与此同时,意识海洋的最深处。 这是一片远比别处稠密得多的星海,就连荡漾在星空之间的星光也比别处浓郁许多,除了身为幻梦眷者的诺菲拉·洛亚尔之外,其他任何人只要接近这片星域就会被这里浓重的感情色彩所污染,被同化为意识海洋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一个不同于诺菲拉的身影接近了这片星域,这个身着古典法师长袍,头戴尖顶软帽,怀抱沉重书籍的身影轻巧地穿过了笼罩在这片禁忌之地之外的无形屏障,如履平地一般来到了这块古老者沉眠的星域。 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摊开手上的书,右手持笔飞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原来如此……这就是幻梦游客的本质……有意思,有意思……” 格兰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样说来,我当初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那么,或许我可以更进一……” 就在这时,格兰特听到了一个奇特的声音,不,准确地说他并不是听到了声音,而是“感知”到了声音,这个略显尖锐的声音直接在他的心灵当中响彻,并未经过听觉的感受器,甚至并未经过格兰特的大脑皮层。 “……是你?”那个声音中充斥着大量的疑惑,但格兰特能够感觉到那些被疑惑所掩盖的惊慌。“不,你不是祂。你到底是谁?” “还真是敏锐啊,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家伙感知到一点祂的气息就会立刻吓得魂不守舍呢,看来我兵不血刃的计划是失败了。”虽然嘴上说着失败,但格兰特的语气里可没有半分失败的意思。“概念记录员,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向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古老者问好——如你所见,我的确还不是祂,但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成为祂。” “那么你想吗?”幻梦游客的声音缥缈不定,时而贴近,时而远离,在人们的心灵之间游走,祂的声音似乎拥有奇妙的魔力,能够让每个听见的人遭到蛊惑。 格兰特轻轻笑了一声:“收起你那些无用功吧,我知道你是在试探我,不过我可以跟你明说,以你现在这种状态,想要用权柄来干扰在某种程度上作为祂的代言人的我是不可能的。你那么说话嗓子不难受吗?” 幻梦游客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在进行被你们人类称为‘说话’的那项活动,我也没有嗓子。” “……抓不住重点是什么神明的诅咒吗?为什么我遇到的每一个神明都喜欢抠字眼呢?”格兰特单手扶额,“这是比喻……呃,不对,这是拟人!拟人你懂不懂?” 说完了不正经的,格兰特收起了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神情悠然地转了转手上的羽毛笔,“我刚才已经用毫无防备的状态接下了你的意识侵入,现在你是不是可以收起那些无用功,让我们好好地用正常的方式交流一下了?” “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我最正常的‘交流’方式。”幻梦游客说,“不过我理解你所表达的含义,我必须承认,你的心灵是我无法攻破的。那么,按照你所要求的,我会试着学会用人类的方式与你交流,所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想成为祂吗?” 格兰特用羽毛笔的笔杆戳了戳他手上那本书的封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从生命体本能的角度来说,一个生命的最高使命就是延续自身的生命并传递自身的遗传信息,所以没有哪个生命会毫无理由地追求死亡。但是,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对于我来说,一切事物和状态溯及本源和本质都是一样的,活着还是死了,本质上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它们都只是状态的一种而已。 “对我来说,名叫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的意识和自我认知是否能够存续下去并不重要,因为有我的世界和没有我的世界本质上也并没有什么差别。无论没有谁——哪怕是你们这些古老者,这个世界也依然是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本质层面的变化。 “所以,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并不介意’成为祂。” “既然如此,如果对你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本质的话,你为什么要协助那些人?那些——‘神明’?”幻梦游客的语气中有一点点的嘲讽,只有一点点,不过格兰特能够听得出来。 “你搞错了一件事情,我并不是在‘协助’任何人,只是在做我自己的事情而已。或许我的部分手段和他们的手段有所重合,但这不代表我是在帮助他们。对于我来说,终将迎来的那场最终战谁赢谁输本质上并没有区别,我也不在乎这个世界最终将去向何方,我不为任何人做事,我只是在达成我自己的目的。” “‘目的’本身有意义吗?” “我并不追求意义,我只在乎本质。”格兰特笑了笑,“从本质上来说,有目的和没有目的的确也没什么差别,但‘作为’与‘不作为’本质上没有区别不代表我就一定要选择不作为,同理,有没有目的都没有区别,也不代表我一定要选择没有目的。”格兰特说着拗口的话语,“我说得相当清楚明白了吧?” 幻梦游客沉默了片刻:“你们人类的语言含义变化这么快的吗?我上次听到这个词,它的意思还是‘清楚明白’而不是‘晦涩难懂’。” “心灵的交流里可没有语言和符号发挥作用的机会,我们直接传递的就是‘概念’,我相信你可以理解这个词究竟意味着多么根本和基础的东西,我也相信你不难意识到现在执掌概念权柄的人是谁,以及这个权柄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力量。”概念记录员格兰特笔尖轻轻点在书上的某页,尽管他现在严格意义上是在幻梦游客的体内,但祂却无法“看”到这一页纸上写了什么,只能隐约察觉到纸面上流动着的危险气息。 “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这个词恐怕并不能很好地概括我要做的事情,”格兰特耸了耸肩,“因为威胁别人的人是不打算直接动手的。” 格兰特用笔在纸面上补上了最后一笔,这张纸相当自觉地自行从书籍上脱落,格兰特笔尖轻点,苍白色的火焰自笔尖绽放,引燃了这一张纸。 点缀着苍白火焰的白纸如同自盛放时坠落凋零的白花,于空中漫舞而下,“封印”二字在火幕光影中一闪即逝,只留下同火焰一样苍白的灰烬于意识的微风细雨中转瞬散失。 幻梦游客并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神明,在格兰特添上最后一笔的同时,这块异常稠密的星域突然沸腾了起来,汹涌澎湃的意识星海沸腾着向格兰特渺小的身影碾压而来,足够将神明的意识碾碎的精神浪潮席卷而来。 格兰特左手迅速地在书上翻找到某一页,撕下这一页的同时指尖绽出苍白火焰点燃了这张纸,纸上影影绰绰的“隔绝”一词迅速被火焰吞噬,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在格兰特周身一米的范围内,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奔涌而来的精神浪潮。 “一切事物,只要可被感知、可被理解、可被利用,都必然隶属于某一个概念。概念,是所有神明——无论是你们这些古老者,还是我们这些僭越者——权柄的根基,一切权柄都必然根植于某个概念。换言之,一切权柄,即是我的权柄。”格兰特掂了掂自己手上的这本书,“虽然我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够战胜全盛时候的你们,但对付现在只剩下权柄的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格兰特话音刚落,“封印”概念已然由虚化实,一个透明的巨型盒子笼罩在名为“幻梦游客”的这片星域周围,这个盒子不断地压缩着这片星域的大小,直到把这片原本有一整个星系那么大的意识星空压缩到一个小的恒星系那么大,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明明是被封印了,幻梦游客的语气中却并没有多少惊慌,甚至不如祂一开始被格兰特身上的气息吓了一跳的时候惊慌。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止如此,我还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以及你们在等待什么。”格兰特把羽毛笔装进法师长袍内侧的口袋里,“我会和你们一同等待并见证的,不是僭越者们小打小闹的所谓最终战,而是……真正决定这个世界未来的那场战斗,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 “我也很期待,毕竟……我们终将胜利。祂的造物将于毁灭中归于寂静,万物都将走向终结,唯有终结过后的寂静才是永恒,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是吗?”格兰特反问道,“如果你们真的那么有自信的话,你又为什么要把那位候选人带来这里,为什么想要先行把那位候选人给解决掉呢?如果你所诉说的终结当真是必然发生、无可抵挡的话,你们又为什么要在意那些挡在路上的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的家伙呢? “如果你所说的一切属实的话,那你们只要等待,就能迎来胜利了。”格兰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软帽,“你所说的和所做的,似乎有些矛盾啊。” 幻梦游客沉默了好一会儿:“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想你应该不是为了重建欧什帝国而来的,这样的话,我们的立场或许并不是对立的。既然本质上没有区别,你也不在乎谁赢谁输,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我的确不是为了欧什帝国而来,但我与你们的分歧,恐怕比你们与欧什复国组织的分歧还要大。”格兰特摊开双手,“我要做的,就是找到祂,然后问祂几个问题。” “问几个问题?”幻梦游客的声音变得尖锐至极,“就为了几个问题?你就要让那样的家伙归来吗?” “我并不会指望敌人理解自己的观点,”格兰特说,“对于我来说,本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探寻与追求的东西,而对于这个世界的本质最为了解的,毫无疑问就是祂了,所以,我想要从祂的口中得到答案,我想要听祂亲口告诉我,这个世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越过表象和幻觉,越过时间与空间,剥开层层迷雾,直抵最核心的概念——我要知道,这个概念究竟是什么。”格兰特抱着那本沉重的书,“这本书的每一页,都记载着我所见所闻的概念,但是,只有一个最本质的概念,始终为各种表象所遮掩,我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概念。 “理解不了也不用勉强自己,毕竟你不但没有嘴巴,连脑子也没有。总之,合作的话还是免提了,你们的根本目的是阻止祂的归来,而我要做的事情一定要让祂以完整而理智的状态回归,我们的目的根本背道而驰,是不存在合作的可能性的。” 格兰特正了正沿着他的鸡窝头下滑的帽子,“那么,再见了,毕竟……倒计时已经在滴答作响了啊。只是,倒计时过后的丧钟,究竟是为谁而鸣,可就不好说了啊。” 第四十七章 半神 第155章 “半神” “理查德那家伙还是比我想象得要能干一点的嘛,我还以为他至少要做上半个小时的心理准备才能对挚友的后裔下手的。”站在祝盒身边的格兰特化身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 “你能够看到那边的场景?”祝盒循着格兰特的目光向前张望,但他显然是没有穿透重重墙壁和房屋的阻拦直接看到高德佛里宫的能力的,只好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我并不是‘看’到的,而是直接感知到的,而且我感知到的也不是高德佛里宫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感应到了一些概念的转化。”格兰特摇了摇手中的羽毛笔,“任何变化本质上都是概念的变化,一些概念从变化中产生,一些概念在变化中消失,一些概念组合成崭新的另一些概念,一些概念分解成其他的一些概念……只要感知到概念的变化,要推断出发生了什么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总之你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对吧?” 格兰特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相当简明扼要的表述。” 不,这明明只是你自己扯得太多而且过于不明所以了吧…… “那边发生了什么?”祝盒一边问,一边向窗外张望。方才,也不知这些在外界游荡祷告的精神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们本来是整齐划一地念着在当下的情形下让人不寒而栗的祷词,却突然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播放器那样停滞在了当场。 到了现在,这些精神体似乎是断掉了某种隐秘的联系,解除了齐声念诵时候那诡异的同步状态,恢复了最开始的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格兰特简单讲述了高德佛里宫里发生的事情,而随着他的讲述,意识海洋横空的异象也渐渐褪去了,失去了意识海洋的吸引,自身躯壳与精神体之间的引力占据了上风,这些被迫离开自己身体的精神体开始以一个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回归他们自己的躯壳,笼罩在卡尔兰因上空的阴霾也终于渐渐褪去了。 对于那些在睡梦之中无意识地成为了反欧什复国组织唤醒幻梦游客的意识节点的人们来说,今夜的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这段经历在醒转过后转瞬就会被忘记,只有大战过后变得一片狼藉的高德佛里宫和数不清的讣告会向人们侧面叙说今夜卡尔兰因的种种。 “理查德·伯瑟乌·欧什……”祝盒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欧什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是吗?但我印象里历史记载他是在尘埃叛军攻入皇宫之后自刎的……” 格兰特不置可否地说道:“像他那样的大人物有几个替身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欧什帝国末代皇帝……祝盒思量着这个身份背后的意义,现在理查德想要光复欧什帝国的理由已经很明白了,作为末代皇帝想要复国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动机。但末代皇帝理查德到铁律执行官理查德……这就是一个很值得人思考的问题了。 “所以,幻梦游客的事情,到现在就算是了结了吧?” “就目前来说,应该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格兰特看着空中意识海洋留下的最后一抹幻色余晖,这抹余晖之中,一个和格兰特一模一样的身影自空中缓缓降下。 祝盒舒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壁钟:“那么,现在是不是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已经凌晨一点了。” “如果你一定要睡上一觉的话,我可以陪你。”格兰特的本体视墙壁为无物一般直接走进了祝盒的房屋,然后挥挥手驱散了那具用来保护祝盒的化身。 祝盒用惊悚的眼神看着破门……门好像没破,总之就是非法入侵他人宅邸的格兰特,后退了两步:“你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有需求的话,应该找正规的相关行业从业人员解决需求,你不要……” “不要拿你自己那些污秽龌龊的心思去揣摩别人,”格兰特相当自然地坐在了原本属于祝盒的高背椅上,翘着二郎腿,把厚重的书籍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一边翻书一边说道:“我可是在保护你,毕竟我不希望一秒钟没看住你就让你丢了性命。让我数数……现在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治你于死地的神明,除了已经被我封印的幻梦游客之外,还有……七位吧。” “咳!咳咳咳……”祝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你说什么?七位?!我现在投敌还来得及吗?怎么感觉跟着你们混是死路一条啊!” 格兰特用羽毛笔轻轻敲了敲那本书的封面,“你想投敌的话,随时都可以啊——只要你做好了寻死的准备的话。要知道,那些家伙与我们最主要的分歧就在于你的死活。如果你不想跟随我们这些想要保住你性命的人的话,只要当场自杀就能完成投敌这一举动了。” 他抬起笔,用那根华丽的羽毛指向祝盒:“对了,还有一点,严格来说,并不是跟着‘我们’混死路一条,是跟着‘他们’混死路一条——我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因利益相同而汇聚起来的团体,我有我自己独特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和某些人的手段恰好同路罢了。” “不……等等,”祝盒伸手打断了格兰特关于集合与团体的论述,他用手指着自己:“什么叫‘主要分歧在于我的死活’?你们惹出来的事情怎么突然变成我非死不可了?” “不是‘我们’而是‘他们’,”格兰特纠正了祝盒的用语问题,“这里面的原因比较复杂,理查德他们应该有对你说过吧?说你是新时代唯一有机会成神的人,是这样的吧?他们有告诉你其中的原因吗?” 祝盒稍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对话:“他说,根据他们推衍的结果,已经携带神权是成为神明的必要先决条件。” “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啊……倒也不算错就是了。”格兰特用羽毛笔托着他的下巴,打了个慵懒的哈欠,这让祝盒想起那只似乎永远都在晒太阳和睡觉的黑猫,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亲缘关系。“祝盒,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职业者的最高位阶,为什么会被称为‘半神’?你不觉得在一个真正存在神明的世界里,这个名称其实是有那么一丝不敬的意味在的吗?” 祝盒微微一怔:“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我觉得你们不像是会介意这种小事的人……嗯,神。” “我们的确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尤其是对于我来说,一个概念被人们称为什么并不会给这个概念的本质带来任何区别。但人们对一个概念的命名很少上毫无缘由的,尤其是对于‘半神’这种明显由两个或多个含义拼凑起来的词汇,这个词必然是跟拼凑成它的两个词有所关联,才会被这样命名的。” 格兰特转了转他手上的羽毛笔:“比方说我手上的羽毛笔,这个名称很明显是由‘羽毛’和‘笔’拼凑而来的,在人们已经对‘羽毛’和‘笔’这两样事物产生认知之后,把主要材料为羽毛的书写工具称为羽毛笔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尽管符号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含义,也就是人们大可以约定俗成地规定‘羽毛笔’这串字符所表述的事物是一个跟羽毛和笔都完全没有关系的事物,比如我正坐着的这把椅子,但人们几乎从不会这样做,因为这样除了增加语言难以理解的程度之外并不会有任何好处。 “同理,‘半神’这个词也并不应该是毫无来由的,职业者的第六个正式位阶,一定是因为与‘半’和‘神’有着某种关系,所以才被如此命名的。”格兰特面对着祝盒,眼睛却没有聚焦在祝盒身上,而是越过他的身后,似乎在看着一个遥远的时代。“在最初的时代里,第六位阶与神明之间,其实是存在着一道真真切切的登神阶梯的。登上第六位阶的人,只要能够得到神权,就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这是最古老也最正统的成神道路,刚才提到的对你不利的七位神明里面,除了你已经知道的日冕祭司、机械意志和飓风使徒之外,剩下的四位——我好像还没有对你说过他们的神名,他们是生命女神、死神、光阴摆渡人和界限游荡者,分别执掌生、死、时、空四大权柄——都是走这条正统路线成神的。因此,他们对自身权柄的掌控能力远远超过了我们这些僭越成神之人,实力更是胜过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不止一筹。” “这样说来,你们并不是走这条正统路线成神的咯?” “是啊,”格兰特感慨地点头,''“我们之中出生最早的,也已经是生活在一个‘没有神明’的时代的人了,正统的成神道路早已经成了无人相信更无人问津的传说和野史,只会在三流吟游诗人的口中作为传奇故事传唱。在那个时代,即使有人能成为半神,也无法踏上一条已经不存在了的成神道路,从那个时代直到今天,所有半神,都卡在了获取神权这件事情上。 “甚至于,在因斯特那家伙成神之后,职业者成为了一种另类的神官,一个职业者能否踏上更高的阶梯,并不取决于他的天赋和努力——至少不只是取决于他的天赋和努力,更多的反而是取决于那只蠢猫的实力能够支撑多少强大的职业者,高级职业者的数量从根本上就被限制得死死的,存活于同一时代的半神最多也无法超过三个,这还是在因斯特缩减底层职业者数量之后才能达到的半神的极限数量,在我生活的时代,光是欧什皇室就有不下十个半神。” “等等……好像不太对吧?”祝盒在心里数了一下,“光是地下世界那些不合法和不那么合法的组织,就已经有一二三……五个半神了啊。” 格兰特双手抱胸:“你说组织名字,我来告诉你那些‘半神’都是谁。” 该不会…… 祝盒试探地问道:“那……比方说灰白愿望?我听说他们背后是一位半神。”他最近比较常打交道的就是灰白愿望和死亡十字会。 格兰特翻转了他手上的羽毛笔:“灰白愿望的‘半神’兼创始人就是我,准确的说,是我有一具化身常驻在灰白愿望总部。” 啊这…… “那死亡十字会呢?” “死神。你应该庆幸在死神复苏之前我就已经来保护你了,不然你雇佣的那些杀手很快就会得到来自他们顶头上司的直接命令,到时候那些杀手追杀的人可就是你了。” 祝盒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阿加洛斯、克拉伦斯、欧尔佳和威弗列德四位传奇后面缀着成百上千个高阶追杀自己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战。 “贵族协会呢?” “日冕祭司,大名鼎鼎的爱德温·斯塔夫里·伊诺克‘伯爵’,当年他搞出来的事情即使是我也有所耳闻,可惜他成神之后过于贪婪,以至于被神权影响得愈发严重,脑子远不如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好用了。” “那同心情报会呢?” “我印象里是海洛伊丝搞出来的组织吧?这个组织在裂国战争时期还算比较活跃,到了今天已经只剩下些小打小闹的活动了。” “这么说来……那个幸运星赌场的半神就是……” 格兰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就是阿尔恰蒂那家伙了,他赌了一辈子博,也输了一辈子,总算是在成神之后弄明白怎么赌钱才能赢了。” “怎么能赢?”祝盒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自己开赌场了,”格兰特用更加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赌博里面稳赚不赔的,当然只有赌场了。就算是千术高绝的千手,也要冒着失手就断手的风险不是?只有赌场才是永远的、最稳妥的赢家——你看,阿尔恰蒂这不就学会了吗?” 第四十八章 不要忘记 第156章 不要忘记 “等等……你刚才说,命运荷官的名字是什么?”祝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啊,我记得我让信徒把他的一份手稿交给了你,你不会压根连看都没看过吧?” “我要是没看过就不会对这个名字有反应了好吧?”祝盒反问道,“只是你突然指着一个我见过的名字说这货就是一位神明让我有点惊讶。”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阿尔恰蒂运气糟糕到令人发指还不向命运之神祈祷了,因为命运之神压根就是他自己!他还没有成为神明,自然就不会有命运之神,更不会有命运教会和对命运的信仰! 话说一个运气那么差的蹩脚赌徒居然会成为执掌命运的命运荷官,还真是世事无常啊……或者该说是阿尔恰蒂终于时来运转了一回? 祝盒记下了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的身份,他已经意识到格兰特是在有意向他泄露这些神明的身份和他们成神之前的背景,虽然不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记下这些情报总共不会有坏处。 “……”格兰特挠了挠他早已经乱得跟鸡窝似的头发,“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家伙的笔记透露的信息果然还是太少了吗……” “所以说你到底指望我能从那份笔记上推断出什么啊……” “我还以为那本笔记已经把阿尔恰蒂的身份暗示得很明显了呢,”格兰特把羽毛笔插回了口袋,“算了,现在由我亲口告诉你也不迟。言归正传,你也听到了,这个时代的职业者半神目前只有那位从欧什帝国时代存活至今的半神巫妖,不久之后或许还要加上格兰特魔法学院的院长、我所建立的‘格兰特家族’的一员,哈瑞斯·格兰特·维多尔,他离半神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当然,他具体能否成为半神,还要看那只蠢猫有没有能力‘授权’给他。 “但无论这个时代可以涌现出多少半神,他们都绝无可能跨越半神与神明之间的那道天堑,没有神权,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登神阶梯,更别提踏上被称为神明的第七位阶了。所以,你现在应该理解了吧,为什么我们一直认为你是这个时代唯一有机会成神的人,只有你不会被卡在获取神权这一步骤上,因为你已经有了。 “虽然目前还没有先取得神权再踏上登神阶梯的先例,也没人知道这种不符合常规流程的方法能否让你成为神明,但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希望的。” 祝盒感觉格兰特恐怕还要说上一会儿,于是他从自己那堪比百宝箱一样的背包里找出了一个比格兰特正坐着的这把高背椅更奢华的椅子,半躺半靠地把自己塞进了软椅里面。 他掏出一袋果脯,捏了一片草莓干扔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们一直说我身上携带着神权,但神权到底是什么东西?以什么姿态存在?你们又是怎么判断出来我身上有神权的?” “神权,是基于概念产生的权柄。”格兰特斟酌着字句,“就拿比较好理解的,阿尔恰蒂执掌的‘命运’举例吧,命运这个词本身的含义应该不用我多做解释,‘命运’神权就是建立在命运这个概念上的、对与命运相关的一切有绝对支配权力的一种力量,掌握了这种权力,就等于掌握了命运本身。当然了,阿尔恰蒂是没那个好运完全掌控命运权柄的,他最多也就掌控了……两成?还是三成?这在僭越者们之间已经算多的了。 “神权本身,是没有物质形态的,但对于那些我们已经‘消化’了的权柄,我们可以让它以一个更方便利用的姿态存在,”格兰特抬起自己手上的书,这本书的封面上就写着“概念”这个词。“比如我的‘概念全书’就是我用自己的概念神权衍化而来的;阿尔恰蒂的命运神权之中,象征命定的部分已经与光阴长河的侧面结合成为了命运长河,而象征运气的部分则成了命运之骰;还有理查德手上的真理残篇、海洛伊丝的弦月匕首、光阴摆渡人的时光渡船、界限游荡者的破空之线……神权没有姿态,或者说,你觉得神权应该是什么姿态,它就是什么姿态。 “至于你身上的神权……其实并不是我们看出来的,”格兰特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犹豫下面的话该不该说。“……而是因为你的来历。” “我的……来历?”祝盒回想起那一天在泽纳里城的所见所闻,回忆里的视线聚焦在最初的景象里,聚焦在那一片狼藉的诡异阵图之上。 “嗯。”格兰特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应该只有我、因斯特和阿尔恰蒂知道——海洛伊丝或许也知道,毕竟当时是晚上。去年雨月,幻梦游客散布了自己的影响,控制了泽纳里城的一个人,借他之手布置了对于‘失落神权’的召唤仪式,结果召唤出了你。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因斯特,它与阿尔恰蒂本来是策划着阻止这次召唤的,但幻梦游客的动作比他们想得要快,所以他们只来得及干掉了幻梦游客的那位‘寄托者’,阻止幻梦游客直接在当场把你杀死。 “其实,准确的说,不是你携带着神权,而是神权携带着你——你被神权带来了这里。” 祝盒看着自己眼前那已经习以为常的游戏ui,也看着目前并没有被他唤出来的控制台。格兰特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也是剧情的一部分,还是说,自己真的被召唤到了一个与地球平行的异世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create》又怎么解释?而且,如果自己真的带着所谓神权的话,为什么在地球的时候那些神权从来没有发挥过作用?如果那些神权的姿态就是控制台的话,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在地球唤出过控制台? 可如果说这也是剧情的一部分……似乎又有些过于牵强了——游戏系统已经偃旗息鼓好一段时间了,祝盒已经半年没收到过主线任务的提示了,迷你任务和随机触发的临时任务倒是时不时出现,他有空就会做了赚隐藏分。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这个世界当真和地球平行的话,那么……是不是说我有可能回到地球? 地球啊…… 虽然刚穿越过来一年左右,但祝盒却觉得自己仿佛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一样疲惫。 见祝盒没什么要说的,格兰特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很清楚你手上一定有我们以前一直以为已经自这个世界上失落了的那部分神权。而且根据我的观察和推测,你携带着的那些神权的数量,是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触目惊心的数字,除了你现在说得上来的、已经有主的那些神权之外,剩下的所有权柄,应该都集中在了你的手上。 “而你将要走的,还是最正统、最安全的那条成神道路。一旦让你成功了,你就会自生命本质的层面上蜕变成神,而不是像我们一样——本质上,我们还是凡人,只是掌握了神权、能够运用神力的凡人罢了。你会成为本质上与生命女神、死神、光阴摆渡人、界限游荡者并无不同的真正的神明。 “对于那四位神明来说,如果祂们能够以完整的姿态降临的话,像理查德、海洛伊丝那样的所谓‘神明’,就像凡人对于理查德他们那样不值一提、不堪一击。而如果拥有如此巨量的神权的你能够跨越登神阶梯成为真正的神明的话,那生、死、时、空四位神明对你来说也如同凡人一样微不足道,祂们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要把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事物扼杀在摇篮里。” “mmp的——这些神明是不是都有点被害妄想症什么的啊?我跟祂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要是祂们不来搞我,我难不成还能闲得蛋疼去搞祂们吗?” “如果只是因为无冤无仇就不兴刀兵、不起战端,那这个世界早就天下太平了。”格兰特说,“而且你会乐意一个用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的人待在你旁边吗?” “……”祝盒沉默了几秒钟,诚恳地对着对面的格兰特说:“你不就是吗?你们这……十六个神明,无论是你口中的真神还是僭越者,哪个不能一根指头捏死我?” “因斯特就不能,”格兰特干脆利落地回答:“因为它没有指头,只有爪子,而且我也不觉得它能用爪子完成捏这个动作。总之,我的意思是,即使是你,应该也不希望这个世界上能够轻易杀死自己的人再多一个吧?” “其实现在这个数量已经多到再多几个也无所谓的地步了……”祝盒摊开双手,“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勉强能理解祂们的动机了。但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们在祂们面前就跟凡人没什么区别的话,那祂们要干我岂不是轻而易举?尤其是对面居然还有死神在,这样的家伙不是念头一动就把我给灭了?你实话实说,你们是不是已经准备给我开追悼会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你以为我现在是在做什么?我可没有给一具尸体保驾护航并解释各种事情的爱好。听别人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啊,我只说了理查德他们面对那四位真神肯定是束手无策,又没说连我也对付不了祂们——不然你以为是谁刚刚封印了幻梦游客?” 祝盒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格兰特:“这么说,你和理查德他们不同咯?你应当也是自己口中的‘僭越者’吧?” “我毫无疑问是一位僭越者,”格兰特翻书的动作缓慢了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毕竟我可没有那样的好运,能够踏上登神阶梯,毫无副作用地成为神明。不过我确实和其他所有僭越者都不同,因为他们尚且在悬崖之上走着钢丝,所以还有很多需要顾虑的事情,而我早已经从悬崖上跌落,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必束手束脚。” “那让他们也从悬崖上跌落好了,我看你从悬崖上下来不是也挺好的吗?” 格兰特轻笑了一声:“如果连我的状态都能算是‘挺好’的话,这个世界上恐怕就不会有不好的状态了。现在的我,虽然我还认为自己是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但我很清楚我与‘我’其实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真正的格兰特的喜怒哀乐,我早就已经感受不到了,他所在乎的一切,我也早已经视若无睹了。与其说是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成为了概念记录员,不如说是概念记录员得到了他的记忆和身份。 “如果说一个人在光阴长河的冲刷之下逐渐变得面目全非,还可以用个人性格自然而然的变化来解释和掩盖的话,那么,在……一瞬间我所发生的变化,毫无疑问已经足够把真正的格兰特的人格从概念记录员之中消除了。如今还联系着我与格兰特这个名字的,只剩下一层微乎其微的身份认知,和唯一从未改变的执念罢了。” 格兰特神情淡然地诉说着这一切,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相信哪怕是对于复国最为激进的理查德和海洛伊丝,也不会选择牺牲自己换取铁律执行官和月华修女的胜利的。 “自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要忘记,你到底是谁。” 格兰特看着祝盒的眼睛,也看着映在对方眼里的那个身影。 第四十九章 神权限制 第157章 神权限制 “我的特殊,在于我所掌握的权柄。概念比任何事物都更接近‘一切’,而神权正是建立于概念之上的,所以……你可以理解成,我扼住了每一个神明的咽喉,哪怕是祂们的权柄,也在很大程度上对我无效。 “而且,我也说了,这些真神视僭越者为蝼蚁是有一个前提条件的,那就是祂们能够完整地降临这个世界,但是现在,最活跃的幻梦游客都没能恢复自己一半的实力,剩下那四位就更别说了,以我的实力,在四位残疾神明的威胁下保护你的安全还是绰绰有余的。”格兰特的语气很是平淡。 残疾神明……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以后要贴身保护我吧?” “很不幸,就是如此。”格兰特沉重地点了点头。 “……”祝盒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是无话可说。 两人诡异地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格兰特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留个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吧?” “蛤?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格兰特瞥了他一眼:“还没有紧张到连十几分钟闲谈的时间都要精打细算的地步,再说了,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行吧……那到底为什么时间就不多了?你不是能应付那些真神吗?” 格兰特转过头,看着窗外那上千年一成不变的风光:“具体的情况我不能多说——当然,事实上是你不能多听,但没什么差别。我能告诉你的只有,在理查德与爱德温他们的‘最终战’之外,还有一个‘倒计时’存在,这个倒计时远比那场战斗对这个世界未来和你的性命的影响更加深远,你如果不能赶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成神的话……世界和你,都是死路一条。 “呵,不过……”格兰特扭头轻笑了两声,“就算你能赶在倒计时之前成神,也未必能阻止那个倒计时,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我的墓志铭上要写什么?” “想了也没用,失败了的话,没有地方能让你刻墓志铭的。” “哦……那我还是考虑一个体面点的死法吧。” “你别那么急啊,”格兰特云淡风轻地把手上的书翻过一页,“我这不是还没说倒计时还剩多长时间呢吗?” “多少?难道是一千年?两千年?” “差不多吧——一两年左右?” “这是差不多吗?!一两年时间,哪够我从中阶成为神明的啊!啊——我不打算拯救世界和自己了,你干脆陪着我去克里特堡快活两年然后咱们一起迎接世界末日好了!” “哦?这是你的想法吗?有意思……”格兰特掏出羽毛笔在书上的某页写写画画了什么,还若有所思地低语着:“……消极应对……注重个人享乐……知难而退……” “对了!”祝盒一拍脑门,“你不是自称愿望之神,能帮人实现愿望来着吗?那我直接许愿成为神明,会发生什么?” “首先,”格兰特伸出羽毛笔,“我作为愿望之神的时候实现愿望是要收取信仰作为代价的,成神这样的愿望,恐怕你要让全大陆的人都来信仰愿望之神,我才能通过这些信仰抵消实现这个愿望的代价。 “其次,只有自己走过登神阶梯的人,才能够成为比肩生、死、时、空那四位的真神,通过我这位僭越者成为神明,最多也只能成为我们这样的僭越者而已。届时你或许会因为神权的庞大数量而在实力上胜过其他僭越者,但绝对是没有办法胜过真神的。” “那不是正好吗?我被你们裹挟着成神本来就只是为了帮欧什复国组织战胜日冕祭司等人的,能胜过他那样的僭越者不就够了吗?而且我还不会对那四位真神产生威胁了,祂们也就没理由杀我了——也就是你的条件比较难达成。” “很遗憾,事情大概不会向着你想象的方向发展。”格兰特摊开双手,“僭越者与真神之间或许并没有绝对的阻隔和界限,只要有机会,僭越者还是有可能重新踏上登神阶梯,成为真神的——至少,我已经隐约摸索到了方法。所以哪怕你成了僭越者,也并没有阻断自己的成神道路,祂们该对你不利,还是会对你不利的。” “哦……我还真是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啊。”祝盒叹了口气,“那你说咋办?我就是肝到肝硬化了,也不可能在两年之内把自己肝成半神啊——那我要是借助你的力量成为半神,就不影响我踏上登神阶梯了吧?” “这倒的确是一个方法,”格兰特点头道,“但你至少得先给我搞来一个国家的信仰,我才能勉强抗衡住滥用权柄的代价——要不你努把力,一年之内先搞垮一个教会,然后让我乘虚而入?” 祝盒:“……要不咱们还是去克里特堡吧。” “你要是真的那么急切,我可以帮你在这里就把问题解决了,用不着去克里特堡——我不介意安排一具女性化身陪你玩玩。”格兰特抬起下巴,“你要吗?” “……你应该庆幸我上一顿饭是八个小时之前吃的了,不然我刚才高低得吐你一身。” 格兰特耸了耸肩,把手上的书翻到某页调转过来,好让祝盒能看到上面的字:“你放心,你要是吐了我一定会拿这玩意对付你的。” 书上写着一个硕大的单词:“回溯”。 祝盒想象了一下呕吐的回溯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了一番,差点真把自己恶心吐了。 格兰特仿佛胜了一局那样得意洋洋地把书收回来,顺便换了一条腿继续翘着二郎腿,把不知道为什么跑偏了的话题拽了回来。“但是,或许用不着经过我,你自己就可以完成直达半神这件事情呢? “你手上不是也有神权吗?据我所知,因斯特那家伙最多也就把‘职业’神权消化了两成,而你掌握的是所有被消化的神权以外的神权,也就是说,至少还有八成的‘职业’神权是在你手上的,提升位阶到半神这种事情,你应该也做得到吧?” “我要是做得到的话,现在就不是中阶了。”想到自己记录下来的、不知有几十几百万条无效的指令,祝盒心头就是一阵烦闷——尝试指令这种事情,是一件遥遥无期、而且收获堪称微乎其微的的工作,这一年来,他觉得自己看“error”都已经要看吐了。“你们平时使用神权的时候,都是怎么面对各种限制的?” “神权……是没有限制的。”格兰特缓缓地说,“我们能用权柄做任何事情,只要付得起代价。” “如果被搞得精疲力尽、心烦意乱算是支付代价的话,那我觉得我支付的代价已经够创世再灭世几百回了。” “虽然我不清楚你遭遇的‘限制’究竟是什么,但我必须告诉你,神权本身是不存在任何限制的,因为这是神之权柄,没有人能限制神权。如果真的存在限制的话,那也一定是被附加上的某种属性,而不是神权本身的固有属性。” 祝盒皱了皱眉,无数次出现在眼前的“error”还历历在目,但格兰特居然说神权不应该有限制,那样的话那么些失败的指令又算什么? 附加的……限制? “总之,我觉得你倒也不必太过着急,解除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神权上的限制总比让你真的一步一步从中阶升到半神简单,一两年的时间,虽然也没宽裕到让人轻松惬意的地步,但同样也不至于让你现在就把自己整得焦头烂额。”格兰特的羽毛笔在手上转了一圈。 “那……”祝盒心中冒出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法子,“要是让你帮我解除那种限制,又需要多少信仰?”要是不太多的话,他回忆回忆现代那些邪教头子和传销组织是怎么做的,干脆自己也成立一个“邪教”,做一回邪教教主好了。 格兰特沉吟了片刻:“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但我跟你实话实说,我所谓的‘实现愿望’并不是依靠与愿望相关的权柄完成的,我也没有那种权柄,我所做的只是听取那些愿意用信仰与我交易的人的愿望,然后用概念置换的方法把他们所求的东西给他们。 “他们许愿财富,我就取走他们的‘贫穷’,给他们‘金钱’;他们许愿天赋,我就用‘才能’替换他们的‘平庸’……世界建立于概念之上,只要有了概念,也就有了概念所对应的事物,这就是‘愿望之神’实现愿望的原理。 “但是,我还从来没有帮人解除过神权的限制,事实上我目前还没能从概念层面看到你持有的神权上有任何限制存在,也不清楚这种限制存在的原因是什么——最可能的原因应该还是要归结于你的位阶不够,毕竟,神权这玩意本来是给神明执掌的,换言之,是给‘第七位阶’的职业者使用的,你才刚刚第二位阶而已。” “所以……”祝盒思量了一下,“意思是我要用权柄让自己成为半神,就得先成为神明?你认真的吗?这特喵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这倒也未必,”格兰特说,“你看,你现在也不是神明,但既然你说自己只是遭遇了限制,那也就是说你的权柄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可以使用的,也许用不着你成神,有关职业部分的权柄就可以使用了呢?” “就算我到高阶就能用那部分权柄了,还不是一样遥遥无期……就算我把自己肝出肝癌,也未必能赶在时限之前达到高阶啊,更何况还未准到了高阶就能应用那部分权柄呢。” 格兰特耸了耸肩:“那我也没有办法不是?我只能说,我尽量想办法帮你用我的权柄解除限制,或者至少帮你暂时绕过限制成为半神,现在就着急是不是有点早了?” “我不急,”祝盒“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已经做好自己只能再活一两年的心理准备了。” 格兰特不置可否地摆弄了一下手上的羽毛笔,“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真正的最终战役,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选择,反正我也不是那么在乎这个世界能否在倒计时结束之后存续下去。” “既然你不在乎,为什么要来保护我呢?” “我又没说,我来保护你,以及帮你成神,是为了让这个世界能在倒计时之后存续下去。”格兰特说,“这一点也不重要。”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有一些困惑希望得到解答,”格兰特并没有细说的意思,“仅此而已。” 格兰特抬起头,目光穿透楼板和墙体的阻隔,聚焦在外界的某一点:“我们的闲谈就到此为止吧,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机会详细谈起这一切的,现在……让我们先来迎接新一任迭失公爵的到访吧。” 第五十章 旅途(卷二完) 第158章 旅途(卷二完) 欧什帝国末代皇帝、新鲜出炉的现任迭失公爵、铁律执行官理查德·伯瑟乌·欧什用自己真正的姿态走进了祝盒的家里,他身披欧什帝国的皇帝华袍,头戴帝国冠冕,手持众生权杖,收敛了自己身为铁律执行官的时候刻意保持的鲜明情感,用一个更加趋近于冷漠无情的人类帝王的表情,走到了祝盒与格兰特之间。 不过,理查德并没能保持他的逼格太久,因为他刚一进门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房间没有多余的椅子了。 而正坐着的那两位看上去显然不像是会给老年人让座的样子——更何况严格来说格兰特比他还老呢。 所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理查德放弃了用旧日身份于新时代第一次亮相的严肃,收起了作为理查德二世的威严,换上了属于作为铁律执行官时候的理查德的那副更加轻松的神情,用手中的众生权杖杖头上的巨大宝石戳了戳格兰特的肩膀:“格兰特,给我来一把椅子,我可不想站着听你的长篇大论。” 格兰特从善如流地拿笔在书上写了“椅子”一词,然后打了个响指引燃了那张纸,给理查德从虚空中掏出了一把和自己正坐着的高背椅一模一样的椅子。理查德看了看这把镶金饰银的“简朴”高背椅,又看了看祝盒坐着的那把精金镶嵌宝石铺垫浮空绒高背椅,莫名有种自己输了的感觉。 理查德默不作声地坐到了格兰特给他的这把高背椅上——坐上去之前小心翼翼地确定了这把椅子不会突然坍塌,他很确定以格兰特恶劣的性格能够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很遗憾,你已经来迟了一步……不,是好几步,长篇大论的部分已经结束了。该说的,能说的,我已经全都跟祝盒说了。”格兰特整理了一下挂在自己法师长袍上的金银细链,“只剩下一些要告诉你的事情了。” “告诉我的事情?”理查德有些意外。 “是的,”格兰特点了点头,“你还记不记得,你我这次会面,在立法会堂,我曾经说过‘原来如此’吗?” “我的记性还没有差到记不住几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理查德的手指摩挲着众生权杖上那颗鹅蛋大的宝石,这颗宝石是一颗非常珍贵的天然海渊石,呈现出深沉的蓝黑色,仿佛是从深海中汲取了最纯净的色彩。 这种宝石只在曾经的碧海郡、如今的碧海王庭最深处的一些海域出产,绝大多数海渊石都只有沙砾大小,小指大小的海渊石在如今已经足够卖出几千乃至上万金币的高价了,这颗鹅蛋大小的海渊石的价值已经不能用金币来衡量了——从欧什帝国时期到现在,生产海渊石的极底海沟一共也只产出过一块这么大的海渊石而已。 “那,你知道我当时想明白了什么吗?” “我可想不明白疯子的想法。” “真巧,我也想不明白智障的想法。” 理查德与格兰特两人毫无负担也毫无恶意地互怼了两句,说完,格兰特感慨了一句:“我要是跟你生在同一个时代,可能至少就能有一个朋友了。” “得了吧,”理查德毫不留情地用现实戳破了格兰特的“美好”幻想,“你要是生在我那个时代也没机会认识我,就算你认识了我,这么跟我说话的下一秒就被处死了。” “帝国末期真是野蛮……”格兰特哼了一声,“算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了,至少欧什帝国的皇帝陛下现在只能嘲讽我而不能干掉我了。” 格兰特翻到书上的某一页,祝盒严重怀疑这本书其实是这家伙的备忘录。“我当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明明是同样的经历,为什么只有我会面临如此严重的风险,也为什么只有我得到了如此接近一切的权柄。” “为什么?”理查德坐直了身体,对于这个话题,他显然是相当在意的。 “最终结果的差异,一定是来源于源头和过程的不同,既然我们的过程基本上可以认为是完全相同的,那一定是作为源头的‘我’与你们不同。而我与你们最大的差别在于……这里。”格兰特用羽毛笔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你不是要玩智商歧视吧?” “那样的话我第一个歧视的就是你。”格兰特白了理查德一眼,“我想说的是‘思考’,在我们十一位当中,据我所知,只有我曾经,并且现在也还在思考着关于‘本质’的问题。从我产生这种思考到成为神明,足足过去了一百七十年时间,这一百七十年里,我始终在思考一切的根源,我一直在尝试找到一切事物之间的共通点,也就是一切事物的本质,构成这个世界最基础的那个概念。 “所以,可以说我是我们之中在精神上最接近本质,也最接近‘概念’这一权柄的人,因此,我才会和概念权柄如此契合,以至于险些被权柄所吞噬。”格兰特说起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无波,就像是在讲着别人的故事。 理查德听完他的话,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消化权柄的关键不在于我们一直以为的践行权柄,而是……思考?” 格兰特点了点头:“是的,准确地说,是以自己的权柄为基点进行思考,比如说你,你所应当深入思考的问题就是规则。规则的本质是什么?规则是为了什么而被人们所制订的?良好的规则应当具有什么样的特质和标准?你想要建立什么样的规则体系?这个世界需要什么样的规则体系?等你把有关规则的全部问题都想明白了,你也就完全消化规则这一权柄了。” 理查德若有所思、却又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吗?” “我可确定不了任何事情,我只是提出一种最可能的原理罢了。”格兰特并未正面回答理查德的问题,“看在你帮我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份上,我把自己的心得体会分享给你,至于你信不信、能不能通过这个方法跨越僭越者与真神的界限,那我就不知道了。” “跨越界限……”理查德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他随后苦笑道:“要是早几年知道这件事情就好了。” “我们可都没有好运到能让‘就好了’的事情发生。”格兰特说道,“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些了,你呢?特意赶过来是要做什么?现在你手上的事情只多不少吧?” “是啊,”理查德理所当然地说道,“所以现在我已经召回了所有在外的化身,现在在卡尔兰因里的我已经有八个了,足够在一周之内初步平定大量贵族身死带来的骚动了,至于恩德斯驾崩和诺恩即位带来的政治动荡,我、海洛伊丝和两大教会也有信心在两个月之内彻底解决问题。” 理查德轻笑了一声:“再说了,实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总也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那些人嘛。” 说完,他正色道:“不过,就算我跟海洛伊丝再有信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卡尔兰因将陷入远比往年动荡的时期,我必须承认,至少在半年之内,卡尔兰因的氛围将很难恢复如初——这里已经不是一个适合职业者发展的地方了,考虑到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所以……我建议你带着祝盒离开卡尔兰因。” 格兰特抬起眼睛:“你可不是那种如此‘谦虚’的角色,更不会承认自己统治的城市将会陷入动荡——让我猜猜,你怕是想要搞出什么大事吧?” “真是输给你了……”理查德的神情有些无奈,“算了,直接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也不是什么极端机密的事情——在我们控制局势之后,我就会宣布迭失公国改组为欧什帝国,并且将开始进行从上至下全方位的改革。考虑到那些反对者的存在,迭失公国……不,欧什帝国的混乱很可能将要持续到最终战结束才能尘埃落定,卡尔兰因也肯定会变得不再安全。欧什帝国和祝盒都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这二者集中在一个地方,很可能会给他们营造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我不是质疑你的实力,只是如果界限游荡者他们联起手来在卡尔兰因袭击祝盒,即使是你也很难以应对吧?” 格兰特手上的羽毛笔在他指尖转了一圈:“放心吧,我原本的计划也没准备和祝盒留在卡尔兰因——长时间待在这座城市绝对会扼杀人的创造力的,而且这座墓地一样的城市严重的影响了我的心情,如果不是必须,我是一秒钟也不会待在这里的。” “那你打算带着他去哪里?” 格兰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去碎林王国,与概念最为相关的权柄就是‘符号’了,我有些事情想向音符神树当面确认一下,也许这会成为我跨越僭越者与真神界限的契机。而且,精灵一族对于历史的记载最为完善,他们的符号馆就算经历了裂国战争,也还保护了欧什帝国近九成的史料,更何况他们之中说不定还能找出几个从欧什帝国时代存活至今的老家伙呢。” “去找桑德么……”理查德沉吟了片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不,已经过了零点了,所以是今天之内。”格兰特看着自己的怀表说道,“我自然是什么时候都能走了,主要看祝盒了。”他转头面对祝盒:“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你们还真是三言两语就把我给安排明白了啊……”祝盒扶额说道,“如果忽视我的睡眠需求的话,我也是随时都可以走的……但我现在想睡一觉,至少让我睡到天亮吧?” 理查德提醒道:“如果一定要等到天亮的话,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或者去立法会堂找个真理师来,我的一具化身已经去下达封锁卡尔兰因的指令了,最多再过半个小时卡尔兰因的各处城门就会关闭。” 格兰特用羽毛笔敲了敲那本书的封面:“我说,理查德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有我在难道我们还需要从城门才能离开卡尔兰因吗?一个空间跳跃的事情而已。还是说你以为你的化身和手下布置的空间封锁能拦得住我?”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谁让你的权柄那么抽象,以至于我总是忘记你其实‘无所不能’呢?”理查德说,“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就无所谓了。”他站起身,“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你们的事情就自己安排吧——格兰特,我们赢下最终战的希望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格兰特合上他手中的那本书,把羽毛笔插回口袋里,“我会遵守我们的契约,把成为神明的祝盒安安稳稳给你们带回来的。” “你真有信心啊……”被寄予厚望的祝盒此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我讨厌旅游……宅在家里不好吗?” “我们的旅途不会很漫长的……我保证。” 第一章 三叶号 第159章 三叶号 新历1198年末,已经上任月余的新任迭失公爵“诺恩·洛亚尔”在两大教会的配合下,成功控制了迭失公国的局势。 就在迭失公国的国民们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迎来与往年并无不同的平静岁月的时候,新历1199年的第一天,一道石破天惊的谕令自高德佛里宫发出。 迭失公国改组欧什帝国! 一时间,迭失公国举国哗然。 不过这一切都和已经远在天边的祝盒与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们两人已经越过了迭失公国的边境线,南下来到了尘埃联合王国境内。 尘埃联合王国位于欧什大陆的中心地带,在欧什帝国时期,这片区域是欧什帝国的腹地也是欧什帝国的都城所在。在裂国战争初期,最早的混乱就是于此处爆发的,正因为当时在位的皮里斯三世对于发生在欧什帝国腹地的叛乱镇压不力,将欧什帝国外强中干的事实暴露在了各路野心家面前,才导致了后来绵延上百年的裂国战争。 也正是因此,作为裂国战争的源头,也是少数完整经历了裂国战争的百年混乱的地方,尘埃联合王国即使经过了一千多年的休养生息,也还是依稀可见裂国战争留下的累累旧伤。 或许是因为尘埃联合王国没有官方信仰的缘故吧,可能也有尘埃联合王国人不热衷于国际交往的原因存在,这个老牌王国如今在各种由神明引发的国际纷争中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尘埃联合王国就像是大陆众多国度中的隐形人,人人都知道大陆中央有这么一个国度,但人人也都习惯了在大事上找不到尘埃联合王国的身影。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尘埃联合王国应该算是一个“中立国”。 此时此刻,祝盒与格兰特正坐在一艘航行在赛尔瑞恩河的客船的舱房里,赛尔瑞恩河是一条自东北向西南斜向贯穿尘埃联合王国的大河,这条河发源于大陆最北端的新逆王国,穿过迭失公国进入尘埃联合王国境内,然后又从尘埃联合王国流入大陆西侧的碎林王国,并从碎林王国向西入海。 在那漫长的一夜过后,祝盒与格兰特就离开了卡尔兰因,在卡斯巴诺斯特这座迭失公国最大的河港城市坐上了这一艘始发自新逆王国首府索尔塔,终点站是碎林王国首府斑驳庭的客船,顺赛尔瑞恩河而下。 这天,新历1199年的第一天,也是祝盒他们在尘埃联合王国境内航行的最后一天,在这日夜间,他们就会离开尘埃联合王国境内,进入碎林王国,再过半个星期,就会抵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碎林王国首府,也就是理查德口中音符神树那具常驻化身的所在地,斑驳庭。 “我说……”祝盒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象,“格兰特,既然你能使用空间魔法,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们直接送到斑驳庭啊?我感觉这几十天已经用完我这辈子坐船的份额了。” 格兰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摊开在桌子上的一本书——不是他那本过分沉重的“概念”,而是从船长室顺来的水文地图和一本航行日志——听了祝盒的问话,心不在焉地回应道:“动动脑子……至少想一想欲将你除之而后快的四位正统神明都有谁,祂们的权柄是什么,然后再来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不过如果你有一点逻辑思考的能力的话,想到祂们是谁之后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他把航行日志翻过一页,对照着水文地图,不知发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界限游荡者么?”祝盒托着腮问,“那你还带我从卡尔兰因空间跳跃到卡斯巴诺斯特?” “我在卡斯巴诺斯特设置的安全通道还在运转,”格兰特头也不回地回道,“而我上一次到斑驳庭还是在裂国战争时期,桑德才刚生出一点建立碎林王国的想法,距今至少有一千二百年了。那时候的安全通道用的还是第二版的加密措施,而且通道本身到了今天也已经过期了,更何况斑驳庭离卡尔兰因太远了,空间跳跃的波动很容易被捕捉到。 “虽然我能用‘概念’模拟出‘空间’权柄的部分威能,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业余的,要干掉你的那位在空间这一领域才是真正的大师,祂稍微在空间中动点手脚,就能让你我传送的落点差上几千公里,或者干脆引发空间震荡把你给当场绞杀也无不可,我可不会在这么愚蠢的地方栽跟头。” “好吧……”祝盒蔫不拉几地回答道,对于一个阿宅来说,让他整天在外漂泊简直是酷刑中的酷刑,如果不是他多少还有六峰盆地这个“落脚点”的话,他现在已经疯在这艘三叶号上了。 “那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斑驳庭啊?”祝盒充满希冀地问道。 格兰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把这份景象在自己心中的地图上进行了一个对比,就确定了这艘三叶号当下的位置;然后他调出存放在“记录”权柄下的繁杂信息,找出他现在需要的这条航线的历史航行记录,再对比如今的船只、气候和水文环境,不出一秒钟就得到了结论。 “不出意外的话,寒月八日的十二点到下午一点,我们就会抵达斑驳庭港口。” “啊……还有好久啊……”祝盒趴在自己的胳膊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用空余的那只手的手肘戳了戳坐在旁边的格兰特,“我好无聊——你有没有书可以给我看啊?我自己带的那些全部看完了,就连《高级数理原理》都从头到尾啃了一遍了……” “我只带着《概念》,你要么?”格兰特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仅凭他的胸怀显然无法放下的厚重的《概念全书》,单手托着送到祝盒面前。 祝盒本想接过来看一看的,毕竟这玩意一看就是神器级别的东西,就算摆弄不出什么名堂,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但在看到这本书上的那些神金撞角之后,祝盒狐疑地看了一眼状似轻松地托举着这本书的格兰特,保险起见地扔了一个鉴定术过去。 然后……他立刻把伸出去一半的手给抽了回来,还把屁股向远离格兰特的方向挪了十几公分,整个人都在竭力远离格兰特和他手上那本书,生怕对方一个手滑这本书就掉下来把自己砸成肉酱。 【名称:概念全书(不完全形态)】 【类型:道具】 【评价:唯一】 【使用条件:概念记录员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 【描述: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以“概念”权柄具象而成,仿照《哲学原典》的样式制造的神权道具。书封由沉银辅以神金撞角制成,书页由重蚕的丝编织而成,仅书籍本身的质量就超过一吨,若在加上记录于其中的概念的“重量”,这本书的质量最高可以达到十到十二吨。据说,格兰特曾经用这本书砸死过铁翼龙。】 【效果:可以将用符号书写在其上的概念以神权形式加以具现,可以用符号作为媒介更加便捷地对概念进行融合、分离、置换、转移、提取等操作。当这本书中成功记录了全部的概念之后,这本书将解放自身的完全形态,届时,“概念”权柄将化作基石(划掉)权柄,此书的持有者被视作&…%@%#(…¥(后面的内容全部是乱码)】 【备注:“概念”本身是最接近“一切”的概念,可是,“一切”究竟是什么?】 看完了鉴定术的结果,尤其是描述部分之后,祝盒认真地问道:“格兰特,你是想要谋杀我吗?” 格兰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是你问我要书的,我手上的书——除了正在看的这两本,只有《概念》了。我连自己最关键的神权都借你打发时间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唉……”祝盒又叹了口气,“那你陪我聊会天总行吧?正好我刚才看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唯一’评价是什么意思?” 格兰特把航行日志翻过一页:“如果你不了解一个词的含义,应该去问词典,而不是我——唯一就是唯一,字面上的意思,还要我怎么解释?” “可我明明见过你和你的化身一人拿着一本《概念》。” 格兰特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的大脑也能同时处理两件事情吧?难道你的大脑就有两个了?” “一定要说的话,左脑和右脑也不是不能算两个吧……” “那不是还有胼胝体连接着呢吗?等你什么时候把胼胝体切断了,再来说有两个脑子之类的蠢话吧。”格兰特刚把这句话说完,就听见舱房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分出一具化身去开门——这具化身还在看不见的地方对本体竖了个中指——站在门外的是这艘三叶号的船员。 这个年轻小伙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格兰特行了一礼:“非常抱歉打扰您的休息,船长派我来提醒各位客人,我们的船只再过二十分钟就会经过‘回旋河段’,该河段内有不少暗流和漩涡,船只届时会有些颠簸和摇晃,属于正常现象,不必惊慌。还请客人您到时候注意收起房间内的水杯等易碎品,通过回旋河段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左右,这段时间请不要离开舱房。感谢您的配合与理解,三叶号将竭尽全力确保您的舒适与安全。” 格兰特的化身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顺手从桌上抓了两枚银币当做小费递给那个船员,船员感激地接过,轻手轻脚地给祝盒所在的这间舱房关上了门,赶着通知下一个舱房的乘客注意安全了。 格兰特的化身在随意指使自己的本体的背后做了个鬼脸,也消失在了原地。 “‘回旋河段’……这河段很凶险吗?”祝盒问道。 “如果你说的凶险是指自己没站稳磕在桌角上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那确实挺凶险的。”格兰特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但如果你想问船只失事的概率大小,我只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为什么?” 格兰特抬起眼睛:“首先,每个月有超过两百艘船只经过回旋河段,而过去二十年在回旋河段失事的船只只有三艘;其次,阿尔恰蒂把命运之骰的投影给了你一个,那玩意连对你不利的必然事件都能阻止,何况船只失事这种小概率事件?最后,就算那赌狗的骰子没发挥作用,我也还在这里,我可不希望自己坐着的船出什么事故,而既然我不希望,这件事就一定不会发生。” “真是太有道理了……” 二十分钟之后,三叶号如约进入了回旋河段,祝盒当时正想问问格兰特《概念原典》砸死铁翼龙的传说是不是真的,结果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声,一个猛烈的颠簸袭来,害得他狠狠咬在了自己的舌尖上。 品尝到了自己口中的铁锈味,祝盒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好在这样剧烈的颠簸并不多,更多的只是虽然有明显体感,但却并不会给人带来多少不适的、恰到好处的摇晃。这样晃了几分钟,祝盒居然生出了几分困意——要知道,他两个小时之前才结束午睡。 闲着也是闲着,祝盒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既然现在有了困意,那就睡吧,反正下不了船黑白颠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再不济进一趟领域就能把生物钟调养回来了。 这样想着,祝盒躺在了舱房里的单人床上,在这艘名为三叶号的“摇篮”里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午觉。 直到……滚滚浓烟将他呛醒。 第二章 安格洛夫 第160章 安格洛夫 祝盒是在刺鼻的浓烟和皮肤上传来的炽热感受的双重作用下被唤醒的。 他睁开眼睛,黑色的浓烟立刻呛得他涕泪横流,祝盒连忙施展空气过滤泡,把污浊的空气阻隔在面部之外,顺便给自己套上了一层“防护元素伤害”和一层“抵抗温度伤害”,然后才开始打量这片能见度极其低下的火场。 这里不是他原本应该在的三叶号舱房,祝盒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不仅仅是因为房间无论大小还是陈设都跟那间鸽子笼一样的舱房大相径庭,更因为此时此刻,他在地图上的位置已经从赛尔瑞恩河的回旋河段来到了一座城市当中。 这座城市似乎并不位于欧什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无论祝盒如何缩放地图,地图上显示的都只有这座城市这么不大点的区域罢了,其他的区域全都是一片漆黑——就像他在正常情况下看欧什大陆以外的地方一样。 如果不是这个地图突然添加了战争迷雾效果的话,那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座城市以外的地方并不存在。 这是一座孤岛。 “格兰特?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祝盒呼喊着自己那位“保镖”的姓名,但是没有回应。 “什么鬼?我又穿越了?”祝盒在心中吐槽,不过他也就是这么一说,因为眼前的ui还在提醒着他,他还在《create》的世界里。 当然了,现在不是纠结自己是否再次穿越了这种事情的时候,就算在附加了“防护元素伤害”之后祝盒并不畏惧那些火焰,但火场总归并不是一个让人感到舒适的场所,哪怕是为了搞清楚自己现在在哪,祝盒也需要离开这个燃烧着的房间。 对于一个并不畏惧火焰与高温的人来说,从一栋燃烧着的建筑物中走出去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祝盒只需要像这里没有着火一样,闲庭信步地正常走出去就行了。 离开这栋燃烧着的木质房屋,祝盒看到了十分震撼的一幕。 祝盒所在的这栋房子在整座城市里的地势算是比较高的,只要站在门前,他就能轻松俯瞰大半座城市。 而现在,这座大约有五分之一的学院城那么大的城市几乎每一个角落都燃烧着和祝盒背后那栋房屋一模一样的熊熊烈焰,火光将天边映照得通红,人们在火海中高声疾呼、四处奔波,整个城市都呈现出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这……嗯?” 祝盒发出疑惑的声音,在下方的城市里疾走的人……怎么好像不是在救火呢? 不,不仅不是在救火,他们是在纵火! 这些在城市中疾走的人们,半数手中拿着火把,半数怀抱着木柴,他们几人一组,前者点燃民居中那些易燃的部分,后者把柴火添在相对不那么容易燃烧的地方,在这样配合默契的高效纵火行动中,往往几分钟时间一栋尚且完好的房屋就能被熊熊烈焰所吞噬。 而更让祝盒觉得难以理解的是,这样大规模的纵火行动,为什么没人来阻止、甚至没人表现出反对呢?就算这座城市的秩序已经崩溃、政府已经瘫痪,作为被焚烧的房屋的屋主和住户,至少总该有人对这种严重损害自身生命财产安全的事情表示不满并进行阻挡吧?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被焚烧殆尽吗? 而且,在这些人大肆纵火的过程中,祝盒没看到一个人从燃烧着的房屋中跑出来,难不成他们已经被解决在了自己的房屋里?还是说这些人就打算跟自己的房子共存亡了? 这个困惑并没有在祝盒心里停留太久,因为不远处,一个同样拿着火把的青年和他背后一个背着大筐木柴的女性向祝盒跑来,其中,前者的嘴巴一开一合,似乎是在向祝盒呼喊着什么。 祝盒用鉴定术扫了他们两人一下,发现这两个人都是普通的人类,等级只有二三级的那种,这个级别的人类对于现在的祝盒来说肯定是没有任何威胁的,所以他放任这两人跑到自己面前,想要听听他们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嘿,这位兄弟,我看你也不是我们传火队的人吧?怎么还杵在这里不走啊?”那个青年在祝盒面前停下了脚步,“仪式就要开始了,我们再过一会也要去广场上参加祭祀了,你可不能让大家都等你一个啊。” “仪式?祭祀?”刚从一次邪教危机中缓过劲来的祝盒现在对这两个词已经有点ptsd了,尤其是在这座看着就不缺乏诡异的城市里。 “你睡糊涂啦?”跟在后面的女性噗嗤一笑,“不是早就通知了今天要举行最后一次祭祀吗?” “最后一次?”祝盒问道,这个说法……怎么听上去饱含深意呢? 那位女性刚想再说什么,拿着火把的青年拽住了她的袖子:“爱莉,我们还有工作要做呢,时间不多了。”说完,他转头面向祝盒,“你也别多问了,反正仪式上也没什么需要你们做的事情,你现在赶去广场,乖乖等着就……什!” 祝盒胸前亮出自己的魔法书,两道“魅惑人类”几乎同时作用于青年和名为爱莉的女性身上,这两个等级加起来还不到五的人类显然是没有任何可能抵抗满级的中阶魔法师祝盒施展的法术的,两人的精神很快就被魅惑人类所影响,对祝盒敞开了他们的心灵防线。 “我问,你们答,明白吗?” “好的……” “没有问题……” 两人先后回应。 祝盒先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将要举行的祭祀仪式,是对哪位神明进行的祭祀?” 这一男一女脸上都充斥着茫然的神情:“神明就是神明,‘哪位’神明是什么意思……” 在这座城市的人认知当中,世界上只有一个神明? “那你们是怎么称呼你们的神明的?” “我们称其为……‘起源君王’……” “祂的神名是‘万物之始与万物之源,永续尘世的执政之人,最初与起源的缔造者’……” 这两个人,一个回答了简称,一个回答了全称。 没听说过的神名……祝盒皱了皱眉头,妈的,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个神明?就算这个世界有朝一日拉出来一个师的神明祝盒也不会太过惊讶。 “你们在城里放火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仪式的一部分……” “大祭司大人说要表现我们的决心……” “决心?”祝盒问。 “是的……”爱莉点了点头,“为了向神明大人表现我们破釜沉舟的决心,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若不被神国接纳,还不如举城自尽’……大祭司大人是这么说的。” ……这果然也是邪教吧啊喂! “举行仪式的广场在哪里?” 两人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向那个方向再走一公里就是了……” 祝盒正打算前往广场看看这个邪教在整什么幺蛾子,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从年份开始说。” “现在是新历384年风月……” “……三十九日下午五点。” 新历384年?祝盒的心中愈发不解,是自己回到了过去,还是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叫什么名字?” 两人给出了同样的回答:“安格洛夫……” 安格洛夫?依然是没听说过的地名…… 祝盒接着问道:“安格洛夫属于哪个国家?”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国家是什么”或者另一个他没听说过的国名的准备了,毕竟这座城市无论从地理环境还是宗教观念都透露出相当明显的与世隔绝的氛围,这些人甚至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神明。 但这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却让祝盒在大吃一惊的同时,又有些不寒而栗。 “安格洛夫属于尘埃联合王国……” 尘埃联合王国,一个只在裂国战争初期活跃过一段时间的国家,自从人们走出欧什历,踏入新历纪元之后,这个国家就渐渐地退居到了国际舞台的三线,人人都知道大陆中央有一个尘埃联合王国,在其他各国活动的尘埃联合王国人也不少,但总体来说,这个国家在欧什大陆上依然是存在感最不高的几个国家之一。 但哪怕尘埃联合王国的存在感再怎么薄弱,它也是屹立在这个时代的六个大陆国家之一,要完全忽略它,是不可能的。 “你们从来没有见过我,也没有与任何人发生不必要的对话,明白吗?” “是的……” “明白……” 祝盒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思索着,一边向他们口中广场的位置飞去。 从一座与世隔绝的城市里听到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国家,祝盒心中不免生出了更加浓重的困惑。 距祝盒所知,尽管人们现今已经探索了不少主物质世界以外的空间,一些国家的王室也掌握着一些异度空间的坐标和开启方法,但无论是从人们的普遍观念出发,还是从正规文件的描述出发,“国土”这个词汇所能涵盖的极限也只是包括一个国家在主物质世界所占有的海陆面积的总和,因为主物质世界以外的其他世界,全都不适合普通人生活,更无论建立国家来进行统治了。 目前所有被开发的异度空间,其作用都仅仅是充作资源点,为主物质世界提供相应的资源罢了。 如果一个地方是某个国家的领土,那这个地方毫无疑问只能位于主物质世界。 但是现在,生活在这一座空间意义上的孤岛的人,居然声称自己属于尘埃联合王国,这就有点意思了。 祝盒想着想着,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飞到了那两个人口中的广场附近,此刻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上万人,可谓是人山人海。 广场的中央已经画好了一个相当复杂的神术阵,神术阵的旁边有一个穿戴着祭司长袍的老者,他面色慈和而眼神坚定,手持着一根简约但庄严的白金权杖。 祝盒先用鉴定术看了这位大祭司一眼,这位大祭司是一个六十级的强者,因为祝盒对这个邪教的位阶体系并不了解,所以一时也无法判断这个“大祭司”到底等于职业者的什么位阶。 祝盒并不打算轻举妄动,他对于这座名叫安格洛夫的尘埃联合王国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如果这个猜测属实的话…… 现在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祝盒就这样在广场的空中静静观察着这一场即将到来的仪式,大约十几分钟过后,那些自称‘传火队’的人也先后来到了广场上。 三十分钟过后,大祭司举起了他手上的白金权杖,他的声音很轻易地响彻了广场:“请大家安静,安格洛夫的最终祭祀,将在九十秒钟之后开始。向神明展示你们的虔诚!” 安静从广场中央向着四面八方扩散,不出五秒钟时间,偌大的广场上,上万人鸦雀无声。 第三章 起源君王 第161章 起源君王 九十秒钟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祭司再次举起白金权杖,权杖底部轻触地面,大祭司的声音响彻全场:“事情的前因后果,我相信你们都已经有所了解,我就不再赘述了。这次祭祀将是安格洛夫的最后一次祭祀,无论祭祀的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上了。向伟大的起源君王献上祈祷吧!” 不,我不了解啊!你还是赘述一下吧!高悬空中的祝盒心道,不过他的心声显然是不会被任何人听到的。 广场上的众人纷纷垂首祈祷,口中齐声颂念:“您是起源,是一切。您自有永有,万古长存。” 在广场上的人们闭目祈祷的时候,大祭司的身后,一群手持仪式用品的神官鱼贯而出,有些侍立在大祭司身侧,余者则站在广场中央的神术阵四周,等待着大祭司的发号施令。 大祭司缓步向前,走到布置在旁边的主祭台上,对着站在神术阵旁边的神官们点了点头,这些神官立刻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负责的位置上,把自己手上的仪式用品摆放在应该放置的地方。 祝盒原本一直在观察那位大祭司,这时候才开始定睛大量画在广场地上的神术阵。不看不要紧,仔细看了一阵,祝盒突然发现,这个神术阵……是不是有点眼熟? 这个神术阵本身相当复杂,祝盒粗略一数发现至少有上百根线条,对于没有多少神学知识的祝盒来说,要分辨出这上百根线条中那些是主要的、哪些是次要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在神官们将手中的仪式用品放在神术阵的各个节点上之后,这个神术阵的关键相当于已经被标注了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祝盒,也能看出这个神术阵究竟以哪几根线条为主了。 而这个神术阵的主要部分,让祝盒心神一凛的同时,也涌现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被绘制在安格洛夫广场上的这个神术阵,其主体是几个相当简约的几何图形:一个圆形里面套着一个六芒星、一个五角星和一个正方形,那些神官所放置的仪式用品,就摆放在六芒星、五角星和正方形与圆形相交的那十五个点位上。 祝盒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过这个图形。 在他穿越过来那天,在他的魔法书上显现的魔力频道标记,在那份一千多年前的《贤者之书》上,祝盒都看见过这个图形。 现在,在这座自称位于尘埃联合王国的安格洛夫城里,祝盒第四次见到了这个图形。 这个神术阵与祝盒已知的内容的联系还不止如此,那些被放置在交点上的仪式用品,对于祝盒来说也十分似曾相识。 一块均分成两半的立方体木块,一座摆钟,一株告死草,一只死老鼠,一瓶纯粹的水元素,一把长剑,一份乐谱,一支羽毛笔,一顶简陋的冠冕,一袋金币,几个散乱的齿轮,一杯来自深海的海水,一副纸牌,一抹光辉以及一抹黑暗。 这是炼制全质所需要的素材,不过如今,祝盒对于这些在炼金含义上让人不明所以的材料的真实含义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神学之中,有一个相当重要的概念是“象征物”,这个概念在所有神学仪式当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与神明建立物质上的联系,除了需要作为指向的神名之外,还需要加强这种指向并作为桥梁的物品,这种物品通常和这位神明的权柄有直接的联系,被认为是这位神明的象征。 在祝盒对于这个世界的神明不甚了解之前,他并没能把这些物品同“象征物”联系在一起,但在格兰特向他揭示了光阴摆渡人、界限游荡者、生命女神和死神的存在之后,这些物品似乎可以同神明们一一对应起来了。 均分的立方体无疑象征着正统四位神明中的界限游荡者,时钟属于光阴摆渡人,自尸体中萌发的告死草对应生命女神,尸骸对应死神,纯粹元素对应元素领主,职业象征对应智慧野兽,乐谱对应音符神树,羽毛笔对应概念记录员,冠冕或权杖对应铁律执行官,钱币对应海岸女士,机械的一部分对应机械意志,深海海水对应飓风使徒,赌具对应命运荷官,光辉对应日冕祭司,黑暗对应月华修女。 除了幻梦游客的象征没有出现在这些物品当中,其余十五位神明都能在这里找到与他们一一对应的象征物。 甚至于,这些物品在神术阵上的摆放似乎也暗藏玄机,四位正统神明的象征被摆放在了正方形同圆形相交的四个点上;概念记录员、智慧野兽、日冕祭司、元素领主和海岸女士的象征被摆放在了五角星同圆形相交的五个点上;铁律执行官、机械意志、飓风使徒、命运荷官、月华修女和音符神树的象征则被放置在六芒星同圆形相交的六个点上。 祝盒觉得正方形与五角星、六芒星的分别显然在于神明是否通过登神阶梯成神,即神明是否属于正统神明;而五角星与六芒星之间的差别,祝盒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在祝盒脑海中思绪纷乱的时候,他的脚下,广场上的仪式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步骤。 “万物之始与万物之源, “永续尘世的执政之人, “最初与起源的缔造者…… “我们向至高无上的您献上虔诚与祈祷,祈求您回应信徒的呼唤,开启神国的门扉,为您的子民在绝望黑暗的世界终末留存生机与希望……愿您指引迷途的我们前进的方向。” 一队穿着洁白长裙的女性神官在仪式场上跳起了祭祀的优美舞蹈,雪白的肢体与同样雪白的裙摆在祭祀的缥缈乐声中起舞,勾勒出一片神圣而神秘的景象。 侍立在大祭司身侧的神官次序向神术阵正前方的宽大祭台上摆放祭品——并不是带有邪教色彩的血腥活祭,更没有拉几个人上来现场自残或自尽,只是些在任何宗教仪式中都相当常见的,以金银器皿盛装的酒水、谷物、果蔬以及几个制作精美的金属雕像。 这些神官把林林总总十几样祭品摆放在那个大的离谱的祭台上之后,这座半人高的祭台才刚刚被占据了二十分之一的空间。神官们朝着人群点了点头,然后大多数神官后退了几步,让开了祭台附近的区域,只留下两个神官在祭台两侧作为看守。 在广场上观礼的人们自觉地来到祭台面前,向祭台奉上自己的祭品。这里的上万人几乎每一个都向祭台献上了什么作为“祭品”,以此表示他们对起源君王的信仰与敬意。 侍立在侧的神官既不因家境优渥之人献上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而侧目赞誉,也不因家境贫寒之人奉上发霉稻谷、半块破布而厌恶斥责。有人干脆什么都没往祭台上放,只是对着祭台奉献了一句祈祷,也无人因此感觉不妥。 更有甚者,祝盒还看见,一位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恐怕还不到一岁的婴孩走到祭台前边,非但什么也没有献上,还放任自己怀抱的孩子把祭台上摆放得相对整齐的祭品们拨乱了好些,最后还打翻了一个盛放小麦的金杯,金灿灿的麦粒撒了一片。 若是在寻常教会举行的正规祭祀活动上,有人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他们最好的下场是被当场逐出仪式的现场,并且被教会宣布为“神明不欢迎的人”——在一些宗教氛围浓厚的城市,被教会如此宣布几乎就等于被判了死刑。而相对不那么好的下场则是当场就被宗教裁判所以渎神的罪名带走处理,三天之内必然没有全尸地曝尸荒野,未准还会连累家族。 但是现在,无论是在这对母子前后的信徒,还是侍立在祭台两侧的神官,乃至在不远处颂念祷词一直观察着祭台附近的大祭司,都没有对他们的行为感到诧异或不满,更不要说把他们治罪了。人们神情如常,甚至还怜爱而疼惜地看着那位母亲怀抱着的小孩,后面的人如常献上祭品,就好像这对母子的举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那样。 在这场安格洛夫对“起源君王”的最后一次祭祀仪式上,一切事物似乎都可以作为祭品。无论是有形的物质、无形的祈祷,甚至更接近于一种概念的“混乱”,一切都是祭品。 尽管祭台够大,尽管人们的动作足够麻利和迅速,上万人献上祭品的活动也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在这个过程中,唱诗班唱完了一首完整的圣歌,舞者也跳完了一支完整的祭祀舞,大祭司那边那份最长的祷词也念到了尾声,场面十分庄严肃穆。 就在大祭司神情肃穆地最后一次念出起源君王的神名的时候,空中的祝盒也第三十一次呼喊神明的名字。 “格兰特!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概念记录员!‘本质的寻觅者,概念的记录者,原初的追随者’……妈的,那家伙死哪去了?难不成还要我现场举办个神降仪式那小白脸才肯出来?”祝盒用他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喊着格兰特的名字,但他显然无法得到回应……吗? “我说……”一个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显得有些阴恻恻的声音在祝盒耳边响起,祝盒略一转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清秀脸庞正脸贴脸地对着自己,“我要是再晚来几分钟,你是不是就要‘亲切友好’地问候我和我的家人了?” “呵呵……怎么会呢?我一贯都是一个儒雅随和的人。”祝盒皮笑肉不笑地说,“但你总不能指望我在你失踪两个小时零十九分钟之后依然心平气和地向你问好吧?尤其是在我面临着不止一个生命威胁的时候。” 格兰特抬起手中的羽毛笔指向祝盒:“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你‘失踪了两个小时零十九分钟’,而我在两个小时之后找到了你。至于你所面临的生命威胁……你以为我现在才找上你是因为什么?你总不希望我跟界限游荡者在你面前交手吧?” “你们已经打完了?”祝盒问。 “如果打嘴仗算打的话,那我跟祂确实是打完了。”格兰特回答道,“以祂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胜过我的,而祂也很清楚这一点。祂赶在现在动手,无外乎是因为如果让我们进入碎林王国境内,在桑德的保护下祂就更加没有胜算了罢了——换言之,祂这次就是想试一试,万一我一时疏忽,祂说不定就能从我手中捡漏了。” 作为可能被捡的那个“漏”,祝盒对于界限游荡者这种不来白不来的心态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然后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们就走吧。” 格兰特却是拉住了他:“别着急走啊,来都来了,不把八百多年前上演的这场好戏看完再走吗?我可是费了半天劲去算计界限游荡者,让祂不得不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你拉入这个异度空间——除了祂,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能再踏入这里了、看到这段被尘封的历史和真相了。” “所以,这果然是一段‘回放’,对么?” “很形象的说法,”格兰特说道,“这起事件,‘安格洛夫大瘟疫’发生在新历384年风月二十九日到三十二日,风月三十二日之后,安格洛夫这座城市就永远地从尘埃联合王国的版图中消失了。” 第四章 界限游荡者 第162章 界限游荡者 两小时之前,三叶号。 祝盒从格兰特的身边走过,爬上了舱房里的那个单人床,闭上了眼睛,格兰特瞥了他一眼,就继续把思绪沉浸在纸笔文字勾勒出的过往当中了。 直到一丝微不可查的空间波动传来,格兰特猛的抬起头,看见床榻上还带有余温的凹陷当中空无一人。他嘴角勾勒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概念全书》浮现在他的手上,羽毛笔在其中的某一页清点,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三叶号的舱房里。 上钩了…… …… 界限原点。 这里,是空间之极,是空间这一概念的终极体现,就像光阴长河之于时间,死亡殿堂之于死亡,生命树之于生命那样。一切空间,最终都将收敛到这一原点,这里是一个点,也是一个世界——因为世界上的任何一点,都与界限原点“一一对应”着。 此时此刻,在界限原点之中,站着两个“人”。 是的,这两个姑且被称之为人的家伙正站在一个零维的“点”上,这在科学上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在神学上却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二者早已超过了能够用维度去描述或限制的范围,只有一个字能够描述祂们的存在形态,那就是“神”。 尽管,这二者中属于不速之客的那个至今依然在坚称自己是人类。 界限原点的“中心”,一个紧闭双眼的青年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抬起自己的左手,一块形似二阶魔方的银色立方体在他的手掌上方悬浮,并以一个微弱的速度缓慢地进行着自转。 这个“二阶魔方”的每一个小面都映照出世界上不同角落的景象,同一个时刻,就有二十四个地方的场景呈现在它的表面,每过大概两三秒,这些景象就又会切换到别的地方。 界限游荡者抬起原本低垂的头颅,看着自己手中的立方体,随着祂心念一动,这块立方体上显示的画面一齐切换到了格兰特的身上,二十四个小画面从上下左右前后内外几乎全无死角地观察着站在界限原点里的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 “你……是谁?”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祂的气息?” “虽然我知道你看得见我……”格兰特的声音也悠悠地响起,“但你难道不能面对我说话吗?” 界限游荡者似乎是没有想到格兰特会这样回应祂,祂“卡顿”了半秒钟,才缓缓转过了身子,面对着格兰特的方向——但祂的眼睛还是盯着手上的立方体,通过这个立方体看着明明就在眼前的格兰特。 “‘空间’于我而言并无意义,但如果你一定要我毫无意义地转过身来,我也并不介意迁就你们这些困于微末之事的渺小人类。”界限游荡者的声音平静如水,“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很简单,”格兰特痛快地说,“因为我就是祂。” “你在说谎,”界限游荡者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格兰特的谎言,“如果你真的已经成为了祂,现在的纷争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更何况,祂根本不会站在我的面前这样与我对话。” “行吧……”格兰特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听到祂的名号就会惊慌失措的家伙呢,但现在看来你们还有点智力,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啊。如你所见,我的确还不是祂,我只是一个吞下了祂带来的绝大部分污染的‘僭越者’罢了,最多有些时候会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自己还是祂而已。” “你觉得,凭你一个僭越者,能够拦得住我这位真神吗?” 格兰特掏出他那本《概念全书》,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羽毛笔,不过并没有在书上写什么,只是伸出羽毛笔指向界限游荡者:“我这个僭越者有几斤几两,你看一看这本书就知道了。至于你——如果是一位最佳状态的真神,我恐怕最多只有保命逃遁的能力,但以我现在的实力要应付一位命悬一线、苟延残喘的真神,已经绰绰有余了。 “更何况……”格兰特意有所指地环顾着这片名为界限原点的空间,“我真的有必要‘拦下’你吗?如果你有能力离开界限原点,你现在根本不会在这里,不是吗?我要做的,只是不让你的影响通过界限原点的空间映射进入现实罢了。” “关于那场战争……你都知道什么?” 格兰特摇了摇羽毛笔,轻轻笑道:“我所承受的,可不只有祂带来的污染。祂所知道的,我全都知道,而祂所不知道的那些……经过这么几千年,我也已经有所猜测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促成祂的回归?你应该知道,你们的神权和神位是怎么来的,你以为现在投诚于祂,祂就会放过你们吗?” “我不是在投诚于谁,更不是在祈求谁的原谅,我只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倒计时结束之后,这个世界将会如何,我将会如何,比起最终极的答案,都不重要。” “你……是个疯子。” “多谢夸奖。”格兰特躬身优雅地行了一礼,“那么现在,能把我们一点也不可爱的候选人还给我了吗?反正你现在也无法从我手底下解决掉他,干脆一点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界限游荡者默默把身子又转过去了,用后背对着格兰特:“很遗憾,已经来不及了——光阴摆渡人已经动手了,在你找到他之前,他就会因为时光流逝而死了。” 格兰特听了这话,却并不着急,只是轻笑了两声:“你说谎的本事也并不怎么样啊,光阴摆渡人是不会出手的,至少现在是不会出手的。祂能纵观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就能看到贯穿整条光阴长河的必然。那位候选人终将成神,无论你们做什么都只是徒劳,祂必然不会轻举妄动的——如果一定要垂死挣扎,祂也肯定会选择时序最为混乱的时刻,现在对祂来说并不是一个良好的出手时机。” “你怎么敢确定,我们一定冷静理智到必然做出最优的选择?如果光阴摆渡人今天真的来了,你又作何打算?”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真刀真枪地手上过吧。”格兰特语气轻松,“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找不到他吧?你以为……让你发现我们的空间跳跃波动,是谁放出来的?‘靠空间加密能避免被一位执掌并完全控制空间权柄的神明发现’,只有外行才会有这种想法,而不巧……”他敲了敲《概念》的封面,“我在任何领域上,都至少能算半个内行。” 界限游荡者意识到了什么,他手上立方体显示的场景开始飞速变换,每秒都有上千个场景在立方体的各个面上闪现,几秒钟之后,安格洛夫的场景出现在立方体的二十四个面上。 界限游荡者抬起头,看向格兰特:“你就是算计着要我带他去安格洛夫……” 格兰特得意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真神不喜欢动脑子——不过对于两千多年不曾叩问世事的神明来说,我也不能指望你们多有脑子——作为执掌空间的神明,你甚至不知道如何计算异度空间的运行规律,自然也不会知道在那个时候恰好与主物质世界相邻的异度空间只有安格洛夫。顺带一提,异度空间运行公式是我家猫在五百多年前提出的。” 对于格兰特来说,只要算准了界限游荡者动手需要积蓄多少力量,就很容易反推出在何时泄露空间波动可以让安格洛夫异度空间刚好运转到他需要的位置,好让界限游荡者只能把祝盒挪移到那唯一的一个距离刚好的异度空间里。 从一开始,他选择带着祝盒沿赛尔瑞恩河顺流而下进入碎林王国,就是存了借界限游荡者之力带祝盒进入安格洛夫的心思! “那又如何呢?”界限游荡者满不在乎地说,“即使你知道了安格洛夫异度空间的所在,也知道他就在安格洛夫,不借助空间权柄的力量,你也无法赶到安格洛夫。就算光阴摆渡人不会动手,他也会因时间的自然流逝而老死在那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这个世界的空间权柄已经牢牢攥在了我的手上,就算他能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异度空间成神,也绝无可能离开那里。” “你的算盘打得的确是不错,”格兰特“赞许”地点了点头,“如果没有我的话,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让你给得逞了。但你这套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这个计划的前提和最初的步骤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格兰特悠然自得地抬起羽毛笔指向界限游荡者:“你要把祝盒扔到安格洛夫去——尽管严谨来说,你并没有打算把安格洛夫展示给他——就必然会在你、他和安格洛夫之间建立某种联系,只有通过这个联系,才能传递你的‘影响’。顺便再提一句,这种在你的时代无人提出的理论如今被称为‘真理之线’,是由某位无论作为皇帝还是神明都不太靠谱的家伙提出的。 “联系,就是漏洞。你应该明白了吧?与你和他建立了联系的安格洛夫,在我眼中已经不再隐蔽了。” 界限游荡者的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彩,一秒钟之后,他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丁点状似人类的表情——一定要说的话,那大概是一点惊愕混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被人给耍了的愤怒。 “你不是本体。”祂语气肯定地说。 “答对喽~”格兰特得意地让羽毛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可惜现在才意识到已经太迟了,在我跟你谈论我到底有没有能力拦下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捕捉到了你与安格洛夫之间的联系;而在你谈起那场战争的时候,我的本体已经完成了概念化并顺着这份联系往安格洛夫而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留下来的一具化身罢了。” 说完,格兰特矫揉造作地掏出一枚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到了现在……我应该已经在通过这份联系的漏洞穿透安格洛夫异度空间的界壁,就快到达了吧?” “很好,”界限游荡者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一脸漠然地望着格兰特,“你做得很好,这一局是我输了。” “我可不是在跟你下棋,所以别说这局那局的了。”格兰特把羽毛笔插回口袋,“不过,不管我们究竟是在做什么,我都由衷地希望不要再有下一局了——我之所以现在还没走,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死中求生不管在任何语境下恐怕都不能算作无用功吧?” “在我看来,你们在做的可不能称为求生,说是寻死还差不多。”格兰特双手把《概念》抱在胸前,“我已经说了,你们也很容易想到——不然你就不会把他流放到异度空间,而是直接动手杀他了——他是必然成神的,即使杀了他也无济于事。那么你认为,我是像你们一样闲得蛋疼才本体出动保护一个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的候选人的吗?” 界限游荡者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几下,格兰特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收起《概念》,走到祂背后拍了拍祂的肩膀——界限游荡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等格兰特把手拿开才重新放松下来——但不管怎么样,祂还是接下了格兰特的“问候”。 “你看——我们未必就是敌人,对吧?”格兰特“和善”地笑着,“那么……就麻烦你把这件事转告给其他人……不对,是转告给其他神明了,我可不希望在‘保送’他成神的路上,再次遭到来自你们的阻挠,可以吗?” 界限游荡者没有用语言回答格兰特,而格兰特也并未耐心地等着祂进行回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挥了挥手,这具化身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界限原点之中。 第五章 进入神国 第163章 进入神国 “‘安格洛夫大瘟疫’?”听了格兰特的话之后,祝盒一边问,一边悄没声地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基础疫病防护”。 “新历384年风月发生在尘埃联合王国安格洛夫的一起事件,直接或间接因这起事件而死的人超过三十万,精神异常者超过一百五十万。我曾经‘有幸’目睹这起事件的全部经过——毕竟记录也是我的职责。” 格兰特好心地提醒祝盒道:“安格洛夫大瘟疫可不是寻常的疾病,你用基础疫病防护是没有效果的。” “那我应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格兰特耸耸肩,“你也说了这只是一段回放,难道你会担心幻影剧里的魔法把自己打死吗?” “幻影剧里的人恐怕并不能与我交流吧?但这里的人可以。” “好吧,考虑到安格洛夫大瘟疫的特殊性,我承认可能会存在传染的风险,但你还是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 “是吗?”祝盒狐疑地看着格兰特的眼睛,“我怎么感觉你的视线有点飘忽不定呢?” “有吗?”格兰特眨了眨他的大眼睛,“你看我的眼神多真诚啊。” “那我就信你一次咯?”祝盒半信半疑地说道,主要是除了姑且相信格兰特,他也没什么好的选择了:“安格洛夫大瘟疫到底是什么?” “安格洛夫大瘟疫不是由疾病所导致的瘟疫,导致它的是……某种真相。”格兰特缓缓地说,“因为真相扩散的形式如同瘟疫,所以我们才这么命名这起事件。 “理查德应该跟你说过吧——如果他没有说过的话,那我现在跟你说。在这个世界上,‘真相’是具有超乎寻常人想象的力量的,在毫无准备或准备不足的情况下直面真相,是很有可能酿成惨剧的。安格洛夫大瘟疫,就是由过量的真相所酿成的惨剧之一。” “理查德曾经跟我说过,他们曾试图泄露过成神之秘,但那几次泄露无一例外都造成了相当惨痛的后果,莫非……” “是的,”格兰特点了点头,“安格洛夫大瘟疫就是由真相泄露造成的惨案之一。至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好戏正要上演,就由你的双眼亲自去确认当时的景象吧。” …… 献祭的环节已经结束,大祭司站上主祭台,开始颂念最后的祷词——祝盒必须承认,主持一个宗教仪式比他想象的要辛苦许多。别的不说,光是两个小时嘴皮子一直没停过就足够考验人的了,这位大祭司还一口水都没喝,如果他不是相当高位的强者的话,那只能用天赋异禀或职业素养来解释了。 “……您是万物的起源,是一切的最初,您自有永有,万世不易。您于尘世执掌永恒的权柄,您是唯一,也是永恒。 “……您的子民祈求您接纳我们的祭品,准许我们进入您的神圣国度,让我们再度沐浴在您的光辉恩典之下,得以避开纷争动乱的黑暗时代。” 大祭司语毕,高高举起手中的白金权杖,广场上的众人眼含希冀地望着那根一人高的权杖的杖头,期待着神迹的降临。 “……”几秒钟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祝盒扭过头对旁边的格兰特吐槽:“这种时候就特别适合有几只乌鸦飞过然后留下三声悲哀婉转的叫声。” “这种场景恐怕很难发生,”格兰特说道,“我怀疑当初界限游荡者把安格洛夫从主物质世界剥离的时候,根本没有把人类以外的生物带过去,所以这里应该并没有乌鸦。” 大祭司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阴暗了一点,他再次举起白金权杖,指天说道:“您的子民祈求您接纳我们的祭品,准许我们进入您的神圣国度,让我们再度沐浴在您的光辉恩典之下,得以避开纷争动乱的黑暗时代!” 跟理查德还有格兰特这么几位货真价实的神明在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祝盒对于有关神明的一些知识也有了不少的认识和了解——主要是有格兰特这么一位千方百计旁敲侧击向他透露信息的神明在旁边,只要祝盒还有一点智力,就不难从他的话中拼凑出一点真相。 在对正规神明进行的正式祭祀活动当中,“神迹”并不是一个罕有的现象,倒不如说,如果哪场正式的祭祀活动中没有出现神迹,才是值得惊讶以及怀疑的事情——要怀疑的当然是这个仪式的主持者究竟是一位真正的神职人员还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而对于神明来说,他们通常都会留下一具化身专门用来回应信徒们的祈祷和祭祀,再不济也会把自身的意识隔离出一小块专门当做“客服”,在仪式中降下神迹回应祈祷对于神明来说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哪怕全凭本能,他们也能分毫不差地根据信徒祈祷的内容做出恰当的回应。 但此时此刻,这位被众人称为大祭司、很明显是安格洛夫神权领袖的主持者居然没能在仪式中得到一星半点的神迹,甚至连半分来自神明的回应都没有,这就显得让人不解和可疑了。 就算是祭祀邪神,还能得到热情——往往是过分热情——的回应呢,再怎么说这样兴师动众之后却一无所获也太…… 要么这个大祭司根本就是个骗子,他其实并不具备神职人员的任何能力,更不要说召来神迹了;要么就是这个“起源君王”根本就是虚构出来的神明,实际上并不存在这么一号神明,甚至连够的上那三段描述的邪神都没有,所以才会毫无回应——当然,在后者的情况下,这位大祭司也是个骗子。 “您的子民祈求您接纳我们的祭品,准许我们进入您的神圣国度,让我们再度沐浴在您的光辉恩典之下,得以避开纷争动乱的黑暗时代!” 大祭司的声音再次于主祭台上响起,他手上的白金权杖几乎都要举过头顶了,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算是理所当然的,他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场本应神圣而严肃的祭祀,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下居然好像变成的一位小丑的独角戏,不,比小丑的独角戏还要惨,至少小丑表演完了还有人发出笑声和鼓掌呢,这位“大祭司”表演完毕之后却只有寂静与沉默。 但出乎祝盒意料的是,广场上的上万人里居然没有人高喊着“rnm,退钱!”或者类似的表达不满的话语——祝盒扪心自问,要是他被人这么涮了,跑出来在广场上参与了两个小时无聊的祭祀,到头来发现祭祀没能成功,他高低得让骗子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愤怒。 广场上的上万人,甚至包括那位大祭司和他身边的神官,前者没有愤怒,后者也并未惊慌,他们只是一齐垂下了头颅,眼中流露出让人看了顿觉不忍的绝望神情。 他们眼中流露出的绝望并不是寻常的、希望破灭的绝望,反倒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如同虚假的希冀被戳破了一般的、尘埃落定、心如死灰的绝望。如果说寻常人“心里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是终于能从不安中解脱出来的话,那这些参与到“安格洛夫最后一次祭祀”心中落下的石头就是名为绝望的石头。 这些人对于现在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全无预料,他们对于这种毫无回应的结果早已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而现实戳破了他们出于自我保护而包裹在“真相”之外的泡泡,现在,他们不得不直面现实了。 大祭司沉默着缓缓放下了过于高举的白金权杖,与广场上的众人对视,一时间两相无话。过了几秒钟,在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之后,大祭司拄着白金权杖,再次开口吩咐身边的神官:“做最终献祭的准备吧。” 接受了大祭司命令的那位神官看着大祭司的双眼,似乎想要确定他是否真的决定这么做;大祭司点了点头:“做吧,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神官顺着大祭司的视线看向已经沦为一片火海的安格洛夫城,原本有些软弱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是的,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能离开最糟糕的时代,那就…… 随着大祭司的一声令下,十余位神官就又开始忙活了起来。他们先取走广场上的象征物,然后擦洗掉广场上画好了的神术阵,祭祀仪式用品也按照不同仪式的需求进行了替换和移动,最后又在广场上画了一个崭新的神术阵——不过那个圆形、六芒星、五角星、正方形的基本结构还在,只是这个基本图形以为的纹路进行了大量变动。 神官们的动作相当麻利,不出二十分钟,这片仪式场地就已经焕然一新。 这一次,并没有象征物被摆放在神术阵上,只是有十五个神官站在了原本用来摆放象征物的那些点位上,而大祭司则站在了神术阵的中央,也就是六芒星中的那个六边形的核心上。 大祭司开始祈祷了,只是这次,他用的并不是普通的欧什语,而是古欧什自然语,而且语速极快,以祝盒那半吊子的古欧什自然语听力水平,是断然听不清大祭司在说什么的。 但这不代表他没办法搞清楚大祭司在说什么,祝盒戳了戳站在一旁的格兰特,问道:“那个大祭司在说什么?他打算做什么?” 格兰特收回注视着大祭司的视线,转而看向祝盒:“现在这段只是例行的祈祷……不过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毕竟我看过现场版的。 “你应该看到了,这些人原本的目的是进入起源君王的神国,避开他们口中的黑暗时代,但现在仪式失败了,结合安格洛夫人之前听闻的一些传闻,这些人心里应该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期,现在,这位大祭司就是要证实——或者证伪这个传闻。” “什么传闻?” “我不太好直接告诉你,因为这个传闻就是安格洛夫大瘟疫最根本的起源,不过你很快就会看到了,这个传闻是什么,以及它为安格洛夫带来了什么。” “那他打算怎么证实那个传闻?” “一个教会通常都会有几件与神明和神国有直接联系的圣器,在卡尔兰因曾经被关德琳真理师用过的‘裁决天平’就是规则教会的圣器之一,里面寄宿着一点理查德的‘审判’权柄。”格兰特看向下方的大祭司,“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手上的权杖就是属于‘起源教会’——我姑且如此称呼——的圣器之一,而且很可能是最强大的一件。 “每一件圣器都与自身所属的神明和神国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因为它们往往就是神明或神国的一部分,理论上,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神学造诣,他甚至可以在不经过神明允许——只要神明也不拒绝——的情况下借助圣器进入神国乃至借用神明的部分权柄。” “所以……他……” “是的,”格兰特点了点头,“他要进入‘起源君王’的神国。” 格兰特的话音刚落,祝盒就见广场上的大祭司身影如同老式日光灯灯管一般闪烁了几下,然后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爆鸣声,那个手持白金权杖的身影消失在了广场上的众目睽睽之下。 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第六章 成为灾难 第164章 成为灾难 时间一分一秒、恒常不变地流逝着,十几分钟过去了,那个拿着白金权杖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身影还是没有回来。 “他不会死在那边了吧?”祝盒向旁边的格兰特问道。 “从纯粹理论的角度来说,像他这样闯入神国的行为是不会直接导致死亡的——通常神明都不会介意有人突然闯进自己的神国的,甚至如果闯进来的人足够弱小,神明可能都无法意识到有人闯进来了。更何况能用这种方法进入神国的一般都是教会的高层,而且只有在出现了相当紧急且严重的事态时才会这么做,所以神明一般也不至于因为有人进来就把对方给如何……” 格兰特看着眼下的场景:“只是安格洛夫的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你看着就知道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接下来就……” 格兰特话音还未落,下方的广场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异状。 站在神术阵的节点上,正翘首以盼着大祭司的回归的神官们接二连三地露出异常痛苦的表情。一开始他们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脑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几乎像是罹患了某种疾病;过了一两分钟,他们身上的“症状”全然没有缓解的意思,反而还愈演愈烈,不少神官或是痛苦地跪倒在地,或是把自己蜷缩成虾米,不住地在地上翻滚;到了最后,这些人甚至开始以头抢地,进行了极其低效的自残。 如果不是这些人的身上没有出现什么实质的、生理意义上异变的话——比方说多长几颗眼珠子、长出几条触手、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之类的,祝盒几乎都要以为这些人是去直面邪神本尊了。 终于,发生在神官身上的异变结束了,这些神官大概也是意识到了把脑袋撞碎就自杀而言实在是一个付出的力气与收获不成正比的方法,于是他们纷纷停止了这种低效的行为,嘴唇翕动,似乎在漫无目的地诉说着什么,然后一股脑冲进了广场周围熊熊燃烧着的房屋里面。 广场上一片死寂。 不过这片死寂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最开始出现在神官们身上的异状也渐渐出现在了周边的围观群众身上。他们接二连三地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并最终冲入广场周边的火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短短十分钟过去,广场上的上万人居然少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看他们的“病情”进展再过五分钟左右也就会去死了。 “不下去看看么?”格兰特指了指下方的广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祝盒与格兰特先后从空中下降,站到广场上,此时广场上的人们已经无暇顾及这两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家伙了——就算他们想要顾及,作为被永恒固定在那段时间里的一道投影,他们也无法对来自主物质世界的这两人造成任何信息传递以外的影响,不管是来自安格洛夫的伤害还是物质,都无法离开安格洛夫进入主物质世界,只有不具备实体的信息和记忆,才能够被人带出这个异度空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祝盒刚一落地,就看见附近的一个人病情已经发展到了最后阶段,这个人也无暇理会走到他旁边的祝盒,只是自己口中喃喃着冲进了旁边一栋燃烧着的房子——祝盒没数错的话,这间房子里已经有十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他进去了还挤不挤得下。 而就在他与祝盒擦肩而过的时候,祝盒听见了他口中喃喃的话语。 “神明已死……神明已死……神明已死……神明已死……” 明明这个异度空间的时间是风月月底,可以说是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祝盒心底却涌现出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神明……已死? 祝盒曾经听命运荷官——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提及过神明的死亡,按照当时那位倒霉了一辈子又好赌的吟游诗人的说法,神明并非永生,只是他们的所谓“死亡”是与凡人所理解的死亡有很大差异的一个概念。 在及其苛刻的一些条件下,神明——至少被格兰特命名为“僭越者”的所谓神明是可以被杀死的,他们原本作为人类的记忆、感情和人性等等……这些决定了“谁之所以为谁”的重要因素可以被归零,可以如同凡人的死亡那样消散并归于尘埃与虚无,这便是神明的“死亡”。 而在于格兰特进行了不少关于神明的更进一步的交流之后,祝盒对于“神明之死”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当一位神明的人性完全消散之后,从个人主义的角度来说,这位神明毫无疑问可以被认为是已经死亡;但从置身事外的角度来说,这位神明并不会因为死亡而就此销声匿迹,他的神性一面——即由权柄和作为神明的固有属性产生的性质和神权的运作形式会一如既往地运行下去。 像是回应信徒的祈祷、在合适的时候降下神迹、维护神权体系和自身权柄对应领域的基本秩序、颁布基于发展巩固权柄这一目的的神谕……这些事情神性部分都可以按部就班地完成。 作为人的部分不在了,作为神的部分也不会就此停转,因为神明是这个世界底层规则与秩序的一部分,而无论离了谁,烙印在世界底层的逻辑也不会有所改变。 或许有朝一日,自已死的空壳神明之中,能够诞生出新的精神与意识,但这些精神能否找回已然消散的记忆、即使找到了记忆又能否重拾对于过去的“自己”的自我认同,就是很难说的事情了。 不过倘若自空壳中诞生的意识真的能够认同自己与上一位神明是同一个人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明也算是可以永生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一位神明是否还具有人性的一面,其神性面都是不会消失的,因为神性本就是神权规则的一个侧面,只要权柄不灭,神性就不会消失——而消灭权柄可比消灭人性难了不止百倍,就以理查德的“规则”权柄为例,除非这世界上再不存在任何规则,无论是人为制定的法律和社会规范,还是亘古永存的烙印在世界底层的基础真理,只有一切由规则框定的秩序都归于混乱,直到世界上再不存在一个名为“规则”的概念,规则权柄才会就此消亡,属于规则的神性面才会消失。 把一个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根深蒂固的概念彻底抹去,这个操作的难度可想而知。 可是……祝盒看着那个与自己擦肩而过又消失在炽热火焰之中的身影,也看着眼前已经一片狼藉的祭祀场地,他觉得那个人口中的“神明已死”恐怕并不只意味着那位“起源君王”的人性面被干掉了。 说到底,一般民众是几乎不可能接触到神明们作为人的那部分的——或者即使接触到了也不会意识到,就像在野兽广场上撸猫的学生们几乎没人意识到自己在蹂躏的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样。 事实上不要说他们这些平民了,就连大部分教会的神职人员都不曾与自己虔诚信仰着的神明的人性建立过直接的交流,他们最多只能在祈祷的时候得到来自神性部分的例行回应罢了,就是那些跟政府公文差不多、看着洋洋洒洒几百上千字,回过味来就会发现其实一点实质性内容都没有、全是屁话的公式化回应。 尤其在距离最终战还时日尚早的时候,那个时候神明们哪有闲心理会凡人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呢?肯隔上十几二十年发条神谕的神明都算是勤快的了,建立了教会就放手不管的神明也大有人在啊。 想跟神明直接对话?教皇都没这个能耐! 在这种情况下,神明有没有人性面对于凡人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压根没机会见到、更没机会接触到神明的人性——更多人甚至很有可能压根不知道神明也有喜怒哀乐、也会嬉笑怒骂。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信仰的神明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一个概念,他们从神迹中知晓神明的存在,然后从教会编纂的各种神圣典籍中“了解”神明的形象,这就是他们认知当中“神明”的全部,至于神明本身……对不起,没见过,不了解。 而且,如果那位“起源君王”当真只是人性面死了的话,是不会出现那种不回应祈祷和祭祀的情况的,甚至于没了人性面的神明可能回应的更加快速和标准呢——人性还可以选择不回应这些“骚扰”,但神性却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所以……祝盒看着地上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圆形、六芒星、五角星和正方形,心道:这位被称为“起源君王”的神明大概是神性连同人性一起死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祝盒与格兰特一同漫步在这座渐渐被熊熊烈火吞噬的城市里,时不时有陷入疯癫的人从他们身侧掠过,一头扎进已经看不出结构的房屋当中,再也没有出来。 而这些人,哪怕是尚且牙牙学语的孩童,都无一不在呢喃着“神明已死……神明已死……”的诡异话语。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吧,两人行至了一条比较宽敞的大路上,格兰特突然指着这条道路上的一个街角,对祝盒说道:“这个拐角可以通向安格洛夫的南城门,在这次被命名为‘最终祭祀’的事件当中,第一批大规模死伤就是在这里爆发的。” 祝盒探头看向这个街角:“我怎么没看见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他们不是都相当有素质地死在房子里了吗?” “现在,在这个名为安格洛夫的异度空间里不断循环的投影只保留了那些同安格洛夫一起被放逐到异度空间的人的身影,”格兰特解释道,“也就是现在在这里的,只有起源君王的信徒们,但在当时,安格洛夫里可不只有被用作实验而成为了起源君王信徒的那些人,这是一座城市,这里的很多物资都是从外界运输来的,农民、商人、旅行者、冒险家……这些非安格洛夫本地人也都会聚集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并不是信徒,所以最开始,沿着信仰链条传播的‘真相’并没有对那些人造成影响。 “你现在也看到了,安格洛夫在当时的场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些不属于安格洛夫的人第一反应当然是离开这里了。在求生的欲望面前,一切阻碍都必须被扫除——所以,一开始是踩踏,到后来发展到对于拦路之人的屠杀,所有人都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离开这座被诅咒的城市,而混乱开始的时候被魔法阵控制的定时城门就已经半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城门就已经完全关闭了,只在地下有几条不为人知的小道。” “等等……”祝盒意识到了什么,“你说‘最开始他们没有受到真相的影响’,那意思就是他们最终还是被真相所影响了呗?” “那是当然了,”格兰特说,“不然你以为安格洛夫大瘟疫何德何能造成三十万人死亡、一百五十万人精神失常?整个安格洛夫的人加起来也不够这个数字的零头。安格洛夫大瘟疫并不只发生在安格洛夫,只是以安格洛夫作为源头罢了,这场大瘟疫本身,涵盖了尘埃联合王国北部、碎林王国东部、迭失公国南部的数十个市镇,这才得以留下一个足够震撼的数字。 “最初,没人清楚在安格洛夫爆发的灾难究竟属于何种性质,也就更没有人意识到这些从安格洛夫逃离的人们会给其他人带来怎样的灾难。所有自安格洛夫逃离的人都以为,离开了安格洛夫灾难就算是离自己远去了,但事实恰好相反。 “他们从未远离灾难,因为在这一天身处安格洛夫的人,已经成为了这起灾难的一部分。” 第七章 斑驳庭 第165章 斑驳庭 “真正的安格洛夫大瘟疫是在安格洛夫沦陷之后二十个小时正式爆发的,那个时候,尘埃联合王国的索尔瓦里亚出现了第一个真相的感染者,那个人是从安格洛夫逃离的幸存者之一。 “而一个小时之后,索尔瓦里亚各处都开始出现感染者的身影,他们的症状就如你所见到的那样——显露出明显痛苦的神情之后开始自残,最后发展成自杀,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三十分钟。与此同时其他城市的幸存者也接二连三地开始出现症状,又过了一个小时,真相的感染者在安格洛夫周边几座城市可以说是遍地开花。 “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好吧,事实上那个人就是我。虽然我并不是太想多管闲事——在他们决定要尝试着泄露真相的时候我就阻止过他们,结果到头来我还是得给他们擦屁股。总之,终于有人意识到了安格洛夫大瘟疫的严重性,开始尝试引导那些城市的人制止真相的传播。 “经过一系列实验,当然,也已经死了很多人之后,我们总算发现真相是如何在这些不存在信仰链条的人之间传播的了。”格兰特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当时的场景,“这种被称为‘真相’的瘟疫,在人与人之间通过交流进行传播,无论是语言的交谈还是眼神的交汇,只要与感染者或携带者产生过信息的交互,就会被真相感染。” 祝盒思索了一下自己一天会和多少人建立交流,突然感觉从火场里吹来的不是灼热的热风,而是阵阵阴风了。 “我现在突然觉得这样的瘟疫没有传遍全大陆真是不可思议了……” “如果你知道我们当时采用了什么手段,就不会那么震惊了,”格兰特翻开他的书,看着上面的记录,“根据我本人的记录,索尔瓦里亚、艾维尔城、奥尔曼顿、马尔波西亚、罗奇莫顿、布鲁欧特、斯普林西门七座城镇的瘟疫最为严重,这七座城市被直接彻底封锁至死,他们在安格洛夫大瘟疫事件当中贡献了大概二十三万的死亡人数,若再加上安格洛夫本身,就有六分之五的死者出自这八座城镇了。 “而达克斯维尔、格林泽城……等十五座城镇也在部分地区集中出现了感染者,对于这些城镇,我们采取了分区封锁的措施,把单座城镇的伤亡限制在了三千以内。至于其他出现了零星感染者的城市,则是采取相关接触人员全部进行交流隔离的措施。不过饶是我们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也还是会有漏网之鱼在其他地方带来新的一场瘟疫,好在‘真相’在传播几代之后就逐渐变得无害化了,后期被感染的人往往只是精神失常,而不会自残或自杀,多亏如此,我们才勉强控制住了安格洛夫大瘟疫带来的伤亡。 “作为瘟疫发源地的安格洛夫,是我们最后才想要去处理的城市——因为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在第一个二十四小时过后安格洛夫里绝对不会有任何活人了,所以很明显,先保住其他城市才是该做的事情。 “所以,直到安格洛夫大瘟疫初步结束的时候,我才前往了安格洛夫——那个时候,安格洛夫已经被界限游荡者和光阴摆渡人携手转移到异度空间去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祝盒问。 “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真相遭到泄露,所以哪怕是拼着一丝残存的气力,也要把被真相污染的安格洛夫永远地从主物质世界挪开——安格洛夫不仅是从空间上被转移了,就连时间层面上,与安格洛夫大瘟疫沾边的这段时间也被一同转移了,所以在如今的人们眼里,安格洛夫这座不翼而飞的城市是在风月二十八日就消失了的,至于那场爆发在尘埃联合王国北部的瘟疫,没人知道这场瘟疫与消失的安格洛夫有什么关系。” 祝盒沉默地看着这座真正意义上“湮没在历史的灰烬之中”的城市,“我想……我大概明白所谓的‘真相’是什么了。” 他脑海中一瞬间划过很多碎片,自身莫名得到的“失落神权”,已经死得透透的“起源君王”、多次出现的奇妙纹路、正统神明的敌意、以及他们对于真相的掩盖……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 祝盒穿过一道火焰围成的高墙,眼前就是安格洛夫的城门了,对于当时身在安格洛夫的人来说,这道城门背后是生还的希望——虽然后来证明是虚假的希望;而对于此时观望着这篇回放的人来说,这道城门之后是异度空间所漂泊的虚空。 “……格兰特。” “有什么事吗?”格兰特转过头看向祝盒。 “……‘起源君王’……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明?” “我对祂并不十分了解,”格兰特抬头仰望着被火焰灼烧得通红的天际,“在我生活的时代,对于‘起源君王’的信仰已经消失上百年了,只有研究历史的学者,才能勉强从故纸堆里找出一张半张有关信仰起源君王的只言片语来,而等到我成神,就连这些只言片语也都找不到了。 “我只知道,在欧什历的前一百年,以及欧什帝国建立之前的上千年里,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对于‘创世神’的信仰,这位创世神,就被人们称为起源君王。” 格兰特走到安格洛夫的城门前,伸出羽毛笔在眼前的空间一划,一道线状的空间裂隙出现在羽毛笔的笔锋之下,而随着格兰特抬起羽毛笔,这道空间裂隙自发地从中间开始向两侧扩张,最终形成了一道菱形的空间之门。 “关于起源君王,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过我们即将抵达的斑驳庭是一座充满历史的城市,即使如今有关起源君王的史料已经全部不复存在了,碎林王国也还生活着一些从欧什帝国早期存活至今的精灵,其中不乏钻研历史的史学家,从他们的口中,你或许可以得到一些欧什帝国对于远古时期的研究成果。” 格兰特带着祝盒跨越了这道空间裂隙,在一阵轻微的眩晕之后,祝盒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被火焰烧透的安格洛夫,站在了三叶号上属于他们的舱房地板上。 三叶号依然在回旋河段跌宕起伏着,他们实际上并没有离开三叶号太久,尽管以祝盒的体感来说他们已经在安格洛夫待了好几个小时了。 格兰特拉着祝盒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手指着窗外的一片荒原:“在新历384年以前,安格洛夫就坐落于那里——这样说其实不太准确,界限游荡者不仅仅是把安格洛夫这座城市从主物质世界剥离了,更是把安格洛夫原本所占据的那片空间从主物质世界上切割下来了,严格来说我们现在已经无法找到安格洛夫曾经存在过的任何一个空间坐标了,不过这里曾经是安格洛夫的四周,所以说安格洛夫以前就在这里也没什么问题。” 祝盒探头看向格兰特所指的地方,那里理所当然地并未燃着冲天的火光,事实上那里只是一片和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区别的荒原,全然看不到一座城市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安格洛夫大瘟疫已经过去八九百年了,就算当时安格洛夫周围的道路还留在大地上,诡异的拼接在一起,彰显着此处空间的异变,几百年过去,本来就是走的多了形成的土路也早就被风沙和植被掩埋了,此时再看,自然看不到一点安格洛夫存在过的痕迹。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旅途又恢复了让人不快的平静,没有袭击,没有异度空间,也没有任何超乎意料的事情,有的只是无聊和数着三叶号抵达斑驳庭的日子。 终于,就如同格兰特所预测的那样,新历1199年的寒月八日中午十二点四十分,三叶号在斑驳庭港口靠岸了。 斑驳庭是祝盒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所见过的第一座真正意义上具有“异域风情”的城市,或许是因为此前他待过的乱节王国和迭失公国都是以人类为主的国家的缘故,这两个国度的建筑风格虽然是生活在现代的祝盒从未见过的,但总归是不怎么超乎祝盒意料,乃至在历史上有迹可循的。 但精灵们生活的碎林王国首府斑驳庭,那就是只会出现在幻想之中、只能透过显示屏看到的景象了。 斑驳庭并没有人类认识中的所谓“房屋”,这里的所有建筑,都是基于碎林王国特产的“空心木”所建造的,这种树木寿命相当长,几乎可以与精灵相较,而且生长相对迅速,一百年就能长成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参天巨木。 这种树木最显着的特点在名字上就已经体现的很明显了,与通常实心的树干不同,空心木只有树皮,没有树干,成年的直径超过五十米的空心木,只有最外边厚度大概一米的部分是实质,其余的部分是空的。 碎林王国的精灵们就生活在这些空心木树林之中,每一片空心木相对密集的地方,就是碎林王国的一座“城镇”。 祝盒与格兰特抵达斑驳庭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日头高悬,暖色阳光从层层叠叠难以计数的树叶缝隙中穿过,在地上留下一片又一片斑驳的树影,斑驳庭正是得名于此。 斑驳庭的正中央,一颗远比寻常空心木高大粗壮的参天巨木耸立在一片小山头上,距祝盒相当不精确的目测,他猜测这颗树的直径至少超过两公里,相当于一片大型的空心木街区的大小了,光是这棵树,至少就占据了斑驳庭超过十分之一的面积。 与在自然气息滋养下四季常青的空心木不同的是,这颗树上并没有垂下半片叶子,只是在枝条末端点缀着些许五颜六色的音符以及从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魔改而来的三十六个符号,微风拂过,这些符号也像寻常叶片一样随风鼓动,猎猎作响。 “那就是碎林王国的精灵一族信仰的神明,‘音符神树’桑德·戈那·提里斯在斑驳庭的常驻化身。”格兰特指着那颗挂满了符号的参天巨木,向祝盒介绍道:“我没记错的话,他曾经是一位精灵德鲁伊,护命形态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颗树,这也是为什么他身为精灵成神之后却变成了树……几百年不见,桑德好像比之前秃了一点啊。” 格兰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记得以前桑德的头发……他的符号能长到更靠前一点的分叉处的,看来最终战还挺让他发愁的。”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斑驳庭生长得还真是很快啊,我不过几百年没来,都快要找不到我家在哪了。” “你定居在斑驳庭?” “当然不是,”格兰特摇头,“斑驳庭只是我四千多个家的其中一个罢了,稍大一点的城市都有我的住所,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 格兰特掏出《概念全书》,翻到最后画着罗盘的一页,“我记得我在每一个住所都放了一缕我的气息,所以只要循着气息去寻找,就能到我家了。到家之后今天就先休息吧,明天我会跟你一起去符号馆,看看能不能从故纸堆里翻出些有用的东西,顺便把我这些年写的东西交给符号馆,也见一见桑德。” 第八章 真实世界 第166章 真实世界 格兰特在斑驳庭的家和他在其他地方的家一样,都相当靠近核心区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在那些城市圈地的时候还是各个国家刚建立不久的时候,那时候最边缘的区域,放到城市几度扩张之后的如今,都至少位于内城区了。 格兰特带着祝盒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了一颗看上去十分古老的空心木建筑前,指着空心木的中段说道:“我家应该就在这棵树的第二十层,没记错的话边上有一个升降法阵……啊,找到了。” “二十层?我还以为这里一棵树就是一户人家呢。” “怎么可能,”格兰特指着眼前高达一百五十米的空心木,“这么大一颗树,怎么可能只住一户人家?除去树冠的部分,这里面的可住人高度也得有一百米左右,总共算二十五层,内部面积就有将近四千平方米,多大一家子才能住下这么大的面积?” 闲话间,两人已经从升级法阵上到了二十层,格兰特推开拟态为藤蔓的门扉,示意祝盒可以进去了。 “虽然闲置了一千多年吧,但我走之前给这里用了一次时光凝固,所以里面的家具什么的应该都没坏。”格兰特抬手点亮了发光果吊灯,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在浅绿色灯光的照耀下,祝盒看清了这间房屋的样子,虽然说是占据了其中一层,但其实房屋内有一个大约有一层一半大小的阁楼,阁楼上是一间卧室、一个书房和一个卫生间,一层则是寻常的三居室样子。 房间里几乎全都是木制家具,如果没有格兰特的时光凝固,祝盒觉得它们一定早就该腐烂了,玻璃窗旁是一颗茂盛的绿色植物,看上去是碎林王国特有的某种植物,祝盒不太清楚它的名字是什么。 “这层有两个卧室,楼上有一个,因为我也没住过,所以没什么主卧客卧的区别,你想住哪个都可以。你现在左手边那间是施法练习室,本来是我为了练习对概念的运用而设置的,上面附加了‘隔绝’效果,所以哪怕你在里面练习半神法术,也不用担心把房子毁了——对了,如果你要进入你的领域,记得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虽然已经成功与界限游荡者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共识,但格兰特并不怎么确定那家伙会不会真的就此放弃,万一对方贼心不死呢?该防一手还是得防着点的。 “领域”本身虽然根植于因斯特的“职业”权柄,但与“空间”权柄的联系也不比与职业的联系小,格兰特自己尚且有不止一种办法闯入与主物质世界相对隔绝的领域之中,就更不要说专精于此道的界限游荡者了。 “我知道了。”祝盒点了点头,反正他之前进入领域的时候本来也是由格兰特陪同的。 祝盒选了靠近施法练习室的那间卧室,卧室里的生活用品已经一应俱全,不过祝盒看着这些东西心中总有些奇怪的感觉——这可都是一千多年前的“古董”啊……虽然这些古董全都过不了碳十四检测就是了。 稍微把现在属于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祝盒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打算进去练习室练习一下自己学会没多久的中阶法术,在卡尔兰因的那段时间里,祝盒虽然是成功地把所有有必要的中阶法术都蚀刻在魔法书上了,但其他法术的施法还并没有练习得多么熟练。 虽然祝盒不觉得在有格兰特贴身保护的情况下会有自己出手的必要和机会,但多练一练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祝盒刚要推门进去,坐在树叶堆成的松软躺椅上看书的格兰特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祝盒。” 祝盒转过头去,格兰特指了指身旁的一张普通高背椅,示意祝盒先坐下,然后说道:“在卡尔兰因的时候,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所持有的那些神权上,存在着某种限制,这种限制阻拦了你对于神权的应用,是这样的吗?” “对……难道你想到解除限制的方法了?”祝盒满怀希冀地问道。 “四舍五入地来说,或多或少吧。”格兰特不置可否地说,“我只是想到了这种限制可能的成因,而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么从成因倒推回去,或许就能找到解除限制的方法。” “那成因到底是什么?” 格兰特手中的羽毛笔缓缓地在手上赚了一圈:“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卡尔兰因的最后一夜,我曾经向理查德说过一个推论,这个推论是关于为什么其他僭越者如此弱小,而我却能在某种程度上比肩状态不佳的真神的。当时我说,明明是经过同样的过程登临神位,我与他们却得到了不同的结果,那问题的根源就一定在于我与他们的不同上,是这样的吧? “那么同理,同样是持有神权,你又为什么与我们不同,不能相对自如地运用神权呢?我想,问题的根源也就在你与我们的不同上。” “那当然了……”祝盒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是神明,当然可以如臂使指地使用神权了,我现在还是个凡人啊……说实话我感觉我现在已经掉进怪圈里了,要在期限之内成神就必须解除神权限制,要解除神权限制就必须在期限之内成神……这种事情不可能的吧?” “你刚才说的,已经暴露出了我们视线中的一个盲区了——你觉得,我们这些僭越者是什么?” “是‘神明’啊,这有什么好说的……” “是的,这就是所有人的误区,一个由语义的广泛所产生的误区。”格兰特认真地说道,“在当下这个时代,按照你所了解的知识,神明这个词可以指代两种概念,其一是像时、空、生、死四位正统神明那样的‘真神’,其二就是我们这些僭越‘成神’的凡人。 “但实际上,我们并不是神明,我们只是掌握了权柄的凡人,我们在本质上与其他凡人并无区别,任何一个凡人掌握了权柄,就可以成为能够呼风唤雨的、广义上的‘神明’。‘僭越者’一词的真正含义,并不是僭越‘成神’的人,而是僭越掌握了不属于自己的权柄的人,重点在于——我们依然是‘人’。 “就好比——你应该知道吧,在骑士、战士、游侠、刺客这四个职业的职业者达到低阶之后,他们就可以把对应自己职业特征的武器,剑、盾、弓、匕附着在自己的职业特征上,让自己的攻击具有更多的效果,并且对脆弱的职业特征进行保护。 “这也就是说,一个拿着剑的人,可能是把剑与职业特征融合了的职业者,也可能只是买了一把长剑的乌合之众——我们这些僭越者就是后者。如果说我们是‘掌握’着权柄,那正统神明自身就是权柄,对于他们来说,神明与神权并不是两个独立的概念。” “所以……”祝盒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不能运用神权,并非因为我不是神明——你们也不是,但你们却可以运用权柄?” “是的,”格兰特点了点头,“而且你有注意到我与理查德的对话吗?对于权柄的消化来说,最关键的不是如何肤浅地实践权柄,而是如何从更本质的层面去理解权柄,也就是说——认知与思考比鲁莽的行动更加重要。 “既然你在身份上没有问题,那么出了问题的一定就是你的认识。”格兰特站起身,走到祝盒的跟前,“根据这些时日的观察,我大概猜到你的哪一部分认知形成了屏障,阻挡着你与权柄的进一步交互了。” 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一手抱着《概念》,一手拿着羽毛笔,与祝盒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地问道:“祝盒,对于你来说,这个世界……是现实,还是‘游戏’?” “……” 祝盒可谓是大吃一惊,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在这个世界的“土着”口中听到“游戏”这个词,哪怕那位土着是神明也一样。 他不觉得格兰特口中“游戏”一词的含义是指“一切娱乐活动”,比如这个世界已经出现的棋牌游戏之类的,因为这样的“游戏”显然并不符合当下的语境,那么,格兰特指的就只可能是祝盒理解中的那个游戏了。 祝盒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格兰特知道游戏,他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什么? 格兰特见祝盒没有回话,后撤了两步把两人有些过近的距距离拉远,接着说道:“最初,我并不是太能理解你所持有的那部分权柄的存在姿态,但好在你每天都在尝试运用那份权柄——你似乎在心里把它称为‘控制台’,是这样的吗? “经过对延伸概念的追索,我大概知道你心中的‘控制台’究竟是什么东西了,这东西,毫无疑问是存在着某种限制的,而你所持有的神权以这样的姿态存在,也就意味着神权也会受到其姿态的限制——因为这是你对于这份权柄的认知。” “所以……”祝盒从震惊当中回神,用飘忽不定的语气回道,“你想说,因为我认为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所以我持有的权柄以控制台的形式存在;而因为权柄以具有限制的控制台姿态存在,所以我才不能自如地运用这些权柄……这……” 这个答案,是祝盒所始料未及的。 认知……能改变姿态? 因为我认为神权以一种具有限制的姿态存在,所以神权真的就被限制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唯心了? 但祝盒细细一思量,发现这还真就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解释。 当然,前提是这真的是另一重现实。 “是的,这就是我这几个月来思考得到的答案。”格兰特语气严肃,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也就是说,我认为如果要解除你的神权限制,就要先纠正那些错误的认知。” “但是!”祝盒神情挣扎,“……这就是一场游戏,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亲手和他们一起缔造这个世界,我甚至还记得我们在宿舍、在厕所、在公司……在各种地方讨论有关《create》的设定;我还记得现在堆放在公司里、以前由我保管的一大箱子设定本;我还记得当时在会议室我们讨论建造和经营体系应该抄……呸,借鉴哪些成熟游戏的经验,最后定下以《十字军之王3》《城市:天际线》、《动物园之星》和《双点医院》为参考的从国家到建筑的游戏体系; “我还记得工作室里的女同学强烈要求游戏加上模拟人生的部分,因为她们已经受够不当人的ea了;我还记得当初要求给游戏加上rpg部分的男同学们最后为了游戏的数值部分和职业平衡熬秃了头发,他们无数次地吐槽好像把魔法师职业做的有些超模了,职业特征这个设定本身还是为了削弱魔法师才加上的,就是为了让魔法师的职业特征易碎,使这个职业更加脆皮…… “我在工作室里度过了将近四年时光,关于这游戏的点点滴滴,我们加过的班、克服过的困难、灵光一闪想出的绝妙主意我全都记在心里,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汗水的结晶。” 祝盒同样认真地看着格兰特:“真的,格兰特,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自己做出的游戏,是一个真实的、与我的世界平行的另一个世界。” 第九章 符号馆 第167章 符号馆 “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和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吗?”格兰特在房间里踱步了两圈,又躺回了树叶堆成的松软躺椅上,让翠绿色的树叶掩埋了他的小半个身体。“如果在你的认识当中,这整个世界都是由你们所设计的‘游戏’的话,那么,你应当很清楚你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 “假如一切真的都是‘游戏’,那么现在正与你对话的我应该就是隶属于‘npc’这个自游戏衍生出的概念下的个体吧?你觉得,以你那个世界的魔法……不,你们似乎是称之为‘科学技术’,以你那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能够制造出智能程度同我一般的‘人工智能’吗?” 祝盒沉默不语,他的确无法解释为什么游戏中的npc会具有如此高度的智能,他生活的时代里,最智能最高端的ai虽然已经能够与人类进行持续的、围绕一个或多个话题的讨论,而且交流当中的表现也还说得过去,但面对一些不太好理解的问题,还是会出现语无伦次、答非所问的情况,而且还是不免会隐约有刻板的感觉贯穿整个对话。 但他与格兰特的交流则完全没有那种感觉,格兰特会长篇大论、格兰特会从对话中跑题、格兰特有自己的性格……格兰特甚至还会进行哲学的思考——至少祝盒从没在地球上听说有哪家ai会思考哲学的。 祝盒不觉得这是地球的ai能做到的事情,而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在他所不知道的、地球的某个高端实验室里,已经有足够以假乱真的人工智能出现,这种高科技产品也不可能放到一个小工作室自行研发的游戏上来啊。 就算真有这么高端的玩意用在了他们的游戏上,那作为主创团队成员的祝盒肯定是会知道的,哪怕他没有参与到决策当中,这种决定肯定也要知会他一声的。 更何况,《create》是一款不需联网就能游玩的单机游戏,不联网的话,ai功能放在哪里?总不能说把整个ai的框架全都搭进游戏里了吧?那这游戏得奔着多少个t去啊? 所以,祝盒可以肯定,在他所参与设计的那款游戏《create》之中,是不存在人工智能的成分的。 “我们……不能,”祝盒的语气有些许挣扎,“而且说实话,在我的印象里,这款游戏的npc并不具备说出任何不在台本里的台词的能力。” “这不就得了?”格兰特摊开双手,“你总不至于要说我们的所有对话都写在台本里吧?你们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吧? “相信你的逻辑,但别太相信记忆——别忘了把你带来这个世界的是谁,祂可是精神与意识的主宰,我们没人能打包票说你的记忆没被幻梦游客动过手脚——也许根本不存在那么一款游戏,也不存在制作那款游戏的经历,只是幻梦游客为你植入了虚假的记忆,为的就是为你的神权加上限制也说不定呢。” “嗯……”祝盒的神情愈发动摇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个世界也许是真的,正因为他曾经自发地产生了“这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想法,此时才会如此纠结。 祝盒没办法睁着眼说瞎话,在这么多证据面前无论如何也要嘴硬坚持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游戏;但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他所拥有的与最好的朋友们度过的数年光阴的记忆可能并不真实,甚至并不存在——《create》占据了祝盒大学毕业以后生活的绝大部分,要他全盘否定这一切,无异于要他否定自己的小半个人生。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祝盒眉头紧蹙,神情纠结。两种矛盾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纠缠成一团,彼此打得不可开交——这样的抉择,实在是太过艰难了些。 格兰特并没有对祝盒紧追不舍:“这个问题的确是有必要好好思考的问题,对于世界的认识是一个人底层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我也不指望你能在几分钟之内扭转自己的观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思考一下,你、你之前所生活的那个世界、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以及你要如何看待这些关系。 “我所能做的恐怕就只有这些了,你的权柄,最终还是要取决于你的认知,没人能帮你扭转‘你的’认知,只有当你发自内心地想要改变的时候,改变才可能发生。” …… 翌日清晨,祝盒在太阳升起之后不久就从床上起来,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格兰特已经起了——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还没睡——正坐在窗边借助照射进来的微弱晨光看书,其实他没光也看得见,但这种仪式感或许正是保持自我的关键吧。 “你醒了?”格兰特先是说了句废话,然后合上了手中的书,“我们今天要去符号馆,那里面记载了不少有意思的历史,或许还能遇到几位史学界的权威,我正好顺便去交一份稿子,再见一见桑德。” “稿子?”祝盒问,“你还写书呢?” 格兰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古典法师长袍的衣领:“我可是概念‘记录’员,我的职责就包括记录一切概念,记下来的这些概念,总不能全都在我的《概念全书》里堆着,那样可是很沉的,会影响我平时查阅和战斗,所以只好用符号的形式呈现,然后交给桑德的符号馆暂时保存了——我的《概念》里只会记录常用的概念和没来得及暂存的概念。” 说着,格兰特拉开房门,与祝盒先后离开了这颗空心木。“不过平时我都是用传讯法阵直接把稿子发送给符号馆,用你们那边的话来说,应该是‘电子版’吧?这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二次亲自进入符号馆,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已经大变样了。” 因为格兰特的家位于斑驳庭的核心地区,所以距离斑驳庭实质上的中心、音符神树的常驻化身并不远,因而也同样和建立在那具化身内部的符号馆距离不远——是的,音符神树桑德·戈那·提里斯的常驻化身就是一颗巨大的空心木,盘踞在这颗空心木里的机构就是符号馆。 两人步行了十几分钟,就来到了那颗参天巨木的下方,这棵树的底部每隔十五度左右就有一个出入口,他们从最近的一个出入口进入了这颗树的内部。 音符神树的这具化身内部,与其说是一栋建筑物,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街区,符号馆的层高可能超过十五米,行走在其中四通八达的道路上,甚至很难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室内。 符号馆的一层是用来接受“记录官”们的工作成果的地方,交错纵横的道路把这里分割成不同的区块,负责接收记录官们上交的不同类型的文稿。 格兰特已经多年没有来过符号馆了,所以他跟祝盒两人在一层转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了格兰特需要的“游记”区域。 坐在“游记”的发光藤牌子下方、负责处理游记相关事务的是一位浅粉色头发的女性精灵,以人类的标准来看,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但实际的年龄就不好说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格兰特,符号馆也有很多异族的记录官,所以她并没有对格兰特的人类身份感到惊讶,只是例行公事地说道:“记录官编号和姓名,如果是要登记成为记录官,请去o1区登记处。” “00314,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格兰特说着,把自己那份本质上是从《概念》中剥离出来的手稿放在台面上。 这下那位女精灵的眼神当中浮上了一层疑惑的神情,时至今日,符号馆的记录官编号已经排到五百万位开外了——当然,即使是精灵,这些记录官绝大部分也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世界的精灵,基础寿命仅在一千年左右——这么一个前五百位的编号,只有那些在符号馆建立初期就登记为记录官的人才能拥有。 她把手放在桌边的某个法阵上,意识连接到符号馆的根系数据网,调取了这个编号的信息,然后发现这位三位数编号的记录官居然一直活跃在符号馆的各个领域,从符号馆建立之初,直到五年前,平均每隔五六年他都会上交新的记录,内容涵盖历史、地理、社会、人文、考古等诸多方面,称之为符号馆的全能人才也不为过。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异常的情况,纵使是人类,只要有门路搞到延长生命的珍惜材料、有实力或有门路请人举行延长生命的仪式,那活个两三千年也未尝不可。 女精灵收回了自己的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了一份和善的笑容:“奥维德记录官,您的记录我们已经切实收到了,符号馆将珍藏您的记录,直至永恒。根据目前的分类标准,您提供的这份记录将被保管在‘经历区’c组11排6列,如您需要保留原稿,也可以选择仅向我们提供副本。” 格兰特来这就是为了把“闲置品”清除出去,所以他肯定是会把原稿留下的:“不必了。顺便问一下,如果我们想要查阅欧什帝国的历史的话,应该去历史区的几组?” “历史区的a到j组都是关于欧什帝国的历史,”女精灵友好地解答道,“从您左手边的升降法阵上到4层,就是历史区的a到e区,5层是f到j区,这两层都是欧什帝国史——呵呵,如今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第一欧什帝国’史吧。” 两个多月时间过去了,哪怕是消息再怎么闭塞不通的地方,也基本都得知了迭失公国改组欧什帝国的消息了,更不要说记录官遍布大陆的符号馆了,几乎是在理查德宣布消息的第二天,就有记录官开始兜售所谓的“欧什帝国重组始末”了——也不知这么点时间够看出什么始末的。 而正如格兰特当时与理查德所说的,即使他能够再次在大地上建立一个名为“欧什帝国”的国家,这个国家本质上和一千多年前屹立在大陆上的欧什帝国也是两个国家了。即使他有朝一日能带领第二欧什帝国统一大陆,那这个国家也依然只是“第二欧什帝国”而已。 “从a区开始就是欧什帝国史?”格兰特问,“那前欧什帝国史在哪?” “前欧什帝国史并不对外开放阅览。”说完这句过了几秒,她又补充道:“不过您这样的资深记录官或许可以拿到进入‘禁书区’的许可。” “我知道了。”格兰特点了点头,收起交稿的回执,然后带着祝盒往左手边的升降法阵走去。 “你不问问她怎么申请许可?”祝盒问。 “你觉得一个底层的办事文员能清楚怎么申请那种东西?”格兰特反问道。 两人先后踏入升降法阵,格兰特开口道:“再说了,要进禁书区又不一定非得要许可,这只是‘用正规手段进入’需要做的事情,我们不走正规途径不就行了吗?说到底,只要我不想让他们发现,他们就肯定发现不了有人进了禁书区——而且桑德肯定也会帮我们遮掩的。” “哦……话说,既然我们现在是在音符神树的内部,那他应该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吧?” “那是当然了,所以,一会儿你自己在历史区找书看——我已经为你提示到这种程度了,你应该能意识到哪些历史是关乎真相的;而我就找个角落跟桑德聊聊,等你找到历史的关键点,如果时间还早,我们就再去一趟禁书区。” 第十章 两次远航 第168章 两次远航 升降法阵的速度不慢,十几秒钟之后,祝盒与格兰特就来到了四层,符号馆的布局同格兰特魔法学院的藏书馆差不多,一排排三米多高的书架整齐地排列在偌大的空间中,每个书架上都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籍。 “据说,‘符号馆’保存并记录着世界上所有被书写出来的符号——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里其实只是记录了所有的文章和书籍,像普通人随手写下的草稿这样的东西是不会有记录官去收集和记录的。” 格兰特与祝盒一同穿行在书架之间狭窄的过道上,他一边扫视着书架上的书目,一边对祝盒说道:“看来,符号馆对欧什帝国史的分类主要是依据时间呢。在同一时代的基准下,才会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角度细分。 “我看看……这一层的书记录的是欧什历初年到欧什历704年封臣之乱的历史,那五层应该就是封臣之乱结束后到欧什帝国灭国的历史了。看来,你恐怕得在四层和五层之间多跑几趟了。我会找个角落跟桑德聊一聊,你在四层五层之间往返不用叫上我,这么点距离我还是照应得过来的,而且桑德也在,你的安全不会有问题。” 格兰特扬了扬手,转头离开了。 祝盒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然后从面前的一排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 方才,格兰特挥手的时候,他食指的指尖所指向的地方,就是这本书——格兰特还相当刻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祝盒觉得,这十之八九也是一重暗示。 “《欧什帝国哲学发展史(前篇)》?”祝盒念出了这本书的名字,他翻开这本书的扉页,第一眼就在目录中见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书名。 【第二部分:哲学的正式建立——被忽视和抨击上百年的《哲学原典》。】 “《哲学原典》……这名字好像在哪看见过。”祝盒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印象不太深刻,应该只是惊鸿一瞥,而且应该是在最近才看到的,不然不会还有印象……” 几秒钟之后,祝盒一拍脑门:“想起来了!鉴定术的结果里有说,格兰特的《概念全书》是仿照《哲学原典》的样式制成的!” 显然,这就是格兰特想要暗示给他的关键。 祝盒连忙把这本《欧什帝国哲学发展史(前篇)》翻到对应的页数,看了起来。 【在先前的章节中,我们纵览了自欧什帝国建立以来在各个领域出现的哲学萌芽,比如怀疑主义、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的出现,以及“逻辑”的诞生。倘若没有这本惊世之作的出现,这种“哲学的萌芽状态”可能还要在欧什帝国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有人能够用漫长的时间整合这些萌芽,并将其纳入一个定义明确的学科当中。】 【但是,一本书的出现让欧什帝国的哲学发展大跨步迈入了新的阶段,名为“哲学”的学科就此诞生,这本书,毫无疑问就是任何谈论哲学的书籍都绕不开的《哲学原典》。】 【可能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这本在如今的哲学界被奉为金科玉律的开山立派之作,在其作者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完成创作的时候,是被法师协会忽视和排斥的、“讲述无用理论”的书籍——当时的学者们钻研各种学科的主要动力就是借此改进法术模型和法阵阵图,一切无益于此的理论都被视为垃圾而弃如敝履,即使这本《哲学原典》的作者身为传奇魔法师,这本书也没能逃脱这样的命运。】 【事实上,直到《哲学原典》的作者于欧什历265年英年早逝,这本《哲学原典》都被视为疯子的呓语和文字的游戏。直到欧什历401年,雅各布·米勒·戴维斯于奥维德先生的故居中寻觅到了这本书,并将书中的内容进一步延伸,创建所谓的“雅各布学派”之后,《哲学原典》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重见天日了。】 “欧什历265年……”祝盒咀嚼着这个年份,他粗略地看完了这一篇章,但此后的篇幅里基本没有再提到过《哲学原典》的作者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更不要说提到他的“死因”了。 祝盒把这本书放回了书架上,他知道,格兰特真正想提醒他的东西恐怕就是欧什历265年这一个时间节点。 欧什历265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祝盒在书架之间游荡,他想要寻找一本相对全面的历史书籍,讲述的时间范围至少包括欧什历265年。 虽然符号馆没有智能的检索系统,不过书籍的分类被做得相当优秀,祝盒在书架之间游走了几分钟,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书——《欧什帝国时序史(3)——欧什历254年到270年》。 时序史是这个世界记录历史的一种形式,有些类似于地球的“编年史”,但又有所不同。这种形式仅仅记载历史关键点的内容和发生时刻,并不对历史事件本身进行整合,因为时序史的基本单位不是年而是天,而以天为单位很显然并不能完整论述绝大多数历史事件。 但时序史的优势就在于精准,人们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的第一阶段与第二阶段之间相隔几天,也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在一个事件发生的同时,也有很多其他事件的不同阶段正在发生。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有一场从欧什历200年持续到300年的战争,那么时序史只会记载200年某月某日,某某对某某宣战;250年某月某日,某军团于某处遭遇另一军团,结果如何;300年某月某日,某某对某某投降……其中还会穿插着很多同样发生在200-300年之间、但与战争全无关系的事件,相当于只是给历史列了一个时间轴。 不过,也有为单一历史事件所编写的时序史,或是以某人的生平作为基准的时序史,或是专门针对某一领域所编写的时序史,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种记录历史的方式,就“了解一段历史”本身来说恐怕不怎么方便,但对于祝盒这种只是想知道哪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来说,就是方便得不得了了。 因为时序史严格按照时间排序,所以祝盒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一年。 【欧什历265年寒月1日,宫廷夜宴上,一位半神刺客借献礼机会刺杀克里斯托弗一世,被暗卫当场拿下。】 【265年寒月16日,《土地税务法案》通过。】 【265年寒月30日,纳森·米切尔伯爵于家中神秘失踪,半神格蕾丝·卡特主持调查。】 …… 这本书总共列出了三十几个发生在欧什历265年的大小事件,其中让祝盒比较在意的总共有四个,分别是: 【265年静月9日,克利尔沃特郡发生大规模塌陷,伤亡失踪者过万,克里斯托弗一世亲赴灾区指导救援工作。】 【265年雨月13日,远航船队未按时回传信息,也未回应联络点的联系,宣告失踪。克里斯托弗一世派遣空间系半导师马库斯·摩根进行搜寻。】 【265年风月38日,威洛代尔郡贝尔蒙特城被浓雾笼罩,次日浓雾散去,贝尔蒙特城神秘失踪。】 【265年冻月12日,埃尔德里奇郡出现大量史前遗迹,当地冒险者蜂拥而至,死亡或失踪在史前遗迹中的人数上千。】 如果要把这些事情在祝盒心中的可疑程度做一个排序的话,那从小到大应该就是史前遗迹、塌陷事故、远航船队、神秘失踪。 对于冒险者来说,在遗迹中“失踪”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不管是真的迷失在了错综复杂的遗迹里,还是被同行给干掉了,都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而塌陷事故有人失踪再正常不过了,现代的各种自然灾害也有不少人“失踪”呢——一般来讲,失踪就是“没找着尸体”的委婉说法罢了。 远航船队消失在无尽汪洋之中确实让人有些在意,不过考虑到时代背景,船队这种东西全军覆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远洋的恶劣气候条件可以很轻易地制造出一起让船队死无葬身之地的海难;但再怎么说,一座城市不翼而飞也不可能用常理来解释,而且这种失踪,不免让祝盒想到了他不久前知晓的、另一座城市的失踪——安格洛夫的失踪与神明有关,那贝尔蒙特的失踪呢? 不过,祝盒并没有急着下判断,因为就他目前所知,僭越者们至少可以被分成两批,第一批如格兰特、因斯特等人,他们于欧什帝国的早期成神;第二批则是阿尔恰蒂、理查德、海洛伊丝等人,他们在欧什帝国的末年成神。 如果他们成神的原因和经过是一样的话,那么发生在欧什历265年的某件事情一定也发生在了欧什帝国末年——哪怕不完全相同,也一定会有所关联。 祝盒拿着这本《欧什帝国时序史(3)》,走上了升降法阵,打算去找一找与这本书同一个系列的、讲述欧什帝国末年时序史的书籍。 符号馆的五层和四层长得不能说相差无几吧,只能说是一模一样——如果忽视书架上摆放的书籍不同的话,如果不是眼前有发光藤明晃晃地摆成了“5层”的字样,祝盒可能会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上去一层。 四层和五层不仅长得差不多,就连布局也基本上完全一致,四层是纪传体史书的部分五层也是纪传体、四层是魔法史的地方五层也是魔法史……同理,四层是时序史的部分,五层也是时序史, 所以,祝盒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他想找的、欧什帝国末年的时序史书籍《欧什帝国时序史(18)——欧什历1217年到1290年》。 虽然这次他并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年份,但能帮助他锁定时间范围的信息有不少,其一自然是理查德·伯瑟乌·欧什在位的时间——从欧什历1285年到1290年,其二则是命运荷官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的那份手稿。 假如阿尔恰蒂的记录属实的话,那么至少在1287年的雨月4日之前,他还是一个凡人。如同他和理查德是因为同一个契机成神的话,那导致他们成神的事情只可能发生在1287年之后,最可能在1287到1290年之间。 “哦豁~”祝盒刚把第十八册欧什帝国时序史翻到1287年雨月的那一页,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只见1287年雨月的第一个条目就是: 【1287年雨月4日,第二批远航船队自北境雪松港启航,欲完成一千余年前未竟的远航事业。】 而祝盒迅速向下浏览了几个月的内容,终于在三个月后的雪月23日,找到了关于这批远航船队的第二个记录。 【1287年雪月23日,第二批远航船队未按时回传信息,也未回应联络点的联系,宣告失踪。】 后面不再有派出人马搜寻的条目了,因为那个时候欧什帝国已然陷入了风雨飘摇的时刻,再无更多精力去寻找这些失踪的船队。 “有点意思啊……” 第十一章 符号与概念与认知(本周末无更) 第169章 符号与概念与认知(本周末无更) 与此同时,学院城防卫塔的塔顶。 命运荷官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打了个寒颤,智慧野兽因斯特半抬起一只眼睛,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了?总不至于你还会着凉吧?” “没有,我不冷,我就是……”阿尔恰蒂思索着该如何措辞,“我只是刚才突然感到了一阵恶寒,就像是……最不想让人知道的黑历史被人挖出来了一样。” 因斯特的尾巴拍打着地面,“说不定就是呢?格兰特不是带着祝盒去斑驳庭的符号馆了吗?说不定就是他们挖掘出,你当年赌博出千失败,被赌场的人追杀,最后为了甩开要把你剁手的人跑上了第二批远航船队的船上,结果正赶上船队启航,就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作死了也有可能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尔恰蒂斩钉截铁地说道,“哪有史书会把这种事情记载得那么清楚啊!再说了当时船队上几乎没人知道还有我这么偷溜上船的一号人,要不是我把他们酒窖里的酒偷喝光了,可能他们到死也发现不了我,哪可能有史官把我的名字记下啊?” “那你猜……”因斯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阿尔恰蒂愣了片刻,几秒钟之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居然敢揭我老底……!可恶啊……” 不过他也只能在这里无能狂怒了,毕竟他打不过格兰特嘛。 “话说……”因斯特悠悠说道,“我一直想问你,现在学院城里应该已经没有需要你照料的候选人了,那你为什么还一天天的跑来我这里?不能好好在你的新逆王国待着吗喵?!” 说到最后几个词的时候,因斯特已经亮出了它锋锐的猫爪,俨然一副阿尔恰蒂回答得不对就要动手的样子。 阿尔恰蒂悄咪咪地撤出了因斯特的“攻击范围”之外,回答道:“我这不是寻思着……最终战也快要到了嘛……” “所以呢?” “所以……你想,你肯定是要死守学院城的吧?” “你不是想说所以你来帮我了吧?” “这么说也行啦……”阿尔恰蒂又悄悄退了两步,“那……格兰特肯定是要保护你的吧?所以我就想着……待在学院城里,被格兰特顺手保护一下不是挺好的吗?而我又拿不住最终战什么时候开启,就……只好天天来咯。” “保护你个大头鬼啊?!”因斯特破口大骂,“你特喵只是一具化身好吧?是死是活有个屁的关系啊?我看你就是想来骚扰我吧?” “那可……未必。”阿尔恰蒂微笑着,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彩。 因斯特思量了几秒钟,心领神会地看向阿尔恰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懂了。你……既然能让化身代为承受神权悖逆的后果,是不是也已经有了让本体‘替死’的方法了?” 阿尔恰蒂打了个响指:“猜对咯,可惜没有奖呢。我已经派遣了上万具实力只与低阶职业者相当的化身潜藏在世界各处,等最终战过去,如果本体死了,那本体的命运将从幸存者中随机挑选一个降临,届时,承担了本体命运的那具化身就会成为本体。” “你……天才的想法。”因斯特只能这么说道。 “多谢夸奖,”阿尔恰蒂盘腿坐在因斯特旁边,“我们这些凡人,想在最终战中幸存,不多做打算可不行——你就不考虑捣鼓几个复活的手段出来吗?” “没有那个必要,”因斯特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如果他们赢了,接下来的时代将糟糕到何种地步是我可以想象到的。苟活在那种时代,还不如死在旧时代的尾巴尖上呢——我比当年一起出海、结果葬送在那片海域的人多活了两千多年,已经够了。以那种姿态活下去……不是本能,只是贪婪。” …… 差不多的时间,头戴冠冕、身披华袍、手持权杖的铁律执行官理查德·伯瑟乌·欧什与一袭月色长裙、落后半步跟在身后的月华修女海洛伊丝行走在立法会堂与月相圣殿交界地带的庭院里,时不时有两家教会的神职人员从他们身旁走过,但似乎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就行走在他们身边。 理查德与海洛伊丝几乎是同一时刻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朝着西南方向望去。 “陛下……”海洛伊丝开口说道,“刚才的某个瞬间,我感受到了极强的窥视感。” “我也是,”理查德说,“那个方向……应当是斑驳庭的方向吧?看来……在格兰特的指引下,我们的小候选人已经找到了通往真相的钥匙啊。” “欧什帝国的两次远航……”海洛伊丝喃喃地说道,“陛下,您说……如果没有那两次远航,现在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是‘如果没有第一次远航’,”理查德纠正道,“第一次远航是一场悲剧,但第二次远航……是我们的自救。” 理查德抬起头,看着高悬天际的一轮大日,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的兄长,法兰克林,光明教会曾经的虔诚信徒。多亏他提醒我们小心日冕祭司的阴谋,不然我可能直到欧什帝国分裂、直到我自己身死都不会知道有一位神明在策动欧什帝国的混乱——他也正是因此才被光明教会的人暗杀,虽然暗杀他的人看起来与光明教会毫无关系,但他死得实在是太恰巧了。 “凡人是无法抗衡神明的,我们甚至抗衡不了教皇的神降术,更不要说神明本身了,除非欧什帝国能有人成为神明,否则我们必输无疑。” “您知道成神与第一次远航有关?所以才随着第二次远航的船队一起出海?”海洛伊丝问,她虽然一直跟在理查德身边,但她不过是一介暗卫,无权参与到国家大事的决策当中,也无权查看很多资料,所以,她实际上并不清楚第二次远航和理查德亲自出海的原因。 “呵……当时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吧。”理查德自嘲地笑了笑,“仔细看看各家教会的历史就差不多能看出来了,光明教会、海岸教会,还有在高级职业者之间流传的、传说中的‘智慧野兽’、随机出现在各种地方给人实现愿望的愿望之神、以及初次在元素界观测到的、元素生物对元素领主的信仰。 “这五者都出现在第一次远航的五到十年之后,而在这五种信仰出现前后,只发生过几件真正至今未解的事情,而似乎有机会作为成神契机的,只有那一次远航了。至于成功率这种事情……当时情况已经紧急到容不得我想那么多了。” 海洛伊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理查德看着海洛伊丝:“不管怎么说,现在看来,我当时是赌对了——虽然已经来不及阻止日冕祭司了,但至少我们成功保全了最后一片领土,保全了迭失公国,而且……我们现在还有夺回一切的机会。” “最终战……” “最终战。”理查德点头说道,“这一次,我们不会再输了。” …… 稍早之前,就在祝盒于浩如烟海的书籍中寻觅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的时候,格兰特也已经找了个角落,坐在了提供给阅览者的椅子上。 他敲了敲空心木内部的光滑树皮,很快,树皮中凸出一个男性精灵的样子。最终这部分树皮自空心木上缢裂而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色彩自上至下地染上了这具虚拟出来的躯壳,从发顶到鞋跟,适当的颜色遮盖了木质的纹路,让这只木雕一般的精灵栩栩如生了起来。 音符神树桑德·戈那·提里斯坐在了格兰特的对面,微微颔首:“格兰特,好久不见了。” “其实也没多……好吧,是有点久了。”格兰特突然想起桑德比他要年轻一千岁左右,“我这次来,是有些问题想和你讨论——你知道的,‘符号’是与‘概念’最为紧密相关的权柄,一切概念,最终都要落在符号之上。” 桑德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不确定能不能帮得上你这位大哲学家的忙,但我会尽力的。你想跟我讨论什么?”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概念’与‘一切’之间,到底差了什么?我知道概念最是接近一切,但概念终究不等于一切,那么,一切与概念之间的差值到底是什么?概念还欠缺了什么,使得它无法成为一切?” 桑德沉默了片刻,眉头紧锁,十几分钟之后,才缓缓地开口:“对于你的问题,我隐约有一点想法,但还没能把想法理清。不过我觉得,这个问题,或许与我以前曾经思考过的一个问题有触类旁通之处。” “什么问题?” 桑德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下来,正着摆在格兰特面前,问道:“你能看懂这本书在写什么吗?” 格兰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书调转回去:“我不仅能看懂它在写什么,还知道它写了什么——这本书的作者是我。” “……”桑德无言以对,“请不要纠结那些细枝末节,假如说,这本书不是你写的,你在看完这本书之后,能知道它在讲什么吗?” “当然,”格兰特说,“我识字的——这应该不用特别说明吧?” “是的,你识字,但是——对于那些不识字的人来说呢?”桑德用食指敲了敲书的封面,烫金的《欧什帝国元素魔法发展史》字样在酒红色的书封上显得十分醒目。“他们有能力从这本书中汲取到任何信息吗?” “桑德,你不是想要叫我‘反思’吧?” 桑德摆了摆手,那本书自动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上:“我只是想告诉你,‘符号’与‘非符号’的界限在哪里——你看墙壁上的纹路,你觉得它们是符号吗?” “肯定不是咯?” “为什么?” “因为它们没有任何含义啊。” “对于文盲来说,他们也无法从欧什语中看到任何含义,而对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古欧什自然语也不具有任何含义。如果有一天,时代变迁之后,欧什语和古欧什自然语都已经无人能够解读,那它们还是符号吗?” 桑德依然用他那标志性的缓慢语速说道:“符号,是由人所定义的,符号的含义,也是由人所赋予的。我得到的答案是,符号与非符号本身并不存在界限,它们本质上都只是一些纹路,是赋予含义的过程,将其划分成了符号与非符号。如果没有运用符号、解读符号、理解符号的人,那符号也就不再是符号了。” 格兰特并不笨,尤其是在这种方面。桑德或许只能隐约察觉两个问题之间存在联系,但格兰特已经可以顺着这种联系推导出他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我明白了……”格兰特如同神游天外一般说道,“两个问题的关键,都在于‘人’。符号依托于人,而概念……也依托于人。” 经过格兰特这么一说,桑德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但是‘一切’并不依托于人。” “是的,”格兰特神情恍惚地点头,“只有当人们对一个事物产生了认知的时候,概念才会产生,在智慧生命诞生之前,是不存在‘概念’的。但一切本身自有永有,亘古不易,概念不过是建立在人们对一切的认知上的,没有认知,也就没有概念…… “我懂了,我彻底懂了……可是,一切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不随外物而变化,最本质的属性到底是什么呢……” 桑德耸了耸肩:“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第十二章 远航名单 第170章 远航名单 格兰特正欲与桑德就最终战的事情再谈两句,不过他刚一开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就“听见”了祝盒在心中呼唤了自己的名字,只好话锋一转:“看来我们之间大有裨益的对话只能到此为止了,我们的小候选人应该已经从我提供的暗示中找到了有关两次远航的事实,并且把两次远航同成神之秘联系在了一起,我恐怕只能就此告辞了。” 格兰特站起身,打算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对了,多亏你的启发,我才能想明白这个困扰了我上千年的问题,”他从《概念全书》中抽出一张纸,“这上面记录的是我不久前领悟到的一些事情,虽然现在才发现有些迟了,不过总归是聊胜于无。” 格兰特交给桑德的那张纸上写着的就是他在卡尔兰因通过理查德想明白的,关于思考而非践行权柄的消化权柄的准则。 桑德接过那张纸,飞速浏览了一遍,木质的生硬脸孔中流露出犹如活人一般的生动表情。他感慨道:“原来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多问题都有解答了……帮大忙了,多谢。” “可惜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理查德应该跟你提过吧?”音符神树桑德·戈那·提里斯也是欧什复国组织的一员。 “倒计时的事情?他跟我说了。”桑德点了点头,“我们的时间的确是不怎么充裕了,你那边怎么样?有把握了吗?” “现在还不太好说,”格兰特没有明确回答,“有些事情已经注定了,但似乎还有些事情……依然在两可之间。”他耸了耸肩,刚想转身,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一件事,桑德,你应该知道精灵一族研究前欧什帝国史的学者还有哪些吧?给我介绍几个吧,在重走旧日旅途之前,我可能要带着祝盒去跟他们聊一聊。” 桑德思索了片刻:“我印象里……现在还活着的前欧什帝国史研究者应该只剩下萨廖尔·西德利和梅洛迪·凯伊了——你也知道,研究前欧什帝国史的一般都活不长嘛。不过他们两个现在都不在碎林王国,西德利似乎是在时银王国独立的时候就去时银王国了,他好像在时银王国有一家收集各种古代破烂的博物馆;凯伊应该是在沉星王国做兽人风俗方面的考察,自从研究前欧什帝国史变得越来越危险之后,她就转行去做风俗学者了。” “时银王国和沉星王国么……”格兰特若有所思地道,“我知道了——关于前欧什帝国史的着作都放在禁书区是吧?我一会儿可能会带着他进去看看,告诉你一声,你到时候别太意外。”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你们自己注意别闹出太大动静,别被看守者发现了就行。而且,别把我的书拿走,禁书区的书一般都是孤本,你要是需要,就自己复制一份再拿走。” “放心吧,我们可没有从你的符号馆薅羊毛的想法。” 桑德见格兰特没有别的要说的了,走到空心木建筑的墙边,整个人几秒钟之内就走进了墙里,与整个空心木融合到了一起,离开了这里——尽管严格来说,他就是这里。 格兰特在原地待了几秒钟,感应了一下祝盒此刻的方位,也转过身,向着升降法阵的方向走了。 …… 稍早之前,祝盒翻完了两本时序史,心下已经有了九成把握,确定欧什帝国的两次远航就是真相的最关键组成部分。不过要真正得到这个结论,还是欠缺了一点关键性的证据。 因为记录着两次远航历史的书籍可以光明正大的摆放在符号馆的书架上,所以祝盒估计有关欧什帝国两次远航的历史并不是什么秘密的消息,至少不是机密到连事件的存在都不能披露的消息。 于是,他开始在四层和五层这两层到处寻觅有关两次远航的更加详细的史料,没过多久,还真就让他找到了一点,可以说是决定性证据的东西。 两份远航计划成员名单。 在第一次远航的名单中,祝盒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的名字,他的身份是远航船队战斗法师二团的团长,位阶传奇——看得出来,当时的欧什帝国对于“寻找传说中的新大陆”并不是特别热衷。 那时候可跟现在不一样,在因斯特成为神明,把职业者限制成神官之前,光是同时给欧什帝国效力的半神就能有十好几位,圣域数百,一个传奇在帝国职业者之间真排不上什么号,而他居然能做到二团的团长,就可见欧什帝国对于远航的态度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欧什帝国的第一次远航,不过是为了应付那些年来甚嚣尘上、愈演愈烈的新大陆传闻。没人知道传闻最开始是从哪里来的,等欧什皇室注意到这个传闻的时候,欧什大陆各处都已经满是谈论着“遍地黄金的新大陆”的吟游诗人了。 为了平息这种不负责任的谣言,时任皇帝克里斯托弗一世随便下达了一道指令,要求组织船队出海寻找新大陆,同时给那些谣言的支持者两个选择:要么闭嘴,要么出海。 可以说,欧什帝国所组织的第一次远航,根本就是奔着无功而返而去的,而且还伴随着诸多不确定和不安全的因素——很多高级职业者贸然亲赴远洋还有一去不返的呢,何况是这种由大量普通人组成的船队呢?而且说实话,欧什帝国并不具备适合远洋航行的船只,船走到一半散架了也未尝不可能啊。 由此就可以想见,当年被塞到第一批远航船队里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货色了:不是除了出海卖命就死路一条的亡命之徒,就是在自己的组织内混得不好被排挤到九死一生的船队里的倒霉蛋。格兰特高低也是个传奇,能在这么一批歪瓜裂枣之中混个团长倒也合情合理。 这份成员名单可以说记录得事无巨细,即使是一个不起眼的随船骑士的名字,也工工整整地写在了上面,也是因此,祝盒才得以看到日冕祭司爱德温·斯塔夫里·伊诺克的名字。 “伯爵”虽然被尊为欧什帝国最伟大的骗局艺术家,但这只是在说他开创了不止一个前人从未想过、后人未能超越的诈骗手段,并不是说他一生中从未失手。 事实上,他会踏上那支船队并最终成为日冕祭司,就是因为在一次传销的过程中,他贪心不足,不但不打算跟自己的合作伙伴——某个贵族家族按照约定分账,还打算把他们家族的资金也全都陷进全套,好让自己能卷走所有人包括队友的钱跑路。结果事情败露之后遭到了那个家族的疯狂报复,不得已只能跑到远航船队上希望躲过这一劫。 现在,祝盒大概能想明白他在安格洛夫看到的神术阵上象征物的摆放意味着什么了,四边形上放置的象征物分别象征光阴摆渡人、界限游荡者、生命女神、死神四位正统神明;五角星上摆放的象征物分别象征概念记录员、智慧野兽、日冕祭司、元素领主和海岸女士这五位通过欧什帝国第一次远航成神的僭越者;而六芒星上摆放的象征物则分别对应铁律执行官、机械意志、飓风使徒、命运荷官、月华修女和音符神树这六位通过第二次远航成神的僭越者。 虽然祝盒并没能在名单上看到因斯特的名字,哪怕记录这份名单的人再怎么事无巨细,恐怕也不会想到要把一只猫的名字记下来;而他并不清楚元素领主与海岸女士的名字,因而也分不出来他们对应名单上的哪些名字。 不过如果要说的话,有一对八胞胎妖精姐妹非常符合元素领主的特征,她们的数量正应了八种元素,妖精一族不但是自第一次远航之后就永远消失了,还就是在他们消失之后不久欧什帝国第一次观察到了元素生物的存在。这让祝盒不得不怀疑妖精就是元素生物的前身,或许是那八姐妹在某种程度上也作为了妖精一族的象征与元素权柄融合,进而导致妖精整个种族被转化成了元素生物。 而第二次远航的阵容,就明显比第一次要豪华许多了,不过因为因斯特此时已然成神的缘故,所以也没豪华多少。总负责人兼船长是圣域的海洛伊丝,她并没有以暗影卫队队长的身份活动,因为当时的理查德属于秘密出航,其他人都认为理查德皇帝陛下还好好得待在皇宫里面呢,所以理查德也并没有使用真名。 祝盒在随船救护德鲁伊队的队员中找到了音符神树桑德·戈那·提里斯的名字,他那时候是一位高阶的德鲁伊;不过他没能找到命运荷官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的名字,结合最后一份笔记上的日期就是出航的日期,而且船队就停泊在阿尔恰蒂所在的欧什帝国北境,祝盒不难猜测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至于机械意志和飓风使徒,祝盒同样不清楚他们的名字——随船的倒是有一位精灵被备注为“全身大部分接受了机械化改造”,不知道这位赛博精灵是否就是机械意志的前身。 看完了这两份名单,并且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之后,祝盒心中对于远航与真相之间的关联就已经不是只有区区九成把握了,他现在已经能够完全确定,造成两批神明诞生的,就是欧什帝国分别于264年和1287年进行的两次远洋航行。 祝盒一边把他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放回原来的位置,一边在心中呼唤格兰特的名字,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格兰特的出现居然那么不及时,差不多十分钟之后,那个似乎永远没睡醒的身影才出现在祝盒这排书籍的过道上。 “如果我是被什么其他神明袭击的话,你现在连收尸都收不着热乎的了。” “我当然分得清你叫我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危险,”格兰特摆了摆手,“还不许我跟老朋友多聊两句吗?比起这个,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祝盒斟酌着语句:“……大海深处还真是危机四伏啊。” 格兰特知道他已经找到了关键信息:“是否真的那么危险,去亲眼看看便知——我们,接下来去重走旧日之路,你可以亲眼看看,我们当时遭遇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正好,有一位研究前欧什帝国史的学者定居在时银王国,而且时银王国的航海技术相对发达,我们可以先去拜访萨廖尔·西德利,然后顺势从时银王国出海。” “我没记错的话,时银王国是机械意志的地盘吧?我们这样过去,会不会有点危……算了,当我没问。”祝盒刚说一半,就意识到这话其实是相当多余的。 “不过在出发之前,我们还要去一趟禁书区。”格兰特说,“虽然关于前欧什帝国史的很多内容如今已经无法诉诸纸面,以前的很多记录也都损毁了,不过符号馆还是保留着不少相当有用的内容,先把这里记载的内容看一遍,对于你理解有关真相的部分内容会很有帮助。” 格兰特翻了翻手中的《概念》,“让我找找……禁书区,有了。就在桑德地下根系网的中央部分,还真是被根须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啊。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 第十三章 消失 第171章 消失 格兰特虽然是第一次来到已经建设完毕的符号馆,并不清楚通往地下的路怎么走,不过他只要将自己的感知蔓延开来,就能很容易地“看到”整个符号馆的构造,不管是布局还是布防,都在格兰特眼前一览无余。 格兰特很快找到了与地下相通的小门,那扇门就紧挨着馆长办公室,门前并无人把守,但在门后有两个符号馆的音韵师站岗。 这对格兰特自然算不上什么阻碍,他只是在《概念全书》上写下了“忽视”这个词,用掉了一页纸,然后就带着祝盒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门是锁着的,不过穿墙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两位音韵师对此视若无睹,无知无觉。 符号馆地下的部分比地上部分无论高度还是面积都要小不少,地下的布局并不像地上那样宽敞通透,而是随着桑德这具化身根系延伸的方向,以错综复杂的根系网络作为通路,连接了一个又一个只有百来平米大小的小房间,书架的布置相较也稀松不少,看来不能公之于众的书籍也并不是特别多。 禁书区摆放的书籍似乎都有些年头了,绝大多数书的材料都不是如今泛用的白纸,而是更加原始的莎草纸和羊皮卷——前者经过神术处理才得以保存至今。祝盒甚至还在某些房间看到了木板、石板这样的信息载体,不过因为他没有细看,所以也不清楚是为了长期保存才把字刻下来,还是记录的年代根本没有纸这种东西。 禁书区的书籍摆放依然是有着一定之规的,也进行了相当精细的分类。不过与对外开放的部分不同,这里没有路标、没有索引目录甚至没有分类标识,没有任何告诉来者他现在身在何方,附近有什么类型书籍的指示,想必是因为有资格进入这里的人都不需要这种东西,而且这里也根本没打算开放给不认路的人的缘故吧。 在格兰特的带领下,祝盒在根系道路中蜿蜒前行,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放着禁书的房间。因为根系道路狭窄而黑暗,每隔十几米才有的一盏灯火根本无法完全照亮前行的道路,所以他们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了“理论上”应该放着记载了前欧什帝国史的禁忌书籍的地方。 之所以只是“理论上”,那自然是因为…… 呈现在祝盒与格兰特面前的,只是一片空荡荡的书架,书架上别说一本书了,就连一页纸……不,就连一点纸张纤维都没有。 “嗯?”祝盒最初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这里也没个路牌什么的,所以他还不知道这个房间就是放置他们要找的书籍的房间,只是因为突然出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而有点惊讶和不解。 格兰特的脸色倒是一瞬间凝重了起来,他看着依然不明所以的祝盒,提醒他道:“看来我们来迟了一步,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但现在……你也看见了,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难道是音符神树不想让我们看到这些书?不对吧,他不也是欧什复国组织的人吗?”祝盒猜测道。 “不……不是桑德,他没有理由,也做不到这件事。”格兰特摇了摇头。 “为什么做不到?”祝盒不是质疑,只是好奇地问道,“把书拿走又不复杂。” “因为这些书压根不是被转移了,而是消失了——这个房间里弥散着的概念是这么告诉我的。一瞬间,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了。”格兰特吸了吸鼻子,似乎在捕捉着某些抽象的气息。 “不管怎么样,我得通知桑德一声——桑德·戈那·提里斯,快出来,出大事了。”虽然嘴上说着出大事了,不过他的语气倒没什么太大的波动颇有一种“世界要毁灭了不过因为我也没什么拯救世界的办法所以只是告诉你们一声”的意味。 格兰特面前的一块地面上,这地面实际上是同样空心的横向根系的内壁,生长出更加细小但数量庞大的细小根须,这些根须彼此纠缠、编织,最终汇聚成了一个精灵族青年的身形。 “能有什么……”桑德刚想说能有什么大事啊,就看见了眼前的景象。他神情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不解,然后一点点染上了怒气。“你把我叫出来,不是想说你要把我的书全都带走吧?” “看我干嘛?”格兰特摊开双手,“不是我干的。” “废话,除了你,还有谁能在我体内把我的藏书偷走?”桑德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不是‘偷走’而是‘弄没’。”格兰特纠正了桑德的用词,然后摩挲着自己的羽毛笔,说道:“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除了我,还有谁能在不惊动你的情况下,把书从你的禁书区弄没……” 桑德见格兰特神情真诚不似作伪,而且按照格兰特的性格他根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心中已经信了九成——反正没人打得过他,就是他干的又能怎么样呢?按照那家伙的性格,他恨不能把自己干的每一件坏事都昭告世界,就为了看苦主恨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格兰特对桑德问道。 “你觉得我像是有什么发现的样子吗?”桑德无奈地说,“在你把我叫来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出了这种事情。我珍藏上千年的藏书啊……我的书库不完整了……” “这些书肯定在你那里还有备份吧?” “或多或少吧……如果在脑子里的备份也算的话,我的确是记得符号馆里每一本书的内容……但它们不是本品了!不是本品了你懂吗?我辛辛苦苦收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收集到这些书的,现在全没了……就算把它们再复制出来,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桑德的语气凄凉婉转,如泣如诉。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手办爱好者,祝盒其实挺理解他现在的感受的——要是哪天祝盒珍藏的一柜子手办消失了……嘶,想想已经在心痛了。 “禁书区应该是有守卫巡逻的吧?上一次巡逻是什么时候?”格兰特询问道。 桑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禁书区每十二个小时会有一队撰写者进行巡逻,上一次应该是五个小时之前。” “五个小时啊……”格兰特沉吟了片刻,然后迈步向前,走到了空荡荡的书架前方,伸手在原本应该放着书的地方摸索了一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桑德语气急切地问。 格兰特抽回了手,摇了摇头:“不,我没有看出任何线索。你可以考虑派你自己手底下的神官自行调查——但我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他转过头,对着祝盒说:“我们恐怕得尽快赶到时银王国,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祝盒思量了几秒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你怀疑,不仅是书,就连学者也……?” “我不知道。”格兰特坦率地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存在这种可能,而我们最好在这种可能发生之前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 他没说让桑德把自己脑子里的备份记录下来给他们看,那些书上写了什么他也知道,但他不亲口告诉祝盒,为的就是保证信息渠道的“干净”。如果通过桑德的备份,哪怕原作者并不是桑德,也是被神明过了一道手的信息,同样具有很大的隐患。 格兰特又与桑德商讨了几句,然后桑德就再次散成一堆根须,如同蚯蚓一样钻回了地里,与主要根系融为一体。 格兰特耸了耸肩:“走吧,今天算是白跑一趟了——也不能算白跑,至少在上面我们还是有点收获的。” 因为根系道路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而祝盒又站得离房间的出口比较近,所以他先转过身,走出了房间,格兰特还留在房间里面。 格兰特站在空荡荡的书架之间,从怀里掏出《概念全书》,翻开空白的一页,抬起羽毛笔似乎想要在上面书写些什么,但笔尖落在纸上,最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轻笑,撕掉这张纸,把它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虚空,又把羽毛笔插回了口袋之中,合上《概念》。 “我们走着瞧吧……”格兰特张开嘴,无声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然后他跟上祝盒的步伐,离开了这个房间。 …… 祝盒与格兰特走出符号馆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是正午时分,格兰特站在符号馆的门口,在《概念》上翻找了一会儿,对祝盒说道:“我看了一下,目前最快的抵达时银王国的方法是乘坐两个小时之后从斑驳庭开往卢斯顿港的齿轮狂欢号列车,只要三天两夜我们就能到达与时银王国隔海相望的卢斯顿港,之后再有三个小时左右的海上航行,我们就能到达时银王国的首府布里奇港。 “我们要找的那位前欧什帝国史学者萨廖尔·西德利应该就居住在布里奇港,在拜访过他之后——无论是否成功,我们就可以从布里奇港出海,先沿着欧什大陆西侧海岸线北上,然后重走旧日的航行路线。” 祝盒对此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对于他来说,既然没办法宅着,那去哪也没什么区别。 斑驳庭是一座不小的城市,不过要跨越这座城市却并不困难。因为斑驳庭特有的多层立体结构,所以这里随处可以见到搭建在无数高大空心木之间的缆车轨道。只要用升降法阵来到一颗空心木的高处,就可以很轻松地乘坐缆车抵达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 而在这些空心木之中,桑德的这具化身又是最主要的缆车枢纽之一。 祝盒与格兰特从外部的升降法阵来到了缆车平台,没等几分钟就排到了一个通往车站的缆车。在缆车堪比过山车的运行速度之下,祝盒感觉还不到五分钟他们就已经抵达了位于斑驳庭城郊的车站。 斑驳庭的车站,比起现代的车站自然要简陋许多,售票处不远处就是裸露在外的铁轨和站台,边上甚至连提供给乘客等候的椅子都没有,也没有列车时刻表这种东西,一切都还保持着最原始的姿态。 格兰特走到售票的窗口面前,售票员是一个青年男性,看样貌应该是人类和精灵的混血,穿着铁路工作人员的黑白色制服。格兰特敲了敲紧闭着的玻璃窗,那个正翻看着报纸的售票员这才抬起头来,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事?” “两张齿轮狂欢号的车票。”然后排出一枚金币放在台面上。 按理说吧,金灿灿的东西总是能让人的态度变好的,但今天这枚金币可能是遇上了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精灵。饶是见到了这个世界上头等美好的东西,那位售票员还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相当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卖完了,去,去。” “哦。”格兰特没说什么,收回金币转头走了。不过站在他身后的祝盒清楚地看到格兰特掏出《概念》在上面写了什么,然后用掉了那张纸。 祝盒凑到格兰特身边,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写了什么?” 格兰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送给了他一点不太好的概念而已——我可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既然他那样冒犯了我,我总得让他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好吧,我承认可能不是一点小代价,但‘渎神’嘛,最后落得穷困潦倒、众叛亲离、家破人亡、孤苦伶仃、死无全尸的下场也很合理不是吗?” “合理,太合理了——那我们的车票怎么办?” 格兰特满不在乎地说:“有我在还需要车票才能上车?” “那你还去买票?” “为取得的服务支付费用是基本的道德要求,”刚刚为一个只是有点不礼貌的人预定了穷困潦倒、众叛亲离、家破人亡、孤苦伶仃、死无全尸的结局的格兰特如是说道,“只要条件允许,我还是更乐意用正常人类的方法做事的——哪怕有走捷径的能力,最好也别把走捷径当成习惯。” 第十四章 男性人鱼 第172章 男性人鱼 两个小时之后,齿轮狂欢号抵达了斑驳庭站的站台。凭借着格兰特的能力,没有票的两人顺利地登上了这趟列车。 齿轮狂欢号是一列双层蒸汽列车,单层有十二个车厢,两层加在一起是二十四个。每个普通车厢里有八个卧铺包厢,每个包厢可以容纳四人;一号、二号和十三号、十四号车厢是豪华车厢,整个车厢就是一个包含起居室、书房、活动室、餐厅的大型房间,有四个单人起居室可以使用。而六号和十八号是餐车。 祝盒和格兰特的运气可以说是不错的,因为这趟列车上其实并不是没有空位了,有人包下了一号和二号车厢,但实际只有一号车厢的一间起居室住了人,二号车厢被完全空置了——没有车票的两人完全可以占据二号车厢。 而他们也正是这么做的,虽然进入六峰盆地生活两天也不是不行,但这年头的蒸气列车基本上是没有准时性可言的,如果不想面临坐过站的尴尬情况,他们最好还是留在列车里。 祝盒与格兰特各自找了个起居室安置下来,没过几分钟,伴随着一阵响亮的汽笛声,齿轮狂欢号开动了。 蒸气列车的速度,以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属实是说不上快的,但这的确是祝盒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快速的交通工具了。祝盒坐在活动室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缓慢掠过的景象,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旁边的格兰特: “话说,我记得机械意志明明是日冕祭司那边的人吧?音符神树居然会允许机械教会的人把铁路铺设到碎林王国,还允许铁路运营?” 格兰特的声音过了几秒钟才传来,大概是他正在看的那本书对他的引力有些强大了吧。“原因很简单,这条铁路是在格林威尔德·法罗尔跟桑德翻脸之前修建的,那时候碎林王国还有两个官方信仰,分别是音符教会和机械教会。等到格林威尔德带着将近一半的精灵叛出碎林王国,自建时银王国的时候,碎林王国已经离不开方便的铁路和蒸气列车了,所以只好就这么留着。 “而且格林威尔德和桑德都不是两方阵营当中的激进派,所以这条铁路也就留到现在了——更何况连卡尔兰因都能见到机械教会的产品,碎林王国有几条铁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是确实,祝盒在法庭就见过不少制作精妙的机械——如果机械意志与欧什复国组织的关系真的那么势同水火,那迭失公国肯定更不会有机械产物了。 “那……机械意志为什么突然站到欧什复国组织的对立面去了?”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大概可以猜到格林威尔德的想法。对方应该是许诺给了格林威尔德无法拒绝的好处……” “可能是什么好处?” “……杀了他。” “啥?”祝盒一时间没理解格兰特的意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们拉拢格林威尔德的条件,应该是事成之后,杀掉格林威尔德。”格兰特清楚地说。 “这……”祝盒被离谱到了,“难道机械意志想要自杀?” “他为什么不想?”格兰特反问道,“格林威尔德成神之前一直在钻研机械领域,他是欧什帝国在机械领域的重要先驱,他花费了三百多年的时间研究和推广机械产品,为的就是打破魔力天赋之下诸多便利的垄断——没有魔力的人,很难使用各种魔法道具。而机械不同,只要掌握了操纵方式,任何人都能使用。 “最开始,他也因为开辟崭新的领域遭到了质疑和嘲讽,不过作为精灵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大概率能活到自己的成就取得认可的那一天。于是百多年过去,再加上欧什帝国风雨飘摇,正所谓穷则思变,他的机械理论终于得到了认可,就连第二次远航的船都是通过他的设计图制作的机械船。 “作为船只的设计者,他当然是要亲自观察自己的船第一次出海的过程和结果的,所以他也上了那艘船,结果……可想而知了。” “我不明白,这和他想死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格林威尔德毕生的夙愿是通过机械打破魔力的垄断,但是他成神之后呢?机械成了神术道具,哪怕是按照图纸做出来的机器,只要没有接受机械教会的神官的祝福,就肯定无法正常运转。他想打破垄断,现在他自己反倒垄断了机械——命运总是喜欢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就一天不可能达成自己的夙愿;只要他发展自己的机械理论,他就愈发与自己的夙愿背道而驰。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和因斯特很像,他们两人的权柄,都成为了盘桓在这个世界上的枷锁。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提出一个交易,可以让他带着机械之神的神位和化作枷锁的权柄一起去死的话,格林威尔德是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这句话说完,格兰特与问出问题的祝盒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当中。 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足足过了快半个小时才被打破,不过打破沉默的并不是祝盒与格兰特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 在祝盒与格兰特所在的二号车厢前方,一号车厢里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响动,祝盒探头向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透过车厢之间的玻璃,他看见了相当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号车厢的上方就是十三号车厢,此时这两层车厢之间的地板已经被从上方彻底破坏,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职业者从上面入侵了一号车厢,几乎是在他们落地的一瞬间,数不清的各种攻击就已经朝着坐在一号车厢里的青年男子而去了。 根据祝盒的观察,这些袭击者之中,至少有三个是传奇! 因为这件事情看上去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再加上只是几个传奇,所以祝盒也就相当放松地在门边看戏,还随口向格兰特问道:“格兰特,你觉得他们哪边能赢?” 格兰特抬头看了一眼一号车厢的场景,没怎么思考就回答道:“肯定是坐在那的那个家伙赢,他是个人鱼。” “啊?”祝盒没太理解,“这有什么关系吗?” “能上岸行走的男性人鱼,至少也是圣域。” 祝盒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号车厢的战况就已经如同格兰特所言发生了逆转。那些混杂着传奇攻势的高阶技能根本没能给坐着的青年造成任何有效伤害,对方只是稍微动了动身子,就避过了所有的攻击。 然而,在一个所有人都忽视了的角落里,一个隐匿着的刺客打开了一个小盒子,一股黑气缠绕上了他的匕首,也顺着匕首萦绕着他的身体。他一下子失去了实体,化作一点光影之间的缝隙,悄悄接近了青年的背后。 职业者可以借助道具使用高过自己一个位阶的技能,此时此刻这位传奇刺客就要借着道具的短暂效果实施一次圣域级别的刺杀! 但真正的圣域的感知也不是那么好瞒过的,在匕首划过空气的细微声响出现的时候,哪怕那个青年没有感知到背后存在任何敌人,他也还是迅速地掏出了一柄深蓝色的三叉戟,斜斜挡在了背后。 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青年终于在这个瞬间捕捉到了刺客的踪影,他正欲反击,眼前的景象却超乎了他的预料:那柄匕首并没有被三叉戟所阻拦,反而正在一点一点地斩断他手上的三叉戟。 至今还没有哪个职业者被同等位阶刺客的一击命中要害之后能够幸存的! 那位刺客的眼中,甚至已经流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但,真正的圣域,与借助道具达成的圣域一击,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些袭击者,终究只是传奇,传奇与圣域最大的差别不在于能否使用圣域技能或者技能的威力,而在于…… 咕嘟~ 当这位人鱼青年张开自己的领域的时候,齿轮狂欢号列车就从行驶在大地上变成了同时行驶在碎林王国的大地上和深海里,如果不是格兰特及时张开结界,这趟列车就会在瞬间被超高的压力压瘪,里面的人也断然无法幸免。 海洋本就是人鱼一族的主场,而自己的领域更是圣域的主场,这些袭击者之中根本就没人能在深海之中熟练地战斗,此刻对上生在深海里的男性人鱼,自然是不堪一击。 青年赶在三叉戟被斩断之前收回了自己的武器,取而代之横在他身前的是高密度海水组成的液体盾牌,在领域的加成之下,哪怕那个刺客使用的是圣域刺客的技能,他的刀刃也未能在海水的阻拦下前进分毫。 而青年只是张了张嘴,他周身的海水就开始以一个危险的频率震荡了起来,不过两秒钟,试图围杀他的十几人的脑子就已经全部变成了浆糊。 列车在陆地与海洋中疾驰,人鱼青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寻找着潜藏的敌人。在看到自己包下的二号车厢里坐着两个人的时候,他怔愣了半秒。 在自己与那位人鱼青年的视线交汇的时候,祝盒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那个青年笔直地朝着二号车厢过来了,祝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格兰特似乎是“偷渡”上车的。 “你们,不打算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我的车厢里吗?” 让人鱼青年比较意外的是,那个只有中阶的小子在旁观了那一场战斗之后,面对一个身处自己领域的圣域居然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表现,只是有些尴尬。 祝盒现在的确是尴尬的不得了了,占别人的豪华车厢然后被正主质问这种事情,在他人生的尴尬事件榜单之中不说名列前茅,至少也能榜上有名了。 祝盒刚想使用他的老方法——金钱开道——来解决问题,格兰特就伸手拦住了他掏钱的动作。 格兰特从他的《概念全书》里翻出一张书签,递给那位青年,只没头没尾地吐了几个词出来:“灰白愿望的愿望单。” 青年半信半疑地接过书签,在确定了书签的真伪后,他原本兴师问罪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原来是灰白愿望的奥维德阁下,”他深深行了一礼,“因为一点小争端打扰了阁下的雅兴,真是万分抱歉。” 格兰特摆了摆手,“这点小事无伤大雅——不过现在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安静地呼吸新鲜空气了?” 青年立刻撤掉了领域,悄悄撤出了二号车厢,全然不提半句“这车厢应该是我的”这种蠢话。 灰白愿望的愿望单,可比一个车厢贵重多了! 再说了,一位“半神”坐在车厢里,难道他一介圣域还敢上前讨要吗? 只是可惜他早知道这趟旅程会有袭击,所以特意订了两个车厢,想着毁掉一个也不影响接下来的行程,但现在看来……他只能凑合着用已经是一片狼藉的一号车厢了。 第十五章 无踪 第173章 无踪 袭击事件过后,齿轮狂欢号此后的行程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祝盒与格兰特两人相当顺利地抵达了卢斯顿港,乘上了开往布里奇港的蒸汽船。 祝盒站在甲板上,看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见到的海洋,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海风,突然想起自己还有问题没有问格兰特,于是走到甲板的另一头,找到了正端着高脚杯品着红酒的格兰特。 格兰特眺望着某一个方向,当祝盒出现在他身边不足五米的地方的时候,他缓缓转过身,刚好面对着祝盒:“有什么事吗?” 祝盒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看见海洋之后突然想起,在齿轮狂欢号上的时候你曾经说能上岸的男性人鱼都是圣域,这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个啊。”格兰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其根源也和神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此之前你应该从没有在岸上见过男性的人鱼吧?就算在格兰特魔法学院,也只有女性人鱼的学生和老师,对不对?” 祝盒点了点头,“所以是为什么?” “从生理的角度来说,因为女性人鱼生活在压力较低的浅海与海岸地带,即使没有职业者的身体素质,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岸上生活——只要定时补水就行;但男性人鱼生活在压力相当高的深海,他们的身体结构是适应了深海的环境而形成的,他们体内的压强远高于岸上的压强,一旦上岸就会立刻死亡,只有圣域以上的男性人鱼能抗住深海与岸上的压强差异,所以岸上才几乎没有男性的人鱼。 “从神学角度来说呢,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人鱼一族的种族神权发生了分裂,分别由海岸女士和飓风使徒掌管,人鱼也因此分裂成了两个‘种族’,即生活在浅海的‘女性人鱼’和生活在深海的‘男性人鱼’——人鱼分为翡海王庭和碧海王庭也是因为这一点。” “等等……那人鱼现在是怎么繁殖的?分裂增殖?无性繁殖?” “还是有性繁殖,”格兰特耸了耸肩,“每年到了交配的季节,男性人鱼和女性人鱼就会前往被称为‘中部海域’的压力适中的深度,在那里寻找心仪的伴侣并产卵受精。受精卵的密度根据性别有所不同,性别为女的受精卵会在刚好上浮到翡海王庭的时候孵化,同理男性受精卵会在刚好下落到碧海王庭的时候孵化。 孵化的季节那些留下受精卵的男女就会根据洋流、气候推测受精卵的落点,然后在推测的地方等到自己的孩子出现。因为人鱼的鳞片有显着的遗传特色,所以找到自己的孩子并不难。而虽然人鱼一胎能有几千个卵,但真正能到达两个王庭并孵化的只有千分之一左右。” 碎林王国的卢斯顿港距离时银王国的布里奇港并不算太远,祝盒与格兰特闲谈了一阵,由后者给前者科普了不少异族知识之后,他们所乘坐的蒸汽船也就鸣响了靠岸的汽笛。 因为急于确认前欧什帝国史学者萨廖尔·西德利的安危,所以祝盒与格兰特下了船之后并没有在格兰特的家短暂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萨廖尔所在的“欧什大陆遗物馆”。 遗物馆距离布里奇港的港口不算太远,下船之后十五分钟,祝盒与格兰特就站在了遗物馆的门口,遗物馆门窗紧闭,一片漆黑,这让祝盒不禁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祝盒试探性地把手放到门把手上,轻轻一按,门就开了。 门外的光通过狭小的门扉照射进遗物馆,映入祝盒眼帘的是无数独立放置的玻璃展柜,展柜里摆放着很多出土的文物。 遗物馆里空无一人。 “难道……”祝盒转过头,看向站在身旁的格兰特。 格兰特在附近走了一圈,似乎在寻觅着什么东西的痕迹,走了一圈之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们再等一等。” “二位年轻人,老朽家里放着的都是些没人要的破盆破罐,恐怕不值得让人上门来抢吧?” 一个拄着拐杖、佝偻着脊背、满脸皱纹的精灵老者颤颤巍巍地走进遗物馆敞开着的大门。 格兰特看着这位已然步入人生末年的精灵,精灵一族到了人生的最后二十年才会出现明显的苍老之态,看萨廖尔·西德利这样子,恐怕已经不剩十个年头好活了。 “西德利先生,我们是受了桑德·戈那·提里斯的引荐,来向你求教有关前欧什帝国史的一些东西的。” “桑德·戈那·提里斯……提里斯……”萨廖尔咀嚼着这个名字,浑浊的瞳孔中闪过一抹亮色,“你们来了,你们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他神情激动地走到祝盒与格兰特身边,简直有几分健步如飞的意思了——如果忽视实际上的速度还是很慢的话。 “前欧什帝国时期……是一个神与人共存的时期,唯一的创世神明起源君王与祂所创造出的凡人种族一同生活在这片大地上。在最初,‘执政官’这个词就只是形容那位神明的,祂也被称为‘尘世执政’……” 这些话似乎已经在萨廖尔心中留存了很久,哪怕他已经衰老至此,还可以相当流畅清晰地叙说那些尘封多年的远古历史。 “在那个时代,职业之间并无界限与分隔,也不存在魔力天赋这个概念,魔力就像我们的双手一样可以被轻而易举地利用。而只要有职业者能够登上半神的位阶,并得到祂的认可的话,就可以得到无所不能的起源君王赐予的权柄,成为祂的从神…… “最初的从神是死神,起源君王亲自为死神建立了死亡殿堂;而后是生命女神、光阴摆渡人和界限游荡者,起源君王将亲手栽培的树苗赐予生命女神,是为生命树,祂又具现了时间与空间本身,是为光阴长河与界限原点…… “在起源君王创世三千年之后,祂离开了这块大陆,不再执政尘世,转而建立了欧什帝国作为自己的地上神国,任命首席大祭司成为帝国的皇帝。起源君王自身,则另寻了一个角落,创造了另一个新的大陆……” 说到这里,萨廖尔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得把那东西给你们来着……”他缓慢地走到一个落满了灰尘的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同样满是灰尘的书籍,颤抖着递给祝盒,“这里面记录着我最近五百年……” 祝盒伸手准备接过这本脏兮兮的书,没想到衣领处传来一股巨力,一下被拽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他刚想下意识地问“你在搞什么鬼啊”,就见从那本书开始,连同萨廖尔·西德利一起,空中好像有一块无形的橡皮擦在缓缓移动,将那本书和萨廖尔的存在干脆利落地抹除了。 两秒钟之后,萨廖尔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祝盒现在大概能猜到符号馆禁书区里的那些史料是怎么消失的了。 祝盒正想问问格兰特刚才发生了什么,却见格兰特的神情依然凝重无比,他盯着仿佛位于虚空之中的某一点,已经掏出了《概念全书》和羽毛笔,做着随时战斗的准备。 下一秒,似乎是那一点出现了什么异变,格兰特手中的《概念》在短短一秒钟之内被用出去了上百页,每一页几乎只是在羽毛笔的笔尖划了一下就立刻被点燃消耗。 然而,上百层概念似乎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格兰特的脸色愈发糟糕了。最终,他收起《概念》,伸出自己的手,挡在了那虚无的一点面前。 祝盒看见格兰特的那只手的存在似乎开始变得不稳定了起来,指尖的部分时隐时现,最严重的时候五个手指都只剩下根部的一点,状态好的时候则看不出有什么缺失。 这样不稳定的状态持续了足足十分钟,最终满头大汗的格兰特松开了微蹙的眉头,收回了已然完好无损的手——看上去,这场祝盒看得不甚分明的较量最终还是以格兰特的胜利告终了。 但,这还是祝盒第一次看到格兰特这么狼狈的样子。 “刚才是谁?” “不能说。”格兰特摇了摇头,“说了的话,你的后果就跟那位差不多。”他看着萨廖尔·西德利原本所在的地方。 格兰特走到窗边,看了看当前的天色:“我们的时间比我预估的还要紧迫——没时间能让我们耽误了,我们立刻出海,必须要让你在……归来之前成为神明。” “我尽力吧。”祝盒苦笑着说道,他现在连解除神权限制成为半神都还八字没一撇呢,对于能否赶在迫近的倒计时结束之前成神心里是一点底气也没有。 离开遗物馆之后,两人直奔码头而去,虽然没有船,不过对于格兰特来说用概念具象化一艘船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小时之后,祝盒就已经与格兰特漂泊在了无垠的海洋之中,寻觅着旧日航线中断的那块区域。 第十六章 归位 第174章 归位 格兰特带着祝盒乘上的由概念具现而来的船只,是欧什帝国第二次远航所使用的,出自如今的机械意志之手的蒸汽舰船发展到现下的版本。 比起一千多年前第二次远航时候使用的船只,祝盒现在搭乘的这艘船无论是在速度还是稳定性上都胜过不止一筹。 驾驶这艘船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格兰特的头上,如果让祝盒来开,恐怕不出半个小时他们不是在海上迷失,就是搁浅在某个浅滩了。 不过严格来讲,格兰特也不能算是在“驾驶”这艘船,毕竟他只是通过“前进”、“转向”等几个概念从宏观上直接控制船只的走向罢了。 格兰特与祝盒一起站在甲板的正前方,眺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洋,只不过前者此时正在回忆应该如何前往那处他已经两千年没有再去过的海域,而后者凝视着空中的某一点,显然是深陷在自己的意识和思维当中。 离开布里奇港,在海上航行了大约十分钟左右之后吧,格兰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正在“发呆”的祝盒,悄悄从他的身边离开,前往了船长室。 船长室里站着一个全身九成以上都由机械构成的精灵,在他的面部有一条自右侧额角延伸至下巴左侧的分割线,只有在这条分割线以上,才是血肉组成的精灵躯体,而分割线以下,则全是由齿轮、杠杆等零件组成的机器。 此人正是“机械意志”格林威尔德·法罗尔。 格兰特对于这位严格意义上来说位于敌对阵营的的神明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这本就是他刻意而为的——对于格兰特来说,驾驶一艘蒸汽舰船与驾驶一片破烂舢板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自有办法保证速度和安全,他特意使用蒸汽舰船就是为了“触动”对方的权柄,通知对方自己到了。 同理,格林威尔德也并不对格兰特能如此迅速地发现自己而感到惊讶,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精灵在与格兰特无声对视了三分钟之后,终于率先开口。 “你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 即使格林威尔德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打算。 “你也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而且既然你选择出现在这里,就是已经做好了与我交易的准备吧?”格兰特也如是回应道,不过他到底没有格林威尔德那么惜字如金,“你放弃协助那位,我就答应在事成之后为你解除机械领域的枷锁。没问题的话,在下面签字吧。” 格林威尔德脸上露出一个苦笑:“那位也不需要我协助,也只有我这种但求一死的人才敢在祂的眼皮子底下两头下注——我答应你了。” 格林威尔德爽快地在格兰特提供的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他把契约交还给格兰特,就想要驱散这具化身离开,却被格兰特叫住了。 “等等,还有一点补充。”格兰特看着眼前这位像一个机器更胜过一个生命的精灵,“如果我们能够成功的话,你未必需要去死。” 格林威尔德的动作顿了顿,他转过身来,用自己那张足够止小儿夜啼的脸看着格兰特,一边的玻璃眼珠诡异地颤动了两下。 “你应该知道的,格兰特。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那些东西了。” “哪怕是你的生命?”格兰特问道。 “特别是我的生命。”格林威尔德一字一顿地回答。 格兰特无言地看着格林威尔德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消失,他单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两千年来蓬勃不息的心跳,自言自语道:“看来,神权与夙愿相悖给他的打击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这样看来,我当年也许还不算是最倒霉的一个……” 狭小的船长室里并没有人回应格兰特的自言自语。 其实,两年前是有的,过去的两个千年里,格兰特都能轻易地与“概念”权柄带来的“污染”、与那些曾经属于祂的意志对话,直到候选人来到这个世界。 不过这对于格兰特来说并不是坏事,因为祂虽然是一个很好的顾问,在某些时候也能作为朋友,但却更是造成格兰特精神不稳定的元凶。偶尔,祂的意志甚至可以盖过格兰特,成为“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这具躯壳的主导。 格兰特与理查德阔别数百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理查德会质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格兰特究竟是谁,也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的缘故。 格兰特看着空荡荡的船长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离开了这里。 就快了…… 祝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格兰特恰好从船长室回到他身边,他这才意识到格兰特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问候了一位老朋友。”格兰特轻描淡写地说道。 祝盒上下打量了一下格兰特,“机械意志?” 格兰特点了点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的——你走过来的时候,带着的风都是一阵机油味。”祝盒说,“你们谈了什么?” “做了一笔交易,”既然祝盒问起,格兰特也没什么特别保密的理由,“用事后解除机械领域的枷锁,换取他的中立态度。” “这……机械意志是上赶着找死啊。” “这倒也未必,如果我们成功了的话,根据我的推算,是有可能达到在不损害他自身的前提下完成神权枷锁的解放的——只是他并不如我预料的那么重视自己的生命,或者说他比我想象的更忽视自己的生命,总之他完全没表现出应有的态度,我本来以为能用这个条件把他拉拢到我们这边的,现在看来只能让他更加中立一点罢了。” 格兰特靠在甲板的栏杆上,看着无际无涯的海洋,就是这片海洋,永远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而这些人,又永远地塑造了欧什大陆的命运。 “其实,只靠他说不定是有办法自行解开枷锁的,神权的枷锁仅仅只会出现在我们这些僭越者身上,你看光阴摆渡人、界限游荡者、生命女神和死神祂们的权柄就全都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枷锁,就连幻梦游客的权柄都没给意识海洋上锁,唯独我们…… “以格林威尔德在机械领域的天赋,他对于机械的思考绝对是相当深入的——假如他敢思考的话。如果他保持对机械的研究与思考,说不定这个时候他已经跨越了僭越者与真神的界限,成为了与那四位相同的真神呢。 “可惜他终究还是不敢,思考一分,权柄加强一分,锁链也就勒紧一分。在看不到那之后的一线曙光的前提下,选择放弃思考、放弃进步、维持原状也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格兰特在心中感慨着造化弄人,很多事情,明明只要早上一刻或晚上一刻,就能迎来不同的结局,但那些终究只是假设,事情最终还是向着最糟糕的深渊滑落了。 就像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一个引航员的口误和一个摔坏了的罗盘,以及这一系列巧合直接或间接制造的十一位僭越者。 “对了,”他把自己从思绪当中抽离,“你在这儿也发呆了有些时间了,想什么呢?想出什么了吗?” 提起这个,祝盒的神情顿时显得有些愁苦——显然是一无所获。“还不是你提出的那个问题,关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我不是在想这里真不真实,我是在找能说服我自己承认其真实性的理由,或者消除其虚幻性的理由,但我想不出来,完全想不出来。” 格兰特自己思忖了片刻,说道:“也许……你应该尝试着把思维逆转过来?” “逆转?”祝盒听着这句异常耳熟的台词,“我们不是在法庭上吧?” “我们当然不是,而且站在你身旁的也不是巨乳的律师姐姐。”格兰特居然接住了这个来自地球的梗,不过考虑到他甚至知道《create》,这倒也不值得祝盒多么意外。 “但为什么不能尝试着这样思考呢?”格兰特道,“不要去想证实或证伪这个世界真实性的理由,而要去想……在当下这种情况之下,你更‘需要’这个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需要”这个世界是真是假? “真正的答案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格兰特从祝盒身侧踱步到另一侧,“你认为什么是答案,才更重要。” 是承认这个世界是独立于地球的、另一重真实的世界对现在的我来说有好处,还是坚守一切都是一场游戏对我更有好处? 思及此处,祝盒不禁想到了他至今深埋心底的愿望。 回家…… 就算不论最终战的事情,是从一个平行世界回家更简单,还是从一款低自己一个维度的游戏世界回家更简单? 祝盒觉得恐怕是前者。 应该是……前者! 他的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如果他认为这个世界是一重平行世界的话,那么眼下就能获得解除神权限制、极大增强自己在最终战的赢面这样的好处,而且长远看来在这种情况下回家也要更加简单一些。 但如果他坚守自己的认知,一定要坚称这里是一场游戏的话呢?他不但很可能在这场被迫卷入的最终战中game over,连回家这件本就希望渺茫的事情都更加希望渺茫了。唯一的好处大概只在于,他可以不用质疑自己的记忆、不用质疑自己的过去,可以把一切与自己的认知不符的地方都打上“虚假”的标签,以此来逃避思考和事实。 祝盒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一直覆盖在祝盒视线前方,使他几乎都要以为这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的游戏ui,包括视野一角控制台的白色输入框,在祝盒顿悟的这一瞬间如同被巨力打击到的玻璃,开始自中间向四周寸寸崩裂,化作一地残片,最终融化在夕阳的余晖之下。 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祝盒身处游戏之中的光影,至此烟消云散。 这是真实世界,毫无疑问。 祝盒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原本被控制台的框架所束缚的权柄,并没有随着控制台的崩毁而消失,反而与自己的结合更加紧密了。他终于理解了格兰特口中的“神权不存在限制”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这些权柄就是自身的一部分,使用它们,就是如臂使指。 不再需要记录下来的数以万计的废弃指令了,因为已经不再有规定去限制祝盒应该如何使用“控制台”了,不需要文字、更不需要经年累月的试错,只要一个念头…… 只是一个念头! 【位阶:半神】 就已经足够了。 祝盒周身的气息迅速暴涨,他的冥想环境在经过了从学徒晋升低阶的一次固化、和从低阶晋升中阶的一次扩张之后,开始以一个前无古人的速度膨胀。 最初,学徒和低阶的时候祝盒的冥想环境只有他那间卧室那么大,到了中阶扩张到他整个家一百平米左右的大小。 现在,他的冥想环境正在不断而飞速地扩大着,从一套房到一栋楼、从一栋楼到一个小区并且半领域化、从一个小区到一座城市并成为领域,从一座城市到…… 冥想环境……不,如今应该说是领域的扩张停止了。 不,不是停止!而是转移到了某种更加玄妙的层次上进行着更加疯狂的膨胀,这个世界已经不足以承受祝盒“领域”的具现,那极为庞大的领域只好转移到虚空中继续扩大着它涵盖的范围。 格兰特微笑地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他手中浮现出《概念全书》和羽毛笔,本打算奋笔疾书记录下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但几度抬笔又放下之后,他只是拿起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的羽毛笔,翻开《概念》中空白的一页,缓缓地写下了一个词。 “解放”。 但是过了几秒,格兰特又划掉了它,重新写下了另一个新的词。 「归位」。 第十七章 半神 第175章 半神 “成为半神的感觉怎么样?”当祝盒从可谓是史无前例的位阶跳跃提升带来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之后,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格兰特耸了耸肩,不知该说是自嘲还是自谦地说:“我这辈子还没当过半神呢——就连圣域也没有。” 祝盒眺望了一下远处:“最明显的变化应该是感知能力和魔力的变化吧,哦,还有领域。肉体能力大概也提升了一些,不过魔法师嘛,你懂的,我现在充其量能跟传奇骑士肉搏。 “至于感知能力,我感觉自己现在对于百米以内的东西都不是用感官感受传递到大脑产生感觉的了,而是直接就‘感知’到了它们,而且是同时产生了所有感觉,哪怕没有摸到也有触及……woc,那方圆百米之内有一坨屎怎么办啊?我不是同时尝到……” 格兰特与祝盒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前者开口:“虽然我没做过半神,但我现在好歹也是有全面感知的,应该能说上两句——你没考虑过不要在有屎的地方开启超界限感知吗?” “不开感知的话,我怎么知道这里有没有屎?” “……”格兰特还真被祝盒问住了,十几秒钟之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我建议你提前用眼睛看好这里有没有屎……而且为什么很正常的对话突然就开始谈论屎了啊!” 祝盒讪笑着收敛了自己的感知,开玩笑,吃屎这种事情谁受得了?感知周边的事情还是交给格兰特这种“什么东西本质上都一样”的人吧! 他随手用了一次涟漪占卜术,随便问了一句“学院城现在的情况”,就看见鱼缸里呈现出学院城的场景,一个蹲在防卫塔顶撸猫的青年似有所感的抬起头,隔着鱼缸与祝盒遥遥对望。 格兰特也看见了这一幕,轻笑着说道:“阿尔恰蒂现在还真有点拍惊悚恐怖片的天赋。” 不过对于知晓阿尔恰蒂身份的两人来说,这个场景并没有多少惊悚的成分在,命运之神意识到命运层面的窥视对视回来不是相当正常的吗?站在祝盒身后的格兰特还朝对方挥了挥手,就跟祝盒在与阿尔恰蒂视频似的。 而等到阿尔恰蒂做了个鬼脸回应,格兰特回以中指之后,祝盒就相当明智地结束了涟漪占卜术,不然鬼知道这两个加在一起超过三千岁、但性格幼稚到与三岁小孩无异的家伙会这样隔空“对峙”多长时间。 祝盒会施展涟漪占卜术当然不是只为了创造一个让两位神明互相玩闹的机会的,他本来也不知道阿尔恰蒂在学院城。他就是想试试自己如今的魔力总量有多少了,结果嘛……不能说没试出来,也不能说试出来了,因为用完涟漪占卜术之后他压根没感觉到魔力的减少…… 不过这对于如今的祝盒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他心念一动,一个念头立刻被神权加以实现。 【习得所有职业的全部技能】 虽然没有了游戏界面也就没有了技能列表,不能更加直观的看到自己能够使用什么技能,但在这个“指令”被实现之后,祝盒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脑海中多了很多凭空出现的法术模型、附魔技巧、炼金技艺…… 正如他想要的那样,他习得了全部的技能。 祝盒趴在甲板的栏杆边上看了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一条和他们的船并肩行进的鱼。 “我命令你:死亡!” 律令死亡的魔法光辉一出,这条鱼就立刻翻开肚皮浮上了水面。 虽然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但没办法,谁让这地方的活物除了他和格兰特就只有这条鱼了呢?反正只是实验一下,倒也算不上浪费。 这下,祝盒可以很直观地看到魔力的消耗了,一发“律令死亡”用掉了他大约10%的魔力,只是大约,毕竟他现在看不到自己的魔力条,只能和其他魔法师一样凭借感觉来判断了。 虽然半神法术的消耗各不相同,但律令死亡属于效果简单、威力强大的类型,就魔力消耗而言应该属于中等水平,平均来看,这就意味着祝盒现在的魔力可以连续施展十个左右的半神法术。 不过,这对现在的祝盒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他只要一个念头…… 【魔力无限】 祝盒的魔力立刻回到了最充盈的状态,而在几秒钟之后又一条鱼惨遭毒手后,祝盒的魔力依然是最充盈的状态。 他现在有些理解,自己到底携带了多么巨量的神权了,以及为什么理查德他们认为只要有自己加入就能完全扭转局势。 别的不说,光是无限蓝条就已经很逆天了好吧? 当然了,现在的祝盒到底还只是“半神”,哪怕拥有这些权柄,对于僭越者来说也不能算是致命的威胁,更不要说那些真神了。 看完了魔力的变化,祝盒开始关注中阶与半神之间最重要的变化,即冥想环境转化而成的领域。他十分好奇,这个由“自己的卧室”作为基底的冥想环境究竟会衍生变化出什么样的一个领域。 祝盒尝试着唤出自己的领域。 唤……没唤出来。 祝盒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领域在回应自己的召唤,但却没能从虚空挤到主物质世界。 什么鬼?作弊多了卡出bug了? 虽然已经决定要认为这里就是真实世界了,不过习惯思维还是很难彻底改正的,祝盒下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玩家在思考。 “怎么了?”格兰特注意到了祝盒神色的古怪,上前问道。 “我弄不出自己的领域。”祝盒一边说着,一边想到【唤出领域】,然而这次并没有得到祝盒想要的结果,于是他补充道:“就算用了神权也唤不出来。” “这就有点奇怪了……”格兰特摩挲着手上的羽毛笔,“你的冥想环境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没有吧……呃……我的冥想环境是我来的那个世界的景象算吗?” “当然算了!”格兰特神情复杂地看着祝盒,“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 “现在应该还不能说……别着急,以我们的速度最多再过一个月,你就能亲眼见到原因了。” …… 四十天后。 祝盒这四十天来,基本都是在捣鼓他的控制台……哦不,在适应他的权柄。 除了目前明确知晓由光阴摆渡人、界限游荡者、生命女神和死神四位真神完全掌握的时、空、生、死四种权柄,和把持在幻梦游客手中的梦境、意识等权柄之外,祝盒可以自如地使用剩余的全部权柄。 其中,被十一位僭越者所瓜分的那些权柄,祝盒并不能无限地去使用,就用命运权柄打个比方来说,他想赐予自己单抽出货那种级别的好运是没有问题的,但他要是想让自己好运到敌方神明全部暴毙……对不起做不到。 且不论对面那些神明能否活用自己的权柄抵消这种影响,单说祝盒就是做不到的,他手头只有大约七八成的命运权柄,剩下的在阿尔恰蒂·阿格里科拉手上呢,简单地说就是纯度不够,所以无法做到对应领域的极限。 而同理,他想给自己上一个【攻击力&防御力+%】的buff是没问题的,但要是想+∞的攻防……还是洗洗睡吧。这部分功能,应当是隶属于因斯特的职业权柄,对于祝盒来说,同样是纯度不够。 对于与这些不完全掌握在他手上的权柄相关联的要求,虽然祝盒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可以用权柄达到目的,但却无法把权柄应用到极限。 于是,为了强化一下自己的实力,祝盒这些天都在摸索着应该如何搭配魔法书上蚀刻的法术与自身的装备——他现在身上这套对于中阶魔法师来说算是还可以的,但对于半神来说嘛……没比他围一件破布拿跟木棍强上多少。 凭借那些权柄,祝盒现在想要什么装备就能有什么装备、想要什么效果就能有什么效果,虽然因为权柄不完整而无法达到极限,但如今祝盒身上的装备不管哪一件对于寻常半神来说也已经是神器级别的东西了。 这天,就在祝盒思量着自己身上还有哪个地方能再套一件道具的时候,格兰特敲响了他的舱房的门。 格兰特进来之后,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祝盒噌的站了起来,跟着格兰特的脚步来到了甲板上,而等他走上甲板,不用格兰特多说,就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在什么地方了。 因为,祝盒已经看见了船头方向上,那个不断扩大着的黑点。 而也用不了半个小时,二十分钟之后,祝盒就已经能够通过半神的普通感知,看清那个黑点的具体样子了。 那是一座连绵不绝的、由未知的某种材质组成的山脉,山脉的主体部分位于水面以下,只有三座山峰程度不同的探出水面。 在这三座山峰附近,有很多个祝盒或是十分熟悉、或是即使不熟悉也猜得出他们的身份的身影。 其中,从祝盒的视角看去位于左侧的那座山峰上,有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白色祭祀长袍的慈祥老者,另一个是全身超过九成都由机械覆盖的赛博精灵。 一只纯黑色的猫咪占领了中间那座山峰的高地,把手中的骰子抛上抛下的青年占据着山腰的位置,而水面以下的部分,一个男性的人鱼时隐时现地游走在山体边缘。 剩下的那座山上,头戴冠冕手持权杖的年轻帝王于峰顶俯瞰着如今仅存的人民,忠实的暗卫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的身影落后半步,一颗庞大的空心木伫立在山体中部,美丽的女性人鱼行走在分隔海洋与山体的交界处,八只微不可见的如今仅存于历史当中的妖精则散布在这座山的各个角落。 除了祝盒身旁的格兰特,十位——或者说十七位僭越者尽数于此! 第十八章 神尸海域 第176章 神尸海域 而这些僭越者,他们并不是岁月静好地待在这三座远洋中的孤岛上,而是在分食这三座岛屿。 这些僭越者,根本没有半分神明的样子,他们双手并用地从这些材质不明的、果冻状的山体上挖掘,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挖到的“果冻”送进自己的嘴里狼吞虎咽,就连汁水和碎屑从指缝从嘴角淌下都完全不在意。 与其说这些家伙是被凡人奉于神殿的神明,倒不如说他们是生于蛮荒时代的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祝盒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神明全都无法真身降临欧什大陆——他们的本体,全都忙着在这里“干饭”呢! 随着船只愈发接近三座山峰所在的海域,祝盒对于眼前的场景也看得更加清楚了,组成这三座山峰的材料对于祝盒来说似乎并非完全陌生,他越看,越觉得自己产生了某种既视感。 祝盒并没能自己找出这种既视感的源头,不过他也不一定非得自己去找——一个半神的鉴定术扔过去,总得看出点东西吧? 【名称:“全质”】 【类型:“全质”】 【评价:“全质”】 【描述:“全质”。】 【效果:“全质”。】 【备注:“全质”自有永有,永恒不灭。】 祝盒:“……” 这特喵算看出来了呢,还是没看出来呢? 不过,“全质”么…… 祝盒曾经制作过这种被记载在《贤者之书》上的物品,虽然自己在接触所谓的全质之后出现了一些特别的感受,但因为这种感受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续影响,再加上全质这玩意实在是鸡肋至极,所以祝盒也就把这东西抛到脑后去了,只在他于安格洛夫目睹了针对“起源君王”的祭祀行为之后隐约意识到全质似乎与那位古老的神明存在关系。 如果说眼前这些东西是全质的话…… 那安格洛夫人所说的“神明已死”…… 祝盒突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看了看那些在三座山上狼吞虎咽着的僭越者,心中一阵发寒。 格兰特就站在祝盒的身边,他看着这片他已经两千年不曾踏足的海域,也看着这片他两千年未在目睹的景象,轻轻地、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半转过身,指着那三座山峰和海平面下更加庞大的山体,对祝盒说出了尘封数千年无人知晓的真相。 “我想,你应该不至于笨到看见这样的场景还猜测不出来‘真相’到底是什么,但为了防止你错估某些细节,我还是最好全部亲口告诉你——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你应该已经足够承受真相的重量了。” “……如果你估计错了呢?” 格兰特神色有些古怪地笑了笑:“我不会估计错的。” 他缓慢而庄重地从繁复的古典法师长袍的衣襟里掏出《概念全书》,翻到了其中所记录的、最靠前的篇章。 “现在呈现在你眼前的……是起源君王的尸体。” 虽然这一点是祝盒方才就已经自己猜到了的,但此刻听到格兰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还是不由自主地发自内心地打了个寒战。 祝盒僵硬地环视三座山峰上的僭越者们:“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格兰特点了点头:“他们知道——这部分的真相,我们所有人都知道。” “不是,那他们还……”别说三次元了,祝盒在二次元都没去看过这种重口的y啊,本来祝盒在经过与那些僭越者的接触之后,还觉得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挺友善也挺人性的,结果现在告诉他这些僭越者全都是食尸狂魔,这让他接受不能啊。 “我们别无选择。”格兰特如是说道,而他的说法,成功让祝盒意识到自己身边就站着一个曾经是食尸狂魔的人。 格兰特并没有在意祝盒悄悄后撤半步的动作,他接着说道:“我们的船队……第一次远航的船队在经历了莫名出现的暴风雨、引航员的失误和罗盘的损毁之后,失事在了这片海域,于是我们只得选择登陆这三座岛屿,在这些岛屿上生活。 “因为祂的尸体的影响,我们始终没能和沿途的传讯员建立联系——当然,在那个时候,我们既不知道这是起源君王的尸体,也不知道是因为祂才造成了这样的现象。 “虽然我们携带了超量的物资,但这些物资终究不是无限的,而且还有很多已经损毁在了失事的时候,所以两个月后,哪怕我们已经尽力节省,我们的食物也还是告罄了。 “异变是从第一个人开始尝试啃食这些诡异岛屿的时候开始的,那个人宣称自己‘吃饱了’,但当日夜里,就有一些我们不应知晓的不存于世的知识出现在了我们的脑海里,我们的精神状况也开始变得糟糕起来。 “但即使意识到了这片海域、这些岛屿存在问题,我们也无法阻止人们啃食这些物质,因为除了这些东西,我们已经没东西可吃了。而随着食用过祂的人越来越多,食用的总量也越来越大,弥漫在我们之中的精神问题也越来越严重。 “很多人开始听见和看见起源君王的身影,脑海里萌生了不属于自己的、起源君王的意识和思考,乃至分裂出一个属于起源君王的人格。到了最后,等到起源君王的人格完全压制住属于他们自己的人格的时候,他们就成了起源君王的一部分,也就成了这些……尸体的一部分。 “然而,终究有一些或是运气过人、或是意志力强大的家伙从起源君王的人格污染中活了下来,他们……我们就成为了僭越者,成为了神明。因为起源君王并不掌握权柄,祂即是一切权柄本身,我们吞噬祂的血肉,就是在吞噬祂的权柄,祂的意识也因而会在我们吸纳的权柄中萌芽。” 说到这里,格兰特自嘲地笑了笑:“除了我之外,其他所有幸存者都是在被初步影响的时候就成为了神明,只有我直到起源君王的人格占据了我一半躯壳之后才掌握了权柄成为神明。所以也只有我没必要更不能留在这边继续吞噬祂的血肉来加强我的权柄,除非我哪天不想要格兰特这个人格了。” “这就是神明从不亲身降临的原因……”祝盒看着眼前这片不知该说是惊悚更多些,还是荒诞更多一些的景色,喃喃道。 “是啊,除我以外所有人都不敢离开这里,因为在这方面的进度一旦落后,就很难弥补回来了——日冕祭司爱德温·斯塔夫里·伊诺克的实力之所以强大,就在于他是最早且食用祂的尸体最多的人。” 祝盒心中赫然出现了一个词——内卷,尽管这个词的含义恐怕并没有恶性到包含分食尸体这种方面…… “起源君王是这个世界的起源,是创造了这个世界才创世神,祂拥有这世上的一切权柄——除了祂主动或被动分出去的那些。而他们分食祂这么多年,之所以始终没能完全瓜分一切的权柄,就在于那部分权柄已经遗失了,并最终流落到了你的手上。” “可是……为什么?”祝盒问了这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你们世界创世神的权柄,会遗落在我的世界里?”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格兰特一伸羽毛笔,“记住这句话,‘世界上的一切,哪怕是再不合常理的事情,都必然有其原因,世界上不存在纯粹意义上的巧合’。祂的权柄会遗落到你的世界,会遗落在‘地球’当然也是有原因的,接下来,我就会让你看到原因。” 随着格兰特的话音落下,他们的船也在最中间的那座山峰旁靠了岸,格兰特率先跳下船,示意祝盒跟上。 格兰特带着祝盒行走到了这座山峰的山巅,在这个过程中,潜伏于水下的飓风使徒就只是冷冷地睨了一眼,便又沉浸在食用神尸强化权柄的大业之中了。 这座山的最顶端,有一块石碑一样的类似水晶质地的物体笔直地立着,这是起源君王的尸体中唯一明确属于固体的物质。 路过因斯特的时候,格兰特顺手撸了一把猫,因斯特只来得及抬一下脑袋表示回应,就又开始埋头狼吞虎咽了。 不知是否是祝盒的错觉,他似乎感到格兰特肉眼可见的变得落寞了一点。 格兰特所显露的感情向来是转瞬即逝,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两步之后他的神情就一切恢复如常。 格兰特带着祝盒到了距离石碑十米左右的地方就停下了,他先拿出《概念》解除了石碑外的数道封印,然后才真正站在了石碑面前。 “把你的手放上去吧,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打开这扇门扉。” 祝盒看着这块透明的石碑,心中隐约有不安跳动,“会发生什么?” “不是坏事——嗯,至少不会带来实质性的损失和危害,”他又补充了一句,“理论上是这样的。” “你这样说我心里很没谱的啊……”虽然这样说着,祝盒还是站在了石碑的正前方,并向着石碑缓缓地伸出了右手。 他心中有一种预感,他真正关心的、唯一与自己关系密切的“真相”,就在这块石碑的背后。 祝盒的手碰到了这块石碑。 第十九章 地球 第177章 地球 宇宙! 本超星系团! 本星系群! 银河系! 猎户座旋臂! 太阳系! 以及围绕太阳的那第三颗蔚蓝色的星球! 那颗由四片大洋和六块大陆组成的星球! 祝盒在一瞬间之内看见了很多,他看见了自己熟悉的景象,他的家、他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着的城市…… 他也看见了很多他只是有所耳闻、只隔着镜头看见过的地标,他看见长城、看见故宫、看见帕特农神庙、看见埃菲尔铁塔、看见自由女神像、看见大本钟、看见泰姬陵、看见悉尼大剧院、看见马丘比丘…… 他看见了很多他一度以为今生再无望见到的景象。 而就在他看见这一切的时候,他曾经的冥想环境、如今怎么也叫不出来的领域突然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在祝盒的视线里,这颗蔚蓝星球的旁边出现了另一座星球的虚影,那是一颗与地球一般无二的星球,只是在这颗星球的虚影上,没有任何活物存在,因为那只是一个“环境”、一个“领域”。 虚影开始缓缓地与实相进行重合。 就在这时,祝盒的耳边响起了格兰特的声音。 “起源君王曾经尝试着制造三个不同的世界,第一个就是我们的世界,也是你这一段时间所在的这块欧什大陆。这里是祂创世的原点,所以这里最为简陋,就连这个世界的发展,在前欧什帝国时代也很大程度上依靠祂带来的便利。 “第二个世界严格来说并不能算作‘世界’,祂只是尝试着在欧什大陆之外开辟一个新的大陆,重新创造另一些文明。但或许是因为祂觉得哪怕不在一个大陆上,只要在一个世界上就终究会建立联系然后彼此同化,所以祂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从空间层面开辟了另一个新的世界。 “真正的‘第二世界’即你所生活的、被称为地球的世界,我不清楚是起源君王一开始就想好要建立一个‘无神’的世界,还是因为祂还没来得及彰显神迹便身亡了,总之你的世界没有超凡,也没有神明。 “这应当是你最关切的那部分真相吧,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了,第一世界不但不是一场游戏,甚至也并非完全独立于第二世界的平行世界——我们所在的世界,自始至终都通过起源君王紧密地连接着。” 随着格兰特的话音落下,虚影与地球也终于完全融合。祝盒的意识离开了俯瞰着的“第二世界”,回到了起源君王尸身上的“石碑”面前。 他尝试着唤出自己的领域,这一次十分顺利地成功了,他的家、他的小区乃至他的城市就这样重叠在此方海域之上,行走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则似乎全然没有察觉自己的世界与另一方世界进行了重合。 祝盒的领域,就是地球。 祝盒遥望着这片他生活了二十多年,并且一度以为再没有机会见到或回归的世界,心中思绪起伏,一时难言。 地球…… 第二世界…… 以及《create》……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现实了——他与家乡所隔的不再是他一厢情愿以为的维度之差了,甚至也不是不相干的世界线之间的差距,通往地球的门路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离他并不十分遥远,现如今更是近乎与他融为了一体。 但是代价呢? 比起承认这里是另一重真实世界,认识到自己的世界是被一位异世神明所创造,而且这位神明已死去多时,显然是更加挑战祝盒的认知与观念的一件事情。 祝盒看着重叠在一起的两个世界,看着生活在起源君王尸身上的、距离地球近在咫尺的十位神明,心中在茫然之余不禁也涌上一阵寒意。 地球原来位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吗…… 祝盒沉默着收回自己的领域,他是很想回家,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我们走吧,”格兰特的声音在祝盒耳边响起,“现在的你,承载了整个第二世界之后,应该足够承受真相的力量了。在回去的路上,就让我来为你补全最后一片历史的碎块吧——然后,就由理查德来为你举行跨越登神阶梯的仪式。” …… 祝盒与理查德再次回到了那艘陪他们远渡重洋的船上,无人对他们道别,那些僭越者们全都在专心致志地分食着起源君王的尸体,祝盒觉得自己高中时候要是有他们这么专心,早考上清北了。 船只在一阵轰鸣和咆哮之后,缓缓地驶离了这处神尸海域。在那三座山峰逐渐消失在海平面以下之后,格兰特才迎着拂面而来的海风幽幽开口说道: “一切的根源,还要从如今被我们称为‘起源君王’的神明创造了这个世界开始讲起。在距今大约五到七千年前,祂创造了这个世界,以及世界上的一块大陆,和生活在这块大陆上的诸多种族,这个世界的历史也就从此开始。 “在最开始,如今作为智慧生命生活在欧什大陆上的人类、精灵、兽人、人鱼,以及如今已经销声匿迹了的妖精和龙族同其他那些飞禽走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用你们第二世界的概念来描述,那就是那时候的我们还处在‘原始人’的状态,甚至于就连作为创世神的起源君王,在那个时期也并不具有太多的超越时代的智慧。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神明的子民,大陆上的生灵还是受了祂很多照顾的,所以我们才能在短短几千年的时间里走完你们那个世界的人类用了几十万乃至几百万年才走完的进化历程,拥有了自己的文化与文明。 “在距今大约两千年前,起源君王开始筹划建立第二块大陆,于是祂渐渐地与欧什大陆上的人们分离开来,逐渐卸下了自己作为‘尘世执政’的权力和职责,转而将其交给当时的祭司家族,也就是欧什家族。 “后来,起源君王在放弃了建立第二大陆的计划,转而投身于建立第二世界的计划之后,意识到自己恐怕需要真正的远离这个世界,这种情况下,由祭司家族代为统治的这套‘临时’体系恐怕需要不再临时。 “于是,在起源君王的授意下,当时的大祭司兼执政官建立了欧什帝国,那是一个版图囊括整个大陆和由人鱼一族生活的海洋的巨大国度,凡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欧什帝国的子民。因为欧什帝国是祂授意并为了祂所建立的国家,所以也被视为祂的地上神国。” 格兰特遥望着欧什大陆的方向,“顺带一提,我们回程的目的地不再是时银王国,而是要穿过时银群岛抵达大陆南方的沉星王国,再穿过沉星王国到尘埃联合王国中部,那里有一处古代遗迹是举行你的成神仪式所必须的。 “我应该跟你说过,在起源君王还在的时代,半神与真神之间存在着一道登神阶梯,只要拥有神权,就能成为神明吧?但实际的过程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在古老的年代里,半神要得到权柄只有唯一的一个方法,那就是得到起源君王的认可,由祂分割自己的权柄进行赐予。 “目前的四位真神之中,光阴摆渡人、界限游荡者和死神是在起源君王还身兼尘世执政的时候成神的,所以他们的权柄和登神仪式全都是由起源君王亲手操办的;而剩下的生命女神则是在第二大陆开拓期成神的,祂只是由起源君王隔空赐予了权柄,仪式由当时的大祭司,也就是欧什家族的先祖举行。 “虽然欧什家族原本秘密传承着的登神仪式早在欧什帝国晚期就已经失传,不过因为吸收了权柄而在我们体内复苏的可不仅仅有起源君王的意识,还有祂所掌握的大量知识,而我们有幸得到了有关登神仪式的知识,祭司家族也还有后裔存在,所以哪怕时至今日,我们也有机会再次举行登神仪式。” 其实格兰特获知登神仪式的方式并不是通过那些被散乱散布到他们脑海里的知识,他是直接问了曾经与他共生的、属于起源君王的另一个人格,不过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并不想费时间对祝盒长篇大论地解释。 “在大约欧什历二百多年左右的时候,起源君王从第二世界回返,在返回这个世界之后,祂遭遇了光阴摆渡人、界限游荡者、生命女神、死神和幻梦游客的背叛和埋伏,并最终在此殒命,祂的残骸就留在了那里,形成了你方才看见的那片……” “等等——”祝盒打断了格兰特的叙述,“不是,起源君王这么草率就死了?祂作为创世神,能被自己的从神——我可以这么形容吧——给干了?而且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告诉了我四位正统神明的来历,看了那些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僭越者是怎么来的了,但似乎你从没有提到过幻梦游客的来历,祂既不是正统神明也不是僭越者,甚至在我看见的仪式中也没有与祂对应的象征物,那幻梦游客到底是什么?” 第二十章 寂静主宰 第178章 寂静主宰 “非常有见地的问题,”格兰特收回遥遥眺望着欧什大陆的目光,把视线放在祝盒的身上,“的确,仅凭光阴摆渡人、界限游荡者、生命女神和死神是完全不足以与起源君王匹敌的,就算再加上幻梦游客,也最多是把祂们的胜算从‘完全没有’提高的‘几乎完全没有’的地步,从现实的角度来讲,对结果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如果有一位在本质和权柄上都和起源君王对等的神明的鼎力支持,甚至这位能够与起源君王对等的神明在关键时刻给了起源君王致命一击的话,那祂们就不但有胜算,而且大大的有胜算。” “……说真的格兰特,对于来自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的我来说,你们这个世界的神明数量之多,简直可以说是神明批发市场了……”说完了不正经的,祝盒才正色道:“所以那位与起源君王这位创世神对等的神明是?” “祂并没有在任何场合以任何形式传扬或告知过祂的名字,我甚至怀疑祂是否具有名字这个概念。不过,我称呼祂为‘寂静主宰’——毕竟,毁灭过后总是会归于一片寂静的。” “与创世神起源君王相对应的灭世神寂静主宰么……那起源君王死在祂手上也相当合理了。但是,即便寂静主宰胜利了,这个世界也并没有被毁灭,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格兰特坦诚地双手一摊,“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在得知了寂静主宰的存在之后你应该也猜得到答案——用你刚才的话来讲,幻梦游客是寂静主宰的一位‘从神’,祂与起源君王并不具有多么紧密的关联,祂的权柄也不是……至少不完全是从起源君王那里分割出来的。所以在通过‘起源君王失落的那些权柄’来进行指向起源君王的仪式的时候,才不会出现对应幻梦游客的象征物。 “总之,在欧什历二百年左右的时候,在寂静主宰的授意下,幻梦游客开始煽动四位正统神明发动对起源君王的反叛。作为完全执掌精神、意识领域的神明,祂很出色地挑动了祂们心中的野心和欲望。最终,在寂静主宰、幻梦游客和那四位的共同努力下,起源君王陨落。 “但是,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位神明之一,哪怕祂最终失败了,祂们六个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其中,以寂静主宰负伤最重,沉眠至今,直到符号馆那次才隐约泄露了一丁点影响来阻止你知晓我刚才透露给你的那些隐秘;幻梦游客最近几十年才重新选取神眷者,藉由诺菲拉·洛亚尔建立并遥控反欧什复国组织”;那四位神明也是在幻梦游客失败之后才逐渐从长眠中归来,开始干涉现世的种种事宜…… “当然了,对于祂们那些神明来说,本体沉眠不代表化身也不能行动,虽然祂们全都默契地选择了蛰伏,但在这几千年的时间里,祂们的化身还是或多或少地干涉了这个时代——比如说,祂们设计让新大陆传闻甚嚣尘上,又暗中影响让克里斯托弗一世派出远航船队,再引导我们前往神尸海域,好叫我们瓜分起源君王的尸身和权柄;又比如说,祂们暗中影响并接触第一次远航产生的神明,与他们合谋分裂欧什帝国——是的,现在隶属于欧什复国组织的海岸女士和海岸女士和元素领主在当时,即使不说是欧什帝国分裂的帮凶,至少也选择了袖手旁观。” “祂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祝盒心中隐约捕捉到了什么,但看不真切,所以直接问了。 “你想啊,像我们这样诞生于概念之中的僭越者都能够在死后从概念当中归来——归来之后还是不是自己这个话题另说,但那些权柄总归是会有人继承的。那么像起源君王那样诞生于本质之中的神明,难道会没有办法回归吗? “为了防止起源君王本身起死回生,也为了防止一个位格等同于起源君王的神明自那些随着起源君王的残骸埋葬在远海的权柄中诞生,所以那些家伙设计产生了第一次远航——只要把起源君王的权柄瓜分掉,那即使日后有什么危险因素从祂的尸体里诞生,其危害性也不会太大。” “所以……就产生了今日的你们?” “是……也不是,”格兰特点点头又摇摇头,“在祂们原本的计划中,我们这些参与第一次远航的家伙只是瓜分权柄的工具而已,在我们把一些权柄从起源君王那里瓜分出去之后,我们的使命就结束了,可以去死了,祂们也正是这么打算的,打算在我们得到权柄的同时除掉我们,以免我们有机会成为祂们的隐患。 “但祂们没有料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次远航的参与者当中有我这样一个思考者,祂们也就没有料到我会与‘概念’权柄如此契合,以至于起源君王的部分意识几乎是顷刻间就在我体内复苏了。藉由我的躯壳和‘概念’权柄,起源君王的这部分意识与那些阴谋者展开了战斗,并最终击退了那些本就已经身负重伤的家伙,使得祂们没有机会除掉我们这些僭越者。 “而过了几百年,祂们中的某些认为与我们中的一部分人进行合作是更好的选择,于是祂们找上了日冕祭司,与他合谋策划了欧什帝国的分裂。欧什帝国是在起源君王的授意下建立的、由祂的祭司家族统治的国家,哪怕随着起源君王逝去的时日渐长,就连欧什家族都几乎遗忘了自己作为祭司的身份,阴谋者们也还是会担心起源君王有机会从祂的‘地上神国’归来,所以祂们选择毁灭欧什帝国。 “而就在最近几年,这些阴谋者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除我以外的僭越者已经瓜分起源君王的尸体和权柄至少一千多年了,我们手上的权柄却从没有增加呢?虽然僭越者手上大多有很多彼此相关的繁杂权柄,但这些权柄似乎是在第一次分食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此后的数千年来,这些权柄只是被加强了,但数量和种类却并没有增多。 “其中,幻梦游客意识到起源君王陨落后的权柄可能并不仅仅遗失在这边这个第一世界,但除了起源君王以外的神明祂们的权柄都仅仅局限于这个世界,祂们没有能力抵达你所在的第二世界。于是幻梦游客只好另想办法,不去找那些失落的权柄,而是叫那些失落的权柄来找祂——然后干掉权柄的持有者,就像祂们最开始在第一次远航时候想做的那样。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差不多清楚了。幻梦游客用自己的影响让泽纳里城的某个人举行了针对起源君王的召唤仪式,唤回了失落在第二世界的权柄,顺便把携带着权柄的你也带过来了。因斯特和阿尔恰蒂他们阻止了幻梦游客通过自己的影响对你痛下杀手,而用你的视角、你的世界的话来说,就是你‘穿越’了。” 祝盒默然无话,原来在那个气氛沉重的夜晚里,自己曾经如此接近死亡吗? 格兰特掏出一枚怀表看了一眼,“说到这里,你应该也清楚盘桓于这个世界上空的倒计时到底是什么了。我们大概需要一个月才能抵达沉星王国南部海港,到达尘埃联合王国至少是六十天之后的事情,等到了那里,理查德就会立刻为你举行仪式。 “我们务必要赶在寂静主宰从伤重中归来之前,让你这个继承了起源君王绝大部分权柄的人成为真神。” …… 正如格兰特所言,四十五天之后,他们两人已经穿行在南北贯穿沉星王国的星辰大道上,极速地向着尘埃联合王国的方向飞去。 对于一位半神和一个僭越者来说,不眠不休地用最高速飞行十几天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不是沉星王国很多地方的引力十分混乱,祝盒与格兰特甚至用不了十天就能到达位于尘埃联合王国中部的目的地。 这日,两人穿行过一片瀑布之后,天际与大地便开始渐渐染上幻色,到了最后,整个天空都被染上了粉紫色的绮丽色彩,空中浮现出泛着点点星光的微尘。 格兰特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崖:“那就是传说中的坠星崖,在那里能看到真正的星坠如雨的景色——那下面是主物质世界与意识海洋之间最大的裂隙,附近生长的全都是野生的迷梦烟草。” 祝盒看着那座好似高不可攀的悬崖,坠星崖是这个世界上少见的连圣域都有可能殒命于此的危险地方,不过考虑到那下面有一个通往意识海洋的裂隙,再考虑到意识海洋里睡着一个与别人合谋干死了创世神的家伙,还有人能从坠星崖活着出来反而变得更加不可思议了。 在祝盒没有看见的地方,坠星崖的崖底,一个穿着繁复的暗色古典法师长袍、环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籍的人,正在缓步接近大地上那道幻色的“伤痕”。 格兰特的这具化身无视了那些自裂隙中喷薄而出的、足够让寻常人毙命的迷离雾气,纵身一跃,就进入了意识海洋当中。 第二十一章 最终的问题 第179章 最终的问题 意识海洋当中某一颗不起眼的小星球上,格兰特正站在这里,艰难地绘制着一个诡异的、让人只是看着就顿生百感交集之情的图画。 之所以说是“艰难地”,原因其实也并不复杂——这颗星球实在是太小了,格兰特五步之内就能绕着它的“赤道”走一圈,这让他在绘制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困难。 但不管怎么说,十几分钟之后,格兰特就已经画完了这个图形,并开始在上面摆放物品。 不过,对于格兰特来说,他所摆放的恐怕不能称之为“物品”,而是单纯的“概念”。 五张从《概念全书》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分别写着“梦境”、“意识”、“情感”、“无逻辑”以及“悖论”,被放在一个形似扭曲的五角星的图形上。 没有焚香沐浴、没有献上祭品,甚至连一句祷词都没有,格兰特相当敷衍地开口念道: “逻辑暗面, “梦境旅者, “悖论使者…… “不是你的信徒更谈不上虔诚与否的概念记录员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呼唤你的降临…… “你还活着的话就吱个声,死了的话就算了。” 几乎是在格兰特话音刚刚落下的同一时刻,一团不定形的云雾状星光聚合体就出现在了格兰特的身前。 “概念记录员,你不是闲到特意要来看一看自己的手下败将的吧?” 虽然从幻梦游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从祂直接传递到心灵中的声音也听不出什么语气,不过格兰特能够感觉到幻梦游客散发着一种不愉快的氛围——而这就让他十分愉快了。 “虽然这种事情我以前也没少干,不过还真叫你说对了,我不是来嘲讽你的——至少主要目的不是。”格兰特悠然自得地回答道,“我是来放你出来的。” “你?放我出来?”幻梦游客反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格兰特百无聊赖地梳弄着羽毛笔上的羽毛,“我知道这时候无论我提出什么条件你都会拒绝的,毕竟……寂静主宰快要醒了嘛,只要祂醒了,要破除我的封印只是小菜一碟。所以我没有条件。” “没有条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不怕我一出去就杀掉你们那位候选人吗?” “你可以猜一猜我的目的哦,不过我不会告诉你猜的对不对。至于杀掉他……你大可以去试一试啊,说不定这就是我想让你做的呢?” “……那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呢?” “你觉得我乐意看到你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呢?”格兰特笑眯眯地问了回去,“反正,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来通知你封印已经解除这件事情的,接下来要怎么做,就全是你自己的决定了。 “我很期待你们所有神明在真正的最终战上的表现。” 幻梦游客沉默地看了格兰特一眼,然后这团由星光聚合而成的躯体就消失在了意识海洋的浓郁星光之中。 格兰特微笑地看着幻梦游客离去的方向,这具化身也消失在了意识海洋的深处。 …… 又过了大约半个星期,祝盒与格兰特就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欧什帝国的陪都、前欧什帝国时代和欧什帝国早期的宗教中心,瑟伯兰。 由于在欧什帝国中后期,随着起源君王的死亡,有关“源头”的信仰不但全然销声匿迹,就连起源君王的存在也完全不为人所知,所以瑟伯兰这处主要为了祭祀起源君王而设立的城镇早在裂国战争之前就已经荒废多年。 从某种角度来讲,这也算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在裂国战争时期,无论是帝国军还是叛军,根本都看不上这座除了一些碎石烂砖一无所有的城市,他们甚至懒得绕道洗劫这座荒城。 时隔多年,这座荒城中再度出现了人迹。 格兰特带着祝盒漫步在这座如同起源君王一样仅余残骸的祭祀城镇中,在格兰特的讲述中,祝盒渐渐勾勒出这座城市在数千年前的样子。 在起源君王还身兼尘世执政的年代里,“神明”这个概念并不像如今这样高不可攀,在那个时代,甚至不存在“亵渎”这个概念。 人们清楚是谁创造了这个世界、创造了自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把创世神奉为“偶像”,因为起源君王就在他们的身边,与他们共同生活。 起源君王的化身在市政厅执政、起源君王的化身行走在街头巷尾、起源君王的化身聆听子民的愿望、起源君王的化身也赐予他们神迹与希望。 生活在现下这个时代的人很难想象,在那个古老的年代里,每个人都可以轻易地向神明求助,请求神明的帮助,请求神迹的发生——无论困扰他们的是亡族灭种的危机,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人们向起源君王祈求风调雨顺、无病无灾,人们也向起源君王祈求家里的母鸡多下一个蛋、祈求神迹可以补上衣服的破洞。 那是一个真正的、“神与人共存的时代”。 这样的情形并不只发生在瑟伯兰这座“圣城”,当时的每一个城镇乃至每一个聚居点,都有起源君王的身影,而祂也在无时无刻不帮助自己的子民解决宏大或渺小的困难。 直到祂先后投身于第二大陆和第二世界,神迹才渐渐从欧什大陆上减少,而到了祂死后,最美好的时代也就戛然而止了。 “这就是当年仪式的主祭台,”格兰特指着一座残破的方形高台对祝盒说道,“举行仪式的时候,理查德就会站在这后面——你的位置应该是这里。” “仪式上需要我做什么吗?我们需不需要先排练一次?” “放轻松——仪式的主要任务都是理查德的,你只要站在那里,等他说完了规定的长篇大论然后从他手上接过‘神权权杖’就行。原本的仪式是你接过内含神权的权杖就会得到权柄,但你现在已经有了,所以给你的权杖是空白的仿制品。” 两人在仪式场地行走了一圈之后,天色渐暗,格兰特似乎是收到了某种传讯,侧耳聆听一番之后说道:“理查德和海洛伊丝还在路上,他们大概十个小时之后才能到,我们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祝盒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主持仪式的理查德是本体还是化身?” “本体。我们不确定化身是否被视为有效的仪式主持者,所以只能他本体来。”格兰特回答道,“你不考虑休息一下吗?就算不提倒计时和寂静主宰的问题,你成神之后理查德肯定会立刻对日冕祭司和机械意志他们宣战的,等最终战打响,恐怕就没机会休息了。” 虽然从生理上来说祝盒作为半神已经不再需要休息了,有了领域的职业者所有的新陈代谢都可以由领域自身的物质变化和能量流动取代,但在心理上,面对一场很可能对他的生命产生威胁的大战,祝盒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最后的片刻宁静时光的。 于是,在格兰特的陪伴下,祝盒进入了六峰盆地当中,独自享用了一顿格兰特因为嫌麻烦而没有参与的丰盛晚餐。 虽然他现在已经能够回到地球了,但在祝盒心里,地球,他的家始终是他心中的一块净土,他不希望任何来自这个世界的东西污染那里——哪怕这两个世界其实是由同一位创世神所创造的。 所以,他只是跟格兰特一起去了六峰盆地。 吃过晚饭之后,祝盒本想要找个卧室睡觉,却被格兰特叫住了。 “等一下,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十分钟之内就能回答完,而且这很可能关乎于我们最终的成败。” 祝盒停下了脚步:“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认为起源君王的权柄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你认为寂静主宰的权柄是什么?” “……回答完了这两个,还有别的问题吗?还有的话我就坐下来说。” “……很不幸地告诉你,还有——这是很重要的问题。” “算了,反正对我来说睡八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没多大区别。”祝盒坐到格兰特旁边的沙发上,“既然祂是‘起源’君王的话,权柄应当是‘创造’吧?毕竟是创世神嘛。而与之相对的,寂静主宰就是‘毁灭’吧,你也说过毁灭过后就是寂静。” 格兰特没有对祝盒的回答做出评价,而是紧接着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认为对你来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你是为了什么而存活至今的?” 祝盒也不是没在夜深人静的被窝里思考过这个问题,稍加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就顺畅地回答道:“我认为意义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在我的定义里,意义这个词的含义是某种行为或概念后的更深层的动机和目的,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动机和目的。就我自身而言,我存活至今的理由就是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动机去死。一定要说的话,生存自身就是意义所在。” “这是你的回答么……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一切的本质应该是什么?这个问题不必现在回答,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应当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你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是决定最终战以及最终战之后的未来的关键。” 第二十二章 成神 第180章 “成”神 “祝盒,我打算把我们在大学时候创造的《create》制作出来。”那个笑嘻嘻的、人缘很好的小胖子在他们大学毕业后的某天打电话给祝盒,“工作室的草台班子已经搭好了,就差你这个主创点头了——我知道这个时间跟你提这些不太好,但你也是时候从叔叔阿姨过世的阴霾里走出来了,我认为跟老朋友一起做做游戏会是一个好办法,毕竟那最开始是你创造的世界。怎么样,你愿意加入吗?” 祝盒站在他卧室的窗户旁,透过窗户看着窗外几十年来似乎一成不变的熟悉景象,听着手机里传来友人的熟悉声音,沉默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长到就连那个迟钝的无忧无虑的富二代都发现了他的异常:“祝盒?你怎么了?” 祝盒摇了摇头,等他摇完头,他才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办法看到。 “没什么——很遗憾我没有办法加入你那个所谓的‘工作室’,因为《create》根本早就制作完成了。”祝盒的声音冷冰冰的,“我没有在梦中把自己做完的游戏再做一遍的爱好,哪怕是《create》也一样。更何况,我可不放心在梦中对别人进行承诺。” 祝盒话音未落的时候,他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卧室的景象在他的眼前扭曲,形成一个个诡异的螺旋,色彩堆积混合在一起,在祝盒眼前形成了这世上最荒诞不经、毫无逻辑的奇妙画卷。最终,十几秒过后,不断变幻着的虚幻帷幕缓缓落下,浩瀚的意识海洋呈现在祝盒的面前,或者更准确地说,呈现在祝盒脚下。 祝盒现在身处一片漆黑的环境当中,只有脚下的平面映出意识海洋的光景,他仿佛行走于意识海洋“上方”的某块巨型玻璃之上,周边的漆黑,便是精神与意识的边界。 一团不定形的星光聚合体出现在了祝盒的眼前,看得出来,祂在尽力使无固定姿态的自己显得像个人类,但最终只是使祂自己更像海星了。 “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在我编织的梦境中保持理智和记忆,你是怎么做到的?” 幻梦游客贴到祝盒的身前,伸展着向祝盒的脑海里张望。祝盒后退了几步,与祂隔开了一点距离,实话实说地道:“我也不知道。” 幻梦游客并没有在意祝盒的行动,祂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既不肯去死,又不肯在梦中永眠,这让我很难办啊……” “难办?那就别办了呗。”祝盒双手抱胸,他倒也不是有多狂,主要是相信作为自己的敌人的幻梦游客——要是祂有机会和能力杀死自己,那祂根本就不会做出那种反派死于话多的举动,而是直接就把自己干掉了。 既然幻梦游客现在在这里跟他扯闲,那就说明祂现在还没有办法干掉自己,那自己自然没有畏首畏尾的必要。 正如祝盒所料,听了祝盒的这话,幻梦游客也并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停下了原本正说着的话,“盯着”祝盒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解决我们之间错误的立场问题,你不应该协助他们的,他们只是想要利用你,而你与我们才是真正具有共同利益的群体。” “你口中的‘共同利益’就是你们一直想杀死我吗?”祝盒指着自己,“等什么时候杀人犯和被害人有共同利益了,你再来说这话吧。” “难道你以为,他们不想要你的命吗?” “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们没有告诉你真相——我知道他们告诉了你有关我们和起源君王的真相,但他们没有告诉你一个与你相关的、相当关键的信息,关于他们鼎力协助你成神的……真正目的。” 祝盒没有说话,不过这或许也是某种默许,总之幻梦游客接着说了下去:“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些僭越者无论是建立教会也好,还是用愿望交换信仰也罢,为什么他们全都需要信仰这种东西? “因为从他们得到权柄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容纳了起源君王的一部分,起源君王的意识也就潜伏在他们的意识中了。以一个凡人微渺的精神力,要长久地抗衡起源君王的意识是几乎不可能的,更别说他们还在持续地摄入起源君王的尸骸,不断地增加着自己遭受污染的程度。 “所以,他们需要信仰作为稳固自身的锚点,通过在圣典中描述自己的形象,通过信徒的信仰来稳固对于自我的认知,好让自己依然是自己而不是起源君王。但是——他们有为你准备信仰吗?” “我不会成为僭越者,”祝盒说,“就像与你合谋的那四位一样,并不需要信仰。” “是吗?”幻梦游客反问道,“权柄中是否存在污染与你成神的路径无关,只与权柄的来源有关——祂们的权柄来自起源君王的赐予,起源君王当然不会特意把自己的意识残留在赐予的权柄里去污染祂们。但你的权柄呢?你的权柄不也是像那些僭越者一样,从已死的起源君王身上得到的吗?你觉得,祂的意识会不会在你持有的那些权柄中复苏呢?” 祝盒沉默不语。 “你应该也清楚,你持有的权柄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目,那些只有寥寥几个权柄的僭越者尚且需要至少数以千万的信仰来稳固自身,你觉得仅凭你自己,能够抗衡从大量权柄中归来的起源君王的意识吗?” “……不能。” “是的,他们也知道你不能——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幻梦游客一字一顿地说,“他们想要让起源君王在你身上彻底复活。” 祝盒没有说话,但是…… 他明白了,一直以来很多违和的地方现在都有理由了,为什么理查德对他这么有信心,认为他只要成神必然可以撼动实力的天平;为什么格兰特认为只有他才有机会抗衡迫近的“倒计时”和寂静主宰…… 因为他们要迎接的从来都不是祝盒,而是起源君王。 幻梦游客拍了拍祝盒的肩膀,祝盒的肩上并没有传来什么触感,毕竟祂只是一团星光:“我不要求你现在做出决定,但只要你想明白了,随时可以呼唤寂静主宰的全称‘起源之前,毁灭之后,寂静之间’。我们并不是敌人,之前想要杀死你,也只是因为想要阻止起源君王的复苏而已,只要你愿意倒向我们,我们也没有必要加害于你。” 幻梦游客的身影消失在这片意识海洋的上方,而祝盒的梦境也随着祂的离去而一点点崩坏碎裂,等祝盒眼前的景象稳定之后,他所看见的就是自己先前躺上去的那张床的床顶。 祝盒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原本他用不到这东西的,只要看一眼视线里的ui角落就能看见当下的时刻。现在时间还早,距离理查德他们到来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不过他很显然已经睡不着了。 幻梦游客所说的是真的吗? 祝盒虽然很想认为这是假的,但幻梦游客所说的话里面并没有多少主观臆测的成分,祂只是告诉了祝盒一个现象背后虽然不那么显而易见但也并不隐晦的合情合理的原因,并通过这个原因阐述了祝盒的未来存在着极大的风险,然后据此推测出那些祝盒一直以为是“己方”的人在筹划着一个需要牺牲祝盒的阴谋。 如果幻梦游客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应该作何应对呢?如果是假的,又该怎么做呢? 假如幻梦游客所说的都是假的,那自然最好,因为这某种程度上表明他们离胜利很近了,所以祂才会跑来试图策反自己;但倘若是真的…… 那祝盒应该怎么做呢?他又能怎么做呢? 向一位灭世神祈祷?向一个祂的手下曾千方百计想要杀死自己的神明祈祷?向一个生怕死者复生以至于把死者的尸体做成刺身让别人分食的神明祈祷?祝盒哪怕自裁呢,总也比落到他们手上好过吧? 但不向祂祈祷的话,仅凭祝盒难道能对抗格兰特再加上已经很近了的理查德与海洛伊丝的本体吗? 的确,没有权柄限制并且已经身为半神的自己与那些僭越者的实力对比已经不如往日那般悬殊了,但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也成神一千多年、运用权柄一千多年了,祝盒才刚刚能无阻碍地使用权柄一个月左右,更不要说半神的躯体强度也压根比不上僭越者——只要被他们的攻击擦着一点边,祝盒就得game over了。 虽然他们未必会直接杀掉自己这个唯一有机会让起源君王复苏的人,但祝盒也不觉得自己能在他们有所收手的情况下从三位僭越者之间逃出生天。 祝盒就这样犹豫到了天明,直到理查德他们赶来,仪式开始举行,祝盒都没有在心中真正认定幻梦游客所说之事的真伪,就更不要提找到一个从这种境况中全身而退的法子了。 而等到理查德向他递出神权权杖的那一刻,祝盒已经没有继续犹豫下去的必要了,因为…… 第二十三章 已然注定的终局 第181章 已然注定的终局 事情是在祝盒正打算赌一把的时候发生的。 合情合理的,祝盒当然没有把注下在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图谋不轨的那面——比起赌最初就对自己抱持恶意的幻梦游客和寂静主宰会庇护自己,还不如赌与自己或多或少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僭越者们并没有在图谋着让起源君王在自己身上复苏。 于是,他向着理查德递过来的神权权杖伸出了手。 就在祝盒的指尖只差一点就要碰到白金制成的权杖了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就在这里,就在举行仪式的这座曾经是起源君王圣城的城市,有某种东西汹涌着喷薄而出。 很奇怪的是,明明祝盒没有看见、听见或者感知到任何东西,但他能够真切地感觉到某些存在出现在了这座城市的地下。 大地在颤动、在崩毁,数十道深逾千米的沟壑在一瞬间分裂了这座城市,交错纵横地把瑟伯兰分裂,最终粉碎。 在场的人当然没有恰好被这些沟壑忽视的好运气,或者倒不如说制造这些沟壑的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贯穿城市的裂隙从祝盒等人的脚下穿过,在亘古的规则与真理的作用下,他们毋庸置疑地开始下落——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应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谁还不会个飞了? “……!”祝盒震惊地发现,无论是施法也好,还是运用那些权柄也罢,他都无法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不,与其说是没有回应,不如说是他根本无法感知到魔力或权柄的存在! 那些东西,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祝盒,只是一个比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年纪大了一点的普通人! 而与他一起以同样的速度下落的格兰特、理查德和海洛伊丝表明,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在祝盒的身上。 在这里,一切超凡的事物都消失了! ……不只是超凡! 在裂隙出现的时候,理查德和海洛伊丝站的位置比较不好,所以他们先祝盒和格兰特一步落了下去,因此理查德也比其他人更接近某一条不可见的界限。此时此刻,理查德的身影已经在渐渐淡去,就像是有一只橡皮在擦去他这个人的存在。 理查德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看着位于自己上方十余米处的祝盒,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彩:“靠你了,祝盒!” 他把紧紧握着的神权权杖拼尽全力向上掷出,祝盒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神情,但一瞬间之后就下定了决心,伸手试图捞住那根同样在不断下落的权杖。 然而,祝盒终究不是一只长臂猿,他捞不着离自己最近也有五米的东西——长臂猿恐怕也捞不着。那根权杖的尖端甚至都没有被祝盒的指尖碰到,就随着理查德一起越过了那条界限,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哇哦,”格兰特毫无诚意地感慨了一声,看他的神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与消失近在咫尺,还有心情整理《概念全书》里被风吹乱的书页。“适当的绝望的确有助于人认清自己,但也不必太绝望了,毕竟,通往胜利的钥匙已经在你手上了,只要你能找到对应的锁,就能把他们解开。” “到底是什么?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做谜语人了啊?!” “嘘——你要做的不是问,而是想。think,祝盒,think!你要找到的是你的问题和回答,我们找到的问题和答案只是我们的,不是你的。”格兰特看着祝盒的眼睛,“你的问题和答案,才是对于这个世界至关重要的。” 格兰特笑了笑,然后做了一个口型。 【原因】 “什么的……”祝盒闭上了嘴。 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原因是重要的呢? 或者,对于他自己来说,有什么事情是还没有找到原因的吗? 【世界上的一切,哪怕是再不合常理的事情,都必然有其原因,世界上不存在纯粹意义上的巧合。】 格兰特曾经的话语还回响在祝盒的耳边,祝盒相信他不是那种会无的放矢的人,那么,一定有什么“巧合”他还没有找到原因…… “……”祝盒的神情逐渐变了,他先是露出了一个愕然的表情,似乎是被自己心中的某种猜测给吓到了,但很快这种神情又变成了恍然,似乎是成功地在心中说服了自己。 而就在祝盒想明白这件事情的一瞬间,他下落的势头立刻便止住了,那些被“消失”的超凡概念,也回到了他的身上。 还在不断下落的格兰特露出了一个老父亲一般的欣慰笑容:“看来,你终于想明白了,终于搞清楚自己是谁了……‘起源君王’。” 祝盒……不,“起源君王”祝盒抬起手,止住了格兰特的下落,格兰特有些狼狈地被隔空提溜着领子挂在空中。 祝盒眼神中依然存在着些许茫然的色彩,祂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和原因了——关于为什么那么巧合的,起源君王死后遗落的大部分权柄都到了我这么一个与案发现场隔着世界的人的手上。你说过的,世界上不存在巧合,所以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而我没有在得到权柄的同时就成为僭越者,这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们都是在得到权柄的同时就成为了僭越者,但只有我是以‘掌握神权的普通人’形式生活的;而且,为什么我会那么巧合地在地球做出一款和第一世界一模一样的游戏也很奇怪…… “要解释这些问题,至少现在我只能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起源君王’……根本就是我自己,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遗忘了。”祝盒看着自己的双手,也看着这个世界,现在,世界在祂眼中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了。 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细化到极限的编辑模式吧…… 祝盒现在可以更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任何概念、任何真理。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把空气定义为剧毒气体,完成一次生物大灭绝;或是取消惯性这种东西,让亚里士多德认为的“力是维持物体运动的原因”在这里成为真理。 “也并不是‘不知道为什么’遗忘了吧?”格兰特似乎并没有自己在与这个世界的至高神对话的自觉,不过考虑到自己以前也是这么对他的,所以祝盒原谅他了。“毕竟……执掌意识与记忆的神明,是寂静主宰的手下,不是吗?” 似乎是在配合格兰特的话语,幻梦游客那氤氲的身影于不远处浮现。 祂有些咬牙切齿地对格兰特说:“原来如此……你早就知道这劳什子的‘候选人’根本就是起源君王自己,从一开始你打算的就是让祂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难怪你把我放出来,你根本就是想让我告诉他那个末代皇帝他们的阴谋!” 格兰特神情轻松地打了个响指:“恭喜你回答正确,可惜真正的答题时间已经过去了,你已经相当出色地为我达成了目的。” “……所以,理查德他们本来真的是打算牺牲我,唤醒起源君王的吗?”祝盒垂下了眼帘,如果自己不是起源君王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会赌错然后赔上自己的性命? “是的,”格兰特没有说谎为理查德他们开脱,因为他知道起源君王不会分辨不出真假,“他们的计划,的确不是对你所说的那样扶持你成神,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你作为容器迎接起源君王的复苏——欧什家族到底是祂……是你的祭司家族,理查德会想到寄希望于起源君王也是情有可原的。” 格兰特补充了一句:“虽然就结果和事实来看,他们的计划和过程都有点荒诞。” “呵……呵……”幻梦游客阴笑了两声,“概念记录员,我想我知道了……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要让起源君王‘觉醒’,本来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的,你只要放任祂死掉,或者任由祂被‘真相’污染,祂自然会立刻认识到自己是谁。 “但你带着他用了那么长时间兜兜转转跑了小半个大陆,还刻意控制着不让他接触过量的、可能直接把祂唤醒的携带着污染的真相。你不是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人,所以你真正想要的……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形——祂意识到了自己是谁,但没有属于起源君王的记忆,如此,才能制造出一个对这个世界抱有善意的起源君王!” 幻梦游客从自己的身体中分割出一片极其浓郁的氤氲星云,扔给了祝盒。“接着,这是当年我顺手取走的记忆——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是怎么背叛你的吧!” “你……”这下子还真是打了格兰特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下去,你们也活不了!当年直接动手的就是你们!” “哈哈哈……”幻梦游客发出了更加阴森的笑容,“我们本来也没有打算活下去,连自己也一同毁灭,这才是毁灭的最高境界和真谛啊!至于到底是谁动的手,我们根本就不在乎!倒不如说,由创世神亲手毁却这个世界,反而更加戏剧化了,哈哈哈哈!” 祝盒接住那团氤氲的星云状光团,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海星形状的幻梦游客“抱歉”地笑了笑:“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这下轮到幻梦游客急了,“你怎么可能不感兴趣?这是你自己的记忆啊!你肯定看得出来,我没有在上面动任何手脚!” “我知道你没动手脚,但我是真的不需要这玩意。”祝盒偏过脑袋,“因为……我过去是祝盒,现在是祝盒,以后也只会是祝盒。我认识到自己曾经身为起源君王,不代表我接受自己从此就是起源君王。我只是我,我也只会往我的脑袋里,放属于我自己的记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就为了这种肤浅的狭隘的理由……!” “因为站在这里的,正在用这颗大脑思考的,就是我这样一个肤浅的、狭隘的人类。因为现在站在这里的,才是祝盒。”祝盒把手上的光团抛上抛下,“你的东西,我还给你了。” 光团从祝盒的手上脱手掷出,以一个超越了速度这一概念的“速度”,连一个瞬间都没有用,就携带着无匹的动能贯穿了幻梦游客,把祂炸成了点点星光,闪烁几秒钟之后就化为灰烬,归于虚无。 “祝盒,”格兰特叫了他的名字,“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呢。不要忘了,我提醒你思考的最后一个问题,不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是不可能胜过寂静主宰的。 “倘若你与祂真的分别以创造和毁灭对立的话,那你就必输无疑。因为……一切造物,最终都将在毁灭后归于寂静。” “包括你们。”祝盒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格兰特下意识地应道:“是的,包括我们……” 而等他看到与自己对话的人是谁的时候,他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因为,那个与祝盒拥有一模一样的声音的人,并不是祝盒,或者说,并不完全像祝盒。 虽然从地下的深渊中爬上来的那个人拥有与祝盒一样的样貌、衣着、乃至声音,但他全身上下,一片漆黑。 祂咧开嘴,笑了:“老朋友时隔数千年的见面总是激动人心的,你说是不是啊,起源君王?还是说,我现在应该学着像他们一样叫你……‘祝盒’?这还真是一个过分拗口的名字,我觉得不如我的‘寂静主宰’好听。” 祝盒看着这个理论上可以称为自己的“宿敌”的家伙,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权。” “你会说双胞胎侵犯了互相的肖像权吗?”虽然已经沉眠了几千年,但看样子寂静主宰并没有太落后于时代,至少祂还知道“肖像权”这个迭失公国时代才出现的概念。“我们本就是一体两面,我这样的长相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我只是怕让别人误会我有非洲血统,而且你这样严重影响我的抽卡掉率。”祝盒面无表情地说着,而寂静主宰似乎并不太理解这些地球用语——看来祂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视奸地球,也是,如果祂能够让自己的影响触及地球的话,那根本用不着幻梦游客把祝盒拉过来再杀,直接动手就完了。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思考那只小蚂蚁告诉你的问题,但没用的。”寂静主宰闲庭信步一般走近了祝盒,“创造与毁灭,我们的权柄由我们的本质所决定,而我们的结局,也早就由本质书写好了——那只小蚂蚁也知道,‘一切造物终将归于毁灭后的寂静’。从一开始,我就必胜无疑。” “是吗?”祝盒抬起头,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寂静主宰,“那为什么你在上一次,没能真正杀死我呢?” 这个话题显然是寂静主宰的禁区,祂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直接就动手了。 无形的橡皮擦划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整个世界都在被擦除之后缓缓消失,整块的大陆崩毁坠落,世界被空白撕裂隔离,一副凡人无可匹敌的末世景象。 而这些空白,自然也不例外地蔓延到了祝盒和格兰特的身边。 然后,停在了他们的身边,不得寸进。 如果说这波攻势被祝盒拼尽全力拦下了的话,那寂静主宰或多或少还有点心理准备,但连格兰特这么一个对祂来说不比凡人强大多少的僭越者都轻描淡写地防住了祂的攻击,这就让祂怒不可遏了。 而格兰特压根没有在乎已经暴跳如雷的寂静主宰,而是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松了他此生最长的一口气,欣慰而疲惫地说:“看来我们都找到了唯一正确的答案,我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祝盒也没有搭理寂静主宰,“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我意识到你们的权柄不是创造与毁灭……准确地说,意识到你的权柄不是创造是在我成为僭越者之后的前十秒,而意识到祂的权柄不是毁灭,是在这之后一秒。”格兰特说着骇人听闻的时刻,“因为,我很难想象一位权柄是创造的神明的尸身上,可以被剥离出‘概念’、‘日光’、‘治愈’、‘海岸’、‘货币’等权柄。” 寂静主宰从格兰特的话语中闻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为什么不能是祂创造了这些权柄?” 格兰特并不太介意发问的是谁:“更主要的原因是,一切权柄都依托于概念,哪怕是诞生于本质的你们的权柄,哪怕你们执掌权柄的时候还没有能够建立概念的智慧生命,这些权柄本身也必然随着认知可以被描述和理解。 “那么,倘若起源君王的权柄真的是创造的话,祂应该是在创世之前得到的这个权柄,还是在创世之后?创世是最初的创造行为,祂怎么可能在创造这个行为出现之前得到创造权柄呢?而没有权柄,祂又是拿什么创的世呢?” 格兰特微笑着,一页一页翻动着《概念》。“既然如此,那么起源君王的权柄一定是更接近本质,乃至于就是本质自身的某个概念。而有能力杀死或者重创祂的,也不会是肤浅的毁灭。 “不过,关于祝盒的权柄到底是什么,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 “我是两分钟之前想明白的。”祝盒接上了格兰特的话,“我的权柄和一切的本质是……” “祂的权柄和一切的本质是……” 祝盒伸出手,他的手上浮动着一团不定形的东西,看上去和“全质”有一点相像,而这就是一切最本质的姿态。 格兰特翻开《概念全书》的最后部分,这里的几十页全都写着同一个词。 “存在。” 「存在」。 “这……这怎么可能!这样的话,那我……”寂静主宰惊骇欲绝地连连后退,似乎这个简单的词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祝盒粗暴地打断了祂的喃喃自语:“别哔哔了,是的,既然我的权柄是‘存在’,那你的权柄是什么也很清楚了,‘不存在’先生——还是说,你乐意把你的性别也反转一下,所以是‘不存在’女士?” “不存在女士的话,你就找不到女朋友了。”格兰特“好心提醒”道。 “……”祝盒沉默了一会儿,“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寂静主宰打断了没营养的对话,“你们也就只能轻松这么一会儿了,虽然在这种情形下,我可能不是终将胜利,但我们之间的战争,可还没有那么容易结束呢!” 祝盒和格兰特一起用一种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寂静主宰,而格兰特率先开口说道:“我该说你这种在原始时代诞生的家伙头脑简单呢还是有智力问题呢?你没有发现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吗?” 寂静主宰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什么问题?” “你的权柄是不存在,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究竟存不存在呢?”祝盒接上了格兰特的话语。 “这……!” 格兰特展露了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就算你再迟钝,现在也该意识到了,那就是‘不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概念,它描述一种不存在的状态,但这个概念本身又是切实存在的。” “同样的,你作为执掌不存在的神明也是矛盾的,你应该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流失吧?”祝盒说,“因为从你在这个世界复苏的同一瞬间,你就在世界上展露了你的‘存在’,也就最为严重地……悖逆了你自己的神权。”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话,那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件事情。”格兰特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是祝盒作为起源君王本身终将成神;其二,就是站在存在这一边的我们必将战胜不存在。” “因为,‘不存在’这个概念本身,以及执掌这个概念的神明,本来也是一种存在。”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所以,我们并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即使你可以一时逾越自己的权柄,短暂地插手存在的领域,你带来的影响也不会长久,因为这些影响本应该是‘不存在’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的存在不就是一场笑话吗?!!” “你都‘存在’了,当然会成为笑话了。”祝盒双手抱胸,“不然的话,你要试试吗?在我们面前的应当不是你全部的姿态吧?需要我帮你,把你的全部带到存在的领域,体验一下最彻底的神权悖逆的感受吗?” 虽然语气是询问,但祝盒显然并不是真的想要征求寂静主宰的意见,因为祂话音还没落就已经这么做了。 …… 静谧。 没有声音。 没有图形。 但祝盒能够感受到,有某种存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有某种“不存在”跨越了界限,真正进入了这个世界。 而就在这部分组成寂静主宰的“不存在”进入“存在”的领域之后,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冲天的火光的和蘑菇云在瑟伯兰炸开——如果不是祝盒有所压制,这份神权悖逆的惩罚甚至可以完成寂静主宰自以为的毁灭世界的夙愿。 寂静主宰显化出的那副姿态,也在神权悖逆的反噬中渐渐消失。 最终,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祝盒与格兰特飞行在深坑的上方,祝盒看着被“不存在”弄得一塌糊涂的世界,一边将世界修复,一边对格兰特说道:“寂静主宰不会永远的死亡,对吧?” 因为格兰特其实早就用“存在”做好了防护,所以他的权柄其实并没有被第一次的“不存在”影响,与祝盒等人一起坠落只是不想在起源君王觉醒之前就与寂静主宰对上。此时他已经可以自己飞行,而不必被祝盒提溜着。 “是啊,”格兰特点了点头,“毕竟你们都诞生于本质,只要本质不灭,你们就都不会死亡。” “而兼具存在与不存在特性的所谓‘本质’是不可能毁灭的,所以我和祂都不可能死。”祝盒看着地上的深坑,“唉……我不会还得每隔几千年过来一次,为这家伙的复苏擦屁股吧?” “你果然不打算留在这边吗?” 祝盒耸了耸肩:“我是祝盒,祝盒就是要生活在地球上的。这个世界还是留给你们吧。” “那剩下的事情……” “时、空、生、死那四位,我会去和祂们谈谈好让祂们安分下来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祂们也是幻梦游客的受害者;理查德他们……”祝盒觉得有些好笑地说,“我还真是很难评判他们这种通过谋害我来复活我的行为应该怎么处理,不过反正他俩现在也不知道被我拼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了,就这样吧。 “日冕祭司投靠寂静主宰纯粹是因为他又蠢又坏,所以我只能请他去死了。”说着,祝盒招了招手,一团散发着宁静治愈气息的辉光从那片海域的方向飞到祝盒手上,并融化进了祝盒体内。 “至于因斯特和格林威尔德的问题,我稍后就去正式授权他们使用‘职业’和‘机械’权柄,然后这两大权柄与存在之间的隔阂就会消失,因隔阂而产生的枷锁也就不复存在了。” 祝盒三两句安排好了这个世界的未来,然后他转头面向格兰特。 “那么,你一直在努力促成我的觉醒,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已经得到我的报酬了。”格兰特摊开《概念》,给祝盒看后面满满的“存在”,“我已经得到了你的回答。” 书的最后一页,写着一个问题,和一个回答。 【自有永有的、一切的本质是什么?】 【自有永有的,唯有“有”——也就是“存在”本身。一切,都毫无疑问的,坚实地“存在”着。】 祝盒看着这两句话,“我本来想送给你完整的‘概念’权柄的,但现在看来……你已经自己得到了它。” “我跟你说过的,”格兰特笑着说,“只要想明白一些问题,即使是僭越者也可以成为真神。看——我做到了。” 比往日黯淡了不少的朝阳映照在祂手上《概念全书》的封面上,书封上的宝石折射出多彩的光芒,把祂的脸庞照射得五彩缤纷。 格兰特看着这日初升的太阳,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两千多年过去,这是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庆幸自己当初幸存了下来。 “毕竟,我们将要迎来一个至少不会逊色于远古时期的新时代了。” 明天应该还有一个短小的终章,然后故事就说完了。 终章 控制台玩家在地球 第182章 终章 控制台玩家在地球 祝盒家里那个过分吵闹的门铃被按响的时候,祝盒并不让人意外地正在打游戏。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正在进行的游戏暂停,趿拉着拖鞋推开卧室的门,走到玄关处,拉开了自家的防盗门。 久违的身影提着大包小包、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外,虽然正是他自己的手笔,但真正再看到他们,祝盒还是微微怔愣了片刻,然后才让开门口,给自己的父母让开了进屋的路。 祝父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手上沉重的旅行袋塞到祝盒手上:“我和你妈的衣服,扔洗衣机里给我俩洗上。” 祝盒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无奈地接过旅行袋。“回来了,玩的怎么样?海南这个季节很热吧?” 祝母一边换上拖鞋,一边对祝盒说:“是比咱们这边难捱多了,不过我跟你爸不是在水里就是在室内,倒也还好——那边的海比咱们这边的好多了,你以前不是一直说自己想学潜水,我们在那边看见好多潜水项目,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 “算了吧,”祝盒把旅行袋扔到洗手间,“还是线上潜水比较适合我——旅行本身呢?还顺利吗?” “不顺利你就看不见我们了。”祝父说话永远不是在命令别人就是在噎别人,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祝盒也习惯了。 “去的时候还好,飞机飞得挺稳的,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我还看完了之前想看的两部电影;”祝母在家里逛了一圈,似乎想要判断自己离开家之后儿子有没有再制造出让食物长毛或是垃圾桶生虫之类的事故,好在并没有。 “回来的时候可难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流的问题,飞机颠得我都以为快坠毁了,耳朵也难受得要死,嚼口香糖都没用。回来的路上光顾着难受了,啥也没干成——儿子,这厨房怎么感觉我们走之后你就没动过呢?你不会一个月吃的全是泡面吧?” “也点过外卖。”祝盒面不改色、恬不知耻地回答道。 祝母简直要无语死了:“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大学都毕业了,还不会做饭,以后哪找得到对象啊……” “首先我不是不会做只是懒得做,其次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呸,只会影响我打开电脑的速度,根本没有找的必要——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没对象就活不了,没对象还省钱呢,不然约个会就能花掉足够原价买好几个游戏的钱,这我哪受得了。” “没对象是能活得了,但没工作恐怕很难活得了吧?”祝父总是能在适当或不适当的时候找到他认为的问题的关键,“你毕业也有两个月了,哪怕你的专业不好找工作,你总得去找吧?” “啊,对。”这倒是提醒祝盒了,“妈——你把我回家的时候带回来的那箱手稿放哪去了?我找好几天都没找着!” “那个大纸箱装着的东西?放我们屋衣柜顶上了,你自己去找吧。” 两分钟之后,祝盒抱着一个落满了灰尘的纸箱出来,把箱子放在地上不无得意地抬起下巴:“谁说我没有工作的,工作这不就来了吗?我们宿舍那个小胖,他家不是挺有钱的嘛,他前两天跟我说想要把我们的手稿做成游戏,邀请我加入工作室,工资有这个数。”祝盒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祝父明知故问。 “咳咳咳……”祝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想什么呢?!这年头招扫大街的都不止两千好吧,当然是两万了!” “不错啊,我们儿子还是有点本事的。”祝母说。 祝父当即嗤笑道:“这跟他的本事有个毛关系啊,不就是运气好撞见个冤大头舍友吗?我跟你说,就这种富二代玩票式的工作室,过不了半年就得黄。” 祝盒并不想跟自己的父亲争执这种问题,因为到了最后说的一定不是理,他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至少我现在是有工作了。” 虽然祝父和祝母回来的时候只是半下午,但等他们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三份外卖先后送到,时隔月余,他们一家三口总算是又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祝盒站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走进洗手间关上门,并展开一个隔音结界之后,祝盒才开口说道:“怎么了,格兰特?我刚才没听清你问了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格兰特的声音跨越两个世界之间的界壁,传达到祝盒的耳朵里,“只是想问问你,真正的‘最终战’结束也有几天了,回到地球的感觉怎么样?” “那自然是相当不错,”祝盒咽下嘴里的半口鸡排饭,“这里可是我的家。而且我突然发现,作为一个‘玩家’,有时候小小地作弊一下,可以极大地提升我的游戏体验。” 完本感言 第183章 完本感言 总而言之,经过了五个多月的时光,这本书以及祝盒的故事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虽然能写的东西其实还有很多,而且最初的大纲也有很多东西没有落到纸面上,不过我真正想讲的故事其实也说的很清楚了,这就是一个无知无觉地在第二世界生活了很多年的神明找回自己的身份的故事,也是“存在”战胜“不存在”的故事,更是一个阐述“不存在”这一概念的矛盾性的故事。 其实书名已经把故事的主旨说得比较明确了,祝盒“终将”成神,或者说祝盒终将“意识到”自己身为神明。而只要祂能够意识到存在与不存在的权柄,祂也就必然战胜寂静主宰——因为寂静主宰本身也是一种存在,也在祂的权柄统辖范围之内。 结局早就由祂们的本质注定了。 虽说我并不认为自己写出了一个好的故事,不过能坚持到有机会发出以“完本感言”为名的章节,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值得喜悦的事情了。 毕竟,对于一个此前写过字数最多的内容就是一两万字的同人的人来说,这七十多万字已经超过了我这辈子所书写下的其他文字的数目的总和,能坚持到现在,其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没多大毅力的人,在这之前我从没有自觉坚持过娱乐以外的任何事情——当然了,维持生命的必须活动我还是在坚持的。所以这几个月的时间,对我来说属实是一个突破。 而且,坚持着写一些东西——哪怕是没人看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很有帮助的,至少我上一次写了七遍都没过的稿子,在有了写作经验之后只写到第四稿就过了,可喜可贺。 唯一的问题在于,我本来想摸鱼一个暑假再开新书的,但编辑告诉我最好一个月之内开…… 虽然因为面临期末考试的缘故把开书的日期推迟到七月中了,但我毫无疑问是没有暑假这种东西了…… 总而言之,如果有人真的能看到这里的话,可以接着看看我的新书合不合胃口——我自认为这一次一定可以写的比上一次好,毕竟很多人反馈的问题我也是记在心里了的。而且这次,不说有明确的大纲,至少不是在除了开头结尾什么都没想好的情况下开始写了…… 新书暂定的名称是《休闲玩家是第一生产力》,打算讲一个自异界回归地球的穿越者召唤玩家作为助力,结果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玩家在一个绝对自由的“游戏”里的创造力和骚操作的故事。 至于玩家的操作能骚到什么程度……看看远处的王国之泪吧,人家都快步入信息时代了(笑),当然不管是工业时代还是信息时代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现在还在地下苦哈哈地挖矿。 目前已经确定要添加到《休闲》里的元素包括但不限于:第四天灾(我知道这个词原意不是表达这个意思,但在网文里,它就是这个意思),克系(按照我的理解,克系指的是带有克苏鲁元素),群像,无主角cp…… 那么就这样吧,《休闲》的文案,虽然已经写好了,但还是等到开书的时候再放出来吧。 啊,我那还没开始就逝去了的暑假啊…… 真·完本感言(上一章发成v章了别订!) 真·完本感言(上一章发成v章了别订!) (愚蠢的我上一次把感言发成v章了……qaq发出去删不了了,重发一次吧。我怎么那么nt呢……) 总而言之,经过了五个多月的时光,这本书以及祝盒的故事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虽然能写的东西其实还有很多,而且最初的大纲也有很多东西没有落到纸面上,不过我真正想讲的故事其实也说的很清楚了,这就是一个无知无觉地在第二世界生活了很多年的神明找回自己的身份的故事,也是“存在”战胜“不存在”的故事,更是一个阐述“不存在”这一概念的矛盾性的故事。 其实书名已经把故事的主旨说得比较明确了,祝盒“终将”成神,或者说祝盒终将“意识到”自己身为神明。而只要祂能够意识到存在与不存在的权柄,祂也就必然战胜寂静主宰——因为寂静主宰本身也是一种存在,也在祂的权柄统辖范围之内。 结局早就由祂们的本质注定了。 虽说我并不认为自己写出了一个好的故事,不过能坚持到有机会发出以“完本感言”为名的章节,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值得喜悦的事情了。 毕竟,对于一个此前写过字数最多的内容就是一两万字的同人的人来说,这七十多万字已经超过了我这辈子所书写下的其他文字的数目的总和,能坚持到现在,其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没多大毅力的人,在这之前我从没有自觉坚持过娱乐以外的任何事情——当然了,维持生命的必须活动我还是在坚持的。所以这几个月的时间,对我来说属实是一个突破。 而且,坚持着写一些东西——哪怕是没人看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很有帮助的,至少我上一次写了七遍都没过的稿子,在有了写作经验之后只写到第四稿就过了,可喜可贺。 唯一的问题在于,我本来想摸鱼一个暑假再开新书的,但编辑告诉我最好一个月之内开…… 虽然因为面临期末考试的缘故把开书的日期推迟到七月中了,但我毫无疑问是没有暑假这种东西了…… 总而言之,如果有人真的能看到这里的话,可以接着看看我的新书合不合胃口——我自认为这一次一定可以写的比上一次好,毕竟很多人反馈的问题我也是记在心里了的。而且这次,不说有明确的大纲,至少不是在除了开头结尾什么都没想好的情况下开始写了…… 新书暂定的名称是《休闲玩家是第一生产力》,打算讲一个自异界回归地球的穿越者召唤玩家作为助力,结果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玩家在一个绝对自由的“游戏”里的创造力和骚操作的故事。 至于玩家的操作能骚到什么程度……看看远处的王国之泪吧,人家都快步入信息时代了(笑),当然不管是工业时代还是信息时代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现在还在地下苦哈哈地挖矿。 目前已经确定要添加到《休闲》里的元素包括但不限于:第四天灾(我知道这个词原意不是表达这个意思,但在网文里,它就是这个意思),克系(按照我的理解,克系指的是带有克苏鲁元素),群像,无主角cp…… 那么就这样吧,《休闲》的文案,虽然已经写好了,但还是等到开书的时候再放出来吧。 啊,我那还没开始就逝去了的暑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