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起家的统治者》 第1章 电光火石间 火流星划过拂晓的天际,直奔山谷底的村舍。霎时大火四起,村民四散奔逃,哭号响彻光秃的群山。 白盔骑士脚跨白马,疾驰穿越村口狭窄的山隘,争先恐后地冲入人群中砍杀。 一名骑士捅穿了母亲和她怀中的婴儿,心生疑惑,调转马头报告: “指挥官,这些人类看上去不像高华匪帮啊。” 指挥官驾马踱着小步,慵懒地说:“感谢你的报告,我长着眼睛。步兵大队,请净化这个地方。” 白盔步兵落在后面,先导部队刚穿过隘口。接到命令后,他们双手先合十,然后慢慢分开,掌间凭空出现一个个火球。 “放!” “大人,这……” “情报失误而已。骑士,你也不希望为了几个村民,破坏人类对我们神明的信任吧?责任推给骑兔子的匪帮就行。步兵,请务必净化所有证据。” 火星就像死亡的种子,在干燥的谷底遍地开花。火光冲天,阴影在士兵们洁白如镜的盔甲上如皮影戏般诡异地扭动。 山上的巨石后,藏着两双眼睛。 “高华大人,要切断隘口吗?”参谋恭敬地请示身旁的黑发少年 “狭窄的隘口难以展开阵型。而且,还是要给对手留条生路的嘛,虽然生路有些拥堵。”少年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山下。 “是!” 山脚下火焰蔓延,自称神明的军队阵型散乱,骑兵和步兵扎堆四处纵火。突然,指挥官隐约听见隆隆声。 打雷? 他循声向一侧山顶望去,看见沙尘伴随轰鸣巨响扫过山脊,直向谷底冲来,直至半山腰才看清——埋伏在山背的匪帮骑手! 他们骑着矮小的马匹,像兔子般灵活地从山坡飞驰而下,直奔神族部队而来。 “步兵退后,骑兵顶在前。”指挥官没有命令士兵列队,却下达了模糊的指示。 轻敌的理由很充分。 这些人类连骑兵都算不上,他们身材和马匹一样瘦弱,没有盔甲,铁器一折就断,武艺更比不上常年对抗恶魔的神族部队,一对一根本不是对手。 但对手没有给他一对一的机会。 骑手们手持长矛,背后插着数根半长的骑枪。刚下平地,他们迅速排成数十米宽的横队,队形密集得插不进一张纸,一堵墙般冲向队形零散的白盔骑士。 趾高气昂的神军哪预料到这阵势。整齐的马蹄声响彻云霄,一声声敲打他们的内心。神明被眼前黑压压的景象压得喘不过气,战意全无。 “后撤……” 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骑兵墙已经压了过来。 无需高超技巧,在巨大冲击力下,匪帮的一次性长矛像裁纸一样,轻易划开坚固的白甲,矛头断在敌人的躯干中。他们取出备用骑枪,继续战斗。 第一排骑手没有减速,洪水般横扫沿途一切障碍。后方数十米,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扩大缺口,用马刀驱除被冲散的敌人。 指挥官所在的骑兵队被分割,失去指挥的部队大乱。先导步兵仓皇后撤,和正在前进通过隘口的大部队挤成一团,场面混乱。 就是现在! 另一侧山上也扬起了沙尘,又一波匪帮直冲隘口。两面夹击下,神族士气彻底崩溃,自相践踏,死伤惨重。 高华一马当先,带领小股骑手穿插包围敌人,挺刀冲向神军指挥官,后者似乎全然不知危险,茫然四顾。 相距咫尺间!忽然,指挥官转头盯着高华,狡黠一笑。下一刻,他全身笼罩在圣洁的光芒中。 糟糕! 轰的一声巨响,高华轻飘飘飞了起来。 黑暗逐渐充盈视野,脑中闪过走马灯…… “啊!” 高华从床上惊坐起,疑惑地看着四周。 他四十出头,曾担任军官,退役后创业十余年,公司已成功上市。失去意识前,他亲自在新产品发布会上演讲,正在兴头上,会场聚光灯突然砸了下来…… 这里是……医院?身上的插管吊瓶呢?消毒水呢?医生呢? 借着窗外的微光,他发现房间的墙壁全部由石头垒成,地上铺着地毯,房间里只摆着木桌椅和一张木床,显得极空旷。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月季花香。 肯定不是医院。 高华不敢发出声,轻巧地爬下床——有些太轻巧了,不但没有任何伤痛,甚至比平时更敏捷。要知道,退役后他身材膨胀得和吹气球一样。 异样不止一处。站在地上,他发现自己个头矮了一大截,黑粗肥短的手臂变得雪白纤细,大肚腩也不见了,呼吸明显比以前顺畅。 简直脱胎换骨。 有镜子么? 他徒劳地找了一圈,只发现两张奇怪的地图。 一张画着陌生大陆,欧洲中世纪风格,却是中文标注:人类之国九华东南临海,西部以黑山山脉为界。往西是神国伊甸。两国北疆共享漫长城墙,以北画着魔头。 另一张是伊甸国的详细地形图。伊甸全境多山,有些零星区块被涂成深色,标为“黑精灵自治领”。 这中西混搭风格有点……一言难尽。 但现在不是艺术鉴赏时间,得先搞明白自己身处何方。 高华蹑手蹑脚摸到窗边,所谓的窗不过是墙上一个狭长的洞。 窗孔外是清晨的天空,云团在风中变化多端,如水墨画般写意。u看书 .uukansh云层稀薄的地方露出蓝翡翠般晶莹剔透的蓝天,将万物笼罩在淡蓝色中。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发现自己身处塔楼,塔楼建在土丘上,底下是八米多高的双层石墙,墙体三米厚,墙顶外缘是凹凸如锯齿的城垛。 塔楼位于城墙围成的庭院一角,在上面望不见庭院的别处。城墙外的土路上摆着拒马桩,外侧围有一层木栅,木栅外又挖了一圈壕沟。 工事外面是连片起伏剧烈的山地,上面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茂密得完全遮蔽了土地。 极目远眺,广袤的森林像皱巴巴的碧绿地毯,一望无际,一直铺到远方连绵的崇山峻岭。 这是什么鬼地方?拍古装戏吗? 高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光着的后脚跟碰到了地毯上的突起。仔细一看,那块突起其实是熊的嘴部。 地毯原来是几块兽皮缝合成的。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匆匆跑到门口,刚想推门。 吱呀~ 厚重的木门自己开了。 高华心脏快蹦出来了,屏息紧盯门后的黑暗。 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冒了出来。他长着东亚人的五官,皱纹深得像战壕,乌黑的络腮胡看上去和猪鬃一样硬,右脸颊上有一道蜈蚣似的疤。 来者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高华,张大了窝在眉骨下的小眼睛,闪着星点泪光,嘴巴大张着却哽咽得说不出话,表情和硬朗的脸很不搭。 这位中年大叔是谁? 高华的脑袋一片迷茫,嘴巴却自己动了,清楚地喊了一声: “父亲!” 无题 这里是位于神国伊甸边境的伊东黑精灵自治领,和人类之国九华仅隔一座黑山,也就是高华在塔楼上望见的连绵山脉,而塔楼本身只是领主城堡的一部分。 现在是早晨,三月的阳光透过云层,穿过一排窗孔,照亮了主城宽敞的大厅和墙上的野兽头颅——这些熊狼虎豹,无一不彰显城主的勇武。 兽头像灯笼似的挂在四面墙上,空洞的目光似乎集中在领主幼子身上。 少年手拿餐刀木勺,忐忑不安地坐在大厅正中的餐桌旁,正对面坐着父亲,这一小片自治领的领主,勇斗者高宏。 “赞美神皇!现在每天都有坏消息传来,惟有你的苏醒才带给我慰藉。你已经昏迷整整一百八十七年,在睡梦中都长这么大了。” 领主百感交集,边说边咀嚼着坚硬的黑面包,蜈蚣一样的刀疤像在爬似的,随着脸颊鼓出的横肉一动一动。 这位父亲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地球的某退役军官兼青年企业家的意识,像旧瓶装新酒一样占据了幼子的身体。 高华低头不敢直视对方,紧张地用木勺搅碗里的粥。 所幸,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原封不动储存在大脑中,正逐渐浮现在新主人眼前。 忽然,粥面上闪过两女三男的身影。 “父亲,母亲、姐姐和三个哥哥呢?”像捡到救命稻草一样,高华赶紧问。 领主黯然神伤,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眼角挂着浑浊的泪珠。生离死别和领主重担,让这个硬朗汉子变得有些。 “一百八十七年前,恶魔入侵这个微型自治领。大家奋起反抗,无奈力量悬殊,年幼的你受伤昏迷至今,你的母亲和大哥都……而狡猾的尖耳佬却隔岸观火!” “尖耳佬?” “长着尖耳朵的白精灵,伊甸国的主体民族。”父亲嫌弃地说。 “他们为什么袖手旁观?北境恶魔是他们的世仇啊。” “尖耳佬也不见得多喜欢我们黑精灵。他们强迫族人分散居住在伊甸各角落,把我们的领地打得稀碎。即使这样他们还不放心,在每个碎片自治领都选出领主,分而治之。”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同属一国呀。” “高华,因为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没有尖耳朵,长得更像东边的人类。” 高华听见领主淡然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惊得浑身一震,接着他“回忆”起来,领主幼子正好也叫“高华”。 父亲接着抱怨道:“居然仅仅因为长相,就把黑精灵和人类这些贱种混为一谈,简直岂有此理!” 当了一辈子人类的高华不接茬,转移话题:“那姐姐和二哥三哥呢?” 父亲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抹着泪叹着气说道: “五十三年前,白精灵骑兵团长耶格发动紧急动员令,强征你的两个哥哥入伍。在去圣丹尼斯城集结的路上,突然被恶魔伏兵袭击,三哥牺牲,前往救援的姐姐被恶蝠鬼掳走,二哥重伤。 两年前,你的二哥还是被耶格强行征召走了。” 幼子的记忆告诉高华,圣丹尼斯城是伊甸东疆的要塞城市,和自治领同处伊东高地。 “恶魔怎么会在那儿设伏?”他不由得问。 父亲耸耸肩,没有说话。 高华也不吭声了,闷头喝粥。即使在异世界,内斗也是永恒的话题。 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一起叹了口气,在沉默中吃着早饭。父亲吃完擦擦嘴,站起身说: “高华吾儿,你先休息一会,我得训练士兵了。我们只能依靠自己,再困难也要坚持下去。” 领主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大厅,侍从收拾完餐具也退了下去,不一会,主城外的训练场响起喊杀声。 高华一个人掰着坚如磐石的黑面包,蘸着米粥啃着,又撕下烤不知什么鸟的腿,放进嘴里嚼了嚼,肉又柴又膻,一番思想斗争后才皱着眉吞下去。 他一边和粗糙的食物作斗争,一边整理幼子的记忆。 异世界的日月星辰、四季时间等,都和地球一样。不仅如此,这里的通用语居然是中文,附近的黑精灵和人类也都长着典型的东亚脸。 不同也很突出,这里的地理地形明显与地球不同,文明仍处于农耕阶段。 最大的不同是,这是神与魔主宰的世界。 神明与恶魔拥有超自然力量,寿命极长,各自组成国家互相征伐,争夺世界统治权。 而人类只能在两族的夹缝中挣扎求存。为了逃避恶魔的屠杀奴役,他们依附于神明。 而这个世界的所谓神明,其实是…… 厅外忽然爆发出激烈的喧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匆忙咽下最后一口黑面包,跑向正门想看个究竟。 两人多高的大门却被巨力推开,贴着他的鼻尖扫过,在他反应过来前砸到了两侧的墙上,扇起的强劲气流吹得他在风中凌乱。 开门的是父亲,此刻他一扫阴郁,眉开眼笑,一手搂着身旁一位高大男青年的肩膀。士兵们在他俩身后欢呼雀跃。 “小华,你终于醒了!太好啦!”男青年声如洪钟。 “高勇哥哥,欢迎平安归来!”高华“想起”,男青年正是幼子的二哥。 “唉,这两年有惊无险,算不上平安。耶格那孙子命令我顶在北方最前线,uu看书 .uknshu好几次差点被恶魔捅穿喉咙。多亏神皇保佑,今天总算全须全尾回家了。” 高勇咬牙切齿,仿佛正咬着白精灵的肉。 “所以我们只能加强自己的力量,加紧训练。”领主摸着大胡子说道。“高华,你要加入我们吗?” “父亲,你就饶了他吧,你看他瘦得和豆芽似的。况且他昏迷时还是个孩子,一直睡着怎么会领兵打仗呢。”二哥奚落道。 “说的也是……” “父亲,我申请参加训练。正如你所说,现在世道艰难,黑精灵族只能依靠自己。我不能成为大家的累赘。”高华主动请缨。作为退役老兵,他对异世界的作战方式很好奇,想亲眼见识一下。 领主愣了一下,大笑道:“哈哈,果然虎父无犬子!正好让为父看看你的指挥天赋。但是你还太嫩,族人不服你……” “那就让弟弟先试着指挥武装斯康姆吧。”高勇出了个主意。 “斯康姆?”两个高华都是第一次听见这名词。 “他们是九华的人类。伊甸向人类收税,交不起的会被当地圣女抵给我们做仆从。圣女你知道吧?她们是侍奉神明的特殊人类,寿命几乎和我们一样长。” 二哥就像谈论晚餐吃什么一样轻松。 高华却感到一阵恶心,脸色有些发青。 父亲看见幼子脸色大变,宽慰地拍他肩膀:“高华吾儿,不用紧张,拿出自信和威严来。作为伊甸公民,在人类面前,你不再是受歧视的黑精灵。 而是庇护他们的神明大人啊。” 第3章 第1次训练 城墙围住了整个土丘,有十几个运动场那么大。高华站在墙内训练场中,无奈地看着乌泱泱跪在他面前的斯康姆。 这些来自九华的破产农民脖颈上套着锁链,衣衫褴褛,神形枯槁。 作为现代人,他对这里司空见惯的场景有些于心不忍。 “今天起,这五百人就是你的了,好好使唤他们。我当初也是从指挥武装斯康姆开始的。”领主给幼子打完气,转头开始训练黑精灵子弟兵。 高华苦笑:我说参加训练,可没想直接指挥啊,况且直到昨天我还是个植物人…… 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他僵硬的肩膀上:“别那么大压力。斯康姆随你怎么折腾都不会抱怨,大家也不指望他们能发挥什么作用。” 高华回头,看见全身腱子肉的二哥爽朗地朝他眨了下眼睛,潇洒地加入黑精灵队列。 也罢,有一支自己的队伍总比没有好。 “你们起来吧。” 这些人缓缓起身,眼神空洞麻木,站得像胡杨树一样七扭八歪。 “父亲,能把他们的锁链松开吗?” “这些项圈只是标记身份,并不妨碍行动。相比尖耳佬,我们已经很仁慈了,但神人界限不能逾越。” 高华叹了口气,望向父亲和二哥。 高勇正在为步兵示范劈砍格挡,而领主本人则讲授骑马战斗的格斗技巧。骑兵是神族军队的主力,指挥官必须在军中有足够威望。 黑精灵战士们挤成一团,乱哄哄围在两位指挥官边上。 他暗中观察一会,略一思索,决定将自己过去训练新兵和培训新员工的方法杂糅,开始对眼前的“部队”训话: “你们觉得,自己能比神族军队更能打吗?” 斯康姆们瞪大了眼睛,显然没理解这位年幼的神明大人在说什么。 “我叫高华,从今天起担任你们的指挥官。马上开始训练,表现得好,晚上加菜!” 听见有吃的,一些人的眼神亮了起来。 “如果在实战中取得战功,奖励更丰厚,甚至能恢复你们的自由身,想去想留,悉听尊便。” 人群骚动起来,之前还满脸麻木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些人甚至露出了笑容,开始回忆家乡的妻儿。 “但是,你们必须一切行动听指挥。有一人训练散漫,列队不齐,或不听指挥,每人抽鞭子;战斗中不听命令擅自前进或后退的,擅离职守的,绞刑。如果整支部队溃逃,每十人抽出一人处死。明白了吗?” 所有人立刻住嘴。 “每十人组一班,我会根据训练的表现,给每班指派一名班长。部队的灵魂是纪律,每一个人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上级命令。明白了吗!” 无人应声。 高华摇摇头,开始了新兵的第一课——站军姿。 斯康姆排成还算整齐的队伍,学着他的标准军姿在太阳底下站着。但这些农夫长期营养不良,繁重的劳作把他们的背压弯了,一个个驼着背站得东倒西歪。 高华面对站没站相的士兵们,心中混杂着恼火和同情。“上辈子”退役前,他带兵和指挥能力全师第一,演习战绩辉煌,全军比武屡获奖项。天南海北的战士他练过不少,但对眼前这些士兵,他有些一筹莫展。 首先身体素质太差,一个个面黄肌瘦,战术素养是奢谈。战斗意志更不必说,他们是被拉壮丁的外国奴隶,对保家卫国没有兴趣。 要说优点,就只剩服从命令了。但那是混杂了麻木和神明崇拜的盲从,与主观能动完全搭不上边。 然而,这些弱不禁风的人,是高华全部家当了。 在三月暖阳下站军姿并不累,高华现在这副柔弱身躯站得完全不费力。但就在他思考问题时,已经有几个人摇摇晃晃了。 一瞬间,恼火压倒了同情,他怒气冲冲走到一个身材矮小、长相文弱的士兵背后,一脚踹屁股上。 力道不重,但这家伙立刻摔倒在地,脖子上的铁链发出叮当响声,连一旁的黑精灵战士也好奇地看向这边。 高华下意识扶住他,发现他浑身冷汗,嘴唇泛白。 “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回神明大人……吴明。”士兵喘着气回答。 “吴明,你先在旁边休息吧。”他有些后悔没把黑面包留下。 “谢……谢谢大人。” 接着站了一会,高华趁机观察神军的训练。 战士们弯弓搭箭,对练武艺,骑兵在纵马驰骋。有一些在练习神力:双手合十再慢慢分开,掌间出现一颗火球,可以大致飞向施法人所指的方向,触之即炸,但操控困难。 还有一种利用神力作战的方法:准备一头宽一头窄的空心钢管,将钢珠塞入窄头,利用火球爆燃产生的冲击波将钢珠射出。钢管窄端有木托,发射者需戴鹿皮手套防止烫伤。 此战法命中率稍高,节省神力,弹丸穿透力也不错,但费用昂贵——以目前的锻造水平,打制钢珠和不对称钢管的难度不小。 高华发现,黑精灵的个人技艺了得,却极少练习集体行动,遑论步兵、骑兵和远程兵种的配合。 一束强光忽然刺得他睁不开眼。光从远处的白塔顶端射来,塔又高又细,近处的城堡也没能完全遮住它。塔顶巨大的凹面镜掠过城堡顶的女墙,向训练场闪烁着炫目的白光。 那是生命之塔,建在每一个精灵聚集区。它的周围是占地几十亩的镜面矩阵,经过校准的镜子将阳光反射至塔顶,那里的凹面镜将汇聚的光能灌注至光石中。这些电池似的光石,就是神力之源。 自治领的生命之塔位于城堡北端,外有城墙、塔楼和壕沟的严密防御。 正思考着,又有几个斯康姆支持不住倒下了,高华不得已叫停训练。 “高华,你们这样站着什么都不做也算练兵?”高勇好奇地凑了上来。 “当然。上午先教会他们怎么站,下午再教他们走队列。” 高勇噗嗤笑了:“虽然人类确实没什么用,但也没必要这么埋汰他们吧?走个路还是会的,可以做战场后勤辅助。” “辅助?他们是要对抗恶魔主力的。” 高勇从微笑变成开怀大笑,爽快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哈哈,你是认真的?就凭这些皮包骨头的贱种?” 斯康姆们坐在一旁喘气,目光呆滞地看着两兄弟。 “营养不良确实是大问题,应该给他们多吃点,营养跟上了就能打主力。” 二哥收起笑容,有些担忧地看着幼弟:“你没事吧?让你今天来训练场可能确实有点勉强。” “没有啊,uu看书 .uuknshu我挺好的,怎么了?” “就算这些斯康姆长胖张膘,他们没有神力,又不能骑马,光练习走路怎么对抗恶魔?排队送死吗?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吧。” “不是走路,是列队行进。打仗不是逞凶斗狠,靠的是纪律。只要做到整齐划一,令行禁止,他们的战斗力不会比神族部队差。”高华为自己的士兵辩护道。 话音未落,高勇脸色大变,手臂上栗子般的肌肉一跳一跳,太阳穴青筋爆出。 他声音低沉地说:“在自治领,你只会吃我一拳头。如果在圣丹尼斯城,你敢把贱种与神族勇士混为一谈,他们早把你吊起来了,让你见识什么叫逞凶斗狠!” 高华的部下无言地看着长官们吵架,黑精灵也向这边张望。 “小伙子们,干劲足固然很好,但别伤了兄弟和气。高华,你的要求我知道了,让斯康姆多吃点吧。但不可能喂太多,自治领并不宽裕。”领主赶紧打圆场。 “谢谢父亲!” 高勇挠挠脑袋,扫了一眼瘦骨嶙峋的斯康姆,不快地问:“弟弟,你为什么对人类这么上心?” 高华耸耸肩:“他们毕竟是我的手下。” 而且我其实也是人类。 “上午的训练结束,先吃午饭。”父亲在远处喊。 斯康姆只分到了混着锯末、一敲就掉渣的玉米面饼,但他们居然双眼放光。鬼知道他们以前吃的是什么玩意儿。 午休后,开始下午的训练内容:列队齐步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士兵们的干劲似乎稍足了些。 第4章 理想的战略 一天的训练结束,领主和亲信们在中世纪风格的城堡大厅吃晚餐。初春的太阳早已下山,昏暗的火把下,兽头的阴影在餐桌上跳动着。 因为上午的小插曲,父子三人没有说话,有些尴尬。但毕竟是领主一家近两百年来第一次团聚的晚餐,食物非常丰盛。 长条餐桌正中摆着一整只烤野猪,是猎户在下午捉的,猪皮刷上一层蜜烤得金黄酥脆。旁边是烤天鹅和烤孔雀,孔雀羽毛装点在餐盘上。再外围是煮鸭汤、烧鸡、蒸羊羔、煎虹鳟鱼等,还有甘蓝、卷心菜、胡萝卜等五颜六色的蔬菜。 每人面前都有小麦做的白面包,此外还有白米饭、蒸梨子橘子和一盘淡水文蛤。 在美食的激励下,气氛还算热烈,自治领的大人物们互相敬酒、拥抱、攀谈,而流水般的马奶酒、蜂蜜酒和葡萄酒,就是这一社交场合的润滑剂。 宴会进行到高潮,领主起立,举起蜂蜜酒杯祝酒道:“感谢各位参加高家的家宴,也请原谅在物资供应紧张的当下,我仍然举办了这个有些奢侈的宴会。 今天是少有的喜庆日子。神皇保佑,我勇敢的二儿子高勇平安归来,而在同一天,幼子高华也终于近两个世纪的睡梦中苏醒。他们是高家最后的火种,我期待他俩在诸位的帮助下,成长为自治领新一代顶梁柱。” 厅里一片喝彩。与会者一个个醉醺醺打着饱隔,瘫坐在椅子上。 高华没有喝酒,嘴里塞满米饭和鸡肉,对着一盘烤刺猬发愣。他的二哥端着酒杯,有些踉跄地走来,准备与小弟弟和解。 这时,正厅三米多高的大门被猛然推开,夜里的冷风呼呼灌进来,将火把吹得忽明忽暗,也让醉鬼们一下子清醒过来。 一只枭闯了进来,飞到领主肩膀上,它的腿绑着一封信。 领主神情变得严肃,扫了一眼信的内容,不由得皱起眉头,皱纹更深了,国字脸上的横肉微微抽搐,刀疤跟着扭动。 他清清嗓子,对参会者说:“诸位抱歉,有点急事,请容我失陪片刻。”接着他向两个儿子使眼色:跟我过来。 在二楼办公室,领主开门见山地说:“内应消息,恶魔军队在九华北部边境调动频繁,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力量强闯北线长墙,在九华境内集结,预计一个月内侵入自治领。” 说着,他摊开了一张详细的伊甸地形图。 “这里就是我们伊东自治领,位于伊甸东部边境线黑山山脉附近,距北部边境线还有六百多里。但实际上,伊东高地才是对抗恶魔的前线。” “为什么?”高华不明白。 “因为北方山峰最密集,地形最崎岖,而且边境线有长墙和重兵把守。恶魔除非脑子发热,不然不会从那儿入侵。” “除了一百八十七年前,他们趁伊甸执政官选举期的混乱,从北方全线进攻,一直打到我们这儿。”高勇补充道。 执政官是伊甸的最高首脑,由全民投票选举产生。同理,各自治领领主亦如此产生。每次选举都是一地鸡毛,最易受外部攻击。 领主咳了一声,将话题拉回:“但现在局势还算平静,恶魔没有拿头撞墙的打算。他们最理想的进攻路径,其实是这一条。” 他的手指以邻国九华的北部边境线最西段为起点,沿着黑山山脉东侧一路往南六百余里,划到整条山脉最窄的部位,正好有一条大峡谷。 “人类之国九华地形平坦,实力薄弱,虽然北线交由我们负责,但守备力量终究不足,恶魔很容易从此处渗透。而九华北疆以南六百余里又是无人区,魔军一路畅通无阻,可以直达嘉德大峡谷。” 嘉德大峡谷就是蜂腰处的峡谷,它横贯东西,像脐带一样连接伊甸和九华两国。 “往西出大峡谷,就是伊东高地,首当其冲的战略要地就是圣丹尼斯城。”父亲的呼吸沉重。 “以及我们的家,伊东黑精灵自治领。”活跃的二哥现在也一脸严肃。 光看地图,高华也感受到了紧张。 “为什么不封锁峡谷?”他问。 领主摇摇头:“那是伊甸北部与九华的重要通路。虽然黑山还有其他峡谷,但都太靠南了,而且没有嘉德那么宽大平坦。黑山南麓相对低平和缓,但载着货物翻山也不容易。 封锁嘉德,物资只能从南方进入:从南方翻山、沿南方大河逆流而上、从大陆尽头的南海走海运。每条路都历经周折,而且还须穿越伊甸南方山地,运到北方连渣都不剩。” 高勇也摇头:“军事上也不可行。地图上虽然只有一小条,但其实嘉德大峡谷足有数里宽,中间还有黑山河流过,封锁难度极高。” 高华仔细研究地图。出了峡谷,数条宽敞大道像藤蔓一样向伊甸各方伸展,其中一条叫马德尔大道,直通自治领、圣丹尼斯城和其他城市,无疑是自治领的经济动脉,同样封锁不得。 大道两旁是森林和山地,那景色高华在塔楼上见过,有直观的理解:植被密集得几乎无法插足,地形又崎岖陡峭。莫说展开部队,连行军都困难。 换句话说,进犯的敌人只能在马德尔大道排成一字长蛇阵——连这都算不上,因为长蛇阵尚能运动两翼,做到首尾兼顾,但在这里由于地形限制,首尾必然不能相顾,只是没有回头路的纵队而已。 如果持续利用小股游击力量袭扰,在密林中选取合适地点埋伏,掐头去尾、集中力量斩断中间…… “自治领居民区通过一条支路和马德尔大道相连,uu看书 wuukasu 决战地点就在那个三岔口,争取一战解决。高勇,战场尽量远离大道深处,下手注意轻重。”领主指示道。 啥? “为五月的领主选举服务,对吧?”高勇看穿了父亲的心思。 “唉,你不知道那些商贸团体有多烦人。如果砸坏路面做不成生意,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掐死我,投票选我更是别想了。”领主翻了个白眼。 “父亲,有没有可能在两边的林中设伏,两面夹击呢?”高华小心翼翼地提议。 二哥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那片林子密不透风,悬崖峭壁又多,能埋伏几个人?况且魔军习惯把人类奴军摆在外围吸收伤害,保护主力。小打小闹动不了根本,反而分散了决战的力量。” “虽有政治考量,但军事上,三岔口也不失为好选择。那里没有树,可以摆口袋阵,敌人从相对狭窄的大道出来,而我军则正好在宽敞平坦的入口以逸待劳。然后用骑兵切断道口,敌人就被完全包围了。” “我已经等不及想看恶魔们屁滚尿流的样子了,哈哈!”高勇兴奋地用拳击掌,肱大头肌一抖一抖,显然对计划很满意。 这番理由高华难以反驳。 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打仗最危险的,莫过于单相思地以为敌人会老老实实按自己的设想行动。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手上的五百多号人。仅靠白天训练,想要在一个月内快速提升他们的战斗力是不太可能的。 该怎么办呢…… 第5章 战前总动员 伊东自治领东高西低,领内山崖遍布。马德尔大道横穿自治领森林,出入口位于居民区正北。居民区依山而建,随着地形一同高低起伏,像波浪一般。 由于地势险峻,而且仅有马德尔大道一条通路通往外界,因此虽然距离嘉德大峡谷不远,商贾却并不繁盛,农业也不发达。居民只能从小矿坑开采些铁矿,低价卖给行商,勉强度日。 居民区最东端是领主城堡及城堡内的生命之塔,再往外就是难以行军的密林和峭壁。城堡占据了整个土丘,地势最高,可以俯瞰整片自治领。除了西边大门,城堡没有任何出入口。 在城堡西边的土丘脚下,建有马厩、畜栏和拥挤的武装斯康姆宿营地,外面有一圈木栅将这些建筑和城堡连在一起,木栅外挖着一道壕沟。为节省成本,黑精灵族战士没有固定营房,每晚在自己家休息。 高华统帅的五百人属于第三大队。该大队营房的露天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东西混战:因为一块黑面包,两个分别来自九华东西地区的斯康姆互相争吵,逐渐演变成东西方人的群架。 九华西部离伊甸近,受控制程度深,因此人数众多,但东方组在吴明的指挥下占尽优势。 “二蛋,你带人打左翼!张三,你从右翼包抄!老刘,别埋伏了!他们来了,赶紧从拐角出来,抄他们后路!对对,抽那孙子的脸!唉?怎么都不动了?” 除了吴明,所有人齐刷刷跪了下来。这个外表文弱的滑头预感到了什么,像乌龟一样慢慢转过头,一瞬间吓得面如土色,脚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营房门口,高勇高华兄弟俩静静站着,高华手里抱着被褥。 “亲爱的弟弟,上午你说纪律是部队的什么来着?”高勇坏笑着问。 高华黑着脸没说话,慢慢走进营区。 背后,高勇朝他喊:“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和贱种睡一起有什么好处?让他们学会神力?” “能学会更伟大的东西。”高华头也不回。 哥哥懊恼地摇摇头,哐当关上了营房大门,把门震出一层灰。 全场沉默,高华走到吴明边上,低沉地说:“吴明,是吧?我看你现在生龙活虎,怎么训练就不行了?” 吴明抖得像筛子,结结巴巴地回答:“神……神明大人,因为吃吃……吃饱饭了……” 高华看着他的狼狈样,忍不住噗嗤笑出来:“你们都起来吧,我没有生气。尤其是你,我还要表扬。够滑头,指挥得也很不错。班长要不要你来当?” 刚站起一半的吴明,听到这句话又跪了下来:“别别,神明大人!我真的知错了,您饶了我吧……” “我没在挖苦你。你们都过来吧,围着我坐下,中间生个火堆。排整齐,别把白天学的忘了。” 大家坐定,高华站在中间的火堆边,像老班长那样发话了: “训练辛苦了。工作时我很严厉,要求很高,因为我对大家抱有很大的期待。但在休息时,我还是比较随和的,喜欢和大家交朋友,不分高低贵贱。 今晚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有什么抱怨,不快,都可以讲。大家觉得白天的训练怎么样?辛苦?枯燥?还是妙趣横生?” 一如所料,没人回答,所有人像害怕被老师点到名的小学生一样低头看地。 “食物好不好吃,咬不咬得动,吃了有没有力气?天天关在这儿,觉得闷吗?脖子上的铁链,会不会不舒服?漂泊在异国他乡,想家人吗?” 斯康姆们仍然没有反应,好像聋了一样。 “你们不用装麻木装弱智,我知道,你们聪明得很,也活跃得很。没人愿意讲一讲吗?那就一个个来。吴明,你开个头。” “神明大人……我……” “说什么都行,抱怨,开心,期待。” “我……一心侍奉神明大人,不敢有什么抱怨。” “少给我来这套。这样吧,刚刚你们不是为了老家的荣耀打成一片吗?你就给大家介绍介绍你的家乡。老家哪里的,家人怎么样,在家是干什么的?” “那……我就开始了。我老家在旬州府白浪村,那是九华东北沿海的村子,因为海浪打在岸上变成白色泡沫而得名。我的祖辈世代打渔为生,父母也因海难先后去世了……”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回神明大人,我是教书的。” “难怪你和九华老乡们有点不一样。教师的收入应该还不错呀,你怎么会流落到这地步?” “唉,神明大……”这个男人哽咽了,颤抖着手擦眼泪。“父母死后,远方表亲收留了我,供我读书,还把他女儿嫁我了。我教书,妻子料理几分薄田,虽不宽裕但也过得去,没几年又添了一双儿女,怎料……” “怎么了?” “唉唉……五年前海啸把村子淹了。我在镇上赶集逃过一劫,但……丈人,儿子,媳妇,都……没了,只剩下小女儿,被她妈放在篮子里,算是活了下来。” “所以,你就……” 吴明痛苦地摇摇头:“还没完。灾后爆发鼠疫,她染上了……”接着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斯康姆们虽然还是沉默,但气氛明显不一样,有些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偷偷抹眼睛。强烈的悲伤将他们从麻木的躯壳中拖了出来,终于开始像个人了。 吴明控制好情绪,勉强说下去:“为了给女儿治病,钱都花完了,庄稼毁了,需要我教的孩子也都……不在了。最后身无分文,交不起税,就被卖到这里了。” 高华虽然确实想引导大家说出心里话,但他也没料到,滑头鬼的过去竟如此不堪,一时语塞,只能拍拍他的肩。 不过话题成功聊开了。吴明的悲惨遭遇获得了共鸣,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破产农民之间,产生了共同的情感纽带。 “咳~感谢吴明分享他的经历。下一位?” 这下大伙都踊跃发言。艰苦的劳作、短暂的甜蜜、美好的自由,无所不谈。但到最后,都不免触及不幸的话题:自己是怎么尊严尽失,沦落为斯康姆的。 揭伤疤虽然痛苦,但憋在心里更难受。平时,低贱的身份逼迫他们强压感情。现在,大家都趁这个机会,将郁积的悲伤好好发泄出来。 通过发泄,士兵们纷纷打开心中的藩篱,发现大家都有相似的悲伤过往。刚才还在打群架,现在都是亲近的人类同胞了。大家哭作一团,整个营房哭声一片。 高华在暗中眯着眼观察,uu看书 .uuknshu 不失时机地总结道:“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因为你生在张村,他生在李庄这种无聊理由,敌视你的苦命兄弟呢?” 大家面有惭色地点头。 长官接着说:“现在,大家都是生死相依的同袍战友,更应团结一致,尤其在此刻。 因为一个月内,魔军将发起进攻。不论你们因何来到这里,不论是否愿意,你们的命运已经和自治领绑在一起。想一想,黑精灵战败,你们还能活吗?”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高华的话语在营房间产生回声,反复敲击士兵的心坎。 “战争不是某一方能掌控的,不要以为你们只是正规军的辅助。当情况紧急,你们也要顶在前线。” “我们……也要打恶魔吗?”吴明小声问。 “对,正面对抗。” 士兵们倒抽一口凉气。 “这不是让你们送死,相反,是为了让包括你们在内的整个自治领活下来。你们以为自己打不过魔军? 对也不对。按你们现在的状态肯定不是对手,但只要你们服从命令,遵守纪律,让我指挥得如臂使指,区区恶魔不在话下。” 高华顿了顿,眯眼扫视四周。士兵们议论纷纷。几次群架已经让他们意识到,统一指挥加上良好执行可以扭转局势。 “战场上,各自的命都交在战友手里,我的也一样。所以要加强团结,加紧训练。这就是今晚我抱着被子来这里的原因: 从今往后,我和诸位同甘共苦,一荣俱荣。 明天要早起训练。士兵们,回房休息!” 第6章 1个小窍门 已是四月,春风送暖,可高华一点也灿烂不起来。 他刚来异世界一个月,心中尚怀有对地球的眷恋,却已经被这里的新同胞们视为异类,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了。 走在自治领的街道上,总少不了有黑精灵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看,那不是斯康姆小王子吗?” “你不用特意指给我看,大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 “唉,领主家门不幸啊,只剩两个儿子了,最疼爱的小儿子还是个自甘堕落的傻子,成天和贱种混在一起。” “也许睡了一百八十七年,睡糊涂了,也可能在一百八十七年前,他已经被恶魔打傻了。” 高华只要转头看向这些说闲话的,他们就会立刻闭嘴,假装啥事儿也没发生。如果高华靠近,他们就会立刻走开,极力避免接触。 如果不是领主的儿子,说不定自己早被这些暴民一把火烧死了吧。高华有些无奈地想。 类似的对话同样发生在训练场: “你瞧,战无不胜的斯康姆方阵向我们走来了。他们即将取代我们哩!”一个黑精灵战士吊儿郎当地说道,吐了口痰 他的同袍们爆发出哄笑声。 “你懂啥!据说像木头似的走路,就能打遍天下咧!这叫啥……对,纪律。” 大家笑得更欢了。 “哈哈,让我试试贱种们到底守不守纪律。”说完,他搓出了一颗火球。 啪! 一根鞭子抽在地上,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瞎闹些啥?回去训练!”高勇凶着脸厉声呵斥,铁锭似的胸肌随着粗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士兵们自讨没趣,只得吐吐舌头。 高华并未理会这些“小小的不变”。某天,他和其中一位斯康姆一起出门了。 他紧张地抓着缰绳,心肝随着胯下战马的脚步一跳一跳,生怕自己被甩下去。马的笼头被吴明牵着,踏着小碎步走在一条夯土路上。 土路修在一条宽数百米的山脊上,道旁森林茂密,两侧是峭壁深谷。 两人并不是在郊游,而是来勘查战场地形的。 “高华大人,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啥……”他曾到生意伙伴的马场做客,被甩下马背摔断胳膊,从此就对骑马有了心理阴影。 土路不长,两人向北没走多远,迈上一段陡坡,就来到一处三岔口。 近百米宽的东西大道横亘面前。道上人来人往,多是运输蔬果和铁器的货车,偶尔也有赶着畜群或押送斯康姆的队伍。 沿着大道向东望去,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以及隐藏其中的深谷巨壑。确如高勇所说,几乎没有空间留给伏兵。 奇怪的是,岔口以西、以北方圆数里,大树突然消失了,只剩丛生的野草,地势也很平坦,视野豁然开朗。而在数里之外,森林又突然冒了出来,恢复如常。 “这里就是马德尔大道岔口,我们来的路是连接大道和自治领的支路,是自治领对外的重要通路。” “吴明,为什么岔口西边没有树了?就像……” “好像森林是个老太太,提起裙子踮着脚绕着这儿过,对吧?” “不愧是文化人。为什么呢?” “因为铁矿开采和冶炼是自治领的主业,砍树用来烧炭。这儿离道路近,地形又平坦,砍树方便安全,所以全撸秃了。” 高华有些惊讶,他实在无法将自治领慢节奏的田园风光,和脑中黑烟滚滚、机械轰鸣的矿山印象联系在一起。 吴明看穿了他的心思:“书上说,伊东自治领曾经非常繁荣,一百多年前的恶魔入侵后迅速衰落,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您以前应该经历过吧?” “可能那时候小,不记得了。言归正传,这地方作为战场,我们作守方,敌人从大道进军,你觉得如何?” 吴明动作夸张地四处张望,装模作样观察一番说:“神明大人,我只是一介书生,对打打杀杀不甚了解。直观上,这里确实可以布半个口袋阵,只是……” 高华没接茬,微笑着摸出马鞭。 “只是如果对方先用重骑兵冲开大道口的守军,再使用人类奴军填充战场吸收火力,配合正规步兵将防线逼至口袋边缘,便可掩护另一支骑兵沿着这道坡冲下支路,直接切断守军与自治领的联系,包围的一方反而被包围。” 吴明赶紧说完,跺了跺脚下的陡坡。 小小指挥官满意地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们的任务,就是堵住这个口袋的漏风孔。” 话音刚落,吴明是真的慌了,贼鼠鼠的小眼睛瞪得又大又亮,嘴张得好像被千斤顶顶着,高华都担心他下巴会不会蹦出零件。 “别冲我瞪眼睛,要活命仅此一途。有怕的工夫不如训练。我们赶紧回去,你快坐上来!” “您忘了?不论在这里还是九华,人类都没有权利骑马。” “……” 高华下马,两人牵着马走着。 沉默半晌,吴明问道:“高华大人,您觉得我们……斯康姆,如何?” “训练得还不错,服从性很强。如果动作能增加一些爆发力就更好了。” 吴明又沉默了一会,接着像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说:“高华大人,您为我们这样的下等人已经做了够多,大家真的非常感激您。” 高华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想练了,想礼送我走?” “不不不,哪里敢。”吴明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您和我们同吃同住同训练,没少吃苦吧?因为我们的缘故,没少受委屈吧?大家都挺感动,也挺过意不去的。” 高华叹了口气:“你们不用感觉不好意思,努力提升自己的作战能力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接着他自言自语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啊。” 两人再无言,一路走回了城堡训练场。 高华的部队正在代理营长指挥下,手持长木棍,排成两个方阵练习行进。经过半个多月训练,他们基本能做到队列整齐、令行禁止,挺像回事了。 士兵们的身体状况也大为改善。因为高华坚持与他们吃同样的伙食,领主无奈,只得绕过审议自治领预算的七人长老会,以部队最高指挥官身份,为这五百斯康姆临时调拨军用储备粮。 营养上来后,不但体重和肌肉增加,伤病减少,部队士气也大涨,精神抖擞,不再是麻木的乌合之众了。 编制也建立完成,五百人编为两个营,下设连排班,并根据表现任命了军官。 几个黑精灵骑士好奇地看着方阵。这种高度组织又机械地作战方式,在异世界前所未见。 高华正好路过,叫住其中一位骑士:“勇士,请你帮个忙,跟我来。” “乐意之至,可爱的斯康姆之王。”骑士吊儿郎当,同伴一阵哄笑。 高华带着他来到方阵前,顺手丢给吴明一根木棍。 “各位,看好了!当马向你冲来,千万千万不要慌张。扎稳脚步,把木棍对准马的眼睛捅过去!” 士兵们没搞清状况,吴明更是拿着棍子一脸懵逼。 “骑士先生,麻烦你拉开距离,然后冲向这个拿棍子的斯康姆。” “小公子,你确定?出什么事我不负责啊。” “没事儿。” 接着他转向吴明,这家伙吓得两条腿快支不住了,嘴巴张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记住我刚说的了?照做保你没事。别想着跑,人是跑不过马的。两米高的大家伙踩你身上,可有你受的。” 骑士就位,开始冲锋。 大家都紧张得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吴明晃悠地站着,僵硬地拿出棍子。只有高华胸有成竹。uu看书.unshu 马已经冲到吴明跟前,他哆嗦着对准马眼睛伸出棍子。大家不由得闭上双眼。 快撞上了! “嘶!”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战马像不受控制似的,在木棍前突然停住脚步,前脚抬起在空中乱踢,发出惊恐的嘶鸣。骑士差点被甩下马。 高华中气十足地说:“大家看到了吧!只要掌握窍门,瘦子用木棍就能挡住马匹。假设几百人列成方阵,棍子换成致命的长矛,还有什么理由害怕骑兵呢?” 所有人从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慢慢理解了眼前这一幕的意义:只要掌握方法,人类也可以对抗骑兵!而不论,骑兵都是绝对主力,这说明…… “但是抵挡大规模重骑兵冲锋,你们现在还不行。核心依然是纪律,面对敌人,死也不能后退!队伍溃散,你自己活不了,战友也会被你害死,明白吗! 吴明营长,指挥部队进行针对性训练!” “是,高华大人!” 安排完作战方针,高华不禁打了个冷战,心中有些奇怪,抬头看天。 现在是正午时分,春光灿烂万里无云,太阳已经颇有些力道了,但温度好像比早晨还低一些。 只是正常的气温波动,不算反常吧? 不知为何,高华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他仔细搜索幼子的记忆,希望找出不安的根源。 城堡办公室也笼罩在不祥的预感中。领主和二儿子站在桌边,表情严肃。他们的不安比高华的更有依据,也更强烈。 桌上躺着一封信,是九华当地的圣女送来的。 第7章 3岔口之战 马德尔大道三岔口以西的平地上,全身白盔的黑精灵士兵们面朝东方密林间的大道,组成半圆弧的密集包围网,里三层外三层将大道口围得水泄不通。 除包围部队外,道口还堵着数排轻甲士兵,就像袋口的绳子。这支机动部队的任务是使用火球打击敌人先头部队,消解敌军骑兵的冲击力。 所有人都紧盯着密林间的大道口。林中从远至近传来一声声枭鸣,这是侦察兵发出的警报。 一团黑雾出现在视野中,慢慢笼罩了大道和森林,向自治领方向蔓延。气温骤降,战士们感到一阵寒意,忍不住打冷战,汗水却不住地往下滴。 他们来了! 袋口的轻步兵双手合十,一颗颗温暖的火球出现在掌中,只等一声令下。 箭在弦上,战场死一般的寂静,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高勇骑在马上,紧张得咽了口水。 数小时前。 “崇敬的领主大人: 久疏问候,贵体无恙否?听闻贵公子高华大人已于近日苏醒,在下与诸位圣女同仁无不欢欣雀跃。无奈事务繁忙,分身乏术,未登门拜访,深感遗憾之至,望大人恕罪。 在下得悉,黑山村近日目击数起恶魔活动,且日益频繁。该村靠近嘉德大峡谷东出口,魔军动向可疑,恐有不轨之图谋,大人应早做应对。故在下托过路的神明大人,将此信紧急转交于您。 忠诚于您的 圣女梁翠” 高华懊恼地折起信,质问哥哥:“为什么在收信一周后才告诉我?” 高勇耸耸肩:“这是父亲的意思。你刚醒来没多久,怕你过度担心。” 两人站在城堡围墙内的训练场上,阵容齐整的黑精灵与人类军队正在训练。 “可是这样我怎么准……” “不用准备。这是我们的战争,犯不着你和你亲爱的斯康姆上阵” “可是……” “没有可是。战争不是过家家,尤其当敌人是恶魔时,你想死吗?战场上,我们可没有精力照顾你!” 高华没有吭气。 高勇声音柔和了点:“你要理解,三人不能同时上前线。我和父亲如果出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高家的独苗。” 高华没有直接回答,问道:“这封信寄到这里用了多久?” “三天,是过路商人加急送来的。” “这段路程加急三天,正常行军应该需要十天左右。而现在是收信的第七天,也就是说……” “恶魔随时可能出现。” 城堡门打开,一辆装满食品的马车冲了进来,这是从西边圣丹尼斯城购买补给回程的货车。 车刚停稳,车夫跳下车直奔两人而来:“高勇大人,马德尔大道今天几乎见不到从东边来的行人车辆,而且冷得厉害,恐怕……” 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别慌,我安排了猎户在密林间望风,有什么动静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传来惊空遏云的鹰唳声。一只猎鹰在空中盘旋着,找到了目标,向着谈话的三人一个猛子扎了下来,稳稳停在高勇肩上。 二哥料到了什么,脸色铁青,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他双手颤抖着解开了绑在鹰腿上的信。 “来了?” “不远了。我整队,你去通知父亲。这次的客人可不少,得好好招待!” “是!” 高华转头跑向城堡主楼,刚到门口,那扇三米多高的大门被一把拉开,全副武装的父亲带着武装随从大踏步走了出来。 “高华,你的五百人留在后方待命,后勤暂由其他斯康姆负责。如果前线需要增员,我会派人通知。” “是,父亲。” 领主沉着地走到场地正中,声音洪亮地演说道: “勇士们!风之精灵传来了消息,邪恶卑劣的北境恶魔已经跨过黑山山脉,将他们肮脏的铁蹄踏在了伊甸母亲的身上! 恶魔带来什么?毁灭和奴役!他们想得到什么?我们的土地、资源和妻儿!他们将面对什么?我们的怒火、锋利的刀剑和精准的弹丸!他们能得到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的死亡!” “我们誓死追随领主大人!让我们上战场吧!”战士们齐声呐喊。 “如你们所愿,勇士们。出发!” 大部队开拔后,偌大的城堡竟显得有些冷清。 “高华大人,咱得待命咧。”吴明无奈地说,表情混杂着庆幸和不甘。 “领主大人确实命令我们待命,但没说在哪里。”高华眯着眼,看向城堡大门。 “您的意思是……” “诸将士听令!穿上胸甲和头盔,带上武器。我们要去上次勘察过的战场‘后方’待命!” “遵命!高华大人!”军团的回答整齐而嘹亮。 战场上,高勇高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前排步兵,uu看书.uukansu 发射!” 一枚枚火球离开施法者的双手,奔向前方大道上的黑雾,先后在大道和密林中爆炸。轰隆响声打破了寂静,久久回荡在林间。 由于队列不够整齐,火球方向和力度又难以控制,第一波轰炸的效果不甚理想。高勇命令道:“不要停下,继续发射!” 士兵蓄能时间长短不一,火球接二连三飞向目标。森林燃起火焰,雾中也闪出火光,但黑雾的蔓延速度并未减缓。前排士兵已经能听见脚步声、盔甲撞击声和隐约的惨叫声了。 爆炸声变得稀稀拉拉,步兵有些疲劳了。浓浓黑雾已逼近道口,近在咫尺,却看不见内部。 高勇随即下令:“轻步兵后撤,骑兵顶上!” 突然,从浓雾中射出无数根锋利的冰箭! 此时,前排的轻甲步兵正转身准备撤下前线,他们筋疲力竭、精神懈怠、队形不整,被打得措手不及。机动部队的锁子甲无法很好地抵挡穿刺攻击,损伤惨重。 敌人的冰箭没有停歇的迹象,源源不断地从大道的浓雾中射出。神军被突如其来的反击打蒙了,道口的部队很快陷入混乱,开始四散而逃。 魔军的远程火力怎么会如此凶猛? “高勇!前后排恶魔在雾里轮流交替射击,快把部队撤下来!” 父亲的高呼敲醒了高勇,他艰难地试图聚拢溃散的士兵,后退数十米后勉强扎稳脚跟,有序后退。 出师不利,神军士气受挫。领主焦虑地盯着大道。 道口的迷雾逐渐消散,魔军显露真身。 第8章 战场的瞬息 黑甲武士队列出现在浓雾中。他们身穿墨黑色扎甲,头盔下缝着锁甲衬垫,包住了脖颈和整张脸,只露出一条眼缝。他们站立大道正中,眼缝向外冒着黑气。 魔军步兵的面前和脚下,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伤员和尸体。他们只穿着亚麻做的布甲,浑身被火熏得漆黑,惨叫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高勇暗呼不好:恶魔把人类奴军赶在队伍最前面,神军的远程攻击全打在他们身上了! 轻步兵挣扎着撤出战线,而魔军先锋已走出森林,行进至三岔口。 只见黑甲步兵将手举起,面前出现一股冷气,逐渐凝结成一根根冰柱。手一挥,一阵冰柱向路口两侧的包围军飞去。 包围军的盔甲更厚,他们穿着全身锁子甲,铁丝更细密厚实,躯干还套着护胸扎甲,但他们的士气出现了动摇,一时不知该后退还是迎敌。 更糟的是,魔军的战争迷雾主动消散,说明魔军自己需要更好的视野,这意味着…… 高勇急得大喊:“不要惊慌,守住阵线!父亲,让骑兵队上前,魔军的骑兵冲击马上要来了!” 果不其然,浓雾完全消散后,黑甲步兵停止进攻,向两边让开。 身着黑色板甲的魔军骑兵队挺着长枪,沿着步兵让出的大道中央,向白盔军团奔驰而来。 他们源源不断地从大道涌出,在广阔的岔口狂奔。沿途无情踏过倒下的人类肢体,马蹄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 神军的远程部队已经溃不成军,而步兵面对重骑冲锋又束手无策,只能动用骑兵克制骑兵。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战法。 领主旋即命令道:“诸位骑士,准备反冲锋!无需紧张,侵略者的头盔没有护鼻,他们只是北境克拉拉联邦的地方武装,与骁勇善战的黑精灵根本无法相比!” 骑兵们士气稍振,纷纷挺起长枪,纵马发起冲锋。白色铠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像一颗颗流星射向黑色骑兵。 长年的训练和备战,只为这一刻。决胜,就在兵刃相接的一瞬间。 在马匹疾驰的狂震中,骑士们透过全包式头盔的狭小眼孔,眼看着对方的枪尖闪着寒光,离自己近了、近了、更近了。一些骑士忍不住闭上了眼。 叮当!嚓! 两军的骑兵在广阔平坦的三岔口正面相撞,战场响起一片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和厚重的断裂声。 疾驰双方的相对速度巨大,连伊东铁打造的坚韧板甲都无法抵挡强大的冲击力。同样,神军的枪头也轻易扎穿了敌人厚重的黑铠。 喊杀声,马啸声,盔甲骑士的落地声,响彻大地。土路扬起尘土,遮蔽了视线。鲜血像大地的霉斑,一点一点地撒上路面,逐渐扩散,浸染土地。 甫一接触,双方就有许多骑士被挑落马下,有的当场毙命,有的受伤躺在地上垂死挣扎,还有的幸运儿盔甲未被刺穿,但被对方的枪头给硬推下了马。 主力第一轮短促交锋后,神军依靠骑术以及优质伊东铁制成的盔甲兵器,占据了优势——仍在马上的白甲骑兵,明显多于黑甲骑兵。 但战斗还在继续。撞击后,两军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一些骑士重新加速,拉开距离发起第二轮骑枪冲锋,另一些则索性抛弃了粗长笨重的长枪,抽出长剑或马刀,捉对厮杀起来。 还有一些骑士策动神力或魔力,进行远距离攻击。但由于冲锋时体力消耗过大,加上在马背上难以控制方向,且敌我混杂,攻击效果不佳。 一位精灵骑手在第一波攻击中捅穿了敌人的心脏,自己的骑枪却折断了,便拔出佩剑继续砍杀,但在低速下,挥砍很难对板甲骑士造成明显伤害。 不一会,他的坐骑被地上的魔军伤员砍断了腿,他也跌落在地,和敌人近身缠斗起来,在砍杀眼前的敌人后,却被背后的恶魔刺中了心窝。而这个恶魔的脑袋,也被另一位精灵骑手的长剑砍下。 类似场景发生在战场各处,双方你来我往,战斗异常激烈。 在第一轮冲击后,神军骑兵战斗力保存得更多,占据了局部数量优势,由此形成正反馈。 魔军劣势越来越大,落地的骑兵面对白甲骑士毫无抵抗之力,被悉数击毙或驱散,剩余的骑兵部队被分割包围在平坦的岔口,甚至出现部分士兵弃马逃入森林的现象。 “步兵,准备发起进攻!”高勇命令道旁的包围军与骑兵协作,夹击被包围的魔军骑兵,却被领主制止了。 “要耐心才能钓上大鱼!” 果然,魔军先撑不住了。为了救援宝贵的骑兵,魔军步兵部队涌入战场,手持长矛和长钩攻击黑精灵骑兵和战马。 “骑士们,继续围住敌骑兵,步兵,发起进攻!”领主发出了攻击命令。uu看书 wwukanhu 道两旁待机许久的白甲步兵们向敌人大踏步前进,像收紧的袋口,两面夹击进入岔口的敌军。 双方很快厮杀在一处。神军步兵在优势骑兵的掩护下,强势包夹被围的敌人,取得了明显战果。四面受敌的魔军步兵难以抵抗,丢下骑兵节节败退。 这时,一些贪功的神族骑士纵马追击败逃的黑甲步兵,冒险离开了宽广的岔口,一路追击至马道尔大道。其他士兵不甘落后,纷纷涌入相对狭窄的道口。 百米宽的大道口很快挤满了溃散的魔军、战马、倒地的人类奴军和追击而来的神族步骑兵,混乱不堪。连大道两旁地势险峻的密林也站满了敌对的双方,一些士兵失足跌落林中深谷,不知所踪。 主战场转移至拥挤的大道,神族骑兵失去了速度带来的冲击力,而步兵则失去了两面包夹的优势。神族军队被拖入了混战,双方展开了没有章法的肉搏。 坐镇后方的领主焦急万分,不断地大喊:“快回来!回到岔口!” 收兵的号角吹了又吹,传令兵也派了一个又一个,但就像农夫拉不住蛮牛一样,领主也拉不回杀红了眼的部队,只能摸着脸颊上的刀疤干瞪眼。 突然,道口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在低沉的厮杀声中显得格外突兀。惨叫声来自敌我双方,且越来越密集,混乱的战场俨然成为了血腥的绞肉机。 “高勇,前方到底是怎么回事?”领主不安地问自己的二儿子。 “父亲,魔军后排正在用冰箭和弓箭,无差别攻击堵在道口的部队!” 第9章 攻防的交替 道口拥堵着双方的部队,但魔族显然没有顾忌战友的安危,依然发动了密集的远程攻击。 本已残破的魔族先锋部队又受到了己方背刺,前后夹攻下士气彻底崩溃,受伤的士兵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少数幸存者也放弃作战,在林间抱头鼠窜。 大道口的神族部队也损伤惨重。残酷而拖沓的肉搏战已经削平了他们的锐气,狭窄的地形则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队形。新一轮远程打击虽然没有造成严重的直接伤害,但引发了溃逃。 英勇的黑精灵战士们现在成了纪律涣散的散兵游勇,一窝蜂向后退。但狭小的空间和地上的尸体伤员严重制约了他们的行动,把他们全挤在一团。士兵们开始自相踩踏,甚至骑兵也被挤下了马。 前线指挥官高勇赶紧指挥剩余部队打扫战场,接应堵在道口的先锋。而领主则心生疑惑:魔军损失更重,但他们的远程攻势怎么不减? “高勇,敌人有增援吗?”他问道。 “不知道,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侦察兵的回信了。”高勇用力甩着肌肉发达的手臂。该做的已经做了,他只能如此发泄心中的不安。 神军终于从马道尔大道全部撤出,而魔军也无法更进一步,双方以道口的森林边缘为界对峙着,开始新一轮互射。 现在已是战斗中盘,除了已加入战斗的轻步兵、骑兵和道两旁的包围军,自治领在包围圈的袋底部位还有一支完好的重步兵,部署在战场最西侧,隔着战场正对大道口。 黑甲步兵再次行动了。他们手持剑、刀、棍棒、斧子等五花八门的武器,踏着缓慢的步伐,行尸走肉般向岔口挺进。 “后备队,向前靠拢!” 神军最后的部队也出动了,他们手持圆盾长矛,齐步向东行进,逐渐加快步伐。 魔军也在加速,跨过地上的尸体残肢,冲出道口,向对方冲去。 敌对的两军同时发动了总攻击,再一次在三岔口的老战场正面碰撞。 步兵的冲击力没有骑兵那么强烈,但规模宏大,蔚为壮观。就像大江奔流入海,一白一黑两股洪流汇聚在一起,厮杀成一团。 刚落定的黄沙再次扬起,遮天蔽日。 两军杀声震天,成为了这场激烈战斗的主旋律,而清脆的刀剑撞击声和厚重的铠甲声,则是高低起伏的伴奏。 “机会来了!骑兵和步兵,进攻道口!”领主激动地命令道。 刚参加完第一轮战斗、从前线仓皇撤下的战士们,在大道南北两侧稍事休息后,也加入了新一轮战斗。他们正好位于有利地形,从两旁夹击在道口的敌人后排。 领主计划让西侧袋底的后备队抵住敌人进攻的矛头,袋口的步兵和骑兵从南北方向出击,占领马道尔大道口,切断敌人首尾,把落入包围圈的魔军先吃掉。 现在,神族所有部队,包括骑兵、远程轻步兵、前锋和重装后备队,已经全部同时投入战场,并且从北、西、南三方围攻来自东边的敌军,理论上占尽地利。 但是,战事并没有如他所预想地那样发展。 魔军步兵像污浊的洪水,仿佛永无止境地从大道涌出,丝毫不在意三面受敌,而南北两个方向的合攻力量因为经历了先前的战斗,已十分疲劳,愣是无法切断仅一百米宽的道口。 “报告!前线部队的光石接近耗尽,箭矢已经用完了,刀剑和盔甲也大面积受损,需要……” “不要和我说,去和后方的军需官说!”高勇暴躁地命令传令兵回城要补给,自己眼睛一刻不离地紧盯战场,神色凝重。 区区一个北境东南边境的克拉拉联邦,怎么能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远征军?难道北境其他联邦也加入其中?甚至中央联邦也……不可能,他们之间势同水火啊。 他更仔细地观察战场,发现了端倪。 魔军队伍中,裹挟着大量人类奴军!他们穿着染黑的布甲,脸也熏得漆黑,混在魔军步兵中——说得更准确些,是魔军步兵混在了大批人类中间! 在混乱的战场上,这种拙劣的伪装,足以让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奴军吸引充足火力,消耗黑精灵战士们有限的神力、武备和珍贵的体力,从而掩护魔军主力。 “狡猾的恶魔……我倒要看看,是你的人头多还是我的箭头多!”高勇恨得咬牙切齿,回头南望。 斯康姆运输队已经出现在南方的地平线了。他们一个个背着沉重的包裹,赶着骡马和牛,无精打采地走在连接岔口和自治领的支路上。 这些人脖子上的铁链叮当作响,双眼无神,仿佛世间的一切,包括眼前的战争,也与他们无关。 不一会儿,铁链的响声已近在咫尺。补给到了! “快把武器防具和光石分发到前线,把伤员拖到后方治疗!” 获得补充的神族军队士气为之一振,攻势重新恢复凌厉,战场中的火球爆炸声也变得密集起来。 魔军火力被压制住了,便故技重施,再次向东部退却。神军再不敢贸然追击,停在原地远程射击。 因为对方有人肉护盾,射击效果依然不佳,火力很快弱了下来。由于体力不支加大了神力损耗,前线神军的光石和箭矢储备再次见底。 高勇急得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传令兵!再让后勤大队运补给来!” 这时,魔军部队有了新动向:前出岔口的部队不再后退,而开始向北方运动,不断加强北翼力量。从马道尔大道赶来的后续部队则再次开始施放战争迷雾。 “父亲,恶魔在向北翼集结!” “把我们的战士也调去北翼。他们可能想从那个方向突破我们的阵线,包抄后方。不能让他们得逞!” 战斗中的部队可没有平时那么容易指挥。uu看书 ww.uukanshu.co传令兵们在前线东奔西跑,像赶羊一样,好不容易把士兵们聚拢在北方。 部队南翼防线露出了大空当。 但两位总指挥没有注意这点,他们不断回头望向支路,等待补给到来。 斯康姆后勤队伍终于来了。这些人类慢吞吞走在土路上,一步步挪向前线。 宝贵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运输大队已经走过了大半路程,渐渐靠近战场了。 正当神军主力在北方组成防线、指挥官和其他人关注着后勤补给时,从迷雾中的马道尔大道,传来一阵阵有规律的踏步声。 这些声音最初掩盖在战场的嘈杂中,当最前线的黑精灵战士听见时,急促的蹄声已经接近大道口了。 他们大惊失色,赶紧通知身边的战友。可是本就松散的部队编制已经被完全打散,士兵连自己的上级都找不到,更不用说将这关键信息传递给后方的总指挥。 就这样,神军对敌人的新动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错失了最后的补救机会。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后勤部队已近,领主轻舒一口气,回头一瞥战场,忽然看见一股黑影从雾气腾腾的大道口窜出,直奔薄弱的南翼。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定睛一看,国字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只能发出“咔咔”声。 “父亲,你怎么……” 高勇发现了父亲的异样,循着他的视线向战场望去,脸色也大变,双眼像一对乌珠似的瞪得浑圆,充满了惊讶和恐惧。 第10章 该我们上了 在大部队开拔一刻钟以后,高华那在城堡待命的五百人也出发了,但出师不利——被卫兵拦在了城堡大门口。 “高华大人,您不能出去。领主吩咐您在此待命。”卫兵礼貌但坚定地说。 “为什么?诸位听得清清楚楚,领主并没有命令我们在城堡内待命。你这是涉嫌篡改命令啊?”高华回答。 “呃……现在是战争期间,实行严格的门禁制度,城堡大门不得轻易打开。” “我们不是出门闲逛的,而是去前线待命、维持自治领秩序的,延误了战机你担当得起吗?” 高华现在还是个小个子少年,眨巴着的乌黑双眼还带着些童真,但搭配上带刺的话语和老成的语气,不协调得到了诡异的程度,把卫兵逼得冷汗涔涔。 冷汗流归流,这个大个子黑精灵还是没有退让。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高华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不行就是不行。”卫兵也斩钉截铁。 高华没辙了,回头面对自己的部队。 这些人穿着皮甲,由双层熟牛皮制成,中间是藤编的夹层,皮甲外套着护胸“鳞甲”——不过是不规则的小铁片缀成的小马夹,勉强遮住胸口。 身上的小铁片来自各种边角料,可靠性存疑。脖子上的锁链,倒是正儿八经的钢打成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双方对峙半晌,第一批运输大队来取补给了,卫兵打开了大门。在后勤长官的指挥下,骡马和斯康姆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城堡庭院。 这些专职运输的斯康姆们身上只穿着破布衣服。他们满脸麻木,吃力地从仓库中搬出一袋袋军需品扛在肩上,又行尸走肉般地走了出去。 高华的队伍感情复杂地看着外头来的同胞们,仿佛在看一个月前的自己。 “我们不上,前线就顶不住了!”高华大声抗议道。 “噗哈!”卫兵噗嗤笑出声,虽然在竭力强忍,但眉间写满了轻蔑。 高华火气又冒了上来,正待发作,第二支运输队又来了。 大事不妙。 短时间内的连续补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高华和士兵们迅速调整情绪,恢复到严肃的备战状态。连卫兵也被气氛感染,开始动摇了。 “卫兵,你已经恪尽职守。现在该轮到我,伊东自治领领主之子,来完成我的使命了。” 高华的语气不再急躁,而是异常的平静,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卫兵不再辩驳,默默地打开绞盘,缓缓拉起沉重的城堡闸门。 这支不被抱希望的队伍终于踏上了征程。五百人手持长矛和木盾,排成两个整齐的方阵,一前一后紧张有序,安静迅速地跨过壕沟上的木桥,大踏步穿过自治领居民区。 居民躲在窗后,不怀好意地窥视。高华感到了背后的嘲笑,甚至仿佛听见窃窃私语: “这小子要不是领主的儿子,早被扔进疯人院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斯康姆,全得吊死!” 队列迈上通往战场的支路,赶上了第二波补给队。 地平线黄沙飞扬,已经能听见战场的厮杀声了。 可前方的斯康姆背着大包小包,黑精灵赶着骡马,走得慢慢悠悠。整支队伍拖得很长,前后脱节不说,还把道给挡住了。 “各大队,停止前进,让运输大队先走。”高华命令道。 就算前面在乌龟爬,也必须要耐心,千万不能和他们追尾。临阵前,弄乱队形可是会要命的。 “吴明,派一个人爬到树上观察战场情况。” “是!” 侦察兵很快回报:“报告!战场尸横遍野,双方经历了惨烈的混战,神军士气低落,但魔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不是重点,敌我双方的主力在什么位置?”高华不耐烦地打断。 “双方主力在正对支路的岔口北侧发生激战,领主大人和随身侍从在岔口西侧的后方指挥。东方的道口笼罩在迷雾中,看不清楚情况。” “南翼呢?”吴明忍不住插嘴。 “力量空虚,只有接应后勤的人员。” 高华脸色变得煞白,情不自禁地嘀咕了一声:“不好!” 紧张情绪很快传染了整支部队,空气凝滞,吴明更是哭丧着脸,两股战战。对于能否正面挡住魔军,所有人心里都没有底。 少年指挥官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失,抖擞起精神,中气十足地向士兵们训话: “我不再重弹‘自治领完蛋,我们也完蛋’的老调,没意义。自治领不会完蛋,我们更不会完蛋,因为这场战争,我们能赢,而且一定会赢! 我们,组织严密,正义之师!他们呢?不过是乌合之众,阴沟里的爬虫。让我们动动脚趾,碾碎他们!你们有信心吗?” “有!”士兵们齐声回答。 “啥?我没听清,没吃饭吗?” “有!”整齐嘹亮的呼声响彻云霄,u看书.uuksh.co 连前方慢慢走远的斯康姆也忍不住回头看。 “很好,吼一吼精神舒畅多了。诸位在原地待命,保持警惕。吴明,你暂行指挥。我要亲自上树观察战场情况。” “是,请务必小心!” 高华晃悠悠爬上了道旁的一颗榆树,登高眺望。若不是他凝重的表情,说不定会被当成贪玩的孩子。 他可没有那么轻松。很明显,神军主力是被诱导至了北翼,而那片可疑的浓雾下,必然隐藏着魔军的诡计——不消说,几乎肯定是一支骑兵。 他敏锐地观察到,最靠近道口的前线士兵出现了骚动,就像大风中飘零的雨丝,预示着骤然暴雨。 “吴明,让前排支起大盾,前面的方阵向右靠,后面的方阵靠左。可不能让不速之客舒舒服服地走直线。” “是!” “还有一点,大家一定要牢记:千万千万,不能让任何东西挤进方阵中间,打乱队形。即使那个东西是我们自己人。”他从树上向所有人喊道。 “高华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他嘴上对着众人说着,眼睛一刻不离地紧盯远方浓雾中的大道口。 他也看到了父亲和二哥所见的黑影,而且看得更清楚——不出所料,正是魔军压箱底的骑兵。 与惊慌失措的两位长辈不同,他从容不迫地爬下树,拍拍裤腿,故作轻松地走回队列,营造出成竹在胸的氛围,轻描淡写地说: “他们来了,该我们上了。” 第11章 1击定乾坤 黑甲骑兵的激流轻易地击穿了神军薄弱的南翼防线,在开阔的三岔口狂奔。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吗?”一开始的惊慌失措以后,领主恢复了冷静,缓缓拔出佩剑,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 “不是,他们似乎……往南转向了!大道支路!那是我们的补给线!” “以及退路。”领主颓丧地补充道。 如果南方的通路失守,那就换成神军被包围了,而且是在家门口! 神军主力被敌人拖在了北侧。南下救援吧,等于迎着敌人骑兵,把后背亮给了敌人主力,无异于自杀;不救吧,坐视后方失守等于慢性死亡,而且万一恶魔冲进自治领呢? 两种选择都不是补给不足、精疲力竭的神军可以承受的。 中计了,一切全完了! 魔军骑兵已经冲下了支路连接大道的陡坡,抛下长枪,换上砍杀效率更高的马刀,在羊群般的斯康姆运输队伍中横冲直撞。 即将运抵战场的物资被破坏,神军的补给线就这样被轻松切断了。 眼看着后路被断,补给灰飞烟灭,神军的士气降到了最低。越来越多的懦夫脱离了战场,在草丛的掩护下逃往森林。 “没有办法了,唯有拼死一搏。命令队伍全线向东推进,切断马道尔大道!”。 可战力大损、士气低落的黑精灵们甚至连目前的战线都守不住,被撵得节节西退。 领主神色严峻,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尽量平静地说:“情况不太行了。我要加入前线,你带上几个护卫,找机会从南边的山脊突围。” “父亲!南边好像又来了一支军队……是高华!” “神皇在上!他来这儿干什么!我的傻儿子啊,难道要绝我高家血脉吗?”领主哀叹道。 在南边的支路上,恶魔骑兵分为两路,一路扫荡神军后勤,封锁道路,另一路继续南下,直奔自治领核心。 趾高气昂的黑精灵军需官,仓皇躲进了支路两旁的树丛中。手无寸铁的人类搬运工像待宰羔羊一样,被黑骑士的马刀轻松收割。 南下分队一路疾驰,铁蹄无情踏过四散的斯康姆,突然听见了两声整齐划一的“有!”一次比一次洪亮。 他们看见两支奇怪的队伍,队列像方奶酪一样整齐方正,每排二十五人,第一排架着长木盾。两“块”部队堵住支路,只在边缘留下一条弯折小道。 他们武备粗糙,项上铁链在阳光下格外扎眼,阵型却极严密,甚至没有给溃散的搬运工让路,而是用矛尖把同胞赶到边缘通道上。 “这群木脑袋的精灵已经没辙啦,居然让臭烘烘的人类上前线!” 恶魔们一片哄笑,根本没有把敌人放在眼里。他们三五成群,没有列队就纵马提刀向方阵冲来。 高华站在最前排,五百人站稳脚跟,准备迎敌了。 所有人,包括高华自己,都是第一次上你死我活的真正战场。所有人都紧握手中的长矛,坚守位置,一动不动地凝视前方。 隆隆马蹄声如同这个季节的惊雷,轰鸣声由远及近,斯康姆的惨叫也越来越刺耳。 大粒汗珠滚下脸颊,手汗把矛杆子变得滑腻。高华把手在裤脚上擦擦,和其他人一样把,木盾用力插在地上,双手重新握紧长矛。 近了,更近了! 甚至能感受到骑兵队扇起的风,马骚味儿扑面而来。 大家紧张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些人害怕得微微颤抖,但没有人逃跑或闭上眼,眼睛一刻不离地紧盯前方。 “架矛!” 后排将长矛举起四十五度,矛尖通过前排肩膀上方的空档。高华所在的第一排则一脚前跨,俯低身子,平举长矛。 来了! “稳住!” “嘶!” 战马嘶鸣如蹩脚的合唱团,一声声此起彼伏。这些畜牲被眼前的尖刺吓到了,本能地刹住脚步,站立起来。 黑甲骑兵不知道马为何受惊,在马背上手足无措,有些家伙摔了下来。 “杀!” 高华领头,前排士兵站在原地,用力将长矛向敌人刺去。离得远的,就刺向露出的马肚子。 魔军对此毫无准备,连在站立的马上保持平衡都很困难,更不用说闪躲招架了,只能硬吃攻击,第一波骑兵被纷纷挑落马下。 其余骑兵不甘心被区区人类打败,整了整队伍,用更快的速度硬冲方阵。 结果更为惨烈。大部分战马被挡在方阵外,有些跑得过快的马匹刹不住脚步,终于冲进了方阵,uu看书 .uukas 巨大的冲击力却让自己或背上的骑兵被长矛扎个对穿。 可轻敌的魔族骑兵,却因为过早扔掉了长枪,短小的马刀难以触碰长枪和木盾保护下的方阵步兵,毫无反击之力。 压箱底的杀手锏,勇猛的重骑兵冲锋,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化解了。魔军最珍贵的精锐,像上午的水雾一样,蒸发地悄无声息。 第一波冲锋后,战场重回寂静。只有伤员和倒地的战马,偶尔发出呻吟。后排的骑士勒住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尤其是这支南下分队的分队长。 出乎意料、难以置信、匪夷所思……任何词语都显得贫乏,不足以形容他的震惊。 当震惊退潮,不安的种子已悄然在整支骑兵队中生根,逐渐膨胀。 堂堂北境骑兵,会害怕区区人类?笑话! “怎么了?你们被贱种的木棒吓尿裤子了吗?还有点骨气的,知道羞耻的,就给老子继续冲!” 为了掩饰不安,分队长急躁地命令骑兵继续进攻。 可没有应对策略,盲目的冲锋不过是添油战术,徒增对方的战绩。 几次冲锋下来,人类的队形没有丝毫松散,士气越打越高涨。第一排有人倒下了,后排的士兵迅速上前补位。 不可一世的骑士们,就这样沦为了人类步兵的靶子,被简简单单打得溃不成军。 分队长眼看人类方阵岿然不动、越战越勇,有些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无能狂怒中,他带领剩余兵马,继续盲目地向前冲。 他自己则正好对上了前排正中的高华。 第12章 打个翻身仗 高华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 壮硕的黑马冲入了方阵,撞倒了高华身边的士兵。他没有退缩,找准空档,沉着地将手中长矛向斜上一顶。 当!噗呲! 高华双手先是一麻,接着传来刺中柔软物体的触感。 恶魔分队长躲闪不及,被黑马带着,撞上了矛尖。高速对冲下,漆黑板甲没有挡住伊东铁矛头的锋芒,像个漏水的洋铁罐子,汩汩鲜血从窟窿里流出。 哐当! 最后一名敢打敢冲的黑骑士落马。 不撞南墙不回头,南下分队剩下的骑士都成了胆小鬼。眼看分队长毙命,他们更不敢向前,开始回撤了。 在后方负责封锁支路的骑兵分队规模更小,他们已经从不远处看见了这颠覆性的一幕。而逃兵带来了覆灭的第一手消息,更令他们倍感震撼: 威武的北境骑军,是撞上了铜墙铁壁吗? “队长,怎么办?”逃兵问道,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声音哆哆嗦嗦。 这位骑兵队长一是被恐慌的氛围感染了,二是也没想出太好的办法,只能说:“我队收到的命令是封锁补给线路,人类不是我们的目标,放着不管便是。” 可他没能约束好自己的部下。许多冲动的骑士擅离岗位,先后冲向了方阵。 区区贱种算得了什么?老子今天还不信这个邪了! 这些恶魔心中忿忿不平地想着,怒气冲冲地向前方疾驰。还有一些士兵不明就里,但怕被当成懦夫,也盲目地跟着冲锋。 无一例外,这些骑兵最后全部有去无回,只剩下几匹幸存的战马,在前线茫然地游荡。 重骑兵最大的威力,在于利用冲击力撞散敌人防线,然后利用速度和高度优势,斩杀脱队的步兵。 可这些人类真奇怪,居然有勇气正面硬顶骑兵冲锋,不但没有溃散,居然连那奇怪的严密队形都丝毫不乱。这些贱种,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 “停!全给我停下!不准乱冲!”分队长像牧羊犬一样,在骑兵队外沿来回转悠,维持秩序,看到有谁出列就把他吼回去。 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但封锁分队已经白白折损了许多力量,剩下的也都士气低落。 而在另一边,是完全不同的氛围。 “高华大人!您的计划成功了!没想到我们真的能挡住恶魔,而且是他们最精锐的骑兵!”吴明兴奋地大喊。其他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在半小时以前,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智慧生物,相信单凭人类能逼退恶魔。 而现在,高华的部队不但做到了,而且是用步兵打败了重骑兵,并且战果远超想象。 所有人的心情从一开始的疑虑,变成了自信,自信心又像气球一样从小膨胀到大,直至爆棚。 但还远不是轻松的时刻,刚才只是被动防御。现在,该进攻了! “别放送警惕,继续保持阵型。收起盾牌,齐步前进!”高华指挥道,神情依然严肃。 “是!” 司号员吹起了进攻的号角。士兵们士气高涨,收起盾牌,迈着坚实整齐的步伐,一步步逼近敌军。 人类方阵像豪猪一样浑身是词,慢慢前进,恶魔分队长竟然有些害怕了。他回头看向后方的退路——两军正在激战,战场早已拥挤不堪,他们回不去了。 支路像一支针管,高华的部队就是活塞,一点点压缩魔军精锐的空间。分队长感觉有些窒息,仿佛被巨蟒缠住的兔子,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讽刺的是,巨蟒的毒牙,居然是最看不起的人类! 焦虑和恐惧在剩下的魔军中蔓延。再不做点儿什么,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分队长病急乱投医,瞄上了两个方阵在支路上留下的s形缝隙。 “从那条缝穿过去,绕到他们后方!”分队长命令道,可没人行动。 “该死的,没有命令你们乱冲,现在下命令了,怎么反而不动了?”他非常恼火,只能硬着头皮,带头冲锋,一部分骑兵跟着他。 他们先冲向第一方阵在支路左边故意留下的缝隙。就像豺狼躲着豪猪一样,骑兵们小心翼翼地与方阵的矛尖保持距离。 为了穿过狭窄的通路,北境骑兵不得不减速通过,不少外侧士兵被捅下了马。 就像砂土过了遍水一样,恶魔好不容易穿过第一方阵的侧面时,只洗剩下部分骑士还呆在马上了。 迎击他们的是第二方阵。在二营长的指挥下,第二方阵大步向前挺进,正好封死了和第一方阵中间的缝隙。 冲进来的骑兵就这样成了瓮中之鳖,uu看书 .ukanshu 拥堵在第一方阵左侧的狭小空间里。 失去了回旋空间和速度优势,这些骑兵什么也不是,被迅速悉数歼灭。分队长也不明不白地死在乱军中。 恶魔的精锐骑兵,被寄予厚望的战场王牌,担负切断补给线和攻击后方重任的主力,克拉拉联邦藏着掖着的奇袭部队,就这样在憋屈中,灰飞烟灭了。 地上躺着数不清的黑甲尸体,以及即将成为尸体的重伤员和战马。仍然站立在方阵周围的,只剩下一两匹失去了骑手的战马,孤独地徘徊、嘶鸣着。 包围解除,补给线恢复了! 始作俑者的父亲和哥哥——领主和高勇二人——吃惊地南线的惊喜发展。 “没想到那豆芽菜真能打主力……”高勇喃喃自语道。 “快!你带上所有护卫,去帮高华扫清余敌,再回自治领组织补给!” “是!” 看到包围已解、敌人剩余骑兵主力覆灭,正面战场的神军士气上升,魔军则下降。此消彼长,战场的天平再一次倾向自治领,战线开始像东方推进。 没有跟着分队长一起冲的魔军骑兵,一部分抛弃战马,逃进了树林,剩下的不知该进还是该退,逡巡不前。 面对进逼而来的人类步兵方阵,他们完全没有对付的方法。 硬冲不行,侧翼包抄也不行。支路毕竟不是平原,战场空间有限,并且已经被两个方阵堵得死死的了。 该怎么办! 绝望中,马上的骑士只能动用魔力,召出冰箭射向方阵。 第13章 轻松的扫荡 这些骑士本身是骑术专精,平日疏于魔力的训练,现在又身心俱疲,所以释放的冰箭没什么准头,射准了的也几乎没有什么威力。 意想不到的是,这样柔软的攻击却取得了效果,成功射住了阵脚。步兵方阵不得不停止推进,躲在大盾后面。 可冰箭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是从上往下射来的。前排的一些士兵被灌顶攻击射中了脑袋。 “盾牌不要平举,往斜上方举,保护头顶!”高华赶紧命令道。 即便如此,因为这些木盾牌制作粗糙,本来仅用作遮挡对方视线、辅助抵挡骑兵冲击,所以并不能很好防御远程投射物。 啪! 高华的盾牌被一根冰箭扎穿了,还好箭身被卡在木头缝里,箭头勉强停在他的脑袋前面。如果那个敌人的魔力更足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这下,轮到高华部队进退维谷了。现在和敌人骑兵还离着一定距离,后排连木盾也没有,只有不靠谱的盔甲。贸然顶着箭雨推进,伤亡会很大。 而且,如果我方前进,对方只要骑马后退几步,就又能拉开距离。如果我方后退,对方又能仗着速度优势追上来,继续射击。 这样下去,要被放风筝到死了呀! 要不冒险一次,全军冲锋? 可对方的冰箭先不说,哪有步兵冲骑兵的战术!阵型散了,拿头去打骑兵啊? 正在踌躇间,敌人的骑兵队却先自己乱起来了,不一会居然一哄而散。 “二哥!” 高勇带着少数精锐守卫,从北方直插魔军剩余骑兵的背后,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强壮的他一手提刀,一手举枪,在敌军中如入无人之境。长枪被他舞得像银蛇般,在敌人的躯体间穿梭,大刀则像风车一样,被挥舞得呼呼生风。 这支小规模援军就像龙卷风,所到之处,恶魔莫不披靡。 这些恶魔本就是不敢冲锋的懦夫,没什么士气,又失去了指挥,导致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无意识的抵抗居然让面前的大方阵陷入了危机。 他们发现后路被抄,后排的战友像韭菜一样被成片噶倒,便只象征性地抵抗一番,跑路了。 兄弟俩终于在土路上胜利会师。 “二哥,多谢你出手相救,帮我们解围了。”高华长吁一口气,说道。 “不,是我们该谢谢你,是你为整支黑精灵部队解围了!没想到你还挺能干,你的斯康姆战士也不错。我以前小看你们了。”高勇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前线战况如何?需要我这边怎么配合?” “主战场还算顺利,风向已经转到我们这一边了,但还是有些胶着。我这就回去搬救兵,你……我建议你还是先守住这条补给要道吧。” “谢谢,我会充分考虑你的建议。一会补给车队来了,让他们先把我们的伤员运回去治疗吧。”高华注意到,二哥的语气不再强硬。 高勇也显然听出了弟弟的意图,轻叹一口气:“嗯,我先暂时回自治领。你千万、千万要小心!”说完,他便赶紧回城了。 “高华大人,我们是要在这里待命吗?”吴明问。 “亏你是个知识分子,这都听不出来吗?各部都有,重伤员原地待命,其余人员继续前进!” “是!” 部队只受到轻微损失,仍然保持了充足的战斗力,斗志也很昂扬。高华命令两个方阵并排前进,走过支路,踏上陡坡,终于来到了主战场,马道尔三岔口。 黑精灵和恶魔双方,在岔口北部展开了激烈的鏖战。地上血流遍地,尸横遍野,到处是断臂残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高华本身是军人出身,并且留有一百八十七年前大战的记忆,所以还顶得住。但有些士兵受不了,吐了出来。 看来,训练时间还是太短。 还好,斯康姆服从命令的优点没有丢。虽然不甚情愿,但步兵们还是一刻不停地向前线迈进。 慢慢接近三岔口北侧,高华终于能近距离观察前线战况了。 虽然在平日训练时,高华已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说不出话来。 前线打得昏天黑地。人类奴军已所剩无几,神族魔族肉搏上阵。 双方完全没有战术或配合可言,阵型和秩序完全消失了,部队都混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尘土飞扬的混乱战场中,uu看书 .ukashu.o双方仅凭感觉和本能,在胡乱地拼杀。有的士兵杀红了眼,甚至没分清对方是敌是友,就手起刀落。误伤不可避免,双方都有。 有奋力搏杀的,自然也有边缘避战的。有的出工不出力,只拿着刀剑在后方挥舞,还有些则索性当了逃兵,躲进了森林里。 这是打仗还是流氓互殴?异世界的部队就是这么作战的?就这么些瞎胡闹的家伙,居然还敢看不起我和我的军队?谁给他们的勇气? 难怪骑兵能横着走,以至双方都把骑兵作为绝对主力。 毕竟,如果只是毫无组织纪律和战术的互殴,马背上的当然比走路的要威风些,厉害些。 “我刚刚还在怀疑,那些恶魔骑兵战斗力这么差,难道真的是他们的精锐吗?现在我才算明白,原来其他士兵还不如那些骑兵。” 高华忍不住把心里的吐槽说了出来。 “高华大人,已经到战场了,我们怎么办?”吴明又摆出了一脸担忧。虽然旗开得胜,打败了骑兵,但大伙心里还不是很有底。 “怎么办?当然是排成方阵,给我整整齐齐地、一个个地、狠狠地踢那些恶魔的屁股!”高华高声命令,毫不掩饰对对手的轻视。 “是……是!”吴明有些没搞懂,素来谨慎得有些刻板的高华大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乐观了?简直自信到了轻敌的程度,居然下达了这么模糊的指令。 高华有充分的理由乐观。两个整齐的方阵并排,列成了三十米左右宽的战列线,像一股清流,慢慢涌入混沌的战场。 第14章 战争的尾声 沉迷作战的双方,由于没有分出精力关注南线的战况,还不知道方阵的厉害。当人类步兵踏入战场时,引起了双方的骚动,不亚于一群猴子闯入了人类的战斗。 “那些斯康姆来神圣的战场干什么?和神明大人一起作战,他们配吗?” “看,那不是疯癫癫的斯康姆王子么?” 看到新来的人类战友进入战场,黑精灵战士满脸嫌弃地远离。 “精灵也太瞧不起我们克拉拉联邦了吧,居然出动人类!” “自不量力的人类……这些嚣张的贱种,难道还妄想和伟大的魔族正面较量?他们活得不耐烦,我还嫌脏了我的剑!” “我看这些精灵撑不住了,连人类都搬出来了,哈哈!” 恶魔大笑地拿着刀,凶狠地冲向方阵宽大的正面。 如飞蛾扑火般。 人类士兵们沉稳地一手举盾,一手持矛向敌人刺去,脚下缓慢而坚定的步伐从未停下。 胆敢近身的恶魔,纷纷被长矛阵捅个对穿,像十一月的甘蔗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了。 纵使魔军个体强壮高大,武艺高强,但方阵作为一个整体,力量强大,各成员互相照应,毫无死角,散兵游勇根本接近不了方阵,更不用说造成伤害了。 一开始,还有几个强壮的恶魔,仗着身材魁梧、盔甲坚固,拿着长枪冲刺过来,妄想冲破前排防线,打入方阵内部。 但连重骑兵正面冲锋都无法冲散的队形,单凭步兵又如何能撼动得了?只能如蚍蜉撼大树般,方阵巍然挺立,而敌人一个个倒毙当场。 不论神明还是恶魔,一直都不正眼瞧人类。对神明来说,斯康姆不过是骡马那样的搬运力;恶魔则更过分,直接把人类奴军当成肉盾。 可在亲眼见证战友被眼前的人类军团,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后,恶魔的心态剧烈失衡,他们感到无比愤怒。 可愤怒带来了更大的伤亡。在付出成堆尸体的代价后,魔军步兵感到疑惑和彷徨,接着,恐惧开始在一线士兵中蔓延开来。 “士兵,你们为什么不冲?几百个人类就把你们吓破胆了吗?” “长官……那些人类有些奇怪,走路都是一起走的,而且只会前进不会后退,是不是腿有残疾,不会打拐?” “残疾和你们临阵退缩有什么关系?” “可联邦乌鲁尔州兵团,刚被他们全歼了……” “什么!” “长官!那些人类往这边过来了!” “……撤!” 巨大的恐惧,像三岔口的沙尘,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笼罩在整个战场上空。 魔军终于学会绕着方阵走了。但方阵没有放过他们,而是缓缓地前进,在拥挤的战场环境下,一步步挤压他们的空间。 目睹这一切的黑精灵战士也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是友军,可人类古怪的战法和颠覆式的战果,把他们从厮杀的头脑发热中吓醒。观者无不冷汗淋漓,恐惧同样攥住了他们的内心。 人类没有像样的防具,没有趁手的武器,组织纪律就是最坚固的盔甲,最锋利长枪。 而严整的方阵,就是组织纪律的具象。 在高华的领导下,羸弱的斯康姆,组成了高效的杀戮机器,秋风扫落叶般,从南往北扫荡了整个步战战场。避让不及的敌人,被一排排无情地碾过。 战斗已接近尾声,恶魔的骑兵已经基本覆灭,箭矢和魔力也基本告罄。失去了能造成一定麻烦的兵种,高华的部队所向披靡,在战场横行无阻。 方阵到达了战场的最北端,从中间将魔军拦腰截断,分成东西两块。 这成为压垮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彻底崩溃了,已经无法发起有组织的抵抗,开始四散逃跑。 “二营长,你向东追击残兵,我领一营,往西围歼被困魔军。” “是!” 高华挥师追亡逐北,巨大优势甚至让他产生了错觉,仿佛手里刚训练一个多月的速成士兵,变成了巅峰时的罗马军团,恶魔则成了落后的高卢蛮子。 两个方阵分头按部就班地行动,彻底压垮了敌军。西线的敌人腹背受敌,大批逃亡或投降,一营取得了超预期的巨大战果。 唯一的麻烦是敌我混杂。因为战场一团糟,双方搅合在一起,人类士兵必须小心谨慎,避免误伤了自己人。 高华的一营方阵在向西推进的过程中,就碰见了和数个敌人厮杀在一团的领主老爹。uu看书ww.uukanshu 老爹的情况非常危急。他的护卫已全部战死,自己也多处受伤。虽然都是无甚大碍的皮肉伤,但他被五六个恶魔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正准备从背后袭击他。 幸好,高华率援军及时赶到。他前出队列,兜心一矛杀死了准备偷袭的恶魔,其他几个见状,立刻作鸟兽散。 “父亲,没事吧!”高华关切地问。 “我没事……咳咳……还好有你在,我差点就要变成这些臭虫的军功了。”父亲故作轻松,脸上的刀疤沾着血,显得更狰狞了。 “我们马上要赢了。你先撤出战场,让大夫看看吧。” “我真没事,放了点血而已。你就让老爹我在战场上呆到结束,和大家一起迎接胜利吧。今天我在家门口被包围,已经够丢脸啦,不能再早退了。” 这时,前线传来阵阵欢呼声。远处的神军正在振臂欢呼,有些战士还把头盔抛向空中。 “好像已经赢了。”高华平静地说。 “似乎是这样。”父亲同样淡淡地回答。 高华的侦察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报告两位大人,魔军已从马道尔大道撤退了。” “知道了,鸣号收兵,让一营回来吧,穷寇莫追。” “是!” 士兵们打扫战场,高华和父亲往回走。父亲如释重负,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事,说: “这次作战你指挥得非常好,武装斯康姆作战也很英勇,我承认之前小看你们了,我向你道歉。 但是,你一直昏迷至今,是怎么成长得这么快的?” 第15章 不安的种子 “什么?仗已经打完了?我白来了?”高勇带着运输队,风尘仆仆地赶来,在支路口正好撞到了高华他们,插入了爷俩的对话。 “不,二哥你来得正好,转运伤员、押送战俘和打扫战场,还有很多活得干呢。”高华趁机转移了话题。 “高勇,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要不是高华的部队来救,现在战况还在胶着,你这样要延误战机的!”领主不满地训斥道。 “唉……父亲,长老会批准的战争预算已经花完了,说啥也不开国库大门。这些补给,是支持我们的几大大家族凑出来的。”高勇也一肚子怨气。 领主大怒,蜈蚣疤像恢复了活力似的,开始剧烈扭动起来: “长老会那群老不死的!国库里的备战物资,还不都是从我和我支持者的仓库里搜刮出来的?” 高华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里也琢磨起来。 看来在这个世界生存,除了吃喝拉撒和整军备战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工夫要花。 但是,现在先暂时把这些复杂的玩意儿放一边吧。第一方阵已经排好队,第二方阵也已归队,两个方阵浩浩荡荡地踏上回去的路,队伍和来时一样整齐。 每个人都很疲劳,不少人挂了彩,互相搀扶着,还有些人牺牲了。但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以及前所未有的自信。 在高华眼里,这些人更有人样了。 他们有理由为自己感到自豪。 今天是高华的首场实战,也是人类部队首次作为抗魔主力登场。这场首秀战果辉煌,甚至起到了扭转战局的作用,成绩远超预期。 歼灭敌重骑兵集团、解除包围圈、重创敌军实力和士气、分割敌步兵主力……每一项任务都至关重要,难度又高,神族主力都未必能做到。 这些了不起的任务,却被这些长期受歧视的人类全部轻松完成,且歼灭敌人无数,自身伤亡却很小,敌我战损比都大得有些夸张了。 更了不起的是,这支军队才训练了一个多月。而一个多月前,这些人类都还都营养不良、麻木不仁,和今天那些搬运补给斯康姆,没有任何区别。 对这些人来说,今天是重要的转捩点。他们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潜能。 人类并不是天生的弱者,只要组织起来,辅以正确的战略战术,即使恶魔,单凭人类自己也能对抗。 那神明呢? 在回家的路上,兴奋之余,每个人的大脑都在飞速旋转,很快就触及到了最根本问题,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核心: 对啊,那神明呢? 既然人类能轻松打败恶魔,那神明呢?如果人类能打败神明,还会因为交不起税,被卖做服侍神明的斯康姆吗? 人类还有必要向神明交税吗?这样岂不是…… 在简洁明快的逻辑下,这些人类从小到大所深信的世界观,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但是现在头脑飞速旋转的,可不仅仅是这些人类。在场亲眼目睹战役全过程的神族士兵,他们也在思考。 不幸的是,他们的思考也得出了相同的结果。 更不幸的是,神族的立场和人类完全相反。 聪明的神族战士,悄悄将自己的思考与周围的战友分享。回家的路不长,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到家之前传遍整个神族军团。 毕竟,这个推理浅显易懂。 神族战士们脸上的轻松和欢笑不见了,代之以愁云惨雾。焦虑和不信任扩散到整个空气氛围中,刚才还有说有笑的队伍,慢慢变得死气沉沉。 黑精灵部队依然远离高华的人类方阵,之前是单纯的轻蔑,现在则是掺杂了轻视、怀疑、甚至恐惧的复杂情绪,敌意更甚。 高华在恶魔心中种下了不安的种子,却在神明的心中发芽了。 “怎么回事?气氛怎么这么沉重?不是打了胜仗吗?”肌肉发达的高勇还没反应过来。 “也许是因为前半段打得太难看了吧。”领主说得轻描淡写,字里行间明显另有所指。 “那倒是,居然在自治领大门口被切断补给。父亲,明天的长老会,孙皓那死老头子准会刁难你。”高勇依然神游在状况外。 高华思虑再三,决定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哥哥,父亲是担心斯康姆这么能打,万一造反了怎么办。” 领主没料到高华以攻代守,主动提出这个问题,有些吃惊。 听见高华的问题,高勇瞪大了铜铃似的眼睛,眼珠爆出,语气夸张地说: “什么?豆芽菜,你要造反?” 二哥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冷不丁让高华猝不及防。 造反? 作为一个穿越者,高华可不敢有什么雄心壮志。手上的几百人,还是硬塞给他的。训练这些人,也只是为了确保胜利,让自己在恶魔的劫掠中幸存下来。 “哥,你真会开玩笑。我也是领主的儿子,我造反干啥?反我自己吗?”他故作轻松地回答。 “那不就结了!”高勇爽朗地说道,用力拍了下手,把高华、领主和周围的士兵都吓了一跳,uu看书 .uanu.o 仿佛要把他们心上的疑云吹散。 “这些人类,单兵作战能力也就那样了,不堪一击。是靠着高华你的领导,才让他们这么能打。 只要你不造反,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家伙,有什么可怕的?” 高勇的嗓门非常大,队伍又很安静,所以他的话传得特别远。 大家愣了一会,慢慢回过味来,哈哈大笑起来。 “哈!二哥,你说得有道理啊!瞧我糊涂的,把这给忘了!” 虽然不能说完全消解敌意,但高勇的话明显让大家放松下来。 没错!人类是靠着咱领主小公子的指挥,才能打个稍微像点样的仗。归根结底,人类还是离不开我们的神族的领导! 领主也大笑,顺水推舟地说: “你们都误会了,我哪里会担心斯康姆反叛呢?他们为伊东自治领立下了赫赫战功,我在为怎么奖赏他们而苦恼呢。 恢复他们的自由,如何?” 高华眯细了眼睛,不紧不慢地回答: “父亲,人类方阵的作用,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主要还是靠诸位黑精灵战士,钉住了敌人主力,消耗了敌人的力量,尤其是远程能力,才让人类捡了漏。否则,他们早被射成筛子了。” 领主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些人,你继续使唤吧。” “谢谢父亲!” “高华,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一直昏迷至今,是怎么成长得这么快的?” 高华天真地笑了笑,说:“当然是向父亲和哥哥学的啊。” 第16章 将来与过去 仿佛刚从深海里浮上岸,耳朵一瞬间充满空气中嘈杂的噪声。与克拉拉联邦的战争结束后,高华刚放松紧张的训练生活,走出城堡,自治领对人类的恶意立刻充盈他的双眼。 虽然凯旋归来,人类是胜利的重要功臣,但自治领内的斯康姆们,境遇并没有随之改善,反而有些恶化了。 以前,他们只是做牛做马,被自己的神族主人蔑视而已。 可现在,他们每个人似乎都被当做潜在暴动分子,遭受严重敌意,干更重的活,吃更少的食物,被更随意地鞭打。 一天下午,他路过居民区一家饭馆门口,几个斯康姆在黑精灵监工的指挥下,正在给门口的路铺上石板。 这时,酒馆门开了,踉踉跄跄走出来一个醉鬼,手里拿着空瓶,开口就骂“” “贱种!本大爷出门,你们怎么不迎接我?” 一个上了年纪的斯康姆停下手头的活,诚惶诚恐地说:“对不起,神明大人!我们低着头干活,没看见……” 砰! 不由分说,酒鬼把玻璃瓶砸在老头脑袋上。高华在一旁都来不及阻止。 老头顿时倒地,血流如注。鲜血染红了满头白发,顺着脸上沟壑般深刻的皱纹,汩汩流到地上。 工友们赶紧过来扶起老头,又被醉鬼指着骂: “你们怎么敢抬头看我?谁允许你们抬头看我的?你们是不是想造反?监工,你的工人要造反了,你管不管!” 监工笑着对他说:“公民,你喝多啦,放过我可怜的工人吧,不然今天就干不完活了。” 说完,他拿起鞭子,狠抽抱着老头的工人们:“你们在磨蹭什么?快回去干活!” 高华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正要阻止。 “哦,看啊,这不是领主的儿子,著名的斯康姆小王子吗?”几个路人走过,其中一位认出了他,冲身边的朋友大声说道。 “你搞错了,他现在是斯康姆国王啦。说不定啥时候,他就要带着无敌的斯康姆兵团,把领主杀了,自己当国王!”另一人大声回答。 听见这话,高华骇然,脸色刷得白了。他也顾不上斯康姆或醉汉,赶紧离开了。 因为太紧张,他只觉得头重脚轻,一路走得跌跌撞撞,但不敢放慢速度。 虽然以前少不了被背后指指点点,可这还是第一次当面给他难堪。 然而更可怕的是流言的内容,这等于直接指责高华是人类造反的罪魁祸首。而这所谓的“造反”,只存在于神族的臆想中。 杀人诛心,这让高华百口难辩。领主现在可能已经对高华的人类部队起了忌惮,所以才暗示要收掉他的兵权。 如果这些民间传言,再传到领主的耳朵里,这后果…… 他不寒而栗。 要不,联合自治领所有斯康姆,真的反了吧?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自治领居民有好几十万,而且他们可不是凡人,都是神明,会使神力的。更何况还有经过训练、装备精良的黑精灵战士呢。 而且,即使政变成功,挑战现存神贵人贱的秩序,这等于和整个大陆宣战,他才穿越来这个异世界两个月不到,这么激进没问题吗? 更何况,在身体的记忆深处,他对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怀有强烈的亲情,情感上也不可能。 那,跑吧? 可身体的原主人只是个长期沉睡的小孩,对自治领以外的地方也同样不熟。他能跑到哪儿去? 要不,还是先在城堡里待着,找机会和父亲解释清楚? 能解释清楚吗?可即使今天蒙混过去了,将来该怎么办? 他正在十字路口徘徊不前,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他肩膀上。 “高华!” “哇!” 高华如惊弓之鸟,被高勇吓了一跳,直打哆嗦。 “你在瞎转悠干啥呢?咦,脸色怎么这么差?” “哥……你别突然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哈哈,抱歉。你咋这么心虚,是不是做啥亏心事了?”高勇眨着率直的眼睛,直视高华的双眼。 高华不自觉地把眼神撇开,觉得不妥,又把视线收回到二哥身上,说:“我只是在散步。你呢?找我有什么事吗?” “马上要开庆功宴了,咱一起回城堡吧。” 兄弟俩肩并肩走着,一路沉默。 “高华,你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仗打浑身难受了?” “不……对了,今天你也休假吗?不训练黑精灵战士了?” “我们不像你,天天抓人练这练那的。我们的战士和平时期就是平民,uu看书ww.om 每周训练一次。只有在恶魔有可疑动向,比如三月份时,我们才会每天训练。” “这样啊……为什么?”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全自治领的武装力量,只剩下高华那两个营的人类了? “因为自治领现在养不起常备军啊。我们领只有三十几万人,让成千上万的青壮年脱产参军,大家怎么吃得消? 只在百年前的辉煌时期,我们领才有像样的正规军。” “辉煌时期?”高华隐约记得,吴明好像也和他提过,这个小穷破的自治领,曾经也有过繁荣的历史。 “没错,这里曾经也繁荣过,只是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伊东特产优质赤铁矿,并且埋藏深度浅,甚至可以露天开采。为了输入矿工,运出矿石,这里也曾修建了四通八达的道路。” “这个我知道,现在自治领还有很多铁矿坑。” “当年的规模可比这大多啦,自治领里挤满了铁矿老板、矿工,和成千上万的斯康姆。当然,还有比铁矿更宝贵得多的东西。” “啥?黄金吗?” “那可比黄金有用,它是伊东神柚木——这种特殊柚木重量轻,硬度高,还自然弯曲,是建造船舶龙骨的上选。 更神奇的是,它天然抗虫蛀,甚至连藤壶都无法在上面生长,完全由这种木材建造的战舰轻盈坚固,但造价不菲。” 高勇回忆往昔的荣光,满脸向往和自豪。 “那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唉……”高华的问题又把二哥拉回了惨淡的现实。 第17章 稍稍松口气 “表面原因是,伊甸其他地区发现了更多铁矿,导致我们这儿的铁卖不出去,以及伊东神柚木数量急剧减少,可实际原因可不止这些。你知道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呗,高华多半已经猜到了。一个富强的异族自治领,这种玩意任何一个中央政府都不会喜欢。 “不知道。”高华还想打听更多的消息。 “衰退确实是从其他地区发现新铁矿开始的,尤其是同处伊东高地的圣丹尼斯城。 主要问题在于,别的地方冶铁和锻造都很发达,而我们当时却只会采矿,加工能力很差,所以生意越来越差。” “之前为什么不发展冶铁和锻造呢?” “唉,长老会那群呆子,他们家族不是挖矿就是砍树的,嫌炼铁打铁太苦,赚钱太慢,就拼命打压铁匠,把城里的铁匠都赶到别的地方去了。” “是吗?这太愚蠢了。” “那可不,父亲现在说起这事还上火呢。可没办法,长老会也是领民选出来的,领主也得服从。” “好吧。” “更倒灶的是,伊甸顺势把几条大路在其他城市的那一段,给封了,说是生意差,用不着了。” “把路封了,生意不就更差了吗?这样不就恶性循环了嘛!” “没错,这只是伊甸打压黑精灵的借口而已。当然,这些还都是小事儿,真正的转折点,还是一百八十七年前的恶魔大规模入侵。” 高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魔军入侵,把矿坑、伐木场和道路,全都毁了。战争结束后,伊甸不闻不问。自治领劫后余生,根本没有能力修复被毁的基础设施。就这样,生意一落千丈。” 高华配合地露出沉重的表情,用力点点头。 “这还没完。伊甸趁着我们衰弱,强行把神柚木划为战略储备物种,对交易进行管制。如果我们的木材要运出去,就得交高额的关税。” “两个产业,就这样毁了?” “没错。唉……现在只剩下零星的小矿坑还在开采了。以前那些光荣的矿主和伐木场主,现在都成了农夫和猎户了。” “在这山林种田,可不容易了吧。” “那可不,所以大家都苦哈哈的。” 原来自治领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难怪虽然日子过得不咋样,但这里的住民却很高傲。 如果没有了九华的贡税,和斯康姆这样的免费劳动力,这地方的经济会很快崩溃吧…… 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又在他脑海里冒出。 “回到刚才的话题。大家都忙着养活自己和家人,所以取消了常备军。战士每周或战前进行训练,每次训练和作战有报酬拿,伤亡有抚恤金。” “这办法确实能省很多钱,但战斗力就……” “哪有这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凑合着过吧。”高勇说。“这种制度也有个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军队的见闻,会很快变成坊间谈资。” 听见这句话,高华瞬间警觉起来。 “不用那么紧张。坊间传言都是添油加醋的谣言,没人当回事儿。越高阶的军官,关于他的谣言就越多。我自己就是个例子。 有的说,我是把自治领并入伊甸的投降派;有的则认为,我是把自治领独立出去的分裂分子。还有些更绝,说我是恶魔的间谍,哈哈哈。”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用在意民间流言,别让这些啥也不懂、只爱八卦的愚民,影响了你的好心情。一会你还得作为战争功臣,出席胜利晚宴呢。愁眉苦脸怎么行?” 二哥难道是专程来安慰他的? “你……知道路人是怎么说的吗?”高华怯怯懦懦地问。 “我管他们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亲弟弟,父亲的小儿子。” 二哥的安慰,如一股暖流流入心田,让高华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现在才发现,肌肉男高勇,原来是粗中有细的汉子。 三岔口之战胜利后,高勇“不经意间”帮高华解围,现在看来,也是他有意为之的吧。 两人一直说着话,一路溜达到了城堡。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我先帮忙布置下宴会场地,你先休息一下吧。” “好的。” 高华习惯性地溜达到了训练场。偌大的空地,只有他的两个营还在训练,显得极为空旷。 经过上次战斗,五百人还剩四百余人。当场阵亡了三十人左右,重伤人数是死亡的两倍。轻伤员和其他人,经过几天修养,又开始了训练。 “高华大人!您回来啦!”吴明和其他人兴奋地朝他挥手,另一只手都拿着一根奇怪的短木棍。 木棍中间有凹槽,uu看书 ww.uukansu 一端是弯曲的半截树枝,打磨得比较光滑。 “吴明,今天我让你们自主训练,进度怎么样?没有偷懒吧?” “报告大人,训练非常顺利,进展迅速。大家已经基本学会梭镖投射器的用法了。” 所谓梭镖投射器,说的就是他们手上这根奇怪的木棍。 梭镖是一米多长的标枪,尾部像弓箭一样粘着羽毛。 把梭镖放到投射器的凹槽内,尾部搭住枝丫,捏住镖身用力一甩,梭镖就能飞一百多米远,出手时速能达到150公里以上。 在地球,这是原始人就会使用的狩猎工具,便于制作,简单易学。但只要熟练掌握,也能成为高效的远程兵器。 这战术,是他在战后的当天夜里,反复权衡选择的。之后他又委托木匠,花了几天时间做好了四百把投射器,和上千支配套的梭镖。 步兵方阵最大的缺点,就是行动不灵活,面对远程火力时比较脆弱,如果对方机动力强,极容易被放风筝。 盾牌只能部分防御。最好的克制办法还是进攻,和对方的远程力量互射。 怎么射击呢? 人类不会使用神力,这个世界还没有枪械,所以远程打击力量很有限——弓箭和标枪。 弓箭使用难度大,需要长期训练和强壮的手臂。这两个条件斯康姆都不具备,所以只能选择标枪。 梭镖虽然准头和威力不如弓箭,但如果大规模使用,也能够形成箭雨,压制对方远程火力,掩护步兵方阵前进。 再不济,也比被动挨打强。 第18章 觥筹交错间 “很好。我今天有点忙,明天再来检阅你们的自习成果。投掷成绩不合格的,抽鞭子!” “是!” 眼看太阳快下山了,高华说完,慢慢向城堡大厅走去。一边踱步,一边在脑袋里打着官司。 外面的斯康姆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可始作俑者——高华的人类部队,在他的庇护下,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因为他们在战争中拯救危局,立下了彪炳战功,黑精灵不敢随意刁难他们,伙食水平也提升了不少。 相比过去,他们现在可算得上膘肥体壮了,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他们还把希望播撒给了营地里的其他斯康姆。 这支部队也是高华的全部希望。 当初第一天开始训练时,他觉得这些人是自己在异界所有的家当。而现在,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 这四百多号人,很可能是整个异世界唯一信任高华、愿意追随他的智慧生命了——自治领的居民奚落他,黑精灵战士疏远他。 甚至连自己的父亲,自治领领主,都可能对他怀有戒心了。 不然,怎么会在战役结束的当天,暗示要解散人类兵团,剥夺他的兵权? 想到这里,刚暖起来的心又凉了下去。 太阳已下山,他走到城堡大门前,门内隐约传出热闹的欢声笑语。他深吸一口气,惴惴不安地推门而入。 噶啦啦~ 铰链有些生锈,高华推得很费劲。两人多高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让他的心情更沉重。 “那两个营是我所有的依靠了,说啥也不能丢了!”似乎是给心虚的自己打气,高华轻声但坚定地说道。 门打开了一条缝,摇曳的烛光从缝隙中照出来。高华侧着身子,从缝里钻进了大厅,又悄悄把门带上。 嘣! “哇!” 一声脆响,把他吓得浑身一震,后脑勺磕到了门上的铁皮装饰,疼得他抱住脑袋。 “看啊,我们的小英雄回来了!”高勇向大家招呼道。 一张张的陌生面孔,齐刷刷地望向门缝里的高华。大家笑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间或有人在吹口哨,让他感觉自己像马戏团的猴子。 和萧索的心境相反,宴会的气氛热烈而隆重,在场的每个精灵都欢呼雀跃。赴宴的男男女女身着正装,还有些穿笔挺的军装,身上挂着彩。 巨大的正厅挤满了参会者,竟显得有些狭小,连位子都不够坐了,不少只能站着。不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手里都端着斟满的酒杯。 宴会已经举行了一段时间,所有精灵都满脸醉意,红光满面,满意地靠在椅背上,挺着肚子打着饱隔。站着的几位摇摇晃晃的,好像站在远洋巨轮上。 觥筹交错间,大厅充满了欢声笑语,高华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嘣! 又是一声,原来是侍者拧开了一瓶葡萄酒。 “高华大人,要来一杯吗?” 玻璃酒瓶是深棕色的,因为工艺还很原始,瓶子形状不太规则,杂质也很多。透过不太透明的瓶身,能看见酒里飘着橡木渣子,像蝌蚪一样。 不知为何,一个头破血流的老者模样,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不了,我还小。” 大厅安静下来。领主坐在主桌中间,他手拿酒杯,起立致辞: “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是庆祝胜利的日子。诸位齐心协力,共同打败了恶魔的侵略,挫败了北境的邪恶企图,保护了家园安全,也拱卫了伊甸的东大门。 战事成功,离不开诸位的团结奋斗。在此,我向在场的和不在场的各位功臣,表达最诚挚的感谢。 是役,我军共杀敌一千八百有余,其中骑兵三百三十二骑,俘虏七百二十名,及人类奴军无数。 辉煌战果有力地证明了,我们黑精灵一族战无不胜,任何侵略者在踏上我们领土之前,都应仔细掂量掂量!” “没错!”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些喝高的酒鬼吹着口哨,喊着口号,把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高华十分满意门边角落的位置。在这里没人关注,他可以吃点东西,安心地当背景。欢欣的气氛也感染了他,让他心情放松下来。 我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了?还是太自恋了?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引得大家提防,其实高傲的黑精灵压根没正眼瞧我,就当我是个屁。 想到这里,高华轻吁一口气,心情也欢快起来。一个侍者正好端着盘烤鸡,迈着轻快的步子路过。uu看书.ukansh “朋友,等等,给我个鸡腿。” “高华大人,您怎么站在角落里?您应该坐在中间啊。” “不,谢了,这儿挺好。” 这时,坐在领主右边的老头也手拿酒杯起立,站得晃晃悠悠的,一边打嗝一边祝酒道: “我认为,三岔口之战的意义不仅于此。更重要的是,通过此战,我们发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还很年轻,代表着伊甸的新生代力量。我的老眼虽然昏花,但我能预见,这位青年未来必将领导整个神族,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 朋友们,让我们为战争英雄,领主大人的贵子高华,干完杯中酒!” 完了! 经过一番搜索后,所有神明的目光又投向了门边的高华。每张脸都挂着笑容,但不是每张笑脸都是善意的。 很明显,许多自治领的住民,都对“斯康姆王子”离经叛道的战法不感冒,但又碍于领主和祝酒者的面子,嘴唇不自然地弯着,皱着眉将酒一饮而尽。 高华一手拿着鸡腿,尴尬而滑稽地站着,被各个方向的目光集火。他不知该怎么回应意义不同的笑脸们,只能一人尬笑。 “豆芽菜,你在门口愣着干啥?上主桌啊!” 他几乎是被架上了座位,坐在领主和刚刚那老头中间。 老头长相和其他黑精灵或人类不同,肤色更白一些,鼻子高挺,带一些欧洲人的特征,但耳朵和大家一样,不尖。 领主为高华解围道:“耶达特,高华还小,不懂这些。这次胜利是诸位的功劳。” 第19章 暗流涌动时 高华暗自琢磨:耶达特,好像是白精灵的名字吧? 这个叫耶达特的老头却喷着酒气,大声反驳道:“哈!老高,你这是要和自己儿子抢功啊?” 领主也不懊恼,平静地说:“老耶,你是喝多了。我都说了,不是我或高华,或某个个人的功劳,是我们伊东自治领上下团结一致,大家共同的功劳。” “老高,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呢?”坐在领主左手边的老头,也借着酒劲儿凑近了口头争锋中。 “咳,老孙,你这是哪儿的话啊。”领主朝天翻个白眼,语气中充满无奈。 “你一定是忌恨我,不让你儿子高勇违规挪用国库,所以你今天才在大家面前讽刺我!” 左边的老头憋得满脸酱红色,银白的络腮胡都在发抖,秃脑门反射着烛光,像颗卤蛋一样光滑。 这家伙,就是在战争中坚持不放补给的孙皓吧?高华心里想着,一边趁大家转移了注意力,赶紧往嘴里塞烟熏鳟鱼、黑胡椒牛肉和炭烤洋葱。 啪!主桌上有人猛一敲桌子,把大伙吓了一跳,高华惊得差点噎住。 高勇晃晃悠悠站起来了,醉醺醺地说:“孙老,您这就……不仗义了哈,啥叫挪……挪用国库?难道仗打一半……嗝噗,还要停下,开个……长老会吗?” 火药味上来了,宴会厅的嘈杂很快降了下去,连咀嚼声都停了下来,一片安静。大家都将专注的视线投向了舞台中央,全神贯注地观看实权者们的表演。 有些旁观者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但大多数精灵迅速根据派系站好了队,紧张地盯住局势发展,暗暗与对手的支持者较着劲。 然而,大家表面上都在看热闹,摆出一副看酒鬼发酒疯的样子。 高华坐在爆点中心,浑身不自在,但他毕竟也曾是社会人,知道酒桌上的规矩:不论真话假话,人话鬼话,统统都是玩笑话,踏出门槛就得忘! 至少得假装忘了。 他全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用手用力挤着一块蜂巢,把蜜挤到白面包上,继续大快朵颐。 “高勇,你喝多了,别搀和……” “小伙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做任何事都要守规矩。没有通过长老会审议,不论什么预算,不批就是不批。领主总不能知法犯法吧?”孙皓拿腔拿调。 “战况那么紧急,补给跟不上,仗就要……输了。难道孙老觉得……嗝,恶魔会和您讲规……规矩吗?”高勇站得东倒西歪,口齿不清地反驳道。 “高勇小朋友,这点我同意老孙。伊甸的法律有规定,该有的程序必须得走,我们大家又不会刁难你。”耶达特捋着花白的山羊胡,慢吞吞地说。 “长老会有七十多号人呢,把你们全找齐了再开会,天都得塌了。”领主也加入了舌战。 “只是已有预算项目的小额新增而已,符合简易议案条件,可以走特别决议流程啊。只需长老会常设七元老同意,就能通过了。” “可元老会审议简易议案之前,还需要长老会授权啊,而且还需要长老会检察委员会判定,该议案是否符合简易议案标准,能否适用特别决议流程。” “况且……当时那么紧急,没时间找全七……七元老。” “但伊甸的法律必须严格遵守,困难不是违法挪用的理由。” “这算什么……挪用!我们是为了自……自治领的明天!如果自治领……完蛋了,国库留着有……什么用?送给……恶魔吗?” “小伙子,你这思想很有问题。动辄以保卫自治领的名义,任意违反规定,掏空国库,那还要长老会干什么?国库不是你们高家的小金库。” 三方一番唇枪舌战,摩擦出激烈的火花。假借着酒劲,对抗逐渐升级,演变成互相攻讦,各方站队形势非常清晰,连高华这个局外人都看明白了。 领主左右手的两个老头,分别代表着自治领的另两派政治势力,他们在庆功宴上暂时联合,借着国库支取的由头,共同限制领主权力。 不过,能在如此重要喜庆的公开场合撕破脸皮,吵得面红耳赤,看来三方平日里的矛盾,必然已经十分尖锐了。 否则,也不会出现大敌当前,国库却拒不发饷这种情况。 但这场发生在高华身边的政治口角,和他本人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属于任何派别,甚至不属于父亲这一派。 他只是爱和臭烘烘的人类混在一起的疯小孩而已。 三方没有停歇的迹象,高华也从坐立不安变成泰然自若了,一边无聊地听着各方攻防,一边仔细思考,眼前那盘芝士焗刺猬,究竟会是啥味。 心理斗争良久,他终究还是没能战胜猎奇心,向刺猬伸出了手。 “根因是低劣的指挥能力,uu看书 uukanshuom导致第二波补给被断。若非如此,长老会之前同意拨付的预算,应该是绰绰有余。”孙皓火力全开,没有给领主一点面子。 “这……” “在自家大门口,被远道而来的敌人包围,补给被切断,靠着斯康姆才勉强走出绝境。这可真是天大的光荣啊,两位指挥官大人。”孙皓乘胜追击。 高氏父子一时语塞,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羞愧。 “老孙,这你就不客观了,这次来的魔军数量太庞大,战事不利不能全怪老高。而且,最后不还是被高家给救回来了吗? 对吧,小指挥官?” 话题又流回了自己头上,高华伸出的手在空中僵住,慢慢缩了回来,僵硬的脸微笑面对各路或敌或友的目光。 “小指挥官的斯康姆方阵,在战场上逆转乾坤,现在更是保卫我伊甸自治领的唯一力量。大家再敬他一杯,作为庆功宴的结束吧。” 高华不禁想起高勇说的:自治领现有的武装力量,只剩下那四百人了。 这老狐狸,明显话里有话啊。 在众神明的敬酒中,高华如坐针毡。他知道,自己也“怀璧其罪”了。 敬酒结束,领主笑着说道: “耶达特,虽然有吹嘘的嫌疑,但我还是要说: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犬子高华在此次战斗中,表现非常亮眼。为了褒奖他,我决定—— 擢升高华为自治领防卫军副司令,负责指挥黑精灵精英步兵。儿子,开心吧,你终于可以和劣等的斯康姆说再见了。” 第20章 1切从头来 今天是四月最后几天,周末训练日。高华双手叉腰,无奈地站在训练场。 他的面前是一群黑精灵战士,每一位都孔武有力,几乎有他两个那么高。 用“一群”形容,不是因为队列不齐,而是因为压根就没有队列。 几百人闹哄哄挤成一大团,站得乱七八糟。这些神族青年三五成群,有说有笑,轻松得仿佛在郊游。 两天前的庆功晚宴,场面一度非常紧张,全面对抗一触即发。最后,领主、耶达特和孙皓三方找了一个共同的台阶下了,局势才算没失控。 那个台阶,就是高华。 一个升迁命令,把他调离了心腹部队,而那两个营的人类,也恢复了武装斯康姆第三大队的编制,被解除武装,打回泥淖里了。 “这下,自治领又回归了零常备力量的状态,领主不用担心儿子篡位,那俩老头成功削弱高家势力,神族也不用担心人类造反。皆大欢喜,除了我。” 高华酸溜溜地想着,又无奈地看了看他的新“部下”——这些黑精灵的秩序,比一群鸭子好不了多少。 他开口想说什么,但面对几百号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瞬间又怂了。 “高华大人,请问今天练什么?”一位强壮的战士声音洪亮地问,肱二头肌鼓得像小山包。 高华只敢小声嘀咕:“呃,先练队……” “当然是练剑术啊,刀剑是最主要的武器。”一位高个子战士打断了高华,向空中挥舞着宝剑,剑锋在阳光下闪着粼粼寒光。 “不,我们还是先排……” “我同意高华大人,刀剑已经过时了。对付敌人的重甲,应该用重锤!”一位敦实的战士把钉头锤往地上用力一砸,在地上砸出沙包大的坑。 “应该练习神力,让恶魔远距离感受感受太阳的光辉。” “应该练弓箭,距离一样远,但更节省体力。”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把小小的指挥官晾在一边。 要命令他们安静吗? 高华心里没有一点儿底,正在犹豫时,神族战士们忽然默契地安静下来,齐声问: “指挥官,今天训练内容是什么?” “呃……要不,大家先排队吧,每排……” “什么!”拿锤子的老兄一声怒喝,把高华吓得噤声。 “小个子大人,你难道也要我们练习站立和走路吗?和那些斯康姆一样?” “唉,老陈,你脾气太大了,都把那孩子吓着了。你看他脸色都变青了。”拿剑的高个劝道。 别把老子当小孩! 高华稳了稳神,清清嗓子,假装底气十足地说:“没错,今天的训练内容就是队列和……” “岂有此理!” 锤子哥又把锤子一砸,高华差点咬着舌头。 “小个子大人,你这是把高贵的黑精灵战士,和低能的人类混为一谈啊!难道你也认为,我们不会站、不会走、不会杀敌吗?” 不行,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一定不能退让。 高华试图展示强硬的一面,也坚决地说:“队列不但有实战价值,更是训练纪律性的第一步。服从,是军人的天职!” “我们是战士,不是傻乎乎的木头。请容我们拒绝。”不但锤子哥,连其他黑精灵也纷纷反对。 “我是指挥官,你们没有权力拒绝!”高华厉声说道,但色厉内荏,心虚得不得了。 “我们当然有权拒绝。我们不是斯康姆,而是自治领的公民,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又没把自己卖给兵营,也不靠当兵吃饭。” “这……”高华一时语塞。作为指挥官,他可以指挥士兵,可当士兵的身份变成了农夫、矿工和铁匠,他就不知该如何对付了。 “那你们参军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赚些零花啊。” “是么?我还以为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勇猛,保卫自己的家园呢。”高勇骑着马,慢慢靠了过来。 “啊!高勇大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是不是的,都别干站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先给我沿城墙跑十圈!” “唉……” “叹什么气,快去!” “是!” 高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向二哥感谢:“谢谢帮我解围,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小事一桩,不必在意。唉……”高勇下了马,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二哥,怎么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在战场上,你那几百个精干巴瘦的人类,表现得比黑精灵更好的原因了。这些家伙压根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蛮子。uu看书 .uuknshu ” 战士们都在长跑,两兄弟边散步边聊。 “主要还是得靠纪律。”高华说。 “没错,我现在同意你的观点了。可惜,那些蠢货从三岔口战场上没有学到一点东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被人类营救,这是耻辱,耻辱啊!” “这也不能怪他们。战士们不在军营生活,平时的生活费用还得自理,他们当然不会像高度集中的人类一样,乖乖听指挥—— 在生活上,我们控制不了他们的日常行为,在战场上,我们自然也控制不了他们的训练和作战。” 高勇牵着马,拍了拍马头。 “说得有道理,但是也没有办法啊。自治领再也养不起常备军了,而且以后的情况恐怕会更糟。” “更糟?”高华不知道还能怎么糟下去。 “长老会每年批准的军费拨款越来越少了,迟早连训练和作战补贴都得取消。” “什么?难道长老会希望自治领不设防吗?” “表面理由是自治领的经济越来越差,花不起这个钱。虽然经济确实不景气,但也没糟糕到这个程度。一切不过是那两派的借口,想限制我们高家的势力。” “‘那’两派?” “合并派和独立派,是长老会……不对,全自治领内两派重要的力量。 合并派主张伊东自治领放弃自治地位,作为伊甸国一个行省直接合并;独立派则相反,主张自治领独立出伊甸,自行建国。” 真是庙小神通大。整个自治领才三十多万人,啥都齐了。 第21章 斯康姆兵营 高华想起了前天庆功宴的座次,说:“我猜,孙皓和耶达特,应该是这两派的领头吧?” 高勇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幼弟:“你怎么知道的?没错。孙皓是独立派的领头,耶达特是合并派的。 从名字和长相你也能猜出来,耶达特是混血。他的母亲是黑精灵,父亲是落魄的白精灵‘尖耳佬’贵族。虽然他耳朵是圆的,但总体长得像他爹。” “所以他热衷于把自治领并入伊甸国吧。难怪前天晚宴,他总是伊甸长伊甸短的,绝口不提自治领。” “没错。” “对了,为什么克扣军费,就能限制咱高家的势力了呢?” “因为咱高家是尚武世家,在军队里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力,所以他们想通过卡军费来卡我们脖子。” “那恶魔入侵怎么办?大门洞开,邀请他们进来?” “可能等死到临头了,他们才会害怕吧。这群老鼹鼠,视力只够他们看到五月的领主选举。” 组织程度本来就低,还被目光短浅的政客这么折腾,黑精灵能组织起一支军队上战场,简直堪称奇迹。 “不管怎么说,战士们在战场上还是很英勇的啊。” 高勇痛心地说:“我们黑精灵曾经是最强悍的战士,但受非军事因素的干扰,已经一蹶不振了。 即便如此,业余的他们也足以正面对抗恶魔的正规军队。如果配合上你的新式战法……” “说不定就能回复黑精灵过去的荣耀?” “正是。” “是嘛,我还以为……”高华不经意间说溜了嘴,赶紧住口。 总不能对自己的亲哥说,他怀疑自己的亲生父亲对自己抱有戒心吧。 “以为什么?” “以为……呃,我是无功受禄。你看,黑精灵子弟兵都不听我的,哪像你这么有威望,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咳,虽然没有严格的纪律约束,也不依赖军饷过日子,但黑精灵骨子里毕竟是天生的战士。对于强者,他们还是会跪服的。” 高勇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鼓起小树桩那么粗的上臂肌肉。 “豆芽菜,你要加紧锻炼自身啊。你只要有我一半强壮,武艺一半高强,他们肯定也会对你服服帖帖的。” “哦……我知道了,尽量吧。”高华苦笑。 “这些不老实的家伙我先帮你看着,你有啥事儿就先去办吧。你这心不在焉的,我看着都难受。” “哈哈,二哥,被你看穿了。你看起来像个大老粗,但其实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啊。” “这是什么表达方式?” “赞扬你的。谢了啊,我确实有些人要去见一见。” “不用谢我。你这么聪明,我也没什么可以瞒你的。你的这次升迁让我可为难了。” “你的意思是……” “相当于你分了我的一部分兵权。所以啊,我得在这群臭小子之间继续维持威望,不然他们迟早都被你给拐跑了。” 高勇说得中气十足,配上豪迈的笑容,让高华一时弄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哈哈……哥,我的亲二哥,你太看得起我了,还拐跑,我不被他们撵跑就不错啦。不管怎么说,还是谢了。回头见。” 高华也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回答,和高勇道别后,走出了城堡大门,向山丘下的武装斯康姆营地走去。 营地依山而建,外面围着一圈木墙,出入口有哨兵看守。营地占地广大,但仍显拥挤,因为全自治领的武装斯康姆都集中在这里。 这地方脏乱差,总让高华忍不住联想到地球上的贫民窟。不同的是,这地方功能极其单一,仅供斯康姆睡觉,每个人的平均生活空间更小,几无立锥之地。 武装斯康姆由领主统一管理,在黑精灵特许下允许接触刀剑,战争爆发时担任搬运、后勤等辅助角色。 虽然名称里带“武装”,但他们平时的工作,和普通斯康姆没什么大区别——种田、挖矿、铁匠铺打下手。毕竟,自治领不会养闲人。 全自治领武装斯康姆一共三十个大队,每个大队五百人,共计一万五千人。 每个大队的营房,和边上的畜栏一样,都是木头和竹竿搭起来的。为了节省空间,营房一般有两三层,像临时建筑一样摇摇欲坠。 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酸臭味,不知是来自营房还是畜栏。 高华走进了第三大队的营房,他在这地方和部下们住了一个多月。 营房的结构大同小异,外面是一圈木墙,进入木门是一处院子,院子中间是几幢两层或三层的木制建筑,就是宿舍了。 和其他营房不同的是,在高华的组织下,第三大队三天一小扫,七天一大扫,对随地便溺、乱扔垃圾,制定了严厉的处罚措施,所以环境保持得非常整洁。 虽然高华已经卸任,但他们依然严格遵守他定下的规矩,卫生情况没有丝毫恶化。 现在是工作时间,大部分人都出去干活了,营房显得空荡荡的,只剩吴明和几个伤员还在休息。 “你小子怎么躲在房间里偷懒?”高华笑着说,开玩笑地用拳头锤了下吴明胸口。 没想到,这家伙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我靠!你……你怎么了?” “高华大人,咳咳……我身染重病,命不久矣……所以才留在这儿。uu看书 ww.uukansu.cm ” “这这……咋回事?不会是肺结核吧?会传染的!” “更严重……嘴角上火,干裂出血。监工看到我这样子,就让我在床上躺好了,都没听我解释。” “……”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一幢三层宿舍。虽经竹竿和麻绳加强,但整座楼还是晃荡荡的,每上一步台阶,地板就震一下,好像随时就会塌。 “吴明,我果然没看走眼。你小子把这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伤员我看着也都挺精神,和我前天晚上离开时一模一样。” “您在臭我吗?才过了两天,秩序能崩到哪里去。而且在您的庇护下,伙食没有偷工减料,干的活也不重,所以大伙还能维持士气。” “不错,这样我就安心了。继续保持。” 两人视察了一会宿舍,准备下楼时,吴明有些犹豫地说: “对了,高华大人。那个……” “怎么这么扭扭捏捏的?” “那个……咱在之前战斗的表现,还不错吧?” “还行,挺好。你小子有话就直说呗,天要塌下来了?” “也没啥大事儿,就是有几位战友想向您打听些事儿。” “啥事儿啊?你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不干脆。” “只是小部分人问的,他们也没别的意思,您听了千万别生气。” 高华没回话,只是默默地掏出了鞭子…… “我说,我现在就说!有人想问—— 您之前答应大家,只要立了大战功就能恢复自由身。请问,咱这次……” 第22章 领主的底牌 “呃……嗯……这个军功奖励事项啊,正在积极的考虑中。” 高华心里咯噔一下,现在轮到他支支吾吾了。 “有多积极?”吴明倒不犹豫了,果断提问,急切的眼神盯着高华。 高华恢复冷静,胡诌了个借口: “奖励申请,包括恢复你们的自由,我已经汇报领主了。正式决定还没有下达,但领主暗示,各位的军功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哦,这样啊……”吴明泄气了,不但语气低了八度,整个人都好像矮了八分。 小小指挥官踮起脚,拍拍吴明的肩膀:“别灰心,继续努力,你们总有一天能证明自己。” 因为高华个子小,他那狡猾的眼神正好处于吴明的视觉死角。 “明白了,高华大人,我会向大家转达您的要求。”吴明振作起精神,回答得还算得体。 “对了,我的铺盖呢?”高华转移了话题。 “今天一大早就有侍卫来取走了。昨晚是您回城堡睡的第一夜吧?久别重逢的感觉如何,比在满是跳蚤的木头房子里打地铺,舒服多了吧?” 两人走出了宿舍楼,来到了营房的露天空地上,向大门走去。 “我在那石头房躺了整整一百八十七年,没啥可怀念的。而且那床太软了,打了一个多月地铺后,我反而不习惯了,一晚上下来腰酸背痛。” “哈哈,那倒是。时间过得真慢啊,一个多月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吴明感叹道。 “是啊,我来这的第一晚,你还和九华老乡们还在这儿打群架呢。结果现在才过了两个月不到,时间比我昏迷时过得慢多了。” “那可不。您这一觉,人类都过了六代了。” “哈哈,确实,我都不敢去想。那就先这样,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你们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再见!” 离开斯康姆营地时,日车已驶至正当空。 四月末的正午,阳光已经很有些力道了,但降雨未至,正是春旱的时节。大地干涸,踩在土路上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声。 高华擦着汗,吃力地推开城堡大门,走进宽敞的大厅。 一股寒意铺面而来。冬天还没有完全离开这座巨大的城堡。 领主父亲依然坐在长桌正中的老位置上,嘴里嚼着熏鹿肉干,蜈蚣似的疤在脸颊上用力地爬着。 “高华吾儿,我的小英雄。来,和父亲一起吃午餐吧。”领主抬头看见了高华,脸上马上堆起笑容,招呼他入座。 他拘谨地坐在父亲对面,接过侍从端上来的米饭、炖菜和肉,埋头吃起来。 “父亲,今天的烤野猪肉也是非常美味呢,您尝过了吗?” “吃过了,确实不错。这是猎户老王花了三天时间才打到的,我特意吩咐厨子加了蜜,给你补补营养。” “谢谢父亲大人。话说,今天中午很热啊。” “是啊,天气太干燥了,比往年都糟糕。现在是插秧季节,农夫们可够呛了。几条沟渠水流太小,被淤泥堵住了,还得组织大家疏浚。” “工作繁忙,您注意身体。” “没事,我还撑得住。” 交谈双方小心地选择措辞,努力地以漫不经心的姿态、平缓的语调,交换着无关痛痒的信息,尽力营造一切如常的氛围,好像并未心存芥蒂。 “对了,这几天气温回暖,你在自己房间里睡得还舒服吗?” 装作不经意间,领主发动的第一次攻击。他在“自己”两字上吐字很重。 “多亏父亲细心安排,房间收拾得很整洁,昨晚睡得挺沉。但醒来后脖子落枕了,可能因为过去我在那张床上睡太久了吧。”高华不动声色地反击。 “没关系,老房间不满意的话,我给你安排个新房间,家具也全换新。城堡本来就大,房间够用,现在咱家人少,就显得更空旷了。” 父亲黯然神伤,让高华感动得几乎放下心防——然而他并没有放下,而是撅起小嘴,做出不高兴的表情。 “我家的小大人,为什么不开心?忧国忧民吗?”领主开玩笑道。 “唉……父亲,您提拔我到这个高度,我能力不够,实在难以胜任。同胞们都不听我指挥。”高华直切主题。 “不要灰心,万事开头难。以后你和战士们慢慢熟络了,就能好好使唤他们了。”领主的防御也无懈可击。 “可我怕这段适应过程太久,万一短时间内,恶魔又大规模入侵,而我的新部队还没训练好,辜负了您的期待。” “吾儿,你要对自己有信心。高勇能把大家团结在周围,你比他更行。而且此次升迁,不仅是我的意思。” “是吗?”高华装作惊讶的样子。 “尤其是孙皓和耶达特两位,他们和我说,如果你不升迁,他们晚上觉都睡不着。” “他们真这么说的?”这下子,高华是真的惊讶了。这俩说得也太露骨了吧。 “他们说,拯救自治领的小英雄,居然没有得到应有的奖励。一想到你终日与斯康姆为伴,晚上睡在臭气熏天的营房,他们就夜不能寐。”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两位爷爷的关心。”高华失望地撇撇嘴。 “其实都是瞎扯淡。”领主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 “哦?” 领主离开自己座位,坐到高华身边,神神秘秘地说: “你代表高家掌握了一支没有自己意志、完全听命于高家的军队,而且又是全自治领唯一的常备军。这俩老滑头其实是怕我们,怕得睡不着觉。” “真是震惊。” “看起来倒不是很吃惊,其实你早明白了?” 高华耸耸肩笑笑。 父亲伸出大手搭在儿子肩上,说:“抱歉,我自作主张让你受委屈了。” 高华笑着说:“那可不,你这一手明升暗降,让我和二哥都可难受了。” 领主摸着络腮胡干笑一声:“唉,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也没办法,希望你们体谅为父的苦衷。” “为父亲分担忧愁是儿子的本分,但你也别把压力藏着掖着,独自一人承担。” 话题似乎聊开了,双方似乎坦诚了起来。 “那我不瞒你了,孙皓和耶达特,一直都和我不对付。五月的领主选举,他们计划共同杯葛我。”父亲凑到儿子耳边,小声说着。 “嗯,看得出来。” “两个老疯子,一个想向尖耳佬投怀送抱,另一个则恨不得手撕他们。没想到,这俩极端分子为了私利,居然联手对付我这个中间派。” “是为了平息政敌的敌意,所以做出让步,uu看书 ww.uukahu把我调走了?” “也不全是因为他俩。你也应该清楚,确实有不少同胞害怕人类逐渐不服管教,打破现有秩序。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高华无奈地点点头:“父亲的决定,我必须遵守。只是……我对训练好黑精灵战士,实在没有信心。” 领主忽然严肃起来,直视高华双眼。 “你认为,我们能像人类那样,做到整齐划一吗?我们还能像过去那样,能征善战吗?黑精灵,还能恢复往昔的荣光吗?” “我觉得……” “三岔口战役,让我思考了很久。我认为是不可能了。我和高勇不同,年龄和阅历不允许我做一个乐观主义者。战士们堕落了,长老会让我们堕落了。” 领主起身站在窗孔边。 “呃……情况也没有那么……” “长老会真是糟糕的制度,把我们族群撕裂,把一切复兴的计划都淹没在无尽的争吵和算计中。” 两人都沉默了。高华盯着盘子里凉得发硬的猪肉,领主双手背在身后,茫然地向窗外望去。 高华终于发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接下来,我怎么办? “有得必有失,暂时忍耐一下吧。” “我知道了,父亲。午饭谢谢招待,时候不早,我得去接着训练了。”高华长叹一口气,慢慢走向大门。 “吾儿,打起精神来,困难是暂时的。” 一番推心置腹后,父亲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儿子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自言自语: “斯康姆国王……吗?” 第23章 大雷暴之夜 当天深夜,武装斯康姆营地外围。 高勇离开营地,牵着一个盖着黑袍的斯康姆,经过营地北口的哨所。 “高勇大人,您为何带着这个斯康姆出营?”哨兵礼貌地拦住了他俩。 “这家伙白天在铁匠铺帮工,把我的宝剑打坏了。我抓他回去受罚。” “明白了,您路上小心。这笨手笨脚的贱种!”说完,哨兵踹了斯康姆屁股一脚。 这俩借着月光来到了一处山坡,高勇掀开了斯康姆的黑袍子。 “吴……那个谁谁,我们到了,高华一会就来。” “是,神明大人。您其实可以换个借口,比如铁匠铺需要熟练工,宝剑需要专家修理之类的。顺便说一下,我叫吴明。”吴明摸着屁股说。 “高华说,如果你再碎烦,就把你舌头割了。”高勇说着,掏出一把匕首。 吴明立刻闭嘴了,站得笔笔直。 不一会,高华也罩着黑袍,风尘仆仆地来了。 “高华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么神神秘秘的。” “事情起了一些变化,得避免被其他神明看到我和你们有接触,免得他们夜里睡不着觉,白天脾气暴躁找我们麻烦。”高华一边脱下袍子一边说。 “哦,明白了。”其实吴明一点也不明白。 “但两个营绝不能解散,训练也不能停。食粮和兵器我会帮你们解决,但训练我没法直接指挥,所以由你来组织。这就是今天找你来的原因。” “是,高华大人,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待,每天准时把士兵带到训练场。” “不能去训练场,你们就在营地里练。”高华摇摇头 “啊?但是营房空地太小了,施展不开啊。” “那就扩建营房。” 吴明愣住了,以为小小的神明大人在开玩笑。但借着满天繁星,他看见高华的双眼闪着光。 “明天施工队会来扩建。大伙好好干吧,我会从城堡塔楼上盯着你们的,谁也别想偷懒。” 高华只是吓唬他,距离这么远,其实塔楼上啥也看不清。 “是!”吓唬奏效了,吴明站得毕恭毕敬。 一人二神就此别过。 时间步入五月。选举就在这个月中旬。 雨季的前夕,一年中最干旱的时节。晴空万里无云,在太阳的炙烤下,皱巴巴的树叶就像湿透后又晾干的纸,脆得几乎一折就断。 今天,领主一大早就带着随从们出去了,偌大的城堡几乎空无一人。 机会。 高华找了个借口,若无其事地溜达出城堡大门,溜进斯康姆营房,来到了改造一新的第三大队营房门口。 他像做贼一样四下张望,确认安全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放到了崭新的营房门板上,但还没下定决心推门。 自从几天前和领主互相摸底后,高华每天就处于这种矛盾的心境中。 按照领主的意思,他本人并不反对加强人类力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将人类视为“听命于高家”的私有武装。 既然领主解散人类军队,表面上是迫于外界压力,那只要在外界看不见的地方,再把军队悄悄组建起来不就行了。 反正那俩老头,是绝不会屈尊莅临污秽恶臭的斯康姆营地的。 在领主有意无意的默许下,源源不断的装备、粮食和其他物资,运进了第三大队的大门。米面、肉蛋奶、长矛、梭镖和投射器、盔甲……应有尽有。 监工也不再给这些特殊的人类派发任务。领主甚至对他们擅自扩建营房睁只眼闭只眼。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士兵们不得随意出现在训练场等公众场合,高华也不得随意接触他们,一切只能由一营营长吴明负责。 从此,整齐的操练声,而偶尔惩罚士兵的鞭挞声,从原先沉闷的营地传出。 而高华则不折不扣地履行自治领防卫军副司令的职责——每周末准时在战士面前露一下脸,然后将训练全权交由高勇负责。 对此一无所知的黑精灵们终于感到安心,针对斯康姆的敌意下降,街上奇怪的谣言也渐渐消弭。 虽然麻烦了些,但还算皆大欢喜。 但没了训练任务,高华整天无所事事,闲得手痒,又对部队训练情况放不小心。 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亲自检验吴明的训练成效,正在犹豫中,洪钟般的嗓音突然在他背后炸开: “上午好啊,斯康姆国王!” “哇!二哥,你别吓我……” 高勇飒爽地站在他身后,露着洁白的牙齿爽朗地笑着,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 “你小子咋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是不是背着大家做了很多亏心事,心虚怕被发现?” “别胡闹了,咱不是有默契了嘛,神明的事归你,人类的事归我。还有,那个外号能不能别再提了,确实让我听着心虚。” “不是我,是父亲提的。” “什么?你说真的?”高华一下子紧张了,脸色僵住了。 “那当然,我骗你干嘛?父亲今天早起,独自吃早饭的时候,悄悄地在念叨‘斯康姆国王’,还一边呵呵笑。” 这画面简直诡异得有些恐怖了,高华在五月天都感到一丝凉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可……他独自吃饭,你怎么听见的呢。”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今天也恰好早起,路过小饭厅的时候正好碰见的,觉得挺有趣,所以特意来和你分享一下。” 老哥,谢谢你分享。 “果然,他还是在意那传言……” “传言?什么传言?哦,说你要夺权的那个?不可能,你是父亲的亲儿子,他没有理由怀疑你。” “那他早上……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只是告诉你一件趣事。” “好吧。父亲上午还回城堡吗?”高华急切地问。 “他视察灌溉渠疏浚工程,可能一整天都不会回来。马上就要选举了,总得做做样子。你有什么急事找他吗?” “嗯……也没什么太要紧的大事儿。uu看书 ww.uukanshu”高华勉强冷静下来。 “那就明天再说吧。我一会也得去工地上,陪他一起造势。你要一起来吗?这是来自二哥的诚挚邀请,欢迎战争英雄加入我们。”高勇笑着说。 “嗯,我很想去,但我只是个小孩子,会添乱的。而且,同胞们对我的看法也比较……分化。”高华婉拒。 高勇惋惜地说:“那倒是,斯康姆的那些事儿,确实挺有争议。那你先忙自己的事吧,我先出发了。” 临行前,他重重地拍了两下幼弟的肩,低声说: “凡事适可而止,国王陛下。” 说完,撇下目瞪口呆的弟弟,走了。 高华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推门,回到了城堡。 是夜,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领主和高勇都没有回来。 高华的新卧室在另一座塔楼,窗户朝南,正对着斯康姆营地。今晚,他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琢磨着父兄的意思。 雨还没下,夜空漆黑如锅底,偶尔被闪电照亮。 雷电总是能激起最本能的恐惧,尤其在没有避雷针的时代。高华有些忧虑地看着窗外。 突然,一道闪电离得非常近,几乎贴着塔楼外壁劈下,一直劈到山丘下的斯康姆营地。高华还没来得及感到惊吓,春雷就轰隆而至。 轰鸣的雷声逐渐消散,但闪电的强光仍然停留在视网膜上。 不对。 那可不是闪电的残影。 是火光! 就在斯康姆营地! 第24章 烈焰修罗场 万钧雷霆击中了城堡正南面坡下的营房屋顶,当场点燃明火。持续半个多月的春旱,把木质营房变成了易燃物,火苗立刻发展成了火灾。 火龙成片吞噬拥挤的斯康姆营地,迅速壮大,肆意游走。狂风虽然呼啸,但带来的并不是雨水,而是充足的氧气,反而加速火势蔓延。 到处都响起了人类的呼救和哀嚎,但声音被狂风和雷暴盖住了,只有巨大的火魔在风中得意地扭动着,仿佛在给塔楼上的高华表演一出哑剧。 快,行动起来! 高华几乎飞着跑下了塔楼,冲到了主城堡守卫室,正好碰上整装待发的守卫。 “斯康姆营地发生火灾了,快去扑救!” “我们正准备前往,高华大人。您放心,我们会保证城堡和马厩的安全。” “去他的马厩,先去把营地的火扑灭咯!你,去居民区消防队求援,其他勇士,跟我来!” 高华领着大伙拿着木桶和锅碗瓢盆,盛满水奔向火场,一路召集侍从、守卫和驻城武官,一起帮忙。 到了城堡门口,又被看门守卫拦住了:“你们急着去哪里?外面火灾凶险,建议不要外出。” 高华忍不住大吼:“你这蠢货,我们就是去救火的!” 看门守卫急忙转动铰链,沉重的闸门慢慢抬起。 临时救火队马上冲向山丘下的营地,跑没几步路,烟雾和烧焦的臭味就铺面而来,并且越来越浓。 大火乘着春季的南风向北进攻,已经跨出了斯康姆营地外的木墙,正在朝北面山丘顶的城堡蔓延,沿路吞噬山坡上被晒得干枯的草皮和树木。 “高华大人,没法去管马匹和斯康姆了。我们得先阻止火势向城堡蔓延!”城堡保卫官说。 “你有什么计划?”高华反问。 “呃……听您吩咐!”保卫官果断甩锅。 “你们几个,赶紧在城堡外围南侧挖一道或炸一条壕沟,沟里灌上水,来不及的话至少把植被铲了,阻止大火通过。” “是!” “我去火场和消防大队会合,协助转移人员。” 高华继续向前狂奔,身后传来阵阵爆炸声,精灵守卫已经在忙着挖坑了。 他赶到营地外围,木墙外的草坪上已经挤满了逃难的斯康姆和马匹等牲畜,黑精灵守卫和监工正在维持秩序。营地大门口不断有人或马涌出。 “里面情况怎么样?第三大队情况怎么样?有人出来了吗?”高华着急地询问营地守卫。 守卫安抚着受惊的马匹,一边回答:“高华大人,营地里大火烧得可凶了,消防队的勇士们正在扑火。没看见第三大队的斯康姆出来。” “一个也没有?” “里面太混乱了,我也不清楚。” 高华又连续问了好几个守卫和斯康姆,得到同样的答案。 他下定决心,凭着瘦小的体型挤过往外逃的人群,挤进了营区内。 白天拥挤的贫民窟,现在变成了火窟,熊熊烈焰轻松地烧尽了年久失修的木墙,包围了一栋栋宿舍。 谁知道在这些宿舍里,还滞留着多少熟睡的人。 “救命!路堵住了,救救我们!” 喊叫声从四面八方袭来,撕扯着高华的耳朵。许多人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烈火正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绝望地发出刺耳的呼救。 高华想帮忙,但只能面对熊熊大火干着急。没有消防车科技,这世界没有智慧生物救得了他们。 更多人是幸运的,他们在睡梦中渐渐窒息昏厥,无需体验恐惧和痛苦。 哗啦啦! 粗制滥造的木屋一排接一排地垮塌,又不知活埋了多少灵魂。 血红的火焰乘风而起,螺旋着直冲云霄,形成一道道火旋风,将天空也染成了猩红色。火光炫目,哀号刺耳,共同构成一幅地狱图景。 高华被四周高温烤得直冒汗,但一刻不停地沿着通往第三大队的道路前进。随着时间推移,连绵的高声呼救渐息,只能听见低沉的呻吟和火焰的呼呼声。 他满眼满耳都充斥着梦魇般的景象,加上高温和缺氧,开始变得晕头转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我为什么来这儿?我在这儿干什么?我要找谁? 他意识逐渐模糊,在火场完全失去了方向,只是机械性地沿着道路继续前进。 路越来越狭窄,两边的建筑不断倒塌,向他扇起阵阵热浪。火舌已经快舔到了他的衣服。 烫! 他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燃烧的柱子,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了。 我靠,这是哪儿? 高华惊恐地发现,自己也被大火包围了。 这时,烫伤他的柱子在火中晃了两下,支持不住,向他劈头倒下来! 完了。 他绝望地闭上双眼。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背后一把将他抱起,猛然往后一拖,柱子几乎擦着他的鼻子倒在了地上。 “谢谢……你是?” “高华大人,我叫大柱,是二营六班班长。” “谢谢你,大柱。其他人呢?” “大家根据吴明营长的命令,uu看书 .uukanshu以班为单位帮助其他斯康姆大队撤离,吴明自己带着几位骨干,协助消防队灭火。” “那小子挺能干,带我去见他。” 找到吴明时,他正在和消防队一起,用斧子砸开了一处围墙,将被困的人解救出来。 “高华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放心不下你们啊。火灾发展情况如何?” “现在吹的是南风,而且除了面向城堡的北侧外,营地外还有一圈壕沟,所以火灾暂时不会向居民区或森林蔓延。” “城堡那边,我已经让他们挖沟了。看来,有希望将火灾完全控制在营区。” 吴明沮丧地说:“营区拥挤,最近气候又干燥,导致火势发展迅猛,人群疏散非常困难。” “你们第三大队呢?我的两个营部队呢?” “暂时没有伤亡,伤员也都被及时抬到安全区域。其他人分散在火场各处,负责引导其他人……” “救灾要量力而为,千万不能勉强部下,让他们身陷险境。否则既损害了部下的安全,也给救灾工作带来麻烦。 现在能跑的大部分已经疏散,你们帮不上什么忙了。灭火工作就交给专业的消防队,你集合部队,赶紧撤离!” 听见命令,吴明有些吃惊,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 但他仍然毫不犹豫地服从:“是,高华大……那是什么?” 突然,吴明慌张地指向天空,表情上一秒还带着些不甘,现在却只剩下惊恐了,两只小眼睛瞪得滚圆,紧盯着天上某处,仿佛要夺眶而出。 第25章 恶蝠鬼袭来 高华顺着他的手指,向头顶望去。 冲天大火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火光中,能隐约看见天上撒芝麻一样,铺着一个个黑点,正在急速靠近。 他仔细眯着眼,看清了这些空中的不速之客:它们有一人多长,就像一只巨大蝙蝠,手足之间连着薄膜,靠扇动薄膜飞翔,但却有一颗长着大角的羊头。 这些面目狰狞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蛇信子一样的舌头,不断往外淌着唾液,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 它们发出阵阵尖厉的怪叫,集群掠过火场上空,往城堡方向飞去,在地面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 “卧槽……那是啥玩意儿!”高华的震惊不比吴明小。 “恶蝠鬼……恶魔的仆从,暴戾的怪物。这群噬神的魔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黑精灵消防员喃喃自语道,声音微微颤抖。 “生物学问题以后再讨论了,当务之急是保护城堡。吴明,赶快把队伍集合起来,先冲出这该死的炼狱!” “是!” 高华的四百人排成一路纵队,迅速而有序地穿越火场,向北运动。 “救命……救救我们,我们被压在房子底下动不了了……” 高华对微弱的呼救声充耳不闻,士兵们也爱莫能助,来到了斯康姆营地北门。此时,能跑的都跑了,北门已经没有人堵着了。 出了大门,就能够离开局促的营地,到达空旷的山坡草地了。 因为及时挖出隔离带,加上草木已被移除或烧完,所以山坡上的火势得到了控制,到处都挤满了避难的人群。 “立定,卧倒!小心大火和浓烟!”还没出门,高华却命令大家停下。 大门外,恶蝠鬼向滞留在空地上的人群发起了第一波攻击。 它们像秃鹰一样,先在上空盘旋向下,然后一齐扎猛子,向地面上的目标俯冲进攻,用鹰爪似的巨大脚爪抓取目标。 面对来自深渊的怪物,刚逃出生天的斯康姆们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的利爪刺穿自己的身体,把浑身的骨头抓得嘎嘎作响,再将自己叼上高空。 空中接二连三传来惨叫声。这些残暴的饕餮,在空中就迫不及待地啃食猎物,甚至互相争抢。鲜血和人体碎片像天女散花一样,撒得到处都是。 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颅从天而降,滚落在高华脚旁,把他恶心得够呛。他努力抑制呕吐的冲动,抬头看看士兵,发现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表情,恶心加恐惧。 贪婪的魔鬼们盘旋上天,再次俯冲下来,发起第二波攻击。 这时,几颗光球徐徐升空,在怪鸟群中爆裂,引得它们四处逃窜。有几只俯冲速度过快,躲闪不及,当头撞上了火球,被炸得粉身碎骨。 “就是现在,跟着我先离开火场,然后列队前往城堡!” 四百多人鱼贯而出,离开营地来到草坪后,迅速排成单个大方阵,继续快步往北前进,爬上山丘。 “队列再紧密些,每个人都跟上大部队,千万不要落单!”高华在前头大喊。 恶蝠鬼被神族的反击打得晕头转向,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进攻阵容严整的高华部队,转而咬向零星站位的神明。 轰隆! 半空中又是几声爆炸,陆续有怪物被击落。 但是抵抗的火力越来越弱了。 “怎么回事?怎么不打了?”高华问其中一个卫士。 卫士喘着气说:“挖坑和救火疏散……花费了太多体力和神力,大家已经极度疲劳了。” 但从各个方向聚来的恶蝠鬼越来越多,像苍蝇一样嗡嗡转,黑精灵有些顶不住了。 尴尬的是,高华的部队没有携带任何兵器,现在还派不上一点用场,能自保就很不错了。而备用武器库,还远在城堡深处…… 不管了,埋头前进! 讽刺的是,火灾成了行军的掩护。当高华众人跨过翻过隔离壕沟,行进到火焰和浓烟的干扰不到的地区,恶蝠鬼正铺天盖地地向地面袭来。 甚至连神明都免不了沦为怪物的饵食,被它们叼上空中,像人类一样分食。 这导致地面抵抗火力越来越弱,而恶蝠鬼则越发肆无忌惮。一些胆大的个体,已经开始打方阵的主意了。 高华异常紧张。他知道,现在的大方阵只是虚张声势,如果怪物真的发起攻击,赤手空拳的士兵几乎没有反抗的手段。 一只恶蝠鬼俯冲而下,从背后朝着前进的方阵伸出了利爪。 “呃啊!” 方阵末尾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高华的心往下一沉,停下脚步向后望去。 “大柱!槽啊!” 被袭击的,正是刚刚救了他的六班班长大柱。 恶魔的脚爪插穿了他的腹部,他口吐血沫,鲜血染红了全身,就像从血海深处捞上来的一样。 但是,这只恶蝠鬼并没有如愿以偿带走牺牲者,u看书 ww.uukanshu.cm因为大柱铁钳子似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怪物的薄膜翅膀,用力握成一团,猛地向外一拉。 怪物的翅膀被抓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缺口。它没有料到会被人类如此反击,疼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啸叫,两只脚爪乱蹬,一块块撕扯着大柱的肚子。 大柱一手捏住两只脚爪的腿脖子处,把它拽离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掐住怪物的脖子。双方展开了一场以死亡为赌注的耐力赛。 其他战友纷纷帮忙,用拳头打、用手掐、用石头砸,甚至有的用嘴巴咬它的翅膀,不一会就结果了这只怪物的性命。 可大柱也不行了。恶蝠鬼死后,他像瘪了气似的倒在战友怀里。他的整个腹腔都被抓烂,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眼看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高华悲愤交加,但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天上还盘旋着多少不怀好意的掠食者啊! “大柱已经牺牲了,我们不能再造成更多无畏的牺牲,让他的牺牲白费。战士们,请你们放下他继续前进,等我们拿到武器,立刻给他报仇!” 士兵们轻轻地把战友的尸体平放在地上,小声说:“大柱,先委屈你在这里睡一会。等我们猎下这些鸟,就来接你!” 坚定的方阵继续稳步向前,距离城堡的闸门仅有百米之遥。 这时,反常的一幕出现了。 恶蝠鬼们在这支行进队列的前方徐徐降落,纷纷挡在方阵和城堡之间。 “他们想干什么?在地面上阻止我们前进?”高华有些糊涂。 “不,高华大人,请您仔细看!” 第26章 空地1体化 只见恶蝠鬼好像一分为二似的,每一只的背上都分裂出一个黑影。 高华揉揉眼睛,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些新闪现的黑影,居然是全副武装的恶魔士兵。 空降?居然还有这一手!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高华回头看看一个个灰头土脸、赤手空拳的方阵士兵,苦笑道。 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小瞧恶魔的战略战术了,又对恶魔各兵种不熟悉,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趁着火灾发动偷袭,甚至利用空中力量突击自治领核心区块。 现在,自治领能够迅速调动的守备力量,已经被火灾和恶蝠鬼拖住,散落各处难以集中。站在这支天降魔兵面前的,只有四百名手无寸铁的人类。 情况非常糟,完全陷入被动。 魔军拔出黑钢打造的剑,浑身散发着黑气,一步步向前紧逼。完成运输任务的恶蝠鬼重新起飞,在方阵头顶盘旋着,伺机寻找空隙。 “有武器吗?”高华极力保持冷静,小声问吴明。 “火灾发生时没来得及拿,现在全留在营房当柴烧了。”吴明同样故作镇定地回答。 “传令下去,从最后排开始倒退着慢慢撤,不能和对方发生接触,让他们看穿我们没有武器,也不能回头把后背亮给敌人。以拖待援!” “有援军吗?”吴明的眼睛亮了。 “但愿有吧。” 听见“但愿”两个字,吴明的脸色刷地白了,不禁咽了口水,呆滞地看着逐渐逼近的黑雾。 恶蝠鬼率先发起进攻,五、六只同时向方阵前排俯冲。 被直接瞄准的士兵都被利爪捅得身受重伤,无一例外,而他们周围的战友聚成一团,徒手殴打着敌人。 严密的阵型顿时大乱。 趁着这个机会,魔军果断发起冲锋。 “高华大人,现在怎么办?”吴明一拳打在身旁一只恶蝠鬼的脸上,揉着被打疼的拳头问。 “前五排硬抗拖住敌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后撤。其他人赶紧撤退!” 命令还未执行,一只恶蝠鬼从空中向高华冲来。 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完了。 几乎在一瞬间,这只凶残的噩梦已经冲到了他眼前,丑陋的羊头上,一根根黑黄色的刚毛历历可见,血盆大口冲他的脸喷着温湿腥臭的气息。 高华本能地抱头一蹲。因为身材矮小,恶蝠鬼没抓到他,巨爪擦着他头皮掠过,勉强躲过一劫。 这只怪物翅膀反向一扑,用双腿做缓冲,总算没一脑袋栽地上。它接着用力扑通翅膀恢复平衡,向高华吐着信子,继续发起进攻。 而在前方,魔军已经围了上来,黑雾将周围的一切全部湮没。 腹背受敌,看来难逃一劫了。 突然,金光一闪,恶蝠鬼的胸腔膨胀起来,接着“砰”的一声,整个爆裂开,血液、内脏和烧焦的肉块溅了高华一声,令他作呕。 接着,前方也传来几声爆炸,把刚刚还威风凛凛的魔军炸得抱头鼠窜,仓皇后退。 “援军真的来了!”吴明兴奋地说。 高华沿着光球的轨迹向西望去,看见火把组成的一条长龙正在向战线赶来,为首的正是父亲和二哥。 “抱歉让你久等了。没想到我不在的这半天,居然出了这么多事。”两军会合后,父亲握着高华的手说。 “不,你们来得正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得先把魔军驱逐出去。” 高华抬头仰望,天上又飞来更多恶蝠鬼骑士。他们并没有选择和底下的神族军队硬碰硬,而是跳过他们,直扑城堡方向。 “该死,又是这种蛙跳袭击战术。”领主气得直跺脚。 “父亲,毋须担忧。恶蝠鬼只能运输轻装部队,更何况,他们从自治领边境长途奔袭而来,必定疲劳不堪。给我几百兵马就能轻松破之。”高勇自告奋勇。 “不成。城堡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倾巢而出的东西,恐怕他们的真正目标是生命之塔。不能在那里使用神力轰炸,太危险了。” 生命之塔是神军的神力之源,摧毁它确实会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看来,恶魔的战略并没有趁火打劫那么简单。 而在那铺满镜子的地方,神军一方确实不好施展拳脚,连步兵作战都必须束手束脚,骑兵冲锋更是不可能了。 “没事,父亲,我会注意尽量少炸飞一些镜子的。”高勇回答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意识到说的话哪里有问题。 “你这样我更不放心了。生命之塔若有损坏,这个后果我们担得起?必须派一支纪律严明、精通近战的精锐部队前往解救。” 领主环顾四周,当着众将士、来救火的黑精灵和幸存斯康姆的面,重重拍了一下高华的肩膀: “纵观整个自治领,uu看书ww.ukashu.co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了。” 这句话的分量不言而喻。在高华能做出反应以前,周围就响起一阵不满和惊讶的讨论声。 但事关重大,没有哪个将领敢挺身而出,保证一定能约束手下绝不破坏塔体和镜面阵列,同时打包票一定能在魔军破坏塔体前取得胜利。 如果是一口谁都背不起的巨锅,就让领主儿子和他心爱的斯康姆去背吧! “父亲,但是……”高华话说一半,被领主打断。 “没有但是。时间紧迫,城堡和生命之塔的守备力量撑不了太久。你的部队必须立刻出发!” “父亲,但是我们没有装备啊。” “这样啊……不用担心,我正好征用了一支民用斯康姆运输队,作为此次作战的后勤。你看看他们背着的装备有没有你们需要的。” “这可真太好了!” 运输队规模不大,但带的武器都正好是高华需要的:长矛、大盾、梭镖和投射器。盔甲则只有一种,是质量上乘的全身札甲。 “我没带斯康姆专用胸甲,你们就穿这些吧。” “是,谢谢父亲!我们这就准备出发。” “等等。”领主拉住了高华,给他手里塞了一块鹅卵形的石头。 石头摸上去有些软,无色半透明,像玻璃一样。晶体正中有一束火星,像小精灵似的四处跃动。 “无色光石极其稀有,是能储存巨量神力的顶级法器。你是光荣的神族,更是高家的一员,这枚特殊的光石从此就属于你了。” 第27章 墙内的混战 “谢谢父……”高华话没说完,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中的光石迸射出五彩光芒,热得发烫。他手一软,光石掉在了地上。 头晕消失了,石头的光芒也黯淡下来,重新变成了一点星火。 “哈哈,第一次接触高纯度神力,确实会让你把持不住。”父亲捡起光石,塞进高华口袋里。 高华轻咳一声说:“谢谢父亲,回来以后我一定学习驾驭神力的方法,不过这次战斗应该还也用不上它。 士兵们已经换装完毕。战况紧急,我现在就出发!” 高华的两个营步兵穿着更好的战甲,重新排成传统的两个方阵,向生命之塔方向急速行军。 但是这次,部队有了简单分工。一营依然手持长矛和大盾,走在前面。二营则装备了梭镖筒和投射器,作为远程力量行进在一营的左后方。 一行人行至城堡墙根下,发现整个城堡已经成了拉锯的战场。 八米多高的城墙上站着成排的黑精灵战士,以锯齿状的城垛为掩护,向空中射击,拦截飞往生命之塔的恶蝠鬼。 恶蝠鬼背上的魔军则尽力靠近城墙正上空,向下发射冰箭,或索性降落在城墙上,与卫兵进行白刃战。 不少魔军降落在城墙内的庭院上,从内外两个地方袭击守军。城堡正门的墙壁被砸烂了,巨大的闸门被粗暴地拆下甩在地上,整个绞盘不翼而飞。 “队伍向中心靠拢,双数列排在单数列后面,变阵通过大门。” 两个方阵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减速,在前进中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变阵。 通过门口时,吴明得意地说:“高华大人,您已经好几天没有直接指挥大伙了,手感还行吧?” 高华白了他一眼:“基本达到我的最低要求,但还能做得更好。这是最简单的变阵,以后还有更复杂的。” 四百余人通过了门口,在行进中又迅速变阵回去。城堡内寒霜和火光遍地,到处是激烈的打斗和横七竖八的死尸。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吴明苦笑着说,双眼不安地盯着之前刁难他们的卫兵—— 这可怜的家伙被做成了冰雕,锋利的冰柱插进嘴里,从尾椎骨贯通而出,把他直直地插在地上。 一行人路过城堡大厅,两人多高的正门大开。黑精灵们——守卫、援军、厨子侍从管家——一股脑全冲了出来,和庭院里的入侵者拼得你死我活。 不仅如此,每个城堡和塔楼的窗孔后,都站着几位神族战士。他们向外发射火球和弹丸,攻击空中和地面的敌人。 恶蝠鬼却无法通过狭窄的窗孔闯入城堡内部,它们背上的恶魔也难以准确射击隐蔽在孔隙后的敌人,只能围着窗孔愤怒地尖叫。 目前看来,城堡主体大致安全,抵达生命之塔后也无需担心后路被断。 “不要管他们,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证塔的安全。不要和敌人接触,必须避免遭遇战。”高华训示道。 两个方阵小心地穿越了庭院、训练场和城堡塔楼区,来到了宽阔平坦的训练场北区。再往北又是一堵高墙和一扇大门,门内就是镜面矩阵。 训练场南部聚集着大量魔军。他们突破了城墙和塔楼组成的立体防线,在此集中整顿,蓄积力量准备冲击生命之塔。 北部则是神族守军,把守镜阵大门。守军背后的大门大开,里面又是成功闯入镜阵的魔军,正在和核心区的神族精英守卫交战。 就这样,双方像五花肉一样,一层夹一层地对峙着。 “高华大人,怎么办?要配合北部守军,先把训练场南区的敌人歼灭吗?”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生命之塔不被损毁,切不可在此恋战。保持警惕,安静地沿边缘绕过去,驱逐任何接近之敌。” 一开始还算顺利,并没有恶魔注意到这低调的小几百人,看见的也不想惹这豪猪似的方阵,双方居然默契地保持一定距离。 可行至中路,几只恶蝠鬼按捺不住嗜血的冲动,挣脱了约束扑向方阵,被长矛捅成了筛子,凄惨的叫声响彻夜空。 这引起了恶魔指挥官的注意,命令部下立即攻击这支斜后方的包抄之敌。战略性平衡就此被打破,双方之间的模糊地带消退了,不得不直面对方。 “糟糕,要被拖住了。”计划失败,高华命令士兵转向敌人,摆开阵势准备进攻。 啪! 一声脆响,恶魔指挥官应声倒地。紧接着,好几枚光球从南方飞来,在恶魔中间炸开,把他们打得乱作一团。 高勇身披亮银战甲,手里拿着冒烟的钢管,uu看书.uukans 骑着马赶到。他的身后,是紧急动员起来的骑兵。 “我们奉领主之命,前来肃清黑暗势力。豆芽菜,快带着你的人冲啊,塔如果被毁,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好的,谢谢二哥。” 人类部队轻松甩开了失去指挥、自顾不暇的魔军,全力向高塔区域的大门奔去。 高勇戴上头盔,抽出佩剑指天,向子弟兵吼道:“我作为这里官阶最高的战士,代表领主发布进攻命令——高贵的黑精灵骑士啊,向前冲!” 骑兵们大无畏地发起冲锋,配合训练场北部的守军,像夹三明治一样两面攻击混乱的魔军,很快就将其击溃。 高华部队趁机通过了塔区大门,进入了镜面矩阵。 塔区里,斯康姆营地发出的火光已经非常微弱了,只剩南边天的一抹红。黑暗占了上风,天上甚至能看见月亮和繁星。 在夜间的微弱光源下,几十亩镜子泽泽发亮,忠实地将微光反射到镜面正中心的高塔塔顶。顶端的凹面镜,正在向正下方的光石灌注着黑夜的光能。 这里的氛围和外面非常不一样,充满了神圣的静谧——如果不算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味和满地尸体的话。 里面的战况和外面正好相反。 冲进这一层的魔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而守军却因为害怕损坏设施,作战时束手束脚,怕这怕那。虽然暂时保住塔身和镜阵未收伤害,自身却损失惨重。 “这些魔军不一样,没门外那些家伙那么好对付。大家千万小心!”高华敏锐地感受到了敌人的气场,警告道。 第28章 与精锐对决 吴明和其他士兵们一路披甲狂奔而来,满头大汗。他瞟了一眼地面,发现身着白盔的尸体明显多于黑甲,又不禁流下冷汗。 但是汗水立刻收住了,因为塔区气温骤降,仿佛一夜回到了数九寒天。每个人都浑身冒热气,嘴里哈出白气,好像一台台锅炉。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打着冷颤竖起包着熟牛皮的大盾,紧张地面对前方的黑暗。 “别怕,一会运动起来就暖和了。”高华讲着冷笑话,想给部下打气。 眨眼之间,一阵狂暴的寒冰箭突然劈头射向第一方阵。无需命令,士兵们熟练地将盾牌向斜上方举着,挡住曲射弹道。 因为应对得当,盾牌和盔甲也足够坚固,所以敌人的突然袭击并未造成严重伤亡。 “看清了吗?”冰箭中,高华大吼着问瞭望兵。 “是!正前方偏右三十度,距离第二方阵一百米左右,躲藏在镜子之间。” “第二营!前偏右三十度,一百米,预备——” 第二方阵第一排立即右转三十度,率先给投射器装上一米长的带羽梭镖,右手三指夹着镖身,面朝暗中的敌人举起投射器过肩,开始助跑—— “射击!” 一声令下,第一排二十五人同时用力将右臂一甩,在空中抡出半圆,同时三指一松。 梭镖像一条条逆瀑布而上的鲑鱼,迅猛而稳健地升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狠狠地往下砸。 黑暗中传出箭头打在盔甲上的叮当声和惨叫声,偶尔还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第一排士兵射完后,迅速跑到方阵最后。 瞭望员继续报告:“敌人运动至偏右十五度,距离八十米。” 第二排根据指令调整方向,开始助跑。 “射击!” 接着第三排、第四排……直至全方阵两百余人结束第一轮排射。 这次轮到魔军被压制得受不了了。 在之前的连番苦战中,他们的力量也消耗得快见底了,本想通过第一波凌厉攻势打蒙对手,然后冲锋收割。 可没想到,人类部队不但未被打散,甚至还能组织远程反击。 正如高勇所说,骑恶蝠鬼突袭的魔军均属于轻装步兵,身上的黑甲并不坚固,可以被梭镖扎穿。 而且这些黑甲武士的体力和魔力均已耗尽,无法与对手互射,只能在一轮轮的梭镖雨中被动挨打。 但他们的纪律比普通魔军严明一些,并未盲目前进后撤或一哄而散,而是迅速分散开来,以零散队形向梭镖方阵发起冲锋,希望以近战解决对方远程力量。 这时,人类已基本适应了塔区的黑暗环境,能隐约看见几十米外冲来的黑甲魔军。 梭镖方阵改成平射,一边滚动射击一边后退,但由于对方分散站位,且在快速移动,收效甚微。 该轮到长矛方阵出场了。 第二营停止进攻,吴明指挥第一营向左平移,堵在了恶魔与第二营正中间。 “准备迎敌!” 短短数十米距离,魔军已冲至跟前,同时吹响口哨。接到暗号的恶蝠鬼瞄准了方阵中央,怪叫着向下俯冲,以打乱对方阵型。 为了避免友伤,第二营不敢贸然向空中射击。 但是第一营对空袭已有防备。除了前几排接敌的士兵外,其他人均举盾过顶。盾牌水平面对飞空恶魔,令其无处下脚。 响起杂乱而又沉闷的嘭嘭声,是恶蝠鬼的巨爪打在盾上的声音。它们俯冲而下的力量巨大,不少人难以抵挡,被压倒了。 但蒙皮盾牌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并未造成大的伤害。 士兵也不是被动防守,而是竖起长矛,刺向冲下来的或在低空盘旋的恶蝠鬼,或围杀陷进阵中的个体。 这些怪物面对方阵伸出的尖刺,也像地面的魔军一样毫无办法。只能张着嘴吐着信子,怒气冲冲地尖叫着,在半空中无奈地盘旋。 但今夜是大风天,位于山顶的空旷塔区尤甚。恶蝠鬼们逐渐被风吹散,到处都是。那些被吹离第一方阵上空的倒霉蛋,很快就沦为梭镖方阵的活靶子。 地面上,魔军冲阵也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有了坚盾和铠甲保护的方阵,就像长了尖刺的乌龟,根本不怵轻步兵的冲锋。 面对密集的盾墙,魔军一筹莫展。因为夜晚环境昏暗,不少士兵没看清前方,待看见时已来不及刹住脚、或被后排推搡着,稀里糊涂撞上矛尖。 就像踢到了铁板,魔军一鼓作气的冲锋被化解于无形,空留下环绕方阵的一地尸体,和方阵中央的几只死恶蝠鬼。uu看书ww.uanshu 正面冲击不行,这些黑甲武士并未放弃强攻,而是发挥轻步兵相对灵活机动的优势,迂回到方阵侧面进行打击。 可是侧面外围的方阵步兵迅速转向,挺起长矛和大盾面对敌人,让对方讨不到任何便宜。 剩下的敌军已经非常疲劳了,面对四面坚守的方阵,也和前辈一样没什么应对办法,只能保持距离,徐徐后退。 现在,该轮到高华一方进攻了。 方阵如沉重的坦克般缓缓启动了,速度不快,但步伐坚定,充满了碾碎沿途一切敌人的坚强意志。 之前为了躲避梭镖的攻击,这些魔军士兵是结成零散的队形冲来的,这导致他们在面对方阵时陷入更大的劣势,被轻松地各个击破,成为人类的矛下亡魂。 见正面对抗落于被动,魔军指挥官便改变策略,命令部队彻底脱离与长矛方阵的接触,保持安全距离绕了个大圈,直插后方的梭镖方阵。 魔军虽然已疲惫不堪,但高华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方阵阵型的机动力本来就差,士兵们白天训练,晚上忙着救灾,又消耗了大量体力。 更何况,他们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厚重的铠甲和盾牌。装备着这些重担爬上山丘,一路跑到城堡最北,让他们更精疲力竭。 长矛方阵只能慢慢追,空有一身武力,却根本无法碰到敌人,就像笨拙的大象面对灵活的鬣狗群,眼看对方围着自己转,打又打不着,只能急得干瞪眼。 而魔军的轻装部队已经绕到了队伍后侧。他们的前方,就是梭镖方阵了。 第29章 1个都不留 成了! 魔军指挥官兴奋得差点喊出声。在他眼里,远程步兵都像弓箭手一样,对近战毫无抵抗力,一旦被近身就只能任人宰割。 可他错了,梭镖并不是弓箭。 “全体都有,扔下投掷器!” 面对近在咫尺的敌人,二营长并未慌张,而是命令部下抛下投掷器,徒手向对方投掷梭镖。 这是万年前人类老祖宗围猎野兽的办法,却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战法,因为出手速度快。射程虽然平均只有十几二十米,但已经足够了。 魔军被梭镖洗了一遍,遭到当头棒喝,进攻的锐气大挫,前进的步伐有些犹豫。 “向中间列中间排靠拢,做好白刃战准备!” 趁着魔军犹豫的当口,二营排成和一营同样的密集近战队形。士兵们双手持一米多长的梭镖,像拿着短矛一样。远程部队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近战方阵。 恶魔们面对明晃晃冲着自己的镖头,一时手足无措,越发不敢上前。 “他们没有盾牌,不用怕,向前冲!”指挥官大吼大叫地命令道。 黑甲武士硬着头皮,继续冲阵。 可指挥官弄错了最重要的一点——盾牌只是锦上添花,严整的队形和严明的纪律,这些才是方阵的灵魂。 无法冲开方阵,魔军便只能直面丛生的梭镖。他们手上的长剑再长,也没有梭镖长,自然难以对人类造成伤害。 这些魔军已进退失据。前进无异于飞蛾扑火,后退又难以逃脱梭镖的追杀,横竖逃不过被歼灭的命运。 将远程部队单独编队,却又小心翼翼地摆在笨重的长矛阵后方,原来是高华事先故意造成的假象,让对方以为梭镖兵不能近战,吸引他们贸然进攻后方。 否则,如果对方时刻与方阵时刻保持距离,利用机动优势从远处袭扰,将遭遇战拖入持久的消耗战,届时,已尽显疲态的人类重装部队能否得胜,犹未可知。 恶魔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人类设下的陷阱。 这些狡猾的贱种! 在两难中,魔军逡巡不前,而被他们甩下的第一方阵,此时已经咬住他们的后方,围了上来。 在前后两个方阵的夹击下,这支恶魔部队的主力很快就覆灭了,剩下散兵游勇趁着混乱,逃了出来。 他们不愧是魔军精锐,即便如此也没有丧失组织度,而是自觉分成小股兵力,向各个方向逃窜,直冲光镜阵。 既然生命之塔已无力摧毁,他们现在只希望尽量造成破坏,趁乱逃入森林中。 “二营,组成三横排队形,扫清所有残余敌人!”高华果断命令道。 二营本来和一营一样,列成正方形方阵。听见命令后,他们迅速散开,形成只有三个长横排的线形阵列,豆腐块变成了三条细线。 这个线列,才是真正的远程进攻队形。 “发射!” 一声令下,三排士兵同时射击。梭镖以一百五十公里的时速,劈头盖脸洒向魔军。 因为线列宽度足够大,即使敌人分散在各个方向也无处遁形,个个有份。 齐射过后,每一排又分别进行轮射,向幸存的恶魔倾泄,直至梭镖用罄。 恶蝠鬼死的死,逃的逃,地面的魔军终于彻底崩溃,夺路而逃。 吴明想命令士兵追击,被高华制止了。 “原地警戒,扫尾工作交给黑精灵吧。他们逃入镜阵了,空间狭小方阵施展不开,单打独斗你们肯定不是那些怪物的对手。” 在增援到来前,塔区内剩余的黑精灵守军困守生命之塔中。现在他们见恶魔开始撤退,不甘白白放走,争先恐后地冲出来追杀仇敌,协助高华部队扫荡残敌。 就这样,侵入塔区的魔军精锐被彻底消灭干净,一个不剩。 守军通过塔内窗口,亲眼目睹了人类碾压恶魔的全过程,心灵受到的震撼无以复加,劫后余生、欣喜、愤怒、耻辱、忧虑……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双方合流后,塔区保卫官对高华的战法印象深刻,有些激动地握着他的手,声音颤抖地说: “多谢高华大人及时救援,自治领的核心才得以保全,我们也能幸免于难。我……我们以前对您和您的斯康姆部下多有误解,深感惭愧。” 高华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感慨的话以后再说,现在战争还未结束,魔军仍然在自治领肆虐。你们继续站好岗位,我让领主再给你们增派支援。” “是!” 高华向吴明命令道:“你们在此先协助守军防卫生命之塔,稍作休息并照顾伤员。塔区外的战斗也应该停息了,我去外面找斯康姆运送伤员。” 他带上几个护卫,走出塔区大门,uu看书 .uukansu 正好碰到高勇。 “二哥,怎么这么巧?我正好要找几个帮手搬运伤员。你拨几个斯康姆给我,帮我把伤员运到医院救治。”他对战场奇遇感到惊讶。 “巧什么,我们早就把训练场北区的恶魔摆平,已经在门外头等你们好久了,但父亲有令,不好随便闯进来打扰你们。里面啥情况?需要我帮忙不?” “里面的敌人已经被完全消灭,暂时安全。但支援是需要的,塔区守军伤亡很大,需要你派兵协防,防止魔军卷土重来。” “消灭?什么意思?形容战果时这个表达可不常用。” “就是字面意思,这扇门背后的敌人被一个不剩地、不留俘虏地、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击毙了。” 高勇不禁吹了声口哨,说:“真没想到,还是你下手最狠。言归正传,不需要再派兵保护生命之塔,魔军开始总退却了。你看。” 高勇指着天空。在火光的照射下,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几只模糊黑影,正在无力地扇动翅膀向东方飞去。 那些是撤退的恶蝠鬼。有些背上骑着伤痕累累的黑甲士兵,但大部分的背上都空着,丢下士兵管自己逃命了。 高勇拍拍高华的肩膀,接着说: “敌人原计划是偷袭生命之塔,所以派来的部队并不强大,主力已经基本被吃掉了。剩下的大部队,如你所见,被恶蝠鬼丢下了,正在步行撤退中。 父亲希望拦截他们并彻底歼灭之,以儆效尤,让克拉拉联邦或北境别的什么势力,再也不敢用趁乱空袭这种卑劣的手段偷袭我们。” 第30章 布置拦截点 “你的意思是,要追击残敌?你,你,还有你,进去里面把伤员抬到医院。”高华一边和二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吩咐斯康姆干活。 “不仅要追上,还要歼灭。”领主骑着马,加入了兄弟俩的对话。 “高华吾儿,你和你的人类部队方才异常勇武,战功卓著,我已从塔区保卫官那里听说了。老实说,你们的表现远超自治领诸位的期待。” 领主当着众精灵的面,盛赞高华的功勋,并把“人类”两个字念得特别重。 无疑,这又掀起了一轮妒忌和不满,但碍于人类的卓越战绩和黑精灵自身的颓唐表现,不满仅化为细碎的嘟囔声,直至完全消失。 然而,这已经足够让高华感到窘迫和尴尬。 他不明白父亲今晚到底是怎么了,三番五次把他推到舆论漩涡的中心,简直是把他的亲生儿子架在火上烤。 “魔军正在向马道儿大道移动,那是他们唯一能逃出伊甸的生路。高华,如何在敌人逃离前,达到歼灭他们的目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领主就像一位炫耀自己聪明儿子的老父亲,执意让高华在众神面前表演一下。 可高华实在不想“出风头”。就像被逼着在亲戚面前唱首歌的小朋友,他别扭地歪着脸,支支吾吾不情愿地说: “俗话说,穷寇莫追。不过如果一定要留下敌人的话…… 支路是他们的必经之路,路口狭窄便于拦截。可以先派骑兵赶在逃兵到达前封锁支路口,然后用步兵堵住后方,便能……” “便能前后围歼敌人!真是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高勇忽然鼓掌大喊一声,把高华吓了一跳。 “嗯……但如果魔军已经走上了支路,那恐怕就来不……” 士兵疲劳,高华其实并不想冒险追击,所以说得吞吞吐吐想拖延时间,却被高勇一下子打断了。 “现在还来得及!我正好在居民区域留下了一支阻击部队,规模不大但足够拖住他们一会。我们现在立刻上马,父亲,下命令吧!” “好!骑兵队现在全权交由高勇副司令指挥。高华,你命令人类步兵营即刻出发,参与后方围追,你自己跟着高勇骑兵队进行堵截。” “我?可我不会骑……” 没等话说完,高勇一把把他抱起,轻轻放在边上一匹一人多高的白马背上,然后自己也跨上同一匹马,手握缰绳坐在弟弟后头。 “驾!” 战马驰骋而去,原地留下高华一连串由近及远的惨叫: “我晕马啊……” 白马驰入塔区正门,几乎一跃就跳到了两个方阵之前。 高勇横刀勒马,干脆利落地发布命令,洪钟般的声音回荡在无尽的镜阵间: “人类勇士们!休息时间结束了,高华大人命令你们立即出发,前往马道儿支路追击敌人!豆芽菜,你说对吧。” 高华吓得脸色铁青,双手本能地紧紧攥住马鬃,生怕自己掉下马去,想张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点点头。 吴明和二营长满脸疑惑地看着兄弟俩,但还是服从命令:“是,神明大人。一营二营,起立,立即出发!” 高华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勉强挤出几个字:“重伤员留在原地,会有人来接……” 话音未落,高勇轻蹬马腹,立刻驾马向塔区外冲去。马鞍上又传来高华凄厉的悲鸣。 回到训练场北区,骑兵已完成集结等候命令。 白马一跃而起,跃至骑兵队前,马上的高勇振臂高呼:“扫清一切黑暗,胜利属于光明!英勇的黑精灵骑士啊,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随我来!” “是!”骑兵们呼声雷动。 现场就像在上演话剧——画面感太强了,以至于高华不禁怀疑,今晚的一切行动都像在按照剧本演出。 而他自己作为被推到前台的主角,也已经被剧作家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还想道……他不再想了。 因为二哥的训话结束,马不停蹄地率领骑兵队出发。高华的脑子立刻被晃荡成一坨浆糊。 兄弟俩一马当先,胯下的纯白马没有一根杂毛,仿佛一道白色闪电划开黑夜,东方的地平线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骑兵队向南绕开仍在熊熊燃烧的斯康姆营地,冲出包围整个大城堡区域的木栅栏南门,跃过最外围的堑壕,一路向西直奔居民区域。 大街变成了火热的战场。魔军数量虽多,但既无地利,更无斗志,只能被动招架、抱头北窜,一路扔下受伤或死去的同伴。 而神军为了避免火球爆轰毁坏街道房屋,只能使用钢管发射弹丸,uu看书 ww.uuknhu 为此几乎动用了全自治领所有的钢珠储备。 骑兵并未理睬他们,就如匆忙过客小心避开醉汉打架一样,绕开交火点,一路往北飞驰。 高勇瞄了一眼战况,小声嘀咕:“孙皓见了这场面,准得气疯。” “哥~你~说~啥~”冷静点的高华问道,嗓音随着马背上下起伏。 “没啥事,一只苍蝇而已。” 不一会,通往大道的支路就到了,路口连半个恶魔的影子都没有。 高勇勒马掉头,面向南方。骑兵自觉地排在白马后面,也调转马头。 朝霞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空,照亮了干旱的夯土路,路面上纵横交错的裂缝就像老太婆的皱纹。 吹了一夜狂风并未停止,骑兵的剑穗和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高勇庄严地面朝敌人的方向,眉头紧锁,不怒自威。 “骑士们,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白甲骑士们纷纷戴上全封闭式头盔,发出一片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高华听在耳里,不禁想起了拉枪栓声,令人紧张而振奋。 所有战士都已做好准备,只待魔军入瓮。 “呕!” 高华脑袋一昏,忽然哇地呕吐起来。 “不用怕,我俩这次不冲锋。”高勇小声安慰他。 高华艰难地转过头,白了二哥一眼:“怕个头,我这是晕马……” “嘘!” 高勇的神情变得严肃,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弹珠似的双眼像要冒火一样瞪着前方。 尘土飞扬的土路上,出现了一支阵容不整的黑色军队。 第31章 现实的妄想 眼前的敌人虽然队形凌乱、狼狈不堪,但奈何“魔”多势重。再搭配上漫天黄沙的背景,竟造出颇为壮观的景象。 高华心虚了,强迫自己转动脑袋,观察战友们。 二哥还是那副凝重严肃的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其他骑兵都戴着头盔,看不见脸,既不向前也不退缩。 整支部队像钢铁雕塑一样纹丝不动,只有飘扬的旌旗猎猎作响。银白的盔甲反射清晨第一缕阳光,明晃晃的,闪得高华目眩。 残兵败将越来越近了,走在前排的魔军也已经看见了挡在他们面前的白马,吃惊得想停下脚步,却又被后排推着往前。 虽依然一动不动,但一股奇妙的兴奋感如流感般在骑兵队中传染,就像六岁顽童眼看着贪嘴的麻雀跳到了支起的竹筛边缘,心脏在期待和紧张中砰砰直跳。 因为疲劳、炫目的反光和骑马的颠簸,高华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像醉酒一样天旋地转,想象力却如脱缰野马般在妄想的空间里狂奔。 脑子里好像蹦出两个小人,左一言右一语地对话。 有没有这个可能,黑精灵们想请入瓮的猎物,并不是溃逃的魔军呢? 那会是谁? 比如说,你的人类士兵。万一他们想借魔军之手,围剿追击而来两个方阵呢? 不可能吧……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我天真的小可爱,他们有充足的动机。组织起来的人类,是每一个神明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再和人类这么混下去,你也迟早变成父亲的心腹大患。 难道神明要把矛头对准自己人? 无需他们亲自动手。只要前方骑兵一堵,后方步兵逼着你的部队往前,走投无路的恶魔自然会死磕人类。那些人类体力透支了,不一定撑得过去哦。 借刀杀人!难怪我觉得今天的战斗很不对劲,好像一切都是领主刻意安排的,他们带着装备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对魔军的动态了如指掌…… 细思极恐! 高华被这两个小人吓得草木皆兵,晕乎乎地向前望,隐约间看见了尾随魔军而来的追兵——站在最前面的,果然是人类方阵! 你们快跑啊,这是阴谋! 高华在脑子里大喊,但他没有心灵感应这种特异功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队向前蹈入支起的竹筛子。 叮!清脆一声响,高勇的宝剑出鞘。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高华有如惊弓之鸟,惊慌失措地问哥哥。 高勇奇怪地看着抖得像小麻雀的高华,感到莫名其妙:“指挥骑兵冲锋啊。” “啥?你们要冲?” 战机稍纵即逝,高勇不再理会神经质的弟弟,果断发布进攻命令: “黑精灵勇士们,碾碎恶魔!” 如离弦的弓箭,骑士们蜂蛹而出,刮起一阵白色雷暴射向敌人。 虽然如一贯的老毛病,骑兵队冲锋时没什么队形,但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让整支队伍显得蔚为壮观。 魔军步兵本就没有受过多少专业的反骑兵训练,何况这支后撤部队已经失去了统一指挥,士气和组织均已跌至谷底,只是由逃兵组成的乌合之众。 面对高大的骑兵,恶魔们只顾自己逃命,抱头鼠窜。行军在路边的恶魔遁入路边的密林,但大部分士兵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还未与骑兵发生接触,各个方向的逃兵就已乱糟糟挤成一团,自相践踏。支路口的交通陷入一片混乱。 敌我如此悬殊差距下,战斗的结果不言而喻。甫一接触,魔军组织便崩溃解体,直接放弃抵抗,士兵四处逃难。 可疲劳的双腿怎跑得过马匹呢?他们被轻松追上,一个一个砍杀,倒地的则被马蹄践踏。不少士兵索性跪地乞降。 仗打到这份上,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待人类方阵站上战线,魔军已经一哄而散。 高华担心的阴谋论并未成为现实,战斗在骑兵势如破竹的攻势中顺利结束,人类军团捡了个漏,补上最后一刀。 “胜利了!在高华大人的英明领导下,我们赢得了胜利,保卫了自治领!”高勇带动周围的骑兵一起振臂高呼。 “我?是我领导的?不是你指挥的吗?”高华完全游离状况外,茫然地问二哥。 上一秒他还在担心自己被摆了一道,下一秒却无故领功,让他如坠云里雾里。 “当然是你领导的,围追堵截战术完全是你的主意,这刚才在父亲身边时,大家都听清楚了。我只是执行了你的战略思维而已。”高勇谦虚地说。 躲在房子里的平民也纷纷走上大街,和士兵一起庆祝胜利,居民区域欢声雷动。 “高华大人万岁!”现场不知是谁有节奏地喊出了这个口号,很快被兴奋的人群复读,汇聚成整齐一致的“万岁”声。uu看书ww.uknsh 还有一些黑精灵士兵在和平民交头接耳: “你知道吗?咱的生命之塔差点被魔军毁了,守军几乎死完了,唉,太惨了。”士兵用夸张的语气,神神秘秘地向亲朋好友传播着这么一条信息。 “那么精英的守军都全军覆没了?我的神皇!塔真的被毁了吗?”亲朋好友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将信息进一步夸张成了谣言。 “差一点,要不是高华大人率领斯康姆即使赶到支援,咱都得喝西北风。” “斯康姆!我们居然靠他们拯救?简直是耻辱!” “那可不一样,那些人类是高华大人亲自指挥的。”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 所有住民都忘记了晚上的那场滔天大火,而沉浸在胜利的海洋中。欢呼和流言满天飞,无一不把高华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 整个自治领彻底变成了大舞台,夜间的战斗似乎只是漫长而血腥的序幕,而正戏现在才开始。聚光灯全打在高华身上,令他不敢睁眼。 领主骑着马过来了。他一路慰问居民,视察部队,查看战俘情况。 “领主大人万岁!”又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大家又都跟着一起喊,排山倒海的欢呼成功地炒热了氛围,把这出戏推向最高潮。 他从容地来到了高华身边。在士兵的示意下,众神明安静了下来,倾听着两人的对话。 “高华吾儿,干得好!你从恶魔手中成功守护了整个自治领,是黑精灵的英雄!你不愧是高家子孙,没有让列祖列宗失望,我为你感到骄傲!” 第32章 虚妄的现实 欢呼的黑精灵们已经安静下来,领主铿锵有力的话语传得很远,在场的每一位都听得非常清楚。 父亲和二哥强塞给他军功,这让高华感到非常疑惑。因为他们俩是清楚原委的。高华部队只是在领主的支援和安排下,进入塔区歼灭敌人,解除风险。 虽说仗确实打得漂亮,但作用并没有三岔口扭转乾坤那么明显,高勇也能完成任务,只是损失会大一些而已。 除此之外还干了啥?救火?那是吴明组织的,而且自治领明显对斯康姆的安危不敢兴趣。合歼敌人残兵?那只是捡了骑兵的漏,补刀抢人头而已。 高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敢冒领军功,想开口否认。 可现场的气氛不允许他这样做。领主目光如炬,士兵和居民则满脸期待。他甚至看见了孙皓和耶达特这两个老头子,混在其中酸溜溜地看着他。 如果否认了,他怕自己会被高勇给手撕成碎片。 “嗯……啊……为自治领服务,是我和诸位共同的使命。”他嗯嗯啊啊地回答。 “多谦逊的少年啊!”含糊的回应起了反效果,大家更热烈了。 高华不敢直视领主意味深长的眼神,脸憋得通红,低着头尴尬无比,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狂风逐渐停息,太阳完全升起,照亮了大地。因为斯康姆营地基本被燃烧殆尽了,失去燃料的大火也已逐渐熄灭,只剩下南方一缕冉冉升起的黑烟。 一晚上的灾厄和兵燹,就这样在欢闹的喜剧中,徐徐落下帷幕。 当天傍晚。 高华一晚上没睡,白天又被后续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已经极度疲劳。 魔军这次趁乱突袭,虽然一开始打得守军措手不及,但军队动员及时,战略布置得当,加上空降魔军属于轻装部队,所以没有造成重大兵力损失。 塔区的战斗是个例外。虽然没像流言传的那样被全歼,但塔区精英守卫确实折损大半,元气大伤。 高华两个方阵虽应对得当,但也阵亡近五十人,伤亡过百。虽然战损比数据依旧很好看,但隐约呈现一种趋势——恶魔已开始逐渐适应方阵战法了。 当天上午,高勇带着高华亲自调研了塔区情况。生命之塔本体完好,只有镜面矩阵碎了几面镜子,无伤大雅。 这些镜子外层是玻璃,但内层用汞贴附锡箔的技术还没发明出来,用的是银片,成本还是较高的,修复花费不小。 负责经理国库的财政执政官孙皓也在场,他正好借题发挥: “你怎么让小孩子带着斯康姆乱闯镜阵?塔区是核心区域,不是育幼园。碎了这么多镜子,经费压力很大。” 因为睡眠不足,高华脾气有些暴躁。被糟老头说风凉话,指桑骂槐批判一通,他不乐意了,正欲理论。 高勇抢先一步,怒气冲冲地回怼:“要不啥都不干,把塔区拱手送给恶魔?” “我……问只是随便说说,不用那么激动嘛。”孙皓忽然讲起道理来,音调越来越低,擦着秃脑壳上的汗珠,假装没看见高勇脉动的肱二头肌和砂锅大的拳头。 战斗的扫尾工作相对简单。真正可怕的,还是斯康姆营地大火。 中午还没来得及吃午饭,高华就奔赴营地。明火虽完全扑灭,营区却已被烧成白地。 黑精灵显然对人类伤亡和营房重建不甚上心,仅派出几十人的善后小组,负责安置、搜救、医疗、饮食赈济、重建方案等所有相关事务。 甚至监工也来了,挑出尚且全须全尾、还没被火灾逼疯的斯康姆,准备拖出去干活。 高华制止了监工,开始核点人数。 他让善后小组把散乱坐在山坡上的斯康姆聚在一起,按区块大致划分,每个组员负责一个区块,依次统计人数。 面对他自己负责的区块时,他说:“所有人排整齐,从左到右、从前往后,依次报数。” 没一个人有反应,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高华火气又上来了,正待发作,却发现所有人都眼神空洞地盯着烧焦的黑土地,不住地发抖。有些人还在喃喃自语,不知道说话给谁听。 他们的灵魂还未走出地狱火景。 高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掰着指头一个个数。其他区块也是同样的情况。 数字悲哀得令人震惊——三十个大队共计一万五千人,能安安稳稳坐在草坪上发呆的,只剩八千七百四十六人。 虽然还有大约一千余重伤员被放在不远的临时竹棚下苟延残喘,没有计入数字,但谁都清楚,这些可怜人不久就将因烧伤并发感染或肺水肿,痛苦地死去。 营地废墟清理工作尚未开展,但在烧得一干二净的现场,再发现幸存者的概率几乎没有。 也就是说,一道闪电消灭了近一半人口。遇难者如此众多的原因也显而易见:拥挤的环境、干旱的天气、半夜的火灾和恶魔的入侵。 可在原地长吁短叹不解决任何问题,当务之急就是临时安置这八千多无“家”可归的幸存者。 “有足够的帐篷吗?”高华问善后组组长。 “高华大人,这几天天气晴朗,气温合适,斯康姆不需要帐篷也可以过夜。” “好主意,要不晚上你陪他们睡外边儿喝西北风?”高华没好气地说。 组长不吭气了。 “你去和领主申请,领用三十平方米圆形粗布九百匹,四米高的木棍和半径一米五的竹圈九百根,缝纫工具若干。快去!” 打发走组长后,高华对组员们说:“刚才你们点数点到的斯康姆,都交由你们负责。谁点得多的,趁现在提出来,调剂一些给点数少的。” 调整完后,每个组员的负担都比较平均了。高华接着说: “现在,每一个斯康姆都被分配了管理他基本生存需求的组员,如果他发生任何意外,死了或病了,责任都会落实到具体负责组员,谁都跑不了。 具体考核标准、奖惩规则,我稍后会形成文件,交由组长。此外,我还会突击现场检查,随机抽选斯康姆进行问询,uu看书ukahu 以核查你们的工作情况。有异议吗?” 组员们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压力,都紧张得噤了声。 高华背着手,颇有自己当年(其实也就两个多月前)做老板时的气派,眯着眼扫视自己的新“员工”们,慢吞吞地说: “大家不要紧张,做得不好有罚,做得好也有赏嘛。第一个任务,每个组员和所辖斯康姆共同缝制帐篷,供其居住。明早我会亲自检查。” 说完,他便去考察火灾现场。 现场一地焦炭,物品都不成型了。他睡眠不足,头重脚轻地走在路上,忽然被一根好像是烧焦的竹竿绊着了,摔倒在地。 咳,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大白天都能被竹竿子绊跤……等等,这是竹竿吗? 高华凑近了仔细瞧,慢慢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刷的发青。 这哪是什么竹竿,这分明是……! 他猛地站起身。 满地的“焦炭”,在眼里忽然变得不一样了,逐渐扭曲、恶心、瘆人、恐怖……虽是大白天,他却后背发凉。 他再也受不了了,拔腿就跑,一路窜到了城堡前的草皮。 “呕!” 刚停下,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令他止不住地呕吐,直至一股中药味的苦涩在口腔里散开——那是胆汁。 他好不容易直起腰,忽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世界显得虚幻缥缈起来,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城堡、草坪、废墟、斯康姆,视野内外的一切都叠在一起,慢慢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越快越转…… 扑通! 第33章 从噩梦惊醒 啊! 高华在红木大床上惊醒,身上盖着蚕丝被,身下是柔软的乳胶床垫。中央空调送着徐徐凉风,干燥舒适。 这里是……我家?在“现代地球”的家? 那些异界,神明恶魔争霸,都只是一场梦? 太好了! 高华拍着自己四十多岁中年男人的肥厚胸脯,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卧室从未显得如此温馨惬意。 窗外的黑夜像熬糊的糖浆,浓稠得看不见一丝光亮,万物被粘得一动不动,只有挂钟滴滴答答发出单调的噪音。 凝滞的空气平静得有些诡异。高华打开床头灯,忽见卧室门口有个人影! 谁! 仔细一瞧,不过是衣架上挂着的一件白衣服。卧室门关着,风不知从哪里进来的,把衣服吹得微微晃动。 他心跳骤然加快,刚刚还温馨无比的卧室,瞬间变得诡异阴森。 笃~笃~笃! “shh谁?”高华浑身哆嗦,舌头打结。 “高总,这是按您意思修改的预算,请您过目。”门外是副总经理的声音。 “你怎么在我家?哦对了,昨天通宵改预算来着。你等等,我来开门。” 吱呀~ 卧室门开了,客厅黑漆漆,什么也没有。 奇怪!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猛一回头。 白衣服站了起来! 这哪是什么衣服,分明是烧给死人的纸人! “咔……哈……” 高华想大叫,但吓得发不出声。纸人的两个眼洞直视着他,血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发出幽怨的声音: “烫!好烫啊!” 火苗从纸人嘴里窜出来蔓延全身,迅速引燃整个房间,熊熊火焰包围了高华。 火海中,一支支漆黑的枯手伸出,在空气中乱抓。一些手重重抓住了高华,却如焦炭般撞得稀碎。 他又变成了黑精灵少年的模样,口袋里发出耀眼的光芒,光球缓缓升起,逼退如荆棘般丛生的烧焦手臂。 “高华大人,您为什么见死不救?我们死得好惨啊!” 斯康姆的哀嚎从门板后、墙壁上、天花板……从四面八方传来,像复读机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恐惧堵住了他的喉咙,只有嘴巴像死鱼一样张着。 烈火中突然冒出一颗皮肤被烧光的头颅,倏地凑到高华鼻子底下,焦黑的肌肉一动一动。他被头颅爆出眶的眼球盯着,吓得翻了白眼。 这玩意儿说话了,发出的却是中年高华自己的声音: “为了保护黑精灵城堡,你置人类同胞的死活于不顾。才三个月不到,你就把自己当成黑精灵的一员了?” 他浑身抖得和筛糠似的,大汗淋漓,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心虚地摇头。 头颅没有理会,接着说:“你是你吗?还是另一个高华?” “我当然还是高华……人类高华……”他勉强发出蚊子叫,颤抖的声音越来越轻。 “哦?听上去不是很自信啊,你的灵魂是被这具黑精灵身体束缚了吗?既然如此,我就烧掉这碍事的躯壳!” 头颅的整个身体突然钻出赤焰,扑向了他! “啊!”“哎哟!” 高华从噩梦中惊叫着坐起身,脑袋重重磕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也叫出了声。 他揉着额头,惊讶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小姑娘。对方正捂着鼻子,红着眼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四目相对,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少女看上去不比高华(的外表年龄)大多少,小巧玲珑。乌黑水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嵌在鹅蛋脸上,显得无比协调。皮肤如羊脂玉般白皙细腻。 两人距离很近,微风吹拂着她的乌黑长发,发丝挠得他鼻子发痒。 “你……” “你什么你?我见你倒在地上,好心照顾你,你怎么还拿头撞我?姑奶奶的鼻子要是撞歪了,你赔的起吗?” 樱桃小嘴像机关枪一样开火了,把高华喷得一愣一愣的。 “我……” “我什么我?恩将仇报的小东西,我刚才就应该在你脸上踩一脚,而不是把你那大脑袋枕在我腿上。唉哟,大腿都麻了。” 这位穿着粉色中式襦裙的小精灵,一边揉着大腿,一边咋咋呼呼地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少年杵在原地,呆呆望着她的背影。 高华现在还觉得鼻子痒痒的,迷惑地摸着后脑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害羞地把手收回来,小脸红通通的,就像此刻挂在顶点的太阳。 女孩散发着与周遭迥然不同的气息。她不是神明或者恶魔,因为高华感受不到力量流动;但她也肯定不是吴明这样的普通人类。 好一个奇怪的小姑娘。 多亏这次奇妙的邂逅,高华从疲劳和噩梦中恢复过来,但不知为何,却感到心里某处空荡荡的。 他把手放在心窝上,一下就摸着了蹊跷:口袋里的光石不翼而飞了! 那个贼! 高华立刻追了出去,但女孩的身影就像这个季节的晨露,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死的!大意了! 高华魂不守舍地飘到善后小组现场,心不在焉地嚼着午饭。组员们觉察到了他的异样,但不敢多问,只敢离得远远地看着。 下午,物资到位了。善后小组根据他的命令,老老实实地教斯康姆们缝制帐篷。 因为事关自己的过夜问题,本来麻木的斯康姆也变得积极起来,uu看书 .uukhu.m 劳动现场热火朝天。人多力量大,近千顶简易帐篷终于赶在天黑前成型了。 营地遗址北坡支起了一顶顶帐篷,像大蘑菇一样。流离失所的人类有了临时落脚点。 “报告高华大人,九百顶帐篷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全部完成,足够八千七百四十六人暂时居住。”善后组长打着哈欠红着眼,有气无力地说。 高华勉强振作精神,挤出个扭曲的微笑,点点头说:“干得不错,值得表扬。我会向领主大人汇报你的功绩。” 组长和组员们这才松了口气,步伐轻快地回家了。 高华却心神不宁了,有些不知道该往哪走。 一只大手又重重拍在他背上:“豆芽菜,去哪呢!” “哇!” 高勇无辜地看了看自己手掌:“你咋每次都这样,是我打得太用力了?还是你心中有鬼?老实交代,你打算去哪!” 二哥开玩笑地搂住高华的脖子,高华心里却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呃……去城堡训练场,看看暂时驻扎在那儿的两个营。” “真是够了,你小子是他们的爹吗?念念不忘手头上那几颗人。走,咱回家吃饭去。你的部队正在修整,大晚上别打扰他们,有事儿明天再说!” 高勇拽着惴惴不安的高华回到了城堡主楼,一手豪迈地推开大厅正门。 厅里除了父亲,还坐着一位女客人。听见高勇闹出的动静,她看向门口。 高华也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两人忍不住同时捂嘴惊呼: “你怎么在这儿?” 第34章 酸甜的柑橘 在客厅边上的小餐厅里,高华和中午碰见的小姑娘面对面坐在小餐桌旁。领主坐在一边介绍道: “梁翠,这位就是我一直向你提的幼子高华。高华,这位是梁翠,负责管辖九华西北边境一带的圣女,今天运输九华贡税而来,正好请她吃个晚饭” “高华……大人,您……午安,啊不,晚上好。” 梁翠的小脸涨得通红,咧着嘴努力把嘴角往上提,但失败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极不情愿地伸出右手。 “你好啊,小家伙。”高华大度地伸手去握,笑得天真无邪,眯细的小眼睛却闪着“你丫终于落到我手里了”的诡异光芒。 两只小手一触碰,高华摸到了小姑娘吹弹可破的皮肤,嫩嫩的像蛋白一样。他忽然改主意了。 “刚进门时你俩大呼小叫的,你们原来认识?”高勇疑惑地问。 “高勇大人,我们其实……那个……不” “二哥,我不认识她,但今天中午时我晕倒了,还好受她照顾才无大碍。我还没来得及谢她呢。”高华笑着说。 少女投来感激的目光。 “大家干坐着也不是事儿。来,别客气,边吃边聊。”领主招呼着。 高华拨弄着碗里的豆子,听着另外三方的谈话。 “看来,你们那儿上半年的收成还不错?”领主摸着脸上的疤问。 “是的,领主大人。托神明大人的福,九华近年风调雨顺,尤其去年十二月的大雪来得正是时候,开春后冬小麦长势很好,现在已经开始收割了。” “那实物税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向各位保证,我负责的黑山村周围区域一定能足额完税,其他区域的情况也很乐观。咦?领主大人,您看上去似乎不是很满意?” “不,你们西北疆的圣女们工作都很出色,我很满意。只是……” 高勇往嘴里塞进一整只鹌鹑,边嚼边说:“你知道,昨天大火和魔族入侵把我们折腾了一整夜,斯康姆减员有点严重。现在武装斯康姆只剩……” “八千七百四十六人。”高华头也没抬地回答。 “对,只剩八千多人了。如果你们那儿的人类都交得起税,被打为斯康姆的人数就会很少。这样,自治领的人手会有些紧张啊。” 梁翠的黑眼珠骨碌一转,咽下嘴里的芦笋,轻描淡写地说: “神明大人无需担心,我会向姐妹们传达您的意思。只要联手压低粮食收购价,抬高种子销售价,农民们缴不起货币税,照样得乖乖为神明服务。” “听上去非常合理。粮食丰收,价格自然就下来了嘛,哈哈。”高勇大饮一口杯中酒。 高华边听边回忆。 三月份刚醒来时,他好像听高勇简单提过:伊甸国一直向邻居人类之国九华收税。名义上是作为帮助人类抵抗恶魔的经费,实则为了掠夺和傀儡邻国。 因各种主客观原因交不起税的可怜虫,就会被抵为斯康姆。居民区域修路的民用斯康姆、营地里住着的那些行尸走肉、高华的心腹部队,无不是这么来的。 伊甸行政资源有限,难以亲自收取税款,代理行使收税权的,就是所谓“圣女”——她们是九华土生土长的人类,但寿命和神明一样长,是“神选”之人。 不过他今天才知道,原来税不止一种,而且剥削方式也不仅局限于收税。 “治理自治领的糟心事太多了,只有梁翠才让我省心。”领主叹了口气说。 “领主大人,您过誉了。自治领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全是您的功劳哇。” “唉,你有所不知,光一条水沟沟就让我焦头烂额了。” “水沟沟?”梁翠和高华都满脸问号。 “自治领的主灌溉渠,从黑山河支流一直引到我们的田里。因为春旱水流不足,被淤泥堵住了。但光协调河道疏通的各方,就花了我整整一天。” 高勇接过话茬:“国库有点紧张,之前欠了些施工款,施工队现在不乐意干了。而且有段河道破得不能用,得改道,但沿途的住家不同意,吵着闹事。” 梁翠有些不明白:“灌溉渠主干是流经南部森林的吧?那里有居住区吗?” “猎人小屋和贫民窝棚,全是违章建筑,他们居然还觍着脸向国库要补偿款。”高勇气得脖子上的青筋一抖一抖。 “一说国库我就头疼。”父子俩像讲相声似的,u看书 .uuksh 高勇刚说完,领主就抢着开腔了。 “昨晚魔军入侵情况紧急,我临时动用了国库资金和钢珠储备。今天被孙皓指着鼻子骂,还威胁弹劾我。弹劾?真是荒唐,再过半个月就选举了!” 倒完苦水,领主闭上眼揉揉太阳穴,高勇打了个哈欠。这父子俩也一夜没睡,非常疲劳了。 梁翠尴尬地听着抱怨,僵硬地微笑着,下巴机械地一张一合吃着饭菜,味同嚼蜡。 中年神明的牢骚总算结束,盘盘盏盏里的饭菜也都处理完毕。梁翠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说: “神明大人,时候不早了。三位事物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请容许我就此告辞。” “好,去吧,辛苦你特意跑一趟。还是你们西北的圣女贴心哪,那些离得稍远些的地方……呵呵。”领主醉醺醺地说。 梁翠赶紧起身:“为神明大人献身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那我先动身前往九华了,各位再见!” 高华也站了起来:“梁翠姑娘,让我陪你一段吧。武装斯康姆现在都安置在开放的帐篷区域,虽然有卫兵严加看管,但我不敢保证绝对安全。” 高勇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看着两位小朋友。 “呃,非常感谢,但不劳烦高华大人您费心……” “梁翠,就让高华吾儿陪你走走吧,正好增进彼此了解。以后工作上会经常碰面的。” 领主大人亲自发话,梁翠也不好拒绝,只得点头。 两位小朋友走出城堡后,少年右手摊开,慢悠悠地说:“梁翠小姐,交出来吧。” 第35章 北境各联邦 梁翠白了他一眼,一边嘀咕着“好心没好报”,一边从怀里掏出晶莹剔透的光石。 “唉,算了,还是谢谢你没揭发我,我不知道你是领主儿子。”小姑娘的感谢言不由衷。 “不论是谁的,你都不能乱伸手,伸手必被抓。”高华一边教训这恶劣的小美女,一边伸手去拿光石。 接触的一瞬间,他像被电了一样,指尖传来一阵刺激,整个人差点蹦了起来。 梁翠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哎哟~战无不胜的高华大人,原来是不会驾驭神力的菜鸟啊~” 高华涨红了脸:“这玩意儿劲可大了,你怎么没事?” 圣女白了他一眼:“我又不会神力,怎么和它共鸣?光石多的是,只是透明的极少,我只想挣点儿零花。”她嘟着嘴说道,同时走上前凑近少年,低头解开他的上衣扣子,帮他把光石塞进心窝的口袋里。 少年好像闻到一股柑橘的清香,小脸更红了。 稳住!老子可是绰号九头肥狐,威震整个华东商界的高华!怎能被这小妮子打乱方寸? 高华深吸一口气,镇静下来,又摊开手冷冷地说:“还藏了什么东西,也一并交出来吧。” 梁翠瞪圆了眼睛,两手一摊大声嚷嚷:“神皇在上,除了光石我真的什么也没拿。随你搜!” 高华眯细了眼:“梁翠,真是熟悉的名字。三岔口之战前,就是你送的情报吧?” 少女的气势立刻矮了半截,眼神闪烁:“你……你怎么知……我这次真的只是来上缴税款的,没传达什么军情机要。” 少年笑了:“我又没说你藏了什么东西,你何必急着不打自招呢?” “你……!”小姑娘发现自己上了这么简单的套,气得腮帮鼓鼓的。 高华没有理会她的愤怒,步步紧逼:“梁翠小姐,别真的把我当小孩儿了。如果只是运个粮草而已,今天公务这么繁忙,领主怎么会单独安排时间见你?” 小姑娘无法反驳,默认了。 高华欲擒故纵,迈开腿走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边走边聊吧,你也可以放松一下,不用那么紧张。” 梁翠低头乖乖地跟着高华。 “既然你来自九华,那就说明,魔军最近在九华-北境边线上有大动作,对吧?”高华语气漫不经心,却直切主题。 梁翠没多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多大规模?” 她不吭声了。 “不说话让我猜吗?行吧。不仅是伊东自治领的世仇克拉拉联邦,北境其他联邦也会加入接下来的侵略,没错吧?” 少女惊讶地睁大水汪汪的双眼,不禁大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高华神秘地笑笑:“我就是知道。” 废话,短时间内连续吃了两场惨败,单凭克拉拉区区一个南疆小联邦,怎么可能再次组织大规模军事行动。 “规模到底有多大?”高华接着问。 梁翠总算开口了:“具体人数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北境大多数联邦都会派兵参与,包括中央联邦。” 高华立刻紧张起来:“北境要全面入侵了?重演一百八十七年前的历史?” 她却摇摇头:“虽然参与势力众多,但规模远不及当年全北境总动员。根据情报估计,魔军这次的目标仍然只限于自治领,进攻路线也仍是马道尔大道。” 高华诧异了:“为什么?北境东南部联邦离得近,进攻情有可原。其他联邦大老远绕过来凑热闹,图什么? 况且,中央联邦不是和这几个东南联邦不对付么?” 梁翠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甩着玩了两下,回答道: “按常理确实应该如您所说。北境是各个恶魔联邦组成的国家,每个联邦相对独立,权力比伊甸或九华的‘省’更大,略小于‘自治领’。 皇帝是他们的中央首脑。地方联邦与中央、地方联邦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博弈,关系不是简单的好坏就能概括的。” “听你的意思,这次有什么非常理的原因咯?”高华问道。不知为何他也照着梁翠的样子拔狗尾巴草,依样画葫芦地甩甩。 梁翠把狗尾巴草扔了,剪短地回答:“北境老皇帝死了,各联邦的大王们需要通过战争竞争帝位。” “竞争帝位?” “没错。大王是一个联邦的最高统治者,是世袭的。但北境的皇位,只能由七位选帝侯从各联邦大王中推举。战争能力是最大加分项。当然,选帝侯本尊不得参选。” “何谓‘选帝侯’?” “说白了就是北境最强七联邦的大王们。uu看书 ww.uunshu 虽然每个大小联邦的大王都继承了爵位,但有资格推举皇帝的贵族爵爷,只有那七位选帝侯。” 高华还有些地方不明白:“既然北境的皇权被地方联邦削弱得那么厉害,为什么这些大王们为了皇位还要争个头破血流,甚至不惜发动战争呢?” 梁翠耸耸肩:“这个有些复杂。你要知道,北境皇帝是三位一体。 第一重,皇帝依然是自己联邦的大王;第二重,皇帝是中央政府首脑,在职权范围内可以号令其他联邦;第三重,皇帝是中央联邦的大王。” “中央联邦的大王?这是什么意思?” “中央联邦也设立了大王一职,但不可世袭,只能由现任皇帝兼任。由于皇帝是终身制,大王当上皇帝等于手里多了一个强大的联邦。”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部分弥补皇权的好办法。 “难怪选帝侯由七大联邦的大王担任。如果他们其中一个拥有了地大物博的中央联邦,那对其他联邦来说不啻于灾难。而因为手握皇帝推举权,七大联邦也不会不满。” “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所以不幸中的万幸是,选帝侯所统治的七大联邦不会参战,他们只会派出观察员。 但这次自治领面临的压力依然巨大,除七选帝侯外的其他大王都将在此竞争杀戮。控制中央联邦,号令其他诸侯。哪个贪婪的恶魔能抵挡这诱惑呢?” 这意味着全北境的中小爵爷们,都要率军齐聚伊东自治领,把这片小小的异国土地当做舞台,肆无忌惮地炫耀武力。 细品之下,毛骨悚然。 第36章 灾厄酝酿中 高华追问道:“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这情报呢?” 梁翠想了想说:“自治领应该还没有谁知道,这是领主大人的意思。他不希望自治领陷入恐慌,扰乱社会秩序。 但我猜测,伊甸国早已对恶魔的可疑动向有所警惕防范。” “对了,自治领是伊甸的一部分。伊甸军队应该会对抗魔军吧?”高华豁然开朗。 梁翠却一脸“你真天真”的表情,冷笑道:“前两次克拉拉联邦入侵,伊甸支援了一兵一卒,哪怕一分银币了吗?” “这……” “那不就结了。按照那群尖耳佬的尿……罪过罪过,白色神明大人的一贯作风,不跟着恶魔对自治领落井下石,就算他们大发慈悲了。” 看来黑白精灵的矛盾非一日之寒啊,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但高华没有理会小姑娘大逆不道的发言,他的担忧可大得多。 “战无不胜的高华大人,您的脸色有点苍白哦?是睡眠不足吗?”少女走到少年面前,背着手走路,不时俏皮地回头看看少年不安的脸庞。 高华清了清嗓子,强打精神说:“唉……没有,我挺好。恶魔大规模调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一周以前。老皇帝死得很突然,他们没有很多时间准备。” “原来父亲和二哥这一周都顶着这么大压力,而我却丝毫没有觉察。”高华懊悔地说。 “所以啊,领主大人希望对大家保密,尤其是您。瞧您这没出息的熊样,脸吓得和石灰墙似的。如果都是您这样好奇心旺盛的孬种,自治领早乱套了。” 高华的脸又变红了,不过这次是因为羞愧难当。 “后悔了吧?姑奶……我想让您远离烦恼,才没把所有实情告诉您。您倒好,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开心了吧?” 小姑娘故意大声“嘀咕”着什么“好心没好报”、“耍小聪明让我难堪”之类的话,把高华窘得无地自容,只能低下脑袋。 见少年突然蔫儿了,梁翠有些过意不去,安慰他说:“哎呀,也没必要那么担心。这次恶魔不会全军出动的。” “但既然是争夺皇位,也不会只是装装样子吧?每个联邦出点兵,总力量也很可观了。” “那倒也是。”梁翠被问住了,想不到更好的安慰办法。 忽然,高华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猛地抬起头。 “不对,我还有件大事不知道,你必须老实坦白。” 暴脾气的小姑娘再也忍不住了,声音高了八度:“你这瓜娃子……啊不对,您的脑袋瓜子咋就不开窍咧?无忧无虑过几天舒坦日子不好吗?” 高华并不在意少女大不敬的“口误”,直视她的双眼。梁翠还在大声嚷嚷,但一看到他坚定的眼神,就不叫唤了。 “九华的圣女,告诉我。昨天晚上魔军的偷袭,领主是不是早已知晓,但却故意压制消息、不做任何防备,并且还特意在当天外出?” 一听见这个问题,圣女瞬间严肃起来,停下脚步与高华对视,压低声音反问:“高华大人,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您指控领主大人故意引狼入室?” 高华耸耸肩:“梁翠小姐,时候不早了,咱接着往前走吧。我什么也没有暗示,只是想核实一下。” 梁翠却又回到了固执的沉默状态,闷不做声地低头跟在高华后面。 高华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说:“梁翠小姐,你想闷头一直走回九华吗?无需紧张,只需回答是或否就行。” 小姑娘倔强地回瞪一眼,几乎是喊出声:“否!领主大人什么都不知道。” “那当天视察灌溉渠……” “都是巧合!” 高华停下脚步,眯眼看着梁翠,而她也立刻停了下来,警惕地保持距离。 “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几乎和偷东西一样恶劣。我不知是否应该将你的品行如实汇报给领主。毕竟,你担任的圣女职位还是很重要的。” 一旦直白地威胁,两人关系就再也没有转圜的空间了。但是,这个问题关系到高华和两个营士兵的未来,他必须搞清楚。 梁翠气得浑身发抖,原本白里透红的小脸现在憋得通红,眼眶也红红的,泪水在里头打转。 “偷了您的光石,我在此向您郑重道歉。可您非要逼我到这地步吗?”小姑娘带着哭腔,声音颤抖。 不知怎的,高华打消了逼问的念头,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只是随口说说,不多问了。” 两位小朋友再次前进,一前一后走着,气氛沉默得几乎到了肃穆的程度。uu看书 ww.uukansh.cm 走出木门,跨国壕沟上的桥,终于来到了居民区。夜幕已经降临,但街道还算热闹。 “高华大人,感谢您拨冗一路陪同,小女子的马车就在这里。”梁翠恭敬地说,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天已经黑了,赶夜路有些危险吧,要不先走自治领住一天?旅馆费我来付。”高华有些内疚地提议。 “感谢您的好意,但不用了。小女子仅仅是个人类,没有要事不宜在神明大人的领地久留。不打扰您休息了,您请回吧。”梁翠态度僵硬地拒绝。 “那好吧,路上小心。” 尴尬地客套完,高华回头往城堡赶,隐约听见梁翠在车上大声“嘀咕”:胆小鬼!软脚虾!矮萝卜!欺负女孩子!卑鄙无耻下流! 他摇摇头,迈着沉重的步子,一路消化刚刚听到的情报。 心里压着最大的石头,莫过于恶魔即将以举国之力,对付小小的伊东黑精灵自治领。 上一次北境倾巢而出,是在一百八十七年前。他们越过崇山峻岭,堂堂正正从伊甸北境全线进攻,居然一路向南平推六百多里。 打到自治领时,魔军已是强弩之末,而当年的自治领力量也强大。即便如此,自治领也几乎覆亡,连领主的妻子和长子都死在战火中。 这段历史,高华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听说而已。而作为亲历人的另一个“高华”,当时还很小,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但今天不一样。不知怎的,当他道别梁翠、正在整理思绪时,突然感到背筋一阵恶寒。 第37章 秘密的面前 没来由的,恐惧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 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恐惧,和他经过理性分析后产生的担忧不同,是完全源自本能的情感。就像噩梦一样,不讲道理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恐惧催促他像小兔子一样拔腿就跑。他心惊肉跳地在居民区大街上狂奔,一口气跑到了斯康姆露营地边。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耗尽了体力。非理性的恐惧终于慢慢退潮,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悲哀却又悄悄升腾而起,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妈妈!” 心灵某角落,幼小的黑精灵在呐喊。他对母亲的记忆依然鲜活,那是位美丽、端庄又温柔的妇人。 但是在魔军全面入侵的当天,小家伙的记忆突然中断了,好像坠入了梦魇的罗网中。当他醒来,母亲已经死了,繁华的城镇倾颓了,一切都变了。 “妈妈!” 耳边又响起了小孩的声音,这是一旁的斯康姆儿童在呼喊自己的母亲。 这一喊把高华拉回了现实。纯感性的恐惧和悲哀烟消云散,只剩他独自坐在草坪上喘着粗气。 如大梦初醒般,他惊魂未定地抚慰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脏,接着—— 开始狠狠抽自己耳光,边抽边喊: “从老子的大脑里滚出去,你这个死小鬼!” 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边上无辜的儿童,被神明大人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住了,哭着投入妈妈的怀抱。 高华晃晃脑袋,狼狈地继续向城堡走去。 恶魔全面入侵这个事件先放一边,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要考虑:昨晚恶魔偷袭,领主是事先知情的,但为何不做防备而选择隐瞒? 没错,虽然梁翠嘴上没有说“是”,但她反常的态度相当于不打自招了。所以高华没有继续逼问小姑娘,并不仅仅是因为心软。 保密的动机也很明显:领主这一行为几乎等于通敌了,如果这事捅出去,弹劾都是小事儿,汹涌的浪潮非把高家全撕碎不可。 但领主这么做的真实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里通外国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也不会及时支援。 那是为什么呢?甚至这一事项的保密优先级,还高于恶魔酝酿中的全线进攻。这背后,岂不是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里,高华忽然茅塞顿开。 “我瞎想什么呢?直接去问领主不就行了!”少年一拍脑袋瓜,大声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解决疑问的方法这么简单,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而且他百分之百确定,这一次领主必定为如实相告。 打定主意后,高华风风火火地迈向城堡,恨不得一步跨过去。到了城堡正厅门前,双手用力一推。 大厅点着蜡烛,领主安静地坐在会客桌边,似乎在特意等着儿子来提问。 高华心跳加快,一步一步庄重地向前迈进,仿佛在一步一步接近真相,驱散三岔口之战后一直笼罩在父子头上的疑云。 “嗨!豆芽菜!” “哇!唉哟,哥……求你了,别每次都这样,我快被吓出病来了。” 高勇又突然从阴影中现身,直接把弟弟吓趴下了。他爽朗地大笑着说:“所以啊,别怪父亲有事儿瞒着你,我们真的怕把你这小胆子给吓破咯。” “怎么会吓破,我只是谨……你这是承认有事儿瞒着我吗?” 领主笑着说:“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你。你刚向梁翠套情报了吧?别太为难她了。她虽然手脚不太干净,但心眼子直。在她立场上,挺左右为难的” 高华有些惊奇:“原来这你也知道?” “哈哈,一感受到她身上冒神力,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瑕不掩瑜,她是个好姑娘,办事又利索,而且现在愿意站在黑精灵这边的圣女,少之又少啦。” 这算矮子里拔长子么,父亲?那个性格恶劣又嘴臭的女贼? “你坐在地上算啥事啊。”高勇一把提溜起高华,把他放在领主身边,自己坐在对面。“说吧,你靠抓小辫子威胁人家小姑娘,都问到了哪些情报?” 高华没上套,以退为进地说:“没问到啥,圣女确实牢靠,口风可紧了。你们想告诉我些啥?放我和圣女独处,你们应该也做好向我解密的准备了吧?” 领主叹气道:“你很聪明,作战也英勇,但生性谨慎多疑。我怕你多想,所以在情报分享上有所保留,uu看书 .uanhu 这是实情。只是没想到,这样反而让你更担心了。” 谨慎多疑,是高华性格的精准概括。曾经的生意伙伴和对手一致认可的绰号“九头肥狐”,就是形容他一刻不停地怀疑,好像有九个脑袋一样。 “父亲,昨晚恶魔偷袭,你其实已经提前知道了,对吧?”高华再次直奔主题。 领主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说:“你还真是个急性子。这问题比较复杂,先放一边。你应该知道魔军的入侵计划了吧?” 高华的脸色凝重起来,紧张地点头,不自觉地咽了口水:“是的。为了争夺皇位,北境似乎要举国入侵我们。” “哈哈,怕你担心不告诉你,还真是担心对了。你瞧你,都面如土色了。”高勇大笑。 “碰到这事儿,你们不紧张吗?”高华反问,喝了口茶。 “紧张,但没你那么夸张。因为自治领仍然有胜算。” 高华惊得下巴快掉了,茶水都漏了出来。莫非神明有什么原子弹之类的秘密武器? 领主解释道:“虽然北境大多数联邦都会参与这次入侵,但每个联邦出的兵力并不多,而且各联邦军队间协同是个大难题,将限制兵力优势的发挥。” “父亲,这条情报虽然梁翠也说过,但我还是不敢放心。情报来源可靠吗?万一恶魔真的举国出动,那怎么办?” “恶魔不会花大力气进攻我们,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作战动机了。我问你,北境为何急匆匆计划入侵?” “因为各联邦的大王要争夺皇位。你说他们失去动机,说明……” 第38章 恶魔的皇帝 “说明皇帝不用选了呗。”高勇忍不住插嘴。 “已经被内定了?”高华猜测道。短时间内,北境祖传帝制被取消是不太可能的,只有内定这一个可能性。 “聪明。那你能猜出来,那位幸运的大王是谁吗?”高勇继续给弟弟出难题,挑衅地一挑眉毛。 “克拉拉联邦吧。”高华脱口而出。 噗! 领主上一秒还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喝茶,一听高华几乎瞬间得出正确答案,吃惊得把茶喷了出来,坐直身体惊讶地看着坐在身边的小儿子。 高勇更是瞪大了难以置信的双眼,嘴巴久久合不上。 高华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位的反应,也悠哉游哉地小啜一口。 “啊~好茶。”既然北境的危险警报大概率只是一场虚惊,他也慢慢松懈下来。 二哥却不依不饶地问:“你是从哪儿打听来的?这绝密消息连尖耳佬都不知道,梁翠更不可能。” 高华指指脑袋:“从这儿推测出来的。虽说选帝侯不得亲自担任皇帝,但他们必然要在中小诸侯中选择利益代理人来当皇帝。 这个代理人必须足够弱小,又远离北境权力核心,才能乖乖听话,又不会有趁机做大挑战七强的危险。东南边疆的这些小联邦是最好选择。” 领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这其中,克拉拉联邦国力较弱,又地处边境线,非常适合。尤其是它最近两征自治领,连遭败绩,实力受损严重,是做傀儡的绝佳对象。” “按你这么说,那不就成实力越弱越能当皇帝了?那选帝侯组织武力炫耀干什么?”崇尚武力的高勇不接受这个观点。 “可能只是做个样子,帮助新皇帝服众吧,甚至可能连仗都是七大联邦帮忙打的,只是换个制服而已。” 高勇还是觉得这个推理牵强:“我看啊,克拉拉联邦是你唯一知道名字的联邦,你只是运气好,蒙对了。” 高华笑笑说:“也有这个可能吧,因为我对北境确实不了解。但我猜,北境刚死的皇帝就来自边陲小邦,甚至可能是克拉拉的邻居。” 高勇一怔:“还真是这个情况……” “从结果来看,我军两次战胜克拉拉联邦,客观上还帮了他们大忙。当然,如果那位大王为了当上皇帝,故意打败仗……” 高华的这个大胆推测,让包括他自己的在座三位都沉默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恶魔把我们黑精灵,当成他们内部争权夺利的垫脚石了?”高勇忿忿不平。 高华淡淡地说:“只是一种可能性。三岔口之战发生在一个多月前,可能那时候就有皇位易主的迹象。 而在昨天,老皇帝已死,魔军的战争准备也已进行一周,克拉拉这时发动必败的偷袭意欲何为?无非是进一步表态:我不堪一击,选帝侯尽可以对我放心。”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说明……” “克拉拉联邦的大王,是玩弄权术的高手。我们的一举一动,实际受他操弄。” “哈哈哈,精彩。”领主拍手鼓掌。“那位叫科穆宁的年轻大王确实了得,但我们的高华也不差啊。” 高华一时听不出这是赞美还是挖苦。 “但是,”领主话锋一转。“即使知晓科穆宁的阴谋,恐怕我们也得配合他把这出戏演下去。北境联军压境,阵容非常强大,自治领有大麻烦了。” 高华的心弦又立刻绷紧:“他们仍然计划全力入侵?难道其他联邦还不知道皇位已经内定了?” 领主摇摇头:“这倒不是。根据我在北境的眼线报告,选帝侯放出了风声,内定的小道消息已经在前线传得沸沸扬扬。” “既然其他联邦知道自己在给科穆宁做嫁衣,为何还要全力进攻?没有意义啊!”高华有些急了,恨不得飞到北境各联邦,当面扇大王的耳光让他们清醒。 “高华吾儿,你虽然很聪明,但对北境力量估计不足。他们的前线战备确确实实已经松懈下来,各联邦也确实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但是—— 全北境三心二意的一击,单凭我们自治领就一定能接得住吗?” 高华愣住了,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考虑到。 高勇起身走到高华身边,拍拍他肩膀: “如果全北境真的集中力量全力以赴,小小的自治领也无需烦恼了,因为再怎么想破脑袋也没有用。现在呢,有些棘手,但仍有取胜希望。” 高华又变得心事重重,无力地瘫坐在椅背上,弱弱地问:“恶魔联军有多大规模?” “每个联邦捧个场出一千。克拉拉联邦作为主角理应出兵多一些,但之前两仗被打残了,可能确实如你所说,由七大联邦凑兵撑场子。 这样算,共计约五万多士兵吧,不包括人类奴军,uu看书.uknsh 将全驻扎在克拉拉联邦。这些武装是那个小联邦能承载的极限,兵力再多就没法补给了。” 高勇语气轻松,好像事不关己,高华却越发忧心忡忡。 “那……我们呢?有多少兵力?” 高勇挑挑眉毛说:“自治领一共住着三十几万黑精灵,身体合格的适龄青年至少有三、四万吧,但军队规模大小要视财政情况而定。” 领主接过话茬:“财政支出取决于备战时长。士兵脱产训练时间越长、数量越多,财政压力越大。 高华,如果单纯考虑军事因素,你认为魔军会在何时发起总攻?” 高华略一沉思,回答:“如果我是恶魔,会选在七月正式入侵。魔军来自各个联邦,协调指挥肯定是个难题,需要两个月才能勉强集结整训完毕。 而且七月正值双抢,自治领需要劳动力抢收早稻、抢种晚稻,届时进攻正好抓住空虚,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我也是这么想的。以两个月计算,一位士兵的薪金是一金币十银币,四万士兵需耗资近六万七千金币。如果新打造一万套基本武器盔甲,又是近十万金币。国库没有那么多钱。” 高华对这个世界的货币没概念,只能茫然地听着。 领主摸着胡子叹气:“长话短说,自治领的财力最多只能支持两万五千军队。” 高华慌了:“连对方一半都不到?” 领主无奈地点头:“是的,兵力差距悬殊。正因如此,昨晚我才对魔军偷袭的情报保密。” 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到这个问题上。 第39章 斯康姆之王 “嗯?”因为话题转变太快,高华一时没反应过来。大敌当前和对敌情瞒而不报,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么?怎么,现在不感兴趣了?”高勇打趣道,又坐回到座位上。看来,接下来的谈话会很长。 “来龙去脉比较复杂,高华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领主又靠在椅背上,慢慢呷了口茶。 “三岔口之战后,居民对你和人类的警戒心很高。昨天唯唯诺诺的仆从,今天变成了保护自己的精英,论谁心里都没底。这你早觉察到了吧。” 高华端起茶杯点点头。 “但是,自治领却离不开你指挥的人类部队。 我观察过你们的方阵,纪律性很强,即使面对利刃箭雨或骑兵冲锋也不后退,面对溃散之敌也不盲目追击,进退全凭命令。” “这并没有什么神奇的,严密的集体能够弥补单兵能力的不足。人高马大的黑精灵战士只要经过同样训练,就能够发挥更强的作战力。” 领主却微微摇头:“不用客套,黑精灵没办法像斯康姆那么服从命令。 我们天性自傲,没谁喜欢乖乖排在队伍里与战友共进退。加上万恶的长老会和选举,让大家意见分裂,无法拧成一股绳。” “人类天性也如此,所以需要大量训练。” “要培养黑精灵的团队意识,训练成本比斯康姆高得多,首先必须恢复常备军制度。这显然不可能,我们连两个月突击脱产训练都保障不了。” 这确实是现实问题。 领主顿了顿,继续说:“事实上,你的斯康姆成了自治领的常备军。所有人类生活在一起,平日脱离生产专心训练,战时荣辱与共,战力远超散漫的神族。” “最重要的是便宜。”高勇插话道。 “所以,与自治领居民的愿望相反,我恰恰希望你能指挥更多人类军队,规模越大越好。这是我们抵抗恶魔联合军的关键。” 领主直视高华,双眼仿佛冒着金光。 “那将我调离人类部队指挥岗,纯粹是为了……” “平息居民和反对派的舆论,为领主选举做准备。”高勇回答。 “要让自治领接受大规模人类军队,必须要让他们切实感到自己受到了人类的保护,而不是威胁。前提是,这些人类都置于黑精灵,也就是你的指挥下。” 高华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才故意制造危机,让我解救最核心的生命之塔?” “没错。只是没想到发生了火灾,吸引了我们部分精力,让魔军有机可乘。不过这样正好营造了你们支援塔区的急迫感,起到了更好的效果。” 换句话说,葬身火海的六千多条人命,在领主眼里只是起到了营造氛围的作用? 高华虽然这么想,但并没有这么质问,而是问道: “战斗结束后的欢呼也是你们安排的?这让我挺难为情的,其实我们没发挥那么重要的作用,主要还是靠二哥的部队。” “我反正不在意,哈哈。”高勇一贯爽朗地回答。 “只要让居民们这么认为就行。这是领主选举的入门课,你还得多学。”领主笑着拍高华的肩膀。 “那么,计划进行得顺利吗?居民都认同我了吗?单凭一场战斗,很难一夜之间扭转固有印象吧。” “但改观的程度,足够我强行发布武装斯康姆征召令,让他们以战斗支援的名义开展军事训练。这样就可以绕开长老会那帮老毒虫了。” 不安分的高勇又站了起来,插嘴说:“只是因为预算被卡得很死,新兵的装备会比较简陋。因为昨晚给了你的兵一些好装备,我今天可被骂死了。” 高华已经像饿狼一样两眼放光了,但假装不动声色,拼命压抑内心的激动。他忍不住舔舔嘴唇,坐姿前倾,用手肘支着膝盖开始叫起穷来: “那,大约拨给我多少人?两场战役下来,我的两个营损失惨重啊,伤亡近半。能参加抵抗恶魔联军战斗的,只有大概三百余人了吧,急需补充啊。” “全部。”领主淡淡地说。 “什什什么?我我我没听清。”高华努力扑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手却颤抖着搓起来。 “所有剩下的八千……” “八千七百四十六!” “八千七百……多武装斯康姆,即日起全部免除徭役,交由伊东自治领副司令高华训练和指挥。如何,够吗?” 高华拼命抑制住点头的冲动,用手掐大腿,好不容易恢复平静问:“请问这些人何时能到位?” “明天我就发布命令,uu看书 .uukanshucm 大敌当前刻不容缓,而且必须赶在领主选举前把这事儿办了。” “以防选举结果不利,新任领主不同意这个计划?” “不。” 领主低声答道,也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满脸问号的儿子。 “这才是保密如此严格的真正原因,你仔细听好了,决不能泄露出去,不然我亲手扒了你的皮。” 高华头一次觉得,父亲脸上蜈蚣似的疤是那么狰狞。 “和神族军队不同,人类军队是完全听命与你个人的。你心里非常明白这一点,并且也因此怀疑我猜忌你,对吧?” 高华被领主突如其来的气势钉在了座位上,不敢做如何动作。 领主没有等他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 “长老会真是个糟糕的制度,糟糕透顶!七十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拿着高薪,整天在会堂里扯皮,不但让政府一事无成,而且加剧了自治领的分裂。 修灌溉渠,扯皮;修缮铁矿,反对;新建铁匠铺,搁置。自治领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但全被那七十个老混球给挥霍浪费了!” 充满仇恨的发言结束,会客厅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只能听见三个沉重的呼吸声。 领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多说无益。 这是大逆不道的谋划,甚至光有这个念头就非常危险。高华不敢挪动分毫,更不敢出声,生怕一个错误的表情就给自己招来大祸。 真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萦绕在自治领上空、名为“造反”的幽灵,居然以这种形式降临。 第40章 肥狐的阴谋 “豆芽菜,这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不说话啊?”高勇沉不住气,质问道。 “嗯……我还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兹事体大,还是先装傻为妙。 但高勇没给他机会:“你就装吧。刚还在指点江山呢,现在装傻白甜了?” “高勇,你别上火。高华,我把全部想法都和你说了吧。 春旱肆虐,恶魔联军蓄势待发,长老会却一直削减军费和基建开支,中饱私囊,还在族人间制造对立。这样下去,自治领撑不过这次侵略。他们的倒行逆施必须制止! 你在下次长老会时,命令人类士兵将参会的所有长老全部软禁,并防御住黑精灵的反扑。如果有必要,将合并派和独立派的长老,全部杀死。” 最后四个字,领主说得咬牙切齿,让高华不寒而栗。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任何模糊或拖延的空间了。这就是政变,而他作为私家军的最高指挥官,必须立刻表态。 忽然,九头肥狐又开始狐疑了: 领主该不会在试探我是否会背叛自治领吧?如果贸然同意参与政变,岂不是暴露我有反心?但断然拒绝是更危险的选项,万万不可。 怎么回答? 就像煤气泄露,会客厅充斥着一点就爆的紧张感。高华冷汗止不住地流,勉强撬开了自己的嘴: “父亲的任何命令,我都一定不折不扣地遵照执行。只是……大敌当前,我们却自己先内讧了,是否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自治领的凝聚力和抵抗力?” 高华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生怕说错一个字,语气尽量装得平静,掩盖内心的极度不安。 似乎同时响起两声轻叹。虽然三方没有做任何大动作,但煤气一样弥漫的紧张感烟消云散,拆弹现场似的会客厅重归平和。 领主带着不甘和轻松的复杂表情,故作轻松地说:“哈哈,确实……我只是压力大发发牢骚,你别往心里去。大敌临头还得准备大选,我一定是脑子混了。” 高勇却狠狠咋了下舌,反问道: “现在选情胶着,合并派的耶达特与独立派的孙皓都将分别参选。如果他俩中的一个获胜,父亲下台,你的部队也会分分钟被解散。 就算我们赢了,除非拿到三分之二的选票,否则必须和得这两者联合组阁,军费一卡,你的部队还是得玩完。 豆芽菜你说,用和平的办法怎么必胜?” 第一个警报解除,第二个雷又紧接着抛了过来。高华一刻都不敢放松,逼着脑子超频运转。 眯着眼沉思半晌后,他抬头回答:“嗯……办法不是没有。” “啥?”高勇刚才只是情绪性地反问,他没想到幼弟会真的给出答案。 “这俩老头靠着极端思想煽动不满,吸收选票,那我们只需做得比他们还极端就行。” “啥?”高勇一脸懵逼。 “二哥,你作为第四人参选吧。而我,则要加入孙皓大人一边。” “啥?”领主和高勇同时两脸懵逼。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计划陈述完毕,两位的满脸疑问没有减少多少。 “豆芽菜,你确定这样能行得通?” “听我的,没问题!” 高华硬着头皮打包票,心里也完全没底。但面对刚刚还杀气腾腾要造反的父兄,容不得他犹豫了。 领主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回到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都听你的安排吧,我累了。” 面对两位的奇怪反应,高华意识到自己刚刚又犯了多疑的老毛病,父兄真没有给自己挖坑。 也许选择军事而非政治解决,才是正确的做法。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忽然,他想起了一开始就困扰他的问题,一切狐疑的肇始与核心: “父亲,你既然认为人类兵团作用重大,三岔口之战后为何又提出要解放他们呢?” 像早料到这个问题,领主淡淡地说:“果然,我们父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产生隔阂的吧。是我不对,那时还不够了解你的性格,做了多余的试探。” 高华被数落得有些尴尬,闷声不响。 “我对人类不抱成见,但他们始终只是贱种,神明的尊贵不是他们可以触及的。当时我担心你整天和人类为伍,忘记了神明的身份,所以发问试探。” 说到这里,领主喝了口茶。高华不禁哑然失笑:困扰了自己一个多月的烦恼,居然来源于这么无聊的理由。 “那,试探结果呢?”他好奇地问。 “令我高兴的是,试探结果完全打消了我的担忧,你牢记自己身为神明的骄傲。拒绝解放斯康姆,说明—— 你和我们完全一样,单纯将人类视为役使的对象,只是你的手腕比我们更高明一些罢了。” 领主说得情真意切,充满了对儿子的骄傲之情,uu看书 uukanhu.cm但高华却觉得这比最恶毒的辱骂都刺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父亲……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人类军团还有很多事要安排,领主选举也有不少准备工作。”他赶紧岔开话题,敲响退堂鼓。 “那我也走了,参选细节还得和弟弟商量一下。” 父亲疲劳地点头,语重心长地说:“行吧,都走吧。高华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亲骨肉。我不可能怀疑你,你呢?” 高华羞愧地低着头,像犯错的小学生一样跟在高勇后面出了城堡。 “别垂头丧气的,你没说错话。父亲的计划确实太冒进了,简直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可能招来伊甸的干涉。”高勇轻拍弟弟的背。 高华抬头一瞪眼:“啥?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高勇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咳,当时我也就脑子一热。冷静下来想想,还是你的办法稳妥。而且父亲都听你的,我多嘴两句也没事儿。” “但我这么做,伤了父亲的心。” “怎么伤了?害他做不了官了?” 高华摇摇头。 “唉,和你们聪明人说话真累。对了,你是怎么觉察出我们提前知道昨夜魔军行动的?因为援助的装备齐全,还是因为居民区布置的阻击部队?” “都不是,刚会合时你就说漏嘴了:‘魔军从自治领边境长途奔袭而来,必定疲劳不堪’。要不是你一直监视,我还以为他们是从马道尔大道来的呢。” 高华轻描淡写地说完,就往训练场走了,丢下高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第41章 特洛伊木马 “高华大人!有何吩咐?”正围坐火堆的吴明和其他士兵赶紧起身,欢迎长官。 和其他人类不同,第三大队的临时宿营地在训练场北区,离核心塔区不远。他们利用废竹料和破布匹,早给自己搭好了舒适的竹棚。 高华感到了久违的亲切感,但他挤不出多少时间和他们呆在一起。 “伤病员情况如何?” “回高华大人,托神明大人万能灵药的福,第一次战斗的轻伤员都已基本恢复,残疾和重伤员恢复良好。昨夜战斗的伤员情况也很稳定。” “这样我就放心了。兵力很快就能补充上来,新的兵团也将组建。吴明!” “到!” “明天开始到五月半领主选举日止,我可能都没空管你们。新兵训练就交由你组织,有问题吗?” “没有,一定不辜负高华大人信任!”吴明站得笔直地大声回答。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完,急吼吼地扭头就走。 高华走后,士兵们都坐下。吴明假装若无其事地摸到棚子边,拔腿就往外走。 “营长,外面黑灯瞎火的,您去哪儿?” “撒……如厕。”他文绉绉地甩了个借口,就钻进了竹棚外的夜幕中。 这位文化人在黑暗中左顾右盼,却啥也看不见,迷惑地挠挠头:“奇怪,他真的啥都不说清楚就走了?” “大晚上你贼头狗脑地在找谁呢?” “哇!” 高华就站在竹棚的阴影里,等着吴明出来。 “高华大人,您别吓我……” “你是自己做贼心虚。说吧,有什么问题不明白?” “请问新兵有多少人?几十,还是上百个?” “五千人左右吧,都是你们的武装斯康姆邻居,正好编一个旅,旅长就由你来当。恭喜你啊,升职了。” 吴明可一点都不高兴,而是颇有些压力山大:“怎么这么多人!都是您趁火灾划拉来的?” 高华踹了他一脚:“你说话忒难听了,什么叫‘趁’?和灾难完全没关系,是领主的既定安排,把所有人都交由我指挥。” “所有人,只有五千?”吴明震惊地张大下巴。 “你又嫌人少了?火灾幸存八千七百四十六人,刨去伤病患、女人和老人孩子,适龄入伍的壮年男子大约就只有这五千人。” 吴明沉默了一会,吸了吸鼻子,带些哭腔地说: “唉,火灾太惨了……话说回来,高华大人,您也太看得起我了。五千多人怎么指挥得过来啊?” “训练任务还是简单的。你先把新兵们也以营为单位分好,安排手底下的连长排长班长分头给他们训练,分豆腐块处理。” “好吧……豆腐块?” “一种先进的工作方法。” “是,就按您说的办。武装斯康姆都被您抽调走了,那监工们那边怎么办?他们应该还有很多工作得干呢,种田挖坑什么的。” “办法总是有的。三岔口之战俘虏了不少人类奴军和恶魔,他们可以作为苦力补充。剩下的空缺,就得由民用斯康姆和黑精灵自己来填了。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嗯……还有一个小事儿,但也称不上问题……” 吴明开始扭捏起来,高华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虽然我个人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因为反正我也孑然一身了,但少部分战友在老家还是有……一些拖累的。就是不知……” “下一次大战。下一次大战后,我一定想办法让一部分优秀的士兵重归自由,想去哪就去哪。” “好咧,谢谢高华大人!”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忙了。” 高华离开营地,有些不悦地往城堡走去。 早知如此,训练的第一天就不随便许诺他们自由了。当时那群人麻木得像木头一样,没想到我一激动一多嘴,全被他们听见记下来,还抓住不放了。 不过反正现在人多,等到战事结束,象征性地放走一两个人也无伤大雅。要论给员工画大饼,我九头肥狐可是专家。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高华回到自己在城堡塔楼的房间,倒头便睡。 第二天,孙皓的办公室。 老头满脸疑惑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小男孩,好像吃惊得忘了自己是个秃顶似的,挠了挠卤蛋般光滑圆润的秃脑壳问: “高华小英雄,你再说一遍,你想干嘛?” “我想加入孙皓爷爷的竞选团队。”少年眨着纯洁的大眼睛,爽朗地说。 “这我知道。但你是高家的孩子吧?为什么不支持你父亲呢?”听见小孩喊他爷爷,孙皓捋了捋胡子,努力塑造威严的形象。 “爷爷,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最近发生了两场战争,我都有幸参与了,为保护家乡做了微小的贡献。” “真是谦虚的孩子。其实大家都知道,你才是咱黑精灵获胜的关键,那俩傻大个懂什么打仗。”老头子被一口一个“爷爷”喊得心花怒放。u看书.uuknshu 高华就坡下驴:“我不敢说父兄的坏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两次战争后父兄却对我爱理不睬了,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惹他们生气了。” “哈哈,你抢领主大人的风头,他能不生气吗?只是没想到,这刀疤脸会小心眼儿到嫉妒自己幼子这个地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父亲把我调离了原来的岗位,夺走了我的人类军队。以后如果坏蛋再入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其实逼领主调动高华,这个老头也出了份力。 “自治领是我和大家流血牺牲保卫的,但像父亲那样的做法,我不认可。” “没错,那家伙既无能又软弱,撤换有功之人,和伊甸的关系也不清不楚。只有彻底脱离伊甸独立,才是挽救自治领衰败的唯一道路!” “虽然不太明白,但孙皓爷爷说得对!”高华睁大了崇拜的眼睛,简直在冒星星。 “你能认同我的观点真是太好了。今天下午我会在市心广场做演讲,你到时候可以来帮帮忙。” “谢谢爷爷!” 高华走后,秘书问老头:“孙皓大人,您真的要吸收高家的儿子入会吗?” “为什么不?这小子最近的名声如日中天。没有他,我还得捏着鼻子和那混血杂种联手;有了他吸引关注,我才有和老高掰手腕的资本。” 更何况,如果能掌握那小子手里的人类常备军,那可是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强大力量啊。 但这是孙皓心中的小算盘,不足与外人道。 第42章 心理学专家 距离领主选举还剩一周,全自治领洋溢着躁动不安的气氛。所有居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选战上,全然不知六百多里外酝酿的灭顶之灾。 今天上午在市心广场,有一场高勇的拉票演讲。吃瓜群众早早地聚集于此,热切地开始八卦。 八卦话题不外乎高家的内乱:高勇以合并派代表身份参选,以及高华投靠独立派领头羊孙皓。 “真是精彩,在最后冲刺时刻,领主的两个儿子居然同时背叛自己的爹。” “多半是被老高的墙头草政策给腻歪坏了吧。别看他脸上一道疤凶神恶煞的,做事却拖泥带水。是男的就干脆点,要么独立,要么合并!” “高华还这么小,又昏迷了一百多年,他能懂什么呀。多半是被孙皓这条老狐狸忽悠了。” “我也同意。这么小的孩子,又整天打打杀杀,很容易就被他那套独立啦、荣耀啦的说辞给骗了去。” “高勇加入合并派倒是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他会更刚强点呢。” “说不定他也和他爹一样,骨子里是个软蛋。” “不许乱说话!高勇大人作战英勇,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是胆小鬼。也许他认为,只有向伊甸投降才能保全我们大家。” “也许他仅仅是不满意风头被弟弟抢了,军权也被弟弟削了。” “嘘,你们都别吵,高勇出来了。让我们听听他打算说什么。唉?他怎么又回去了?” 高勇从广场旁的酒吧出来,又折了回去,坐到穿着大衣掩盖身形的高华身边。 “你咋又回来了?还嫌我这身行头不够可疑,想让我暴露吗?”高华悄声怒斥。 “我紧张,心里没底。你说,按你这计划真的能成功吗?” “废话,这是我做的计划,你问我行不行?让我自己打自己脸吗?” “唉……我只是紧张,随口问问。” “我的好二哥,你的任务多简单啊,只要分流耶达特的选民就行——用你的魅力争取合并派的选票,同时保证父亲的中间派不会投你。” “我的好弟弟,说的简单,可我怎么控制选民投票啊?难道先一个个问他们的倾向,然后拿刀逼他们分类投票?”高勇哭笑不得。 “所以啊,你只要照着我给你的稿子背就行了。”高华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葡萄汁。 “可你不觉得这稿子有些极端吗?” “就是要这个效果。极端观点是筛选器,不同意你观点的选民,比如中立派或温和合并派,会被推到你的反面,转而投票给父亲;而极端合并派本来就是耶达特的铁杆票仓,横竖不会选父亲,他们会被更极端的主张吸引,抛弃耶达特。 这样,摇摆选民归了父亲,而耶达特的基本盘又被你分食一部分,双管齐下,不赢都难。”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这是传播心理学。如果你要在网上卖广告,这是一定要学的。” “?” 高勇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壮完胆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绯红地说:“反正是你的计划,都听你的。” “比打仗简单多了,你只要照着稿子背别发酒疯,一定成功。” 高勇摇摇晃晃出门了。为了掩人耳目,高华披上大衣,过了好一会才离开酒吧,反方向小跑。他得赶去孙皓的竞选办公室处理文书,已经快迟到了。 “哇!” 欲速则不达。上个月醉鬼在这个酒吧门前殴打施工斯康姆后,这段路面一直没有修缮完毕,坑坑洼洼的。高华没跑几步路,不小心被大坑绊了一跤,扑进另一个小个子路人怀里,一起摔倒在地。 “抱歉啊,走路太急没注意路面。”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注意……啊!软脚虾是你!” “嘴臭女贼!你怎么唔唔……” 梁翠一只手盖住他的嘴,把他拖到小巷子里。 “你你你……想干嘛?”高华紧张地捂住胸口的口袋。 梁翠不好意思地松手了,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啊,高华大人,刚见到您太激动,让您受惊了。” 高华拍拍衣服淡定地说:“没事儿,你有什么事吗?” “听说您和高勇大人要当不肖子了,要搅和领主大人的选举。请问是真的吗?高勇大人头脑简单,不会做出这种事。请问这都是您的阴谋吗?” 小姑娘语气虽然客客气气,怎么说的话听上去那么刺耳呢…… “这是我们自治领的大事,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领主大人对我有恩,如果您惹他不开心了,我就……我就……”小姑娘意识到说错话,脸憋得通红,眼眶湿湿的。 “你一个人类在神族的地盘上乱转,就是特意来威胁我的吗?”高华装模作样地高声质问。 “嘘!请您小声点!”梁翠赶忙堵他的嘴,低声神秘兮兮地说。“我在传递重要情报。” “哦?什么情报?”高华一下来兴趣了。 “这是给领主大人的,您现在是领主大人的敌人,我不能告诉您。” “你的情报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好消息,uu看书 .uuashu 让我猜猜。是关于九华-北境边界魔军的最新动向?” 小姑娘没回应,左看看右看看,故意装作看风景。 “并且他们计划于七月进攻。” 啪! 小姑娘吃惊地双手一松,一块淡粉色透明的矿石掉落在地。 高华皱了皱眉:“你咋又偷东西了?” “这是我自己的!”梁翠委屈地怒吼一声,把高华都吓了一跳。 她控制情绪,尽量轻柔地说:“这东西是劣质光石,充能后会缓慢泄露神力,人类揣在身上会造成神力流动的假象,走在神族领地也不会被发现。” 原来这神奇的小玩意,还有这么多文章可做。 “相对的,还有一类空心光石会吸收神明大人散发的神力。如果您以后踏足其他种族的国度,这东西能帮您隐匿行踪。” “人类也能感知神力吗?” “有少量对神力敏感的个体可以,比如圣女。再比如潜入恶魔的领地,这种光石是必需品。伊甸的很多情报,就是通过这种方法弄到手的。” “原来如此,你真博学啊。” “哈哈,这不算什么……啊!糟了,光和您闲聊差点忘了正事。我得赶快去找领主大人!” “不用着急,反正你的情报,领主多半也已经知道了。”高华对着梁翠匆忙离去的背影喊道。 真是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高华笑着摇摇头,思绪慢慢回到邂逅前的主题上。 “糟糕!孙皓那边已经迟到了!” 他也手忙脚乱地向办公室跑去。 第43章 阴谋的进展 “上午最后一件事,把这些传单分发完。”孙皓的办公室里,秘书向工作员布置发传单任务。 办公室响起放松的轻叹声。上午大家都埋头忙着回收民调意见反馈、分析选情数据、修改演讲大纲,现在终于有喘口气的机会了。 “高华小朋友,这些传单会不会太多了。”秘书嘴上客套,手却不客气地把快有半个高华那么高的传单往他手上递。 “没事,这点小纸片儿小?菜?一?碟……”高华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体力量很弱,差点被这摞传单压倒。 “大家都领到任务了吧,趁午饭时间赶紧发完,下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高华吭哧吭哧搬着传单溜到附近的排水沟边,趁四下无人全扔了,松口气直直腰,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往市心广场赶。 给高勇排练的演讲语速是每分钟一百二十字。如果一切按照计划,演讲估计已经进行到结尾了。有必要观察一下效果。 离广场还有一大段距离,他就碰见不少提前离场的听众。他们无不摇头,议论纷纷,有些听众情绪激动。 “真没想到,高勇一直抱着这种想法,居然呼吁我们向尖耳佬俯首称臣,真是丢尽了黑精灵的脸面。亏他还是自治领副司令呢。” “他说什么黑白精灵都信奉同一神皇,理应合二为一。我呸!为什么不是白精灵合并给我们,而是我们合并给他们?” “高勇大人居然要我们解散军队、拆除围墙,迎接尖耳佬的临幸。神皇在上!这么肉麻的话,连耶达特都讲不出来啊!” “依我看啊,合并派就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吃里扒外的软蛋。尤其那个耶达特,一只混血的杂种而已,竟然有脸在我们的地盘上窜下跳,哄我们投降。” 高华满意地倾听着潜在选民们的抱怨,一上午的疲劳一扫而空,精神抖擞地向广场前进。 正如高华估计的,演讲还未结束,而市心广场的听众数量明显比上午少,多数是因理念不合愤而离席的。 但是留下的听众也不少,还有一些新加入进来的。他们在路过广场时被高勇的政见打动了,驻足倾听。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台上的高勇全然没有露怯,而是充满自信。他慷慨激昂地挥舞双臂,唾沫横飞地指点江山,忘我地沉浸在表演中。 “今天恶魔兵团,明天恶蝠鬼。后天呢?大后天呢?我们已经对无休无止的侵略受够了!无数好男儿血洒疆场,却难保家乡平安,甚至连生命之塔都差点毁于战火。” “没错!我们受够了!”观众们呼声雷动。 “相信我,我这双眼睛所见过的悲剧比在座诸位都多。我的母亲、哥哥、亲爱的同袍战友们,还有昏迷近两百年的弟弟……” 台下的观众们默默点头,有些想起了牺牲的亲友,暗自垂泪。 “我不禁要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经受如此多的磨难?我们不也是伟大圣皇的造物,光荣的神明吗? 为什么白精灵可以睡安稳觉,而黑精灵却被恶魔撵得像条狗?为什么他们可以顿顿吃烤鸡和抹了蜂蜜的白面包,而我们只能吃掺了锯末的黑面包——呸!那是掺了黑面包屑的锯末!” 底下爆发一阵自嘲的哄笑,迅速重归平静,似乎在思考着。 “因为我们是自治领,一切苦难均源于此。我们本可以拥有伊甸这个强大的后盾,现在却必须独自面对整个北境的压力。白精灵兄弟不信任我们,而恶魔则认为我们弱小可欺。” 底下的听众们交头接耳,似乎得到了什么启发。 “自治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带来了农民颗粒无收,工匠无法开工,商贩寸步难行,带来了伊甸对我们的半经济封锁!” “没错!我们要工作,我们要生意!”听众中的商人和工匠群体开始高呼口号。 “维持自治地位,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似乎有助于维持那子虚乌有的尊严——被人类保护的尊严!我的神皇!” “耻辱!这是奇耻大辱啊!”听众们一齐高喊,群情激昂。 “所以,朋友们,如果我当选领主,我将率领公民们拆除石头的和内心的城墙,让我们以俯首的诚意,重新乞得白精灵同胞们的信任和接纳吧! 在寒冷的夜晚流浪久了,为什么不回到温暖的家呢?” 高勇的长篇演讲结束,群众掌声雷动,经久不息。u看书 .ukansh 高华今天才算见识到,什么是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虽然这篇演讲稿是他写的,但当高勇真的念出来时,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尴尬。 然而从台下听众反应来看,演讲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效果。 “说得太有道理了。我以前还不知道,原来高勇大人是那么理性又仁慈的一位人物。” “而且还很为自治领着想,为了大家的安全和幸福,不惜以自己的名誉做赌注。” “他说得我都要哭了……咦,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参加耶达特大人的造势活动吗?” “本来想去的,路过广场时听了一会,没想到一听就听到结束。咳,再也别和我提那个杂交的耶达特了,他的政策就像他本身一样,半途而返。” 高勇像燃尽的煤饼,黑着脸晃晃悠悠地走下台。看到高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拎进广场边那家酒馆。 “你小子让我说了些啥玩意儿啊啊啊!我这辈子从没感到那么窝囊过!现在全自治领都知道我是最大的怂包了啊啊啊!” “嘘,嘘,嘘……冷静,大家在看呢。” 原本喧嚣的酒馆现在一片安静,客人们和老板招待好奇地看着两兄弟。 “看什么看!”高勇朝他们狠狠一瞪眼,围观者们才不情愿地别过脸去,酒馆又恢复了喧闹。 “别生气啊,二哥,你的演讲非常精彩,成功大得出乎我所料。” “真的?唉,为了自治领和父亲的未来,我豁出去了。如果让我发现你在耍我,有你好果子吃!”高勇松开了拎着高华的手。 第44章咋就和解了 “真的很成功,我不骗你。选举日前每天来一次,耶达特的选情准被你搞黄。喝点啥?我请客。” “真的成功?怎么讲到后来,听众越来越少了,而剩下的家伙越来越疯狂了?”一杯杜松子酒下肚,高勇总算冷静下来。 “就是要这个效果。听众少,说明选民们都被恶心走……都被你推到了合并派的对立面,他们绝不会选与你观点相近的耶达特。 至于留下的铁杆合并派,他们只会选更激进的你,看不上半吊子的耶达特。这老头肯定黄了。” “但愿如此吧。不然,我这牺牲可就白费咯。”高勇幽怨地盯着悠然自得喝着橙汁的弟弟。 “相信我的计划。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了?下午养精蓄锐,明天还要接着演讲呢。”高华一点点切着牛排。 “饶了我吧……嗯,不错。对了,你那边怎么样?”高勇一口吞掉整块牛排,边嚼边说。 “已经基本取得了孙皓的信任,就是秘书有点难缠,不让我接触核心工作。不过,总会让我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的,除非他们是蠢蛋。” “顺利推进就好,我要回城堡了。” “这么早?” “还不是你害的?我现在都不敢抛头露面了,生怕被认出来。还是赶紧回去背稿子吧。话说,你给我的演讲词也太长了。” “抱歉啊,曲线救国,你就忍耐一下吧。我也得走了,下午还得给秃老头帮忙。” 兄弟就此别过,各奔东西。 高华一路闲逛,逛到离市心广场不远的自治领办公大楼。孙皓的竞选总部就在三楼,那是他作为财政部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紧闭,其他员工可能还在发传单没回来。吃了个闭门羹刚想折返,房间里却传出说话声。 “孙皓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执意要留下这种危险的东西。”这机械般的声音,是秘书。 高华心里一惊:是说我吗?难道我暴露了? “我记性不好,往来又多,必须一一记在账上。万一当选后忘了哪位的恩情,那事态就严重了。” 嘿嘿!现在的事态走向就很有趣了。 “您可以告诉我,我帮您记啊,我的记忆力好。” 卧槽,秘书同志您怎么这么轴?有您这么不知好歹乱说话的吗? 果然,门后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良久老头有些尴尬地说:“李清,注意你的分寸。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这是为你好。” 老头近乎威胁的口吻并没有让秘书闭嘴,冰冷的声音又响起:“我完全是站在您的角度给出的意见。收您的钱为您谋事,是我的职责。”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高华感受到了门后传来的紧张气氛。一老一中年对峙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孙皓退了一步,主动打破沉默:“李清,你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我也对你够坦白了,这种事压根就不该让你知道。这话题就此打住,你别瞎掺和了。” “好吧,既然是您的命令我就遵守。还有,您叫我‘秘书’就可以了。”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感情,听不出生气还是高兴。 话题已经结束,办公室响起了走向门口的脚步声。高华赶紧下楼,装作刚到一样,慢慢爬楼梯,正好碰见秘书。 “秘书先生,你去哪里呀?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小朋友,孙皓大人要拜访几位重要人物,下午放假。晚上孙皓大人官邸将举办晚宴,你也参加吧。”秘书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有好吃的吗?” “有。” 大哥,你这回答也太敷衍了吧。 “太棒了,我要去!” 高华僵硬地笑着,假装蹦蹦跳跳地出了楼,直奔城堡。 一周的潜伏没有白费。扳倒孙皓的关键,就在于那账本。而能搞到账本的,只有她了。 但要怎么说服那野丫头帮我干活儿呢,她第一天起就看我不顺眼,而且还不知道我的计划,多半是把我当对头了。 假装无意透露孙皓的黑账本,暗示她去偷吗?不行,这丫头没心机,万一没理解暗示就麻烦了。把计划向她和盘托出吗?不行,风险太大…… 高华一路琢磨着,不小心磕到了石子儿。这次没有路人给他做缓冲了,砰的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疼! “哎呀,您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每天这么摔,小心以后长不高哦。” 嗯?这个声音是……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梁翠小姐,什么风把你刮来了?”高华忍痛强装淡定地说。 “就算您想耍帅,也请先站起来吧,五体投地可一点也不帅啊。” 小圣女把少年扶起来,u看书ww.uukanshu掸了掸灰,又卷起他的裤腿。 “有点擦伤,不过没伤到肉。您站着别动啊,姐姐我去借点酒帮你消毒。” 她晾下目瞪口呆的高华,径自走进旁边的小饭馆,过了会拿着蘸着烈酒的手绢出来了。 “是男子汉就忍着点。”说完,轻轻地把手绢往伤口上按。 “嘶~”高华好歹在部队里练过,咬咬牙就过去了。 “不错不错,真是勇敢的小男孩。”小姑娘低头,温柔地拍拍小高华的脑袋。 高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阻止她:“梁翠小姐,请注意点我的形象,别把我当小孩。有个紧急任务,一份文件需要你帮忙‘取’一下。” “好的,没问题。” “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虽然你不愿意,但这份文件关乎领主能否顺利当……你说神马?” “没有问题,高华大人的命令我一定执行。” 梁翠爽快地答应了,反而让高华拿捏不准。他瞪大眼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站在面前的这位姑娘,好像对方被调包了一样。 “你吃错了什么药吗,怎么怪怪的?”高华奇怪地问。 “因为刚才在城堡,领主大人命令我无条件信任您,听您的命令,并且万一……”小姑娘意识到自己又说溜嘴了,赶紧捂住自己嘴巴。 “万一什么?” “这是领主交代的秘密,现在还不能说,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高华还想逼问,但考虑到现在还需要她帮忙,只好把好奇心又咽下去。 父亲又在搞什么名堂? 第44章 咋就和解了 “真的很成功,我不骗你。选举日前每天来一次,耶达特的选情准被你搞黄。喝点啥?我请客。” “真的成功?怎么讲到后来,听众越来越少了,而剩下的家伙越来越疯狂了?”一杯杜松子酒下肚,高勇总算冷静下来。 “就是要这个效果。听众少,说明选民们都被恶心走……都被你推到了合并派的对立面,他们绝不会选与你观点相近的耶达特。 至于留下的铁杆合并派,他们只会选更激进的你,看不上半吊子的耶达特。这老头肯定黄了。” “但愿如此吧。不然,我这牺牲可就白费咯。”高勇幽怨地盯着悠然自得喝着橙汁的弟弟。 “相信我的计划。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了?下午养精蓄锐,明天还要接着演讲呢。”高华一点点切着牛排。 “饶了我吧……嗯,不错。对了,你那边怎么样?”高勇一口吞掉整块牛排,边嚼边说。 “已经基本取得了孙皓的信任,就是秘书有点难缠,不让我接触核心工作。不过,总会让我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的,除非他们是蠢蛋。” “顺利推进就好,我要回城堡了。” “这么早?” “还不是你害的?我现在都不敢抛头露面了,生怕被认出来。还是赶紧回去背稿子吧。话说,你给我的演讲词也太长了。” “抱歉啊,曲线救国,你就忍耐一下吧。我也得走了,下午还得给秃老头帮忙。” 兄弟就此别过,各奔东西。 高华一路闲逛,逛到离市心广场不远的自治领办公大楼。孙皓的竞选总部就在三楼,那是他作为财政部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紧闭,其他员工可能还在发传单没回来。吃了个闭门羹刚想折返,房间里却传出说话声。 “孙皓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执意要留下这种危险的东西。”这机械般的声音,是秘书。 高华心里一惊:是说我吗?难道我暴露了? “我记性不好,往来又多,必须一一记在账上。万一当选后忘了哪位的恩情,那事态就严重了。” 嘿嘿!现在的事态走向就很有趣了。 “您可以告诉我,我帮您记啊,我的记忆力好。” 卧槽,秘书同志您怎么这么轴?有您这么不知好歹乱说话的吗? 果然,门后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良久老头有些尴尬地说:“李清,注意你的分寸。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这是为你好。” 老头近乎威胁的口吻并没有让秘书闭嘴,冰冷的声音又响起:“我完全是站在您的角度给出的意见。收您的钱为您谋事,是我的职责。”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高华感受到了门后传来的紧张气氛。一老一中年对峙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孙皓退了一步,主动打破沉默:“李清,你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我也对你够坦白了,这种事压根就不该让你知道。这话题就此打住,你别瞎掺和了。” “好吧,既然是您的命令我就遵守。还有,您叫我‘秘书’就可以了。”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感情,听不出生气还是高兴。 话题已经结束,办公室响起了走向门口的脚步声。高华赶紧下楼,装作刚到一样,慢慢爬楼梯,正好碰见秘书。 “秘书先生,你去哪里呀?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小朋友,孙皓大人要拜访几位重要人物,下午放假。晚上孙皓大人官邸将举办晚宴,你也参加吧。”秘书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有好吃的吗?” “有。” 大哥,你这回答也太敷衍了吧。 “太棒了,我要去!” 高华僵硬地笑着,假装蹦蹦跳跳地出了楼,直奔城堡。 一周的潜伏没有白费。扳倒孙皓的关键,就在于那账本。而能搞到账本的,只有她了。 但要怎么说服那野丫头帮我干活儿呢,她第一天起就看我不顺眼,而且还不知道我的计划,多半是把我当对头了。 假装无意透露孙皓的黑账本,暗示她去偷吗?不行,这丫头没心机,万一没理解暗示就麻烦了。把计划向她和盘托出吗?不行,风险太大…… 高华一路琢磨着,不小心磕到了石子儿。这次没有路人给他做缓冲了,砰的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疼! “哎呀,您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每天这么摔,小心以后长不高哦。” 嗯?这个声音是……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梁翠小姐,什么风把你刮来了?”高华忍痛强装淡定地说。 “就算您想耍帅,也请先站起来吧,五体投地可一点也不帅啊。” 小圣女把少年扶起来,uu看书 .uuknsh 掸了掸灰,又卷起他的裤腿。 “有点擦伤,不过没伤到肉。您站着别动啊,姐姐我去借点酒帮你消毒。” 她晾下目瞪口呆的高华,径自走进旁边的小饭馆,过了会拿着蘸着烈酒的手绢出来了。 “是男子汉就忍着点。”说完,轻轻地把手绢往伤口上按。 “嘶~”高华好歹在部队里练过,咬咬牙就过去了。 “不错不错,真是勇敢的小男孩。”小姑娘低头,温柔地拍拍小高华的脑袋。 高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阻止她:“梁翠小姐,请注意点我的形象,别把我当小孩。有个紧急任务,一份文件需要你帮忙‘取’一下。” “好的,没问题。” “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虽然你不愿意,但这份文件关乎领主能否顺利当……你说神马?” “没有问题,高华大人的命令我一定执行。” 梁翠爽快地答应了,反而让高华拿捏不准。他瞪大眼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站在面前的这位姑娘,好像对方被调包了一样。 “你吃错了什么药吗,怎么怪怪的?”高华奇怪地问。 “因为刚才在城堡,领主大人命令我无条件信任您,听您的命令,并且万一……”小姑娘意识到自己又说溜嘴了,赶紧捂住自己嘴巴。 “万一什么?” “这是领主交代的秘密,现在还不能说,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高华还想逼问,但考虑到现在还需要她帮忙,只好把好奇心又咽下去。 父亲又在搞什么名堂? 第45章 做贼心不虚 两个小孩又来到了办公楼前。现在是午后两点,街上行人川流不息,离月黑风高的氛围差得远。 “这个时间点容易下手吗?”高华不确定地问。 “不是您说的事情紧急吗?瞧您这熊……赳赳的样子。怕啥?看姐姐我给您露一手。” 太好了,梁翠又回到了原来的语调。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三楼。因为高华在这儿出入得多了,根本没有引起注意。 原本忙碌的三楼空无一影。选举团的各位都累坏了,趁着孙皓和秘书不在,补半天觉。梁翠扒到门锁旁,二话不说拿起细发卡,就开始一顿操作 “账本可能就在这里面。孙皓下午外出,我们可以慢慢翻找。梁翠小姐,我劝你别这样白费力气,这锁很牢靠的。我看还是找保安……” 咔嚓,锁开了。 “请吧,高华大人。”梁翠立正,嘲讽地一鞠躬。 “哦……哦哦……” 孙皓的办公室非常气派,一个房间几乎占了整整一层楼,所以这里几乎没有外人出入,可以自由翻查。 “您知道账本放在哪吗?或者长什么样?”梁翠轻轻关上门问道。 “不知道,我是在门外偷听对话才得知的。”高华如实回答。 “也就是说,您连这所谓的账本存不存在,其实都不知道?”小姑娘立刻就不淡定了。 “我确实没亲眼见过,但根据偷听到的对话,确实是有……” “唉!您一直疑心疑鬼的,咋该谨慎的时候反而就这么莽撞呢。我,一个人类,撬神明大人财政部长的锁!被抓住了可不是挫骨扬灰就完的!” “嘘~小声点。我也没料到你这么爽快就答应啊,脑子一热就拉你过来了,而且你开锁又那么快,我都没反应过来。放心,李清亲口说的,账本肯定有的。” “我管他李清是谁,最好这次的收获值得我们冒这个险!”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俩小孩开始翻箱倒柜,小女孩轻声嘀咕:“领主大人在搞什么名堂,让我照顾这个小毛孩。” 说归说,活干得一点不马虎。他俩小心翼翼地一本本拿出文件翻找,又原样放回去。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一无所获。 “高华大人,我不行了……眼花。”梁翠捂着额头干呕了几声。 “奇怪,难道那老头没把账本放在办公室,而是随身带着了?” “高华大人!您这太不靠谱……” “嘘!窗外有动静!” 高华蹑手蹑脚地摸到正窗边往下一看,楼下停着熟悉的马车,车厢里钻出一颗大秃头。 “糟了,孙皓回来了!快把东西放回原位,赶紧走!” 走廊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没想到这老头精力挺足,三两步就跨上楼了。 梁翠把最后一叠文件放进柜子,把什么东西扔到侧窗外,低声说:“来不及了,先躲起来!软脚虾你拿着这个。”接着又塞给高华一块黑色光石。 两个小孩挤进了座位正后方空着的文件柜,刚关上柜门,透过门缝看见孙皓急吼吼推开大门,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柜前的皮椅上。 “岂有此理!那个二道贩子以为自己是谁?居然敢拒绝接见未来的黑精灵国王!”老头怒气冲天,看起来是被某个商人放了鸽子,难怪这么早回来。 “亏我还答应让他当总商会会长,真是看走了眼。得把这条划了。” 透过柜门缝,俩孩子清楚地看见,孙皓从上衣口袋拿出一本皱巴巴的小本子,又抽出鹅毛笔沾上墨水,在某页上狠狠划了道线,仿佛纸面是那个商人的皮。 原来账本放在那儿了!有方向就好办,只要等老头子出门,再找着机会掏口袋,就能…… 可现在才两点不到啊,得挤在柜子里等到什么时候! 柜子空间不大,两个小家伙别扭地贴在一起,柑橘的清香瞬间钻进了高华的鼻孔。 这是啥情况?怎么就在现实中碰到这种老套桥段了? 但现实可没有那么浪漫。柜里头不一会就闷热潮湿了,两颗小脑袋拼命往门缝挪。 小姑娘呼出的气带着头发丝吹在他脑门上,挠得他痒痒,但又没有空间伸手去抓,只能忍着。 “你稍微往那边挪一点儿啊,我的手要断啦!”高华轻声说。 梁翠没应声,腿用力一顶,把高华抵在柜子壁上,自己则独霸整条门缝。高华想反击,但手脚都没对方长,只能干瞪眼。 外头又传出脚步声,是秘书来了:“孙皓大人,铁匠行会会长组织的见面会要开始了。” “那帮拿锤子的大老粗不会也爽约吧?”老头没好气地说。 秘书对老头的抱怨不为所动,语调没有任何变化:“这次不会了,我已经提前确认过,他们的会场已经布置好了。” 接着,高华听见起身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后,门“砰”地重重关上了。 “高华大人,快下楼!得赶在他们出发前把账本拿到手!” 梁翠把被闷得快晕过去的高华拖出柜子,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赶。 “等等,uu看书 uukanshu.m从门外跑出去太危险了,万一他们回头呢?”清醒过来后,高华反问。 “您说得太有道理了,我都忘了这茬。走!”说着就把高华往侧窗拉。 “哎哎哎!你去哪儿啊!” “跳窗!” “你疯了吗?这里是三楼!” “我念一二三,同时往外跳。不想死就抱紧我,千万别松手!” “哇啊啊啊!” 梁翠向外纵身一跃,像飞鼠一样扑向侧窗外茂密的树丛,高华则像小考拉一样紧紧抱住她的背。 枝叶和灌木提供了很好的缓冲,柔软的泥土地上又正好有一大堆落叶,所以两个小孩虽然摔了个四脚朝天,却奇迹般地没有受伤。 “快起来!赶在出发前,去正门拦下那个卤蛋头!” “哎呀,等等,我的好姐姐,我脚麻了……咦?这是什么东西?” 高华右手撑地,却摸到落叶堆里有个东西。拿出一看,却是自己的透明光石。 “口袋漏了吗?怎么这石头掉出来……不好!” 光石又和高华起反应了,光芒四射,同时高华又再次头晕目眩起来。 “是我刚才拿出来扔下去的,否则这么大块光石揣兜里,等于告诉卤蛋头你就在屋里。”梁翠一边帮他把光石塞进胸口口袋,一边解释说。 “啥?你什么时候……” “没空唠嗑了,咱得赶紧拦住他!” 小姑娘把他抱起来,帮他掸去落叶和泥土,又拉着他的手走出树丛,绕着办公楼来到大街上,正好碰见孙皓和秘书站在马车前。 第46章 拿到手就跑 “别让他们看见我俩在一块儿。您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剩下的交给我。”梁翠在高华耳边轻声说。 “唉?我还没准备……” 话还没说完,少女就一脚揣在他屁股上,把他踹到了老头的视野里。 “哦?小英雄,急急忙忙找我有什么事吗?”刚才还满脸阴霾的孙皓,瞬间就戴上了和蔼可亲的面具。 “呃……孙爷爷,我找你好久了。我……忘了你家住哪儿,怕晚上找不着地方。” 老头耐心地弯下腰,摸摸高华的头说: “沿着这条市心大道往西走,一直走到伊东北路右拐,往前就是豪宅区。右手边是这一带最大的庄园,房子是五层的,那就是我家。” “哇,爷爷住在这么气派的庄园里啊。”该死的梁翠,怎么还不动手? “哈哈,可比你家差远咯。你知道高家城堡是怎么来的吗?” 高华还在打破脑袋想话题,没想到孙皓自顾自开始说起来,正好帮他拖延时间。 “孙皓大人,我们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秘书提醒道。 “着什么急?老夫亲自莅临,就该让那什么锤子行会等着。不摆个谱,那些唯利是图的守财奴都不晓得‘尊敬’二字怎么写。” 老家伙对被放鸽子这件事还耿耿于怀,发完一通牢骚后,又转头继续和高华胡侃。 “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了?” “爷爷,城堡难道不属于领主的官邸吗?谁当选就给谁住?”高华把他拉回话题。 “可惜并不是,那座城堡的拥有权一直握在高家手里,因为你们高家世世代代管理着这片土地。 当年黑精灵还有自己独立王国的时候,高家先祖担任伊东公爵,从那时起,城堡便是高家祖产。” “原来如……”高华想换个话题,但老头话匣子已经打开,刹不住车了。 “王国被伊甸吞并后,为了平息叛乱,尖耳佬划出了无数片细碎的自治领,对黑精灵分而治之。你的祖父就是第一代自治领主,权力甚至比王国时期更大。 为了抑制权力膨胀,尖耳佬将他们那一套长老会和定期领主选举制度,硬生生移植到了自治领头上。但就是这样,才会有我翻身的机会。 我这次一定要赢得选举实现独立,再联合其他黑精灵自治领,重现王国荣光!让尖耳佬尝尝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孙皓陷入了自己的妄想中,在繁忙的市心大道上慷慨激昂地挥着手,一个不留心被路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女士,我一定是得意忘形了,没注意交通。” “没事,我才该道歉。咳咳……” 路人好像有点感冒,裹紧了不太适合这个季节的长袍,向西急匆匆拐进一条小胡同。 “在五月感冒,还真是够呛啊。高华小朋友,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着凉。” “没事,我一直都在锻炼身体。爷爷平时爱做什么运动吗?”为了不引起怀疑,尽量拖延时间,高华硬着头皮继续扯淡。 “我啊,平时喜欢沿着南河散步。南河你知道吧?黑山河的支流,自治领的主要灌溉水源。上周你父亲视察那儿的灌溉渠,被居民整得灰头土脸的,活该。” “孙皓大人,我们必须现在出发,不能再拖延了。铁匠行会掌握的票源和资金不少,我们得罪不起。” “啧,知道了。抱歉啊,我下午还有事要忙。晚上见!” “爷爷再见!” 两人登上了马车,高华装作若无其事地往西走,被一只小手拽进小巷子里。 “得手了?让我看看。” 梁翠把账本交给他,却说:“那老头子好像挺喜欢您,您这么捉弄他,心里不会过意不去吗?” 高华仔细翻着账本,头都不抬地说:“为了父亲能顺利当选,个人情感就忍了吧,而且孙皓是斤斤计较的性格,不适合当领导——对,要的就是这个。” 高华草草翻了一遍后,又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翻。 “这是什么的账本?” “还能是啥,别有用心的家伙送给这老东西的好处呗。做传单、造势、搞统计、雇秘书和员工,都是要钱的。” “那下一步怎么做?把账本披露给治安队,把他抓起来吗?” “哪有那么简单,这证据分量不足,孙皓可以不承认这账本是他的。而且到时候治安队问这账本是怎么来的,你怎么解释?” “那倒是……那照您这么说,我冒这么大险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不,uu看书 .uuansh这用处可大了。”高华又翻完一遍,把皱巴巴的本子小心放进口袋。“名单里的赞助者不是慈善家,他们投之以桃,是要回报以李的。” “嗯……哦?”梁翠茫然地歪着脑袋。 “我已经记住名单里的名字了,有一些熟面孔会出席晚宴。看我今晚怎么摆平他们。” “这么厚一叠,您真的都记住了?要把他们怎么样?”梁翠语气紧张,又惊又怕。 “别那么激动,我可没法把他们怎么样,只是在今晚找机会,向他们个别宣讲孙皓大人的执政理念而已。”高华露出了狡猾的微笑。 忽然,旁边的大道骚动起来,传来行人的尖叫、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辙碾过石子儿的声音。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车祸?” 高华还有些懵懂,警惕的小女贼已经反应过来:“老头发现本子被偷了,咱快跑!”不由分说拉起高华的手就往巷子深处跑。 巷子窄得仅能容一辆马车,两旁是住家,都是三层的白色石头小屋,屋顶是红瓦,四四方方的,像草莓蛋糕一样。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赶早的住家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地上是横流的水渍,窗口传来刷刷洗菜和咔嚓咔嚓切菜的声音。偶尔还能听见婴儿的哭声或猫狗的叫声。 穿行在这片异域的生活区,高华却感到了久违的生活气息,让他怀念而又放松。牵着女孩的手奔跑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下,他的心思竟萌生一丝触动。 可马蹄声越来越靠近巷子口,打断了惬意的妄想。 “这边,千万别让他们看见!” 第47章 环城1周游 千钧一发之际,两个小家伙也正好跑出了巷子,往右一拐来到另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上。 “这么小的巷子……马车应该穿不过来吧?”少年甩开少女的手,喘着气说。 “毛贼,哪里跑!”孙皓愤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少女再次牵起他的手:“接着跑啊!” 这条林荫道的行道树都是高大的香樟。他俩一路躲在树后向东狂奔,马车紧跟其后,但被树木遮挡,看不清贼的相貌。 两小孩飞奔过一家防具店,没看见店长正搬着木偶模特出来。两神一人撞在一团,盔甲掉落满地,像铁脸盆掉在地上一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咣当”声。 “坚固的盔甲,厚实的头盔……啊!喂小鬼!没长眼啊!” “抱歉啊~” 梁翠扶起摔倒在地的高华,给发蒙的他简单掸掸灰,拉着他继续飞奔。 街角是一家武器店,壮实豪爽的女店主喉咙梆响,向他俩招徕生意。 “削铁如泥的剑,穿甲一流的枪头~这位小姐,不买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吗?如果你的小情人背叛你,可以给他心口扎一刀哦。”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买,现在赶时间!高华大人,右拐!” 向南是普通住宅区,城里的中产家庭居住在这些三、四层小楼房的单间套房里。这些楼房和市心大道边小巷子的住房相似,白墙红顶,只是更高。 住宅区路的尽头,是一条自东向西流淌的小河,河边是一处小公园。现在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粉色的花海染红了河面。 “小哥哥,买束玫瑰花吧。”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提着一篮玫瑰花,在公园边叫卖。 “高华大人,要不……” “秃子来了!别停下,往右!” 公园东面的尽头是一座山包,树林茂密,他们只能重新往西继续奔逃。 越往西,河北岸的住房就越破烂,河水也越浑浊。他们进入了贫民区。 一个孩子忽然从棚户里窜了出来,和高华撞了个满怀。 “把拔~把拔~”这小孩抓着没比他大多少的高华,就叫唤起来。高华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梁翠,她却在一旁捂着嘴笑,也不急着帮忙。 小孩的姐姐赶紧追出来,抱起小孩向两位道歉:“对不起啊,我家弟弟自从父亲在矿坑遇难以后就这样,逢人便喊爸爸。” 高华梁翠无言地对视片刻,听见背后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都追到这儿了?那老头怎么不死心?”梁翠边跑边问。 “那是当然,咳……那账本可是……非常重要。”高华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叮叮当当~岸边传来清脆的打铁声,劣质小铁匠铺都集中在贫民区里,和矿工、贫农和流浪汉挨在一块。他们的棚子都搭到了河边,废水把河流染得乌黑。 借着河边树木和违章建筑的掩护,小毛贼们的真实身份仍然没被对方发现。但前方正好有一堆废墟,视野开阔。 “右拐!”他俩往北跑进了一处院子大门。 汪汪! “哇!狗狗!” “别摸了……不快跑……我俩就要被揍成狗了……” 除了狗,贫民区院子里还坐着几个老头和残疾的中年矿工,喝茶晒太阳侃大山,有几个在下棋。 “对不起让一让,对不起让一让。”两个小孩沿着杂乱无章、污水横流的贫民区小巷道,一路往北逃窜,终于走出了贫民区,来到一片仓库。 “这里他应该找不上门了吧?”小姑娘背靠仓库,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孙皓熟悉仓库周围,难说他会不会追上来。” “这也太玄乎了,那贫民区根本走不了马……” 滴答滴答~远远传来马蹄声。 “跑啊!” 往北穿过仓储区,又回到了普通住宅区。 路边饭馆和零食店多了起来,出售各种红红绿绿的糯米糕、乌黑的芝麻糕和奶黄色的蛋糕,还有零零星星的小贩挑着蒸屉售卖馒头煎饼。 咕噜~ “你饿了?”高华慢下脚步,随口一问。 “没有!您肚子叫,请别诬陷我!”梁翠也跟着慢下来,涨红了脸。 “话说,我们跑到哪了?” “这是您的城市,您都不知道,我咋知道呀。” “我平时都窝在城堡里,今天还是第一次逛街。哦,有块路牌——伊东南路?是孙皓豪宅的那条路吗?” “往北走可能就到他家了吧。我说,既然您都把内容记住了,要不就把本子放他家得了?就当成是他自己落在家里?”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没记性吗。”高华白了梁翠一眼。 “你!” 得得得~ “得,接着跑吧。唉,真是阴魂不散!” 高华无奈地主动牵起气鼓鼓的梁翠的手,继续向北跑去,一会就跑回林荫大道。街角有一栋七层高楼,墙面是暗红色红砖。 “哇!这楼好漂亮啊~在九华绝对见不着这样的房子。” “这里是全自治领最大建筑公司的总部。uu看书 .uknshu.o 快走,千万别让他们看见我。” “为啥?你欠他们钱了?”梁翠开玩笑道。 “我没有,但我父亲欠了。好多市政工程还打着白条呢,在后头追我们的那秃子不肯拨款。” “……” 沿伊东南路横穿林荫道,通过路两旁的住宅和各类日用品商店,他们又回到了市心大道。 “这个围着高墙的大院子是什么地方?”高华问。 “铸币厂呀。金银币,还有含银的铜质小分币,都是在这里铸造。这个厂造的币不但伊甸在用,连九华都可以流通。” “不绕城走一遭,我都不知道原来市心大道这么繁华。”少年感慨道。 梁翠瞪了他一眼:“您的要求可真高,市心大道甚至比邻近的圣丹尼斯城主干道都繁荣。酒馆、高档餐厅、珠宝玉器、工艺品店……各种奢侈品,应有尽有!” “老头子怎么又还不死心?我都烦了,跑吧。” 过了市心大道,伊东南路就变成北路了。跑了一会,梁翠问道:“这里是高级住宅区,再往前就是豪宅区了。您确定要继续前进?” “那就右拐!” 沿着笔直的路往东,两边是两三层独栋小别墅,形状各有特色。 但高级住宅并不多,往前跑一段路就又变回了普通住宅,能听见远处街上的嘈杂声。 循着嘈杂声,两个小孩来到一条宽大的南北向大街。往南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密不透风。 “就是这里了,在这儿甩掉孙皓!” 第48章 哄女友鬼才 这里是商贩街。十五米宽的街道虽然没有市心大道那么宽敞,但却是全自治领最热闹的地方。 街两旁是三四层的石头房子,一楼清一色全是商店——卖柴米油盐的、蔬菜水果的、肉蛋奶的、鱼虾蟹的、锅碗瓢盆的……日常用品应有尽有。 不仅是商店,街上到处是卖些小玩意儿的路边摊,大街正中还摆着一串粗布帐篷,也是摊贩,卖煎饼、各式糕点和熟肉。 大街上摩肩接踵,拥挤不堪。顾客流连于各店铺之间,看看商品,掂掂分量,或与商贩讨价还价一番,谈话嬉笑声像烧滚的沸水,好不热闹。 两个小孩一路闪转腾挪,推搡着向前狂奔,惹来一串抱怨:“谁家的孩子,放着在路上乱跑?”“别挤了,我的包掉了!”“哎哎哎,别踩我的橘子!” 越往前路越堵,别说跑步,连下脚都难。 “这里应该就安全了。低调,别惹人注意,自然地混进人群。”梁翠把大衣脱下塞进背包里,警惕着周围说道。 “哈……哈……我想也是……等下,让我歇歇。” “唉,您啊,真应该像那老头说的那样,多锻炼锻炼,注意身体。” 高华弯着腰,手撑膝盖气喘吁吁,勉强抬起头回报梁翠一个白眼。 忽然,街上的顾客吵闹得更凶了。一辆熟悉的马车从小巷冲出,堵在了商贩街上。 “哪儿来的蠢材,居然把马车驾到商贩街?车夫喝多了吧?”行人怨声四起,指着马车围攻。 一颗卤蛋似的秃脑袋从车窗钻出来,大喊大叫:“住嘴!我是你们的财政部长!有个毛贼偷了我的……” 秘书赶紧把他的雇主拉近车里,自己探头出来:“对不起,我们有个紧急会议,必须从这儿过,给各位带来不便深感抱歉。请让让,对不起请让让~” 马车像蚯蚓钻土一样,艰难地拨开两旁的行人前进。在这种乱糟糟的环境里,秘书和车夫对能抓到小偷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为了安慰老头,才陪他演戏。 他们还没料到,马车真的在一步步接近目标。 “怎么办?我对做贼没经验啊。”高华慌张地问。 “没事,背对他们假装买东西就行,装得自然些——那些耳环好可爱啊,咱看看去!” 小姑娘大大方方地挽着高华的手臂,把他扯到一个老太婆摆的地摊前,摊开的白布上是琳琅满目的小饰品。 “到底该选哪个好呢?”梁翠弯腰仔细挑着,好像完全没注意背后缓缓靠近的马车。高华则把头低得恨不得插进土里,躲着不让老头看见。 事与愿违,他听见马慢慢走到他的正后方,停下了。冷汗刷的冒了出来,汇聚在下巴上,一滴滴往地上滴。 就像被狮子盯上的兔子,他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想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又被吓得一动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马车周围似乎有什么大动作,但他不敢回头看。接着,一股臭味钻进鼻孔。 “你们是怎么搞的嘛!把车堵在这里,马还乱拉屎!” 原来是虚惊一场。 在路人的起哄中,车夫难为情地拉低帽檐,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赶车,离小偷越来越远。 “恶~小不点,咱快走吧。这儿太恶心了。”梁翠又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把他往回拖。 “嗳,小伙子,漂亮的耳环手链不买一个送给小女友吗。”摆摊老太婆却叫住了他俩,狡猾地眯眯眼睛。 “下一步,我们先回城堡吧。”高华没理会这老套路营销,边说边往前走,梁翠却没动弹,挽着的手像玩溜溜球似的又把他拽回原地,碰地撞到她身上。 “你在干嘛,怎么不走啊?”高华摸摸鼻头,不耐烦地抬头质问,却对上了小姑娘充满了期待的乌黑双眼。 “小不点大人,您觉得哪款好看呀?” 愚蠢的女人,可恶的小贩! 高华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但今天全靠梁翠帮忙,也不好拒绝,只能不情愿地把视线扭到一摊子廉价小玩意上。 五月的夕阳下,一地亮晶晶的小首饰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闪得他头疼,便随便挑了一个完事。 根据一般流程,老太婆应该会先夸奖一番客人眼光,然后开开心心地推荐其他饰品做搭配。 “小伙子,你要不再选一个吧。”老太婆面露难色,不想卖了,这倒让高华小吃一惊。 是嫌我选的这个太便宜吗? “这个项链挺好看的啊,为什么不卖?”少女先发言了,看起来对少年的选择很满意。 经她这么一说,uu看书 .uukanh 高华这才知道自己挑的原来是个项链,坠子外面是一个圈,底下是波浪,上方挂着一轮弯月。 “就这个吧,不选别的了。还有,她不是我小女友,她是我的……姐姐。” 既然客人执意要这个,老太婆也不再坚持。一边给坠子装上链子,一边嘴上振振有词: “孤月无照影,苦海波难平。这都是命中注定呀……” 大妈,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咱要不还是别买了吧?这摊主净说些晦气话。” “不。既然是小不点大人选的,不管是什么我都接受。”梁翠说得大义凛然,好像最好了献身的准备。 一块项链而已,至于吗? 老太婆眯着眼,好不容易装好了项链递给梁翠。孙皓的马车也已经慢慢挪出了视野,消失在拥挤的大街尽头。 “谢谢小不点大人,好看吗?”梁翠戴上项链,兴奋地问高华。 “嗯,好,不错。我真的得走了,晚上还要应酬,得准备一下。”高华指了指口袋里的账本。 “哦,那好吧。”不知为何,小姑娘看上去好像有些失落。 “两位小朋友请留步。”老太婆开腔了。 我的天,又是啥幺蛾子? “钱还没付呢,一共八十分银币。” “就这么个小玩意,怎么那么贵?”梁翠的声音高了八度。 “这个项链可是纯银的,我还不乐意卖给你呢,爱买不买。” “行啦行啦,我买。”高华不耐烦了,脑壳痛,赶紧伸手递出一枚银币。 第49章 开心的1天 不想老太婆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干瘦粗糙的手掌下是五根突兀的指骨,攥得他手疼。 “老奶奶,你想干嘛!”梁翠立刻一把抓住摊主的手臂,可她的手掌仍然有力地钳住高华的小手,纹丝不动。 老太婆的脸皱得像烤糊的油饼,慢慢靠近高华苍白的小脸。高华吓得像个真正的孩子,浑身发抖闭着眼,好像被一条毒蛇上下打量。 “嗯……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领主家少爷,胆小又腼腆。刚才那样子啊,一点都不像,好像是别的哪位大人套了你的皮。” 高华惊得心脏漏跳了几拍,目光游离,结结巴巴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呵,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小姑娘还在状况外,用力往外扯老太婆的手臂:“老奶奶,你在说什么胡话?快放开高华大人!” 老太婆不为所动,眯着眼睛上瞧瞧下看看,不知自言自语还是和高华说悄悄话:“我活得够久啦,那时候我们还有王。你会是我们的王吗,另一位高华大人?” 高华浑身血液凝固了,大气不敢出,梁翠疑惑地看着两位神明的对峙。 老太婆却失望地摇了摇头,自顾自说道:“你不是。虽然有王的气息,但你不是王本人。”接着便放手了。 梁翠被莫名其妙的一幕搞蒙了,还呆呆地抓着老太婆的手臂。高华赶紧把她拉开:“这老东西怪怪的,我们赶紧走。” “两位小朋友请留步。”老太婆又开腔了。 “别理她,快跑!”高华紧紧拉着梁翠的手,推搡着行人往回跑。 “嗳,等等啊,还要找你二十分钱……”老太婆的声音越来越远。 两个小孩钻进了铁匠铺和水产店之间的蜿蜒小巷,踩过满地果皮纸屑和落叶垃圾,一路弯弯绕绕,又绕回到了市心大道上。 夕阳西下,大道上满是匆忙回家的行人。店铺开始关门,住家亮起点点烛光,酒馆又热闹了起来,传出阵阵欢闹声。 “这里应该……安全了……”他们停在一家珠宝首饰店前,高华蹲下身喘气,今天一天发生太多事,他实在有些疲劳。 “那位老奶奶看上去不像很能跑的样子,您何必跑得这么急。”小姑娘大气不喘,拿出手绢给高华擦汗,看上去心情挺不错。 如果再待一会的话,我是异界来的穿越者这事儿就要全穿帮了——这理由可说不出口啊。 “那老东西神神叨叨的,手劲儿又大,万一发现你是混进来的人类怎么办。”他随便胡诌了个借口。 “对哦。”小姑娘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了。 “话说回来……哈,等我喘口气……孙皓发现本子丢了以后,你为什么拉着我跑?他又不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你自己跑就行了啊。” “啊,对哦!嘿嘿,我脑子不太好使。您刚才只翻两遍就把那本子背下来,真是吓坏我了。” 会吗?过目不忘是很稀奇的本领吗?还是说,这小姑娘其实是个笨蛋? “不管怎么说,今天很感谢你。没有你帮忙,我可拿不到这份能击倒孙皓那老顽固的关键道具。还好下午碰巧遇到你。” “可不是碰巧哦。上午从领主大人那儿接到服从您的命令后,我就一直在您左右了。” “!” 这小姑娘能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他身边,掏走内口袋的光石,那如果她……高华感到背后一股寒意,下午萌生的一丝情感被立刻扼杀。 梁翠对肥狐的复杂心理活动懵而不知,转过头面对高华,戴上了那月亮的小挂坠,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笑着说: “我得回九华了。高华大人,没有我照顾您可怎么办啊。” “别把我当小孩子了,我能照顾我自己。不过今天还是很感谢你,不留下吃个晚饭吗?”高华客套一下。 “真的可以吗?”最后一抹夕阳下,小姑娘水灵的大眼睛和胸前的吊坠一起闪着银色的光芒。 没想到小姑娘还真顺着杆子往上爬了,高华有些尴尬地低头说:“呃……当然,一会我去参加孙皓家的晚宴,不怕麻烦的话你可以来蹭一顿饭。” 小丫头,拜托你接受我的暗示吧! 梁翠果然眉头一皱,嘟嘟囔囔地说:“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是不打扰您谈正事了。” 高华松了口气——她总算没那么笨。 “因为谈正事的高华大人真的好可怕,好像换了个魂儿似的。” 你说这话啥意思? 高华一惊,猛一抬头,梁翠已经走了好几米开外了。 “高华大人,u看书 .uuknshu我的马拉车就在这附近,我先走了,再见!谢谢您的礼物,今天玩得很开心!” 太阳西下,他呆呆地望着小姑娘的背影消失在逐渐浓郁的夜幕中。 玩? 我可是又累又怕好吗! 不过,今晚就让我也玩得开心吧。 高华转换了心境,重新绷紧放松的神经,朝着夕阳消失的方向迈步。 “顺着大道往西,来到伊东北路右拐……就是这条路。右手边的庄园……找到了,原来在这儿。” 高华来到一处大庄园前,外面是一圈两人多高的石头围墙,挺拔的樟树、槐树和梧桐伸出墙外,透过铁栅门能看见园子里的步行道,铺着青石板。 从铁栏中间看不见房子,只能从墙外透过茂密的树枝,隐约看见红瓦屋顶。 高华大摇大摆地走到守卫处。 “小朋友,你找谁呀?” “我是高华。” “高华大人!抱歉失礼了,快请进!” 高华大摇大摆地跟着守卫,沿着石板路往庭院深处走。穿过茂密的桃花林后,视线豁然开朗,五层的独栋大别墅矗立在他面前。 这座石头房子也是白墙红瓦,建筑样式却很惬意,甚至有点像地中海风格,窗户很大,也没有塔楼岗哨,所以没有防御功能。 总体来说,孙皓的庄园虽然规模及不上城堡,但是宜居性远在其上。与之相比,城堡就像座简朴的大兵营。 守卫将高华送到别墅正门口就退下了,一旁等候的迎宾侍从,代小客人拉开了厚重的木门。 第50章 隐形的战场 顺着侍从恭敬的手,高华走进了孙皓官邸的大厅,今晚的战场。 一股玫瑰水的清香扑面而来,屋顶的水晶蜡烛大吊灯和屋内各处的火把、烛台,将宽敞的大厅照得如白昼一样。 在这个没有电力和石油化工的时代,这些光源一夜就能烧掉普通家庭一年的生活费。 屋内的其他装潢也无不体现着主人的奢华,不论是厅内整齐分列两排的罗马柱,光滑的大理石地砖、羊毛绒地毯和石灰吊顶,还是红木门与门框、精美的壁纸、马赛克玻璃和镶金的餐盘。 高华不由得想起城堡大厅那充满野性的兽头装饰和兽皮毯,以及窄得像石头缝的窗孔,心中五味杂陈。 “高华大人驾到!”侍从忽然高声喊道,将厅内所有客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啊~领主大人家的尊贵公子,保卫伊甸的英雄高华大人!欢迎您莅临寒舍!”老头夸张地高声欢迎,仿佛在向来宾们炫耀:瞧,我把竞争对手的儿子都挖来了!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主宾入座,晚宴正式开始。 “让我们为伟大的黑精灵王国,干杯!”孙皓激动地举杯一饮而尽。 “干杯!”有的客人干了杯,还有些只是抿了抿。 高华扫了一眼在座的宾客,发现阶层来源非常杂。有笃信孙皓教条的骑兵队长、青年教师、普通农场主等独立派死硬分子,也有心怀鬼胎的铁匠行会会长、铁矿主、神柚木种植园园主、斯康姆包工头等商人。 甚至连下午放了孙皓鸽子的总商会会长,也出现在场。 “看到今天高朋满座,诸位团结一心致力于复兴我们族人失落的荣耀,令我倍感欣慰。而最令我感动的,莫过于高华公子的弃暗投明。” 所有来宾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华身上。高华心里清楚,孙皓将他吸收进自己团队,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高华公子是谁,想必我不用向大家介绍,在座的几位和他还是肩并肩的战友。他是我最大的对手老高的亲生幼子,也是数次拯救伊东自治领于魔爪的战争英雄,更是一位真正的黑精灵! 他同我一样,深爱着我们一族,一度对我们族人的未来感到迷惘,不知未来的出路。但现在,他也擦亮了双眼,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脱离尖耳佬的统治,重建古老的黑精灵王国!” “致王国的荣耀!”骑兵队长将玻璃酒杯重重往红木桌上一磕,起身祝酒。 “致王国的荣耀。”除了激进派,商人代表们随意附和了一声,就接着埋头聊生意了。 “自治领的现实阻塞了这条道路,而这个障碍对高华来说,更是巨大——他的亲生父亲,堂堂自治领领主。 请大家不要误解,我对高领主大人充满了敬意。他和他的家族为保卫黑精灵免遭恶魔荼毒,付出了太多。但是,他对尖耳佬的态度,却太软弱了。 他居然可耻地接受了伊甸对自治领的统治,心甘情愿地受其束缚。神柚木交易?课重税!铁矿?动用举国之力打价格战!铁匠?技术禁令,工具禁运!” 商人们立刻活跃起来点头称是,还有些举杯大喊,表达自己的赞同。 大铁矿主站起来说:“孙皓大人说得对。我们对伊甸张开了双臂,可尖耳佬给了我们什么?连条路都不给修通!生意都做不下去了,领主竟然还一味退让,真是……唉。”说完,他愁闷地喝一口酒。 座下有商人在喊:“瞧老高脸上有疤,杀气腾腾的,内里啊,原来是个娘炮!”引发全场哄笑。 孙皓擦擦笑出的眼泪,清了清嗓子,继续演说道: “为了坚持内心的正义,勇敢的高华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为了黑精灵全族的未来,果断背叛自己的父亲。 大家可以想象,这一忤逆行为会遭到家里的男人何种报复,尤其当他其实是个娘们儿的时候……” “哈哈哈!” “哈哈……咳咳……不开玩笑了,菜都凉了。长话短说,敬高华大人!” “敬高华大人!” 所有尊贵的宾客都爽快地喝完了杯中酒。孙皓满意地坐下,用刀叉叉起了第一口菜。 晚宴正式开始,高华在孙皓一方的作用也结束了,接下来是成年黑精灵们的谈话时间。 酒过三巡,气氛炒热了。食客们不再拘谨地围坐在主桌前,而是拿着餐盘四处走动,三五成群地交谈。 孙皓正借着酒劲,搂着总商会会长的肩膀亲热地说:“老史啊,uu看书ww.ukshuom 今儿个下午……嗝……我本想和你聊聊降商业税这事儿的,可是你啊……嗝……好像忙着在别处发财……” 反击时间到了。 高华凭着记下的名单,在宾客中寻找最容易攻破的脆弱缓解,不一会就在角落找到了——神柚木种植园主老邱。 因为神柚木进出自治领都要交高额关税,全自治领的种植园就剩他了,显得形单影只,独酌闷酒。 同为生意人,他的烦恼,九头肥狐最清楚了。 “邱伯伯!你怎么不和大伙一起呀?” “哈哈,我一个种树撸树皮的,和他们没有共同话题。怎么了,小高华大人,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老邱微笑着,用和树皮一样糙的手掌摸摸高华的头。 “伯伯为什么不开心呢?如果能独立,关税解除,对你的生意是大好事儿啊。” “嗯,没错,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我的错,不该板着脸让你担心了。”虽然这么说,老邱的神情可没有放松下来,出神地盯着酒杯。 “我听孙皓爷爷说,他要培养一大~批优秀的神柚木种植园,把伊东的好产品推荐到全世界,让大家都用上。” “啧~”垄断种植园主咋了下舌。 “可惜啊。神柚木本就供不应求,加上被伊甸收了重税,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如果这个市场只有一家种植园,那利润得多丰厚啊,尤其在逃税的黑市上。” 高华眯着眼睛慢慢说,观察老邱的反应。 虽然听见“黑市”两字时,老邱的眉梢微动,但他的总体反应还算平静。 第51章 当面挖墙脚 看来确如高华所料,老邱对垄断利润心知肚明。凭借关税,其他种植园竞争对手都被淘汰出局,只剩他一家经营。 价格随他说了算,质量好坏买家都得接受,只要走黑市绕开高额关税,那利润可不大嘛? 但取消关税后的广阔市场,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所以他才纠结地继续站在孙皓这一边。 既然如此,还得再加层码 “而且,他在每个新种植园都会入股。”高华低下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你说什么,这是真的?”老邱猛一抬头,紧张地盯着高华。 “这么大的利益……毕竟养这个家得花不少钱。邱伯伯,你说对吧。”高华点到为止,慢条斯理地在金盘里吐鱼刺。 种植园主明显开始坐立不安了。如果孙皓当选,不但他的垄断地位被打破,甚至连国王都成了竞争对手……这意味着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但孙皓大人还是会给你些好处的,比如让你当神柚木商会会长……” “商会!切,那名头有什么用,讽刺我吗?现在我一家就是商会!”老邱爆发了,啪地一拍桌子。 “作为你支持孙皓大人当选的报答。”高华耐心地把被打断的话说完。 这明显话里有话,老邱立刻安静下来,有惊讶又有些惧怕地盯着面前的小孩。 “你……高华大人,您从何处得知的?”老邱也压低了声音问。 “一些特定渠道。当然,我向你保证,领主大人对此事不会追究,也保证现行关税和产业扶持政策不会发生任何重大变更——只要他还在位置上的话。” 老邱轻轻拿起酒杯又放下,直接拎起琥珀色玻璃瓶,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啊……好酒!我明白您意思了,我退出。” “干杯。以后选择合作伙伴时,选口风紧一点儿的吧。”高华也喝干了杯里的覆盆子汁,拍拍老邱的肩膀,起身走向下一个目标。 老邱对着高华的背影嘀咕:“难怪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打胜仗……嗝~酒呢?侍从,酒!” 另一边,孙皓也结束了和商会长的纠缠,与其他金主聊起天来。 “会长先生,我能坐你旁边吗?” “当然欢迎,我们的小英雄。老邱很无聊吧?那哥们就知道一个劲儿喝酒。” 原来他一直在注意这边啊。 “会长先生平常都做什么呀?”高华按惯例眨眨无辜的双眼。 “我啊,从自治领收点儿好玩的拿出去卖,再从外头收点儿好玩的拿进来卖。” 明白了,搞进出口批发的。和各行各业打交道,结识的人脉广,所以能当会长。 “既然你同时和伊甸做生意,为什么要支持独立派呢。” “因为……有很多挖矿打铁的弟兄支持他,我得和他们站在一边。我本身其实……倒也无所谓。如果商业税能降,和伊甸以外国家的生意能多点儿,我也挺乐意。”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毁掉马道尔大道你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你说什么?”不出所料,会长瞪大了眼。 “毁掉马道尔大道啊,挖断路基、破坏路面,或者在上面打上桩子种上树。” “我知道是这个意思,但是……这是什么意思?” “呃……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军事考量啊。独立后为了拒止伊甸入侵,必须把唯一大通路给封上啊。” “对啊!这么浅显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会长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事情总会好转的。等到伊甸久攻不下,或新的大道修通,自然就能和外界交流,重新做生意了。”高华假装安慰他。 “到那时候,只怕我和商会的各位已经是冢中枯骨咯。” “你倒不用为商会成员担心,因为如果孙皓大人当选,你将卸任会长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会长手里的金杯滑落地上,“啪”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宴会的诸位已经半醉,没有谁理会。 “真的假的,为什么?难道是报复我下午没有接待他?虽然这老头确实睚眦必报,但也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 “并不是因为这样无聊的理由。”高华照例压低了声音。“单纯的只是孙皓想要答谢有恩于他的商人而已。” “有恩于他……你是说!” 高华点点头,比划了钱币的手势:“就是那个意思。通过特殊渠道,我弄到了名单,你并不在名单上。但有几个你的同行光荣在榜。” 会长手掌摸着下巴的胡须,陷入了沉思:“难怪这老家伙生活这么奢侈,同时还能为选举发动大规模造势。原来是这样啊……” “领主希望维持现状,uu看书 ww.uukashu.o而孙皓则希望改变自治领的地位。相应的,许多个体的地位也要跟着改变了。接下来怎么办,你有打算吗?” “我懂你意思。既然如此,我可不能再支持孙皓了。不,我连骑墙都不行,必须千方百计阻止他当选!这个偏激又贪心的老头,让他得势大家都完了。” 高华满意地站起身。 “小子,你刚刚对老邱是不是也这么说的?”对着少年的背影,会长忽然问道。 少年转过身淡淡一笑,耸耸肩:“细节上有些不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吧。” 高华继续一个一个地做其他商界宾客的工作,有选择性地宣扬孙皓的政策,重点突出对他们生意不利的地方。 此外,对账本上的商人,一概采取软威胁;对名单外的,则暗示他们的位置可能会被“赞助者”顶替。 挑拨离间进行得异常顺利。就这样,高华在孙皓的豪宅中,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邀请来的每一个重要商界代表都挖了墙角。 至于其他群体代表,说实话,没有什么争取的价值。 “感谢大家光临寒舍,感谢高华大人赏光。让我们为了黑精灵一族,再干一杯!” 所有客人举杯痛饮,仿佛为了掩盖内心的阴谋一样。 老头站着,居高临下俯视在座的诸位,满意地摸着秃脑袋。那派头就像一位国王君临他的天下。 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请来作为杀手锏的小男孩,会抽掉自己的梯子;而自己的钱包们,则已经在互相酝酿反叛计划了。 第52章 阴谋得逞了 自从财政部长家的那次盛大晚宴后,自治领流传着各种奇怪的流言,诸如孙皓计划烧平城市以让伊甸知难而退、收了黑金出卖官职等等。 甚至有小道消息言之凿凿地称,这老头其实就是伊甸的奸细,收了尖耳佬的钱,选上后就把自治领整个出卖,彻底成为伊甸的省,黑精灵变成二等公民。 “我不是!我没有!都是别有用心的家伙在那里瞎编乱造!”天真的老头可没有读过什么“传播心理学”,对谣言拼命否认。 转眼到了大选前一天的中午,高华正在城堡小餐厅里吃午饭。把半熟的煎蛋捅破,蛋汁浇在汤面上,拿起筷子就嘶溜起来——他还用不习惯刀叉。 “你今天怎么这么悠闲?不去商会会长那儿了?”高勇没好气地问。他正拿着演讲稿死命记,看见罪魁祸首高华这么轻松,气不打一处来。 “嘶溜……因为那边的任务已经完成,真假流言通过他们传出去了。现在是孙皓这个呆子自己在炒作这个对他不利的话题。” “你管否认叫炒作吗?昨天他连着发表两场澄清演讲了,演讲内容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当然,反向炒作也是炒作。听着……哧溜。”高华吸了口汤,嘴里嚼着肉片。“演讲台是煽动情绪,而不是摆事实讲道理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高勇若有所思。 “没错。假设你是普通矿工,在矿里抡了整整一天铁锹,忙了一天才从矿坑里爬出来。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但还是大老远跑到市心广场听孙皓大人的演讲。” “那是很铁杆的支持者了。” “但是整整两个小时,这个据传住着大豪宅、一晚上烧掉普通家庭一年生活费的老秃子,在演讲中并没有阐述怎么提高工资、或把你拉出深坑的施政方针,而是用几十种逻辑和实证,证明自己不是伊甸的间谍。你会有什么反应?” “我会很失望,很愤怒。” “没错。在这种情感下,你会相信那糟老头子的解释吗?” “不会,我觉得是那滑头花言巧语骗我。”高勇有些明白了。 “你感到被欺骗背叛了,会自己闷着吗?” “当然不,我会和家人朋友分享我的愤怒,指控他是骗子、叛徒、奸细、贪婪的老秃子!” “假设你是对孙皓一无所知的选民,当你周围的亲朋好友都在传孙皓收黑钱时,你是站在他们这一边,还是选择相信孙皓逻辑通畅的辩解?” “哦~原来如此!”高勇茅塞顿开,不由得笑了起来。 高华打了个响指:“没错。孙皓越辩解,就越把公众注意力拉到收黑钱的流言上,对政策本身却不关注了。反感他的选民越多,流言越广。” “老头彻底掉沟里了!” “没错,在陷阱里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商会最早放出的风声,仅是怀疑他收黑钱、堵塞马道尔大道,都是真凭实据的指控。现在呢?谣言一天一个样,越来越严重,我这个始作俑者都认不出了。” “哈哈!还是你厉害,还好我们是一方的,否则我怎么完蛋的都不知道。”高勇畅快之余,有些后怕。 “打仗是关乎国家生死的大事。如果我们不会点阴谋诡计,国家怎么完蛋的都不知道。” 高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还要和你多学学。话说回来,你想听听耶达特那边的情况吗?” 高华吃完面擦擦嘴:“好啊……嗯,算了,不用听了。” “为什么?你不关心吗?”二哥有些吃惊。 “连我都快忘了还有这号对手了,他能翻起多大的浪?二哥,你执行得很完美,今天继续保持。” “好咧。那你今天干啥?” “补觉。” “有你的,真是大将风范啊……” 高华拖着透支的身体吃力地爬到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当他再次睁眼时,已是黑夜。 他晃悠悠地下了床,打着哈欠头重脚轻地走出塔楼,听见城堡正厅传出欢欣的吵闹声。 这些中世纪蛮子真想得开啊,明天就是选举了,晚上还能开派对。 高华睡眼惺忪地推开大门,高分贝喧闹声沉重地敲击在他刚苏醒的鼓膜上,让他头疼,眼睛被明亮的烛光刺得睁不开。 “睡美人终于来了!”好像是高勇的声音。 没等反应过来,高华就被一双硬邦邦的臂膀一把抓起,抱到座位上。酒精味强烈地刺激他的鼻腔,让他清醒过来。领主的心腹都喝得酩酊大醉,瘫在桌前。 “明天就要选举了,你们怎么还在开宴会?”他咕哝着,不解地问。 “哈哈,高华吾儿,你是睡糊涂了。也是,过去半个多月让你受累了。”领主慈祥地拍拍他的脑袋,给他塞了一杯果汁。 “什么情况?” “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是第二天夜里,小懒猫。选举已经结束啦,你的父亲得票超过百分之八十,大获全胜!全是你这位军师的功劳!” 高勇激动地抱住弟弟,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u看书 wwuukansh.om “获选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远没有到放纵的时候。”高华有些起床气,语气生硬。 “嘿嘿,说得义正辞严,你自己不还是一睡睡两天。” “那是不可抗力!你怎么不叫醒我?” “父亲怕你太累,特意让我们不打扰你。对吧父亲?” “高华,你太僵硬了。偶尔开心一下有何妨?”领主微笑着。“睡这么久,肚子饿了吧?多吃点。” 咕~ 高华顺手撕了只鸡腿,就着草莓汁啃起来,边啃边说:“你们心眼真大,过不了两个月那五万多大军……” “啊哈哈,我弟弟身体有些不适,我带他去兜兜风,各位慢用啊!”高勇赶紧捂住高华的嘴,一把将他又抱出大厅。 “魔军入侵的大事儿,你们还在保密?”大厅外,高华吃着鸡腿问。 “因为之前一直在忙,今天刚赢得选举,不想扫大伙儿的兴嘛。明天再说吧。”高勇自知理亏,悻悻地回答,态度就像犯错的员工一样。 高华也不好发火,叹口气说:“那就明天吧。即使是七拼八凑的杂牌军,魔军的入侵规模还是很浩大的,科穆宁又是有手腕的大王,不可轻敌啊。” “对,你教训得没错,我们认真听取。但一晚上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趁今晚稍稍放纵一下,明天更好地投入工作。你补过觉了,咱大伙还没休息过呢。” “呃……” “走吧,回去再吃点儿。我们突然消失,对宾客很失礼。” 高勇半劝半拉着高华回了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