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上古卷轴：天际演义》 第1章 屌丝!穿越之后还是屌丝 我被一阵颠簸晃动摇醒，准备揉揉眼睛，却发现双手被绑了个结实。 “这！绑票？！这是哪路神仙这么不开眼，连我这种屌丝都要绑票？” 我叫罗可，一个厨子，准确的说，是前厨子。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所在的小饭馆也关张大吉，三张多的我，又没有别的技能，只好闷在家里，一遍一遍地刷新着招聘，绝望地坐吃山空。现在倒好了，被人绑票了，我屯的泡面还没吃完呢。 右手边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嘿，你终于醒了！”我循声看去，那是一个金发猛男，和我一样绑着手。这人，有点眼熟啊？我去！这不是拉罗夫吗？那个风暴斗篷！那我，这是穿越了？ 《上古卷轴5：天际》，b社的大作，游戏内容十分宏大，自由度又很高，是我喜欢的款。只是我一直沉浸在支线任务里，克死四大公会的老大，牵着瑟拉娜的小手，听着西塞罗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奥总灭世？别逗了，我连唤风者的号角都没去拿呢！ “你是准备穿越边境，然后一头钻进了帝国的包围，就和我们一样，还有身边这个小贼。”拉罗夫是用的一种叽里咕噜的语言，肯定不是游戏里配音的英语，我却很神奇的能够听懂，说完他扭头冲着我努了努嘴。 等等！这个小贼，说的是我？！ 我抬头看了看，对面是一个棕发老人，六十上下年纪，虽然被堵了嘴巴，却难掩一身王霸之气，却不是乌弗瑞克是谁！那这么说来，我这个位置，可不就是偷马贼洛克尔吗？ 这不对啊！人家穿越到天际，都是做龙裔啊！一身好本领，自带主角光环，左拥右抱，伏斯洛塔。怎么我穿越过来，竟是一个偷马贼！还是剧情里第一个领盒饭的！ 这不公平！难道就因为我叫罗可，就给我找了个名字差不多的洛克尔？就因为我前世是个屌丝，穿越过来就还是屌丝？！ “你们这些该死的风暴斗篷，天际没有你们天下太平……”剧情里的对话自然而然地从我嘴里说出来，也是用那种叽里咕噜的语言。我却没心情去管那些了，得想办法，不能穿越过来直接扑街啊。 怎么办？怎么办？ 啊！有了！既然我是洛克尔，那么拉罗夫对面的，自然就是龙裔喽，未来横行天际，柯南附体，所到之处死人无数的主角。我只要忍住别跑，然后跟着龙裔，自然逢凶化吉，没准还能成为华生那样的角色，将来出一本回忆录，赛普汀大大的有啊。 主意打定，我抬眼看去，发现那龙裔也正迷惑地看着我。那是一个——虎人？没错了，一个虎人妹子，小母猫，一身棕黄相间，缎子般的毛发，毛茸茸的手爪被牢牢绑住。这就是我未来的女神了！不知道虎人的尾巴被拽一下，会不会拉稀……呃……不管怎么样，打个招呼再说。 “嘿！你！你和我，我们不应该在这里……”我本来是想好好说话的，一张嘴却还是台词。这个洛克尔在游戏里戏份，怕是连千分之一都不到，性格刻画得却很鲜活：胆子小，嘴巴臭。先是怒骂拉罗夫和风暴斗篷，然后叽歪乌弗瑞克，和龙裔说话更是不着调，这厮幸亏是开场就领盒饭，要不还不一定怎么死呢。 小女猫眨了眨眼，没搭腔，估计是不想理我，倒是赶车的帝国士兵呵斥我们住嘴。车队慢慢开进海尔根，拉罗夫“热情”地向我们介绍了图留斯大将军和梭默，以及海尔根的杜松子酒，我当然也“虔诚”地向圣灵们祈祷了一番。 真正的海尔根比游戏里大了很多，想想也是，游戏里一座城市，也不过就是个大杂院水平，十几二十户人家，海尔根这种村子，也就三五间小房子。然而眼前的海尔根，五米多高的城墙，木质大门，城里的主干道可以并行三辆马车。民房虽然不大，但是挨挨挤挤的一大片，看起来是个不小的定居点。 马车停稳，我们开始排队站好，哈达瓦和女队长准备点名字了。我深吸一口气，一会儿只要乖乖跟着老乌，等着奥总过来喷一口“突～苏～”，然后我就跟着小女猫冲进塔楼，从此天高海阔，双宿双栖！ “乌弗瑞克?风暴斗篷。” “这是我的荣幸，乌弗瑞克领主。” “溪木镇的拉罗夫。” 来了！稳住！ “洛里斯泰德的洛克尔。” 向左转！我坚定地踏出一步，大喊一声！ “我不是叛军！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这他妈！这一嗓子把我喊懵了，紧接着，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我们荡起双桨之势向前冲去…… 第2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弓箭手！” 一个浑厚的女声响起，一秒之后，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我顶了出去。“这混蛋，是不是把神臂点满了啊？要死了啊……”我能感觉到洛克尔的灵魂慢慢消散，很奇妙的，我的灵魂开始接管这具肉身。一阵剧痛传来，我几乎要昏死过去，随之而来的，是属于洛克尔的记忆。 洛里斯泰德的洛克尔，诺德人，男，21岁。父亲在洛克尔幼年时已经故去了，家里还有母亲，15岁那年跟着叔叔做起贩马的生意。天际的马不多，主要是从外省买进的，比如落锤。洛克尔的主要客户是商队，他们会买一两匹驼马，领主和大贵族也会买些马匹，但是人家有专门的渠道，洛克尔这种小打小闹的还摸不到门。马匹主要是自用，即使至高王手上，都拉不起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队，在天际骑马简直就是财富和身份的象征，基本相当于有私人飞机了。 本来洛克尔叔叔的生意还算不错，然而接二连三的意外来了，先是先祖神洲对帝国发动战争，落锤、高岩、西罗帝尔，全都陷入一片战火。路上越来越不安全，军队到处杀人，没有军队的地方，强盗到处杀人。天际省的西边，通往落锤省的路上，瑞驰人发起暴动，拿下了马卡斯城，过路的诺德人十之八九要把人头留下。紧接着，乌弗瑞克一声伏斯喷开城门，瑞驰人被杀得七零八落。再接下来，就是帝国背弃承诺，逮捕了乌弗瑞克，取缔塔洛斯崇拜。七年之后，乌弗瑞克出狱，天际陷入内战，帝国派出图留斯大将军平叛。独孤城和风盔城率先发布马匹征集令，非经领主授权，私人不得拥有马匹，现有的一律没收充公，雪漫、马卡斯、裂谷立刻跟进。洛克尔手里的五匹马就这么成了风盔城领主的财产，每匹马补偿一枚塞普汀金币，根本就是抢劫。洛克尔的叔叔急火攻心，瘫倒在床上，洛克尔只能自己偷马去卖，结果只做了两票，就被帝国人抓住杀了。 这么一来，洛克尔嘴臭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人财两空，换了谁都不能忍啊。可是不忍又能如何？洛克尔已经丢了性命，这剩下的路，就由鄙人，陪着龙裔小猫走完吧。我忍着疼痛，睁开眼睛，断头台上已经躺了两具尸身，奥总怎么还不来？海尔根不用查核酸检测报告啊？ 等等！两具！我用力晃了晃脑袋，定睛看去，没错，两具尸体，而且其中一个，就是我寄予厚望的小女猫！ 龙裔……死了？ 这可怎么办？要知道这个游戏的剧情，就是围绕着末代龙裔击败世界吞噬者奥杜因这个故事展开的。现在龙裔被剁了脑袋，那岂不是奥杜因必然灭世？不带这么玩的吧？我穿越过来，剧情杀也就算了，现在整个世界都注定毁灭了？那我怎么办？奥总灭世之后我是穿越回去接着找工作，还是就此玩完了？这我也没个地方问啊！还是说，龙裔和奥总都不来了，老乌也要被帝国剁了，全剧终？ 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中气十足的女队长点了拉罗夫的名字，这娘儿们肯定是个变态，连杀三人之后她兴奋得手舞足蹈。一身重甲还能如此灵活，造诣肯定不在哈尔嘉之下。拉罗夫刚要迈步上前，奥总那巨大的身躯就出现在天空。唉！该来的还是来了！无王存在而血流成河，世界的吞噬者醒来，可是最后的龙裔被倒霉的帝国给砍了！ “卫兵！把镇民撤到安全的地方去！士兵，镇民，还有你们这些风暴斗篷渣子，快进城堡里去！快！” “来人！把战斗法师带到这来！现在！” 老图大喊着指挥帝国部队，老乌则带着手下弟兄钻进了城堡，看着那扇小木门砰的一声紧紧关闭，一个问题猛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不是应该和拉罗夫一起进去的吗？ 奥总没给我时间思考人生，一发吐息送走了刽子手和女祭司，一时间石头木头满天飞，一整排的木头房子全都着了火。这家伙像个壁虎一样趴在塔楼上，用脑袋撞开一个大洞，又是一发吐息喷了进去。这个剧情，嗯，奥总还是按剧本走的，但问题是我怎么办啊？我的剧本里本来是有龙裔的啊！ 我的两只手还被绑得死死的，周围到处是火和烟，士兵在咒骂，孩子在哭喊，图留斯想要组织起防守，没有人注意到我悄咪咪地诈尸了。可从穿越过来我就意识到了，我的运气并不好，还没等站稳就被奥总扇起的劲风拍在一块门板上，整个人摔进了一间屋里。腰间的伤口一阵疼痛，我又昏了过去。 第3章 才离龙口，又入贼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悠悠醒来，双月高悬在空中，夏夜凉风吹在身上。腰间的箭伤已经不那么疼了，估计是由于我借洛克尔的身体重生，算是复活了，要是再挂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这玩意儿我也不敢随便去试啊。 我现在全身都疼，应该是被奥总扇那一下，再摔进屋里闹的，摇摇晃晃地走出已经破烂的房子，入眼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死尸，有平民，也有帝国军人和风暴斗篷。图留斯和乌弗瑞克应该是各自逃走了，战场都没能打扫。我瘫坐在地上，琢磨着自己的处境。 按照游戏的剧情，现在是末种月，也就是八月，我应该跟着拉罗夫或者哈达瓦逃到溪木镇，然后再去雪漫见“伟岸者”巴尔古夫领主。但是现在这条路估计走不通了，领主又不是菜市场的大爷，随便什么人都能去见的；没有拉罗夫的交情，乌弗瑞克也不一定认我；而没有哈达瓦的背书，我现在弄不好还是帝国的死刑犯呢。不过我顶着洛克尔的身份，也许可以去洛里斯泰德碰碰运气，要是能搞到一笔小钱，给艾瑞克凑一身装备，那可是有两把刷子的主。我在洛克尔的记忆里搜索了一番，发现确实有艾瑞克的印象，而且两人关系还不赖，艾瑞克羡慕洛克尔能走南闯北，每次遇见都会请这个小兄弟喝几杯，摆一摆龙门阵。不过自从老乌搞事，洛克尔破产之后，有小半年没回家看看了。 第一步的方向有了，我开始琢磨自己这具新的身体。前世的我虽然没有专门健身运动，但是饭馆里体力活不少，一把厨刀用得不说臻于化境，也算娴熟了。而异世界里的洛克尔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身体结实，两条大腿更是没有一丝赘肉，健壮有力。 在游戏里，每个人都有生命、魔法、耐力三个属性，被称作三围，以及最重要的，被称为perk的技能点，这些都可以在人物状态界面里直观地看到。然而我现在却找不到观察这些数据的方法，不知道是我尚未融入系统，还是这些压根都不起作用了。没有直观的属性作为引导，我目前还不能决定未来的发展方向。在游戏里，我是主修幻术和潜行，以隐刺清场，配合魔法吸收堆满的吸血鬼大君杀龙，高效又安全，甚至有些乏味。然而现在，这个发展方向能不能行，也还是不好说，光是幽空洞穴，我和艾瑞克能不能搞定都是问题。 此外还有，游戏里有个血量的设定，只要不是零，受伤并不影响人物行动能力，现在显然情况不一样了。至于膝盖中箭和脑袋中箭的伤害是不是一样，那我可就不敢轻易尝试了。总之在这个异世界里，我还是先不要用游戏的经验去指导自己的选择，毕竟游戏里死了可以读档，这里死了可能就去松加德了。 不过有个技能我想可以先试试，那就是诺德人的种族天赋：战场怒吼。这算是个低级的恐惧术，如果我能顺利地用出来，至少可以在一般的小强盗面前保命，惹不起我可以跑啊。我清了清嗓子，张开嘴巴，啊的一声大叫，可惜旁边都是死人，也不知道这一嗓子算是成了没有。 “这边有个活的！快来快来！” 嗯？刚才我全神贯注思考人生，压根没有注意附近有人，随着话音，断壁残垣之后呼呼啦啦出来了五六个家伙，个个都是手执利刃的盗匪。为首的一个比别人高出一头，全身包裹在钢甲之中，右手拎着一柄大锤，月光照射之下，如同一尊战神。我嘴里一阵发苦，游戏里的强盗，见面都是直接动手，根本不容搭话，而我那个所谓怒吼，估计在这锤子哥眼里只能算惨叫。 锤子哥站在我面前，头盔遮住他的面部，看不出表情。我正在犹豫是该果断认怂讨饶，还是该梗起脖子做条好汉，却听到瓮声瓮气的一句：“蒙上眼，带走！” “嘿嘿，老大还是好这一口啊。” “你他妈的皮子痒了是吗？” 我的眼前一黑，跟着身体腾空，被几个强盗架了起来。这可真是够了！我怎么这么命苦？穿越过来没能屌丝逆袭，反而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想我一个钢铁直男，和五姑娘青梅竹马，纵使偶尔对某个东瀛老师精神出轨，身体却始终不渝，如今竟要被异世界的盗贼玷污了吗？这锤子哥这么大块头，怕不是个兽人吧？ 一念及此，我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穿越之后的第三次，我昏了过去。 第4章 初遇剑齿虎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松了绑，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我现在应该是身在一个洞穴里，一道木质的隔断墙围出一间小卧室，这强盗头子还挺讲究的。床头柜上一盏小小油灯，火光暗淡，反衬得屋里更加黑暗了。阴影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醒了啊，小子？” 那是锤子哥，我赶紧在身上摸索一番，衣服还在，后窍也没有奇怪的感觉，他应该是还没对我下手。可是……我宁愿他趁我昏迷的时候办事，现在清醒了，反而不妙。锤子哥走到床边，巨大的身影带来无尽的压迫感，他伸出右手拍了拍我的脸，“这擦洗干净之后，还是挺清秀的嘛。” 我暗自腹诽，大哥你什么眼神啊？洛克尔长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我是夺舍了他才知道只有21岁，不然说40我都信，这也能算清秀？不过我毕竟不是洛克尔了，嘴巴没有那么欠打，赶紧开口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家里还有老母……”边求饶边瞥了一眼锤子哥的手，手背和小臂上长着一拃长的汗毛，触目惊心。好吧，和他老人家比，洛克尔可能确实算是清秀的了。 “小子，饶命不饶命，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喽。”锤子哥毛茸茸的大手往下一扒拉，我那件麻布衣服呲啦一声碎掉，“这破玩意儿你以后用不着啦。妈的！给我老实点！”锤子哥看出来我要反抗，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认命地躺平了。罢了罢了，古谚有云：“大丈夫能直能弯。”还是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锤子哥没有再继续打我，而是悉悉索索地脱起衣服来，就着昏黄的灯光，我看到一张长满横肉的大脸，值得安慰的是他没有獠牙。“万幸吧，他应该不是兽人。”不过看那宽阔的肩膀，一巴掌宽的护心毛，以及护心毛下的高耸胸部…… 咦？胸？这是？女的？ 锤子哥，不不不，应该是锤子姐，压低身子盯着我，“小子，你叫什么？” “罗可……呃……洛克尔，洛里斯泰德的洛克尔。”即使是坦诚相对，锤子姐的气势依然逼人，我连编瞎话的勇气都没有。 “好好伺候我！” 下一刻，我就像孙猴子一样，被锤子姐这座五行山死死压住。这大姐似乎颇为精于此道，即使我在精神上对她这人形猛犸完全无感，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开始探索那个对我来说，只在显示器上见过的世界。“我这是在保命，不是没出息，锤子姐不痛快，是要杀人的！”我安慰我自己。 玄而又玄，众妙之门。 我的主动进攻没有持续太久，大伤初愈再加上一直没吃东西，又是初经此道，对手还是赛过猛张飞的锤子姐，很快就腰酸背痛，双腿发软。锤子姐却兴致勃勃，左右开弓地打我耳光助兴，最可恶的是，她每次看我放慢频率，就会在叫声中用上战场怒吼，然后两条象腿将我紧紧夹住，利用我想要逃命的挣扎来增加乐趣。前后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次，我寻思这技能不是一天只能一次的吗？难道锤子姐天赋异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的腰怕是已经折了，锤子姐终于心满意足，拍了拍我肿成猪头的脸，“小子你不错，我喜欢，跟罗尔斯不是一个调调，狂暴兽人也就那么回事，没啥意思。”她又拨弄了一番，确定我和小兄弟都已经无力再战，这才呼出一口浊气，躺在旁边休息。 “好汉……啊不，那个，大姐……不不不，呃，首领……”我有点想知道锤子姐的名字，毕竟也是我的第一次，总不能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吧。 “叫老娘里盖尔就行了！” 里盖尔？里盖尔?壮臂！所以我这是在松木了望塔了。这大妞儿自称小剑齿虎，而手下背地里叫她猛犸，她打劫了马卡斯银匠定制的模具，惹来盗贼公会。不过大妞儿虽然是个守财奴，却也是个孝女，总不忘给老爹寄钱，可惜爷俩都是低情商，关系弄得挺紧张。这也是游戏为人称道之处，即使一个不起眼的支线任务npc，也能通过一些小细节，把人物性格勾勒出来。里盖尔给老爹的信里说自己除了耍斧头一无是处，但是风暴斗篷不给发饷，而她又不肯给帝国卖命，无奈之下只有落草为寇。寥寥数语，把内战两边都黑了一把，也道出乱世之下平头百姓的艰难。 我没敢表现出对她很熟悉的样子，里盖尔对她的战利品看得很严，要是被她发现我知道藏宝室里有什么，可能真会出人命。洛克尔自己的记忆里，只说佛克瑞斯和海尔根之间的道路不大太平，有盗匪劫财杀人，没有太多细节。我却通过游戏知道底细，松木了望塔表面上是个农家小屋，其实地下却是一个庞大的贼窝。里盖尔在佛克瑞斯方向安排了一个岗哨，有人路过会放下落石。佛克瑞斯是天际的南大门，西罗帝尔来的客商多会经过此处，她的收成很是不错，藏宝室里金光满屋，煞是晃人眼。 眼下我是彻底进入贤者时间了，正好趁着剑齿猛犸虎也在休息，盘算一下自己的处境。 第5章 落草为寇 我静心回忆游戏里的细节。佛克瑞斯是天际南部佛克瑞斯领的首府，地处一片密匝匝的黑松林之中，再往南就是天际和西罗帝尔之间的大山。这一块领地也是卧虎藏龙，大衮剃刀的一个配件，黑暗兄弟会的圣所，阿祖拉之星，经营农场的吸血鬼夫妇，以及推人神犬巴巴斯，都在这里。领主西德盖尔是帝国扶上来的二世祖，内忧外患之下，却只顾着拿公款买酒喝。原来的老领主丹格尔支持风暴斗篷，虽然忧心于侄子败坏祖产，但他被夺权之后疑神疑鬼，觉得女仆和铁匠都是奸细。这样一个貌合神离的团队，战斗力基本上是负数，内战里他们既不出钱也不出力，就连在谈判桌上当个筹码都没什么分量。 而里盖尔呢，游戏里就是等着马卡斯城的银匠安东找到老戴尔文，然后龙裔上门摸宝。我当时仗着隐刺的高伤害，一路清场，里盖尔也是一刀送走，然后才在卧室外边的桌子上看到她和老爹的信，感慨之余也无能为力了。现在的我却入伙了，只是不知道盗贼公会能不能自力更生，东山再起。 海尔根在被奥总毁掉之后，确实被强盗占领了，现在看来，竟是里盖尔下的手。这大妞儿胃口不小，佛克瑞斯往东都是她的地盘了。 “想什么呢？”我还没有整理出个头绪，里盖尔已经穿戴整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俩有了肌肤之亲，在我看来她也没岳父大人说的那么不堪，甚至有一股豪气。 我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正在回忆怎么杀她的吧？里盖尔转身走到外边，捏着一张纸回来，随手扔在我身上，“看看这个！” 我拿起那张纸，上边的字笔画雄劲、铁钩银划，可惜我不认识。洛克尔没上过学，只会说不会读写，纸上的字也不是英语或汉语，我的九年义务教育也帮不上忙。 “你明白了吗？” “我不识字。” “废物！那我告诉你，之前陪老娘睡觉的，是个叫罗尔斯的兽人，这王八蛋吃里扒外，想要偷东西。这个藏宝室里，好东西可不少，不过啊，机关陷阱更多，那小兔崽子第一关都没过去，死了。你最好机灵点，要是敢学他，老娘不用陷阱，我掐死你！” “不敢！不敢！我一定乖乖听话，伺候好你。” “起来吧，我带你认认人，以后好好相处，大家都是兄弟。”里盖尔对我先大棒后甜枣，想来也是，能搞这么大一票买卖，光胳膊粗可不够。 “我就……这么出去？”我原来的衣服在海尔根就已经撕破了不少，昨天被小剑齿虎的爪子一划，已经彻底碎了，如今是赤条条一丝不挂。 “怎么了？外边都是大老爷们儿，你那本钱还可以，不算见不得人。” 我怀疑里盖尔是故意羞辱我，之前的罗尔斯和其他强盗有串联，勾搭别人一起偷东西，大妞儿是把对这个死人的气撒在我身上了。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我只好跟了出去。里盖尔拨开卧室外边一串串骨头挂钟，大喊着让手下集合。 “这个……你叫什么来着？” “洛克尔。” “嗯，这个洛克尔，已经是我的人了！都给我尊重点，谁敢碰他，我就骟了谁！” 这要能尊重都有鬼了！一众强盗戏谑地盯着我看了又看，嬉皮笑脸地表示绝不会有非分之想。 “埃迪，去给洛克尔找件衣服穿。开饭了没有？我饿了。”里盖尔带着人走了，留下我光着身子等着。 那个埃迪是个留着莫西干发型的小瘦子，脸上涂着花花绿绿的，看上去很滑稽。不一会儿找出来一身粗布衣服，“嫂子，咱们这洞里冬暖夏凉，凑合穿一下就得了，嫂子身材真好，不用捂太严实……” 要不是没吃饭，我真想掐死这二货。他就这么一边叫着嫂子，一边领着我在洞里绕来绕去。松木了望塔的地下洞穴也比游戏里要大很多，地形也更加复杂，有几个大洞穴，是小弟们的集体宿舍，每个宿舍都有通道连接到饭堂。饭堂正中间是三张拼在一起的长条桌子，里边有二十几个人，旁边熬煮着一锅黏黏糊糊的玩意儿。 这是我第一次在天际吃饭，穿越过来就几度昏迷，再加上和里盖尔一番肉搏，我已经弄不清时间了。之前几度命悬一线，顾不上找饭吃，此刻食物的气味扑鼻，我是真的觉得饿了。这又是和游戏的一个区别，游戏里也有面包、鹿肉、番茄之类的，但是食物主要是追求特殊属性，比如蔬菜汤配合双持大风车，大部分时候，龙裔都是不吃不喝，辟谷走天际。而在异世界里，不吃东西真的会饿，还会在肉搏的时候体力不支。不过作为一个前中餐厨子，我对欧洲中世纪这种把蔬菜和肉熬成一锅浆糊的做法，实在不敢恭维。 里盖尔和其他弟兄坐在一起，分享大锅里的浆糊，大概是土豆、番茄和某种口感粗糙的肉类煮的，每人还分到一块硬邦邦的面包和一大杯麦芽酒。 “好啦！伍尔夫，带你的人出去溜溜弯，海尔根那边不用留太多人，太招摇了容易惹事，让辛迪尽快归队。”酒足饭饱的里盖尔简单分配了一下，拎着我向卧室走去。 又来？ 第6章 重操旧业 我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为什么古人会有“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说法了，山洞里边晨昏难辨，确实很容易让人失去对时间的判断。我根据睡觉和吃饭的次数，猜测应该是过了一周左右，我用这段时间摸清楚了藏宝室之外的洞穴情况。里盖尔的手下有五十多人，算是很有实力的团伙了，最得力的三个是她的老情人罗尔斯，以及伍尔夫和辛迪。 辛迪是个身材窈窕的诺德女孩，瑞驰领人，据里盖尔说，她的村子因为救治过弃誓者伤员，被乌弗瑞克下令屠杀，这丫头出去放羊逃过一劫，躲进了黑松林，最后被里盖尔收入麾下。辛迪手下虽然只有七个人，却是整个团伙的眼睛，佛克瑞斯路边的两人就归她领导。另外两个头目各自指挥十几个人，一个出去打劫，另一个就会守家，罗尔斯就是在看家的时候偷东西，被陷阱弄死了。里盖尔自己也会带人出动，所以五十多人里，经常有三十个左右在外边游荡。她出动的频率不高，一周一次，因为基地离佛克瑞斯太近了，虽然现在领主是个废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个叫我嫂子的话唠埃迪，和另外两个人负责后勤，吃穿用住，都由他们张罗。 在连着吃了十六顿浆糊之后，我愤怒地指责埃迪不会做饭，这个家伙竟然不服气，表示从首领到新人，只有我提出不满，足以证明他的厨艺精湛，无懈可击，并且挑衅地表示：你行你上。这就撞我枪口上了，打架我不行，做饭还能难住我？ 结果真的难住了。 做饭至少也要讲究个色香味，埃迪做饭有一个固定的套路，就是把蔬菜和肉切块，熬煮成粘稠的汤，再撒上佐料；或者在“干成了大买卖”之后吃烤肉。味道都是很神奇的以甜为底味，可是糖这个东西，埃迪甚至都没听说过，他是用蜂蜜调甜味的。一般会有甜咸口和酸甜口两种操作，一种是加盐，另一种是加橘子或者葡萄的汁，做什么口味取决于当时储藏室里有什么佐料。 主食面包主要依靠打劫，偶尔也会由辛迪负责采购。洞里现在倒是有几大口袋面粉，还是从海尔根拉回来的，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储藏室里有卷心菜、胡萝卜、土豆，这三样耐储存，量最多，番茄也有一点，葱和蒜管够；肉类则是猪肉、羊肉和鹿肉，量很少，而且是腌制的，因为天际没有冰箱；埃迪在农场里养了两只鸡，鸡蛋是特供给里盖尔的，但她经常拿来奖励其他人，所以存货并不多；调料就只有盐，蜂蜜用完了，里盖尔带队出去时，说她会搞一些带回来。 埃迪这两天因为煮饭没有甜味饱受批评，他正好想要转移一下矛盾。而里盖尔不许我离开洞穴，眼下她不在家，我正好借着做饭的由头，到地面上透透气。 在储藏室里看着库存，我感到有些骑虎难下，需要大火快炒的菜一律没法做，常用的酱油、醋、辣椒等调料也没有，腌猪肉熬出来的油没法吃。埃迪抱着肩膀，满脸得意，一副“我就知道你不行”的样子，属实气死人，要是能回到饭馆后厨，我有一百道菜能堵他的嘴。我不甘心地再次扫视储藏室，想着要不要整个乱炖，目光再次落在面粉上，“罗可你个白痴，这么迟钝的厨子活该失业，你为什么非要炒菜呢？” “我要用这面粉，然后给我准备水、胡萝卜、卷心菜、葱、蒜、羊肉，把盐也拿来。对了，再把剩下的鸡蛋都给我。” “嫂子，咱可没有烤炉，你要面粉干嘛？” “傻小子，你就等着开眼吧。” 面粉加水和好。羊肉、卷心菜、胡萝卜和葱分别切末，厨刀在砧板上发出如马蹄般的笃笃声，埃迪看得目瞪口呆。鸡蛋本来应该先炒一下，条件不允许，只好直接打进卷心菜里，搅拌均匀。羊肉也是和胡萝卜搅在一起。 “嫂子，这是要干啥啊？” “叫哥！叫哥我就告诉你。” “哥。” “这叫：饺子。”我字正腔圆地向异世界的强盗介绍着华夏传统美食，“这可是过节才能吃的高级美食，你们有口福了。” 找了一根合适的木棒作为擀面杖，如果说我的刀工只是让埃迪意外，那么擀皮这件事，就完全超出他的理解了。等再看到我把馅料包进皮里，埃迪已经彻底石化了。二十几个人的饺子，分为卷心菜鸡蛋素馅和胡萝卜羊肉馅两种，我忙活了好几个小时，后来埃迪勉强学会了擀皮，我俩配合，效率提高不少。 为了煮饺子，我跟着埃迪来到洞穴外，虽然没有出房间，但是也让我一阵激动。现在是白天，可能接近中午吧。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真是太好了。看着饺子在沸腾的水里慢慢地鼓起肚子，我突然觉得很想家。 “嫂……哥，你怎么哭了？” “啊？没事，烟熏到眼睛了。行了，这锅熟了，换一种馅煮，让弟兄们多提提意见啊。” “得嘞！”埃迪端着一盆饺子钻进洞里，几分钟之后又钻了出来，“哥，弟兄们问，能不能煮快点？” 第7章 目标:抓学习 第二天我又做了面条，番茄鸡蛋打卤，这一次的反响一般。剩下的面粉不多了，番茄和鸡蛋都被用光了，埃迪又开始熬煮浆糊，垒灶台的事，要让里盖尔点头，他私自做主放我出洞，已经担着风险了。 里盖尔回来之后，我主动交代了出洞做饭、吃光鸡蛋的事情，希望争取一个坦白从宽的处理。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大发脾气，反而同意我做埃迪的帮手，大概是不想养一个吃闲饭的面首吧。不过接下来她在床上充分发泄了怒火，表现得极为凶残，我则把东瀛老师函授的本领悉数使出，最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勉强安抚住了即将暴走的人形猛犸。 “你那个什么饺子，明天做给我尝尝。” “是……不，我真的不行了，求你……” 里盖尔突然坐起来，翻身将我压住，棕黄色的眼睛紧盯着我，“你这套是从哪里学来的？说！”最后一个说字，她又用上了战场怒吼，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抱着头蜷缩在她的身下。 “师父教的……” “你去过高岩？”这的人似乎把什么美食都推到布莱顿人身上。 “去过，以前贩马去过。”洛克尔确实去过高岩省，还跑过落锤省，路子挺野。 “没听说过布莱顿人做什么饺子。” “不是布莱顿人，我这师父挺神秘的，我跟他学可没少吃苦。”我的话句句属实，不过肯定和里盖尔想的不是一回事。 “你把自己需要的食材列个单子，我们出去做事的时候搞回来，其他需要什么，和埃迪说去。” “我能去地面上么？” “可以，不能离开农场。” “不能回家看看吗？我家里真的有老妈，叔叔还在床上瘫着呢，他们……” “不能，你可以写信，我找人给你送去，别说你在哪里，也别说你在干什么。” “我不识字啊。再说什么都不能说，岂不是更让人担心。” “小子，你放明白点。我们现在藏得挺好，要是让你走漏了风声，几十口子都得玩儿完！你爱写不写，别絮絮叨叨的，像个娘儿们似的，听着都烦。”里盖尔翻过身不再理我，不一会儿，滚雷般的呼声响起。 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吵得我无法入睡，只好再一次趁着贤者时间理一理思路，穿越之后我的计划全都失败了，实在令人灰心。眼下只能先委身于此，把前世做厨子那套操练起来。先得垒一个灶台，烧一些木炭，大号的铁锅不好弄，得去找埃迪想办法。食材方面，面粉、新鲜肉类、蔬菜，这些得好好计划，太多了存不住，所以腌菜腊肉也要搞起来。另外要多弄一些水果回来，这的人似乎不爱吃这些，我可以试试酿果醋。以前店里有个老西儿，自个儿家里酿的醋真正好喝，饭馆快倒闭的时候，别人都琢磨着怎么保住饭碗，他却主动请辞，说是回家帮爹妈打理生意，尽尽孝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家里有矿就是潇洒啊。我困在天际回不去，只有借家乡的味道缓解乡愁。天际没有大米，我只能搞面食，这就还得弄个笼屉，这玩意儿从前都是买现成的，现在只能自己做了，没有竹子，我琢磨着弄个木头的试试。离开现代化的工业产业链之后，才知道以前的生活多么方便和舒适，从前自己迷信什么“古法”、什么“纯天然”、什么“绿色”，现在我在天际没有酱油，古法讲究“无蛆不成酱”，要不要试试？矫情都是吃饱了撑的，现在吃上几天浆糊，包饺子就真是过年了。 既然得到了里盖尔的准许，我自然要出去透透气，异世界的松木了望塔不再只是个小木屋，而是足球场大小的农场，木屋居南而建，北边种着一些蔬菜，还有一个鸡舍。再往北是一个小山，遮住观湖庄园所在和伊琳娜塔湖。小山上的溪流在农场旁边汇聚成一个池塘，再向北流去。我在池塘旁边看到一只泥沼蟹，这玩意儿大得有点离谱，不太好惹的样子。这得和埃迪聊聊，弄几个尝尝鲜。屋子南边是山坡，俯瞰着官道，不过里盖尔有命令，不在家门口“做生意”，佛克瑞斯方向的岗哨只用来警戒领主的动向。阳光明媚，松林静谧，一派祥和的农家氛围，要不是我知道地下的秘密，还真是被眼前这景象骗了。最有意思的是，埃迪说他们会按时给佛克瑞斯的领主缴税，所以是有官方认可的正经农户，只不过出面交涉的不是里盖尔，“因为老大那副模样，一看就知道绝非善类。”想起埃迪说这话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样子，我不禁莞尔。 厨房里的事安排好了，我开始研究自己的问题。目前我仍然不能像在游戏里一样看到自己的属性和状态，但是首要问题已经不是这个了，而是洛克尔是个文盲！天际里的魔法都是要读书学的，还有些书能提高技能水平，不识字可是个大问题。要知道在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里，虽然武艺高强也能横行一方，但真正化腐朽为神奇的，还是魔法。幻术系能化敌为友，恢复系能保命续航，召唤系能以多打少，毁灭系能强势控场，只要学会了魔法，即使我不是龙裔，也能搅动时局，不至于任人宰割。 而且听里盖尔那意思，她的手下只有我目不识丁，所以我要抓学习了！ 第8章 田园生活 接下来的一个月，日子过得很是平淡，我天不亮就起床，趁着凉快，和几个伪装成农夫的弟兄学习怎么伺候庄稼。因为没有农药可用，除草除虫都颇费人力。浇地的水是从旁边池塘打来的，应我的要求，弟兄们抓了两只泥沼蟹来。然而这东西却不好吃，即使泡在果醋里也去不掉土腥味，壳还硬得很，埃迪拿来的两把斧子都卷了刃，怪不得游戏里那么大一只螃蟹，只掉落一块腿肉。螃蟹的路走不通，我又打起钓鱼的主意，不过这个小池塘不行，得去远处的伊琳娜塔湖，计划被里盖尔干脆地否决了，但她还是在一次“打猎”之后带回来一桶腌鱼肉。 此外还让我知道一件趣事，那就是里盖尔居然会往佛克瑞斯卖粪肥。佛克瑞斯人口凋零，百业不兴，尸光农场经常搞不到肥料，就派人四处采买，而我们人口多，自家地里用不完，有不少富余，买卖双方很默契，对于粪肥的来源都避而不谈，只问价格，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粪。“领主大人收咱的税里，得有一半是屎钱。”埃迪贼笑着说。 太阳升起来之后，我就溜回屋里准备伙食。灶台已经垒起来了，我在食谱里增加了炒菜，埃迪练刀工的时候伤了手，已经沦为打杂小厮。现在的安排是一日两餐，日餐在下午一两点，会比较丰盛，有酒有肉；晚餐是晚上八点左右，清淡为主，会有汤。天际的水源不大安全，饮用水源里经常有人洗澡洗衣服，甚至大小便，人们日常以酒代水。我则把水烧开，并且尝试用松针、雪浆果、蓟花、精灵耳以及杜松子煮茶喝，口感自然都比不上茶叶，只能聊以慰藉，里盖尔却以为这也是我那个高岩师父的怪癖。 下午的时间，我和埃迪会盘点库存。我按照以前饭馆的规矩，给储藏室建立账本，一方面，可以监测库存，防止短缺；另一方面，发生了罗尔斯事件后，里盖尔疑心很重，总担心有人偷东西，有了账本，一定程度上可以防止监守自盗，自证清白。当我和埃迪抱着账本去给里盖尔汇报时，她大手一摆，显得满不在乎，但是我却注意到她在睡觉前自己偷偷翻看。 晚餐之后是我的学习时间，里盖尔声称这一群小弟，都是她教认字的，所以我也不能例外。天际的语言不算太难，和英语的语法类似，只是字母和发音不同，我有义务教育的底子在，再加上里盖尔拳打脚踢地“督促”，进步很快。 炉火月，天气开始凉下来了，里盖尔这一次“打猎”已经有七天了，我拨弄着火堆，压抑着自己的担心。朝夕相处之下，我对这个强盗头子颇有好感，她不再是游戏里那个没有太多戏份的npc了，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是我们队伍的老大。她会问我基地的储备是否充足；会在发现有人偷喝斯库玛时大发雷霆，说那是虎人撒的尿；会精心设计“打猎”的线路和时间；会把“收获”的各种花花草草摊在我面前，问我能好怎。她也不总是板着脸的，她会抱怨西德盖尔增加税收，贪得无厌，说明年要用大粪去缴税；还会一本正经地要求和伍尔夫比赛喝果醋，却又偷偷指使我在她那一瓶里加上蜂蜜。 我来到屋外，眼看着夕阳西下，明天就是第八天了，不会出什么事吧？里盖尔终归也就是个健壮的普通人而已，如今的天际不太平，巨龙、狼人、吸血鬼，还有乌鸦鬼婆和弃誓者，都是足以致命的敌人。 “怎么不去做饭？”辛迪悄无声息地来到身后，惊出我一身冷汗。里盖尔和伍尔夫都出去了，她留下看家。 “你有老大的消息么？” “怎么？好几天没人折腾你，想了？”这丫头平时看着挺高冷的，一开口竟然也这么不着调。 “现在不太平啊。” “废话，不太平还不是因为咱们？”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海尔根出现了龙啊，万一……” “你就不能想点好事？就不能是收获太多走得慢点？”辛迪目光闪烁，与其说是在反驳我，更像是在尝试说服自己。 “赶紧做饭去，别让弟兄们饿肚子，明天早上我再多派几个人出去找找。” 双月升空，天色彻底暗下来，我叹了口气，心头涌上一股无力感。明明自己已经被游戏剧透过，对时局洞若观火，正应该翻云覆雨，叱咤风云，可是我现在却只能躲在乡下，种田做饭，连离开这小小农场半步都做不到。穿越的人里，我应该算是混得最惨的一个吧？转过身来，远处的佛克瑞斯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阴森神秘。 “佛克瑞斯啊……”我被自己心里突然出现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事有风险啊，她会答应吗？我得再仔细想想，“里盖尔啊，快点平安回来吧，我有个大计划想说给你听呢。” 第9章 龙来了 入夜了，我却睡不着，坐在卧室外边的桌子旁，翻看里盖尔和她老爸的信件。这几封信就这么随手扔在桌上，我以前顾忌着隐私之类的，怕偷看了会惹她生气，现在却忍不住拿在手里。信的内容和游戏里一样，里盖尔对自己的“生意”很是自豪，夸口说“你的小剑齿虎干得不赖”，还寄钱回家，然而老爹指责她是在“施舍”，并且让她“看看自己做的事吧”。做的什么事？杀人越货，落草为寇呗，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爹想让里盖尔从军，然而加入帝国军队就要背弃信仰，遵守屈辱的《白金协定》。而风暴斗篷则是把信仰当饭吃，说起话来慷慨激昂，做起事来下流龌龊。裂谷城的领主就是风暴斗篷的支持者，城里盗贼横行，毒品贩子竟然占据了领主才有钥匙的仓库，你要说领主不知道，我是不相信的。乌弗瑞克也是满手血污，托伊格横死，弃誓者的血泪，辛迪家破人亡，洛克尔破产，都是风暴斗篷的手笔。这些高高在上的领主啊，从来都不想想平民百姓的出路吗？他们不怕“匹夫之怒”？不怕“揭竿而起”？不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们还不知道怕，因为他们不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们以为农夫的手只能握着镰刀，铁匠的手只能握着锤子，他们以为只有自己手中才有利剑，只有自己才能主宰这世界，主宰别人的生死。他们还妄想着世袭罔替，千秋万代！ 呸！ 我越想越气，砰的一拳捶在桌上。“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 “看来你是憋坏了，这么大火气。”里盖尔瞥了一眼我手里的信纸，“我都不生气，你又生哪门子闲气？老头子就是脾气倔了点而已。” “你不就挺像他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里盖尔说话，还是在我偷看她的私人信件被抓包的情况下，只是刚才想别的事出神，一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袭来，里盖尔幽幽叹了口气，“你没睡正好，去给我煮碗面条，饿了。” 看着里盖尔笨拙地用筷子把面条卷成一团送进嘴里，我傍晚想到的计划又一次涌上心头，不能！不能等着盗贼公会找上门来！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 “里盖尔，我……” “你他妈的不能等我吃饱了再办那事？” “不是，我想问你，这次为什么出去那么久？” “等办完那事就告诉你。” 里盖尔食言了，因为那事办了三个多小时，她嘴上揶揄我，其实自己才是憋坏了的那一个，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里盖尔召来辛迪议事，还特意要我留下一起听，我虽然和她关系不一般，但一直都不是团伙的头目，也没有资格参与意见。辛迪一脸玩味，拍拍我的肩膀，小声说了一句辛苦了，弄得我十分尴尬。 “你不是问我干什么去了吗？” “我……就是担心你……这次时间有点长……” “这次是龙。” 龙！里盖尔“打猎”打到龙身上去了？我赶紧回忆游戏剧情，按说应该是龙裔给雪漫领主送信，然后接受任务寻找龙石。如果这个时候搁置下来，那么龙就不会出现，只有雪漫的宫廷法师法仁加拿到龙石，才会出现巨龙米尔墨尼尔摧毁西部哨塔，龙裔吸收龙魂，被灰胡子召唤的剧情。 “别紧张，我没去玩儿命。我这次确实有点捞过界了，因为雪漫突然往溪木镇派兵，我就带了几个弟兄去探探底细。现在我们夹在雪漫和佛克瑞斯中间，这地方不安全了。” “雪漫不是加入风暴斗篷了吧？”辛迪对风暴斗篷恨之入骨，十分关心各个领主在内战中的立场。 “不是，是因为龙。”里盖尔转头看着我，“你是不是在海尔根遇到过龙了？这次我也看见一只，从溪木镇西边的山上飞过去的，那玩意儿真他妈大。” “你没过去看看？”辛迪作为诺德人，自然知道巨龙灭世的传说，对龙十分好奇。 “你当那是鸽子么？我还过去看看？我就是在溪木镇等了两天，假装找活干的雇佣兵，打听了一下消息。那东西以一己之力干掉了雪漫一座哨塔，弄死了不少卫兵，不过还是被杀了。” “那龙的尸体呢？”我很关心这个，如果龙魂被吸收，那就意味着龙裔现世，而那个死在海尔根的小女猫只是个倒霉蛋。 “不知道，可能拉回雪漫了吧。我要是弄死这么个东西，肯定得把它的脑袋挂在……嗯……”里盖尔环顾屋内，琢磨挂在哪比较好。 第10章 我的大计划 “辛迪，你再去挑十个人，机灵点的，溪木镇那边也得安个眼睛。海尔根加个暗哨，别在镇子里边。还有，看见伍尔夫就让他回来，就说计划变了。” 辛迪起身离开，里盖尔趴在桌子上，揉着太阳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颓丧的样子。 “我看了你爸爸的信。” “我不瞎，老爹也是怕我出事，你犯不上生他气。” “我不是生他的气。” “哦呵，不生气捶桌子干嘛？手痒了？” “里盖尔，你爸爸说得对，咱们这样，迟早要被盯上的。” “你怕了？你……我现在不能让你走，要是真的被盯上了，我就把你绑起来，你就说自己是肉票，应该……没事吧？” “这话可不像你能说得出来的啊。” “你小子找揍吗！别给脸不要脸！”里盖尔腾的一下站起来，不过还是慢慢又坐了回去，“如果真出事的话，你能不能给老爹捎个信？他住晨星，你打听半只手杰格，很有名的。你就说，我躲进杰罗尔山了，不知道在哪，反正没死就是了。” “我不怕，也没想跑，我更不会穿过整个天际传个假消息。我倒有个想法，有点冒险，不知道你敢不敢……” 里盖尔突然大笑起来，“你？我不敢？来来来，说出来听听，我们的小厨子想干什么？你是要去给领主做饺子吃吗？” “差不多吧，我想你可以做佛克瑞斯的领主，然后我给你做饺子吃。”我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欣赏着里盖尔的表情。 “你他妈在耍我！”里盖尔愣了半分钟，这才破口大骂。 “我没有，你听我狡辩，不不，解释。” 我整理着自己的思路，试图让自己的计划看起来很有把握，但是那毕竟只是一天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所以漏洞还是很多。 佛克瑞斯城，在内战中本是支持风暴斗篷的，然而帝国扶持西德盖尔篡位，控制住了这座城市，也打通了西罗帝尔和天际的陆地交通。西德盖尔本人德不配位，能力更是不足，实权其实在一个高精灵——总管南雅手中。至于南雅和梭默有没有勾结，游戏里就没有交代了，毕竟也不是每个精灵都认同先祖神洲。前任领主丹格尔仍然有他的势力，铁匠罗德和他有生死之交，杂货店的老板索拉夫曾经做过风暴斗篷。既然西德盖尔可以夺权，我们为什么不能支持丹格尔复辟呢？而考虑到托伊格死后，艾利西弗继任领主，那么如果里盖尔能嫁给丹格尔，也就可以拥有继承权了，丹格尔那一把大胡子都白了，还能熬几年？ 再者，里盖尔已经实际控制了从松木了望塔到海尔根的大片领地，出了佛克瑞斯城的东门，里盖尔的手令比领主的手令都好使。她只是缺少一个洗白上岸的机会，也确实到了一个要么能洗白要么被剿灭的节骨眼上。异世界的天际虽然比游戏里大了很多，但是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即便是大领主，能拉起个二三百人的队伍也就到头了，何况佛克瑞斯还不算大城，我们手上有五十多人，再有内应配合，突然发难实施斩首行动，何愁大事不成？ 我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因为在游戏里，如果支持风暴斗篷，那么结局就是丹格尔复位，不管是图留斯还是乌弗瑞克，对其他领主的变更，干预能力极低。只是这个原因，我没办法说给里盖尔听就是了。 “然后呢？那老头子当上领主，我们投靠风暴斗篷？你不怕辛迪抹了你的脖子？” “不！我们和雪漫结盟。” 天际省九大领地，雪漫中立，帝国和风暴斗篷各占四城，纸面上看，双方都是两座大城，两座小城，旗鼓相当，平分秋色。但是现实比游戏稍微复杂了那么一丢丢。帝国一方，独孤城有港口，马卡斯城有银矿，佛克瑞斯城有木材，莫萨尔城虽然啥也没有，但是地处沼泽，易守难攻。反观风暴斗篷一方，裂谷城几乎是无政府状态，冬堡城说是村子都抬举他了，晨星城全民噩梦，只有风盔城有战斗力。所以从战争资源的角度来分析，帝国呈现碾压之势。游戏中，乌弗瑞克最终主动进攻雪漫，导致巴尔古夫倒向帝国一方，雪漫之战的胜利一方也就顺势成为内战的胜利者。而在异世界里，乌弗瑞克一样必须选择主动进攻，因为他的战争资源太少，拖不起，他必须拿下雪漫领，才能和帝国势均力敌。也就是说，如果老乌不能拿下雪漫，图留斯必胜，而如果老乌拿下雪漫，图留斯也未必就会败。 但这是在我们不参与搅局的情况下。如果我们占据佛克瑞斯，并且和巴尔古夫结盟，此消彼未长，帝国和风暴斗篷会进入均势，乌弗瑞克不需要冒险采取攻势。而且双方被分割开，无法直接交战，必然会极力拉拢中立者，我们则或伺机而动，或待价而沽。 里盖尔一直静静地听着我指点江山，直到我说完全部分析，开始喝茶。 “没了？” “没了。” “故事很好听，但是里盖尔嫁给老头子那段我不喜欢。行了，睡觉吧。” 第11章 危机四伏 计划被里盖尔否决了，我倒不感觉多么意外。这只是我的心血来潮，大方向听上去很美好，但细节才是魔鬼，仔细推敲之下难免漏洞百出。比如怎么能和丹格尔搭上线？佛克瑞斯的高级官员会作何反应？佛克瑞斯的军队会作何反应？斩首的目标是西德盖尔还是南雅，或者两人都是？如果帝国甚至梭默干预怎么办？帝国在佛克瑞斯的特使怎么处理？实施斩首的人员有多少，怎么进城？怎么确保丹格尔不会过河拆桥？ 里盖尔看上去是个大老粗，其实做事非常谨慎，“打猎”的目标要仔细侦察，计划要预演，没有七成把握，宁肯放过也不冒险。何况松木了望塔她已经经营数年，小有积蓄，就这么赌上全部身家梭哈，不成功则成仁，实在不像是明智之举。但是看得出来，里盖尔对于我决定留下，还是很开心的，她送给我一把匕首，很普通的铁匕首，这是我来到天际之后拥有的第一把武器。 “我也不指望你能杀人，贴身带着，不想受辱的时候可以自尽，但是最好还是能帮我把这个给老爹送去。”她递给我一封信，还用蜡油封住了，“你只要送信就行，不用瞎说话，也不用说瞎话。” 伍尔夫被派了新的任务，带十五个身手好的兄弟向南进入杰罗尔山，里盖尔让他“再去确认那个城堡是不是还废弃着”，我心说天际哪还有废弃城堡，不都被你们，啊不，咱们这些强盗占了么？而且还一次性带走了小一半的存粮，看来是要顺便驻扎下来，当作退路。 辛迪忙得不可开交，海尔根、溪木镇、佛克瑞斯三面都要安排岗哨，汇总消息，里盖尔又给她加派人手。洞里的弟兄都认为罗尔斯和伍尔夫是里盖尔的左膀右臂，但据我的观察，辛迪才是真正最受信任的人，里盖尔很仰赖她的情报能力。 存粮的数量从五天压缩到两天，我和埃迪压力山大，里盖尔暂停了一切“打猎”，增加了采购的频率，并且批准了我的钓鱼计划，当然，还是不让我去。 事实证明里盖尔的收缩策略是正确的。伍尔夫出发的两天后，我正在农场给大葱培土，四名身穿佛克瑞斯制式盔甲的士兵突然造访。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扮演农场主的弟兄被叫出去交涉，回来的时候苦着一张脸。 “那死领主要再加两分税！还要注册农场的人数，每人收三塞普汀的治安税！” “治安税？他管过治安？”一群强盗给领主缴治安税，这事听上去有点滑稽啊。 从那天开始，每天都会有三个士兵从农场前边的官道上经过，里盖尔推测是西德盖尔为了防备巴尔古夫。佛克瑞斯方向的明哨撤了，改成暗哨。我因为差点暴露，再次被里盖尔禁足。实际上，除了在领主那登记的六个人，其他人都被禁止在白天进出洞穴。 里盖尔给辛迪画了一张草图，说是上次她为了去溪木镇打听消息，所以把“收成”藏在镇子西北一棵大树的树洞里，要那边放哨的弟兄换岗的时候带回来。辛迪却在三天后带回来另一张纸和两个岗哨全灭的消息。 溪木镇方向安排了四个人，三个人作为明哨在路边扎营，伪装成猎户，另一个作为暗哨，藏在他们西边的塔洛斯祭坛。两天前他们发现溪木镇的雪漫卫兵清理了煤块矿场，并且开始在路上巡逻，明哨怕暴露，决定和暗哨汇合之后重新布置，结果四人全在塔洛斯祭坛被杀，辛迪在旁边发现一具梭默尸体，身上有特使阿兰雯的手令，也就是她拿回来的那张纸。明哨手里的藏宝图没了，辛迪去查看过图上的地点，“收成”也没了。 里盖尔的脸色十分难看，我们在雪漫和佛克瑞斯的夹击之下，已经危险重重，现在梭默也扯进来了。我在旁边听得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因为不能出洞，里盖尔现在已经把我当秘书用了，有消息会让我旁听，还会在私下和我分析局势，不知是因为我之前指点江山对她有所启发，还是因为她实在无人可以倾诉。 里盖尔给辛迪的，明显是游戏里的藏宝图一号，只有龙裔发现藏宝图，才会在对应的地点刷出宝箱。而且游戏里的守卫都是守好自己的岗位，从不主动出击清剿强盗。从雪漫派兵到巨龙袭击岗哨，再到现在的藏宝图事件，种种迹象表明，有一股力量起到了游戏里龙裔的作用，推动着时局发展。这股力量是谁？会是龙裔吗？他或者她会把局势推向何方？盗贼公会能够崛起并且找上门来吗？内战形势会如何发展？会有人能阻止奥杜因灭世吗？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却难以回答，甚至因为我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消息也越发闭塞，连根据情报稍作分析都变得困难。 海尔根的明哨也被撤了，只留旁边山上的暗哨，因为佛克瑞斯守卫开始去那里巡逻了。他们虽然没有驻防，但是每天都会有人经过。里盖尔的势力竟然不到半个月就全线崩溃了，现在只有每天枯坐着等待伍尔夫的消息。 本来里盖尔以为全面收缩就可以稳定住局面，却没想到会带来最大的危机。 第12章 我要去试试 因为“打猎”暂停，团伙开始坐吃山空，里盖尔则把藏宝室里的东西分批拿出来，由辛迪带出去换钱。由于这是销赃，辛迪经常要一走好几天，找虎人的商队或者公会的销赃人，然后从农场带回粮食。我有点担心里盖尔把安东的模具卖了，但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霉头。辛迪这一次回来的时候自称路过了洛里斯泰德，并且打听到我家人的消息。 “唐娜大娘身体还好，镇上有个叫穆拉基的照拂她，会让儿子帮大娘做些农活，苏尼尔叔叔还下不了地。人都在，别的我没有问。” 她特意把名字说出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我千恩万谢。这些是洛克尔的家人，我承他的身体重生一世，自然要找机会报答恩情，只是眼下自身难保。里盖尔当着我的面，又拿出一批藏品交给辛迪，但是留下了一红一紫两颗宝石，她坐下来，定定地看着我。 “这个能换上百塞普汀，回家去吧。” “你让辛迪去的？” “那丫头没有家人了，对这种事一向很热心。你既然有家，就走吧。” 要走吗？我有点犹豫。带着一口袋金币回村里，过安稳日子，很诱人的选择。可是巨龙和内战之下，真有世外桃源么？ “我先去做饭。” “把这个拿走，想走了就直接走。” 我点点头，把宝石收进怀里。 现在是我在洞里给食材做初加工，埃迪拿出去做熟，这家伙已经把脸上的涂装擦干净，头发也干脆剃秃，省得看着不像个农夫的样子。交接食材也是我俩见面的唯一机会。 “哥，有个事，我得和你说。”埃迪贼忒兮兮地压低声音，眼睛四处乱瞟。 “怎么了？” “有几个弟兄不对劲。” 嘶……我倒吸一口气，最近里盖尔连卧室都很少出，辛迪和伍尔夫全在外边跑，难道有人要搞事？ 这就是强盗团伙的症结所在了，一群走投无路的人聚在一起，不是为了什么理想和目标，只是能挨一天算一天。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可是明日何其多！里盖尔之所以能聚揽这一群狠人，不仅是因为她的武力和领导技巧，更是因为她能带着众人不断得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如果胜利难以为继，那么就必然是树倒猢狲散的结局。领主有大片领地和税收作为支撑，而强盗什么都没有，整个团队的凝聚力极其脆弱，一旦不能持续打劫成功，就好像商会的资金流断裂一样，规模越大，崩盘越快！这就是她老爹担心的事，也是我一直希望里盖尔洗白上岸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的？” “哥，你说，这么多天了，辛迪那小妮子进进出出几趟了？老大有多少好东西？她咋从来没给弟兄们分过？罗尔斯就说过，她太抠门了，不适合当老大。” “给你钱的话，你去哪？” 埃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乔伊说他知道有个地方雇人。哥，你是老大的人，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能跑就跑吧。” “知道我是她的人，还告诉我这些？” “你教我那些布莱顿的饭，咱哥俩处得来，你可别卖我。” 埃迪拍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我回到卧室，里盖尔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盯着洞顶发呆。 “我要走了。” 她没有回答。 “去佛克瑞斯。你等我的消息，最多五天。” 里盖尔噌的一下坐起来，但还是没有说话。 “我要去试试，你这几天别总闷在屋子里，出去和弟兄们聊聊天，给他们找点事干，一群人疯惯了，别憋出事来。” “不会出事。”里盖尔一字一顿，显然听出了我的意思，“你自己小心点，办不成就别回来见我了，老娘这不养闲人。” “知道了。” 里盖尔叫了两个人送我到伊琳娜塔湖南岸，我的计划是从北边进城，尽量撇开和松木了望塔方向的关系。这就需要穿过黑松林，这地方即使白天也挺吓人的，我紧紧握着匕首，快步前进，直到望见佛克瑞斯的墓地，心里才踏实下来。 佛克瑞斯就是个大号的镇子，我进来的地方是西北角，眼前一大片墓碑看得人头皮发麻，这一段没有城墙，能直接看到城里的房子。墓地里站着三个人，正是阿凯的祭司鲁尼尔和马蒂斯夫妇。夫妇俩刚刚失去了五岁的女儿，是被一个叫辛丁的狼人撕成碎片。我在离三人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安静地等待鲁尼尔完成他的简单仪式，这个女孩死状凄惨，总得让她安息才是。 鲁尼尔的声音低沉平和，带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感，让我觉得他在哼唱着一首安魂曲。仪式结束之后，三人又默默地静立了几分钟，丈夫轻轻安抚着还在啜泣的妻子。随后，两人向鲁尼尔道谢，转身离开，经过我身边时还点头致意，似乎是对我没有打断仪式表示感谢，我也微微颔首回礼。游戏里我肯定要顺便开启“月光下再见”这个任务的，但眼下却不想节外生枝。 鲁尼尔也注意到我，主动走过来打招呼，“陌生人，我之前没见过你，你是有亲朋要祭奠吗？” “不是的，先生，我是个过路人，请问这里有旅店吗？” 鲁尼尔抬头看了看天色，示意我跟着他走。老精灵默默地引路，我很想搭几句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佛克瑞斯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氛，十分压抑，路上的行人也很少说话。我们走了十几分钟，绕到西门附近，看到一座大房子，一块陈旧的木牌子挂在门口，只能看清最后一个酒字，应该就是游戏里的“死人之酒”旅店了。 第13章 死人之酒 死人之酒旅店是个木结构的二层楼，一层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和几间卧室，二层全是客房。佛克瑞斯曾经是西罗帝尔和天际陆路交通的重要节点，这里一定曾经生意火爆，现在却已经凋敝了，这其中有里盖尔不小的“功劳”。大厅里已经有三两个人坐在角落里吃喝，鲁尼尔问老板娘要了一瓶酒和一块面包，也去找位置了。一个短发女孩正在逐一擦拭店里的桌子。我走到吧台前，从怀里掏出那两颗宝石。 “你好，我身上没有现金，请问哪里可以把这个换成塞普汀？” 游戏里的npc只收购特定类型的商品，旅店老板按说是不收这东西的。不过老板娘倒是笑嘻嘻地接了过去。 “给我就可以喽，客人喝点什么？来杯蜂蜜酒怎么样？这批货可是从蜂蜜酒地进来的。纳里？纳里？你过来一下！拿着这个给索拉夫看看，换成钱交给这位客人。” 女孩接过宝石走了，我小口抿着酒，一边和老板娘闲聊，一边琢磨怎么接近丹格尔。游戏里的丹格尔多少有点精神分裂，他对身边的人疑心极重，却对素不相识的龙裔信任有加。 “客人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吧？以前没见过呢。” “是，和叔叔学着做毛皮生意，他让我过来探探路。我第一次出远门，钱没算计好。” “嗨！年轻人嘛，多走走就好了。你要买毛皮，可以找瓦德，那小伙子常在林子里跑，熊他都打过呢，他要是过来，我指给你看。我跟你说，要做生意，可别往东边走啊，路上不安全。你看我这楼上，20年前，每天都能住满呢。” “我从北边来的，过来的时候看见精灵大叔在办葬礼。” “唉，就好像世道还不够乱似的，辛丁那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竟然做出这样没人性的事来，我们已经向南雅总管请愿了，一定要把这恶棍绳之以法。” “不用和领主大人说吗？” “领主大人哪管这小事？” “我听说领主大人都是亲自审人命案子的。” “那是以前……哎，纳里回来了！”老板娘看见纳里提着一个小袋子回来，赶紧转移话题。女孩把钱袋交给我，“索拉夫叔叔说红色的那颗成色一般，他一共给了98个金币。” 我拿出五个金币交给纳里作为小费，女孩欢天喜地的去干活了。 “你给的太多了，这丫头，哎，我要是能像丹格尔大人似的就好喽，把担子推给年轻人，自己享享清闲。” “丹格尔大人不做领主了吗？” “打仗没多久就不做了，说是身体不好，我看老爷子还挺硬朗的，每天晚上都来我这喝两杯。” “兵荒马乱的，不管事就不烦心了呗。不过我看佛克瑞斯挺好，挺安静的。” “好什么啊？别的地方是活人不得安宁，这呀……”老板娘突然压低声音，“佛克瑞斯是死人不得安宁呀！” “死人还怎么不得安宁？我看那墓地，不是没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呀？我们这，有盗墓贼！盗的还是领主家的墓地呢！” 我心里一动，这哪是什么盗墓贼，分明是丹格尔的祖先里有一个吸血鬼，老头担心这事传出去，会让家族蒙羞，所以会雇人干掉它。有这事在，倒是不怕老头不理我了。 “啊？那领主能饶了他？人抓住没？” “早就跑没影了，总管发了公文，提供线索有赏钱呢。” 我预付了两天的房租，又吃了饭，然后静静等着丹格尔上门。虽然有了主意，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偏偏又说不准是什么事。 “那个就是瓦德，光头的是尼尔斯，女孩儿叫阿里，他们一起打猎。” “谢了。”我端着酒杯走了过去，做戏做全套，另外也提点他们几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和他们敷衍几句，问了问时下毛皮的价格，三人对自己的本领十分自负，不听人劝，我也就以要请示叔叔为由告辞了。 时间不早了，鲁尼尔等人都已离开，旅店里却反而热闹起来。铁匠、店主、伐木场工人，很多镇民都愿意在结束一天的忙碌之后，来店里喝上一杯。 “那位就是丹格尔大人吧？” “是他。” 纳里这小财迷殷勤地迎了上去，丹格尔这种身份的人肯定会给小费的。 佛克瑞斯的前任领主穿着一身简单的细麻布衣服，中等身材，一部美髯虽已斑白，但仍然精心打理过，尽显诺德男儿之英气。他笑盈盈地看着纳里呈上酒菜，掏出一枚塞普汀……我顿时觉得十分肉痛，自己给的确实有点多了。 我并不急着搭话，老头才刚坐下，等他多喝两杯再说。我又和老板娘闲聊起来，这一次知道了正在喝的蜂蜜酒价格，于是决定尝尝麦芽酒。 丹格尔点的第二瓶酒也喝下去一大半了，我坐到了他的对面，“向您致意，丹格尔大人。” 丹格尔将我上下打量一番，从怀里摸出来一枚塞普汀…… 第14章 老狐狸丹格尔 老头子这是把我当叫花子了！我穿得有那么寒酸吗？ “大人，你误会了，我是来谈生意的。” “我没什么生意好谈。” “不一定吧，我听说，你家族的墓地被盗了？” 丹格尔挑了挑眉毛，“领主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 “领主知道他的祖先是什么吗？” “你就知道吗？”我被丹格尔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这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狠角色，上了年纪却气势犹在，颇有“老骥伏枥”的意思。 “我订了一间房，可以请大人赏光私下聊聊吗？” 丹格尔跟着我进了房间，我又点了些酒肉，还拿出一枚塞普汀交给纳里，嘱咐她不要让人打扰。小姑娘今天在我这里发了笔小财，忙不迭地点头，老板娘却在吧台后无奈摇头。 丹格尔进屋之后不慌不忙地吃菜喝酒，然后用眼神示意让我先说。老狐狸！还怕我诈你？ “嗯，据我所知，大人的先祖中，有一位成了吸血鬼，而此刻他恐怕已经复活，并且逃到了藏身之处。” 丹格尔叹了口气，气势为之一泄，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 “这是我家族的污点，如果被人们知道，就不是我自己身败名裂的事了。” “大人不想办法解决此事吗？” “这种私密的事情，怎可随便托付给别人！就连西德……领主他也不知道。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嗯……”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异世界的丹格尔并没有游戏里那么大嘴巴，这倒也符合他的人设：一个被阴谋夺权的领主，怀疑自己被一群间谍包围。 “这我不能说，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过我可以保证，天际省知道此事的，只有你我二人。”情急之下，我借用了法仁加的台词。 丹格尔无奈地一笑，“看来我只能相信你了，也只能靠你去解决这件事了。可是你想要什么报酬呢？你看，我只是一个前领主了，我可以给你点钱，不算太多，五百塞普汀，现金，意下如何？” “我不要钱。” “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佛克瑞斯。” 丹格尔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连酒洒在身上都没注意到，半分钟后才叹了一口气，“小伙子，野心要和实力相匹配啊。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走背运的老实人，现在看来，你是个疯子。好了，我在你屋里的时间太久了，得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还想趁着凉快，去城北的松树林边上走走呢。” 送走了丹格尔，我也早早就寝，就这么接了一单吸血鬼的生意，我这把铁匕首是不是稍微差点意思？不过老头子说得有道理，野心要和实力相匹配，如果我拿一个刚复活的普通吸血鬼都没办法，那还说什么夺下领主之位？说什么行走天际？ 眼下已经是霜落月，再过些日子就是世界大战爆发三十周年的纪念日，就是那场带给帝国屈辱，带给各地无尽动乱和死亡的战争。晚秋的朝阳无法穿过黑松林浓密的树冠，凉风习习，吹动草尖上的露珠，我却感觉通体舒畅，精神抖擞，这大概是得益于诺德人天生对寒冷的抗性。在林地边闲逛了半个小时左右，丹格尔才慢悠悠地走来。 “年轻人很心急啊。说说吧，你想怎么得到佛克瑞斯？” “准确的说，不是我，我代表我的女主人前来，如果我们支持大人重回领主之位，大人要娶我的女主人为妻。” “她是人类吗？” 这个问题如果在前世问出口，怕是会被人打死，眼下却无比自然。 “诺德人。” “你们靠什么夺下领主的位置呢？” “五十个弟兄。” “很不错嘛，可是还不够。” “如果再加上一位德高望重的前任领主呢？” “小伙子，我可没答应你任何事。”丹格尔像个慈祥的老父亲一样，笑眯眯地看着我，“先帮我解决吸血鬼的事吧，如果你们能证明自己的实力，我们再谈，带几张好皮子来，就说找我验验货，好吗？” 这老狐狸竟然知道我随口编的瞎话！我昨天送他出的旅店，今天一早就再次见面，他什么时候打听来的？短短的两次碰面，让我深感挫折，前世的我是个但求安稳度日的小厨子，这一世的洛克尔是个挣扎着讨生活的小商贩，不论阴谋阳谋，都不是这些玩政治的老贵族的对手。丹格尔还只是个已经失势的前任领主，这要是对上大权在握的老乌和老图，我拿什么和人家博弈？ “呵呵，小伙子不要灰心嘛，昨天不是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吗？放手去做吧，我虽然老了，可我没有忘记，一个领主首要的责任，就是照顾他的人民。佛克瑞斯不能毁在西德盖尔那样的人手里！” 狡猾如狐，勇猛如虎，说得就是这种人吧？我重重地点头，深施一礼，准备离去。 “可能你已经知道了，我的那位祖先，名叫威戈哈尔，他的藏身地是杰罗尔山里的一座废弃城堡，叫做溅血王座。” 杰罗尔山里的废弃城堡！ 第15章 安吉的营地 溅血王座八成就是伍尔夫去找的那个废弃城堡！废弃是因为他真正的主人还没有苏醒。如果真是这样，那派出去的十几个弟兄就危险了。更可怕的是，如果有人被威戈哈尔转化成吸血鬼，再回来骗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旅店和老板娘结了账，又买了些面包和酒，一天时间，98个塞普汀就花了一大半。我借口和丹格尔谈成了生意，此刻要去找叔叔拿货，多付的一天房费回来再住。老板娘眉开眼笑地夸我有出息，我随便敷衍几句，匆匆出了西门。来时两手空空，去时已经背上一个小包。 官道从北边而来，到佛克瑞斯西门外分成两条，一条穿城而过，另一条从南边绕过城外，贴着杰罗尔山向东。我在岔路口转上南边的路，掉头向东跑去。半路上，我心血来潮，决定先去溅血王座打探一下，毕竟离开松木了望塔只有一天，我又提醒过里盖尔，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我披着麻布衣服，揣着一把铁匕首，就这么上门实在太过冒险了，所以还是先去找个热心肠的好人，拿张弓走总是可以的吧。 找到坡度稍缓的地方，我向南进入杰罗尔山，然后贴着西侧向上攀登，很快就过了雪线。周围林木渐渐稀少，雾霭缭绕，隐隐可以望见山脚下的佛克瑞斯城，我脚下不停，身上微微见汗，倒是也没觉得太冷。不得不说，洛克尔这身体素质真是好，徒步走了一个上午，除去中间补了几次水，再没有停下休息，换作前世早就腿肚子转筋，脚底板起泡了。终于在山路尽头，我看到一座小木屋，旁边炊烟袅袅，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地：安吉的营地。 “站住！你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把这个钉你脑袋上！” 即使心里有准备，我还是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行了一个标准的法式军礼。一个高挑的女孩站在屋子旁边，手中长弓如满月，箭簇反射着正午的阳光。 “我没有恶意，我的兄弟们进山打猎，十几天了音讯皆无，我来寻找他们，却走到这里来了。” 标准的全是实话却不是实话，我来天际别的没学会，就这种用大实话骗人的本事有长进。 “对不起！我名叫安吉，我一个女孩住在这里，总得小心一点为妙。”女孩收起武器，招呼我坐下，“你就这么进山来的？没有武器？” 我掏出铁匕首给她看。女孩摇摇头，抿嘴一笑。安吉是那种典型的金发美女，皮肤白皙，身材修长，绰约多姿，一对浅浅的酒窝让她显得十分俏皮可爱，谁能想到这样的佳人竟然遭遇灭门惨案，只剩孑然一身。然而女孩在谈及自己的身世时，却非常坚强和乐观。出众的相貌加上讨人喜欢的性格，令她成为无数龙裔的梦中情人。可惜游戏里的安吉只会守着自己的小屋，最多送龙裔一张很普通的弓作为纪念。 “你这样可不行啊，看见那边的靶子了吗？我教你两手可好？” 我就等着小姐姐这句话呢。游戏里，和安吉训练是肯定会提高弓箭技能的，以弓箭为武器的人会在技能熟练度达到90以上的时候找她练习，把弓术加满。我想借此机会，看看能不能打开perk系统。 “我父亲很少在家，是母亲教我射箭的。她总是说沉着是通向优秀弓箭手的钥匙。只要你足够冷静，即使周围再混乱，你的箭依然能够命中目标。” 安吉所言直指弓术的精髓，奈何我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小姐姐只好从拉弓的姿势开始教起。三个多小时之后，我的胳膊又酸又涨，却也终于能比较准确地射中面前的三个靶子了。安吉准备让我尝试超远距离的狙杀，她看似轻描淡写地出手，两秒钟后，远处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你来试试吧。” 我眯起眼睛，却只见白茫茫的积雪反射着夕阳。十几秒后，我无奈地闭目摇头，靶子都看不见，还试个鬼。安吉也不强求，招呼我休息。 “我要出发了，这张弓可以借给我吗？过两天我会送回来的。” “这么晚了，以你现在的身手，可能送不回来了。” 实话总是扎心的。早上的我担心弟兄们的安全，头脑一热就钻进山里，现在见识了自己的本领，十分后怕。别说碰上吸血鬼，半路上来个狗熊，我就得gg。 “那我能不能借宿一晚，明天白天再进山去？” 安吉点头同意，开始燃起篝火，“我这里只有烤肉吃，都是我自己猎来的。” 我看着那个小锅，心念一动。“肉何必一定要烤呢？” 小锅里装满积雪，架在篝火上，我拖过一条鹿腿，拔出匕首，薄薄地切成肉片。鲜美的鹿肉在滚开的雪水中烫熟，在盐堆表面轻轻一抹，入口即化，再就上一口麦芽酒，嘿！地道！我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得安吉目瞪口呆，俩人你争我夺，竟干掉了整整一条鹿腿。 第16章 你们是来猎白鹿的 第二天清晨，我在地铺上挣扎翻滚，好半天才狼狈地坐起来，昨天练习过猛，此刻双臂已完全脱力，形同废人。安吉笑盈盈地拿着一副皮甲，“这是我父亲用过的，先借给你穿，试试合不合身。我陪你去山里转转，事先说好，打到的猎物我要先挑。”女孩一袭劲装，将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金发束在脑后，显得英姿飒爽。眼见我一身不遂的样子，她只好帮忙把皮甲穿好。实话实说，我就是好好的，也得请她帮忙，因为自己不会。皮甲看上去轻便简单，但是那些皮带皮扣怎么束紧，如何获得防护又不影响行动，还真是有点门道的，至于像里盖尔那身钢甲，出门之前都得别人帮忙才能弄好。 两人背好弓箭，向山里进发。过了雪线之后，安吉明显放慢了脚步，不时检查地面和树干，有时候还皱起鼻子，嗅着空气。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她蹲下我也跟着蹲下，她起身我也跟着起身，想想自己都觉得傻了吧唧的。 女孩一路上只打了几只兔子和野鸡，有两次她明明看到了鹿，却没有出手。“太大了，如果逮到我们就得回营地了，还是先看看有没有你兄弟的线索，回去的时候再抓个大家伙。” 按照游戏里的地图，溅血王座应该在安吉营地的正东偏北一点，山路七拐八绕，林密沟深，我已经完全迷路了，安吉却似乎自有一套辨别方向的方法。她领着我钻进一条小路，指着旁边的树枝给我看，“这里像是被砍过，路上也是新踩出来的，应该是人类，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安吉的判断很快得到证实，在林间空地上，我们发现一个废弃的营地。安吉先是绕着营地走了一圈，又过去拨弄着营地的地面，我能看到一些动物的毛皮和残骨，还有一个灰烬堆。女孩这次检查了很久，才慢慢站起身来，“十个人以上，这么多？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来猎白鹿的，对不对？” 白鹿……那不是狩猎魔神海尔辛吗？安吉看上去很兴奋，据她说，能狩猎到那样一头壮美的猎物，是一个猎人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我跟你说啊，我曾经在这山里看见过一头白鹿呢！它很美，也很聪明，我觉得它可能有智慧的，就像你我一样。”小姐姐你太天真了，那玩意儿岂止是有智慧！ 在得出狩猎白鹿的结论之后，安吉更加积极地搜索，而身边的线索也越发明显，以至于我都能看出来了。爬上一个小山坡，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山顶一块突出的岩石下边，有一堆篝火，围坐旁边的一男二女，正是伍尔夫当初带出来的手下。三个人看见我，都是一愣，“洛克尔？你怎么来了？这是谁？老大呢？” 从三人口中得知，他们顺利地找到了城堡，伍尔夫留下五个人在山坡上放哨，带领其他人进去打探情况。城堡仍然是废弃状态，他们很快就清理了大厅和两间屋子，伍尔夫每三天派人来换一次岗。他们是在五天前出来放哨的，三天时间到了，却没有人来接岗，于是其中两个人回去打探情况，但没有再回来。剩下的三人现在进退两难，一个主张再去找伍尔夫，一个主张去找里盖尔要人，还有一个想要原地待命，争了一天也没个结果。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法再假装是来猎白鹿的了，我尴尬地看着安吉。女孩却没有理我，正眯眼看着山谷中的小小城堡。 “你们三个，派一个人回去搬救兵吧，剩下的就守在这里别动。” 安吉摘弓在手，我赶紧跟上去。 “你不生气？” 女孩给了我一个白眼，“都到这了，还能不进去看看？一会儿进去别说话，也别太往里走。” 她拉满弓瞄准入口，示意我过去开门。我学着警匪片的样子，小心地将木门推开一道缝。我俩闪身进入城堡，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小厅。右手边是一道又长又宽的楼梯，直通宽阔的大厅，里边站着三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安吉使个眼色，我俩又退回到门口。 “是你们的人么？” “有两个是，那个黑衣服的女的，我不认识，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是出事了，那女人肯定是个吸血鬼，恐怕伍尔夫的队伍只有外边那三人幸存了。 回到营地，我坦白了自己接受任务，前来猎杀吸血鬼，并且乞求安吉留下来帮忙，女孩虽然没有拒绝，但也还是很生气，“我可真是被你坑惨了，看不出你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竟然这么会骗人！” 接下来就只有等待里盖尔的支援，我们四人轮流放哨，然而城堡一直没有动静，不知道威戈哈尔在里边搞什么鬼。 黄昏时，里盖尔带了七个人过来，最近损失了溪木镇的岗哨和伍尔夫的分队一共17人，还要兼顾基地的防守，有些捉襟见肘。我向里盖尔引荐了安吉，又简单介绍了已知的情况。 “我知道一些吸血鬼的特性，他们能够魅惑人类，也能在短时间内复活死人，还可以将别人转化为吸血鬼，非常棘手。目前还不确定我们的弟兄是被魅惑了，还是被杀死后复活了，或者是被转化了。” “所以我们要集中力量，尽可能优先干掉那个吸血鬼，如果有人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我有把握在平台上射中那个吸血鬼。” “要争取一击干掉她，吸血鬼会隐身魔法，被她跑了就麻烦了。” …… 黑夜是吸血鬼的主场，所以进攻的时间被定在明天清晨。 第17章 火与霜之协奏曲 与吸血鬼近身缠斗是很危险的，可我们十二个人，却只有两张弓，必须好好利用。在经过一番测试之后，第二张弓还是回到了我手里，虽然是个新手，但经名师指点，我的水平还是略高一筹。战术比较简单，弓箭手先尝试狙杀，四名弟兄负责贴身保护我俩，如果狙杀不成，里盖尔负责缠住吸血鬼，和弓箭手配合干掉她，其他五人负责分割战场，阻止对方的支援。 再次进入城堡，我和安吉潜行进入前厅。里盖尔这一身钢甲动静太大，先留在门口走廊避免暴露。这次大厅里有四个人，却是两个黑衣服的吸血鬼和两个人类。安吉指了指昨天见过的女吸血鬼，又指了指自己，把离得较近，块头更大的男吸血鬼留给了我。 我不敢冒险，瞄准目标的胸口，两声弓响几乎同时发出，女吸血鬼眉心中箭，整个人飞出去撞到墙上，顿时没了动静。我的一箭也成功命中目标，对方身体一晃，一声怒吼，作势要向前冲。我吓得慌张后退，却只听弓弦一响，另一支箭正中他的面门。 “跑什么？教你八秒内射中三个目标的时候，不是学得挺好的吗？” 吸血鬼死后，魅惑法术解除，大厅里的弟兄清醒过来，两人双腿一软坐在地上，等看到里盖尔带人进来，竟然痛哭流涕，“老大！你可来了！”根据他们的说法，伍尔夫一行人本来已经控制了城堡，可是一天夜里，三个黑衣人突然闯进，他们身形如同鬼魅，以少打多，却干净利落地控制了局面。“好几个弟兄被杀了，伍尔夫被他们带到地窖里去了，那个男的盯着我的眼睛，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大，他们不是人啊！” “这儿交给我们了，南茜、卡玛拉，你们俩带乔和唐尼回营地，休息一下赶紧回家。”里盖尔点了两个女孩儿的名字，如果两人的情报没错，那么吸血鬼就只剩下一个，地窖里逼仄狭窄，我们人数太多反而不容易施展开，徒增风险。 乔颤巍巍地扶着身边的雕像，挣扎着起身，吸血鬼的魅惑对他的精神伤害很大，整个人都十分萎靡，两个女孩赶紧上前搀扶。轰的一声，乔扶着的雕像突然炸裂，三个人全被乱飞的石片打翻在地，南茜甚至被削掉了半个脑袋！一只两米多高的石像鬼暴起，巨大的手爪一挥，割开了唐尼的脖子。 叮叮叮，三声脆响传来，石像鬼身形一滞，变故突发之下，只有安吉反应神速，连发三箭。里盖尔怒吼一声，手中战锤高高抡起，带着万钧之势砸了过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里盖尔出手，十几斤的大锤被她舞得虎虎生风，西府赵王再世也就这样了吧？那石像鬼虽然高大威猛，实则能力有限，被里盖尔连砸三锤，碎了一地，我们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一地狼藉面面相觑。一息之间竟然折了四人，里盖尔气得双手发抖，转身将另一座没有动静的石像也砸了个稀烂。 “随我来！我要宰了那畜牲！” 地窖的一面墙整个都被拆掉了，露出一个深邃的地道，里盖尔虽然极度愤怒，但仍然安排我和安吉在前边探路。我俩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里发现三个里盖尔的手下，其中两人坐在桌边，正从第三个人身上撕下肉来吃，场面十分骇人。我和安吉只好出手将两人射杀，里盖尔则跟上来将洞里的雕像一律砸碎。一路上共发现四个弟兄被转化为吸血鬼，只是时间尚短，他们还没什么战斗力，都被轻松解决。洞穴里还有很多人类尸骸，大多已经破碎到无法辨认，还有几只狼，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转过一个弯角，眼前的地道通向一处宽阔的洞穴，我们都意识到，决战的时刻到了。里盖尔大步走在最前面，带领众人走出地道。 “你们好啊，冒险者们。我是斯图恩家族的威戈哈尔，欢迎来到溅血王座。现在，尔等只需跪在我的面前，我将赐予尔等永恒的生命！” 回答他的是一支利箭，威戈哈尔身形一晃，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从高高的王座上飞扑而下。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来吧！和我的小宠物玩一玩！” 旁边的三个山洞突然打开，两头黑色猛兽扑向众人。死亡猎犬！吸血鬼的专属宠物，这畜牲肩高一米左右，一双怪眼爆射出恐怖的红光，利齿森然，周身散发着寒气。而真正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从第三个洞穴走出来的伍尔夫，只见他一声大吼，抡起手斧，跟在猎犬身后冲了上来。 里盖尔战锤一摆，直取威戈哈尔，安吉和我各自向着一头猎犬发起攻击，两头畜牲受伤之后更加狂暴，各自扑向一人撕咬。两个弟兄被猎犬撕扯了一大块肉下来，大声惨叫，其余人手里家伙全都招呼出去，终于将它们杀死。伍尔夫也被两个人扭住，动弹不得。 另一边却陷入危局，威戈哈尔手中长剑灵动，好似一条毒蛇，专挑钢甲的缝隙下手。里盖尔则是摆出一副搏命的架势，避无可避之时，就会选择强攻，逼迫对手躲避。虽然几次都能化险为夷，但是破绽却越来越多。眼见威戈哈尔再次发起攻势，长剑两次佯攻，趁着里盖尔中门大开，竟然直奔咽喉刺去。弓弦一响，安吉这一箭还是瞄着脑袋去的，威戈哈尔急忙扭头躲避。里盖尔抡起大捶，向威戈哈尔身边砸去，吸血鬼本来想要袭击安吉，被这一击硬生生逼了回去。 此时的里盖尔如同燎原烈火，长柄战锤挂着风声，封住对手的去路，安吉则冷静如世界之喉的霜雪，利箭频频朝着胸口头顶等要害招呼。两人第一次配合，竟然十分默契，共同演奏出一首火与霜之协奏曲。 我几次拉弓，最后都无奈放弃，射术不行，这种级别的战斗，已经不是我能掺和的了。 第18章 再访佛克瑞斯 眼前的局面令人咋舌，里盖尔和安吉虽然算不上天际顶级战力，但也绝非凡手，二人联手却只是和威戈哈尔堪堪打平。里盖尔的动作已经没有开始那么灵活，重甲在身，对于体力是个巨大的消耗。安吉则放弃进攻致命要害，转而向腰腹射击，这个位置难以躲避，一旦得手就能有效迟滞对方的动作。威戈哈尔的情况也不大好，安吉射中了他四箭，左手已经抬不起来了，脚步也有些踉跄。 “两个小娃娃不错，嘿嘿嘿嘿，等我宰了你们，一定会让你们永远侍奉我！我操！” 威戈哈尔还在嘴上占着便宜，却见里盖尔一把扯下自己的头盔，小剑齿虎那副尊容，连死过一次的人都吓了一跳。里盖尔的头盔脱手而出，砸向威戈哈尔的面门，安吉也趁机一箭射出，封住吸血鬼的退路。 这回有了！ 眼见躲避不开，威戈哈尔干脆用一张老脸硬接了这一下，同时揉身而上，长剑全力刺出。里盖尔直接扔掉战锤，左手握拳打向剑锋，右手成爪抓向对方的喉咙。长剑和钢护手摩擦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刺耳声音，又在里盖尔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威戈哈尔却被按住，动弹不得，安吉一箭射在张开的嘴里，将他钉在墙上。里盖尔反手夺过长剑，一剑穿心！ 随着威戈哈尔死去，伍尔夫身体一滞，瘫软下去，扭住他的二人连忙搀扶，却扶了个寂寞。伍尔夫的身体竟变成一堆灰烬！ “伍尔夫！”里盖尔大叫一声，转身想跑过来，却双腿一软，扑倒在地。她手脚并用，爬到那堆灰烬旁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在灰烬里乱刨乱抓，好像要把自己的好兄弟从里边挖出来一样，当然一切都是徒劳。 “他死了。”安吉轻轻叹了口气，“他是条汉子，精神强大的人可以抵抗吸血鬼的魅惑，他们杀了他，又复活了他的尸体。” 里盖尔怒视着安吉，我有点担心她会发作，准备上前安抚，这个粗豪的女汉子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英雄泪最能动人心。 溅血王座一战，我方付出了十六死、二重伤、一轻伤的惨痛代价，队伍直接减员三成。我费尽口舌才劝阻了里盖尔，没有将威戈哈尔毁尸灭迹，这具尸体是我们的护身符，在没有摸清丹格尔那老狐狸的脉之前，留着就算不能保命，也能弄他个身败名裂。我们在城堡里驻扎下来，一来收敛死去弟兄的尸身，二来也让受伤的人稍作休息。这一战暴露了很多问题。首先，队里缺少远程攻击的好手，如果没有安吉这个外援，只怕连惨胜都不可得。其次，没有恢复系的法师，队伍的续航能力很差。里盖尔以前都是伏击缺少防备的商队，如今正面杠上硬骨头，立马被打回原形。伍尔夫带来的都是好手，我们可以说是精锐尽丧，现在算上伙夫都不够四十个人，还有和丹格尔讨价还价的本钱么？ 安吉在里盖尔恢复之后就告辞了，小剑齿虎对这个神射手挺有好感，两人甚至达成了交易，安吉会用毛皮来换取酒和蔬菜。第一批货五天后交易，正好拿来给我当作表演道具。 回到松木了望塔，里盖尔召集我和辛迪开会，三人先把自己手上的情报共享了一下。里盖尔带去溅血王座的，都是此前蠢蠢欲动的人，现在两个重伤，已经消停了。溪木镇的雪漫卫兵没有过界，佛克瑞斯也还是例行巡视，双方都担心擦枪走火，反而各自有所收缩。最劲爆的消息自然是我这边，丹格尔虽然没有给出承诺，但明显对我们的计划很感兴趣，而且老狐狸话里有话，他很可能有自己的布置。 现在心里打鼓的反而是我们，此前我和里盖尔对队伍的战斗力十分自信，天真地认为，里应外合之下，拿下佛克瑞斯城并非难事，结果一场恶战直接把我们打醒了！何况内讧虽然被暂时压制，却难以保证这些人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甚至倒戈相向，靠着这么一支人心涣散、短板明显的队伍，真的能成功吗？再者，如果丹格尔也有安排，那么我们在他的计划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会不会是炮灰？甚至一个诱饵，一个弃子？我们就像是在迷雾中摸索着前进的人，不知道下一步是柳暗花明，还是万丈深渊，却还是不得不走下去。 里盖尔和辛迪都认为我应该继续接触丹格尔，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五百个塞普汀的赏金显然是不够的。里盖尔原本将溅血王座当作退路，但是既然丹格尔也知道这个位置，那么这里也就并非隐蔽安全的所在了，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拥立一位新领主，或者退而求其次，把盗匪身份洗白，进入佛克瑞斯的正规军序列。至于说让里盖尔与丹格尔结婚，进而谋取领主之位，三人都没有再往这个话题上扯，毕竟里盖尔那连吸血鬼都能吓一哆嗦的长相，如果我们不能在实力上压制住对方，丹格尔肯定不会就范。 我在松木了望塔美美地修整了几天，就带着一张剑齿虎皮和四张狼皮，再次走进了死人之酒旅馆，面对热情招待的纳里，我虽然肉痛，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又一次掏出了五枚金币，有些口子就不能开，开了便是无底洞啊！老板娘还是笑嘻嘻的，甚至调侃我要不要给她做女婿，搞得纳里红着脸落荒而逃。 随后她交给我一封信。 第19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南雅总管让我转交给你的，你看这蜡封还好好的，我可没有偷看。小伙子真是有出息，连领主大人都听说你了呢。怎么样？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家纳里？” 我摆弄着手里的信。信封用的是牛皮纸，质地很好，背面用蜡油封住，上边压盖的图案是一个雄鹿头像，这是佛克瑞斯领主的标志。西德盖尔也找上门来了，这事变得有趣了呢。现在是白天，旅店里空荡荡的，我不愿意再听老板娘安利自己的宝贝闺女，借口逛街逃了出来。纳里正趴在旅店门口的栏杆上发呆，看我出来，小脸又红了，“你可别听瓦尔加瞎说啊，我是很想跟着你出去走走，可是我又不可能扔下她不管……”小姑娘越说声音越小，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裙角。 “可以帮我给丹格尔大人送个口信吗？” 纳里点点头，像只小兔子一样跑掉了，我则回到房间，拆开西德盖尔的来信。 “洛克尔，我是佛克瑞斯的领主西德盖尔，我听说了有关你的一些事。希望你再到佛克瑞斯时能过来见我，让我们看一看传言是不是真的。” 这是要雇我去解决和他纠缠不清的强盗了？但是西德盖尔怎么会来找我呢？他通过旅店来通知我，而我在这里公开的身份只是个毛皮商，哪有雇个商人去收拾强盗的？难道我的强盗身份暴露了？那直接抓起来不就得了？还是想摸我的底？我第一次到这里就见了丹格尔，西德盖尔是个篡位者，就是再废物，也会知道防备自己的叔叔吧？难道是鸿门宴？只等我进了门就刀斧手伺候？如今身处异世界，我突然觉得游戏里的龙裔好莽，随便什么人寄来封信，自己就乖乖上门了；随便在酒馆听到什么奇谈怪论，自己就巴巴地跑过去求证。就这虎了吧唧的，竟然能混成世界的拯救者、内战的终结者、四大公会的总瓢把子，只能说主角光环实在是太强大了。 丹格尔很快就来了，我赶紧把他让进屋内，纳里送上酒菜就退了出去，还乖巧地把门带好，小丫头俨然将我二人当作她的财神爷了，服务殷勤而又恰到好处。老狐狸满面慈祥，仿佛在看着自家子侄一般。 “小伙子这次来，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我摊开手掌，托出一枚直径四厘米，黑红相间的石球，这是威戈哈尔的魔法石，当初就是有人盗走了它，才导致吸血鬼复活，恶战之后，我从他的尸体上找到此物。丹格尔接过魔法石，仔细检查一番，就收入怀中，进而询问起吸血鬼尸体是如何处理的。 “这东西太扎眼，我们已经埋好了，只等交易全部完成，就交由大人处理。” “小伙子挺谨慎嘛。也好，我们来聊聊正事。上次你提到你的女主人，但是据我所知，九大领地的贵族，眼下并没有待字闺中的成年小姐，所以我冒昧地猜测，她是一位平民吧？” “呵呵，大人明鉴，女主人的身份不比阿莱西亚，她的父亲是一位老兵，就像泰伯?塞普汀那样。”丹格尔这话让我不由得眉头一皱，本来我们对于佛克瑞斯领主之位已经不做必得之想，但老梆子上来就拿出身份压人，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我故意提到两位出身寒微的人中之皇，阿莱西亚女皇奴隶出身，最终带领人类推翻精灵族的暴虐统治，建立西罗帝尔帝国，泰伯更是肉身成圣，化为今日无数诺德人为之而战的塔洛斯。你这老东西不是要比出身吗？来来来，你大骂塔洛斯泥腿子伪神，老子就认你这蓝血贵族的身份与众不同！至于里盖尔的老爹是不是老兵，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先把泰伯拉进来再说，老梆子又不能跑去晨星城找人对质。 “可是圣阿莱西亚和塔洛斯都深受圣灵眷顾，乃是神选之人。” “哈！我还以为大人家世不比寻常，自有过人之识，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你是被那些靠春秋笔法来溜须拍马的软骨头文人骗了吧？这二位可不是靠着圣灵一路照拂才所向披靡的怂包软蛋，正好相反，他们是事业有成这才引来圣灵眷顾的！”搞笑呢？你这套倒果为因的手段，老子前世在网上玩得明明白白，老家伙也敢班门弄斧？ “就算不考虑家世，你的女主人也不可能只靠嫁给我，就得到领主之位。” “凭什么？艾利西弗就……” “金发艾利西弗领主。” “她就……” “小伙子，我承认你的能力和勇气，但是如果你想要插手政治，最好遵守一些基本的规矩！金发艾利西弗领主。”丹格尔这一次语气十分强硬，似乎这个称呼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 “好吧，金发艾利西弗领主就在至高王托伊格死后继任独孤城领主之位。” “至高王托伊格绝嗣了，而且金发艾利西弗领主的父亲是领主议会的元老之一，白灵女男爵是她的堂姐，至高王托伊格是她的表哥。不然你以为她一个不到20岁的女娃娃是怎么坐在那把椅子上的？” “这……” “要不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塔盖尔正参加世界大战，生死未卜，我也没机会成为领主，他的儿子是家族的独苗，我不能看着西德盖尔祸害佛克瑞斯，但也不会去杀他，我老了，领主之位，迟早还是他的……” 这就太尴尬了，难道折腾半天，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说到西德盖尔，我把信掏出来给丹格尔看。老狐狸读过之后也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找你干什么，但这是一位领主的正式邀请，你既然收到了，如果不去见他，就等于是说与他为敌了。时间不短了，我走了。” 丹格尔抓起那张剑齿虎皮，起身出了房间，在门口他递给我一小袋金币，“小伙子，这虎皮我收了，狼皮这种大路货，就不要拿来给我看了，去找罗德，问问他要不要吧。现在这年月，像你这么空着手到处走，很危险的，去和罗德说，你要买一把好剑，他每天早上八点就开门了。” 老狐狸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直怀疑罗德勾结帝国背叛了他吗？ 第20章 你缴税了吗? 眼下天还亮着，老狐狸的意思明显是让我明早再去找铁匠罗德，我决定先去会会西德盖尔这脓包。佛克瑞斯城勉强分成三个区，彼此之间的界限就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城南是商户区，铁匠铺、杂货店和炼金小屋都在这一带。城中区的西边就是死人之酒旅店和尸光农场，东边则是领主长屋和贵族老爷们的家宅。城北则是大墓地和伐木场，以及大部分的民房。整座城市夹在杰罗尔山和黑松林之间，虽然压抑，但是寂静、安详，看上去完全没有被烧遍天际的战火所影响。如果我们真的夺取了这座城市的控制权，还能像现在这样置身事外吗？积极介入内战，对这座城市的居民来说，能算是一件好事吗？为了里盖尔一个强盗，这一切值得吗？ 我在领主长屋前出示了信件，随后被引到大厅。屋内炉火噼啪作响，西德盖尔正歪着身子瘫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和一个高精灵女性说着什么。看到我进来，他勉强直了直腰，想要摆出威严的样子。 “我就是洛克尔，我收到了领主大人的信，特来拜见。”尽管厌恶眼前这个二世祖，我还是听从丹格尔的建议，装出一副尊敬的样子。 “啊……我听说你在佛克瑞斯搞皮毛生意，那么，你缴税了吗？” 嗯？大哥你怎么不按台词说呢？缴税？缴什么税？ 西德盖尔看了看旁边的精灵，她开口说道：“我是佛克瑞斯的总管南雅。你在佛克瑞斯经商，依据领主大人颁布的神圣命令，应将收入的22%作为销售税上缴，如你在本城收购商品，则应按收购金额的12%上缴采购税。因你自外省进入佛克瑞斯领，故应缴纳五塞普汀之入境税和收入22%之关税，但是你既然在本城有商业行为，即视为本城居民，应缴三塞普汀之治安税及五塞普汀之人头税。如果你租用或购买本城房屋……” 南雅滔滔不绝，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他妈是不是有点太黑了啊？销售和采购都要缴税，入境的同时又视为居民，两头吃你也不怕撑死！老狐狸给我那一口袋金币，我还没来得及数呢，这就没了44%外加十三个塞普汀！我算是知道佛克瑞斯为什么没人了！就这刮地皮的本事，谁还敢来？看我一直愣着没说话，西德盖尔噗嗤一声笑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南雅退下。 “你看，我这领主可也不好当呢，你真应该试试。那些税啊什么的，回头我让南雅找个明白人去和你算，可别收多了，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 我再次无语，明明是打劫，怎么还弄得像是很关照我的样子。我要真是个做买卖的，这一单肯定要亏本，要是知道这封信是为了收税，还是这么重的税，说什么也不能来！说到底自己还是被游戏里的剧情误导了，低估了眼前这个家伙的下作。 “眼下呢，我有个别的事，听说你是从北边来的？回去的时候，顺路帮我送一封信吧，我可以付给你钱，三十个塞普汀，不用缴税的那种。不过要等你把回信带给我之后再付，你意下如何？” 我很想说意下不太好。虽然游戏里跑腿任务我也会接，但人家发任务的人不会先拿走我小一半的金币。不过转念一想，这次的任务和游戏里不一样，要是送封信就能换来观湖庄园的购买权，那么里盖尔就可以踏踏实实地住在松木了望塔了。 “能为大人略效绵薄之力，是小人的荣幸。”呸呸呸，晦气啊！晦气！ 西德盖尔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动静有点像影视剧里的太监，听得我一阵恶寒，他转身进了侧面的房间，不多时就拿着一个熟悉的信封回来，“把这个送给刀尖山脊的比约格，然后把回信带回来，金币就是你的了。对了，你去的时候客气一点，那人不太好说话。” 那人是个强盗头子，能好说话吗？游戏里西德盖尔会让龙裔清理一个随机的强盗营地，原因是他与强盗勾结，却不满对方给的分成变少。现在这是想要先谈判吗？我接过信件，强忍着恶心，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跟着南雅派来的人回到旅店。老狐狸给了我一百个塞普汀，算得上是出手大方了，可是其中有一大半都要拿去缴税。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西德盖尔的贪婪，来收税的家伙说，为了方便，12%的采购税由卖方代缴，而且我租住的旅店房间算是经营场所，要按租金的10%缴用地税，又因为我未经报备擅自从事商业活动，应缴纳罚款，念及我是领主的朋友，又是初犯，罚款减半，只要十个塞普汀。而如果继续营业，则要自己前往领主长屋办理登记，缴纳契约税二塞普汀，并被分派给专门的税吏负责。这货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我将来一定要记得把采购税加到售价里，以免吃亏，一副“我为了你好”的丑恶嘴脸。 谁她妈是领主的朋友！我没这么垃圾的朋友！一百个塞普汀到手只剩下十九个！这是什么？这是与民争利！这是竭泽而渔！荒唐透顶！闻所未闻！这是灭亡的前兆！ 我气得双手发抖，好不容易才勉强平复了心情，拆开了西德盖尔给强盗的信件。我先读一读，了解一下内容，明天再找丹格尔要个戒指重新封口，或者干脆不拿信封。这一看不要紧，我差点吐了血。 “比约格，你最好记得，如果不是我把你从监狱里弄出来，凭你对那几个小姑娘做的事，绞死三遍都不嫌多。你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交足份额了！两个月了！如果你想清楚了，派可靠的人联系黑尔瓦德。” “又及，送信的人并不知晓你我之事，我告诉他要拿到回信，以便你有时间妥善解决。” 落款是他名字的首字母。 妥善解决？就是把我宰了呗！看来这领主之位，我是必须得拿到手才行了。 第21章 密谋 我在八点如约到铁匠铺说出暗号，罗德将我引到卧室里，在衣柜后边打开一个暗门。老狐狸正坐在密室中品着蜂蜜酒，见我进来，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我可是听说大人和罗德有些误会？” “年轻人，在你韬光养晦的时候，要离真正的朋友远一点，这样对双方都好。你去见过领主了？” “嗯。” “被敲了一笔？” “钱已经不重要了。”我把西德盖尔的信件递给他。 丹格尔读过信后沉默不语，西德盖尔会敲竹杠，应该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是抢了钱还要弄死我，就玩得太过了。他昨天已经摆明态度，不会对自家侄子下死手，而是希望能引导他走上正路，但是西德盖尔自己却疯狂作死。老狐狸不说话，我却有话要说，昨晚气得睡不着觉，我决定把谈判条件上调，来个极限施压。 “昨天蒙大人教诲，我的女主人确实出身寒微，但此事也不难解决，只需大人取得领主之位后，册封女主人的父亲为海尔根男爵即可。” 海尔根现在是一片废墟，但是它守在咽喉要道，位置极其重要，天际的村子里，它是唯一一个拥有城堡和完整城墙的，巅峰时期的繁华程度肯定不逊于佛克瑞斯城，甚至有过之。而且废墟有废墟的优势，我们正好可以重新规划，吸引居民，奥总做拆迁办，我们当住建委，国安民乐，岂不美哉？如果以海尔根为基地，连通西边的松木了望塔，北边的观湖庄园，南边的溅血王座，我们可以控制佛克瑞斯领三分之一的领地，就算将来丹格尔想翻脸，也要掂量掂量。以佛克瑞斯目前的凋敝，对于重建海尔根一事，是既无心也无力，但是东边门户大开，又十分危险，借我们之手让一块废土重获生机，也不算吃亏。 丹格尔手指轻敲桌面，沉吟片刻，却转移了话题。 “如果我不想做领主呢？” 哈？这道题超纲了啊！不对，这老狐狸怕是在诈我！既然不想复位，那他又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和我密谋？我也不急着答话，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手上有威戈哈尔的尸体和领主勾结强盗的信件，如果老狐狸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大家面子上就都过不去了。 “我已经说过了，西德盖尔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我又何必去夺取一个注定属于他的东西呢？我只是希望能教会他，做一个合格的领主，不要败坏了家族的荣誉。所以，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如果你的女主人能嫁给他，那么他们的孩子就会是合法的继承人，这样可比嫁给我这个老头子合适多了。而我们可以像独孤城那样，成立一个领主议会，来监督和约束领主的行为，引导他走上正路。如果你的女主人同意与领主成婚，那么肯定需要一个体面的身份，我觉得海尔根男爵小姐就挺合适。你是不是需要回去请示一下女主人？” 不得不承认，老狐狸还是有些手段，如果我们要拿下海尔根，就必须同意里盖尔嫁给西德盖尔，而西德盖尔如果娶了“我的女主人”，那我自然也就不能再执着于他曾经要杀我这件事了。相当于用一片废墟换他侄子一条命，而且嘴上还说的好像我们占了便宜似的。 “不必，女主人授权我全权处理此事，我可以答应大人的条件，海尔根男爵小姐会嫁给领主大人为妻。不过大人所说的议会，我很感兴趣，请问大人可有心仪的议员人选吗？” 老头子这个提议是关键，他应该是想成立一个实权机构，架空领主，保留西德盖尔地位的同时，又能阻止他继续胡闹，此外还可以通过控制议会成员，防止权力落入未来领主夫人之手，一石三鸟。所以这个议员的人数和人选就很重要了，我得争取能拿到多数票，至少不能太吃亏，否则将来会被这些老油条挤出权力核心。 “呵呵呵，领主的夫人肯定要有一席，现在的总管南雅，是个处理政务的好手，很多具体事务她都熟悉，我觉得可以算一个，然后嘛，我老头子再凑个数，要是有什么谈不拢的时候，可以给两位女士协调一二。你看如何？” 我看不好，老狐狸这么说，基本证明了南雅总管其实是他的人，这个精灵是现在佛克瑞斯实际的掌舵人，确实没法替换掉，那么只好增加我方席位了。 “海尔根男爵不应该拥有一个席位吗？” “海尔根的现状不太好，我想男爵必然分身乏术。” “那么，我可以获得一个席位吗？” 丹格尔盯着我的眼睛，这样的眼神我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在死人之酒旅店，我向他暗示自己知道威戈哈尔的事。 “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是，也不是。如大人所知，我的女主人对政治没有太多经验，她可能会需要我的建议和帮助，而我也希望能有机会向南雅总管这样经验丰富的人学习。” “我可以同意，但这样就是四个人了，你知道，人数最好是单数，这样可以在想法不一致的时候，遵循多数人的意见。” “那么领主大人可以算一位，毕竟他总要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意见吧。”拉进西德盖尔来，这个二世祖应该对我们两方都没有好感，但是相信里盖尔有足够的手段教育他恪守男德，这些手段我已经见识过不少了。 丹格尔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说得很有道理，不过领主大人地位超然，如果我们和他在议会里平起平坐，就太僭越了，我有个人选，可以很好地代表他：他的父亲，塔盖尔。” 又被老狐狸耍了！那人确实是西德盖尔的父亲，但他也是丹格尔的长兄，这不就还是差一票吗？不过这也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一个男爵爵位、两个议会席位、一块领地，我的条件丹格尔照单全收了。 “年轻人，既然这些事情上，咱们达成一致了，那就来讨论些细节吧。” 第22章 计划开始 我在午后离开铁匠铺，回到旅店收拾行李，背着四张没有卖出去的狼皮出了西门，一把闪亮的钢剑斜挂在腰间，随着步伐轻拍我的大腿。我要装作向北前往刀尖山脊的样子，然后绕道伊琳娜塔湖南岸，回到松木了望塔。 “非要让我嫁给那个倒霉领主吗？让辛迪嫁给他行不行？”里盖尔在听完我的汇报后依旧不甘心，辛迪则在听到她的建议后露出惊恐的表情。 “只能是你，因为男爵的头衔是给老爹的，你才是男爵小姐。” 里盖尔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嘀咕着要让老爹收辛迪做义女。事已至此，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除非她愿意打散队伍，换个地方从头再来。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三人开始反复推演整个计划，不仅是和丹格尔商量好的部分，还要考虑一些可能发生的意外，包括在丹格尔过河拆桥的情况下，我们如何全身而退等等。计划定于四天后开始，那个时候就是月初了，双月最为晦暗之时，正是行阴谋诡计的好日子。此外，帝国特使斯库纳会在每个月底给图留斯大将军递交报告，我们在月初行事，能够在独孤城做出反应之前，有更多时间准备。 我在这段时间的任务是练习射箭，安吉对于政治不感兴趣，肯定不会参与我们的政变，而且据里盖尔说她对被我欺骗一事耿耿于怀，在交易的时候还抱怨了一番。一个能让人脑洞大开的神射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只能争取一下心花怒放了。眼下我的训练重点不是精度，这玩意儿没有一番苦功见不到成效，反倒是射击的力量可以通过基础训练和拉弓技巧，短期内提升一个档次。胸口是防御重点，这个位置虽然更容易命中，但护甲也更厚实，我需要足够的力量击穿它。可惜这个世界只有弓和弩，这要是有把双管喷子…… 辛迪在确定计划的两天后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半边脸有点肿，这丫头嘴上对这次吃瘪满不在乎，她用来练习的假人却被扎得千疮百孔，落刀之处集中在喉咙、心口和下阴，看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这次行动的地点预设在佛克瑞斯哨塔，那里应该会有一个死灵法师和一具虎人尸体，辛迪八成是在清理现场的时候，吃了虎人拳头的亏。佛克瑞斯哨塔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曾经确实是佛克瑞斯城北城墙上的一座哨塔，然而如今已经成了黑松林里的一处废墟，由此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巅峰期的佛克瑞斯城，要比现在的规模至少大上一倍，是和雪漫城不相上下的大都市。南北啸风棱堡很可能也是城墙的一部分，这样的城市依山而建，俯瞰伊琳娜塔湖，城内还有水源，位置更加合理。现在的它则完全陷入一片谷地，南北两个方向都可以用火力轻松覆盖整个城区，可以说是易攻难守了。 又过了两天，脸上还没完全消肿的辛迪再次出动，计划正式开始。第一步是联系西德盖尔的私人护卫黑尔瓦德，辛迪送出的信里表示比约格已经在内斗中被处决，而我们则愿意重新与领主建立可靠的关系，但需要领主本人来佛克瑞斯哨塔面谈。据丹格尔说他只知道西德盖尔动用领主的权力特赦并且驱逐了比约格，但并不知晓其他交易，那么此事看起来只有领主和黑尔瓦德知情。信的措辞非常谦恭，而且暗示我们可以接受更为苛刻的条件，西德盖尔的财务状况不大好，应该会对这次会面很有兴趣。 日暮月初二，我、里盖尔和辛迪三人进驻佛克瑞斯哨塔。即使身为诺德人，也难敌初冬夜晚的冷风，我们在哨塔顶楼点燃篝火，静待猎物上门。三个弟兄被派往安吉的营地，威戈哈尔的尸体藏在那里，如果连续两天没有人去接头，他们就会将尸体运送到佛克瑞斯城，给丹格尔来个惊喜。另有十二人埋伏在哨塔西边的小废墟里，随时准备接应。里盖尔默默地看着我用松针煮茶，她平时对这种苦涩的饮料常常表示不屑，但这一次却伸手要了一杯。 “我得暖暖身子，你小子手里那张弓太不靠谱，搞不好还得我来。” 我无奈一笑，里盖尔说的是实话，我的战力太差，提升也很缓慢，全然不似游戏里的龙裔，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也限制了我在天际的发展，必须想办法解决。眼下趁着没事干，我一边啜饮着松针茶，一边就着火光翻看一本名为《限时桥》的书，这是之前辛迪杀死的死灵法师留下的，还有一本是《不死之血》。在游戏里读这本书会固定提升一级召唤系技能，不过眼下我读这玩意儿就和前世读《易经》一个感觉，字呢认不全，认识的那些连在一起也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我本来想请教一下里盖尔的，谁知道她直接把另一本书塞给我，“读这个，这个有意思。” 呃……有意思是重点吗？重点不应该是怎么打开系统界面，点亮技能树吗？到时候我躲在两个魔人大君身后放箭，不是巴适得很嘛！召唤系法师可是游戏里最安逸的build之一，两个召唤物再加上随从，还有什么狗啊马啊的，自己出手反而容易误伤友军，不如饮茶先啦。 “来了，我去开门。”辛迪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晃不见，这丫头不知得了什么武功秘籍，身法愈发飘逸。我和里盖尔钻进哨塔，只见小门打开，两道身影闪了进来。西德盖尔瑟缩在一件裘皮大衣里，不住口地抱怨着天气，直到看见我才瞳孔一缩，“怎么是你？”他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黑尔瓦德扑了一个跟头。辛迪走上前来，踩住侍卫，从他的后背上拔出一把匕首。里盖尔和我把西德盖尔拽起来，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把椅子上，又用一块破布堵了嘴。 “领主大人请先委屈一下，等我们办完了事，就送你回家。” 第23章 月光下再见 辛迪留在哨塔里看住西德盖尔，里盖尔下去堵住门，我则回到哨塔顶层熄灭了篝火，把长弓抓在手中。我们的部分已经完成了，佛克瑞斯方向有火把的光芒聚集起来，看来丹格尔那一部分也在顺利进行。 佛克瑞斯的常备军只有百人左右，分为两部，分别由黑尔瓦德和斯库纳带领，这两人一个是领主的心腹，一个是帝国的特使。政变的目标就是将二人拿下，然后换上我们的人，再将里盖尔的队伍编为第三部。我们的任务是除掉黑尔瓦德并且控制住西德盖尔，丹格尔则需要骗斯库纳出来跟踪两人，然后趁机接管兵权，再率兵抄他后路，除掉他后随便安个罪名报给图留斯，死无对证之事，他老图又能奈我何？计划的关键在于丹格尔能否顺利控制军队，最大的变数在于我能否在哨塔上狙杀斯库纳。 然而眼下的一切有些不对劲，斯库纳聚集了人手后没有出发，反而朝着兵营方向运动。随后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突然散开，一个壮硕的黑影从火光中窜出，却再次被包围起来。 那是辛丁！ 这家伙变身成了狼人，本来是可以趁着夜色溜走的，却不巧赶上我们搞事情，里盖尔跑上来和我一起观看城里的情况。 “一个狼人把斯库纳绊住了，这家伙对付一两个士兵不在话下，可是突不出去。咱们怎么办？要不要过去看看？” “你看着那家伙，我和辛迪过去。”里盖尔说完就要往下走，却被我一把抓住。 “我和你去，那是狼人，你们两个都近身太危险了，我在远处射箭，安全一些。” 嘱咐好辛迪不要虐囚，里盖尔和我跑向佛克瑞斯城。我们穿过墓地，就看到丹格尔正在全身戎装的罗德保护之下，关注狼人与士兵的战况。老狐狸看我过来，焦急地向我身后张望，我上前压低声音说：“领主大人还在哨塔，有可靠之人看护，这里危险，我们不敢带他过来。” “你们不该来的，斯库纳已经控制住局面了，很快就会赶往哨塔，领主落在他手里可就糟了！若是他能杀死这畜牲，我恐怕很难说服士兵和他作对。” “那还是请大人和我们同去哨塔，你和领主先解开误会，争取不要让他与斯库纳联手。” 丹格尔点点头，说什么解开误会，这话我自己都不信，只是我们得把西德盖尔抓在手里，若是被坐实了反贼之名，就再无翻盘的可能了。辛丁此时已身负重伤，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刻动身。四人正要溜走，垂死挣扎的狼人突然仰天长啸。那啸声竟不似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从囟门直接灌进脑中！无边的恐惧从四面翻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 逃跑！我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要逃跑！别管往哪跑！快跑！ 在场之人不只是我如此，士兵们、几个胆大的围观居民，还有丹格尔，无不抱头鼠窜，甚至有人屁滚尿流。里盖尔把战锤拄在地上，皱着眉头苦苦抵抗啸声。罗德脚步踉跄，却还是紧紧拉住丹格尔，免得他跑到危险的地方。 唯一的一股清流便是帝国特使斯库纳，他大吼一声，跨步上前，左手盾牌挂着风声，砸在辛丁的下巴上，右手长剑随即挥出，硕大的狼头飞向空中！辛丁毙命，啸声停止，众人稳定下来，不再四处乱撞。我觉得头昏脑涨，双腿发软，裤裆里一片湿热，长弓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只能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个帝国军官。这就是我妄图狙杀之人？ 我们败了，这已经是注定的。以斯库纳的战力，里盖尔在他手上不一定能撑过十个回合，即使和罗德联手，恐怕胜算也不大。何况这两人被狼人的咆哮弄得十分狼狈，斯库纳却没事人一样，若是现在动手，只能是束手就擒，实力明显不在一个段位上啊。里盖尔拖着战锤挪到我身边，罗德也搀扶着丹格尔向我们靠拢，老狐狸和我都失去行动能力了，四个人脸上全是绝望。斯库纳来佛克瑞斯没带一兵一卒，自己也从不显山露水，丹格尔以为他只是图留斯派过来的监军，谁想到竟恐怖如斯！现在只能琢磨如何逃命了，我和里盖尔还好，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落草，丹格尔和罗德在佛克瑞斯都有体面的身份，如果抛下一切流亡，那可就太惨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暴露了多少，能不能不被西德盖尔和斯库纳怀疑。主意一向是我和丹格尔拿，我俩说不出话，四个人竟只能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城中唯一行动自如的人就是斯库纳了。他斩杀辛丁之后，却突然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接着又低下头小声嘀咕，自言自语。突然间，他抓紧手中长剑，来到无头的狼人尸体前，仔细搜索起来。带着诡异的笑容，他提起辛丁的左手，挥剑将其斩断，然后从手指上取下一枚闪着银光的指环。 “快跑！里盖尔！罗德！保护丹格尔大人！快跑！” 里盖尔表现得很是光棍儿，直接扔掉战锤，一把抄起我夹在腋下，另一只手和罗德架起丹格尔，朝着墓地方向逃去。身后的斯库纳狞笑着将指环戴上，随即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他的身上突然冒出浓密坚硬的黑毛，嘴巴伸长，满口利齿反射着火光。随着变形完成，狼人发出一阵刺耳长啸，即使我们已经快要进入黑松林，里盖尔和罗德还是脚下一软，四个人摔在一起。我的反应比刚才强了很多，毕竟这次距离狼人比较远，而且尿都在上一次尿完了。佛克瑞斯城里，惨叫声不断响起，我们四人却完全没有勇气过去救人，只好相互搀扶着，回到了佛克瑞斯哨塔。 躲在门后，大家都松了口气。我被里盖尔夹了一路，此刻已接近窒息，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丹格尔反而很快恢复，看着迎面走来的辛迪，很绅士地行了一礼。 “这位小姐就是洛克尔的女主人吧？佛克瑞斯的男爵，斯图恩家族的丹格尔，向您致意。” 第24章 贤内助 “我不是，我不是，你别瞎说！我……我去把弟兄们叫过来。”辛迪吓得赶紧否认三连，找个借口溜之大吉。里盖尔早就有让她顶包的想法，若是将错就错可就不妙了，哪个正经女孩儿愿意嫁给一个只会败家的草包二世祖呢？ 我挣扎着起身，向丹格尔道歉，“刚才形势紧急，没来得及向大人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女主人，里盖尔?壮臂。”丹格尔和罗德显然都没想到眼前这个高大健壮堪比兽人，脸上还有一道狰狞伤疤的重甲战士竟是一个女人。老狐狸到底是修养极好，稍一愣神，立刻颔首笑道：“老头子老眼昏花了，还请里盖尔小姐不要见怪。”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里盖尔对这些虚礼素来反感，只是点了个头算是还礼。我赶紧出来打圆场，“领主大人还在楼上呢，咱们快去见他。” 西德盖尔看到丹格尔到来，十分激动，被我松开绑绳之后，他一把掏出嘴里的破布，大喊大叫起来。 “叔叔，罗德，你们可来了！快把他们抓起来，他们杀了……”话没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丹格尔和我们是友非敌，赶紧闭上了嘴，满脸惊恐。 “领主请随我来。”丹格尔虽然步履轻浮，还是领着西德盖尔登上哨塔顶楼，二人遥望远处的佛克瑞斯城。火把发出的光摇曳着，斯库纳已经不见踪影，辛丁无头的尸首跪在地上，还有很多士兵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城中一片死寂。 “领主可知道，帝国派来的特使斯库纳是一个狼人？前些日子抓住的杀人犯辛丁也是。斯库纳隐藏在我们身边，一是为了夺取辛丁身上一件狼人的秘宝，二是要伺机对领主不利。我也是前几天才知悉他的奸计，还是多亏了这位勇敢的里盖尔小姐，和她忠诚的仆人洛克尔。” 丹格尔说着抬手一指，西德盖尔满脸疑惑地来回打量我俩，似乎在分辨到底哪位才是勇敢的小姐。 “事发仓促，斯库纳又和黑尔瓦德勾结，意图弑主，我们只好出此下策，将领主请来这里暂避。这些孩子怕你信不过他们，以身犯险，才做了鲁莽之事，你受委屈了。你们还不快过来和领主赔礼？” 里盖尔冷哼一声，赔礼道歉的事，只好由我代劳了。西德盖尔听了这话，已经吓得痛哭流涕，体若筛糠，抱着丹格尔的胳膊叫道：“叔叔，这领主我不做了！不做了！还是你来做吧，好不好？” 老狐狸脸上全是慈祥宠溺，轻抚着侄子的手背，缓缓说道：“叔叔和你父亲都老了，这担子迟早得你挑起来。不要怕！我们都会帮你！这位里盖尔小姐，对你有救命之恩，依我看，你俩结婚吧，有她这样的贤内助，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可以放心了。” 一番胡话被丹格尔说得行云流水，若非我们全是共犯，简直要被眼前这温馨和睦的情景感动得落泪，尤其是里盖尔这人形猛犸竟然都被说成“贤内助”，我是由衷叹服老狐狸的脸皮之厚。西德盖尔自然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以领主的身份，讨个平民做夫人已经是耻辱，更何况相貌还如此丑陋！ “结……结婚就不必了吧？我可以给他们钱，你们想要多少？尽管说！” “虽然我的女主人颇有家资，原本也不差这几个钱花，但领主大人既然这么说了，却之难免不恭，那就请大人开出个价来，你觉得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就给我们多少钱好了。” 里盖尔被叔侄二人的表演弄得都快要吐了，根本不想搭理他俩，我顺势接过话茬，搞出一副“小姐很生气但又矜持身份，仆人气不过所以替主子出头”的架势。给自己的小命开价钱这种事，只要脑子没大毛病的人都干不出来，而我又顺便把“小姐挺有钱的”这个消息透露出来。像西德盖尔这等俗人，自然理解不了什么“结草衔环”、“举案齐眉”之类的事，他的所谓婚姻，无非是在乎钱权色，权色二字和里盖尔不太沾边了，我也只好把钱字拿出来说事。 天色渐亮，我们在哨塔上已经看到辛迪领着十几个弟兄走了过来，西德盖尔也明白以眼下的局势，他若是不肯答应和里盖尔结婚，只怕事情难以善了，叹了口气，还是认命了。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熹微的晨光下，他头冠上的绿宝石光彩照人。 佛克瑞斯城里的景象十分凄惨，斯库纳变身之后进行了血腥的屠杀，而狼人的残忍本性导致现场几乎没有完整的尸体。遇难者人数超过三十，绝大部分是士兵，事发时间是在后半夜，大部分居民都在自家屋内，只有几个胆子大脑子小的倒霉鬼出来看热闹，结果丢了性命，这其中就有索拉夫的弟弟布伦德。这货在游戏里也是个脸黑嘴臭的主儿，可是在狼人面前却没什么过人表现，他的尸体面朝墙壁蹲在墙角，双手还保持着抱头的姿势，后背被撕开，下水流了一地，显然是没有进行任何抵抗即遭虐杀。真不知道他那怼天怼地的勇气去哪了，你哪怕能转过头来骂两句，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丹格尔找到南雅，组织人手清理现场，确认遇难者的身份。而后他召集居民发表演讲，大意还是斯库纳是隐藏在城里的狼人，如今身份暴露负罪潜逃，人人得而诛之；而里盖尔则是揭露其肮脏身份，保护领主安全的英雄，今后将作为佛克瑞斯领的军官，驻扎在海尔根。然后又宣布了一些后续措施，比如执行宵禁、搜捕凶手、提供线索有奖之类的。遇难者有本城居民，士兵也多是当地人，发生这样惨烈的凶案，一时群情激愤。瓦德代表猎户们发言，表示愿意协助领主侦察线索，伐木工和铁匠们也表示不会再给帝国供货，索拉夫甚至建议加入风暴斗篷阵营。丹格尔对他们的忠勇大为赞赏，但也表示狼人凶残狡猾，又在暗处，而军队刚刚遭遇重创，保卫城市尚且捉襟见肘，因此一定小心行事，不要因报仇心切而枉送性命。 花了一个上午安排好各种善后事宜，老狐狸这才领着南雅、里盖尔和我进入领主长屋。西德盖尔和塔盖尔父子已经在等着了，决定佛克瑞斯未来命运的会议即将召开。 第25章 官拜弼马温 “这个婚事，总得双方的父亲都在场才合适，令尊还没过来，我若贸然宣布，恐怕有伤小姐的清誉。” 丹格尔一边领着我们往屋里走，一边解释。里盖尔倒是无所谓，眼下已经取得了佛克瑞斯官方的认可和海尔根的控制权，她巴不得这婚事能作废才好。西德盖尔在看到狼人造成的惨剧之后，情绪就处于失控状态，时而痛哭，时而慌张，我都怕他是彻底疯了，塔盖尔在尽量安抚，不过收效甚微。领主的情况如此不妙，丹格尔也就顺理成章地提出由我们五人组建议会。 议会讨论的第一个议题是佛克瑞斯的外交。狼人事件后，我们和帝国一派的关系肯定无法维系了，丹格尔的建议是加入风暴斗篷一方，以寻求乌弗瑞克的庇护。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塔盖尔反对丹格尔的意见。 “乌弗瑞克此人野心极大，他纯粹是觊觎至高王的宝座，才挑动内战。什么为了信仰，他根本没有给托伊格谈判的机会！佛克瑞斯不能和这个家伙绑在一起。” 按照塔盖尔的意见，天际仍是帝国的一个行省，先祖神洲才是真正的敌人，应该像在世界大战时那样一致对外才有胜算。所以我们应该缓和与图留斯的关系，保留在帝国的阵营中，这个意见同样遭到我们的反对。 “帝国集合了各省的兵力，才勉强顶住梭默的进攻，然后呢？然后皇帝割让了落锤省南部的领土，还取缔了塔洛斯崇拜。西罗帝尔用落锤和天际的利益，去换取自己的苟延残喘，这样的帝国凭什么做天下共主？何况落锤以一己之力就挡住了先祖神洲的进攻，天际何以不能？梭默并不强大，是帝国太腐朽了，只有将帝国和梭默赶出天际，内战才能真正结束，否则永远会有人为了信仰而反抗。” “年轻人，即使没有狼人事件，佛克瑞斯也不能同时与帝国和风暴斗篷为敌。” “巴尔古夫领主就维持了中立，我们可以和雪漫结盟。” “如果巴尔古夫领主拒绝结盟呢？” 讨论就此陷入僵局，塔盖尔、丹格尔和我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导致里盖尔失去了耐心，一锤定音。真的是物理意义上的“一锤定音”——她把地板砸了个坑，我们三个都闭上了嘴，连西德盖尔也不哭了。 “我们先去和巴尔古夫交涉，如果他同意结盟，那就通知图留斯，叫他滚蛋。如果巴尔古夫拒绝，那我们再讨论下一步怎么办，像你们这样坐在屋里吵吵，有个屁用！” 好像很有道理啊。 于是接下来开始讨论佛克瑞斯的内政，南雅总管这个妙人此前安静如鸡，现在却口若悬河。她先是介绍了公库亏空的情况，又详细汇报西德盖尔在位这半年多增加的苛捐杂税，最后提出靠减轻税负、促进商业以期提升整体税收的解决方案，并且贴心地表示，为了维持领主的体面，可以给他一笔每年一万两千塞普汀的年金和伐木场利润的五分之一。她对各种数据烂熟于心，即使是丹格尔在位时的情况也记得一清二楚，着实是一把理政的好手。看来老狐狸把她拉入议会，并不只是为了要那一票，之前是我格局小了。 接下来的防务议题，几乎成了丹格尔兄弟之间的讨论，南雅在这方面是个外行，我和里盖尔也不愿意太多掺和，只是建议他们不要只顾着缩在城里防守，还是要扩大侦察范围，毕竟佛克瑞斯城位置不佳，几乎没有固守的可能。最终他们决定先启用罗德和索拉夫，毕竟这两位总算是有些军旅经验。 最后一个议题就是领主的婚事了。按照贵族的传统，婚事还是应该由双方的父亲先出面，而婚礼之前小两口应尽量避免接触，以免给人以“野合”的印象。所以丹格尔建议里盖尔先前往海尔根，毕竟那片废墟也需要有人主持重建。我毛遂自荐，接下了出使雪漫和去晨星城接老爹的任务，但要先和里盖尔去处理海尔根的事情，所以定在三天后从佛克瑞斯出发。 根据我的提议，伐木场计划出售给帝国阵营的木材按原价售给里盖尔。无论现实世界还是异世界，所有的商业其实都是由“需求”推动的，饭店会根据生意多少决定采购数量，伐木场也不会把所有树都砍倒再去找买家。产品如果没人买，那么光保存所需的费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一旦产品因滞销而报废，损失就更大了。大家激于义愤不愿和帝国做生意，但自己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如果我们不能提供“需求”，他们早晚会迫于生计，重新和帝国交易。在这种关键时刻，手握权力之人切不可因为一时懦弱，而生出“韬晦”之心，也不可利用人们的朴素情感，玩弄民意，应该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给子民指引一条道路。像乌弗瑞克那样，打着信仰的旗号，却全然不关心人民的生计，甚至夺民生以自肥，虽然一时风光无限，但长此以往，必然遭到反噬。伐木场是佛克瑞斯的支柱产业，超过五分之一的居民赖以为生，不可等闲视之。 四个议题讨论了一整天，里盖尔整个下午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就好像我们在说的不是她的婚事一样。一想到以后领地的大事小情都要由这样的会议决定，我就有些头痛，不过我对自己的决定并不后悔，佛克瑞斯是我们事业的起点，一定要好好经营。会议快要结束时，南雅将委任状递给里盖尔和我，里盖尔的身份是督军，月薪是七百塞普汀和三十公斤小麦，领主另外准备三十副制式盔甲、十五面盾牌、十五把单手武器、十把双手武器、五张弓，以及每月一千二百塞普汀的军饷。也就是说里盖尔部队的编制是三十人，多出的人要自己花钱养。而我看了一眼我的委任状…… “兹任命洛里斯泰德的洛克尔为佛克瑞斯领主之养马人，月支公费贰佰伍拾塞普汀整。此状。” 给我个二百五的月薪我就忍了，但是养马人是什么意思？这是真的拿我当猴耍了，上一个招安之后官拜弼马温的，可是给领导捅了不少篓子呢！ 第26章 重返海尔根 南雅看我一脸不爽的样子，解释了一番封我为弼马温的缘由。天际的政治环境和我熟悉的现代国家不同，土地是领主的私人财产，而领主则通过把土地分封给男爵们的方式施行治理，整个天际省名义上是至高王统领下的王国，实则只是一群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甚至部落之间关系还不那么融洽，比如巴尔古夫和乌弗瑞克就是从小争到大的老冤家。这样一群武装地主的统治之下，并不像中国古代拥有完备的文官体系，所谓官员，其实只是领主的私人顾问。领主授予这些人称号，诸如“总管”、“养马人”之类的，只是表达领主对此人的信任，与其实际负责的事务往往没有关系。而以天际省马匹的珍贵程度，养马人这个身份，几乎可以说是仅次于总管了。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心里才平静了一些。 里盖尔不愿意在佛克瑞斯过夜，所以我们当天傍晚出发，入夜时返回了松木了望塔，一进屋她就摊开手说道：“拿来。” “啊？什么拿来？” “少废话，我给老爹的信呢？还给我！” 我从怀里摸出那封皱皱巴巴的信，里盖尔直接将它拿到油灯上烧掉了，“我再写一封，你去晨星城的时候带给他。” 这一次里盖尔没有用蜡封口，那张纸上只有简单的一行话：“送信的人值得信任。” 第二天清晨，我们就开始收拾家当，里盖尔打开藏宝室的大门，一众弟兄全被晃瞎了眼，知道里盖尔有钱，但是没想到这么有钱啊。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极限封锁，居然还能有三万多塞普汀的现金，另外还有十几把各色武器装备，甚至其中还有三件是附过魔的，其他的像宝石、银制餐具之类，装了三个大口袋，我在满室金光中看到了安东的银器模具，这东西是个方形的铁疙瘩，包裹着木头外壳，看上去不怎么值钱的样子。我们把这些连同食物全部装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海尔根。 看着众人将物资堆放在西门的广场上，里盖尔爬上一间房屋的废墟，喊话道： “弟兄们！你们当中跟着我最久的，已经有八年了，这些年咱们一起流过血，也一起吃过肉。弟兄们看得起我，叫我一声老大，我定好的事，你们从来没反对过。但是今天，你们得自己拿一次主意了。” “弟兄们，咱们不再是强盗了，咱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城里去，喝酒吃肉，你们哪个有本事的，还能讨个媳妇儿呢！我知道，好多弟兄当初是走投无路，才做了没本的买卖，但今天，你们可以选择！想当兵的弟兄，去那边找洛克尔领一套行头，再挑一把趁手的家伙，然后去辛迪那领四百个塞普汀，以后每个月给四十塞普汀的饷银。不想当兵的，直接去辛迪那领九百塞普汀。所有愿意留在海尔根的，我会安排你们的住处，修房子的木材不用你们出钱，头一年也不用缴税。你们有亲戚朋友，愿意接过来一起住的，在洛克尔那里登个记，咱们欢迎。如果有弟兄想回家去，咱也不强留，去挑件家伙带着防身。” 里盖尔还在上边喊着话，下边就已经议论纷纷，埃迪偷偷扯了扯我的袖子，“哥，你想怎么着？” “怎么了？有想法？” “哥，我不想当兵了，打打杀杀的，我压根儿就不行。你说，这海尔根以前挺热闹的，是不？咱们要是开个旅店，那些饺子面条的，能赚着钱不？” “你要想着靠这三十来人赚钱，那肯定是没戏，但要是海尔根能恢复以前的人气，那你小子得专门雇两个人数钱。” “哥，咱俩合伙干吧？你还有好几个菜没教我呢。” “那是我没教吗？那是你没学会。你个小子，说得我手都痒了。不行啊，我拿了领主的委任状，以后要跟着老大的。”看着埃迪一脸失落的样子，我心思一动，“不过我可以入股，技术入股，懂吗？” “不懂。” “就是我不出钱，但是我出技术，我教你做菜，还可以帮你琢磨新菜品，赚了钱你七我三，怎么样？” 埃迪点点头，又摇摇头，“哥，你多少出点，我一个人钱不一定够啊。” 这时候突然听到里盖尔叫我，“辛迪，洛克尔，你俩先挑，挑完了干活！” 辛迪没拿钱，也没有领盔甲，而是从武器堆里拿了一把匕首，刀刃上隐隐泛着蓝光，可能是附魔了冰系伤害，“老大，我不给领主当兵，也不要钱，我只跟着你。”说完就拿着纸笔，在钱堆旁边席地而坐。这死丫头，你了不起，你清高，你这么搞，那我还好意思拿钱吗？我走过去，干脆拿起了银器模具，来到装备边上坐下。这东西怎么能送到马卡斯去，我还没思路，但是既然是游戏里的任务物品，还是先扣下再说。其他人就没有我俩这么客气了，十六个人选择当兵，十七个人选择了只要钱，大半天折腾下来，发出去两万多个塞普汀。大部分人选择留在海尔根，有五个弟兄和我们告辞离开。保险起见，里盖尔把剩余的人手全部集中在海尔根的堡垒里。海尔根堡垒在镇子的西北角，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西、北两个方向靠着一座陡峭的山峰，另外两面则是一道石头城墙，各开一道门和镇子连接。镇子的外墙则是石头和木头混杂，在东、西、北各有一道门。整个海尔根被奥杜因毁得很惨，我们目前没有足够的人手和资金全部重建。 海尔根位于山顶，地势较高。向东穿过峡谷，就可以进入裂谷领，向北穿过两座飞天哨塔，直达溪木镇，向西就是佛克瑞斯城。真正的三省通衢，战略要冲，美中不足的是附近没有耕地，粮食需要从山下补给。眼下入冬了，地里农活不多，里盖尔安排了三个弟兄回松木了望塔，又安排好巡逻的人手，佛克瑞斯很默契地把东边的哨兵撤掉了。 里盖尔的现金没了一大半，剩下的还要支应海尔根的重建，不过她还是拿出两千塞普汀给我，说自己派不出人护送，要我雇个保镖。说到雇人，我倒想起个事来，向她要一把双手大剑，里盖尔赶紧摸了摸我的额头，“你他妈的要作死，也得先把老爹接回来再去，明白吗？” 第27章 探亲 被里盖尔折腾了半宿，脚步虚浮的我又和埃迪去看了从前海尔根旅店的遗址。那个地方就在西门旁边，紧挨着被奥总撞坏的塔楼，位置很好，面积也够大。我们对海尔根的规划是，西北的堡垒和内城作为男爵和士兵的住所，东门到北门之间，镇子的东北部分用来安置常住居民，东门至西门之间，镇子的南部，准备搞成集市区。海尔根未来的定位将是一个堡垒和商业城镇的复合体，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发展上限，不大可能扩张成一个大都市。 处理好杂七杂八的事情，我来到佛克瑞斯城，丹格尔他们在佛克瑞斯哨塔设置了常驻人员，并且安排猎户搜索斯库纳的线索，目前却还没有进展。如此凶残的杀手可能就隐藏在城市外围，导致人心惶惶，即使现在还没到宵禁的时间，街上也已经看不到行人。而西德盖尔的精神状况没有太多好转，鲁尼尔尝试过一些治疗法术和驱魔仪式，收效甚微。老狐狸交给我三封信，除了给巴尔古夫和老爹之外，他拜托我顺路前往警戒者之厅去找卡西提。 “你从雪漫城往北走，过了丹斯塔德堡垒往左转，警戒者之厅就在半山腰上。把这封信给警戒者卡西提，告诉她狼人的事，她会有兴趣的。对了，晨星城南边那段路不大太平，我让瑞雅跟着你，路上有个照应。” 丹格尔朝着门边招了招手，一个身披钢甲，腰挂双刀的健壮红卫女人走了过来。 “我被任命为男爵大人的侍卫，会和你一起护送他回来。” “请丹格尔大人再派一位可靠的人和我们同去，巴尔古夫领主给了答复之后，由他带回，你们也好早点做出应对。” “这样也好，那就让罗德和你们一起去吧。” 这一天的最后一点时间，我又跑了伐木场和几家商铺，给海尔根预订些货物，然后赶在宵禁前住进了死人之酒旅店。老板娘瓦尔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热情招待的同时，却不再试图撮合我和纳里。 清晨时分，一行三人出发，我的计划是先去洛里斯泰德探亲，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何况洛克尔已经离家大半年了，也应该回去报个平安。可是他的家人不会知道，我只是一个借尸还魂的赝品，洛克尔只有母亲和叔叔两个亲人，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不要知道真相为好。我们三个都是身轻体健之人，顺着官道全速前进，两天后就望见洛里斯泰德的大磨坊了。 靠近村子，我反而放慢了脚步，穿越之后先是被里盖尔禁足，然后又是和吸血鬼、狼人连番恶战，我一直没有得空好好搜索洛克尔记忆里的故乡。我虽然继承了他的记忆，但并没有完全融合，遇到事情总要像查词典一样进去找词条。罗德和瑞雅以为我是近乡情怯，反而催促我加快速度，赶紧和家人团聚。 雪漫领和佛克瑞斯领的风光迥异，大片原野一望无际，远方白雪皑皑的山脉在晴朗的冬日清晰可见。村庄外围的农田里，作物多已收获，小麦成捆堆放在一起，露出黑褐色的土地，几行茁壮的大葱点缀田间，几个农夫正在给葱培土。我正努力辨认自家屋子在哪，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 “洛克尔大哥！你是洛克尔大哥吧？发什么呆呢呀？” 一个红衣女孩儿朝着我们跑过来。女孩儿长相普通，但正值豆蔻年华，洋溢着青春气息。她跑到我面前，笑容满面地抬头看着我，“你就是洛克尔大哥！回来了怎么不进村去？唐娜大娘可想你了！” “呃……你是……” 女孩儿不高兴地嘟起嘴，“你还是分不清我和姐姐吗？我是希塞尔啊！” 好尴尬啊，我在记忆里搜索着希塞尔，是了，农夫莱姆吉尔的女儿，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游戏里的小孩子都长一个样子，这小姐俩又没什么特殊任务，属于群众演员，路人甲那种，我都没注意过她们的名字。这俩小丫头也是可怜，母亲生她们的时候难产死了，导致父亲一直看她俩不顺眼。我挠挠头，由着希塞尔带路进村。这小丫头没走两步就向着路边大喊起来，“艾瑞克大哥！快来呀！你看谁回来了！” 艾瑞克过来给了我一个熊抱，“你这小子真够可以的，一走大半年，连个口信都不送来，你知道唐娜大娘多担心吗！小子壮实了不少啊，最近怎么样？做什么生意呢？”眼看着我和艾瑞克熟络的样子，希塞尔的嘴撅得更高了。 跟着二人来到一间茅草屋外，这便是洛克尔的家了，唐娜正在门外编着一张草席还是什么的，猛一抬头看到我，瞬间愣住。我赶紧走上前去，“妈，我回来了，让您担心了。”唐娜颤抖着手抚摸我的脸颊，好久才说出话来，“回来就好，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着就流下泪来。她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发现一群人都还站在门口，又赶紧招呼众人，“都进来屋里吧，地方小，你们别嫌弃。” 不大点的茅屋还是个里外间，就更显得狭小，六个人进来，竟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唐娜拉着我往里间屋走，里边一张木床占了大半个房间，洛克尔的叔叔苏尼尔正躺在那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听到有人进来，他费力地转过头来，两只眼睛顿时瞪了起来，一只手直直地伸向我。苏尼尔还不到五十岁，但却饱经风霜，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像个耄耋老人，我坐到床边，拉起他的手，和两位老人说起自己这大半年的经历，当然是我篡改过的版本，只说我本来做些小本生意，机缘巧合，有个客户引荐我去佛克瑞斯城，转弯抹角的又搭上了领主的关系。 “我现在给佛克瑞斯的领主做事，这次就是奉命去接人，顺路回家来报个平安。” 两人都是老泪纵横，苏尼尔缓缓地拍着我的手，轻轻地说道：“好，好，好。”三个好字说完，他头一歪，就闭上了眼睛。 第28章 患难与共 我和唐娜吓得手忙脚乱，艾瑞克倒是反应极快，转身就跑了出去，不多时就带着乔安内赶了回来。只是乔安内检查一番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苏尼尔早就不行了，只是担心你，一直吊着一口气，现在见你安全，这口气一松……” 竟是这样的吗？记忆中洛克尔与叔叔生活的点滴慢慢浮现，苏尼尔教他如何判断马的年龄，怎么分辨优劣，钉马掌，配马鞍，控缰绳，二人走南闯北，有笑有泪……虽然我并非亲身经历，但还是止不住悲从中来，默默垂泪。艾瑞克一言不发地陪我守着苏尼尔的遗体，罗德和瑞雅索性去旅店开了房间。洛里斯泰德不大，苏尼尔过世的消息很快传开，大家纷纷前来吊唁。 傍晚的时候，艾瑞克和我扛着锄头，在西边山坡上寻了一个向阳的地方，开始挖掘墓穴。苏尼尔瘫痪了大半年，身体每况愈下，唐娜已经给他准备好棺材了，离世之前能看到洛克尔平安，也算了无遗憾。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次日清晨将苏尼尔葬下，我在屋子外边陪唐娜聊天。瑞雅就像个石雕一样静立在我身边，她是被任命为海尔根男爵的侍卫，而不是我的侍卫，所以很想赶快接到老爹，但又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催我，只好用这种碍眼的方式无声地抗议。 “洛克尔，咱们去找伦德聊聊天吧？” 艾瑞克估计是看我心情不好，主动过来提议，可是这个伦德，又是哪位？ “你啊……节哀吧……跟我走走去。” 艾瑞克看我发愣，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趁着他和老妈打招呼，我在记忆里搜到了伦德。这小子和我俩是发小，从光屁股一起玩到大的，他父母去世早，如今也是孑然一身。 “伦德也是的，明知道埃尼斯宝贝那只山羊，还非要去撩拨他，我也给他俩说和过，那小子犟得像头牛，低个头都不肯。” 我跟着艾瑞克往村外走去，按他的说法，几个月前，伦德因为逗弄埃尼斯的山羊，二人闹了矛盾，一气之下竟然搬出村子，自己去北边盖了个小房子住。瑞雅不动声色地跟在身后，看来是要把抗议进行到底。村北不远的小山坡上就是伦德的小屋，我和艾瑞克却被屋外的景象吓了一跳。门板已经脱离门框，躺在地上，七八只雪鼠趴在门口，猩红的双眼正盯着我们。这玩意儿不算尾巴起码有七十厘米长，满口细小尖利的牙齿，虽然不算很恐怖的野兽，但是结成群还是挺麻烦，更何况我和艾瑞克手无寸铁。 “退后！” 瑞雅大喝一声，双刀出鞘，如同一道旋风呼啸而过，我和艾瑞克还没来得及退后，她就把那群畜牲统统砍翻在地。三人冲进屋内，只见伦德全身是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艾瑞克将他背回冰水果客栈，我则去找乔安内救人。布莱顿老头这次在屋里好一顿忙活，出来的时候冲我们点点头。我长出一口气，回家两天，出了两档子事，我的心情跌到谷底，好在这次我们发现及时，伦德保住了性命。我现在也想尽快出发，于是向艾瑞克发出邀请，他当然很愿意，只是需要说服他执拗的老爹穆拉基。 “不行！绝对不行！艾瑞克，你不知道你会面对什么。我参加过世界大战，我知道战争有多可怕。” “大叔，我们不一定要去打仗的，艾瑞克大哥可以和我一起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你不能这样一直把他拴在身边，他将来会怨你的。” “再说眼下世道不太平，我就算呆在村子里，也未必就能躲开打仗，要是哪天领主征兵呢？我和洛克尔一起走，至少能互相照应。” 我俩你一言我一语，怼得穆拉基无话可说，眼看着艾瑞克主意已定，我又推波助澜，老头只能无奈答应。他从屋里拿出一套铁甲交给艾瑞克，我也拿出从里盖尔那里要来的双手大剑。穆拉基看我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瞪着眼睛要我们好自为之，“小子，我把儿子托付给你了，你们哥儿俩可都不能出事啊。” 搞定了穆拉基，我通知瑞雅明天一早出发，却见这女侠咬牙切齿，一脸气愤。 “谭思城丢了，有个婊子把它卖给梭默了！那两个人说那贱人躲在雪漫城里，他们进不去。”她朝着角落里努了努嘴，那里坐着两个红卫人。 “你想帮他们找人？” 瑞雅点点头，惹来我一顿白眼。女侠你对我回家住两天都那么大意见，这去雪漫城里大海捞针的事倒挺热心。虽然我知道要找的人是谁，但是老子此刻心情不佳，再加上瑞雅之前的行为招我心烦，所以不想答应。可是转念一想，要不是她跟屁虫一样，我和艾瑞克四只拳头，救不下伦德不说，自己也会折进去。罢了！罢了！ “我们时间不多，我和罗德去见巴尔古夫领主的时候，你和艾瑞克在城里尽量找，多去酒馆旅店的打听打听，找到就帮他们一把，找不到就算了。” 伦德在傍晚的时候就能下地走动了，但还是虚弱，我向他和唐娜建议搬家去海尔根住。伦德表示会考虑，而唐娜不愿意去，老人在村子里住了半辈子，故土难离，我只好给她留些钱，以后再试试找机会来看望。 再次上路，我们仍然选择了走官道，虽然会绕远，但是很安全。扎营的时候，我和罗德聊起巴尔古夫领主，想在见他之前做一做功课。巴尔古夫人称“伟岸者”，这个绰号是英语the great，一般翻译是“大帝”，那得是亚历山大或者查理曼这样的一代雄主才能拿到的称号。他一般会是玩家接触的第一个领主，而且一上来给人的印象相当加分。先是他对溪木镇居民的熟悉，给人以勤政亲民的印象；继而怒斥自己的总管，说不会因为害怕佛克瑞斯而放任巨龙屠戮子民；然后在哨塔屠龙任务里也是指挥若定，还展现了对手下士兵的关心，确实颇具人君器象；而他也是唯一一个把巨龙的威胁当作首要问题的领主。不过他的形象可谓高开低走，随着剧情进展，龙裔才知道巴尔古夫接受了帝国的重金，然而内战中他又举棋不定，最终给雪漫招来战事，即使是被人称道的理政能力上，龙霄宫山下就有一伙强盗，可见他的治理能力如何了。 言语之间罗德倒是对巴尔古夫极为称道，认为他是难得的优秀领主，但他也担心雪漫和帝国之间的暧昧关系会让我们无功而返。如果不能争取到雪漫的结盟，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第29章 出使雪漫 我们用了四天时间来到雪漫城前，亮明自己的使节身份，卫兵打开大门。即使心中已有准备，我还是不由得感慨，这才算是个真正的城市啊。穿过一座小小拱桥，一条宽阔的街道直通集市，两侧的房屋鳞次栉比，行人熙来攘往。雪漫城位处天际省的中心，一直都是贸易之都，路过海尔根和佛克瑞斯的客商，目的地大多是这里。繁荣的商业也带来相对包容的气氛，即使眼下两大阵营剑拔弩张，但雪漫城却是笑迎八方客——只要你不是个虎人。我是见过现代化大都市的人物，对雪漫这种比三线尚有不足的城市兴趣不太大，罗德和瑞雅却是赞叹不已，艾瑞克干脆失了神，恨自己只生了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好几次差点撞了人。 按照原定计划，艾瑞克和瑞雅先去旅店开房间，然后找红卫叛徒，我和罗德穿过城区，直奔龙宵宫。异世界的雪漫城比游戏里热闹太多了，平原区恐怕就有几百户民居，一路上看到七八个红卫人，男的女的都有，我也不知道哪个是阿穆伦，更不知道瑞雅能不能顺利找到萨蒂亚。我是点名要瑞雅去母马横幅开房间了，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金树周围被弄成一个街心公园，小桥流水，孩童嬉戏，可惜时值冬日，野花都谢了，金树也已经枯死，一片凋零景色。穿过枯萎的金树，就听见海姆斯科扯着嗓子传教。塔洛斯的神像离这得有百米，这老哥天天这么吼，很有男高音的天分啊。神棍传教，放什么时代都是一样，典型的“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没有技巧也没有逻辑，全是靠情绪，但是只要日复一日沉浸其中，教众间再相互影响，让情绪取代理智，被洗脑便是迟早的事了。作为红旗下长大的四有新人，我对这种人和事有发自本能的反感，即使身处一个神灵确定存在的异世界，这种感觉依然很强烈。 何为神灵？神灵是善是恶？其实答案很简单。神灵与人类，就好像人类与蚂蚁。小时候我常观察蚂蚁，也常常去捉弄这些有趣的小动物，最过分的莫过于一泡童子尿灌进它们的巢穴了。如果以蚂蚁的视角来看，我不就是那降下洪水灭世的神灵吗？那么我是因为蚂蚁做了亵渎之事，才降下灾祸吗？非也，人有三急而已。蚂蚁固然能建造起复杂庞大的蚁巢，甚至咬人一口也很疼，但那又如何？小便尚且不敌，我还有大便呢！而蚂蚁又能理解我的好恶吗？能理解我考试成绩不好挨骂吗？能理解我练刀工切到手吗？能理解我失业的痛苦吗？不能！它们甚至都不能理解我那泡尿是怎么回事。所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不是因为神灵全知全能，只是二者实力相差太远，弱势者理解不了对方的世界而已。 而异世界里最闹心的一点，莫过于圣灵与魔神都很热心于干预凡间，这就好比几十个人围着一个蚁巢看，万一中间哪位爷没憋住…… 一进去龙霄宫，我就被御座上方悬挂的巨大龙头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龙头，并不是骨架，除了双眼已被两颗木球取代，鳞角牙俱全，所以雪漫应该是在没有龙裔的情况下杀死了米尔墨尼尔。巴尔古夫作为独眼奥拉夫的直系后裔，能效仿先祖屠龙，应该很是得意。 大厅里热闹非凡，领主正在主持一场会议，发言的是一个秃头大叔，雪漫城的高级将领：指挥官凯尤斯。 “雪漫哨塔昨天又击退了一波进攻，三个人受伤，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他们需要支援。静月营地和灰沼泽堡垒都已经丢了，如果西部哨塔再不派人，洛里斯泰德那边的道路就很危险了。还有沃尔瑟姆塔楼，最近两个月都没有裂谷那边的商队过来，我们得派人去看看情况。” “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西部哨塔那次折了五个人，还有四个重伤的，如果再来一头龙，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 “把溪木镇的士兵撤回来不就得了？” “溪木镇现在不能撤了，佛克瑞斯已经往海尔根派兵了，我当初就不同意领主往那边派人，现在好了……” “那洛里斯泰德……” “你疯了！弃誓者要是下山来可不比龙老实！”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巴尔古夫却只是扶着额头不说话，雪漫城看着挺光鲜的，其实早已失去对领地的控制，一个靠贸易生存的城市，却不能保护商路的安全，剪径的贼人已经把爪子伸到城墙边上了。大家说得热闹，还是伊瑞莱斯发现我和罗德，暗精灵拔剑在手，谨慎地走了过来，这娘儿们性格极不讨喜，哪有见到手无寸铁之人也不搭话，上来就亮兵刃的？ “我们奉佛克瑞斯领主西德盖尔大人之命，求见伟岸者巴尔古夫领主。” 伊瑞莱斯接过信件，引着我们来到领主面前。我扫了一眼在场众人，除了凯尤斯、普罗万图斯、霍隆格纳之外，还有灰鬃家族的维吉纳、战狂家族的奥弗瑞德，以及不认识的三男一女，从衣着上看，应该也是雪漫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讲述了帝国特使斯库纳变身狼人，在佛克瑞斯大开杀戒之事，并且提出双方结盟，共同抵御帝国和风暴斗篷。巴尔古夫读过信后，问向众人：“你们怎么看？” “如果和佛克瑞斯领主结盟，我们就可以抽调南边的驻军，增加其他方向的防卫力量。” “但是溪木镇的驻军本来也不是为了防守佛克瑞斯，而是为了防备龙。” “龙死了，你抬下头就能发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又不是只有这一条龙。” “太好了，我们不用管龙了，只要同时对付帝国和风暴斗篷，还有狼人和强盗就可以了。” 巴尔古夫打断了大家坦诚直率的交谈，“我很好奇，西德盖尔领主准备如何同时对抗帝国和风暴斗篷。” “恐怕西德盖尔领主还要向大人您请教这个问题，毕竟天际没有第二个领主敢在拒绝风盔城的同时公开崇拜塔洛斯。” “我只站在雪漫这一边。” “大人的先祖是战胜巨龙的至高王，怎么可以甘心庸庸碌碌，卑躬屈膝？天际需要一个真正的诺德人站出来拯救她。” “天际仍是帝国的一部分。几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受益于帝国的保护和与南方繁荣的贸易。作为交换，西罗帝尔可以睡得很安稳，因为他们的北方边境被最勇猛的战士守护着。” “那么大人就只能拆毁风区的塔洛斯祭坛，接受梭默制定的法律，请精灵们进城来抓走你的子民，独孤城和马卡斯城就是这么做的。西罗帝尔出卖了落锤和天际，皇帝只是先祖神洲的傀儡而已。大人如果重视南方的贸易，就更不应该忽视佛克瑞斯的友谊。” “兹事体大，我需要时间考虑，请二位去旅店暂住一晚，明天上午再来吧。”巴尔古夫摆摆手，直接让我们退下了。 瑞雅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龙霄宫外边团团乱转，看到我们出来，她赶紧靠过来压低声音，“出事了。” 第30章 值得铭记之夜 “是艾瑞克，这没出息的玩意儿！” 瑞雅恨恨地骂着，说起经过。起先，她和艾瑞克看时间还早，就在平原区的集市闲逛，尝试打听一些住在雪漫城的红卫人的消息。结果瑞雅还在和阿穆伦攀交情的时候，艾瑞克竟然就不见了，害的她好一顿找。最后才从卖野味儿的精灵那里打听到，这货和一个大胡子搂着肩膀，有说有笑地进了母马横幅，说是要参加一个拼酒大会。瑞雅一进门，差点被冲天的酒气顶一个跟头，然后发现角落里围着十来个起哄看热闹的。挤进去一看，四个破衣拉撒的家伙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两个嘴边还有一滩污秽，一个穿黑袍子的中年大叔明显是组织者，正忙着给还直挺挺立着的艾瑞克和大胡子倒酒。这三个倒霉催的明显也已经喝大了，只是眼看着胜负也许就要在下一杯揭晓，竟然谁都不肯认输。旅店的女招待怕他们喝出人命来，拿着笤帚就把这群垃圾全都扫到街上去了。瑞雅好不容易挤进去的，一转身又被看热闹的堵在后边，等重新出了门，却发现这几个货已经没影了。市场如同被飓风洗劫过一般，她只好又厚着脸皮挨个儿和人打听酒鬼们的去向，最后从一个叫伊索尔达的女人那里得知，那黑袍的家伙说是认识个美女，于是从她那里买了一枚婚戒，要在一个叫莫万斯卡的地方结婚办酒席，艾瑞克和大胡子谁赢了谁就是新郎，输了的只能做伴郎。 “我从小到大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他怎么不被那泡狗尿呛死淹死！” 这就是魔神任务“值得铭记之夜”了，血腥这个家伙有点像希腊神话里的酒神狄俄尼索斯，和痛饮纵欲狂欢之类的事情强相关，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算不上邪恶，尤其是古人往往需要终日劳作，总得找个机会歇歇气，谈个小乱爱什么的。而且这任务的奖励是一柄可以召唤魔人的法杖，实在是旅行好伴侣。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艾瑞克会跑回洛里斯泰德偷走埃尼斯的山羊，我几天前刚刚拍着胸脯保证和他互相关照的，转眼他就酗酒闹事，以后我还怎么回老家见人啊？而且这个任务的几个地点横贯整个天际省，会遇到巨人、乌鸦鬼婆和一个伤害爆炸的大法师，眼下我们既没时间也没能力，只能拜托伊索尔达，一旦遇到艾瑞克，务必让他先去佛克瑞斯或者海尔根找我。 瑞雅进了旅店还在诅咒艾瑞克，直到我捅了她一下，悄悄示意女招待是个红卫人。此前就是她把几个酒鬼赶出旅店，只是一片混乱中，瑞雅根本没有注意这些。 “你去盘盘她？” 瑞雅端着酒杯去找萨蒂亚聊天了，我拿出五个塞普汀交给诗人米凯尔，点了一曲《红衣拉格纳》。这首歌恶搞海盗王“毛裤”拉格纳和他的老婆“盾女”拉洛特，我当笑话来听，顺便也给瑞雅打个掩护。果然，一曲歌罢，两个红卫女人已经消失了。 天际的夜晚挺无聊的，尤其是格外漫长的冬夜，几个人围在火堆边上喝酒吹牛也没什么意思，我在旅店里四处找人聊天，广结善缘。很快就知道吉娜莱斯的女祭司丹妮卡正在想办法找人复活金树，战狂和灰鬃两家的年轻人正在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伊索尔达需要一根猛犸象牙来开启自己的商人之路，小寡妇卡萝塔被米凯尔骚扰得不胜其烦，还答应了明天一早就去战争少女铁匠铺，帮阿德里安送一把双手大剑给她父亲，随后我就看到了角落里瑟缩着的娇小身影。 小女孩年纪在十岁左右，身上脏兮兮的，看不出衣服本来的颜色，光着一双脚，背靠墙壁坐在地板上。我买了一碗牛肉汤端给她，听她说起自己的可怜身世。卢西亚的父母去世后，叔叔和婶子继承了农场，转头就把小丫头赶走了，她跑来城里，跟着布瑞纽恩乞讨，本来两个人每天晚上都要在旅店里碰碰运气的，但是布瑞纽恩因为参加拼酒大会还热热乎乎地喷了一地，被萨蒂亚叉出去了。瑞雅回来的时候朝我点点头，我趁机把卢西亚塞进她的房间，小丫头大冬天还要在外边打地铺，实在太可怜了，我提出带她回海尔根，以后在埃迪的饭店里打杂，小姑娘很高兴地同意了。 第二天上午，罗德独自去了战争少女铁匠铺，拿剑的同时也观摩一下大城市里的同行怎么做生意。我带着卢西亚在市场逛了一圈，给她买了几件衣服，然后汇合罗德一起前往龙霄宫。巴尔古夫昨天就已经写好了回信，他把那些没营养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立场不变：既不得罪帝国，也不允许军团进驻；既不放弃塔洛斯信仰，也不顺从风暴斗篷。同样的，既不和佛克瑞斯结盟，也不和我们敌对。看上去谁都不得罪，其实谁都得罪了，这可真称得上“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了。 “现在我们只有两种选择，一种就是像巴尔古夫一样，承认帝国的主权，然后找机会做个奸臣；另一种就是投靠风暴斗篷。请你向丹格尔大人转达，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一种，我们可以再试试用狼人事件做文章，争取一些自治权。如果图留斯大将军没有主动找上门来，尽量先拖一下时间，等我们接回男爵再仔细商议。” 罗德要先去洛里斯泰德给红卫人送信，顺便通知大家留意艾瑞克的行踪，然后把巴尔古夫的信带回佛克瑞斯。告别了他，我去买了一匹马，带着卢西亚步行实在太慢，而且等接到老爹的时候，有个坐骑也显得像点样子。虽然洛克尔以前贩马的渠道都被领主们铲掉了，但是相关的知识技能还在，所以这一千多个塞普汀还是物有所值。在向北经过罗瑞尤斯农场的时候，我没找到西塞罗，反而发现卢西亚紧紧攥着小拳头，表现得十分激动。 “忘了这里吧，很快你就会有一个新的家了。” 第31章 恶梦苏醒 过了罗瑞尤斯农场是一个山口，猎猎北风吹得我和卢西亚不住发抖，女侠瑞雅也裹紧了头巾，她在沙漠里长大，又一直在相对暖和的佛克瑞斯生活，对于这种天气有点吃不消。周围的景色也变得白茫茫一片，天际省的冬天本就漫长，幽灵之海的湿冷空气更是让整个北方终年积雪，苦寒之地的日常生活物资都需要从南方采购，即使在内战中立场不同，晨星城依然维持着和雪漫领的贸易线，丹斯塔德堡垒是这条线路上的重要节点，斯塔德领主一直派遣重兵守护，乌弗瑞克也派人协防。我们谎称探亲，以私人身份通过堡垒，如果让风暴斗篷知道佛克瑞斯领主的使者前往晨星城，免不了要惹上麻烦。好在我们队伍里有个小丫头，让守卫放下了不少戒心。 在丹斯塔德堡垒休整一晚，我们前往警戒者之厅，卡西提在读过丹格尔的信后一脸玩味的笑容，“斯图恩家族还真是堕落得可以啊，连个狼人都对付不了吗？” 哈？他们家应该很擅长干这种事吗？ “你知道斯图恩这个姓氏什么意思吗？斯图恩和孙是两兄弟，他们是舒尔的背盾人，孙就是九圣灵里的泽尼萨尔，而斯图恩就是斯坦达尔。警戒者，曾经是斯图恩家族的私兵，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what the f……！两家还有这种渊源？怪不得丹格尔对威戈哈尔的事那么在意，正义与仁慈之神的后裔，竟然出了个吸血鬼，那可不是丢人这么简单的事。卡西提看我一脸懵逼，又询问起了狼人事件的细节，我也不再拿“斯库纳本来就是狼人”这套鬼话骗她，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向专业人士求助，就别再藏着掖着的，万一引起误判，事情就大条了。我把话题往吸血鬼身上引了引，卡西提却不以为然。 “吸血鬼不过癣疥之疾，他们本就有避世的传统，而且在阳光下会变得虚弱，这些肮脏的家伙被追杀了几千年，剩下来的都在洞里藏着。狼人就不一样了，满月确实会让他们的力量倍增，可你们遇到的时候正是新月，你觉得他们好对付吗？何况狼人平时与常人无异，连饮食起居都没有不同，如果隐藏在人群之中，突然暴起伤人，后果你也看到了。不过所幸我们并非孤掌难鸣，我会给银手送消息的，如果我们两方联手，事情不难解决。” “你们和银手有合作？” “算不上合作，只是恰好有共同的敌人而已，警戒者要是像他们那么会赚钱，就不用住这个小屋子喽。” 卡西提的想法在哈孔出手之前还真就没什么错，这个人其实也还挺随和健谈的，她和我说起处理过的一些案例，狼人和吸血鬼都有，以及野外生存的小技巧，最后还派了一位名叫诺尔的警戒者与我们同行，以便先行探索斯库纳的去向。瑞雅对于我在警戒者之厅的耽搁倒没有十分不满，虽然女侠现在满脑子就是赶紧把老爹接到海尔根去，但是她也见识过狼人的厉害，日后要负责男爵的安全，说不好还要对上这个家伙，提前学点东西没有坏处。 警戒者之厅距离晨星城已经很近了，我们连夜赶路，总算在第二天入夜前赶到此行的终点。作为苍原领的首府，晨星城围绕着一个海湾而建，这个时候整个港口都已冰封，大大小小的渔船都拉到岸上整修。船只并非造好之后就一直泡在水里，即使没有任何意外事故，船底也会被水侵蚀，还会被水生的藤壶之类附着，所以需要定期维护。晨星城的港口太小，修理船只所需的资材和人工又严重短缺，商船不会选择这里停靠维护。更何况每年冬天还要封港，极端气候下，曾经有过六个月无法出海的纪录，做生意的最大的信仰是利润，一百多天不能出海赚钱，谁都受不了。和商船一样的还有海盗，冬天的时候他们要么躲在自己的巢穴，要么就靠近天际唯一的不冻港——风盔城。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风峦旅店投宿，大堂里空空荡荡，老板挂着黑眼圈，心不在焉地把酒菜放到桌上，就挪回吧台后边冲盹儿去了。连着赶了两天路，即使是全程骑马的卢西亚也累得半死，四人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早早睡去。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宿，我们被大堂里的争吵声弄醒了，见到几个矿工围着一个暗精灵。 “依兰杜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每天都做同样的噩梦？” 矿场是晨星城唯一全年无休的支柱产业，矿工们睡不好觉，干活没精神，全都急得不行，依兰杜尔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好久，终于把几个人哄走了。 “这个暗精灵有问题，他肯定知道点什么，咱们去问问。”诺尔也不管瑞雅的表情，直接就走上去搭话。 “你是斯坦达尔的警戒者？太好了，你们快跟我来。”依兰杜尔把我们领进自己的房间，“晨星城的噩梦是魔族大君瓦尔迷纳搞的鬼，她的祭坛就在旁边山顶上的唤夜神庙。” “那还等什么呢？我们去把那铲了不就得了？” “我们的任务是来接海尔根男爵赴任的，可没功夫到处管闲事。” “身为斯坦达尔的警戒者，除魔卫道乃是使命，我既然知道是魔族作祟，就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诺尔说的有道理，再说男爵住在晨星城，肯定也被噩梦困扰，你怎么知道离开这里就没事了？不如趁此机会把问题的根源铲除。” 瑞雅拗不过我们，只好答应，卢西亚被托付给老板梭灵照顾，依兰杜尔领路出发。这次的队伍可是难得的合理，前排有双持女侠瑞雅，我在后排射箭，诺尔魔武双修，依兰杜尔负责续航，这让从没打过富裕仗的我十分激动。干翻了门口的三只雪巨魔，一行人进入唤夜神庙，依兰杜尔带我们参观了腐坏头骨，也终于将自己的身世合盘托出，曾经的瓦尔迷纳信徒，如今成为了玛拉的祭司。在我们四人配合之下，那些刚刚苏醒的兽人和邪教信徒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纷纷被砍倒在地，这次是再也不会醒了。按照依兰杜尔的指点，我们找到了瓦尔迷纳的睡眠药水，三个人默契地看着我。 “我是玛拉的祭司，诺尔兄弟是斯坦达尔的信徒，这药水对我们两个不起作用，作为一个绅士，自然……” 不等依兰杜尔把话说完，我一仰头就把药水灌进嘴里。 第32章 我不去 “罗可！你小子看啥呢？麻溜儿的，过来搭把手！” 面包车的后备箱敞开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正把一大箱圆白菜往下拽。 “来喽大娟妹妹！哎，你不是回老家结婚了吗？” “结你个头！”郑娟抬手给了我一个爆栗，她是老板的远房侄女，比我小几岁，职高毕业之后就跟着老郑出来打工，小饭馆倒闭之后，老家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回家过小日子去了。说起这个，饭馆不是倒闭了吗？怎么我又回来干活了？ 老郑从驾驶席出来，掐灭手里的烟，也过来帮忙搬菜。“大罗，厨房都弄好了吧？你和老赵回头把菜收拾出来，大娟子，你们把前边拾掇利落点，妈的可算能开业了，再过几天老子都得喝西北风了。” 六个人折腾了一上午，小饭馆窗明几净，却没等来客人，老郑接了个电话，整张脸立刻垮了。“草！又他妈出事了！停业！” 这…… 六个人瘫坐一圈，老郑和老赵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间屋子很快就变得云雾缭绕，郑娟被呛得受不了，拉着其他两个小姑娘跑到外边去了。俩人抽了一包软白沙，老赵站起来往厨房走去，“那菜不能那么放着，得收起来。” “还他妈收个屁！谁知道这次又得关几天！老子没钱了，这买卖做不下去了。” 老赵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赶紧过去打圆场，“走吧师父，我帮您收拾。” 迈进厨房的一刹那，景色一阵晃动，我竟然又再次走进饭馆的前厅，电扇有气无力地摆着脑袋，搅动潮热的空气，老郑一脸疲惫地坐在一张桌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大罗，郑叔是真撑不下去了，趁着手里还有俩活钱儿，给哥儿几个分一分，这是你的，别嫌少。”说着他递给我一个薄薄的信封，“这屋里的东西，回头也卖了，看看能不能再给你们打点。” 我接过信封，木木地起身往外走，老郑又叫住了我，“别和那几个丫头说多少钱，我给她们的更少。”说完就摆摆手，蜷缩在椅子里搓着脸。 屋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格外冷清，郑娟正在公交车站等车，见我出来，赶紧招了招手。 “公交停运了吧，你还等什么呢？” “是吗？我说怎么好久不来车。对了，老家让我回去结婚呢，我同学的表哥，说是当公务员的。” “哦，那你还回来吗？” “估计不回来了吧，四叔不干了，我还回来干嘛？” 我俩都没再说话，默默地站在车站的阴凉里，躲避灼人的阳光，不对哦，公交停运了，我们还在这傻等什么？ “要不骑车？” “什么骑车？不是骑马？” 郑娟的声音突然变了，我赶紧抬眼看去，只见里盖尔一身钢甲，倒提着战锤，疑惑地看着站牌。“这牌子上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街道和站台扭曲起来，连同里盖尔一起飞速旋转，阳光变得极度刺眼，整个世界爆发出七彩的光芒，好像万花筒里的景象。天旋地转之后，我跪在冰冷的地上喘着气，旁边一颗灵魂石放出淡紫色的光。 刚才的，是梦？ 还是我在天际经历的一切，才是梦？ “你的梦很有意思啊，罗可。成为我的祭司，拿起我的法杖，我会赐予你让梦想成真的力量！” 瓦尔迷纳的声音是真好听，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特殊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她。在天际生活得久了，突然在梦中见到前世的故交，回到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一切都那么栩栩如生，令人神往。我甚至想要说服自己，刚才的梦境才是真实的，可是里盖尔……我和里盖尔的一切，也都是真的啊！我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更晕了，魔神的话嘛，听听就得了，尤其是瓦尔迷纳这种惯于玩弄人心的家伙，指不定给我挖什么坑。 拿下发光的灵魂石，魔法屏障被关闭，依兰杜尔等人从我惨白的脸色看出，梦境之旅恐怕不是太美妙。 “你们先往里走，我有点想……” 瑞雅一个垫步向后跳起，依兰杜尔躲得还是慢了点，衣襟上溅了不少，随着胃里的东西被倒空，我从梦中漫步带来的眩晕感中慢慢恢复，一行人在唤夜神庙深处见到了维仁和图雷克。依兰杜尔和这两位是老相识了，兄弟见面，分外眼红，双方刀兵相见。四个人打两个人，优势在我，腐坏头骨最后的守护者也被干翻，依兰杜尔开始施展放逐法术。 “罗可！你不想再回到那个梦中的世界了吗？！杀了依兰杜尔和他的小跟班，拿起头骨，你将拥有在两个世界之间自由穿梭的力量！杀死他！瓦尔迷纳命令你！” 我信你个鬼，你这糟老娘们儿坏得很！我扭头看向诺尔，发现他也正盯着我看，我俩不约而同地转向瑞雅，红卫女侠的双刀已经出鞘了一半！ 雾草！ 我和诺尔同时扑向瑞雅，三人扭打在一起。要是当面锣对面鼓地较量，我俩还真不一定能制住她，不过瑞雅被瓦尔迷纳蛊惑，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依兰杜尔身上，我又有丰富的肉搏经验，偷袭得手之后，一个鹞子翻身就熟练地将她压住双腿骑在身下，女侠力气是不小，可是跟里盖尔比还差得远，诺尔则是将她双手钳住，压在头顶上方的地上。依兰杜尔结束法术，神情古怪地看着我们三个。 呃……这造型……有点尴尬…… 魔神器被放逐，瓦尔迷纳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暂时被切断了，瑞雅也清醒了过来。她倒是没矫情自己的姿势，而是羞愧地向我们三个道歉。面对女魔头的天籁之音，在场的三位男士道心坚定，只有她被蛊惑，这让骄傲的女侠很是下不来台。 “魔族大君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瓦尔迷纳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你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也不算丢人，这就是我们警戒者狩猎魔族的原因。” “正是，现在腐坏头骨已经被放逐到湮灭，我准备把这里改造成玛拉的祭坛。” “我倒是想请你和我们一起去海尔根，我家小姐就要成婚了，如果能由玛拉的祭司主持婚礼，那可就太美妙了。海尔根那边正在重建，你可以选择喜欢的位置，建一所属于你的神庙。” 海尔根百废待兴，我准备把看见的人都拉过去，如果将来真的能逐鹿天际，那么人口就更是关键问题了。依兰杜尔也答应去主持婚礼，作为我们帮他驱逐魔神器的报答，然后再去海尔根实地考察。 “我可没欺负她啊，是这丫头怕你们不要她了，我都教她唱了两首歌了。” 我们这一趟折腾了大半天，回到风峦旅店就看到卢西亚躲在角落里哭鼻子，梭灵的女儿卡利塔忙着向我们这四个全副武装的猛士解释。哄好了抽抽噎噎的小姑娘，我向卡利塔打听起里盖尔的老爹，“半只手”杰格。 “你说的是老霍里克吧？他现在和布里娜住在一起，前一阵子，领主说要把他们这些军团老兵都驱逐出境呢，布里娜把他保下来了。哎，他俩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不过这个曹操没有白面长须，闺女随爹，里盖尔的尊荣，老爹要负主要责任。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的手，右手半个手掌从拇指根部起被切断了，估计这就是“半只手”这个绰号的来由了，他的剑也因为残疾而挂在了右边。我和瑞雅上前见礼，并交出了领主的信，老爹读过信后脖子一梗。 “我不去！” 第33章 往事 这又是唱的哪出啊？当初丹格尔可是和我说，拒绝领主的召见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甚至会被认为是与之敌对的表现，何况这是一次贵族任命，是可以改变整个家族身份的。更为关键的是，我们需要这个身份彻底掌控海尔根，并促成里盖尔和西德盖尔的婚事，进而影响佛克瑞斯的决策。这么一连串的后招都等着呢，岂容老爹在这耍小孩子脾气？我掏出里盖尔写的小纸条递给他。 “这是里盖尔给你的信。” “里盖尔！她怎么了？被你们抓住了？我早就说她不能这么干了！” 老爹看了看那张纸，那上边字太少，只能让他确定是自己女儿亲笔所写。 “你们打算怎么发落她？” “呃，实际上，我是里盖尔的部下……” 我拉了把椅子请老爹坐下，然后把里盖尔最近的壮举一一述说，她如何杀死吸血鬼取得丹格尔的信任，如何在狼人事件中保护领主周全，又如何被任命为海尔根的督军，并与西德盖尔订婚。至于像威戈哈尔的身份这种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我自然是隐去不提的。 “所以，我奉领主的命令来接你。今天的一切，是里盖尔几次以身犯险，还有弟兄们舍命相助才得来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佛克瑞斯城，但是你要知道，你的选择不仅会让自己女儿的所有努力付诸流水，也会辜负那些为她战死的部下，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对于一个军团老兵，拿出战友情兄弟义来压一压，还是比较好使的，老爹起码不再梗着脖子充好汉了。细细地盘问了一遍里盖尔的事情之后，他和我们说起自己的故事。 杰格?霍里克的老家在瑞驰领，他在第四纪元173年随天际军团前往西罗帝尔参加世界大战，当时里盖尔还没过满月。第二年提图斯二世皇帝放弃帝都，乌弗瑞克则被梭默抓获，而在老家，“褴褛国王”迈德纳奇带领瑞驰人独立建国了。老爹没有参加后来收复帝都的红环之战，因为他在之前进攻布拉维尔的战役中，以半个手掌的代价，救下了一个战友，此人就是佛克瑞斯领主的世子塔盖尔。 老爹因伤残退伍，回到老家找了个挖矿的活计，他虽然残疾却不肯接受施舍，反而是矿上最能干的几个人之一。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塔盖尔曾经来拜访老爹，想对救命恩人报答一二，但是老爹有自己的骄傲，坚决拒绝了。这次我们到来，他以为又是塔盖尔派人来可怜他，所以直接说自己不去。 安稳日子过了不到一年，风暴斗篷杀来。对于瑞驰人，乌弗瑞克采取了元首、常公之流的办法，那便是统统处死。然而这里边有个问题，瑞驰人在第一纪元就已经生活在这里了，几千年下来早就和其他种族通婚，那么一个人究竟有多少瑞驰人血统，才会算是“瑞驰人”呢？如同邪恶的“第四罗马”一样，风暴斗篷采取了“一滴血原则”，也就是祖先中有一位瑞驰人，即视为瑞驰人，追溯期无上限。可是按照这个原则，整个西天际基本就都是瑞驰人了。然而乌弗瑞克不管那么多，他只是需要一个展开屠杀的理由而已。 好几个村落被杀的血流成河，老爹带着老婆孩子往北逃难，最后在晨星城的矿场做起了老本行。晨星城的湿冷气候很快就击倒了里盖尔的母亲，老爹又当爹又当妈，把女儿拉扯大，美中不足的是，里盖尔是被当成儿子拉扯大的。小里盖尔展现了出众的战斗天赋，不仅同龄的孩子不是她的对手，一些半大小子同样在她手下吃了不少亏。十五岁的她已经名满晨星城，曾经有过在矿难中充当人肉千斤顶的壮举，人送绰号“壮臂”。斯卡德领主一向喜欢四处惹事，老爹一度以为，里盖尔可以加入晨星城卫队，混一口饭吃，也许还能再嫁给个当兵的。老爹毕竟是瑞驰领人，在他的心目中，“嫁给银匠的儿子”就是平民女孩的最佳归宿了，嫁给当兵的要差一些，不过考虑到女儿的容貌不俗，也算不错了。他老了，想要歇一歇了，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晚上总被断掌折磨得睡不着觉。 里盖尔在征兵时的表现堪称完美，她的名字排在名单的最前面，是斯卡德领主亲手给划掉的，原因是她父亲是帝国军团老兵。在那之后，斯卡德的政策越来越偏激，他几次三番推动驱逐帝国老兵的议题，不过他虽然执掌晨星城超过二十年，却也不能一手遮天，以布里娜?莫里利斯为首的亲帝国派一直阻挠他的疯狂举动。布里娜还雇佣老爹作为自己的护卫，其实就是将他保护起来。里盖尔自暴自弃了两年，到处惹是生非，尤其是喜欢和当兵的打架，老爹攒的钱都不够用来给她平事的。直到一年夏天，一群水手来到风峦旅店大吃大喝，为里盖尔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是一群海盗。里盖尔听着他们吹牛，看着他们调戏旅店老板的妻子和女儿，她的眼睛里放着危险的光。女儿失踪了，老爹急得病倒了，直到两年后，里盖尔送了一封信回来，她已经是一个强盗团伙的小头目了。当年老爹为了躲开战友的怜悯，选择了北方，如今女儿为了避免给老爹招惹麻烦，选择了南方。老爹虽然不赞成里盖尔落草为寇的选择，但知道她在佛克瑞斯领，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保持着和里盖尔的通信，想着万一女儿出事，他就舍下自己的一张老脸，去求一求塔盖尔。万万没想到，里盖尔竟然做成了这么大一票买卖，而自己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女儿有了出息，做父亲的自然是满心欢喜，老爹也不矫情，当即答应明天一早就出发。 老爹在晨星城没什么家当，最贵重的财产就是那一身装备了，其他几件衣服和些许现金打了个包，我们就启程南上。晨星城地处海湾，整体地势比旁边要低很多，出城的官道是一条大上坡路，此刻正有一辆马车堵在道路的中间。马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板箱，箱体有四分之一悬在车外，拉车的马身体前倾，后腿用力撑住地面，前腿挣扎着向前刨地，可是车身却是纹丝不动。车子旁边一个小丑打扮的人，一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挥鞭打马，上蹿下跳的同时，嘴也没闲着。 “用力！用点力啊！你这蠢马！快用力拉啊！啊啊啊！我也用力！我帮你总可以了吧！你快点用力啊！” 第34章 难民 “快住手！不能再打了！” 洛克尔跟马打过五六年的交道，眼前这匹马年纪大了，体力已经不在巅峰期，拉着这么重的车子，走平路尚且快不起来，何况是上坡，打死它也没用。我和诺尔搬了两块大石头抵住车轮，拉车的马总算是能歇了口气。 “你这马不行，换我们的马来试试。” “啊！好心人！你可真是个好心人！西塞罗感谢你，母亲也会感谢你的。”小丑高兴得手舞足蹈，不停道谢。 “你这拉的是什么东西，这么沉？”诺尔皱着眉头拍了拍车上的木头箱子。 “哦……哦哦……那，那是我的母亲，啊，她的尸体，她死了，我要送她去新家，呃，一座新的坟墓，对对，墓地。” “是在佛克瑞斯领吗？我们顺路呢。”这个西塞罗可是黑暗兄弟会的守护者，一个强力刺客，这个朋友我得交啊。 “那是男爵大人的马！”瑞雅也跳出来表示反对。西塞罗嗓音尖细，精神也明显不正常，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我是绝不会想要和这种人扯上关系的。我只好看向老爹，现在他是这队人里地位最高的，拥有决定权。 “帮帮他吧。” 我把车套好，一行人有的在前边拉，有的在后边推，总算是把马车弄了上去，西塞罗又是一阵欢笑和舞蹈。诺尔把我拉到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确定要和这个人一起走？他这儿……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我觉得他是个失去亲人的可怜人，你在担心什么？谢尔格拉？你和依兰杜尔都是专业人士，查一查不难吧？” “就是因为我俩都没发现问题，所以才不放心啊。我们已经把他的车拉上来了，自己赶路要紧，狼人的事过去这么久了，我都不确定能不能查到线索。” 老爹这一次没有说话，我也不好再坚持己见，不过西塞罗还是很礼貌地表示感谢，并且硬塞给我一百个塞普汀。老爹和卢西亚共乘一马，其他人步行踏上归途。西塞罗的老马走得太慢，很快就被我们甩在后边，不见踪影了。 归途顺利很多，我们晓行夜宿，专心赶路。老爹和卢西亚很聊得来，小姑娘有西罗帝尔的血统，很喜欢听老爹给她讲世界大战时的见闻。诺尔则分别向我和瑞雅打听狼人事件的细节和斯库纳的过去，他敏锐地判断辛丁的指环与斯库纳的异变有关，认为那很可能是狩猎魔族海尔辛的神器。 我则一路思考黑暗兄弟会的事情。这个刺客组织在游戏中命运坎坷，险些遭遇灭顶之灾，但也最终留下星星之火。刺客类型的玩家都会选择加入这个组织，并最终完成刺杀皇帝提图斯?迈德二世的壮举，一系列的任务也会带来丰厚的奖励，包括好几套强力的刺客套装，一把伤害最高的匕首，一张还不错的弓，以及一把神器级别的弯刀——风刃。因为游戏里我就是扮演刺客，所以看到西塞罗就心生好感，想要借着他搭上黑暗兄弟会的关系。可是现在仔细想来，以我目前的身份和实力，想加入实在是不太容易，而且黑暗兄弟会的成员是一群没有政治立场的杀手，只关心西帝斯和夜母的命令，有这么一把抵在身后的刀子，很是令人不安。 西塞罗的出现很可能意味着黑暗兄弟会开始登上舞台，如何利用这样一支力量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游戏里的龙裔参与了天际省所有的热闹，但我毕竟没有主角光环，对很多事情力有不逮。 接近佛克瑞斯领，就看到从北方来了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们，三五成群，扶老携幼，顺着官道向南行走。这些人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其中不乏年龄和卢西亚相仿的小孩子。这么大规模的难民突然出现，让我不由得担心起洛里斯泰德的情况。 “是瑞驰人，马卡斯城最近出兵清剿了一批弃誓者的据点，附近的村子跟着一起遭殃了，他们是往佛克瑞斯城去的。” 瑞雅打探消息，回来向老爹汇报。 马卡斯城的领主依格蒙德与弃誓者有血仇，二十多年前，瑞驰人的国王迈德纳奇夺取马卡斯城并宣布独立，随后他以谈判为名，诱杀了依格蒙德的父亲霍夫迪尔。帝国无力平息瑞驰人的叛乱，就雇佣了乌弗瑞克，由他组建民兵平乱，并许诺马卡斯城可以无视《白金协定》，保留塔洛斯信仰。乌弗瑞克带领风暴斗篷大开杀戒，迈德纳奇被俘，瑞驰人的小王国被推翻，那些败兵散落各地，以“弃誓者”为名继续反抗，老爹就是在这个时间背井离乡，逃到晨星城的。然而帝国在梭默的压力下背叛承诺并逮捕了乌弗瑞克，群龙无首的风暴斗篷化整为零，躲在西部的山区里打起游击，他们无差别地袭击弃誓者、马卡斯军队和支持这两方的村民，辛迪的老家就是被这些散兵游勇屠杀了。二十多年来三方混战，彼此手上都血债累累，渐渐成了不死不休的态势。 “阿莱克！那不是老阿莱克吗？” 突然在难民里看见了熟人，老爹赶紧滚鞍下马。阿莱克和一个老妇人各自领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低头赶路，却被老爹一把拉住，他抬起头来，混浊的独眼迷惑地看着老爹，过了半晌，老头才认清楚来人。老爹和瑞雅把两个小孩子抱上马背，和卢西亚挤在一起，又打听起阿莱克的情况。 据说起因是帝国派到马卡斯城执行秘密任务的特使被人刺杀了，图留斯大将军责令依格蒙德对此事负责，而领主经过一番调查，认定凶手是潜入城中的弃誓者间谍，于是宣布展开报复行动。马卡斯城的士兵收复了科斯凯格矿场，不过继续进攻破碎塔楼的行动却最终失败了，于是他们扭回头扫荡了一批被认为是弃誓者支持者的平民，以便让自己的“战绩”看上去不那么凄凉。说到底还是苦了平头百姓。弃誓者又不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在这些暴徒手下苟延残喘就已经够可怜了，却没想到还要借头颅给王师刷战绩。阿莱克的儿子、儿媳以及成年的孙子孙女都被剁了脑袋拿去领功了，老两口和两个小孙子实在不像弃誓者，所以人家杀都懒得杀，只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走，不值钱的烧掉了而已。 马卡斯城真正的主攻方向在南方，尽管夺取卡斯之矛要塞的计划没能成功，但他们还是成功地打通了老霍尔丹以东，与洛里斯泰德连接的道路。这也导致大批难民顺着洛里斯泰德向佛克瑞斯领方向逃命，而各地残存的弃誓者部队重新组织了起来，占据了佛克瑞斯、雪漫和瑞驰三省交界的阳光花园堡垒，这才勉强止住败势。 阿莱克是老爹从前的工友，早年间连续躲过了迈德纳奇和乌弗瑞克两场大祸，临到老了却没能躲过依格蒙德，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两个老人一路唏嘘，来到佛克瑞斯城外，路两边到处是难民，有的人用松树的断枝搭建了简易的庇护所，大多数人在寒冷的冬日里，却只有一堆奄奄一息的篝火。阿莱克不肯跟着我们进城，带着两个小孙子加入了难民的队伍，我们簇拥着老爹，直奔领主长屋而去。塔盖尔站在门口，手搭凉棚，朝着西门的方向张望，一看到我们就哈哈大笑地迎了上来。 “老杰格！你这犟骨头！这回跑不掉了吧？你养的好女儿啊！” 第35章 欢宴 “我一见到里盖尔，就猜到是你家那丫头了，上次见她才那么高，哈哈哈，现在也是大姑娘啦，咱们都老喽。你这闺女好啊，有出息，比我那不争气的小子可强得太多了！” 两个老兵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但是那种战场上淬炼出来的战友之情，和寻常的友谊不同，尤其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塔盖尔忙着和老爹叙旧，把我们剩下的人全都晾在一边，还是丹格尔出来招呼我们先在旅店休息一下，说是领主晚上安排了宴会，给大家接风洗尘。 诺尔压根儿就没有休息的心情，拉着我和罗德在城里四处走动查访，询问了马蒂斯夫妇和当晚的幸存者，查看了斯库纳和辛丁之前的住处，又和猎户们了解了搜索的进展，可惜过去了太长时间，狼人的踪迹已经无从查起。 “如果我们有条狗就好了，我以前在城外边看到过一条，很健壮，很勇猛，要是能把它抓住……” “现在去抓狗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晚了？” 诺尔皱着眉头止住了我们的争吵，“抓狗的方法可以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吧，另外我准备明天和猎户们一起出城去，麻烦你帮我联系他们。” 冬日的白天格外短暂，太阳很快就躲进黑松林，苔科拉奉丹格尔之命来邀请我们参加宴会。宵禁只执行了十天，尽管丹格尔安排人手在城北建起了一道简易的木制围墙，斯库纳也没有再出现，但居民们已是惊弓之鸟，天一擦黑就关门闭户，不再外出，旅店的生意也大受影响，搞得瓦尔加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的。 领主长屋里灯火辉煌，各种开胃小菜和上好的蜂蜜酒已经摆好，一个吟游诗人正在角落里演奏着鲁特琴。在座的除了老爹、南雅和斯图恩家族众人，还有原来驻守阳光花园堡垒的森加德男爵一家。西德盖尔像只偷油的老鼠，东闻闻西嗅嗅，然后就旁若无人地吃喝起来，伴着他窟哧窟哧的咀嚼声和咕咚咕咚的喝酒声，塔盖尔开始致辞。 他先是回忆起自己和老爹在帝国军团里并肩作战的往事，尤其说起对方以断掌的代价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却不以此为要挟，反而隐姓埋名，甘守清贫。他又讲述了里盖尔在狼人事件中临危不惧，奋勇救护西德盖尔和丹格尔的事迹。机灵的吟游诗人低吟着《好战年代》，声音恰到好处地控制在既能压住西德盖尔的噪音，又不至于喧宾夺主，干扰塔盖尔的发言。两家既是父一辈子一辈的生死之交，儿女间的亲事自然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这些大贵族讲起套话来，不仅滔滔不绝，而且还特别善于修辞，塔盖尔的发言带有一种韵律感，契合着诗人的伴奏，就如同带着我们亲身经历那些金戈铁马一般。 讲话结束之时，正是主菜上桌之刻，一只嘴里塞着苹果的巨大野猪被整个烤熟，由六个仆人抬了进来。厨师走上前来，锋利的厨刀划开野猪的背脊，焦脆的猪皮爆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洁白如玉的油脂左右分开，一股热气腾起，香飘满屋。咔啦啦几声爆响，野猪的肋骨与脊柱分离，厨师将双手探入腹中，拽出一只同样外酥里嫩的小羊羔来，在场众人无不报以掌声。厨师微微欠身回礼，翻手破开羊羔的肚皮，如同变戏法一般，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兔，这才深鞠一躬，表示自己的表演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甩开腮帮子，颠起后槽牙，一个字：吃！诺德人的宴席没那么多折磨人的臭讲究，食客们越是狼吞虎咽，越表示厨子手艺精湛，一时间二十几只手伸上前去，专向肉多处撕扯。丹格尔那一部大胡子上闪着点点油光，却丝毫不妨碍他一边撕扯着一只肘子，一边指点着其他部位，让苔科拉切给他。森加德男爵举着自己的小孙女，几乎要把这小丫头塞进猪肚子里，只为了剔一条鲜嫩多汁的里脊肉。女侠瑞雅踏步上前，从腰间掣出一把匕首，对着野猪剜心一刀，然后将肉块恭敬地呈给老爹，老爹却让她帮小卢西亚抢了一条鸡腿回来。我自然也不甘人后，排骨、拱嘴，就着蜂蜜酒纷纷下肚。席间自然也少不了推杯换盏，丢了领地的森加德男爵一点都不拘束，频频向几位贵族敬酒，西德盖尔早早就烂醉如泥，几次滑到桌子下边，又被瑞雅和苔科拉掏出来摆好。 想想城外衣食无着的难民，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端着酒杯，和丹格尔对望一眼，两人都离席来到角落。 “领主大人的身体？” 老狐狸摇着头叹了口气，“还不见好，下午的时候，依兰杜尔过来看过，他的恢复法术也没什么效果。” “巴尔古夫领主的答复，大人怎么看？” “巴尔古夫领主一向稳健，他肯定要考虑对抗帝国的风险，不愿意跟着我们做出头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么我们也不做出头鸟，只要维持现状，那么做选择的就还是雪漫。乌弗瑞克领主和图留斯将军都不会纵容他一直骑墙。” “我也是这个意思。明天就举行封爵仪式，你先陪男爵去海尔根安顿下来，赶紧回来，我们在月底前开个会，把形势分析一下。” “好。城外的难民，大人准备怎么处理？” 丹格尔眉毛一挑，“那些瑞驰人不可信，搞不好其中有弃誓者的间谍，我不能允许马卡斯城的事发生在这里。” “有没有间谍我不知道，但是难民里有男爵大人的故交，男爵大人就是瑞驰领人。而且天寒地冻的，这么多人聚集在城外，容易出事啊。” 难民有数百人之多，虽然手无寸铁，又多是老幼，但是万一出现瘟疫，也是不得了的事情，城墙又不能挡住细菌病毒，佛克瑞斯怎么可能躲得过？ “明天我派人去甄别，诺德人可以进来，我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养瑞驰人。”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面包，那可不是用来吃的，而是当作餐盘和餐巾纸的，厚厚的面包片吸足了各种肉汁，胡乱地摊成一片。 “好好好，这些面包也给他们。” “还需要帐篷。” 老狐狸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勉强点了点头，吩咐人去找南雅总管过来。我千叮咛万嘱咐，拜托南雅务必在今天就安排人把帐篷和食物分发下去，早一天送到也许就能多救几条人命。我准备和老爹商量一下，把这批难民安置在海尔根。 第36章 辛迪出事了 “整块的猪后臀肉煮熟，先放在冷水中凉透，然后切成两毫米左右的薄片，千万不能厚了。” 老赵在一旁指点，我在案板上实操，小米辣切成小圈，一块生姜切成菱形片，青蒜拍散之后斜刀切段，甜面酱里调上一点生抽，配料齐活儿。二十几分钟之后，我人生中的第一盘回锅肉被端上桌，老郑已经端着一碗米饭恭候多时了。 “行啊大罗，怨不得老赵那么稀罕你，这再过俩月，是不是可以自己掌勺了啊？” “啊？嘿嘿，可能还差点吧。” “没事儿，打明儿起，中午别光弄乱炖了，炒俩菜，就让大罗炒，老赵你给把把关。做什么样吃什么样。” 老郑狼吞虎咽地扫光了盘子，伸了个懒腰。 “郑叔说我做得还行。” “哼，那是看你头一回做，鼓励鼓励你，他那嘴比猫都刁，明儿个你再做成这样试试，看他不骂你！” “大罗哥哥，你也做回锅肉给我吃好不好？”郑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掐着嗓子，甜腻腻地向我撒娇。 等等！大娟子那虎丫头怎么可能会朝我撒娇！这声音是…… 我扶着脑袋坐起来，一缕微光从窗口钻进来，天还没有完全亮。昨天肯定是喝断片儿了，我的头昏沉沉的，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旅店的。这蜂蜜酒喝的时候不觉得度数高，后劲儿还挺大，以后得悠着点了。 瓦尔迷纳再次进入梦境，让我感到十分担忧，这家伙似乎对我前世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也许那些高楼大厦、汽车电扇，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玄幻吧。如果任由她这么骚扰我，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等有时间了要和依兰杜尔好好聊一聊，看看怎么才能摆脱一个魔族大君。 我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待宿醉的眩晕感散去，然后就穿戴整齐，出了旅店。到了西门外，我长出了一口气，南雅总管真是可靠，几十顶帐篷沿着官道扎好，已经有居民在煮早饭，大锅旁的桌上摞着很多木碗，难民们已经排好队伍，等着领餐，几名士兵来回巡逻，维持秩序。 “洛克尔，你过来。” 老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此时正陪着阿莱克排队，一看到我就招呼我过去。 “这位就是洛克尔，昨天就是他给大家要来了帐篷和食物。” 附近的难民听老爹一说，纷纷向我表示感谢，这一下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帐篷和食物确实是我开口向丹格尔要来的，但是我说完之后竟喝得烂醉，根本都没有想过去落实一下。具体的工作全是南雅找人做的，我实在不敢贪他人之功，愧受这份感激之情。 “呃，我其实没做什么，都是南雅总管和这些市民的功劳。” “年轻人不必太谦虚，你若不去争，他们也不会做，这天寒地冻的，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老爹拉着我走远了一些，压低了声音，“你昨天说的事，我是没什么意见，只是难民有三百多人，海尔根那边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咱们的粮食够吗？” 这……我昨天已经说过要让难民去海尔根了？完全不记得了啊。老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心虚。小说里那种大款挥舞着钞票，就能随时买到所有资源的情况，在现实中是完全不存在的。粮食这东西，可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得来的，农民从地里收上来，大半要作为税收交给领主，剩下的留够自家口粮，才会拿出来出售。眼下已经接近夜星月，也就是十二月，该收的粮食早已经收完了，海尔根有多少库存，我心里也没底。里盖尔之前都是按五十多人准备库存，这一下子多出三百多张嘴，可是挺要命的。何况她手里恐怕只有几千个塞普汀了，就算别人有货，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钱。 老爹看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我去磨一磨塔盖尔，看看我这张老脸能换多少粮食吧。” 我还是太嫩了，考虑问题不全面，不管是与巴尔古夫结盟，还是收留难民，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却忽视了客观的情况。这就是所谓的“形势比人强”，“人力有时而穷”，很多事情不是我觉得对就可以去做的，也不是我自己觉得对，别人就会跟着我去做的。 难民虽然得到了救济，但还是有几十个人死亡，佛克瑞斯城的墓地虽大，却没有他们的葬身之地。活着的人默默地收敛尸体，在黑松林里随便找个地方，挖一个浅坑埋葬。这些人见过了太多的死亡，早已经麻木了，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吊唁，更没有人为他们树碑立传。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太阳升起，天已大亮，索拉夫来请老爹和我参加授爵仪式，我们回旅店换上正装，进入领主长屋。西德盖尔坐在领主的位置上充当吉祥物，塔盖尔主持仪式。老爹单膝跪地，念诵完冗长的宣誓词，西德盖尔拿起一把仪式剑，轻拍老爹的双肩，又从南雅总管手里接过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 “孤授予汝佛克瑞斯之刃，并将海尔根之税收与债务悉授予汝，汝当……呃……当……当什么来着？” “汝当谨守汝之义务，遵从领主之召唤，护佑汝之子民。” 那把长剑闪着深紫色的幽光，一看就不是凡品，老爹恭谨地接过，交给瑞雅，女侠将长剑悬在老爹腰间。 随后西德盖尔又授予我骑士头衔，封邑是溅血王座。这也意味着我不再是里盖尔的仆人，而是西德盖尔的下属，并且成为了一名贵族。狼人事件之后，我们和丹格尔商量过，威戈哈尔的尸体还是不适合运送回城里来，所以他和里盖尔一起将吸血鬼火化，平分了两大碗吸血鬼灰烬，剩下的渣子就埋在溅血王座城堡的地窖里。 我被安排了两位扈从，萨姆和施泰因，又被授予了一把钢制长剑，罗德偷偷说，这把剑品质不如他送我的那一把，建议挂在墙上当摆设。 授爵仪式进行的同时，索拉夫已经带人开始对难民的身份进行甄别。还活着的难民共计三百二十六人，其中诺德人四十八人，主要是马卡斯城以北的居民，都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他们大部分选择留在佛克瑞斯城，除了阿莱克一家四口外，还有吉尔斯一家五口也选择去海尔根。 剩余二百四十八个瑞驰人中，有五十三个青壮年，其中三十九个是女人，老幼共计一百九十五人，其中一百二十七人是小孩，七十六个是男孩。这样跟着我们走的一共是二百五十七人，其中多一半是小孩，最大的才十三岁。看到难民以老幼为主，我暗暗松了口气，祈祷大家能顺利挨过这个冬天。 诺尔一大早就和猎户们钻进了黑松林，他要留在这里继续调查，而依兰杜尔则准备跟着我们去海尔根考察一下。两个扈从带领着难民大队慢慢走，我们几个先行向海尔根赶去，老爹和里盖尔十年没见面了，此刻已是迫不及待，要不是马背上还有个小丫头卢西亚，他怕是能把那牲口赶得飞起来。 我们到海尔根的时候已是深夜，巡夜的弟兄认出是我，赶紧跑去通知里盖尔，小剑齿虎扑上来就把我拽到一边，“你他娘的可回来了，辛迪出事了！” 第37章 我们知道 “嗯哼！” 老爹重重地咳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里盖尔像中了麻痹术一样，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她竟然在我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疼得我几乎窒息。 “你怎么能让我爸爸在半夜赶路？多危险！” “是我想早点见到你。”老爹拍了拍宝贝闺女的肩膀，“你出息了啊，这么快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里盖尔拧着我另一条胳膊，把我推到老爹面前，“主意都是洛克尔出的！丹格尔也是他去联系的！婚事也是他答应的！你要不同意咱就悔婚吧？” “我为什么不同意？这婚事挺好，佛克瑞斯那边得准备一下，不过你们新年之前肯定能完婚，我还急着抱孙子呢。” 里盖尔又中了一发麻痹术。老爹从没和女儿提起过自己和塔盖尔的交情，里盖尔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痛快，整个人都懵了。不过她很快就像个等着家长夸奖的小女孩一样，领着老爹登上堡垒的哨塔，俯瞰整个海尔根镇。里盖尔兴奋地比比划划，说起我离开之后，大家清理城镇和堡垒，发现了很多好东西。旅店和堡垒都有地窖，储存了不少物资，有食物和酒，还有装备和现金。 埃迪发现了老维罗德酿制的杜松子蜂蜜酒，这小子雄心勃勃地想要在餐饮业打出一片天地，此时正在尝试复盘配方，准备打出自己的品牌，将来与黑荆棘、蜂蜜酒地争一番高下。城镇里已经有将近二十户人家，除了弟兄们接过来的家人，还有两个是海尔根镇的老住户：神射手安吉和“锋利之剑”弗洛基。 安吉本就在海尔根镇长大，父母遇害之后，她手刃仇人，逃进大山里，自从在溅血王座并肩作战，里盖尔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进驻海尔根镇之后，就把她请出山来做射箭教练。“锋利之剑”弗洛基此前独自隐居在裂谷领，他的儿子托罗尔夫夫妇都死于奥杜因爪下，孙子哈明则被帝国军官哈达瓦救下。十二岁正是男孩活泼好动的时候，哪里愿意陪着老头孤零零住在山里，软磨硬泡之下，爷俩回到了这里居住。两个射箭高手碰面，自然少不了切磋技艺，二人各自指点六个弟兄射术，然后徒弟们每三人一组，轮流外出狩猎，比赛两支队伍的猎物价值，这可苦了杰罗尔山里的飞禽走兽。弗洛基的风格是要做就做大买卖，专找狗熊、野猪和鹿猎杀，狼都不怎么看得上眼；安吉则是来者不拒，兔子、山鸡也照单全收，里盖尔已经在为肉类和毛皮的销路而头疼了。 对于我们带来的“区区”二百余难民，里盖尔大手一挥，把东门旁边的一大片空地划给他们。东门就是当初帝国军队押解着乌弗瑞克和风暴斗篷进来的那道门，三个多月前我还是等着处斩的阶下囚，真是恍若隔世。 大半夜的，也不好带着老爹去认人，依兰杜尔和卢西亚早就被安排到客房休息了，里盖尔领着我们来到城堡里最大的卧室。这是专门留给男爵大人的房间，壁炉已经被勤快的弟兄点上火了，道过晚安，小剑齿虎拉着我钻进了她自己的卧室。 看到屋里那张宽阔的双人床，我的小腹涌上一股热流，里盖尔掏出钥匙，拧开一个小保险柜，从里边拿了一张纸出来，又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 “这个月12号，这张纸被这把匕首扎在辛迪的房门上，她没有查出来是谁搞的鬼，就拿来给我看了。我觉得不像是恶作剧，镇子里都是熟人，大家最近都挺忙的，哪有闲心搞这个。结果九天前，辛迪就失踪了，前一天晚上我们见过面，但是她的床没有躺过的痕迹，像是没睡觉就走了。那丫头身手不错，如果是有人进来把她劫走，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嗯……我看了一眼那张纸，正中一个漆黑的手掌印，下边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我们知道。” “他们是谁？他们知道什么？辛迪没得罪过什么人啊？是不是自己人动的手？” 里盖尔有些烦躁，辛迪是她最信任的小妹妹，这个丫头无亲无故，人际关系非常简单，而且她在组织里一直处于暗处，外人即使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也不清楚她的地位。 “你听说过黑暗兄弟会吗？” “你说那些杀手？辛迪被他们杀了！” “应该没杀，至少没在这里动手，黑暗兄弟会杀人之后，就会在尸体上放这样一张纸，算是认领了这桩凶案。既然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辛迪有可能是被他们掳走了，或者是在清醒状态下跟着他们走了。” 在游戏里，龙裔会根据酒馆的传言，找到风盔城的孤儿阿文图斯，这小子惧怕裂谷城孤儿院的院长慈祥桂罗，就企图雇佣黑暗兄弟会杀人，结果任务却被阴差阳错地交到龙裔手上。龙裔杀死了黑暗兄弟会的目标，于是被人称a姐的首领阿斯垂德“请”到希雅陲领沼泽中的一间小屋里，并且接到加入黑暗兄弟会的邀请。如果选择加入，就会开启一系列的刺杀任务，最终成为黑暗兄弟会的“聆听者”，并且成就刺杀皇帝的壮举。如果选择在小屋里杀死a姐，就会触发消灭黑暗兄弟会的任务，但是由于夜母和西塞罗的存在，这个刺客组织最终还是会留下东山再起的火种。 而辛迪杀死的侍卫黑尔瓦德，正是黑暗兄弟会刺杀名单上的人，对方肯定是知道了这件事。如此说来，这丫头很可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反而开启了一段机缘。这算是歪打正着吗？我一直希望打入的组织，被辛迪误打误撞进去了？可是夜母的聆听者还会甘心做里盖尔的小妹妹吗？我捏着纸盘算着，好像有什么事不对劲？ “黑暗兄弟会的行踪非常诡秘，我们现在无从下手，只能等。” 我知道他们的老巢就在佛克瑞斯城西边的密林里，我也知道开门的密语，但是正面硬刚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其中还有一个狼人和一个吸血鬼，还是不要去送人头了。何况对方是敌是友还没有弄清楚呢，现在只能祈祷辛迪那丫头机灵点，不要以卵击石。 “唉……好吧。”里盖尔把纸和匕首重新收好，转过身来，我俩尴尬地沉默了好几分钟，她终于开了口，“那个……婚礼的事，你们尽快安排吧。你……你……你今天去客房睡吧。” “是。” 我有些失落地站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转身向外走去。里盖尔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她是男爵的独生女，领主的未婚妻，自然不宜再和我胡来。而这一切正是我曾经极力想要促成的，如今大功告成，难道不是应该庆祝才对吗？为什么我心里酸溜溜的？走到门口，里盖尔细若蚊蝇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这个月没来红……” 第38章 我有药 里盖尔怀孕了。 自从穿越之后，我制定过一个又一个计划，却一个又一个地失败了。让里盖尔嫁给佛克瑞斯领主，这唯一成功的计划，眼下却让我感到万分后悔。早知如此，我会不会选择和她远走高飞，或者回洛里斯泰德过安稳的小日子？我苦笑着摇头，里盖尔不会同意的，听她的意思，是想要来个带球过人，那我不就成吕不韦了吗？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将来要喊西德盖尔那脓包叫爸爸，我就一阵恶心！可现如今却是箭已在弦上，不由得我不发。 连日赶路使得我十分疲惫，即使心里有事，也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是这一夜却睡得极不踏实。噩梦再次袭来，虚幻和现实诡异地交织在一起，里盖尔和我穿着中式的礼服，在佛克瑞斯成婚，老郑和老赵也都来参加了婚礼。下一秒，里盖尔送我们的女儿去上学，来校门口迎接她的老师却是西德盖尔……还有各种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我醒来之后却又记不清楚了。 我是被埃迪吵醒的，这家伙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哥，你这脸色很苍白啊，是不是得了那个什么吸血热啊？” “滚！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做噩梦了。” “那没事，来来来，我有药。” 在埃迪不住声地催促下，我胡乱套上衣服，跟着他去了旅店。什么鬼？做噩梦还有药能治的？ “哥，咱俩这店，叫什么名字好？” “你的店，名字你说了算。”我最怕起名字了，又不熟悉天际省有什么禁忌或者讲究之类的，万一起个“史珍香”、“碧云滔”的，多丢人。 “别呀！哥，你可是出了钱的，这店有你一半啊！我哪能说了算？” 啊？我出了钱了？我不记得啊！我这不是没睡醒吧？肯定是还在做梦，梦里和埃迪合伙开了店。没错！我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看你还做梦不！ 疼……不是梦…… 埃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慌张起来。 “哥，你……你可不能反悔了！那钱我已经花了！老大她只管给盖房子，这里边家具厨具，还有肉和菜，可都是我出钱买的！不不不，是咱俩出钱买的！你可不能再往回要了，我现在也没钱给你！” “他那张骗人的嘴，就应该打！” 身后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埃迪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安吉小姐来啦！咱还是老规矩？” 安吉笑着点头，埃迪扭头进屋，大喊一声，“胡萝卜羊肉蒸饺一屉，配蒜蓉和苹果醋，上好松针茶一壶！” 这一嗓子差点把我眼泪吆喝出来。跟着埃迪钻进后厨，我俩一起忙活起来。原本埃迪有两个手下，其中叫乔伊的男孩拿着钱离开了海尔根，叫莫瑞的女孩则留下给他打工。眼下这女孩还只能做些烧火擦桌之类的杂活，饭菜都是埃迪自己一个人搞定，小饭馆菜品新奇、价格实惠，很受大家欢迎，安吉和里盖尔更是常客。但是大多数情况下，镇上的居民还是自己在家做饭，下馆子只是偶尔改善伙食，埃迪一度觉得自己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回本，十分焦虑。 于是他开始想办法提高销售，本来天际省大多数人都是一日两餐，埃迪这厮竟无师自通，解锁了早餐技能。他游说里盖尔，说士兵们只有早上吃饱了，白天操练起来才有力气。镇上虽然只有不到二十名士兵，但埃迪却就此打开了销路，获得了一波稳定的收入。现在有吃早餐习惯的人已经不局限于士兵了。 我们一起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噩梦带来的虚弱感已经退散了，埃迪用毛巾擦了擦光头上的汗水，丢下可怜的莫瑞收拾餐厅，端着一盘饺子，拉着我到了地窖里。 “哥，快来品品我的药。” “不用了，我现在没事了。”药还有能品的吗？ 埃迪就像没听见一样，从柜子上拿了三瓶酒，在我面前一字排开——敢情这就是他的药！ “哥，你是行家，来品品。” 三瓶酒各斟满一杯，埃迪坐在对面，兴冲冲地等着我品评。要论喝酒我算哪门子行家？来天际省三个月喝的酒，比我前世三十年喝得都多了。不过看着埃迪期待的目光，我还是端起酒杯，抿上一口，装模作样地砸吧起嘴来。 “这一瓶呢，口感最醇厚，但是有些过于甜腻了，回味就很不足；而中间这瓶，闻起来有一种像是松树似的清香，提神醒脑，口感也比较……嗯……平衡，而且呢，这酒在嘴里，细品有好几种风味，这个叫做……呃……有层次感，最后还有一种回甘；最后这瓶，和中间的很像，但是呢，口感更柔和，回味更久。这后两种吧，各有各的好，打个比方吧，中间这瓶就像个少女，青春热辣，最后这瓶就像贵妇，典雅端庄。” “你喜欢少女还是贵妇？” “如果可以的话，我全都要。” 埃迪点点头，自己也拿了一个杯子，和我对饮起来。 “中间这瓶是我酿的，看来还是差点火候，我再琢磨琢磨，争取把少女调教成贵妇。” “其实你没必要非搞蜂蜜酒啊，杜松子和麦芽酒不是更合适？” “麦芽酒太便宜。” 呃……好吧，这个理由真是，朴实。 “你可以出不同档次的酒，蜂蜜酒卖给有钱的贵客，麦芽酒给大家解渴，杜松子麦芽酒呢，可以给那些有点小钱，又喝不起高档酒的人，满足不同阶层的顾客需求。” 埃迪放下酒杯，冲我挑了个大拇指，“哥，还是你心黑，我就知道拉着你干准没错。” 这他喵的是夸我吗？ “埃迪，我求你一件事。” “哥你说什么呢？咱哥儿俩还什么求不求的！只要不是让我退钱，你说啥是啥！” “不是钱，不是钱。我这次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叫卢西亚，她是个孤儿，我想把她托付给你，在店里打打杂，管她吃住，别虐待她，她的零花钱我来出。” “她的零花钱还轮不到你出！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这家伙大清早就跑来灌那猫尿！” 里盖尔拎着我俩的耳朵上了楼，只见老爹、瑞雅、依兰杜尔和卢西亚围坐在一张桌子旁。红卫女侠满脸鄙夷地看着我，显然是将我也归于“无可救药的酒鬼”一类。埃迪被打发去给大家做早餐，我则趁机向依兰杜尔询问如何摆脱瓦尔迷纳的骚扰。 我尽量避开梦境的细节，毕竟汽车电扇之类的事物，对于剑与魔法世界的人来说过于离奇了，依兰杜尔听后却没有太多惊讶。 “或许是那瓶梦境药水让你和瓦尔迷纳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这才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到你，想要摆脱她其实也并不难，你只需要选择信仰一位圣灵就行。” “我信仰九圣灵啊？” “不不不，我说的这个信仰和你说的那个不是一回事……” “来喽！高岩独家秘方，海尔根男爵小姐的最爱，西红柿鸡蛋面！吃这个得用专门的餐具——两！根！木！棍！” “那个叫筷子。” 里盖尔已经能很熟练地使用筷子了，另外三人学着我俩，笨拙地搅拌着面条，依兰杜尔把剩下的话和面条一起嚼了嚼，咽进了肚子。 第39章 信仰 吃过早餐，里盖尔领着老爹和依兰杜尔在镇子里到处走动。卢西亚则被留在埃迪的店里，小丫头原本对这个光头叔叔很是有些惧怕，但慢慢发现这厮除了嘴欠之外还算得上是人畜无害，也就放下了戒心。 我则跑去了靶场，大半个月疏于训练，我的射术已经比不上其他人了。安吉半开玩笑地说，老弗洛基手里有一条项链，如果我能搞到手，她就不再计较曾经被骗的事情。弗洛基的悬赏其实是公开的，他称之为“吉内的神圣试炼”，规则很简单，就是谁能单枪匹马完成他交付的七场狩猎任务，谁就可以得到项链。因为狩猎的对象是动物的守护灵，所以能够满足多人分别尝试，弗洛基有独特的法术印记，可以让参与者看到灵体。第一轮的任务有三个，分别是位于佛克瑞斯领的狼灵、雪漫领的泥沼蟹灵和苍原领的雪鼠灵。已经有三四个人完成了其中两个任务，只有雪鼠灵所在路途遥远，所以还没有人猎杀成功。 “早知道有这一出，就应该在接男爵大人的时候顺路办了啊。迎风遗址就在晨星城南边一点，一来一回要半个多月，只怕不好找机会了。” “你就这么自信能单杀雪鼠之灵？” 是啊！这个任务要求单独完成，这难度可就大得多了。第一轮的三个守护灵还算简单，可是后边还有剑齿虎灵和熊灵，我哪里是对手？ 又和安吉练了一阵射箭，我被里盖尔召回堡垒。老爹在参观了目前的训练之后，提出了很多改进的建议，里盖尔毕竟没有接受过军团的训练，安吉和弗洛基只能算是射术出众的猎人，真正的团队作战不同于散兵游勇的械斗，这方面老爹才是行家。我则介绍了这次出使雪漫的情况，以及我们初步的应对。正说话的时候，卢西亚跑进来找我。 “洛克尔叔叔，有个人来找你，现在正在旅店等着，他说自己叫嗜杀者艾瑞克。” 一个才放下锄头半个月的农夫给自己起外号叫“嗜杀者”，多少有点中二，我赶紧跟着小丫头过去领人。来到旅店时，艾瑞克正品着埃迪的酒，两个家伙鬼鬼祟祟地低声聊天，却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显然不是什么正经话题。 我带着他向堡垒走去，艾瑞克已经不再是刚离开老家时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整个人显得自信了很多，他也主动向我说起自己的经历。 原来那大胡子是战友团的成员托尔瓦，艾瑞克找他打听消息，两人竟一见如故，本来还在说旅店老板娘消息灵通，却不知怎么话题就被引到拼酒大会上。那托尔瓦乃是嗜酒如命之徒，自然要凑这个热闹，艾瑞克原本还打着人多消息也多的主意，只是几杯酒下肚，就把正事扔到九霄云外了。 “托尔瓦那小子酒量不赖，不过最后还是我赢了，他只能去当伴郎啦，哈哈哈！” “然后呢？你们跑去哪里了？” “呃……马卡斯城，我也不知道怎么跑那么远，而且埃尼斯还说是我把他的山羊卖给了巨人，我都不记得了。后来我们回到了雪漫城，那个卖戒指的女人说你在找我，所以我就先过来了。” “你把巨人打败了？” “我和托尔瓦，那小子身手可以的，他推荐我加入战友团。” “你现在是战友团的人了？” “还不算正式加入，法卡斯说我要完成一个任务，雪漫城的卫戍司令请我们去侦查沃尔瑟姆塔楼，如果有强盗就清理掉。洛克尔！你等等！” 穿过靶场的时候，艾瑞克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压低声音问我，“那边射箭那个女孩儿，你认识吗？” “岂止认识，我射箭就是她教的。” “她……嗯……她住这里？” 此后的话题就围绕着安吉展开了，这样出色的女孩儿，艾瑞克动心也不稀奇，只是不知道他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认真的。 “所以你以后还是要回雪漫城住的吧？” “那倒不用，我们出任务的时候经常住在外边，如果自己有住处也就不用住在月瓦斯卡，咱俩不是说好了互相照应的嘛，你在海尔根给我安排个住处呗。” “今晚住客房就行，明天一早我们回佛克瑞斯城。” “你在海尔根的产业得有人看着吧？” “我没有产业。” “埃迪说旅店有你一半，我帮你看着。” “看什么？看蜂蜜酒吗？艾瑞克，安吉那姑娘你见过了，绝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你说你现在除了一个吓人的外号，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你就这么接近她，只会惹她反感。你在战友团好好发展，再兼顾一些我这里的事务，等自己有了声望地位，还怕心上人被别人抢走吗？还有你那个拼酒大会，不是赢了个媳妇儿么？你把这事处理干净了再来招惹别人啊！” 艾瑞克被我一顿数落，默然不语，乖乖跟着我进了堡垒去拜见男爵。下午的时候，他被带走帮忙安置难民，我则独自来到依兰杜尔的房间。这家伙早就在桌上摆了两瓶蜂蜜酒，显然是在等着我过来。 “平时大家说的信仰，只能算是相信，比如我们都相信八圣灵创世，相信塔洛斯封神，而我所说的信仰，是要彻底地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奉献给圣灵，遵循祂的道路，甚至为之牺牲。” 这……虽然我现在的身份是诺德人洛克尔，但是内心深处，我还是一个根正苗红的炎黄子孙。中华传统文化里，本就有“敬鬼神而远之”的说法，我也一直尽量逃避与相关的事情，即使那可以带来强大的魔神器奖励。 看我面有难色，依兰杜尔也不再拐弯抹角打哑谜。 “信仰这种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咱们就拿诺尔兄弟信仰的正义与仁慈之圣灵斯坦达尔举个例子吧。从你收养卢西亚的举动可以看出，你同情弱小者，愿意为他们提供保护，而这也正是斯坦达尔对追随者的要求。所以追随斯坦达尔，即是追随自己的怜悯之心。一般人只会在力所能及之时伸出援手，而斯坦达尔的信徒们，即使面对恐怖的狼人和吸血鬼，也会毅然与之战斗，这便是为信仰而甘于献身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信仰圣灵其实就是信仰自己内心的某种信念？” “不只是圣灵哦！”依兰杜尔走到门口，朝外边张望了一下，又回到屋内，“魔神也是一样的道理。你可以把圣灵和魔神理解为人类精神的具象化。所以你也可以通过信仰另一位魔神来摆脱瓦尔迷纳。” “信仰圣灵和魔神有什么区别吗？” “你大概也听说过圣灵创世之后，陷入沉睡，化为地骨的传说吧？根据我个人的理解，这是在隐喻圣灵的精神和信念乃是人类自身的本能。所以我认为信仰圣灵更符合人类的天性，而魔神则代表了改变，信仰魔神的人更倾向于……呃……变革。” 我当然理解依兰杜尔嘴里的“变革”，在一个血统决定地位的时代，变革意味着以下犯上，打破秩序，推翻传统，是一个带有明显贬义的词语。而他本人从魔神转投圣灵，就等于从颠覆规则转为维护规则了。规则内的晋升往往需要论资排辈熬年头，很慢但很稳定；而打破规则就可以快速提高，但是末位淘汰的环境下，人人只能争先，否则就会身败名裂，凄凉收场，毫无安全感可言。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信仰圣灵带来的好处是循序渐进、积少成多的，而魔神则往往会给予突破性的恩惠，但这种提升会随着时间推移，带来副作用？” “没有人真正清楚之事，即使各种族关于创世的传说大同小异，但我们也不能认为那就是真的，是吧？而且还有一种说法被很多人接受：神灵是通过人的信仰和崇拜来获得力量的。但是这种说法会反推出一个亵渎的结论——是我们创造了神，而不是神创造了我们。毕竟在受到凡人崇拜之前，神是无力的。” “我听说过一个更离谱的，那就是我们的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神做的梦，一旦他睡醒了……” 依兰杜尔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的酒瓶，“那我得趁他睡得还香，再多喝点。” 第40章 真正的骑士 和依兰杜尔的谈话并没有完全解决我面对的问题，不过好歹算是知道了一个可行的办法。我又向他学习了几个简单的魔法，除了可以召唤一只幽灵狼为我作战之外，还学会了治愈术和魔光术，前者可以治疗一些简单的小创伤，后者是探险的时候照明用的。天际省很多地方都黑灯瞎火的，我又不像虎人那样拥有天生的夜视能力，只好学这个了。 依兰杜尔认为幽灵狼这个水平的召唤物已经是我目前的极限了，他建议我每天傍晚和清晨进行冥想，因为魔法的力量实际是来源于太阳和星辰带来的艾瑟瑞斯之力，凡人可以通过冥想收集并积累魔力，从而使自己能够释放更加强力的法术。而正午的阳光就过于霸道了，以正常人类的身体素质，此时冥想很容易爆体而亡。 至于信仰哪位神灵，我还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依兰杜尔说冥想本身可以增加精神的强度，或许对抵抗瓦尔迷纳的骚扰能有所帮助。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急于招惹那些强大而隐秘的存在了，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脆皮弓箭手的现实，准备先从召唤和恢复两个系的法术学起，只要能召唤出寒冰元素，这安全方面就算有保障了。至于铁匠、附魔和炼金这三大神技，我就不想了，罗德那家伙打了半辈子铁，店铺里也不过就是些钢制武器，自己打龙骨套装怕是要等下辈子的下辈子了。游戏里的龙裔最可怕之处就是超强的成长能力，对着泥沼蟹举一宿盾牌就成了格挡大师，对着马喷一天火舌就成了毁灭大法师。这样的天赋异禀我是没有的，只有扎扎实实地练习射箭，早晚乖乖冥想。 回到佛克瑞斯城，丹格尔已经写好了给图留斯大将军的信。老狐狸用词谨慎，报告了斯库纳变身狼人之事，希望军团方面能够协助调查，并且考虑到前任特使给居民们带来的惊吓，请求图留斯将军可以考虑暂时不要派遣其他人过来。我们已经决定不和帝国撕破脸，那么只有尽量争取自治的权力。 领主的婚礼初步定于夜星月10日，还有不到两周时间，届时佛克瑞斯领的所有贵族都要过来观礼，即使连遭变故，丹格尔和塔盖尔还是希望把事情办得风光一些。我心心念念的观湖庄园被封给了失去领地的森加德男爵，那里眼下还是一片荒地，男爵积蓄虽多，却都留在阳光花园堡垒了，也就没有能力大兴土木，只得暂时客居在城里。 诺尔已经基本确定狼人是逃进了北方的黑松林，不过他和瓦德等人搜索一个洞穴时遭到树精袭击，一行四人全都挂了彩，好在斯坦达尔的警戒者毕竟身手不凡，勉强护下了所有人的性命。他在休养的时候把自己的调查情况写成两封信，一封比较详细，用来向卡西提汇报，另一封简明扼要，是用来给丹格尔的报告作为背书，递交给图留斯将军的。 至于罗德想要抓狗的事情，因为绝大多数居民都不愿意离开城墙的保护，他只能拜托猎户们去做，结果就是大家抓了狼回来，还逼迫他按猎犬的价格买下。在收购了七匹狼之后，罗德坚决不肯再花钱了，不过他倒是多了一件狼皮大衣，走到哪里就穿到哪里，于是大家都叫他“七匹狼”罗德。 眼下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我带着艾瑞克和两个扈从前往溅血王座。兄弟我现在是有领地的人了！虽然暂时没什么人居住，但是那里很快就会热闹起来的。老爹正在从难民中挑选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准备以溅血王座为基地，在杰罗尔山里开矿采石。海尔根镇被奥总祸祸得满目疮痍，堡垒和城墙部分都需要大量石材修补或者重建，而瑞驰领境内群山连绵起伏、层峦叠嶂，那里的人们简直都是天生的矿工。战争时期，最重要的三项资源便是盐、铁、粮，佛克瑞斯领背靠群山，却只有一座已经失去控制的刀尖山脊算是大型矿场，杰罗尔山脚下都能有煤块矿场这样的大型铁矿基地，山里反而什么都没挖出来，这实在不太正常，只能解释为西德盖尔把钱都花在吃喝玩乐上边了。他不干的事情，我们要干起来，并且还要干好！不仅要大炼钢铁，还要重塑佛克瑞斯城，将来总有一天，老子可以拍着胸脯，理直气壮地告诉丹格尔：“你交给我一座木头建造的城市，我还给你一座石头建造的城市。” 溅血王座的位置在深山之中，通向海尔根镇和佛克瑞斯城的道路都已荒废，生满荆棘。城堡里边也是一片狼藉，当初我们前来猎杀威戈哈尔，里盖尔把这里的雕像全部砸烂，如今满地碎石无人整理。于是我以每天一个塞普汀的价格雇佣了十五个难民，五个清理城堡，另外十个分别清理通向两座城镇的道路。当初有将近四十个难民留在佛克瑞斯城，眼下大家都在猫冬，正好给他们找点营生。 我在城堡的外边竖起箭靶练习射箭，艾瑞克死皮赖脸地非要和我一起练习，我十分确定这厮只是为了将来找借口和安吉套近乎。而我的两个扈从则对此表示了极度的不屑，施泰因是个腼腆的小伙子，并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萨姆却直言不讳地表示，弓箭是懦夫和卑鄙的偷袭者才喜欢使用的下流工具，根本不配称为武器，真正出身高贵的英勇骑士，应该披坚执锐，屹立于两军阵前，直面敌人的刀斧，即使世界之喉崩于面前，亦能不变颜色。 所以这小兔崽子是在拐着弯地骂老子是泥腿子暴发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身为骑士，乃是有身份的人，自然大人大量，不能和一个半大小子斗气玩。不过眼前正好有个需要直面刀斧的好差事，我倒也乐得帮他安排则个。 离开佛克瑞斯城的时候，丹格尔听说我要往南边去，便要我安排人送信给驻守纽格拉堡垒的蒙托亚男爵，通知他按时来参加领主的婚礼。那座城堡我是知道的，就在海尔根镇南边一点，眼下应该已经被一伙从西罗帝尔流窜过来的强盗控制了，佛克瑞斯领的贵族都是战五渣，森加德男爵在一群弃誓者的残兵败将面前，居然守不住自己的领地，这个蒙托亚男爵就更是有出息了。考虑到鄙人现在“小人得志”，成了骑士老爷，自然不能亲自去做这等跑腿送信的卑贱之事，所以我指派萨姆独自前往，希望这位世家子弟的武勇，能和他嘴上说的一样强。 我的清闲日子没过两天，萨姆出发的当天下午，丹格尔的口信送到了，老狐狸要我立刻返回佛克瑞斯城，说有紧急事务需要商议，我只好留下施泰因等着矿工们，自己和艾瑞克一起出发，踏上了密林间若隐若现的山路。 就在转过一个弯角之时，我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第41章 最后通牒 那是一头白色牡鹿。 白鹿通体散发着如玉石般光辉，一对象牙白的巨大鹿角使它显得格外威严，琥珀色的双眼凝视着我们。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只动物，而是一位王者，那种上位者带来的威压，让我产生了立刻向它跪拜的冲动。那种感觉太熟悉了，就像是狼人的嚎叫那样，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好在这种感觉一瞬即逝，我并没有真的跪下去，只是定睛再看的时候，那白鹿已经不见踪影了。 狩猎魔神海尔辛…… 他肯定是故意现身的，只是他为什么来找我呢？我又不是龙裔，在之前的狼人事件中，表现得又极度拉胯，海尔辛怎么会对一个被狼人吓得尿裤子的人感兴趣呢？抑或是，他对我们搜索斯库纳的进度感到不满，所以干脆跳出来剧透？海尔辛从信徒的狩猎活动中获得乐趣，但是我们迟迟找不到猎物，这肯定让他觉得非常无聊。 “我们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一头白鹿？” “艾瑞克，如果让你独自再找到现在这个地方来，你会迷路吗？” 艾瑞克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如果是从溅血王座出发，应该没问题吧。” “那很好，记住这个位置，立刻去海尔根找安吉小姐，告诉她我们看到了白鹿。如果她有兴趣，你可以给她带路。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论你们狩猎的结果如何，你都要回到我这里，不要纠缠她。” 艾瑞克点点头，我们分头上路。不知是不是幻觉，我总觉得海尔辛就在附近盯着我们，这种被人偷窥的感觉太糟糕了，我加紧脚步，心里希望这家伙有点分寸，不要跟到城镇里来。气喘吁吁地进了城，我在街上碰到一个熟人。 “伦德？你小子可算来了，艾瑞克去海尔根镇了，等我这边忙完了事，咱们去找他。” “洛克尔，出事了！我是来给你报信的！” 雾草！不会是老娘过世了吧！我这边才刚混出点人样来，还想着能把老人家接过来享享清福呢！ “一大队帝国士兵，他们到了洛里斯泰德，把村里的牲口粮食都征调了。埃尼斯不肯交出山羊，还被打了一顿。穆拉基大叔打听出他们是要往佛克瑞斯这边来的，就赶紧让我跑过来送信了。” “他们有多少人？雪漫领的卫兵不管吗？” “不知道，可能得二百多人吧，卫兵打不过他们，都被抓住了。” 图留斯这是唱的哪出戏啊？帝国难道不怕把巴尔古夫给得罪了？这个消息需要让丹格尔知道，我带着伦德一起走向领主长屋，却在门口被女仆苔科拉拦住，告诉我们丹格尔在自己家里等着我。 老狐狸听了伦德的叙述之后一点都不惊讶，他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这是前天收到的，你自己看吧。图留斯这家伙还真是雷厉风行啊，他的军队估计比这封信出发得还要早。” 信是图留斯写给丹格尔的，帝国将军声称自己已经知道丹格尔发动政变，软禁了西德盖尔并且赶走了斯库纳，他表示自己对于佛克瑞斯领主的归属没有兴趣，但是必须保证天际省的南部仍然忠于帝国，因此丹格尔必须将领地的防务交给他派来的督军卢基乌斯，并且亲自前往独孤城解释驱逐帝国特使的原因，否则将以叛乱罪论处。 丹格尔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给图留斯的报告才刚刚发出两天，肯定还没有送到独孤城，这说明佛克瑞斯城内仍有帝国人的眼线。马卡斯城事件很可能只是一个借口，依格蒙德领主对弃誓者发起的进攻，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通帝国军队南下的交通线。果真如此的话，图留斯很可能是在日暮月的上旬就已经收到消息了，只是他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大兵压境，才下达最后通牒。而且他派出的人数也很合适，佛克瑞斯城的守军被辛丁和斯库纳联手搞掉了二十多个，只剩下七十多人，里盖尔的队伍都在海尔根镇，即使算上他们也还是不足百人，二百名士兵可以稳稳地压住局面。图留斯派出这支队伍来，肯定是想要用最低的成本解决此事。他手上能打的牌也不多，否则以帝国士兵在装备和训练上的优势，早就找机会与乌弗瑞克决战了，犯不着送巴尔古夫金子来巴结他。这也说明了我们的内鬼可能级别不低，知道一些防务上的消息。 会是谁呢？ 南雅？她是个高精灵，光是这个种族就十分的可疑，但是丹格尔似乎很信任她，而且她也基本不过问军队的事情。 罗德？丹格尔的前任侍卫，他十分看重忠诚这一品质，那么这种忠诚是对帝国的忠诚，还是对丹格尔的忠诚呢？ 索拉夫？他说自己曾经是一名风暴斗篷，但是却不愿意解释退伍的原因。在狼人事件时他的反应最为激烈，甚至提出了投靠乌弗瑞克阵营的建议，他是真的厌恶帝国，还是以极端的言辞来掩饰自己真正的身份呢？ “大人准备如何答复呢？” 捉内鬼并非当务之急，如何应对图留斯的最后通牒才是。 “小伙子不准备给我一点建议吗？” “我当然希望大人接受图留斯将军的全部要求。” 丹格尔抬起头看着我，似乎对我的答案感到有些意外。 “如今帝国士兵已经到了洛里斯泰德，也许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们都开始向佛克瑞斯进军了。现在不管是向巴尔古夫领主，还是向风暴斗篷求援，肯定都已经是来不及了。而图留斯将军只是要求接管防务，所以大人如果接受下来，无非是把佛克瑞斯绑上帝国的战车而已，图留斯将军一旦掌控了佛克瑞斯领，就能从南面进入裂谷领，风暴斗篷的粮食供应全靠那里，我觉得内战可能会在一两年之内结束。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却没有任何损失，我们会是胜利的一方，斯图恩家族仍然是领主，霍里克男爵仍然掌控着海尔根镇，我也还是领主大人忠诚的骑士。我们只要舔着精灵的鞋子，让该死的塔洛斯去见鬼……” “够了！”丹格尔怒喝一声，“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试探了吧？我不想让帝国人接管防务，但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他们。图留斯能这么快地做出部署，城里肯定有他的人通风报信，内有家贼，外无强援，人数还处于劣势。而且你也知道，领主他这大半年……唉……” “大人，我还是想提醒您，如果拒绝图留斯将军的要求，那么就是彻底和帝国决裂，我们不需要开会讨论一下吗？” “形势紧急，没时间坐下来吵嘴了。塔盖尔和我意见一致，我相信你也能代表里盖尔小姐，南雅总管只负责内政，你我二人达成的共识就是会议达成的共识。” 敌强我弱啊，如果按照他们贵族那套决斗式的打法，那可不就输定了吗？我有些后悔让萨姆去纽格拉堡垒送信了，这帝国士兵的刀斧，不得比强盗的锋利啊？可见我还是太年轻了，没有沉住气，导致萨姆错失了展现自己高贵血统的机会。 我和丹格尔分析着形势。北边密匝匝的黑松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但是官道穿行其中，如果对方硬要向城镇冲过来，还真是拦不住。佛克瑞斯城南北两个方向只有一道简易的木栅栏，这个防守战是不好打的。最好还是能有一支兄弟部队从侧翼包抄一下。 海尔根的人数太少，训练也不足，雪漫领远水难救近火，而且巴尔古夫肯定也不会救，他乐得看到我们吸引火力。 我们真的就没有援兵了吗？ 第42章 我今天累了 我和伦德沿着官道快步前进，这次的选择十分冒险，但我觉得必须一试，就连一贯保守的丹格尔也没有坚持反对，毕竟我们和对手的实力相差太大了，任何可能成为盟友的势力都要争取一下。 我要尝试和弃誓者结盟。 这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游戏里的弃誓者默认处于敌对状态，即使是完成了“弃誓者叛乱”任务，解救出褴褛国王迈德纳奇，也只不过是德鲁阿达奇据点一处的弃誓者变成友好状态。不过考虑到里盖尔在游戏里也是默认敌对状态，还不是被老子，呃……把老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不知道目前占据阳光花园堡垒的这伙人是不是能和小剑齿虎一样好说话。 弃誓者被诺德人和帝国人称为“瑞驰的疯汉”，连他们的远亲布莱顿人也看不上这些家伙，他们信仰血腥野蛮的原始宗教，人殉如同家常便饭，更有把活人剜心后改造成荆棘之心的恐怖操作，和这样一群家伙打交道，我心里实在没底。 我们开出的条件其实也没有什么诱惑力，丹格尔只肯接受放弃阳光花园堡垒和通商两个条件，可是堡垒本来就在对方手里，我们要是有实力夺回来，也犯不着上赶着和对方结盟了。至于通商，弃誓者的生活极其简朴，很多人连私产都没有，这个在矿产遍地的瑞驰领生活了上千年的民族还维持着极为原始的状态。他们穿着毛皮制成的衣服，使用着简陋的藤蔓制作的武器，简直就是一群守着金山却要了饭的奇葩。通商？人家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平时连钱都没见过，通什么商？ 发牢骚归发牢骚，该做的事还是要努力去做，尽人事，安天命。 “伦德，你就留在这里，如果明天天亮之后我还没有出来，或者在那之前帝国军队就到了，你就返回佛克瑞斯城去通知丹格尔大人。然后你要立刻去海尔根镇找艾瑞克，你们两个务必说服男爵小姐，这次的敌人非比寻常，让她千万不要亲自上战场。如果她不听劝，就要报告给男爵大人，总之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拦住她，明白吗？” 阳光花园堡垒位于瑞驰领、雪漫领和佛克瑞斯领三地交界处的山顶上，俯瞰北方平原上的古卡尔纪念碑，扼守南边通向黑松林的官道。这座城堡的历史非常悠久，相传在第一纪元的时候，天际至高王“独眼”奥拉夫的继任者，“白发”柯乔里克曾经和帝国军队在此大战，最终至高王战死，其子“精灵杀手”霍格即位，而霍格之后的至高王，就是大名鼎鼎的“伊斯米尔”武夫哈斯。三位至高王在位时期，天际和帝国多次交战，关系甚至比眼下更糟糕。所谓“天际省自古以来就是帝国的一部分”，不能说没有道理，只能说错得离谱。 不过矗立在我面前的这座城堡，显然不是传承千年的古董，主体部分肯定是建于第四纪元，而且最初的建立者一定是属于北方的瑞驰领或者雪漫领。城堡的主门在西方，面对着一道拐向北方的缓坡，显然是从这个方向获得补给，而主要防备的方向则是东南，即佛克瑞斯领方向。现在西门的前面横着三道拒马，两旁的哨塔上都有弓箭手巡逻。我离着城门还有百米以上，一支利箭嗖的一声，插在我脚前边的土地上。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挺直腰板，像一个真正的法兰西男人那样，原地站好，把双手举过头顶。有三张弓瞄准了我，一个矮小却健壮的男人绕过拒马向我走来，他脑袋上顶着一顶极其夸张的鹿角盔，遮住整张脸，那副模样好像前世倭奴国的名将本多忠胜。 “干什么的？” 本多忠胜的口音很奇怪，但还不至于听不懂。 “我是佛克瑞斯领主的使者，希望能和你们管事的人谈一谈。” 这倭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扭头走了，由于对面的三张弓还在瞄准，我也只好保持法式军礼的站姿。在太阳下晒了半个多小时，我的两条胳膊又酸又涨，偏偏又不敢放下来。本多忠胜终于迈着两条萝卜一样的粗腿回来了，这厮将我双臂反扭到身后，谨慎地用绳子绑好，然后像牵着牲口一样，把我牵进城堡。 阳光花园堡垒至少有溅血王座的六倍大，不同于海尔根镇，这是一座纯粹用于军事的城堡。北、东、南三面都是陡峭的山崖，西边的缓坡宽阔却没有掩体，只要在屋顶架上两挺轻机枪……呃……安排两队弓箭手，就能封锁整个正门。真不知道森加德男爵是怎么把这样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给丢掉的，他娘的真是人才啊！头疼啊，这座堡垒本来就是用来防范南边的敌人的，如今想夺回来恐怕是很难了，一想到宴会上男爵那副谈笑风生的德性，我就一阵作呕，这种人难道不应该军法从事吗？ 本多忠胜没有遮住我的眼睛，我也就尽量观察对方的布置，一来估计一下他们的人数，二来万一结盟不成，这堡垒我们还得想办法拿回来的嘛。光我看到的巡逻兵，就在三十个左右，各处房屋里有多少人，还不好估计。这种纯粹的军事堡垒，其实不适合住太多人，因为补给困难，一旦遭遇围城，人数太多反而容易被饿死。到目前为止对方的行为还都不算太离谱，或许我真的可以和他们聊一聊，从粮食补给方面入手，说服他们联手对抗帝国。 我们一直深入到堡垒最里边的建筑，房间内部已经按照弃誓者的“审美”重新布置过了，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每个拐角的地上都插着一根短木棒，木棒的顶端插着一颗头颅，有的是野兽的，也有树精之类奇怪生物的，当然还有人类的。头颅都经过处理，已经脱水皱缩，看不出原主人的长相了。这间建筑应该是以前男爵的住所，里边房间很多，都是环绕着一间空阔的大厅建造的。大厅正中摆放着一张长桌，桌面已经被血液浸透，变成瘆人的棕褐色，上边摆放着各种造型奇特、沾满血污的器具，以及一些巴掌大小的肉块，已经无法判断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物的。 桌子后边站着一个乌鸦鬼婆！ 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种诡异的生物，这鬼婆并不是满脸皱纹的老妪形象，反而皮肤紧致光滑，暴露在衣服外边的四肢也肌肉饱满，看上去非常年轻。不过具体的年龄就不好推测了，因为她的脸上纹满了错综复杂的条纹。是的，那些花纹不是用油彩涂抹上去的，而是直接纹在脸上，这么一整张脸纹下来，竟然没有直接疼死。本来我以为她的脸已经足够惊悚了，结果接着发现这货两条小臂上的羽毛，竟然是缝上去的！羽毛根部被粗糙的缝线穿起，手臂上的皮肤也被牵拉起来，伤口红肿，估计是最近才缝上的。 由于脸和小臂过于触目惊心，我闭上眼睛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深呼吸之后才敢往脚上看去，生怕看到剁掉整只脚再接上鸟爪的恐怖场景。不过那里只有正常的人类脚掌，包裹在一双露出脚趾的兽皮靴里，双手也是正常的人类手掌，没有西太后式的巨大爪子。只是那双手上满是血污，看来桌子上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正是她刚刚的杰作。 所以我这是面对着一个转变了一半的乌鸦鬼婆？我一直以为这种怪物是魔法的杰作，没想到竟然是通过手术完成的，而且看来还需要不止一场手术。就在我满脸震惊地观察她的同时，这女人也在打量着我，四目相对了好几分钟，她终于开口了。 “这个祭品还不错，我今天累了，把他和那个贱人关在一起吧。” 第43章 待宰羔羊 本多忠胜恭敬地行礼，然后猛拽绑着我的绳子。 “等等！我并没有恶意！我是来谈合作的！” 乌鸦鬼婆嘎嘎嘎地大笑了起来，声音倒真是如同乌鸦般聒噪难听，脸上的纹身扭曲成令人目眩的图案。 “我们不会和诺德人合作！你们都该死！” 我还想再据理力争一下，却被本多忠胜偷袭了后脑勺，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正脸朝下趴在地上，头部被袭击之后的眩晕感仍然没有褪去，现在就好像坐在小船里，随风浪颠簸，四周的一切都在不停旋转，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双手的束缚已经被解开了，但是手臂仍然发麻，看来我并没有昏迷太久。我闭着眼睛缓了好几分钟，这才感觉一切都稳定下来，角落里发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口音和本多忠胜很像。 “你醒了啊？”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上披着和其他弃誓者一样的土黄色兽皮衣服，正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看到我睁开眼睛，她指了指旁边。 “那边有烤肉，他们刚刚送来的，你可以吃，我已经饱了。”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条腿，人的腿！虽然已经被烤得变了形，但是那关节的样子和那只脚，不会错的！这东西谁吃得下去啊？ “我不饿，你也是弃誓者吗？为什么会被他们关在这里？” “我叫海尔吉，是被我姐姐关在这的，她正在学习怎么转化成黑翼女巫，等她找到方法，就把我献祭给鸦神。” “你就在这等死？” “对啊！姐姐转化成黑翼女巫，就可以成为新的女族长，有了女族长，我们的部落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所以你姐姐并不知道怎么才能转化成乌鸦鬼……呃……黑翼女巫？” “我妈妈知道，她是我们的女族长，可是她被士兵杀死了。我妈妈还说过，我的灵性比姐姐高，但是姐姐说我的年纪太小了，还是她来做女族长更合适，所以我来做祭品，鸦神喜欢灵性高的祭品。” 这小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这不摆明了是姐姐想要坑死天赋更高的妹妹，夺取本不属于自己的权力嘛！如果老族长活着，肯定会献祭了姐姐，把妹妹变成乌鸦鬼婆。不对不对，我脑子也有毛病，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为什么非要变成乌鸦鬼婆啊？ “妈妈没有把转化的方法传授给我们，所以姐姐正在自己研究，她会把试验品先送来这里和我住在一起，你看，这是昆西，他是一个吟游诗人，会唱一首很好听的歌，他的腿很瘦，没有什么肉……” 女孩儿自顾自地说着话，还伸手抚摸着角落里的一颗头颅，那墙根下并排摆着好几颗，看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这是乌娜，她的腿上有很多肥肉，吃起来油腻腻的。这个是金妮尔，她是乌娜的女儿，今天的腿就是她的，特别细嫩，你真应该尝一尝。明天就该吃你的腿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这样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们。” “还有别人知道转化的仪式吗？我觉得你那姐姐办事不靠谱。” 这倒霉孩子把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呕吐感再次勾了上来，我不想在人肉的口感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也不想被介绍给那一排脑袋的前主人。 “嗯……安尼斯姨妈肯定知道。我妈妈转化的时候，她和莱拉克姨妈都是祭品，不过鸦神没要她，选了莱拉克姨妈，后来她就离开了部落，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等等！安尼斯，海尔吉，这俩名字好熟悉啊。 我知道了！在游戏里，溪木镇的西边，河对岸的树林里，有一间破旧的小屋，没有屋门，屋顶也全是漏洞。小屋的主人是个名叫安尼斯的老婆婆。当龙裔路过此地的时候，她会聊起自己只是个孤零零的穷苦老女人之类的话。不过这位老婆婆其实并不简单，如果龙裔撬开小屋里的暗格进入地窖，就会发现一封尚未寄出的信，正是写给一个叫做海尔吉的人。原来安尼斯想要和海尔吉以及另一个女巫一起组建女巫团，而从信中可以得知，海尔吉只是极具天赋，却并未正式开始魔法训练。被龙裔发现秘密的安尼斯会撕下伪装，试图杀人灭口，不过她那点道行，在天际毒瘤面前还不够看。 以前我以为那封信上提到的海尔吉是莫萨尔城里烧死的小女孩儿，现在看来我眼前的这个傻丫头才是，两人只是凑巧重名而已。既然猜中了安尼斯的身份，我就提出如果能逃出堡垒，就可以带海尔吉去投奔她的姨妈。只是这小丫头要么是被弃誓者的血腥文化洗脑太深，要么就是被关傻了，一直蹲在地上对着那几颗头颅，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并且再次建议我品尝人肉。 说起来，这人肉在游戏里是一味炼金材料，可以炼制出带有麻痹术效果的药剂，我在打游戏的时候没少收集。甚至于为了探明属性，游戏里所有的炼金材料，不论是人心人肉，甚至是鹰的羽毛或雪鼠的尾巴，我还都吃过，如今回想起来又是一阵恶心。现在海尔吉疯疯傻傻的，而我明天就要被她的姐姐大卸八块了，总得想点办法才是。 地牢里看不到阳光，我又昏迷过不知多久，但是我们到达阳光花园堡垒的时候已是午后，又折腾了这么久，现在估计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了。我盘腿坐好，开始冥想。看眼下的情况，只有等到明天弃誓者来拉我出去受刑的时候，找个机会逃跑。我可以召唤一只幽灵狼吸引一下火力，剩下的全看运气了。 冥想这事说起来挺容易，但最讲究个“心无杂念”，可是我现在心里不仅有杂念，而且还很多。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的处境，另一方面也在焦虑佛克瑞斯的前途，结盟失败了，我们只能独自面对帝国的进攻，之前和丹格尔商量的计划，也不知道能不能执行下去。不论如何，只希望伦德能不负所托，和艾瑞克一起挡下里盖尔，不要让他以身犯险。心乱如麻啊！ 不能乱，不能乱，得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能放弃！人必自助而后人助之，而后天助之。既然我把幽灵狼当作救命稻草，不如现在就好好地熟悉一下这个召唤魔法，可别到明天一紧张念错了词。随着心里一遍遍默念法术，我慢慢平静下来，艾瑟瑞斯之力如凉爽的秋风轻轻拂过，物我两忘。我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一只半透明、泛着珍珠白色的狼形虚影慢慢在我身旁凝实。这魔法的造物警惕地盯着海尔吉，在确定她并非敌人之后，轻轻抖了抖身体，安静地趴在我的腿边。 “你是一个法师？你真的认识安尼斯姨妈？” 海尔吉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幽灵狼，却被对方一呲牙吓退了。不过她还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合着这丫头不是真的疯了，而是她一直信不过我说的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使得一个初中生年纪的小女孩儿生出如此强的戒备之心，不过她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仅凭一个最低级的召唤术，就把我这样一个弓箭手错认成了法师。又或者是她内心其实希望我所说的都是事实，只是等待能有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毕竟她才是最终的目标，那一个个被残酷杀害的试验品，一遍遍地向她展示自己的凄惨命运。 “准确地说，我不认识她，但我确实知道一个自称名叫安尼斯的法师，隐居在伊琳娜塔湖的北岸。我没有说谎，你我现在都是待宰的羔羊，应该相互信任才是。” 海尔吉点了点头，“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呃……这丫头一点都不傻，反而十分机灵，这脸打得不动声色，却干脆响亮。 “吾乃溅血王座的骑士，佛克瑞斯领主之养马人，洛里斯泰德的洛克尔。” 海尔吉挺直了小身板，又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蛇崖岭部落的海尔吉，希楠蒙女族长的幼女，见过骑士大人。” 幽灵狼疑惑地看着我俩，似乎在说“你们人类脑子都有病”，伴随着呲啦一声响，电光闪烁，它消失了。 第44章 荒野求生 海尔吉蹲下身子，把她原本坐在身下的一大团干草推到一旁，露出一块石板。小丫头用指节轻轻叩击，发出咚咚的闷响。 “空的？” 海尔吉得意地抬起头笑了笑，“我第一天就发现这个了，但是搬不动，送过来的人里只有两个看上去比较强壮，不过他们都不肯相信我，有一个还想要欺负我，被我烧掉了裤子，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们。” 我俩费尽力气掀开石板，露出一个不足一米宽的洞口，下边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情况。我捏起一个魔光术，把光球抛了进去。这道竖井有个七八米深，不过狭窄的部分也就两米左右，下边应该是个宽敞的天然洞穴。光球的亮度有限，井底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这种高度，如果贸然跳下去，大概率会摔断腿，还有小概率会直接摔死。 “得找条绳子什么的才行啊，这样下去太冒险了。” 海尔吉在牢房里到处翻找，我则尝试着把干草拧在一起，不过这样结成的绳子太短，还缺乏韧性，根本不能用。我俩正在折腾着，忽然听到房门咣当一声打开，随后就传来脚步声。 “坏了！” 已经来不及把石板挪回原处了，如果这个洞被发现，我们肯定会被严加看管，再想跑路就难了。来不及细想，我钻进洞口，背部紧紧贴住后面，双腿撑住对面的墙，慢慢向下蹭。下降了两三米左右，井壁收窄了一些，我把一条腿向下探去，下边没有墙壁了，空荡荡的，什么也探不到。魔法光球已经灭了，我估摸着到井底还有个五米左右，这个高度依然不安全。 “你在干什么！” 头上传来一声大喊，海尔吉被发现了，我身子下沉，用手抓住井壁收窄的边缘，整个身子悬空。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赌一把！眼一闭心一横，我松开双手，坠了下去。下落的过程中我特意把双腿并拢微曲，尽量抵消硬着陆的冲击。 “噗嗤”一声，我摔在一滩恶臭的软泥上，就势打了个滚，卸掉大部分力。左脚崴了，身上也沾满了恶心的泥巴，不过总算还能动。 “海尔吉，跳下来！” 小丫头何等机灵，被发现之后立刻钻了进来，不过她直接从洞口开始自由落体，吓得大声惨叫。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飞身扑了过去，和她撞在一起，两人都摔在地上，互相抱着打了好几个骨碌。我们都受了点伤，不过没有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应该不至于太过影响行动能力。四周漆黑一片，我随手扔出一个魔光术，就着惨白的微光，我看清了自己踩到的烂泥。那是一具尸体，已经腐烂了，又被我砸了一下，场面不堪入目。尸体不远处扔着一把鹤嘴锄，看来是曾经的囚犯挖了这个洞，却不幸摔死了。 洞口上传来火把的光，随后就有人大喊着犯人越狱之类的话，声音渐渐远去，看来是去叫人了。这个山洞侧面只有一条隧道，我抓起鹤嘴锄，拉着海尔吉朝隧道冲去。隧道仅有一人宽，小丫头还能勉强站直，我只能猫着腰走。一路都是下坡，这让我安心不少，若是向上走，搞不好会回到堡垒里，那乐子可就大了。转过两个弯角，迎面吹来的冷风更猛了，眼前豁然开朗，我们已经站在山脚下，正对着一条官道。 天已经完全黑了，现在是月初，双月黯淡无光，星斗满天。我大概辨了一下方向，应该是面朝东方，眼前这条官道是南北向的，向右走就是去佛克瑞斯城了。可是在这样的夜里穿过黑松林，实在是太冒险了，熊可能会冬眠，但狼不会，人家可不管你走的是不是官道。我手上只有一把挖矿用的锄头，身上还是普通的衣服，一两只狼或许能对付，遇到狼群就完了。如果去找伦德，那么要绕过阳光花园堡垒的东南面，对方已经发现我们逃走了，这么干太容易暴露。 “你还能跑吗？” 海尔吉点点头，我俩沿着官道向北逃去。向北走也有风险，海尔吉的老家蛇崖岭，就是洛里斯泰德镇西边的蛇形防御阵地，这两处都已经落入帝国之手，我们若是过去，等于自投罗网。所以只能在进入雪漫领之后向东去。身后的堡垒已经沸腾了，弃誓者们敲锣打鼓地集结起来，火把乱晃，人声鼎沸。我觉得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俩的踪迹，毕竟雪漫领的官道在城墙上一览无余，今天的夜空又十分晴朗。只希望我们能跑得足够远，至少要逃出弓箭射程，弃誓者手里的弓可不是闹着玩的，游戏里能一直用到中后期。 这个官道其实修得实在不怎么样，大大小小的石块交错，再加上日常根本没有人维护，如今已经坑坑洼洼，马车走在上边，能把里边的人颠腾吐了，别说和国道、省道比，就是老家村外边的土路，也比这强太多了。我们跑了半个多小时，海尔吉脚下拌蒜，摔了个狗啃泥，小丫头扑腾了半天，硬是没能爬起来。我这一停下来，也顿时感觉全身疼痛，尤其是受伤的左脚，简直连保持站立都很困难。这么跑下去不是个办法，官道上边平坦开阔，我们一个瘸了脚，另一个只是瘦弱的小女孩儿，一旦被发现，那就逃不掉了。 “海尔吉，坚持一下，我们进山里去。” “会不会有野兽啊？” “那也比被抓住强，来吧，快起来。” 海尔吉抓住我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我俩互相搀扶着，向南边的布莱特辛山脉走去。爬上一个小山坡，我们躲在树后向西望去，已经可以看到有火光闪烁，看来弃誓者还是向这个方向搜索了。一想到追兵随时可能赶上来，我们振奋精神，继续向山脉深处进发。为了隐藏踪迹，我们尽量找草深林密的地方，午夜时分在野外七拐八绕，成功地让自己迷了路。不过我倒并不慌张，只要保持山脊线在右手方向，那么大方向就是向东走的，然后找机会下山，就可以再回到官道上，眼前最重要的是甩掉尾巴。我推测弃誓者不会追得太远，他们知道帝国军团就在附近，应该会回去守城的。 现在是夜星月上旬，也就是12月，按前世的历法，这个时候正是大雪节气前后。我们两个跑了大半夜，已经精疲力尽，再加之身上的汗水被山风一吹，顿时感觉寒冷刺骨。海尔吉的嘴唇都已经发紫了，小丫头抱着肩膀，哆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贝爷曾经说过，失温症是荒野中最危险的杀手，大部分的求生者都死在它的手上。一旦核心温度降低到一定程度，身体甚至会“投降”，肌肉不再寒颤发热，血压骤降，失去意识，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失温症不一定非要特别寒冷，汗水蒸发也会带走身体的热量，所以有些人甚至会在夏夜因失温而死。要抵御这个可怕的杀手，首先需要寻找一个避风的地方，脱掉湿衣服保持身体干爽，再换上保暖的衣物，然后补充高热量的食物，等待身体机能的恢复，贝爷甚至有过在冰天雪地里全裸做俯卧撑的奇妙操作。眼前就有一个洞穴，我一把抓起海尔吉，冲了进去。 “海尔吉，动起来，不能停下啊，会死的！” 在野外贸然钻进未经探索的山洞，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天际省的熊和巨魔都喜欢把这种地方作为自己的巢穴，这两个随便遇到哪个，都是完结撒花的事。 不过我顾不得了。 第45章 海尔吉的故事 意料之外的是，这山洞竟是一个隧道，里边的穿堂风比外边更急，这可真是倒了血霉了！海尔吉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我真的怕她突然倒毙。穿过隧道来到一处峡谷，我们发现了一个猎人营地。三个简易的帐篷品字形摆开，中间是一堆早已经熄灭的篝火，几张兽皮扔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些餐具和补给，看来营地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把拉过海尔吉，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扒了个精光，小丫头一脸惊恐，完全无法理解前一秒还一起逃命的患难之交，怎么就突然行此禽兽之事！不过她现在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甚至连救命都喊不出来，只能任由我摆布。我拿起帐篷里的铺盖，帮海尔吉擦干身体，又用一张熊皮将她裹好，然后在地铺上垫了两张狼皮，把小丫头摆了上去。我对她那青涩的身体完全没有感觉，倒不是因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实在是我也被冻得够呛，根本就没法产生那方面的念想了。 我把两人的湿衣服搭在帐篷顶上，又翻出几块硬邦邦的面包和海尔吉分享，这才裹着熊皮钻进另一个帐篷。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虽然我很想保持清醒守夜，但是最终还是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海尔吉有些低烧，但是精神尚可，我们总算是可以先喘一口气了。营地的主人并没有回来，我俩搜集了一些松枝，海尔吉用火舌术把它们点燃，生起一堆篝火。我的左脚肿得很厉害，治愈术似乎是针对外伤的，对于扭伤的效果有限。营地里的补给应该够我俩支撑个三天左右，旁边还有一条小溪从山上倾泻而下，汇成一个小池塘，啥也不说了，松针茶先得煮一壶。 我给海尔吉解释了失温症，并且向她道歉，小丫头亏已经吃了，只能表示理解。捧着热乎乎的茶水，她突然开始默默流泪，继而放声大哭，然后就抽抽噎噎地向我倾诉。 海尔吉自幼就展现出极为出众的魔法天赋，也因此被她的母亲，希楠蒙女族长视作掌上明珠，整个部落的族人都明白这个女孩儿是内定的下一任女族长，她的姐姐们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将来会躺上祭坛，成为海尔吉转化仪式中的祭品。这是她们身为女性瑞驰人的宿命，无可逃避。而天之骄女在众星捧月中长大，享受着部落最好的教育，机敏、自信、率直、勤奋，童稚之年的海尔吉就已经让人们相信她能在未来成为一个优秀的女族长。 三年前，海尔吉的一个族人，佐尔坦向她表达了爱慕之情。佐尔坦比她大十五岁。至于自己的父亲是谁，海尔吉并不知道，因为就像兽人部落的酋长拥有全部落的女人一样，瑞驰人部落的女族长拥有全部落的男人。理所当然的，佐尔坦也是自己母亲的情人之一，此人颇得女族长的欢心，被母亲亲手施展秘术，转化为荆棘之心，受命统领部落的军队。懵懂的女孩稀里糊涂地接受了这份感情，从此越陷越深。部落里只有女族长拥有生育的权力，海尔吉在地下恋情中体会到一种触碰禁忌的刺激感。她已经开始憧憬自己能早点取代母亲，真正地拥有佐尔坦。 蛇崖岭部落在瑞驰领南部算是很有实力的，希楠蒙也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女族长，她一直都在计划夺取阳光花园堡垒，并且多次催促自己的儿子发起进攻，可是佐尔坦却一直虚与委蛇，找各种借口按兵不动。在和海尔吉幽会之时，他说自己是舍不得离开恋人的身边，所以才抗命不遵。希楠蒙对于佐尔坦的行为非常愤怒，甚至威胁要解除他的军权，海尔吉却非常开心，认为心上人这样做是“不爱江山爱美人”，浪漫得不得了。就这么拖了一年多，希楠蒙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了，可是和佐尔坦比起来，其他的儿子就像扶不上墙的烂泥。女族长的年纪很大了，想要在有生之年打造一个强悍的部落，就这么难吗？！ 就在此时，马卡斯城的诺德人突然对瑞驰领南部的弃誓者部落展开进攻，希楠蒙率领部落进行抵抗，令女族长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最倚重的佐尔坦竟然拒绝接受自己的命令！和这个该死的叛徒站在一起的，有部落大多数的战士，还有她十八岁的女儿丝黛拉，以及——海尔吉！她的海尔吉！原来佐尔坦早就告诉海尔吉，自己已经失去了女族长的宠爱和信任，随时可能被解除军权，唯有除掉希楠蒙才能保住两人的一切。他和他的军队愿意拥立海尔吉成为新的女族长，而诺德人到来的时机恰到好处，他们正可以借刀杀人。阳光花园堡垒的进攻计划，他已经谋划了两年，成竹在胸，其他部落逃散的弃誓者也可以收拢起来为己所用。海尔吉将拥有全新的领地，更多的族人，她会是南瑞驰的女王！ 对爱情的痴迷和对权力的贪婪，使得海尔吉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佐尔坦的建议，她的加入很好地稳定了背叛者的军心，甚至争取到更多的观望者。希楠蒙被自己最器重的两个孩子背叛，在绝望中带领仍然忠于自己的族人，疯狂地发起自杀式冲锋，被诺德人乱刀砍死。海尔吉和佐尔坦则趁此时机向南进发，顺利地夺取了阳光花园堡垒。可笑的是被别人惦记了两年多的森加德男爵，竟然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天真地以为瑞驰领方向是同属帝国阵营的友军。 拿下堡垒的佐尔坦终于撕下了伪装，原来他与丝黛拉才是恋人，如果没有海尔吉，丝黛拉会是最有可能接任女族长的人。而海尔吉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丝黛拉的天赋决定了她将是祭品的最佳人选！佐尔坦不能接受这个结局，他处心积虑地收买军心，暗中积攒反抗的力量，然而女族长的威望太高，实力太强，没有人敢真的与她作对。佐尔坦想到了海尔吉，这个被整个部落吹捧着、供奉着、膜拜着的天才少女，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蠢货。他轻而易举地接近了她，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她的心，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的身体，一切都那么的顺利，接下来，他将为他和丝黛拉，夺回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部落！甚至于主动提出要献祭海尔吉的，也是佐尔坦，他根本不屑于继续享用海尔吉的肉体。 海尔吉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最疼爱自己的母亲满心绝望地凄惨战死；曾和自己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恋人，其实是处心积虑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仇敌；以前把自己捧得高高在上的族人们，如今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头等着上砧板的乳猪。一切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还是说一切本来就是这样，只是某些笨蛋不知道而已？自己短短的人生，就像一场幻梦。呵！可笑，可怜，可恨！海尔吉恨自己，恨自己的天真，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贪婪。明明已经拥有了最好的一切，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更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令亲者痛，仇者快。 海尔吉被关在地牢里，她知道自己完了，对此她很坦然，她活该，自作自受，死有余辜。可是预料中的献祭没有到来，反而是一个吓傻了的小男孩儿被送来和她同住。第二天，小男孩儿被带走了，午饭时，他的头和腿被送了回来。两个人，三个人，海尔吉突然意识到，丝黛拉和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转化成黑翼女巫。瑞驰人的很多秘术都是口口相传，从不落于文字，希楠蒙曾经解释过，只有如此才能保守秘密，不至于被有心人学去，拿来对付自己。所以，她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直面死亡很可怕，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突然降临的死亡更可怕。为了不让自己被吓疯，海尔吉和每一个被关进来的人聊天，听他们的故事。每一个可怜人都能有她这个听众，可是她自己的故事，又有谁来听呢？慢慢的，海尔吉不想死了，或者说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想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别人听，让这个人来做法官，审判她，定她的罪，判她的刑。如果就这么死了，谁能知道她的罪愆，她的冤屈，她的悔恨？ “骑士大人，你觉得我有罪吗？” 第46章 我们去抓兔子 海尔吉的故事把我雷得外焦里嫩，在我的认知里，她和佐尔坦之间的那些事，有的是千夫所指，禽兽不如，还有的是十年起步，死刑不亏。小丫头情绪激动，说话颠三倒四，有的时候说自己非常后悔，有的时候又说自己死有余辜，还有的时候流露出想要复仇的意思。以我的观察来说，她绝非生无可恋，一心赴死，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一个从懂事时起，就被告知将拥有一切的女孩儿，却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未来，啧啧啧，人家七十年的太子都熬到了加冕称王，你一个十几年的可着的什么急？ “我不了解瑞驰人的文化和信仰，也没有资格去审判你的罪，但我知道有个人或许可以帮助你，他住在海尔根镇，是爱之圣灵玛拉的祭司，名叫依兰杜尔。” 依兰杜尔曾经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来的，但是或许他可以开导海尔吉，帮她找到生活的目标，小娃娃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俩没别的事情可做，就坐在篝火旁，边喝茶边聊天。我对于弃誓者的生活状态很好奇，诺德人对他们有偏见，总是将他们称作不开化的野蛮人，根本不屑于去了解他们的信仰和习惯。这种刻板印象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诺德人自己的信仰都已经被帝国宗教严重侵蚀，而瑞驰人的信仰却传承了上千年，怎么可能只是蛮族？ 泰姆瑞尔大陆上，除了亚龙人之外，各族的创世传说，其实大同小异，然而我在海尔吉这里却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神话。 按她的说法，强大的乌鸦之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后化身为太阳，阳光普照万物，带来生命和魔法。但是鸦神发现自己的力量过于强大，造物们难以承受，于是每隔半日就隐去身形，派自己的两个儿子来看护世界，这便是夜空中的双月。这两个儿子与鸦神生下无数的子女，即是满天繁星，瑞驰人也因此以母为尊，而且并不排斥近亲间的结合，甚至视近亲诞下的子嗣为神所祝福的孩子。每当有流星划过天际，就是鸦神的子女现身世间的预兆，瑞驰人中将兴起实力强大的英雄，救民于水火，其中最着名者，莫过于第一纪元一统瑞驰的王者红鹰了。 按照这个传说，鸦神应该是女性，但是瑞驰人中又流传有鸦神降临世间，宠幸自己喜爱的女巫，并诞下半神的故事。所以很多瑞驰学者认为鸦神的性别是流动的，可以根据需要幻化为不同的形态，在牝牡间切换自如。 这些有关神鬼之事往往荒诞不经、光怪陆离，偏偏“有信仰的人”又不允许他人质疑，只能在承认此事为真的前提下牵强附会，得出很多精神分裂的答案，还自以为得意，有些竟能成为显学，养活一大群不事生产，只知诵经的巨蠹。 更值得玩味的是，既然我们与瑞驰人同在一个世界，那么两个内容完全不同的创世神话就不可能都是真的，其中至少有一个是假的。而我目前倾向于相信两个版本都不是真的，毕竟依兰杜尔也说过，神明可能需要从凡人的信仰中吸取力量，那么神明为了力量而编故事骗人，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人类拿着胡编乱造的故事当作信史的事情，我在前世见得可太多了。可是，如果创世传说是假的，那么灭世传说呢？ 瑞驰文化中女尊男卑，他们认为女性具有机敏、睿智、坚韧、冷静的优秀品质，又是生命之源。而反观男性则要么愚蠢，要么冲动，要么兼有二者，他们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对于复杂或者长期的计划，男性既没有足够的智慧去参与制订，又缺乏足够的能力去独立执行，更没有勇气和毅力坚持到底，因此只能执行辅助性或事务性的工作。总之其较女性为劣，理应接受女性的教育和领导。 说到这个海尔吉可就不困了，她咬牙切齿地痛斥男性的低劣和卑鄙，骂了十几分钟才意识到自己的听众正好属于“要么愚蠢，要么冲动，要么兼有二者”的那一类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我倒是无所谓，男尊女卑的思想也一样荒唐，还不是被无数人在几千年里奉为圭臬，甚至衍生出各种煞有介事的荒唐论证。 看我全然没有生气的意思，小丫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说起瑞驰人的生活细节。女孩儿一般自幼就开始接受书写、诗歌、礼仪和初级的魔法教育，而男孩儿在八岁以前基本处于自生自灭的“散养”状态。无论男女，都自八岁开始接受战斗训练，男孩儿则在此时开始学习礼仪，被教导要尊重和服从女性。瑞驰人在卡斯河两岸的山岭之间以渔猎为生，开弓引箭乃是看家本领，几乎是和吃饭睡觉一样的生存本能了。 由于只有女孩儿才识字，所以瑞驰法师全是女性，并且都是魔武双修，战力十分惊人，女性的数量往往直接决定部落的实力和潜力。而当女族长感到大限将至之时，她会精心选择部落内最具天赋的三到四位年轻女性，施展秘术获得鸦神的祝福，其中的佼佼者将转化为黑翼女巫，而鸦神会选择另一人作为祭品。转化为黑翼女巫的法师会觉醒鸦神之力，其对魔法的理解和掌控能力会达到匪夷所思的高度。 传统上，部落的女族长必须是黑翼女巫，而只有女族长才可以与男人交合生子。为了避免权力争夺，一个部落很少会同时拥有两位黑翼女巫。有野心和实力的女性也可以独立出去，建立属于自己的部落，她们的族长有时也会提供支持，甚至授予秘术。但是很少有人会如佐尔坦那样去挑战族长，因为一般人的魔法能力和黑翼女巫差距太大，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他的行为也可以证明男性鲁莽冲动的性格弱点。”海尔吉还是忍不住给前男友又点了个踩。 “可是他成功了。” 小丫头白了我一眼，撇了撇嘴。 瑞驰人以部落的形式散居在天际省西部和高岩省东部。各个部落之间互不隶属，甚至有些还会敌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没有共同的国王，但是强大的部落往往对周围的小部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从而形成以某个部落为核心的部落联盟。这种联盟其实非常松散，一旦大部落的实力衰退，或者所作所为严重影响小部落的利益，则小部落也会选择反抗或退出联盟。 这种四分五裂的局面又造成一个复杂的结果。瑞驰人在这一大片土地上繁衍上千年，其间难免受到其他文化的影响，在没有一个绝对权威统一思想的情况下，瑞驰各部落的文化差异很大。 比如北方的部落往往受诺德和帝国文化的影响更深，表现为男性地位更高，男女相对更平等。代表人物就是“褴褛国王”迈德纳奇，此人是德鲁阿达奇部落的领袖，一个识字的瑞驰男人，并且是个很有实力的法师。他的部落就没有黑翼女巫，但却和深木部落、破碎塔部落并称北方三大部落，还曾经夺取马卡斯城，加冕称王。 而南方部落相对更传统，像是亡孺部落和蛇崖岭部落，都是由黑翼女巫担任的女族长带领。她们当然不愿意接受迈德纳奇这样一个低贱男性的领导，在乌弗瑞克进攻马卡斯城的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毕竟异教徒和异端打起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真是大无语！这些人难道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吗？大敌当前，竟然不能求同存异，一致对外，这样的族群简直就是待宰的蠢猪！ “我的老师曾教导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瑞驰人的艰难处境，每个部落都有责任，除非你们能联合起来，否则亡国灭种的下场就在眼前。” 海尔吉对我的评论不置可否，她还是太年轻了，这些复杂的政治斗争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而且她可能也不大相信传承千年的部落文化会有灰飞烟灭的一天。 “对了，你以后不要再吃人肉了。” “为什么？很好吃的。” “因为会变成疯子。” “我不信。” “那就随你喽，我猜喜欢吃人肉的部落里，总会有人突然精神失常，胡说八道，最后情绪失控，疯狂大笑什么的吧？这些人一年之内是必死的，对吗？” 海尔吉不说话了，我说不清什么是朊病毒，说了她也不一定能理解，但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非要作死那可就活该了。 “兔子可以吃吧？” “可以。” “骑士大人，你把狼召唤出来，我们去抓兔子吧？我不想吃面包了。” 这小馋鬼…… 第47章 波拉的誓剑 海尔吉嘴馋了，这是好事情，证明松针茶对她的发热有不错的疗效，可是我的脚踝并没有完全好转，仍然无法快跑。不知不觉间，我们竟聊了大半天，峡谷里天黑得更早，我们轮流守夜，又在营地里挨了一宿。 我对于捕猎兔子没什么信心，所谓狡兔三窟，这些小家伙在地下挖掘出复杂的洞穴，根本不可能全部堵死，而且我担心兔子被追得乱跑，惊动峡谷里的其他生物。我们现在只是在靠近入口的空地休息，万一里边有个冬眠的熊大爷呢？人家起床气很大的。但是小丫头很兴奋，她说这个峡谷里有很多兔子挖掘的痕迹，而她有办法赶它们出来，我的狼只需要堵在外边捉住一两只，大家打打牙祭就行。 海尔吉和别的瑞驰人一样，也是从八岁就开始玩弓耍剑的，尤其是最近几年，经常以练习武艺的借口跑去和佐尔坦幽会，为了掩人耳目，二人也确实会先练上一会儿，然后“顺便”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做些运动后的拉伸什么的。所以这丫头自夸是个很不错的猎手，只是年纪尚小，还开不了硬弓。 “你可别用烟熏，这里要么是落叶，要么是松树，山火烧起来咱们就完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点吧！” 天亮之后，我俩来到营地和池塘之间的一大片空地上，这里的枯草下掩盖着很多洞穴，二人同时开始施法，我的召唤物当然还是幽灵狼，海尔吉却召唤出一只身体细长，通体洁白的小动物，这是黄鼠狼？呃……白鼠狼？ 白鼠狼毫不犹豫地钻进地洞，很快就有一只兔子跳出来，向峡谷里边逃窜。 “抓住它！快抓住它啊！大笨狼！” 兔子左拐右转，不断改变路线，把幽灵狼耍得乱转，终于找到空当，夺路而逃。眼见猎物逃进峡谷深处，幽灵狼头也不回地追了进去。 “啊！这笨狼！快回来啊！” 按海尔吉的说法，她们经常用这个方法捉兔子，逃跑的就不去追了，而是一直堵在洞口，等着白鼬再赶其他的出来。现在狼跑远了，她也只好收回白鼬，不然赶出来的兔子都跑光了，就彻底没得吃了。 海尔吉循着幽灵狼消失的方向转到一块岩石后边，很快就大喊着让我过去。我找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峡谷里边有一棵大松树，树下倒着两个猎人，看上去死得时间不长，很可能是我们暂住的那个营地的主人。 “是树精干的，他们应该还有一个人呢？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海尔吉踢了踢脚边一根插满箭支的粗壮枯木，我才发现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树精。这东西和海尔吉差不多高，在游戏里是个身材袅娜的女人形象，如今这个死的看上去就只是一截树干的样子。我们很快就知道第三个猎人的下落了，峡谷尽头是一道长长的石阶，我的幽灵狼正在下边弓着腰，和上边的一只大白狼对峙。大战一触即发，电光闪烁之间，幽灵狼遁了。 刚才还呲牙咧嘴的对手突然就没了，大白狼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就居高临下扑了上来。召唤幽灵狼的法术我已经很熟练了，那白狼才扑到半空，就和新召唤来的幽灵狼撞在一起，嗷嗷惨叫着满地打滚。海尔吉见机极快，白狼前扑的时候，她就向侧面打了个滚，一把抓起猎人的铁剑，不过这丫头低估了铁剑的重量。弃誓者的长剑是以藤蔓为主体，一般是用三根坚韧的藤条编成剑身，藤条中间夹上锋利的铁钉和铁片作为刀刃，与其说是长剑，不如说是铁蒺藜。这东西非常轻便，而且伤害也很高，一旦被勾住，身上难免要掉一块肉下来，缺点自然是硬度偏差。海尔吉单手抓着铁剑没能提起来，她怪叫一声，双手用力将剑抡起来，往狼头上砸去。我也抄起地上的树精尸体加入战团，这玩意儿又粗又硬，跟降魔杵似的，比鹤嘴锄什么的猛多了。幽灵狼被撞那一下就没了大半条命，摇摇晃晃地走不利索，毕竟是最低级的召唤物，只能用来吸引一下注意力，我还是得赶紧学会召唤寒冰元素才行。 白狼被召唤兽撞了一下，失了先机，在我们两个的轮番进攻之下，很快就被打断了背脊，倒在地上吐血。我们在旁边的草丛中找到了第三个猎人的尸体，将三个可怜人归拢到一起，扒下他们的护甲和武器。捡尸可真是在天际省发财的不二法门，我俩很快就不再是手无寸铁的逃难者，而是全副武装起来。海尔吉使不动长剑，就拿了两把匕首别在腰间，又背好长弓，武器到手，小丫头挺直腰板，整个人都自信起来，不再是昨天那副颓废模样。她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法师，对于我会射箭感到十分惊讶，不过很快就对我的水平表示了嘲笑。 我拿起鹤嘴锄挖了一个大坑，准备将三个猎人埋葬，只是可惜没有找到关于他们身份的信息，无法通知他们的家人。拖拽尸体的时候，我听到海尔吉吞咽口水的声音，这丫头居然还是不听劝！ “我们住了人家的帐篷，吃了人家的面包，现在一身装备都是人家的，是这三个人救了我们的命！你怎么能……” 海尔吉手里拽着那只死狼，满脸委屈地看着我。 “我饿了呀！又没抓到兔子，狼也不能吃了吗？” 呃…… 狼肉很粗硬，不怎么好吃，尤其是我们缺少佐料，感觉就像是在啃树干。我和海尔吉各吃了一条后腿，然后把剩下的肉割成小条，挂在火上熏制成肉干。我拄着树精向峡谷深处走去。看到白狼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臃肿男的小洞穴，既然如此，总得把最重要的战利品拿走才算不虚此行。 吃饱了的海尔吉又变成了那个活泼的小机灵鬼，她蹦蹦跳跳地跟在我的身后，表示要保护我这个残障人士。我们拾级而上，来到一处废墟，这里以前可能是一座神殿，但是现在只剩下四壁，屋顶崩塌的碎石散落满地，杂草丛生，颓垣败井，道不尽的荒凉。唯有那尊塔洛斯的神像依然矗立，但也爬满了青苔。令我意外的是，海尔吉竟然恭恭敬敬地向着塔洛斯的神像行了一礼。 “瑞驰人也拜塔洛斯？” “我不知道什么是塔洛斯，不过你看啊，这人长着一条蛇尾巴呢。我妈妈说，受到鸦神祝福的人会变成半人半兽的神奇模样，并且觉醒强大的力量，这人至少是个半神吧？我拜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一时无语。塔洛斯的神像都是脚踩巨蛇的形象，这个已经破败了，小丫头把蛇当成了塔洛斯自己的尾巴……算了不解释了，怪麻烦的。我走上前去，从祭坛前边拿起那张令状。 “致发现了这的人，我，阿西里奥斯·波拉，凌云者神庙之战中刀锋战士的最后幸存者，躲到了这古老的圣地。梭默为我而来，但他们不能亵渎了这个圣地。我离开了这，光荣地战死。如果你认为这是值得的，拿起我的刀刃，做我所做之事。” 海尔吉探着脑袋和我一起读完，“这人是谁啊？梭默是坏人吗？” “梭默是一群精灵，进攻你们部落的那些人，就是梭默的走狗。他们是我们所有人：瑞驰人、布莱顿人、诺德人、西罗帝尔人、红卫人，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敌人。” 海尔吉点点头，从神像前抱起那把利刃，“骑士大人，你应该拿着这把刀，像这个人一样光荣地战死！”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那就……借你吉言？ 第48章 以誓剑立誓言 我目测海尔吉的身高也就一米三左右，这把刀立起来快要到她的肩膀了，那就是一米左右长短了。游戏里的刀锋战士之剑都是武士刀的样子，不过只有波拉的誓剑这一把是打刀，属于单手武器，其他包括龙祸和乌木刃在内的太刀就算是双手剑了。但是我在异世界里不受这个机制的制约，可以双手握持誓剑。 穿越之后我多次和弟兄们操练武艺，发现前世里的一些认知是有错误的。在打游戏的时候，我倾向于认为剑盾战士比较安全，防护高而且上手容易；而双持武器虽然非常考究走位，但是伤害爆炸再加上大旋风带来的硬直，难度也不算特别高；至于双手武器，由于攻击速度极慢，伤害反而不及双持，防护能力又不如盾战，属于最难掌握的一类近战武器。至于弓斗术和拳师嘛，我打游戏是为了开心，不是为了自虐。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首先盾牌这东西，游戏里算作护甲，实际上完全是当做武器来用的。这一点在技能设置上其实也有所体现，盾战最常用的进攻招数就是盾击和举盾冲锋，这就是把盾牌作为进攻武器了。换句话说，盾战其实是一种另类的双持！使用盾牌和双持武器一样，需要极好的双手协调能力，以及不输于主力手的副手力量。一般人光是保持平举盾牌的姿势就已经累得手臂酸麻了，遑论格挡对手的进攻。而且盾牌格挡后，使用武器反击的时机也非常难把握，常常是没有盾牌攻守自如，拿起盾牌反而只知道缩起来防守，全然忘了右手还拿着武器。所以根据我的经验，近战武器按上手从易到难应该是：双手、盾战、双持。而打刀这种既可以单手又可以双手的武器，地位大概相当于欧洲的手半剑，非常实用。 对于我来说，使用这把武器唯一的问题是心理障碍，毕竟是武士刀造型，作为炎黄子孙，心里难免别扭。不过刀锋战士会和倭奴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也只有安慰自己，武器无辜，罪孽只在挥舞武器之人。难道我们缴获了倭奴的武器，一定要弃之不用，不可以拿来砍杀敌人吗？当年先烈们正是用缴获的武器，用“万国造”，赶走了倭寇，推翻了买办，打退了邪恶的第四罗马和它纠集的乌合之众，打出了华夏赫赫威名！小子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出息，可也不想太给祖宗丢脸！ 说起倭寇，又让我想起另一档子事，眼下我们面对帝国军团，打得缩手缩脚，全是因为对方无论装备还是训练，都呈压倒性优势，单兵作战甚至可以以一敌二。可是双方都没有成建制的骑兵，佛克瑞斯领又遍布山林，地形复杂，这不就和当年戚南塘面对倭寇的局面一样了吗？我只需要将武毅公的阵法简化，或许就能弥补单兵实力的差距。这事需要和老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海尔根镇先试点，然后就用老图送过来这二百多人练练手。若是就此拉起一支能打的队伍来，也就有了和老图、老乌逐鹿的本钱了。 “骑士大人，快看我找到了什么？” 我抱着刀发呆，海尔吉在废墟里到处乱翻，从碎石堆下边扒拉出一个大箱子。里边的东西看起来是波拉的一些遗物，一条塔洛斯项链，一件刀锋战士铁甲，还有几件已经破碎的衣物以及一袋子金币。波拉所说的凌云者神庙之战，可能是发生在第四纪元174年的帝都围攻战之时，而在两年后签订的《白金协定》则要求帝国解散刀锋战士会，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考虑到波拉辗转来到天际省，再被梭默追上，他很可能牺牲在十几年前。身外之物皆抛弃，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大丈夫当如是也。 我在废墟外边挖了一个坑，将铁甲和衣物埋好，为波拉立了一个衣冠冢，戴上他的项链和佩刀，我在坟前双手合十。 “我，罗可，在此向前辈阿西里奥斯·波拉立誓，有生之年必与梭默为敌，死而后已。如违此誓，愿死于誓剑之下。” 罗可与洛克尔谐音，海尔吉并没有听出来区别，而我用本名立誓，以示郑重。于我而言，这是穿越之后最为重要的一天，此前的我只是浑浑噩噩，苟活于异世界，却不知自己此生的意义何在。自今日起，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人生目标：将梭默逐出天际，还各族人民以自由。或许我的能力有限，但我愿为此奋斗一生。 收敛了波拉的遗物，我和海尔吉不再向峡谷深处探索，而是回到营地轮流休息。我们计划在天黑之后离开这里，继续向东深入雪漫领，只要到达溪木镇，就算彻底安全了。之所以夜里动身，是为了防止弃誓者仍然在继续搜索，虽然野兽也很可怕，但我们已经有了一定的防身能力，剑齿虎又不会吐火球，冰原狼也不会射箭，总要比弃誓者温顺一些。 我在海尔吉睡觉的时候走到洞口查看了一番，似乎没有人找到这里来。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我把营地里的动物毛皮、粮食和肉干全部打包，又将猎人们留下的三个水袋全部装满松针茶，海尔吉似乎很喜欢这种饮料，昨天喝得比我还多。收拾完这些，我又拆掉了一个帐篷，和两张铺盖一起打成卷，海尔吉个子小，背不动太多东西，我们只好放弃另一个帐篷，路上凑合着挤一挤了。 这次出发之后没有追兵，我们从容了很多，我拄着树精慢慢前进，海尔吉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小丫头在打猎方面很有些门道，我自然也乐得向她讨教一番，毕竟我还接了弗洛基的试炼任务嘛，其中泥沼蟹的守卫就在古卡尔纪念碑附近，不过我不准备这个时候跑回阳光花园堡垒旁边。 一路上晓行夜宿，我们用了四天的时间来到赛库达的架子，这是一处巨人的营地，旁边有一条小路直通寒落山峰，也可以绕行至溪木镇，比走佩拉吉雅斯农场旁边的官道能快上至少一天。海尔吉才只到巨人的膝盖那么高，对于这种巨大的人形生物非常好奇，不过她倒是也知道对方肯定不好招惹，只是藏在远处观察了很久才肯离开。被巨龙米尔墨尼尔袭击的西部哨塔也在这附近，破败的景象又惹来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阵赞叹，瑞驰人文化里对这种毁天灭地的野兽之力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崇拜，我怀疑海尔吉已经把这里当作心中的朝圣之地了。 我俩一路上已经商量好，要伪装成外出打猎的兄妹，尤其要掩盖住海尔吉的弃誓者身份，所以她不能再叫我“骑士大人”，而是改叫哥哥。海尔吉对于我提到的依兰杜尔十分在意，多次表示无论安尼斯如何打算，她都会跟着我去海尔根镇。我对于她的决定自然是赞赏有加，安尼斯这女人可不简单，既深藏不露，又出手狠辣，若是任由海尔吉跟着她，这小丫头一定会被带回到瑞驰人那种血腥野蛮的生活方式里去。 两天后，我们平安地到达了溪木镇，路上只有几只狼跳出来作死，我们又小心地避开了强盗据守的塔楼废墟。从我出使阳光花园堡垒到今天，正好是十天的时间，我也正好了解到了帝国军团的动向，因为越过远方的黑松林，佛克瑞斯城的方向，升起了浓浓的黑烟，那是无数房屋燃烧后所产生的烟。 佛克瑞斯城被烧毁了！ 第49章 时无英雄 沉睡巨人旅店里喧嚣热闹，斯万刚刚唱了两个整首的曲子，又在一众酒鬼的起哄下来了一个返场小段，此刻正小口抿着麦芽酒润嗓子。我和海尔吉开了一个房间，点了些吃喝，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我很想打探一些佛克瑞斯城的消息，但是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招摇。开旅店的这两个货以前是刀锋战士会的，游戏里是主线剧情的关键人物，据说还有手贱的龙裔，因为偷了旅店的钱物被老板追杀，最终因为无法推进剧情而坏档。波拉的誓剑被我卷在帐篷里藏着，如果被他们看到了恐怕会很麻烦。海尔吉对于“财不露白”这个说法感到十分困惑，她从小就没见过钱，部落里的物资几乎都是公用的，也就更加无法想象一些坏人为了谋人钱财，能干出多么不堪的事情来。 不过她终归还是小孩心性，很快就和铁匠阿尔沃的女儿朵西、歌尔朵的儿子弗洛德纳玩到一起，三个小家伙凑在一处，逗弄弗洛德纳养的狗，在地牢里rua狼失败的海尔吉在rua狗的过程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我自然是边啜饮着麦芽酒，边看着小丫头，摆出一副长兄如父的慈爱样子，其实却支棱着两只耳朵，捕捉旅店里众人的谈话。各种游戏里，茶楼酒肆都是消息的汇集地，上古卷轴也不例外，大多数的支线任务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不过在异世界，这里充斥着醉汉的胡言乱语和那些膝盖中箭者的牛皮大话。佛克瑞斯城的火也就是这一两天烧起来的，现在还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传过来，倒是有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谣言。 “你们知道佛克瑞斯城为什么被烧了吗？”一个舌头已经不太利落的男人举着酒杯大喊。 “得了吧，安伯瑞，好好喝你的酒吧！” “嘁！我有朋友在雪漫做军官呢！当然知道一些内幕消息。告诉你们吧，佛克瑞斯的领主得罪了帝国！” 旅店里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安伯瑞得意地享受着大家的反应。 “帝国军团是那么好得罪的吗？天际是帝国的一个省啊！我听说啊，本来这次帝国人想在洛里斯泰德镇休整好了再进攻的，可是巴尔古夫领主命令他们不得扰民，这些人就乖乖地夹起尾巴走了。” “可不是吗？现在这天际省，还有谁能和图留斯大将军、乌弗瑞克领主二人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巴尔古夫领主大人有这个排面了。” “说得对！也只有巴尔古夫领主能让帝国军团和风暴斗篷都老老实实的！咱们才能在这喝酒吃肉，像是佛克瑞斯的草包领主那样的，遭殃的还不是平民？” “为巴尔古夫领主干杯！” “为巴尔古夫领主干杯！” 一群人纷纷举杯，我也跟着抬了抬手里的酒杯。这群人啊……不知道说他们点什么好。我从伦德那里听到的可是另一个版本，洛里斯泰德镇被祸害得不轻，卫兵被缴械，镇民被打劫，帝国人从从容容地收集了他们需要的给养，养精蓄锐。别人在自家领地里来去自由，如此奇耻大辱居然也能被这群人丧事喜办，搞出一副“我们赢了”的场面来，这得算是天际阿q了吧？ 按照游戏里的剧情，雪漫城是唯一一个在内战中遭到严重破坏的城市，除了老图和老乌，其他的领主都是在领地内的战略要地被攻克之后就投降了，巴尔古夫却一直在两大阵营中间首鼠两端，战又不战，降又不降。最离谱的是，天际省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这货竟然没有为战争做出任何准备，还任由风暴斗篷在城下架起投石机。那可是投石机啊！不同于坦克，投石机没有什么机动性的！《孙子兵法》里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乌弗瑞克对于围攻雪漫城，必定做了长时间的大量准备工作，而且全是打明牌，还送了斧子表示开战。结果呢？巴尔古夫他老人家就把脑袋插在龙霄宫里当鸵鸟！ 昏君！ 还什么“伟岸者”？ 举国阋墙之争，竖子得享大名。 旅店里的人酒足饭饱，又感受到雪漫领睥睨天际的强大实力，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渐渐散去，各回各家，毕竟领主大人再怎么英明神武，自己的面包还得自己去奋斗。海尔吉和两位小朋友约好明天继续玩耍，才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我在房间里打好地铺，早早休息。自从穿越以来，我的原则一贯是“做戏做全套”，既然现在的身份是打猎的两兄妹，那么明天就要先把身上的动物毛皮卖掉，然后换些补给和箭枝。溪木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自己的磨坊和木材场，将来我们把海尔根镇北边的道路打通，这里会成为一个热闹的贸易节点。 第二天上午，海尔吉是被我夹在腋下强行带走的，小丫头苦苦哀求，想要和狗狗再多玩上一天，被我无情地拒绝了，为这她还在我胳膊上留了两排牙印。我们出了东门，绕到白河北岸，再向上游的树林里进发，弗洛德纳和朵西隔着白河向海尔吉挥手告别，于是我又被咬了一口。直到溪木镇隐没在树木和山石之后，小丫头仍然气鼓鼓地不愿和我说话，但是看到我已经把誓剑别在腰间，长弓抓在手里，她还是老实地跟在我的身后。这一带应该没什么强大的特殊敌人，可是野外的狼熊虎之类猛兽还是不得不防。 好在我们总算是顺利地在天黑之前找到了那间破破烂烂的林间小屋，安尼斯如游戏中一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发呆，并没有对我的靠近表现出戒备。我猜她肯定应付过很多路过的冒险者了，话术已然非常熟练。不过当海尔吉从我身后走出来打招呼时，这女人再也坐不住了。 “海尔吉！亲爱的，真的是你！鸦神在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男人是谁？” 我收起武器走到远处，让两个人可以说一说悄悄话。在小屋后边的岩石上可以俯瞰奔腾的白河，河对岸就是战士、法师和盗贼三座守护石，在游戏里点亮守护石会激活一个状态，能提高对应技能的成长速度。但是在技能系统失效的异世界里，守护石又是如何起作用的呢？再往南翻过山就是松木了望塔了，我准备从那里回到佛克瑞斯领，尝试侦察一下帝国军队的情况，然后再回到海尔根镇去。 身后传来安尼斯愤怒的斥责声和海尔吉的哭声，我这个位置离这娘儿俩有一段距离了，旁边还有白河水流的声音，海尔吉估计已经是在嚎啕大哭了，上次她这么哭还是在臃肿男的小洞穴里。我猜测是安尼斯不同意海尔吉跟着我走，瑞驰人本来就重女轻男，再加上他们和诺德人之间的血仇，而且海尔吉天赋极高，也许安尼斯想要将她转化为乌鸦鬼婆，夺回部落的控制权呢。 我无意参与二人的争吵，作为一个外人，以自己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去要求不同文化、不同信仰的人，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即使我对瑞驰人的一些习俗极度反感，但是却不能替海尔吉去做决定，更加无权逼迫她遵从我的选择。也许让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女孩去做如此重大的决定，是过于勉强了，可我毕竟不是她的监护人。人生总要做出选择，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所以这世上总有那么多的悔不当初。 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天已经快要黑了，我趁着夕阳余晖搭起帐篷点燃篝火，准备煮上一壶松针茶。海尔吉一边抽泣一边朝我走过来。 “安尼斯姨妈想要问你些话。” 第50章 重要的事情 安尼斯还是坐在椅子上，海尔吉站到她的身后，她并没有请我坐下的意思，我也就站在一旁，活像等着老师训话的犯错学生。我已经猜到她会先问我什么，自打穿越之后，每次我依靠游戏的剧透想干点什么，准会被人问这个问题，于是，果不其然： “你怎么知道我的？” “官方情报。我是佛克瑞斯领主的宫廷成员，我们会对领地以及边境地区进行侦察，报告称一位名叫安尼斯的女性法师独自隐居在伊琳娜塔湖北岸，威胁等级评价为无威胁。所以海尔吉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提出带她来找你。” 听我说她“无威胁”，安尼斯冷哼一声，“我听海尔吉说，你想把她带到你们诺德人的城市去？” “我觉得你可能没有完全理解海尔吉的意思。首先，不是我想，我完全尊重海尔吉自己的选择，这个孩子刚刚遭遇了可怕的变故，她需要别人帮助来抚平创伤……” “抚平创伤最好的方法就是消灭她的敌人！” “就算是这样，她目前也缺乏这样做的能力……” “我可以教导她魔法！瑞驰人的魔法！你们诺德人能教她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老娘儿们怎么这般没有教养！游戏里她起码还会装装样子，现在却完全是一副歇斯底里的疯癫模样。 “如果你不想听我说话，那么就不要问我问题；如果你问了问题，就应该等我回答。你已经连续打断我两次了，我的国土正在被敌人侵略，我没有兴趣也没有耐心听你扯淡！我会在天亮后离开，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那么我要回去喝茶了。” 安尼斯愤怒地盯着我，她似乎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驳斥一个卑贱的男性，我如果不提出观点，她也无话可说，我只要开口，她就忍不住抢白。看她迟迟不再说话，我索性席地而坐，并且让海尔吉帮忙看着我的松针茶。小丫头很快把一锅茶都端了过来，给每人都斟了一大杯。 “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断我的话了，我说过，我会完全尊重海尔吉的选择，并且天亮之后立刻离开。我要说的是，海尔吉目前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复仇，更没有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族长。我当然知道你有能力教导她魔法，但是她从你这里学不到如何领导部落。恕我直言，海尔吉今天的处境，正是因为她的母亲失去了对部落的控制。” “那是因为你们这些狡猾的愚蠢男性！”安尼斯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了。 “一个人不可能既愚蠢又狡猾，既冲动又耐心。男女在智力上的差异没有那么大，这道理你只要平心静气就不难理解。所以要我说，首先，你的知识水平不足以独自教育好海尔吉，她必须学习更多方面的知识，才能避免重蹈母亲的覆辙。部落里已经有人通过阴谋成功地夺取大权，那就难免会有更多人想要效仿，你难道能把整个部落的人都杀了吗？如果不能，那么你知道如何驾驭这些人吗？” “其次，如果你说的诺德人的城市，是指海尔根镇，那我得告诉你，你错得离谱。海尔根目前安置了几百名瑞驰领难民，其中瑞驰人占大多数，他们可以拥有自己的房产，也不需要改变自己的信仰。海尔根男爵本人在瑞驰领长大，男爵小姐的闺中密友，曾因为救治弃誓者伤员而遭遇灭门之祸，所谓诺德人的城市，只是你以己度人的狭隘臆测，事关男爵大人及我等之荣誉，我必须向你说明！” “最后，即使你们现在有能力夺回部落的控制权，那么你又准备如何处置叛乱的两个首领呢？如果部落失去了唯一的荆棘之心，你们又拿什么去对抗那支可以轻松斩杀黑翼女巫的部队呢？你就这点眼光，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消灭敌人？你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安尼斯再也插不上话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下意识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却直接把茶水吐在地上，“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么难喝！” 海尔吉偷偷在她身后朝我做了个鬼脸，自顾自地喝茶看戏。我也不愿意把关系彻底弄僵，安尼斯虽然见识有限，但毕竟是个关心海尔吉的长辈，从她想要寄信劝说海尔吉离开部落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何况她信中提到自己还有其他姐妹，如果能搞好关系，她们将成为极大的助力。图留斯的战斗法师基本都折在奥杜因爪下了，我们手上只要有那么一两个法师，就能建立起很大的优势。 安尼斯狠狠地泼掉杯子里的茶水，“你想怎么样？” “如果海尔吉愿意，我会带她去海尔根镇，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我们一起走。海尔吉可以自由选择她所要接受的教育，不论是魔法、战斗，还是管理的艺术。我们其实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梭默和他们的走狗帝国。我去阳光花园堡垒的本意，就是希望和弃誓者结盟，将侵略者赶出我们各自的家园。我们的意向仍然不变，佛克瑞斯愿意看到你或者海尔吉能够重掌部落，并且支持蛇崖岭部落夺回自己的领地，但我重申，敌人非常强大，唯有团结才有胜利的可能。” “我不会走，我在等人。” “那么海尔吉呢？” “海尔吉可以跟你走，但是她需要每个月来我这里住一个星期，以便我教她魔法。” 小丫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安尼斯只好叹气摇头，在我走向帐篷的时候，她又叫住了我，“我还要加一个条件，海尔吉不可以和你们城里的任何人结婚。” “婚姻之事自主，这个条件你只要告诉她本人就可以了。” 横渡伊琳娜塔湖是最快的方法，但是我们没有船，所以只好再次绕行溪木镇。仅仅过了一天，镇上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通向西方的大门关闭，街上的卫兵增加了一倍。这次我主动带着海尔吉去找弗洛德纳逗狗，毕竟小孩子比较好套话一些。 “帝国人已经攻克佛克瑞斯城了，他们随时可能向我们发起进攻，朵西在帮她爸爸检查士兵们的护甲，斯坦普和我要去南边的大门巡逻，不能陪你玩了。” 斯坦普就是狗的名字了。海尔吉一脸失望，我也只好放弃向西侦察的计划，直接出南门向海尔根镇赶路。顺着十八弯的山路，我们很快就来到北部飞天哨塔，我已经叮嘱海尔吉做好战斗准备，这里应该是一个强盗营地。小丫头左手抓弓，右手扣着一支箭，我的誓剑也已出鞘。 哨塔里没有强盗，反而是海尔根镇的士兵驻守在这里，当值的弟兄认出了我，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刚刚进驻海尔根镇的时候，里盖尔就想要拿下南北飞天哨塔，两座哨塔位于北边的山顶上，向北俯瞰溪木镇，向南俯瞰海尔根镇，向东通向孤儿岩，位置非常重要。只是当时苦于海尔根镇百废待兴，人手实在不足，才没有付诸行动。 两座哨塔之间有一条隧道相连，可以省去爬山的弯路，天已经黑了，我们索性在这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回到了海尔根。镇子已经住了很多人，佛克瑞斯城的居民都撤退到了这里，房屋不足，很多人都住在帐篷里，临近冬至的日子，可是有罪受了。我领着海尔吉直奔城堡，推开里盖尔房间的门，小剑齿虎正坐在桌子后面，对着一堆纸张嘬牙花子，看上去可能是一些棘手的报告吧。听到门响，她头都没有抬。 “你就不能敲下门吗？飞天哨塔那边似乎没什么问题，你明天就可以出发，到了之后……” 她终于发现进来的人是我。 “你他妈吓死我了！兔崽子！你……你没事就好……这又是谁？” “这是海尔吉，阳光花园堡垒的弃誓者。” “他们什么意思？就派个小孩儿过来？” “结盟失败了，她是囚犯，我们一起逃出来的。” “所以她也要住在镇上了是吧？现在可没有空房了，搞不好要和别人挤帐篷，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卢西亚！卢西亚！” 里盖尔对着走廊里大喊，卢西亚很快跑来，轻轻屈了屈膝。 “你带着这位，呃……” “海尔吉。” “你带着这位海尔吉小姐，去找埃迪，看看他能不能在屋里挤出一张床铺来，如果不行就让他帮忙想办法。” “是，夫人。” “对了！拿着这个。”里盖尔转身从桌子上抓起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把这个给伦德，告诉他不要来找我了，现在立刻出发去溪木镇，把他们所有的木材和食物都订下来。找到住处之后你带着海尔吉在镇上好好逛一逛，我和洛克尔大人有重要的事情商谈，明白吗？” 卢西亚点点头，又施了一礼，领着海尔吉走掉了。里盖尔将门反锁，开始和我就重要的事情开展坦诚而深入的沟通…… 第51章 比武 重要的事情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深入地了解了里盖尔的立场，而她也全面地包容了我的意见，随着我将自己的核心观点毫无保留地向她和盘托出，整个会谈终于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接下来我们就可以从容地探讨一些次要的事情了，比如：目前我们面对的战争形势。 “按咱们的计划，佛克瑞斯城的居民全部撤出来，房子也都放火烧了。我和西德盖尔结婚了，你知道，我这肚子不能等。西德盖尔和塔盖尔现在住在纽格拉堡垒，罗德带一队人驻守那里。丹格尔和索拉夫的一队人在溅血王座，海尔根镇就是咱们的弟兄守着了。木材只运过来三分之二，其他的都烧了，太可惜了，现在好多人住不上房子。” “没办法，我们得确保帝国人得不到任何物资，这样他们必须依赖北边瑞驰领的补给，而我们就想办法掐断它，就算饿不死这群狗日的，也得冻他个半死。咱们的粮食够吃吗？” “过这个冬天问题不大，我让艾瑞克和安吉往东边探路去了，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裂谷领的农场，伦德去溪木镇，能买多少算多少。我现在担心的是不能尽快赶走帝国人，要是耽误了明年春耕就麻烦了。” “不会影响的，帝国人没有吃的，就得主动进攻，我们依靠城堡和山脉防守，能弥补人数和训练上的劣势。现在的问题是弃誓者根本不想结盟，我们得另想办法切断他们的补给线。对了，卢西亚那丫头，我打算让她跟着埃迪学做饭的，你怎么给留在身边了？” 我还有半句话没有说，看里盖尔的样子，应该是把卢西亚当做女仆了，而我对这种贵族作派非常反感，尤其里盖尔只不过是个受了招安的强盗而已，竟然还真的当自己是男爵小姐了吗？小孩子倘有个一技傍身，将来总能自食其力，不必仰人鼻息，若是做女仆，就只能终生依附于主人，地位与宠物、家具等无异，虽然眼前是衣食无忧了，但一步错步步错，将来的路会越走越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会卖身为奴。 里盖尔白了我一眼，“你是装傻还是真的看不出来？埃迪和莫瑞那俩小家伙，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结果你弄个小丫头夹在两人中间，说个话还得偷偷摸摸的，你这干的是人事吗？再说那丫头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我教她认字，教她算数，她现在已经能给我记账了。辛迪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你整天就知道到处乱跑，我这身边一个帮得上忙的人都没有！等把那帮帝国崽子打跑了，我还要教她习武呢！跟在我身边怎么了？” “挺……挺好，挺好的……那什么，男爵大人在哪呢？咱们去和他商量一下防务？”这母老虎眼看就要暴走，我赶紧认怂。 据里盖尔说，男爵每天都在镇上到处走动。老头儿辛苦了大半辈子，根本闲不下来，他原本是想带队去溅血王座那边开矿的，帝国人到来之后那里成了前线，大家也就不允许他以身犯险，于是他又改成每天帮忙盖房子和练兵。反正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城堡里，说不准现在在哪里，所以我们也只能在镇上到处找找看。里盖尔边走边说，把这段时间大家的情况都给我介绍了一番。 依兰杜尔已经决定留在海尔根镇，他在旅店和城堡之间，城镇正中心的位置搭盖了一间小屋，同时他还承担起医生的职责。隆冬时节却只能露宿街头，很多人都生了病，依兰杜尔就尽力为他们治疗。这些病人连家都没了，自然也付不起诊费，他也不求财，只要求病人痊愈之后，亲手采一朵山花放在玛拉的祭坛前。更绝的是，依兰杜尔在炼金术上造诣颇深，他将野花收集起来，辅以野果、树根甚至鸟蛋，调和龙虎，制成药剂，再赠送给需要的人。医术精湛加上品行高尚，这个黑暗精灵绝对当得起“妙手仁心”四个字，所以镇民都很尊敬他，自愿送给他食物。依兰杜尔起初还推辞不受，后来人家干脆趁半夜把东西放在门口，想退回去都找不到正主，于是他又拿出自己用不完的部分接济别人。 警戒者诺尔则离开了佛克瑞斯领，警戒者和银手都没有来联系我们，他发给卡西提的报告石沉大海，所以要赶回警戒者之厅亲自汇报。狼人已经失踪了很久，如今佛克瑞斯城都付之一炬，他不想卷入内战，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而我派去纽格拉堡垒送信的扈从萨姆，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此刻已经被剥夺了骑士扈从的身份，关进地牢。如我所料，一伙从西罗帝尔流窜过来的强盗偷袭了纽格拉堡垒，蒙托亚男爵比森加德男爵有出息一点，父子三人组队去了松加德，而夫人和小姐的处境就比较悲惨了。夫人因为年老色衰，本来已经不用再受辱，偏偏萨姆跑去送信，被强盗捉住，这些牲口就让二人表演节目，萨姆为了偷生，就做下禽兽之事。丹格尔重新夺回堡垒之后将他关押起来，等我回来处置。 这个草包出事原本就在我算计之内，让他吃几天牢饭长长记性挺好，现在着急的不是这个。里盖尔一直混迹于盗匪之间，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我需要和男爵确认一下，比如天际省为什么没有长杆武器。在我的认知里，长杆武器无论东西方都极为重视，那种凭着一把奇门短兵秒天秒地的故事，不过是爽文意淫而已，至于什么拳脚掌法、内力气功，看个乐子就得了，战场上那些东西要是管用，谁还炼铁锻钢？ 冷兵器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分短，一分险”，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将长杆武器作为战场主力。据说欧洲的重步兵方阵里有超过六米的长矛，要搭在前边士兵的肩膀上使用，组成的枪阵甚至能够抵挡具装骑兵的冲锋。而在华夏，枪更是被称作“百兵之王”，漫长的岁月里诞生了无数用枪的高手，长枪的使用技巧更是在一代又一代武学大师手上，被打磨得精湛到了极致，以至于产生了“月棍年刀一辈子枪”的说法。这倒并非是说长枪最难上手，而是说大家都以枪为武器，若想在战场上不被格杀，就只有卷起来玩命练，谁也不敢说自己手里这杆枪，练到什么水平就够用了，只能是终其一生不断精进。而这一切在眼前的天际似乎都不存在一样，属实不大正常。 我们在东大门附近的瑞驰难民居住区找到了老爹。难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被组织起来开矿，剩下的都到山里去伐木了，剩下不到二百老幼，有的做饭，有的用兽皮缝制衣服，还有几个用盖房剩下的边角料打些粗陋的家具。这些人都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惨祸，即使暂时安顿下来，一时也无法提振起精神，全都显得生无可恋的样子。 老爹对武器的问题显得十分不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长矛哪里能比得上刀剑？先说材质，如果你搞一根木棍，人家一斧子下来就劈断了，如果用大铁棍，谁能舞得动？就算勉强能用，速度也势必慢上好多，战场上你比对手慢了一点，就是性命不保，高手哪有用这种武器的？” “可是如果能根据阵型，安排长短兵器互相配合，不是更能发挥出各自的优势吗？” “小子，你没上过战场，不知道什么叫做英雄。一个真正的勇士，完全能做到以一当十，如果能有一队像乌弗瑞克那种级别的战士，根本就可以无视人数上的差距。” “可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有乌弗瑞克那样的天赋，难道普通人就没有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权力吗？” “当然有！想要活命就得好好磨练自己的本事！要我说，你们这些小子还是缺练，整天就想着投机取巧！不过你小子来得正好，走走走，咱们去校场，你陪老头子活动活动，看看能打得赢我这只左手不？” 老爹不由分说，拉着我来到校场，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兄看到男爵大人要亲自出手，赶紧围成一圈鼓噪起哄。老爹左手掣出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小子，你那把刀应该是好东西，老头子也不吃亏，你就用它和我比划吧！” 我当然不敢拿誓剑和老爹比试，这把刀的附魔是恐惧术，要是我用这个打得他满处乱跑，里盖尔还不得把我撕了？ “嘿嘿，我想试试刚才和男爵大人说的事，请等我找个合手的武器。” 海尔根镇里有的是木材，我挑挑拣拣，找了一根一米五左右的松木棍，掂在手里挥了两下。我对棍法的理解基本停留在六老师表演的孙猴子那里，但是影视剧里的招数多是偏重表演效果，我却要面对老爹手里货真价实的附魔长剑。不过那把剑的长度也就七十公分左右，我如果能利用好距离优势，还是有机会取胜的。 二人摆好架势，比试就此开始。 第52章 不认你这个兄弟 老爹见我手舞木棍，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长剑一摆，主动发起进攻。我则利用步伐移动，保持和他的距离，不断用长棍捅刺佯攻。对方长剑锋利，我不敢把招式用老，老爹则认准武器上的优势，横斩竖劈，专门往木棍上招呼，我则在他出招之时立刻抽棍，转而横扫下盘。 老爹这套剑法没什么花哨招式，估计是帝国军队里的传统训练科目，这可是无数战斗总结下来的杀人技，朴实无华却凶猛狠辣，逼得我只能不断移动，避其锋芒。眼见男爵大人老当益壮，围观群众纷纷喝彩。 我也在不断摸索着用棍的技巧，劈、挑、刺、扫，甚至尝试拨打老爹的长剑。双手握持的武器发力更猛，老爹的单手剑若不能直接斩在棍上，是拼不过长棍的。但我这半吊子不可能每次都成功，长棍很快被削短了二十公分，变成了前端尖锐的短矛。这却让我的刺击更加强力，不断利用老爹右侧的破绽展开反击，二十多分钟之后，老爹体能下降，场面进入均势。 随着老爹进攻频率放慢，我的拨打越发准确，有一次竟然用上了巧劲，差点把长剑打飞，引来一阵叫好声。我立刻抓住老爹踉跄的时机展开反攻，长棍先是作势从右上方劈斩，却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改做横扫双腿。老爹举剑架了个空，被我击中左腿，就势打了一个骨碌。我的长棍如铲子一般贴着地面挑了过去，老爹连续打滚才勉强避开。 “好小子！这两招有点意思！” 老爹长剑一荡，逼退我的进攻，狼狈起身，二人再次摆好架势。随着我越战越勇，他也改变战术，不再寻求砍断我的武器，反而朝着我身上递招，逼迫我用武器格挡。我也由攻转守，再次利用灵活的移动保持距离，耐心寻找时机。 老爹毕竟年逾五旬，体力比不得我这大小伙子，攻势渐渐迟缓，已经难以形成压制。就在我加强反击的力度，准备重新夺回主动权之时，手里的木棍却突然啪的一声爆开，裂成两片。松木还是太过于脆了，我又是临时起意，如果能用麻布麻绳之类缠裹一下就好了。 手里的武器突然爆炸，这场比试自然是我输了，不过老爹也没占到太多便宜，还一度被我搞得十分狼狈。尤其是我随手拣的一根木棍竟然和附魔长剑斗了个势均力敌，让他不得不承认长杆武器的优势。 “说服一个诺德人不要用语言，而要用行动。” 我进而向老爹和里盖尔提出阵法训练的建议。据我观察，诺德人，甚至可以说整个帝国的作战方法，都还比较原始。人们更加崇拜个体战力，所以乌弗瑞克这种可以轰开城门的人形坦克非常受尊重，甚至在他弑杀至高王托伊格后，独孤城还有人为他打开城门，帮助他逃走。如果用足球来打比方，那就好比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克鲁伊夫、马拉多纳这样的超级球星能够以一己之力，让球队提升一两个档次。但是到了九十年代之后，尤其是二十一世纪，足球越来越重视阵型、体系和技战术，即使强如梅罗之辈，也不可能在完全脱离体系的情况下大杀四方。不是现在的球星能力变差了，而是因为资质一般的人可以组织起来依托阵型，从而获得与天才一争之力。 老爹和里盖尔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给你安排五个人，两周时间，你们好好操练一下，两周之后如果有成效，再安排其他人参加。如果没什么效果的话，你们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按照我的规矩来。” 从两人的表情来看，分给我的绝对不是什么高手，可别是些滚刀肉、兵油子之类的。 “克莱尔，乔伊，伊丝丽，巴朗，鲍尔，你们五个跟着洛克尔训练，从明天开始算起，两周之后我要检查。” 当初有十六个弟兄留下来当兵，这五个人里有四个正是其中水平最差的，而那个乔伊原本是埃迪的小跟班，他拿了钱离开了海尔根镇，在外边兜了一圈却没找到生计，只好灰溜溜地又回来了。他原本不是当兵的料，我猜测大概是埃迪和莫瑞正打得火热，不愿意再收留他碍眼了，而别人用来安家的钱都被他自己挥霍掉了，所以只好来混饷银吃。 强盗团伙里有个非常糟糕的风气，就是强大者经常霸凌他人，里盖尔的队伍也不例外，即使她手下身手最好的十几个弟兄都死在溅血王座了，剩下的人也依然改不了这个臭毛病，从前被欺负的人转而成为了霸凌者。本来这五个人实力能算是中游，在队伍里属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可是拿下海尔根镇之后，十几个人直接退伍，他们一下就变成了最弱的几个。尤其这个乔伊还是个二五仔，平日里更是备受鄙视。其他几人的日子也不那么好过，捉弄取笑都是家常便饭，被打一顿也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若不是我一直被里盖尔视作禁脔，也少不了挨他们欺负。 更加令这五个人不爽的是，那些没有当兵的人，有的做农夫，有的做猎户，还有的做工匠，埃迪更是开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旅店，一个个不说混得风生水起，小日子也是过得有滋有味，哪里像自己每天受这些窝囊气！但是他们已经领了饷银，又不敢去找里盖尔提退伍，有了乔伊这个二进宫的反面教材，大家也知道现在的天际省不是那么好混的，只能是捱一天算一天，逆来顺受了。 “洛克尔……大人，你要教我们那套棍法吗？” 现在被老爹安排跟着我训练，五个人算是能暂时脱离苦海，可是一想到两周后还要回去受罪，也就没那么值得高兴了。乔伊嘴快，叫了我的名字之后又想起我已经是“尊贵的骑士大人”，急忙改口。 “我那套棍法，你们觉得如何？” 几个人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我带着他们出了城镇，在官道边的空地上围坐一圈。 “今天这里没有什么大人小人，男爵既然安排大家和我一起训练，那么我就是咱们这支小队的队长了，咱们先定下队里的第一条规矩：言者无罪。只要不是人格侮辱，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可以各自摆道理。眼下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不妨直说，我刚才那套棍法如何？拍马屁就不必了，我只想听到你们的真心话。” 听我这么说，几个人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眼瞪小眼地发呆，我只好点名要求发言。 “巴朗，你来说说。” 这巴朗是五人中块头最大的，打架也最厉害，应该还是能看出点东西的。他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大家都是一副同情中夹杂着庆幸的复杂表情。 “既然洛克尔说言者无罪，那咱就有啥说啥了。你那棍子耍得不咋样，是因为男爵残疾才能撑这么久的。” “能具体说说吗？” “比方说，男爵要是能用右手持剑，肯定比左手灵便，你那棍子指不定能不能打中。再一个就是，男爵要是能用另一只手持盾，你就攻不进去了。” “说得好，你记下来，我欠你一顿饺子，七天之内一定兑现。现在大家先帮忙准备一些东西，然后吃午饭，我们三个小时之后还在这里集合。” 五个人都有些懵，怎么巴朗数落我一顿反而赚了呢？我却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立刻安排了任务。 “两米长的木棍，要结实又有韧性的，至少需要两根，如果能找到四根更好；一米五左右的木棍，至少需要一根；一米左右的木棍越多越好；另外还要两个门板，找一些牛皮或者狼皮，要能盖满门板，最好能多盖几层；最后还需要麻绳，越多越好；你们训练用的装备也带过来。” 众人分头去找我要的东西，卢西亚和海尔吉两个小丫头却走了过来。 “洛克尔大人，埃迪叔叔让我来问你是否有空去找他。” “我这就过去。另外，我不是什么大人，你叫埃迪什么，就叫我什么。” “好的，洛克尔叔叔。” 卢西亚立刻改口，却引来海尔吉的不满，“你怎么能叫他叔叔呢？我都叫他哥哥的，你也得改叫大哥，快改！” 两个小家伙看来相处得还不错，我带来的人在海尔根镇都生活得不错，这令我十分开心，乱世之下人命如同草芥，能让他们得到栖身之所，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旅店里已经住满了人，连大堂里的桌椅都被堆在一边，改做宿舍，瓦尔加和纳里也在这里帮忙。埃迪拉着我来到地窖，摆出两瓶酒。 “我下午还要和弟兄们训练，不能喝酒。” 埃迪默默点头，自斟自饮起来。 “你不是只为了找我来喝酒的吧？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埃迪连着灌了三杯酒下肚，脸都有些泛红了，他放下酒杯长出一口气，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哥，你要再这么干，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第53章 无米之炊 “这又是从何说起啊？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大火气？” “哥，你现在是领主册封的骑士了，我知道这是你应得的，弟兄们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出谋出力才得来的，我不眼红。可是你也该记得，咱们终归都曾经是老大的人，尤其是你！我都知道了，这旅店入股的钱，是老大替你出的，她说你当初没拿钱，怕你没个养家的营生。她可都没给辛迪出过一个塞普汀！你自己说说，这一个多月，你往回带了多少个女人？你对得起她吗？” “你先等等，什么叫我往回带女人？” “安吉小姐是你带回来的不是？卢西亚是你带回来的不是？你现在又带回来一个弃誓者！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挑食呢？要不是你左一个右一个的，老大怎么会心灰意冷，委屈自己嫁给领主？你……” “你住口！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喝住埃迪，一拳捶在桌上，酒瓶和酒杯乱跳。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里盖尔嫁给西德盖尔，那是早就商量好的，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啊，这怎么就变成是我始乱终弃了呢？难道我希望里盖尔嫁给别人吗？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啊！我的！我的！我！的！什么他妈的狗屁骑士！老子稀罕吗？还有什么能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却不能相认更让人难受的吗？ “埃迪！你撒什么酒疯呢？” 估计是听到了我们争吵的声音，莫瑞跑进地窖，正看到我和埃迪红着眼睛，剑拔弩张地对峙。这场面可把她吓坏了，得罪了领主册封的骑士大人兼合伙人，这小旅馆还能开得下去吗？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俩中间，嘴里忙不迭地道着歉。 “哥……骑士大人，埃迪他喝多了，你可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啊！” 莫瑞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这一下我倒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前世的我是个钢铁直男，最不会哄女孩子，而立之年也还是光棍一条，穿越之后学了不少东西，唯独这一项还是没有长进。被莫瑞一哭，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此前的各种计划，都是我和里盖尔、辛迪三人秘密谋划，其他弟兄并不知情。毕竟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我们也不可能挂在嘴边上见人就说。平心而论，也怨不得埃迪胡思乱想。至于里盖尔怀孕的事，更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今天的一切都要付诸流水。至于我自己的委屈……唉……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 自己忍着吧。 我蜷缩在凳子上，揉搓着自己的脸，努力地平复心情。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莫瑞的肩膀，又来到埃迪面前。这小子也被莫瑞哭傻了眼，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冲动，可是又不愿意就这么在我面前认怂。 “埃迪，你不怕得罪了我？” “怕，可是这些话，我不说出来，心里不舒服。” “你是个好兄弟，讲义气。只是有些事情，我眼下还不能和你说，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把埃迪按进椅子里，抓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口，杜松子的清新香气顺着喉咙冲进体内，胸口的郁结之感顿时得到缓解，难怪都说酒能消愁。 “你可知道，帝国人为什么能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我们怀疑佛克瑞斯境内还有他们的眼线，只是还不清楚是谁。现在的局势晦暗不明，我们又面对强敌，今天的一切，是多少弟兄用命换来的，我又怎么肯坐以待毙？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我们的人手越多，胜算就越大。我只是希望把见到的人都拉到海尔根来，绝无私心，这件事我问心无愧，天地可鉴。至于说老大和领主的婚事，男爵年轻的时候救过领主父亲的命，两家的交情不浅，这事不是我能左右的，连老大她自己都没得选。” 埃迪也举起酒瓶，和我对碰了一下，“哥，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怪你，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大家是兄弟，就该同舟共济，我却总想着自己把事情都扛了。埃迪呀，我要托付你一件事。辛迪下落不明，你要利用好自己现在的身份，多留意各方面的消息，多注意可疑的人，给老大当好眼睛。这事要秘密地做，要不露痕迹，千万不要给自己惹上麻烦。” 埃迪点点头，“放心吧哥，我知道怎么做。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说起做饭，我又想起个事，里盖尔现在怀孕了，吃的方面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瞎凑合，得补，得大补！不过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好多东西都不好搞，我琢磨着先把鱼汤给供应上。 “埃迪，帮忙弄些鱼，要新鲜的河鱼，我琢磨个新吃法，回头让老大尝尝。” 埃迪大概以为我是想要给他开发新菜式，欢喜答应。 和埃迪这一架不算白吵，总算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了一下，我总是在外边跑，海尔根这里能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看着，心里多少踏实一些。胡乱吃了点东西，我再次来到镇外的空地，趁着其他人还没到，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我准备设计一个压缩版的鸳鸯阵，将长短武器结合在一起，发挥各自最大的战力。 前世的我没有接触过阵法和战斗，鸳鸯阵的大名只是在书本上读过，这是大英雄戚继光为了应对倭寇发明的阵法。彼时的明军和现在的诺德人一样，非常崇尚个体战力，军队里的明星是那些能把几十斤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的猛男。于是各路武师，甚至少林寺的和尚都混进军队，然而面对武器精良、配合默契的倭寇，一盘散沙的明军被揍得满地找牙。戚南塘很快做出应对，发明了鸳鸯阵，将十一名战士编成一个战斗小组，安排队长一名，长牌手一名，藤牌手一名，镗钯手二名，狼筅手二名，长枪手四名，长短结合再辅以鸟铳、标枪和弓弩，成功地克制住了倭寇。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其人风骨，恨不能从而游之！只可惜武毅公生不逢时，被祸国的党争所累，最终遭到罢黜，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肯定是没办法完整地复制这个阵法，且不说人数上的差异，狼筅、镗钯、鸟铳、标枪、长枪这五件武器我就都没有。 狼筅以大毛竹制成，长度可以达到五米以上，枝枝叉叉都安装上尖锐的矛尖，既可以在接敌之前掩护队伍行动，又可以在战斗中控制与敌人的距离，是廉价易得又攻防一体的利器。然而天际没有竹子，佛克瑞斯领倒是有很多树，但是过于笨重，我只好放弃这一招牌武器。 镗钯有点像是三股托天叉，这玩意儿在东西方似乎都是神怪喜欢的武器，像是什么波塞冬、巡海夜叉之类的，特点同样是攻防一体，既能戳刺，又能格架，看上去很美好，但我面对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怎么造？可别小看这个鱼叉似的东西，既然要上战场，那么就需要结实抗造，而以目前天际的锻造水平，能不能把这两个侧枝焊接得足够牢固，甚至干脆一体打造，都是未知之数。于是这个武器也只好遭到弃用。 至于鸟铳，从火药到弹丸到枪管一应俱无，根本无从谈起。虽然天际有个低配替代品——弩，但是我连用个弓箭都备受鄙视，要是给队伍装备弩，怕不是要被贵族老爷们喷死。算来算去，只有标枪和长枪可以用上，只是如此一来，队伍的攻击半径要缩小不少，防御能力也可能不够理想。当初我还觉得照葫芦画瓢，搞个微缩版的鸳鸯阵并非难事，现在仔细一盘算，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对，我这半瓶子醋都不算的主儿，哪能称得上什么巧妇？ 队员们陆续到齐，我在为大家讲解阵型和战术之前，先强调了纪律。 “咱们上午说了队里的第一条规矩，现在咱们说第二条，那就是团结一致。从今天起，不论是训练中，还是将来到了战场上，我希望大家忘记‘我’这个字，而要记住‘我们’。我们六个人是一个团队，一个整体，要共同进退。所以从今天开始，如果在训练中有人犯错或者开小差，六个人要一起受罚！明白吗？” 结阵作战，最重要的就是纪律严明。阵列中的每个人都要坚守自己的岗位，保护队友的侧翼，最怕出现的情况就是有怂蛋中途跑路，导致阵线出现缺口，所以纪律是重中之重。我要首先将六人绑在一起，一损俱损，只有大家都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其他兄弟，这阵法训练才算初步成功。 五个人有的点头，有的简单地答了一句“明白了”，我只好拿出军训教官的做派，大喝了一声，“都没吃饭吗？我没听见，再说一遍！明白吗！” “明白了！”五个人齐声喊道。 第54章 又是吸血鬼 我们六个人还是围成一圈，大家边听我讲解边动手加工装备。 门板被蒙上兽皮加上把手，改装成一人高的塔盾，大块头巴朗负责使用这件装备。他的任务是顶在最前边，为其他人提供掩护，尤其是要做好在接敌前对远程武器的防护。他的主力武器是一支短矛，躲在塔盾后边配合其他队友突刺。乔伊和克莱尔两人作为斧盾战士，使用佛克瑞斯领的制式圆盾，负责保护队伍的侧翼。三个持盾的战士都配备标枪作为副武器，用于在中距离袭扰敌人，分割战场，寻找进攻时机。 我和鲍尔使用两米左右的长枪，作为队伍的主力进攻手，同时兼顾控场的任务，需要尽可能将敌人控制在一定的距离上。同是女孩儿的伊丝丽比克莱尔要瘦弱一些，主武器是双手剑，任务是支援和掩护身后，我准备将来让她试试更为轻便的刀锋战士制式太刀。我们三人都携带弓箭作为副武器，伊丝丽的射术还是不错的，鲍尔的水平却比我还要差一些。 三个持盾战士站前排，三个双手武器的人站后排。这样我们的进攻就呈现出三个轮次：远距离由后排三人弓箭袭扰，前排提供掩护；中距离前排标枪和后排弓箭配合，打乱对方阵型，寻找进攻时机；近距离前排提供掩护，后排负责输出。这个被我删删改改的阵型已经和鸳鸯阵完全不沾边了，不过我还是比较满意，太宗文皇帝曾说：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所以别管鸳鸯阵还是菜鸡阵，能干翻帝国人就是好阵。 每个人的训练科目也有所调整。每天上午进行个人作战训练。巴朗、乔伊、克莱尔、伊丝丽四人可以和其他士兵合练，我和鲍尔则要四处找人练枪，比如劈和扫这两招和双手锤很像，就去找里盖尔学，刺击其实更接近双手大剑的招数，这个要找别的弟兄看看能不能有所启发。总之就是没有现成的套路，要自己摸索和感悟。下午就是合练阵法，六个人要琢磨站位和配合，我作为队长还要练习指挥。阵法练习的空闲时间穿插副武器的练习，各自练习弓箭和投掷标枪。晚上结束训练之后要开总结会，讨论配合的细节和改进方案。 我在长木棍的顶端劈开一个十字形的口子，将里盖尔送给我的铁匕首卡了进去，再用麻绳紧紧缠裹住，就制成了一柄简单的长枪，吸取了和老爹比武的教训，我又将枪杆也紧紧缠好。留下其他人继续准备各自的武器，我向老爹借了马，抓了两块面包，直奔溅血王座而去。我的封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兵营，原本计划来开矿的瑞驰青壮年都被武装起来接受训练，大敌当前，也顾不上什么弃誓者不弃誓者的了。索拉夫一方面安排峡谷中的防务，另一方面派人不断打探帝国人的行动。我在城堡里找到了丹格尔，却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这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老狐狸吗？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弓腰驼背地守着一个火盆，脸颊凹陷，眼中也不复往日的神采，满是疲惫，那一部美髯虽然仍是打理过，却还是和主人一样干枯憔悴。看来佛克瑞斯城被烧毁一事对他打击很大，尤其是在他自己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 丹格尔收到图留斯的最后通牒之后，我俩很快制定了应对的计划。那便是放弃佛克瑞斯城，退守东部山区，同时坚壁清野，确保帝国军团在当地得不到任何补给，再争取和弃誓者联手切断对方的后勤路线。在我前往阳光花园堡垒的同时，丹格尔组织居民将个人财产以及粮食、木材等物资运向溅血王座和海尔根镇，同时联系里盖尔，由她安排精于埋伏和偷袭的人手进驻黑松林监视敌军动向。帝国军队果然是在我们收到信的同时就开始进军，只是他们既要防备弃誓者，又要应付我军斥候的游击骚扰，行军速度很慢。在原来的居民和守军全部撤离的两天后，我们的斥候纵火烧毁了佛克瑞斯城，当然丹格尔又是把这个屎盆子扣在帝国人头上了，但是他心里清楚，祖业终归是败坏在自己的手上，这让老头儿实在难以接受。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艰难地抬起头来。 “这一次没有好消息了吧？” 我一时语塞，这老狐狸似乎没有不知道的事，我在他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一样。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我开始汇报这次出使的情况。 “弃誓者也并非铁板一块，我们还是有机会扶植自己的代理人，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倒是大人自己要保重身体啊，你可是大家的主心骨，还请振作精神。” “我没事，年轻人，只是担心你死在外边。你那个同乡回来说，你进了堡垒就没再出来，里边的弃誓者又大张旗鼓地出动，我就知道准是出事了。我的孩子，我已经老了，罗德和索拉夫也不是小伙子了，有很多事情都等着你去做呢。” 丹格尔勉强咧了咧嘴，却连一丝苦笑都没能挤出来。 “罗德的人要留在纽格拉堡垒护卫领主的安全，眼下还不能确定布鲁玛方面会不会配合图留斯的军事行动。我们已经把瑞驰人也武装起来了，但是人数还是处于劣势，而且训练也不足。帝国人现在还是缩在原来的城区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我们得逼迫他们分兵，对方在洛里斯泰德镇劫掠了一批补给，所以眼下可能不会急于进攻。”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有个小计划，你看看行不行。” 丹格尔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张泛黄的纸，示意我拿给他。那是一张地图，一座堡垒的详细地形图。整座建筑是掏空一座山峰建成，贯通南北。堡垒内结构复杂，机关重重。 “这是啸风棱堡的地图，它以前是佛克瑞斯城的主堡垒和北大门，不过那至少是第三纪元的事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那里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从堡垒南边的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城区，你们那里有几个射箭的好手，再放一把火不是难事。” 丹格尔不知道啸风棱堡的情况，我却清楚得很，那里边除了尸鬼和骷髅，还有好几只吸血鬼，考虑到此地以前的归属以及威戈哈尔的情况，这些吸血鬼搞不好又是丹格尔的某位祖先。这老狐狸前后交给我两个任务，竟然全是去猎杀这种危险的不死生物，搞得我都有心理阴影了。不过抛开任务难度不说，拿下啸风棱堡确实是一步妙棋，如果我们从北门潜入，甚至可以在完全不惊动帝国人的情况下夺取这个制高点。在这里不断骚扰帝国人的驻地，必然会给我们的反攻带来极大的优势，如果对方来争夺，那么一来地势上我们占优，二来棱堡内的机关也不是吃素的。 “大人所言极是，只是现在海尔根镇还在忙着给难民准备住处，我们的新兵也需要训练，堡垒里的情况又不清楚，我建议在新年前后动手，届时希望大人这边出兵佯攻，分散帝国人的注意力。” 回到海尔根镇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明天是小队第一次训练，身为队长的我自然不宜迟到甚至缺席。好在我从依兰杜尔那里学会了冥想之后，每天都会抽时间练习，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就是魔神瓦尔迷纳再也没有来骚扰我，而我的精神状况明显变得更好，每天睡上五个小时就活力满满，注意力也更加集中。另一方面，我感觉自己的魔法能力似乎变强了，最初只要召唤一只幽灵狼就感觉身体被掏空，现在连续召唤两次都很轻松，理论上只要能召唤一个半幽灵狼的魔力就足够召唤火元素了，我认为是时候接触更高阶的魔法了。游戏里阿凯的祭司鲁尼尔就是一个召唤系的训练师，我准备抽时间去拜访一下这个老精灵，看看能从他那里学到什么。 至于啸风棱堡里的吸血鬼，我是不怎么担心的，虽然这一次里盖尔肯定不能出战，但是我们有艾瑞克，这小子居然能和安吉一起出差，看来是里盖尔有意撮合他俩，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一想到这个，我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莫伊拉。这是一个居住在东境领女巫迷雾森林的乌鸦鬼婆，也正是艾瑞克在拼酒大会上“赢得”的妻子，而她也很可能就是安尼斯正在等的人。 如果游戏里的龙裔偷盗了安尼斯的财物，就会被这个莫伊拉雇佣的暴徒上门寻衅，可见二人关系匪浅。而安尼斯那封准备寄给海尔吉的信，提到她的一个姐妹正打算前来组建新的女巫团，此人大概率就是莫伊拉。如此说来，我们若想和安尼斯结盟，恐怕就很难斩断艾瑞克的这段孽缘了。喝酒误事啊！原本以为艾瑞克作为游戏里数得上号的双手战士，必能助我一臂之力，结果这家伙不但没助上力，反而惹下了不小的麻烦，真是让人头疼。 原本计划小睡一会儿，却越来越精神，我索性起身在城堡里游荡起来，冬夜的冷风一吹，最后一丝困意也消散了。我打了个哆嗦，回到屋里拎起了长枪，既然睡不着觉，干脆先练练功吧。城堡的走廊里，几支蜡烛也和我一样瑟缩着，被黑黢黢的冷风逼在墙壁上奄奄一息。我随手打出一个魔光术，就着惨白色的光球，勉强看见一个敏捷的黑衣人，正从窗子钻了进来。 “谁？有刺客！” 我大吼一声，挺枪而上，却被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绊了一跤，失去重心，向前摔去。 第55章 过去的碎片 我这一跤摔出了奇效，长枪如怪蟒出洞，原本还要三四步的距离被我一步跨过。黑衣人没有料到我竟能如此之快，惊叫出声。 “洛克尔！别！” 这声音好熟悉！可是我已经收不住身体了，只能是尽力偏转枪尖，短刃擦着黑衣人的肩膀呼啸而过，呲啦一声划开衣物，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对方悲鸣一声，坐在地上边哭边骂。 “洛克尔你这疯子！我刚回家你就下死手！我是辛迪啊！我要去老大那告你！” “辛迪？你怎么钻窗……” “门锁了啊！你还不去给我找药！” 我俩闹出了挺大的动静，瑞雅和老爹都赶过来查看，里盖尔也揉着眼睛探出头来。这一下辛迪更是戏精上身，放声大哭起来。 “老大，救我啊！洛克尔这家伙要杀了我！” 哄走了另外两人，里盖尔领着我和辛迪进入她的房间。在辛迪上药包扎的时候，我只能面壁立正，这姐妹俩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很快两人又嘿嘿嘿地奸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里盖尔才招呼我转过身来。辛迪脸上的坏笑都要顺着下巴流到地上了，我毫不怀疑这两人准备拿我开涮，于是先下手为强，转而问起她这一个月跑哪里去了。 辛迪的经历与我猜想的差不多，黑暗兄弟会的首领阿斯垂德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在她睡觉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掳到了远在亚尔边境领的沼泽地里。因为杀死了黑暗兄弟会的目标人物黑尔瓦德，阿斯垂德邀请她入伙，眼见对方如此神通广大又这般和蔼可亲，辛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哪知道这大姐头留下黑门暗号就消失了，剩下一个只穿着睡衣的傻丫头拎着匕首，在阴冷的木屋里瑟瑟发抖。好在被她挑中祭刀的虎人身材和她差不多，衣服也还算体面，这才让辛迪勉强找到了打开屋门的自信，只是裤子在臀部上方的小圆洞略显尴尬。 “你为什么选择杀了那个虎人呢？” “嗯……被人用刀抵着，求饶或者骂人都是正常反应，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油嘴滑舌地装大尾巴狼，肯定不是好东西，再说另外两个都是诺德人嘛！” 好吧，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吧？在游戏里，大家总是喜欢吐槽风暴斗篷的种族歧视问题，但身处其中才会明白，这异世界里几乎没有不歧视其他种族的人。比如风盔城的碎盾家族压榨暗精灵，可是暗精灵也同样苛刻地对待她手下的亚龙人。再比如瑞驰人和诺德人之间，既有自第一纪元起的历史恩怨，又有近几年的相互仇杀，早就成了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又怎么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至于虎人和亚龙人这两个种族，一看就知道非我族类，更是要加倍提防。而梭默则是凭借其丧心病狂的反人类行为成功地为各族精灵拉到仇恨，要不是我身边有依兰杜尔之流的存在，我肯定会想要把遇到的精灵都做成肥皂。这些成见早已渗入血脉，各族所作所为又或多或少地加深了隔阂，间或的一两个温和派根本无力改变大局。何况很多温和派其实只是天真的圣母，行事风格堪比行为艺术，比如在野之时猛烈抨击乌弗瑞克的布伦武夫，在自己上位之后还是一样将亚龙人和虎人拒之门外，暗精灵的处境也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善，这和那些为了选票满嘴谎言的无良政客有什么区别呢？ 换好衣服的辛迪洗劫了三人的钱财，她很快辨明了所处之地是亚尔河和卡斯河交汇处的大片泥泞沼泽，但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其实这间小木屋已经接近了亚尔河的入海口，如果是在晴朗的白天，她一定可以望见远方独孤城的蓝色宫殿。无论如何，辛迪知道自己现在身在天际的最北方，如果想要回到佛克瑞斯领，选择直接向南走自然是最短的路线，但是那意味着在阴冷的冬日里孤身穿越无边无际的沼泽地，忍受着恶臭的腐败气味，靠着污水和野草生存，还要谨慎地避开那些吃人的淤泥坑，以及潜伏其中的可怕野兽。 于是这丫头选择了先绕到干燥稳定的土地上，再寻路向南。东边的河岸相对要近一些，而西方除了隐约可见一座孤零零的岩石山外，就都是隐没在浓浓雾气之下的沼泽了，该选哪边不言而喻。这座小木屋从前的主人可能是个渔夫，屋外停着一只小舢板，虽然已经有些漏水了，但是勉强可以撑到对岸。拖着湿漉漉的裤腿，辛迪走进了苍原领西部的茫茫雪地，她用不了一天就会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有多糟糕。这个区域是整个天际省里最荒凉贫瘠的地方之一，别说是居民和强盗，就连野兽都不多见。 辛迪一度有些后悔，犹豫着要不要返回亚尔河里的小木屋，尝试向西的道路，那个方向通向她久违的故乡——瑞驰领，或许更容易获得补给。但是她在傍晚看到东方有炊烟升起，也就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了。这丫头幼年的时候曾经独自在荒野里逃命，还算是有些生存经验的，靠着积雪和木屋里翻出来的几个尚未变质的番茄熬过了第一天。然而她自以为的炊烟却是一间房屋烧毁所产生的烟柱，床铺是起火点，房门反锁，屋主被烧死在门边。饥寒交迫的辛迪根本顾不上调查火灾的真相，她总算是得以取暖，并且补充了眼下急需的热量。 辛迪在烧毁的房屋附近找到了一条几乎被积雪掩盖的小路，昼夜兼程之下，她在三天后抵达了晨星城，而同一时间，我们已经护送着老爹回到了佛克瑞斯城。此时的苍原领首府仍在庆祝困扰人们多时的噩梦终于消散，风峦旅店每天都会免费赠送客人一瓶麦芽酒，辛迪终于有了换一条裤子的机会。在城里到处游荡采购的时候，她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过去。 “希鲁斯，你的祖先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可这是我家族的宿命，我又为什么要逃避它呢？” 身穿紫色法袍的男人如同斗牛犬一般，龇牙咧嘴地守护着他身后的简陋房屋，而一袭藏蓝色长袍的女人显然也没有真的打算制止他，只是表演了一番自己的远见卓识就准备拂袖而去。似乎是故意为了气一气那女人，斗牛犬一把拉住辛迪，热情地将她推进自己称为博物馆的破屋子里，嘴里还大喊着要为第一位顾客提供特别服务。 所谓的特别服务自然就是让辛迪去搜集大衮剃刀的三个碎片，希鲁斯为每个碎片开出了一千个塞普汀的价格，并且承诺一旦重铸了这把传说中的不祥之刃，就会另外一次性地支付给辛迪两万个塞普汀。 “我倒不是图这笔钱，那个希鲁斯说，他的先祖曾经用这把利刃刺杀了皇帝，颠覆了塞普汀王朝，我怀疑这家伙如果拿到神器，一定会搞出些大动静来。咱们现在腹背受敌，我想把局面搅得乱一点，给图留斯那家伙找点事干。” 辛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说是希鲁斯的笔记，上边详细记载了三个剃刀碎片守护者的信息。三人全部居住在天际省西部，分别是莫萨尔城背斧部落的乔尔根、瑞驰领亡孺部落的女族长德拉斯库拉和佛克瑞斯领碎牙部落的兽人酋长甘泽尔，光听名字就知道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这个希鲁斯为了调查这三人的线索也是煞费苦心，帝国军团的服役记录和马卡斯城的税收记录都绝非一般人能随意查阅的资料，这家伙要想弄到手里来研究，必定花费了相当可观的金钱和时间来建立渠道。如此手眼通天之人，竟然就随便在路边捡了个毛丫头来进行他计划里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谁知道呢？也许他对每一个人都说这些话，撒大网捞小鱼。又或者他觉得辛迪第一个到他的博物馆参观，属于神选之人？他们那些信教的总是神神叨叨的。” 虽然距离晨星城最近的剃刀碎片就在莫萨尔城，但是辛迪却难以鼓起勇气再次穿越雪原和沼泽，她还是决定沿着官道向南出发。即将进入雪漫领的时候，她在罗瑞尤斯农场旁边遇到了西塞罗，小丑正苦恼于农场主不肯帮忙修理车轮，于是请辛迪帮忙修理农场主。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管了这档子闲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辛迪得意地卖着关子。 “我猜，这个小丑是黑暗兄弟会的刺客，而且职级还不低。” 辛迪目瞪口呆。我却突然发现了一个此前未曾注意的问题。 “辛迪，你说黑暗兄弟会是因为你杀了黑尔瓦德，才将你掳走的？” “阿斯垂德是这么说的，她说黑暗兄弟会已经收了钱，人却被我杀了，所以邀请我入伙。”辛迪点头回答。 “可是，杀死黑尔瓦德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个和西德盖尔在场……”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后面的话不需要我再说下去了。西德盖尔！这家伙的疯癫是装出来的！如此一来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图留斯能这么快地做出反应，而且派出人数合适的部队。借黑暗兄弟会之手除掉辛迪，再借帝国军团之手收拾了丹格尔，届时他就可以适时地“痊愈”，重新掌握大权，而失去领主支持的领主夫人还能翻起什么浪花？只是他没有算到杀人如麻的阿斯垂德竟会产生爱才之心，而帝国军团闹出的动静虽然很大，却也没能控制住佛克瑞斯领的局面。 内鬼竟是领主自己？ 第56章 你很有天赋 可是，证据呢？西德盖尔自己在装疯，那么一定有人为他通风报信，这个人是谁？他们还有没有在外接应的同伙？丹格尔知道这件事吗？仅以没有第五人知晓辛迪杀死黑尔瓦德为理由推测出的结果，老狐狸会相信吗？又或者？我突然想起来，丹格尔在收到图留斯的最后通牒之后，是派女仆苔科拉在领主长屋前把我拦住，引到他自己家里，从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西德盖尔。如今这个二世祖被安置在纽格拉堡垒，由丹格尔最信任的罗德负责防卫工作，这么看来，老狐狸发现问题比我们要早得多，只是不知道他手上是否有实锤。 “辛迪，你回来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我翻窗进来的，本来想给老大一个惊喜……” 不知是搞情报的直觉，还是女人的第六感，辛迪在罗瑞尤斯农场外遇到西塞罗时，总觉得这个小丑身上有某种奇妙的特质吸引着她。于是她不动声色地以圣所的密语试探，二人在互相确认身份后竟一见如故，辛迪决定跟着西塞罗一起护送夜母的巨石棺椁前往佛克瑞斯领。 这是一对奇怪的组合。夜母的守护者，帝国人西塞罗已经年逾四旬，在异世界里这个年龄已经算不上盛年了，但他的身手却依然非常矫健，比身手更矫健的是他的精神，不时爆发的狂笑和舞蹈总能吓他的小跟班一跳。黑暗兄弟会的新人辛迪才刚满二十岁，被人灭门的幼年遭遇在这个女孩儿心底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疤，虽然她平日里表现出调皮开朗的样子，但是当一个名满泰姆瑞尔的杀手组织伸出橄榄枝后，她内心深处被小心掩藏的黑暗立刻翻涌而起，“加入他们，多杀几个风暴斗篷混蛋！” 西塞罗的那匹老马长途跋涉又几经折腾，已经步履蹒跚，二人也乐得在雪漫领的大平原上缓缓行进，辛迪不断向老前辈学习潜行和刺杀的技巧。在放下武器成为夜母的守护者之前，西塞罗是个非常强大的杀手，他的作风比较老派，擅用匕首和弓箭，精于潜行和伪装，常常在目标发觉其身份之前就干净利落地抹了对方的脖子。他似乎将辛迪视作自己衣钵的传人，授业极为耐心细致，当然其中夹杂了很多血腥而又夸张的修辞和疯癫的怪笑。 师徒二人到达阳光花园堡垒附近的时候，正好赶上帝国军团经过，为避免麻烦，他们在山里潜伏数日。辛迪已经猜到这支军队的目标是我们，因此多次找机会抵近观察，直到佛克瑞斯城燃起大火，这丫头才真正慌了神。火不是帝国人放的，她认为一定是城里有奸细接应敌人，这样一来事情可就不简单了。然而正面的路线已经被军团堵住了，辛迪决定离开西塞罗，绕行依琳娜塔湖北岸向海尔根镇前进。此时我和海尔吉刚刚抵达溪木镇，也因此和辛迪相差一天，前后脚回来。 辛迪这一趟连遭奇遇，实力大涨，她信心满满地归来，想要在里盖尔面前显摆一下，故意趁着夜色潜入，城镇和堡垒里巡夜的卫兵都成了摆设，却不料她正在得意之时，遇到了睡不着觉到处乱逛的我，差点性命不保。尤其是西塞罗曾经重点强调，刺客是以短刃博长兵，最要紧的功夫就是预判对手的速度和距离，从而保证自己的安全，辛迪在这事上面下了小半个月的苦功，满心以为自己必然已有所精进，结果刚回来就判断失误，竟险些被一个厨子捅死，这要是将来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来这么一出，那还得了？ “洛克尔，你把刚才那招教给我，咱俩就算扯平了，不然就得让我也捅你一刀！” 我直言自己只是被绊了个跟头，辛迪更加不依不饶，认定这是必杀绝技，是我藏私不肯教她，我是百口莫辩。最近一直在回忆前世读过的戚继光抗倭故事，这一次又被我捉住一个小细节。武毅公曾经提起过，倭寇身法矫健，常常是相隔两丈有余，按常理来说是尚在安全距离之外，但是对方却一步跨过一丈余，手里的大刀一摆又是一丈，倏忽之间就把明军送去地府了。这个步法据说是倭奴国一门叫做“缩地”的武术，这门功法在漫画《浪客剑心》中也被提及，剑心的劲敌“天剑”宗次郎就精于此技。这武学说起来挺玄乎，其实就是利用改变自身的步幅和重心的位置来迷惑对手，使对方产生误判，很多足球运动员都有类似的过人技巧，比如大罗的钟摆过人、德尼尔森的踩单车和小罗的牛尾巴过人。要说原理是不复杂，可要想运用自如，那绝非只是下一番苦功就可得的，天赋同样非常重要。 眼看着天快要亮了，我只好先哄着这丫头躲起来，既然暂时抓不到西德盖尔的把柄，我们也要尽量收敛锋芒，就假装辛迪从未回来过。老爹肯定是自己人，但是还是得提防着点瑞雅，红卫女侠毕竟是丹格尔派过来的人，现在还说不好她心里哪方更重要。辛迪目前的任务是调查帝国军团的防卫部署和啸风棱堡的内部情况，我千叮咛万嘱咐，还以必杀技为筹码，要求她只做侦察，绝不可以贪功冒进，获得情报之后就带到海尔根镇和溅血王座之间的灰水洞穴去。那里是一处幽深的地下河溶洞，里边只有一些野兽，以辛迪和我的身手应该还算不上危险之地。 至于加入黑暗兄弟会的事和希鲁斯的任务，里盖尔和我都建议等赶跑了帝国人再说，毕竟频繁穿越敌人防区还是有很大风险的。辛迪赶在日出之前离开了，里盖尔去找老爹嘱咐保密的事，我则准备去找鲁尼尔。这个老精灵曾经是先祖神洲的战斗法师，而且还是个基层军官，他被自己和同袍的残暴行径搞出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于是逃离了战场，以阿凯祭司的身份在佛克瑞斯领隐居。在游戏里他会拜托龙裔帮忙寻找自己的日记，在那里面他提到自己需要小心地躲避梭默人，由此可以推测出他并非走正常手续退伍，很有可能是做了逃兵。说起先祖神洲，这个精灵组织在第四纪元一直与瓦尔迷娜和波耶希亚两个魔族大君勾结，也因此才能在帝国面前展现出统治级的实力，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个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纳粹组织。鲁尼尔在这么一个组织里边混成了小头目，而且还是游戏里的召唤系培训师，我是打定主意要从这老精灵嘴里榨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鲁尼尔随着其他人一起来到海尔根镇，很快就被依兰杜尔邀请同住，二人一起为镇上的居民提供医疗服务。海尔根镇的东边是一连串高耸的山峰，那是世界之喉向南延伸的余脉，它们挡住冬日的朝阳，虽然天光已然大亮，但镇上还是笼罩着一片阴影，使人感觉格外寒冷。我本来还在担心自己到访太早扰人清梦，却见屋门大开，依兰杜尔正借着晨光整理一个兽皮口袋，看起来里边都是些草药和药剂。暗精灵热情地招呼我进入他的房间，这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烧水煮饭的家什围着一个简单的火坑摆在地上，屋内竟然连床都没有，只用稻草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天寒地冻的，二位就睡这么薄的草席？可别冻坏了身子。” “不妨事，依兰杜尔兄弟有个好法子。”鲁尼尔微微一笑，“镇上还有好多人只能住在帐篷里，我们两个能有这小屋，已经是太奢侈了。” 二人推开稻草，将下边的土地挖开一个浅坑，里边埋着很多石头。鲁尼尔将石头垒在火坑周围，依兰杜尔则去生火做饭，还煮起了松针茶。我也不矫情，跟着两人席地而坐，围在火边拉起家常。 “听埃迪兄弟说，这用松针煮茶的方法还是洛克尔兄弟的首创？我在佛克瑞斯领住了二十多年，从没想过松针还有这般妙用，以前可是暴殄天物啊。” 陪着两个精灵吃了一小碗土豆糊糊，又聊了一阵子天，依兰杜尔笑呵呵地说道：“好啦，鲁尼尔兄弟，洛克尔兄弟可不像你我这般悠闲，人家还有正事要忙，你快把准备好的东西给他吧！” 鲁尼尔也是一笑，“和年轻人聊聊天，感觉这把老骨头都轻了几两，洛克尔兄弟以后可要常来啊。”他起身从角落里的背包中抽出几张羊皮纸，“依兰杜尔兄弟说，你在魔法上面很有天赋，这几天就缠着我抄了几个法术下来，你先读一读，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就过来，咱们一起探讨。” 我对魔法很有天赋？三个月前我还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呢，大概是依兰杜尔的客套话吧，就好像我前世夸大娟子“有气质”、“很可爱”一样？我随手翻看了一下，这几张纸分别是召唤系的召唤火焰元素、召唤长剑、幻术系的轻声术和毁灭系的冰棘术。 “召唤系的法术呢，还可以细分成几个分支，虽说我不太擅长召唤元素和召唤武器，但是这照本宣科还是可以做到的。至于施法的细节，就得你自己多多实践了。” 这两个精灵为了教我魔法还真是用心，这四个法术，以我目前的魔力刚好只能施放一个，既有挑战又不至于难度太大，这样循循善诱的老师多么难得，谁还会在乎他是邪教高层还是死灵法师呢？ 第57章 期中考试 第一天上午的训练对我来说倒还不算太煎熬，里盖尔心疼我没有睡觉，训练的时候没有上太大的强度，连带着鲍尔也跟着享福，只是乔伊和伊丝丽因为训练不合格，被罚绕校场跑圈，因为我昨天宣布六人同气连枝，所以大家一起受罚。下午的训练仍然选在镇外的树林里，我们以树木作为假想敌，练习排阵、推进和进攻。有了上午一起跑圈的交情，六个人训练起来都格外认真，阵型也初步有了点样子，直到收工之时，鲍尔和巴朗还在探讨如何在塔盾防护之下出枪。接下来的几天里，训练有条不紊地进行，因为我们六个抱成团，其他人也不太敢继续明目张胆地欺负人。乔伊和伊丝丽两个原本拖后腿的队员进步明显，已经敢于在傍晚的总结会上提出自己的建议了。 伦德在出发后的第三天就无功而返，溪木镇的大部分居民已经认定帝国军团摧毁了佛克瑞斯领的主力部队，负隅顽抗的海尔根镇不日就会遭到王师骑脸输出，此时和我们扯上任何关系都是非常不明智的。歌尔朵是唯一一个看不起帝国军团的，她倒是表示可以出售木材给我们，但是她不肯接受预付部分款项，坚持必须全额现结，伦德带去那一小袋金币什么也买不成。 巧合的是，比伦德早出发五天前往裂谷领的艾瑞克和安吉，与他同一天回到海尔根镇。艾瑞克身着铁甲，双手大剑斜背在身后，头发披散在宽阔的双肩。安吉则是一袭猎装，身后背着长弓，金发束于脑后。一对璧人有说有笑，背对着冬日的和煦朝阳并肩而行，那场面真是令前世的什么小鲜肉和女明星都相形见绌。二人身后跟着一支虎人商队，带队的女猫自称名叫阿卡里，听说话的声音已经是猫到中年了，长相却依然软萌可爱，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虎人，上一次也是在这海尔根镇，只是那次正等着掉脑袋，心境与此时大不相同。 艾瑞克此行的收获颇丰，他和伊瓦斯泰德镇的农场、渔夫和伐木场都达成了交易，帝国军团进攻佛克瑞斯领的消息尚未传入裂谷领，所以达成的交易价格都比较公道。伐木场的老板“宽肩膀”谭巴甚至以帮忙捕猎附近的熊为条件，开出优惠价，这个任务正中下怀，安吉和艾瑞克当天就清理了世界之喉山脚下的松木峰洞穴，端了一窝大大小小五只狗熊，并且答应回程的时候再顺路搞掉蜜湾丛林的野兽。此外他们遇到了阿卡里率领的商队，这群虎人在天际东部几座城市间游荡经商，这次本来是要从裂谷领进入雪漫领，却被沃尔瑟姆塔楼的强盗们堵了道路，幸亏商队的护卫哈由身手不凡才保下了大部分货物，只是他自己却受了不轻的伤，作为传家宝的月亮护符也被夺走。这样一来，艾瑞克也便得知了沃尔瑟姆塔楼的消息，只需消灭这伙贼人，他就能够成为战友团的正式成员了。只是哈由这样矫健的高手尚且不能全身而退，他也不敢造次，尤其不愿带着安吉去冒险，二人建议阿卡里的商队随自己绕行海尔根镇，再从溪木镇方向进入雪漫领，这条路线多是山路，不太好走，但是总比绕行东境领要靠谱多了。 自从日暮月的月初，我意气风发地回乡探亲，到一个多月后我们三个洛里斯泰德人再次聚首之时，已是大敌当前朝不保夕，这天际省的生活真是既紧张又刺激。当天晚上我自己随手弄了几个小菜，请这两个发小一起喝酒，并且和他们聊起未来的打算。我们三人里面，艾瑞克年纪最大，明年的年中月，也就是六月，他就二十五岁了；伦德比他小不到一岁，明年的朝阳月，也就是二月时，就满二十四岁了；洛克尔则生于日高月，被射死的时候才刚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如今夺舍了洛克尔的我已经成了佛克瑞斯领的骑士，算是最低阶的贵族；艾瑞克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战友团，凭他那身喝酒打架的本事，出人头地也是早晚的事；唯有伦德却一直没有自己的事业，在我俩面前已经有些自惭形秽，现在被我问起，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伦德你听我说，别看我和艾瑞克现在好像挺风光的，其实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买卖，一个不留神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咱们兄弟三个，可不能都去玩儿命啊，得留下一个来，也好有个给我俩收尸的人。” 这个伦德，目前来看是比较平庸的，如果让他从军，只怕会害了他，我希望他能留在安全的地方打理我们的产业，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胜任。他将来若能把家里撑起来，我们才好放开手脚出去闯荡。艾瑞克也附和我的说法，他出来闯荡了一个多月，略知江湖险恶，战友团里最乖巧的女孩也比伦德凶悍得多，里亚那丫头开口闭口就是猎熊，自家兄弟却连几只雪鼠都对付不了。最终伦德接受了我们的建议，他先去找老爹和镇上的瑞驰领难民学习矿场的日常运营，再跟着瓦尔加学习经商之道，等赶走了帝国军团就尝试接手溅血王座那边的矿场生意。我不想让他和埃迪有太多接触，伦德这人能不能用尚未可知，即使可堪重用，也最好是让这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以免出了事互相牵连。 三个人互相勉励了一番，相约苟富贵勿相忘，要不是诺德人没这个讲究，我都想拉着他们两个拜把子了。艾瑞克听说我在练习长枪，表示很感兴趣，于是约好第二天校场见。对于刚放下锄头个把月的艾瑞克来说，长枪和他之前常用的耙子草叉等农具的发力方式有类似之处，比起双手大剑来更加得心应手。同是一根两米余的长棍，在他手里竟如臂使指，不仅能挑、刺、砸、扫，还能以枪身弹开对手的武器，枪尖真的如同灵动的毒蛇，专挑刁钻的角度扎进去。这小子一个上午出尽风头，一杆枪指谁谁怂，连安吉和弗洛基都扔下自己的学生跑来看热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他也指出松木作为枪杆略显不足，提出可以在裂谷领送来的木材中仔细挑选一下，据说有一种桦木坚硬堪比金石，刀斧难断，就不知我们能不能淘到宝了。 这一次有了名师指点，我和鲍尔进步神速，看到全队都信心满满的样子，我决定安排一次实战对抗，作为训练一周之后的期中考试。 下午三点，我们六人按阵型分两排站好，因为是比赛，所以交手双方都只是使用木质的武器点到为止，弓箭自然是不能用的，所以全队都背着几根作为标枪的短棍。对面则是以艾瑞克为首的六人，其中三人持盾，二人持双手木剑，艾瑞克持长枪。对面有一个高手，而且我们在武器长度上也没有优势了，我能听到队友紧张的呼吸声，伊丝丽在我身边不安地扭动着。 “保持队形前进，后排标枪准备，目标艾瑞克。” 我低声招呼，六人沉住呼吸稳步前压。这是一个安排好的小战术，大家早已熟练，标枪的投掷距离有限，我要把对方放到三十米左右才开始进攻。艾瑞克是六人中战力最强，也最了解我们的一个，我要先限制一下他的行动。 “放！” 三支标枪轻飘飘地飞了过去。我们三人都以射箭练习为主，投掷水平极差，伊丝丽的标枪叭的一声掉在离对方十米的位置，惹来一阵哄笑，其他两支也被对方盾牌手轻松挡下。艾瑞克招呼队友加快脚步，迅速逼近。 “再放！” 又是三支标枪，盾牌手因为格挡身形一滞，对方六人几乎站成一排。 “全体标枪散射！” 标枪数量翻倍，前排的三人可是专门练过投掷，尤其是巴朗这一支还是从塔盾后边飞出来的，极具隐蔽性。这一下对面可是炸了锅，盾牌手顾了自己就无法掩护别人，长兵器又不方便在队列中施展，六个人只好狼狈散开，而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所有人，冲锋！” 巴朗怒吼一声，举起塔盾当先冲上前去，乔伊和克莱尔迅速跟上，三人用盾牌压制对方，我和鲍尔从盾牌的缝隙中一阵捅刺，很快撂倒两人。剩下四人被冲散，艾瑞克见机极快，立刻招呼另一个对手从两侧包抄上来，准备以少围多，袭击防护较弱的伊丝丽。 “鲍尔向左，乔伊向右，缠住他们，其他人继续进攻！” 然而以我们现在的水平又哪里缠得住艾瑞克？在我们掀翻正面两个对手的同时，艾瑞克在四个回合内扎中鲍尔三枪，并且和仅剩的队友联手放倒了乔伊。可惜面对缩在大小两面盾牌后边的四个人，这两人的进攻手段有限，他们且战且退，最终被逼至角落。艾瑞克的反击却依然非常顽强，我们一度难以近身，不过随着伊丝丽以中枪为代价，一记横扫解决了他的队友，我方终于一拥而上，将他制住。 六比三！赢了！ 第58章 爱而不可得 当天晚上的总结会，我邀请了老爹、里盖尔、艾瑞克以及其他参与比试的五人，损失三人的惨胜是无法令人满意的，要是在战场上，这支小队就基本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了。我们既需要在内部总结，也要听一听对手和旁观者的意见。 乔伊率先发言，他认为我的指挥出现了重大失误，我们的优势在于阵型，然而我却为了追求眼前的战果而主动打散队列，虽然一波冲锋就带走了对方四个人，但是在没能消灭对方核心成员的情况下，自己反而损失两人，导致阵型崩溃，后续进攻乏力，最终又付出了一人的代价才勉强拿下胜利。 “乔伊说得有道理，我们应该先击溃对方一侧，再重新整理阵型，以六打三。” “是的，盾牌手不应该继续冲锋，而应该回收保护，长枪手和伊丝丽变成前队进攻落单的对手。” 克莱尔和鲍尔也表示赞同乔伊的说法，伊丝丽则一直奋笔疾书，记录讨论的内容。第一次与会的里盖尔等人对于这等以下犯上的行径感到十分震惊，但是很快发现我们讨论的内容都是技战术上的得失，被指出失误之人也没有丝毫不愉，或虚心接受，或据理力争，气氛热烈而又不失融洽。慢慢的他们也开始积极发言，今天作为对手的皮尔斯就指出我们的阵型过于松散单薄，说他和艾瑞克一开始就商定要在一波进攻之后迂回到侧翼，只是没想到我们会突然投掷标枪，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而老爹则直言如果由他指挥，必定先让艾瑞克对我这个队长实施斩首，然后再各个击破。 里盖尔没有太多地参与讨论，她坐在角落里翻看之前的会议记录和训练日志，那里边内容很杂，不仅有我们每日训练的科目和经验总结，我还尽量收录了目前镇上几个高手的打法，并试图通过讨论来分析他们的优点和劣势，以及他们和阵法的兼容性，里盖尔、安吉、艾瑞克全都榜上有名。小剑齿虎看得眉毛直跳，在散会的时候命令我们以后的会议记录都要交给她保存，翻阅也需要向她申请。 埃迪此前从纽格拉堡垒那边弄到了一些鱼，现在裂谷领这边供应的河鲜质量更好，我已经练了好几次手，熬出来的鱼汤鲜香嫩白，既不需要魔法的加持，也没有科技和狠活，只要点上一点果醋，再撒上一把葱花，连杜松子蜂蜜酒都不觉得香了。于是我借着每天交报告的由头给里盖尔送鱼汤喝，她嘴上嫌我多事，但是每次也都乖乖地喝了。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两三个月之前没有安排人去黑松林里打松塔，这个事应该在炉火月到霜落月的时间去干，可是当时我们的身份还是强盗，我也不知道里盖尔会怀孕，导致现在想给她弄点小零食吃都没有。 现在里盖尔和我的关系有些微妙。虽然从松木了望塔跟过来的弟兄们对我俩的事都心知肚明，但是自从老爹到来、里盖尔结婚之后，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再提及这些。我则一直忙于公事，很少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再加上佛克瑞斯城的居民入住海尔根镇之后，人多眼杂，我就更加心虚，单独见她的时候总要找个借口。除了从阳光花园堡垒逃命回来那一次情难自禁，我俩再没有过越轨之举，即使如此小心，我仍然觉得老爹可能已经察觉了我和他女儿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那次比武，也是老头儿想借机亲手教训我一下，否则又何必动真家伙？还好算我识相，没有真的把誓剑掏出来对打。 至于里盖尔那边，我猜她对我是动了真心的，不仅仅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我虽然和她相识不久，但也算得上是患难与共，在她最危急的关头不仅没有弃她而去，还甘冒风险前往佛克瑞斯城，并且最终成功破局，继而又促成了她和老爹父女团聚。如果她没有怀我的孩子，或许我就会像每个童话故事里的男二号一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可偏偏大团圆的结局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弄得大家既尴尬又难免提心吊胆。我不知道里盖尔有没有像我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复盘这四个月里的所有行动，寻找一个能让我俩修成正果的可能，至少我尝试过了，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时局动荡，我也好，里盖尔也好，都不过是茫茫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浮浮沉沉，风口浪尖，身不由己。 这恐怕也让她对我的感情有些矛盾，里盖尔已为人妇，自然和我再无未来可言，但她又不愿见我和别的女人亲近。埃迪指责我的话，未必是空穴来风，说不准就是里盖尔无意中吐露，或是这小机灵鬼自己看出些端倪。所谓的我领回来的这几个女人，安吉风华正茂又实力超群，既美又飒，是个男人都难免心动，里盖尔的优点她全都有，里盖尔的缺点她全没有，真正是万人迷。面对如此劲敌，小剑齿虎的做法极其狡猾，一方面她俩维持着很不错的私交，另一方面极力撮合安吉和艾瑞克，眼下进展似乎颇为喜人，只是她并不知道艾瑞克有个乌鸦鬼婆作为未婚妻。而卢西亚才不过是个十岁的黄毛丫头，我也没有表现出太过禽兽的倾向，眼下似乎并无威胁，被她留在身边盯住。 至于那个弃誓者海尔吉，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已经出落得有模有样，里盖尔趁着我忙于操练阵法，让老爹派人送她去安尼斯那里学魔法了，而且理由还是遵守当初我和对方达成的协议。老爹从瑞驰人难民里拣选了十一名青年男女，由红卫女侠瑞雅带领，组成海尔根男爵的私人护卫队，负责他和里盖尔的安全，护送海尔吉的人就是从这支卫队中挑选的。这支部队才是目前镇上最精锐的力量，老爹很注意保密工作，艾瑞克和我们小队这几天在校场上大出风头，瑞雅却始终冷眼旁观，不曾出手。我和艾瑞克是见过她身手的人，自认绝非敌手，但是女侠在海尔根镇极为低调，训练也都是私下进行，不与其他人产生交集，以至于在我的报告里，她的名字下面只有一句“善使双刀，瞬息间可斩雪鼠八只”。 比试之后，老爹算是初步认可了我的阵法训练思路，但他要求我们继续完善技战术和训练流程，并且开始安排其他人参观，美其名曰学习交流。我毫不怀疑他是借此机会寻找克制我们的方法，但是仍然表示欢迎。我的目标又不是蓄养死士，而是要将此法推而广之，那么总是藏着掖着就没有意义。何况阵列和武艺一样，都是战场搏杀的技术，技术的领先可不是靠封锁你的对手，而是要靠竞争来促成彼此的进步。若是连这点胸襟和胆略都没有，只想着圈地自萌，迟早要被人弯道超车而不自知，最终沦为笑柄。不是我自夸，这一点上，我这个小厨子的格局，与老爹比起来，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思虑及此，我也不由得苦笑，如今不过小有家当，脚跟尚未站稳，大家就已经各怀鬼胎，小九九打得噼啪乱响，就这还说什么逐鹿天际？还有那个老狐狸丹格尔，他一直躲在幕后，把我当枪使。就说眼前这个啸风棱堡的任务，虽然我也认可他的判断，但我毫不怀疑，他将来一定会要求我把棱堡交给领主。若是如此，我可得要个好价钱。好在老狐狸虽然狡猾，出手却一直大方，一个威戈哈尔就换来了两个据点和两个贵族身份，这啸风棱堡的价值怕不是更高？乖乖！老狐狸该不会出不起吧？我当时怎么就没询个价呢？ 期中考试的第二天，我们意外地收到了警戒者卡西提的来信。在游戏里，如果龙裔达到十级，就会触发吸血鬼摧毁警戒者之厅的事件，黎明守卫和瓦尔奇哈家族的吸血鬼也就正式登场，为了能早日和大小姐瑟拉娜携手畅游天际，没有谁会在意那一屋子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龙套演员。所以当听说诺尔提交的报告没有回信的时候，我自然就想到警戒者之厅出事了，可是眼下并没有，至少在这封信寄出的时候还没有。我有些庆幸，那毕竟是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啊！ 卡西提在信里先是批评诺尔叨扰数日，提交的报告却缺乏实质性的证据，但又委婉地表示我们耽搁的时间太久，以致狡猾的狼人得以潜伏起来。她又提到银手似乎正在雪漫领策划一项复杂的行动，故而拒绝向她提供支援，联系到诺尔认为狼人向北进入黑松林的报告，她判断斯库纳已经离开佛克瑞斯领，因此建议我们优先处理与帝国军团的摩擦。由于事情没有得到圆满的解决，她表示本次只收取二百塞普汀的咨询费用。 洋洋洒洒一大篇，到最后居然是一张账单？ “麻烦你再多走几步路，到溅血王座堡垒去，把信转交给丹格尔大人吧，他也很关心这件事。” 我将卡西提的信还给信使，拎起长枪向校场走去。 第59章 第一只火焰元素 狼人事件已经悖离了游戏里的剧情，但是受诅咒的指环和白鹿这两个要素还在，事情绝不是卡西提猜测的那样，还是要先在佛克瑞斯领找答案。至于银手，他们的布置极有可能是在达斯特曼石冢伏击战友团成员。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法卡斯会向小兽崽揭示圆环成员的身份，我得让艾瑞克尽快解决沃尔瑟姆塔楼的强盗，可不要错过了这个接触核心秘密的机会。 这段时间大家继续完善阵法，针对皮尔斯指出的问题，改变了队员的站位。偏向进攻时由塔盾手在前，两个长枪手在其侧后，两个斧盾战士保护侧面，弓箭手拖后，形如剑锋，是为锋阵。偏向防守时，三个盾牌手在前，两个长枪手在后，弓箭手居中，形如圆盾，是为盾阵。再结合平行站位，三种阵型互相切换，应对不同的战场形势。另一方面，为了应对老爹提出的斩首战术，我们开始尝试轮换指挥，未来要安排好指挥的替补顺位。 我找到了格里姆尔，他是格里姆斯沃特的儿子，罗德的表侄。父子二人原本在外闯荡，三年前格里姆斯沃特去世了，这小子跑来佛克瑞斯城投奔表叔，罗德和表哥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为此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此后格里姆尔跟着表叔打铁，罗德被任命为军官后，他接手了铁匠铺。我向他询问能否制造塔盾、枪尖和标枪之类的装备。 “要是在佛克瑞斯城，自然没问题，可是海尔根这里没有熔炉，溪木镇估计也不会让我们借用的。不过呢，我有个路子……” 这家伙贼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就知道这路子准不是什么正经渠道。果不其然，格里姆尔和父亲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游商，结识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其中不乏飞檐走壁之徒与打家劫舍之辈。毕竟不论盗贼还是强盗，都要吃肉喝酒，不能直接拿塞普汀当饭吃，于是也就有人偷偷和他们交易。做生意嘛，不寒碜。 这格里姆尔从前经常和静月营地的强盗做生意，一来二去的，就和那里负责采购生活用品的女人相好了，他定居佛克瑞斯城之后二人还联系过几次，女人听说他仍是单身汉，表露出与他结婚的意思，但是佛克瑞斯这边变故频发，对方又犹豫起来。格里姆尔说可以联系那里的人，为我们打造装备，眼下我们手上的现金日渐匮乏，和强盗交易支付方式灵活，也可以选择以物易物，能省下不少麻烦。至于往来联系之事，阿卡里的商队盘桓数日，正要出发前往雪漫领，虎人商队基本都是黑白两道通吃，干这差事再合适不过了。 阿卡里这边自然不愿意义务劳动，我们开出的价格是为他们提供一个固定的商站。到处游走的商队随身携带大量现金和货物，安全就很成问题，尤其是在沃尔瑟姆塔楼损失了一批财物之后，阿卡里也希望能有一个安全的补给点。不过老爹和里盖尔对于虎人并不信任，认为他们全是斯库玛贩子，最终商站位置被定在溅血王座。那是我的封地，我拥有话语权，而且此地距离苍白密道不算远，如果天际的形势恶化，他们可以随时转移到西罗帝尔去。此外艾瑞克答应帮助哈由夺回月亮护符，也算为交易增加了一个筹码。 阿卡里留下名叫泽纳比的女猫负责筹建商站，带领其他人拿着装备图纸离开了。当天晚上，窗外传来三声撕心裂肺的猫叫，这是我和辛迪约好的暗号，这丫头学得倒是挺像的，看来小时候没少踩猫尾巴。第二天早上，我缺席了训练，领着泽纳比去溅血王座选址，少不得又和丹格尔一番扯皮，不过他毕竟不能强行干预我处理自己领地的事务，只是严令虎人不得在佛克瑞斯领境内销售斯库玛，最终我们决定将当初威戈哈尔藏身的地洞作为虎人的补给点。留下泽纳比自己整理地洞，我则赶往灰水洞穴。 我猜测灰水洞穴的地下河可能是纽格拉堡垒旁边那个湖的水源之一，总之它钻入了溶洞深处的岩石之下，难以准确地探查。与其说是溶洞，这里不如说是一道顶端狭窄的峡谷，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一线天。光线穿过头顶上的缝隙射入洞内，被林立的钟乳石柱和冰柱切割开，再通过水面和冰面反射，制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这溶洞可比游戏里好看一百倍，如果是在前世，这样的洞穴必然会被辅以各种彩灯，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可是它在这异世界里却是非常凶险的所在。 我小心地在冰面上缓缓移动，这里就像是一个寒冷又巨大的镜子迷宫，让人难以辨别前方的路线，而斑斓的光影下，各种阴暗的角落又成为绝佳的偷袭场所。洞内没有任何线索显示辛迪来到过这里，这丫头要么不知道去哪里疯玩了，要么就是刻意隐去了行踪。既然不能确认洞内的情况，我也不敢出声呼唤，万一里边隐藏着有敌意的生物，岂不成了给对方报信？早知道这里边地形如此复杂，就不该选这个地方接头的。 越往溶洞深处走，我心里越是忐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观察着自己。这种想法一旦产生，便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可若是就这么回去，万一耽误了正事可怎么好？我扶着一块冰凉的石柱站稳，深吸了一口气，左手虚握，掌心间凝成一个若有实质的紫色光球。随着喃喃低语，一个火焰元素在我前方五六米的地方出现。 成功了！因为海尔根镇里都是些木质房屋，我一直不敢练习这个召唤法术，眼下第一次尝试就大功告成，真是令人振奋。而且以我感受到的身体状态，这个魔法并没有耗光我全部的魔力，难道我真如依兰杜尔所说，在魔法之道上很有天赋？我观察着那个火焰元素，越看越是心生喜爱，它周身围绕着熊熊火光，连脚下的冰川都为之融化。只见这不足一米五高的小火人抬起右脚，在半空中虚踩一下，随着她华丽地转动身躯，右手中一枚火球向着旁边的角落里甩去。 果然有埋伏！ 娘希匹！老子再往前走上两步，怕是就要着了道，还好我足够机智！一道黑影窜了出来，又紧跟着钻到另一根石柱后边，火焰元素哪里肯放过他，右手的火球就如同二营长的意大利炮一般，在溶洞里绽放出令人目眩的色彩。我则从腰间拔出誓剑，手挽剑花严阵以待，定要让这贼人知道魔剑士的厉害！ “洛克尔！我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欺负我？” 辛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石柱后边传来，又很快被火球的呼啸声淹没。 这……要怎么才能让召唤物停止进攻呢？我也不知道…… 火焰元素灵活地在溶洞内游走，寻找合适的进攻角度，辛迪被逼得狼狈逃窜，但仍不免被点燃了衣角。无奈之下，我只有提刀攻向自己的召唤物。 这可是我召唤的第一只火焰元素啊！ 火焰元素不仅是个移动炮台，而且还自带火焰斗篷法术，会对自身周围的敌对者造成火焰伤害，一番折腾之后，我的衣服被烧了好几个洞，脸也被熏得如呼保义转世一般，好在这个小火人终于不甘心地在一阵电光中消失了。辛迪心有余悸地探出头来，嘴里的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火焰元素自爆的冲击波掀了出去。我因为离得太近，地面又太滑溜，也没能逃过这一劫，身上的熊皮大衣已经变成了短袄。这件短袄被我送给了辛迪，因为她的衣服被火焰元素裁剪成了露脐装，在冰雪反射的绚丽光芒中肉隐肉现，这丫头的身材硬是要得，若不是她杀气腾腾地握着匕首，我还真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被我好言安抚了一番，辛迪红着眼睛说起正事，她掏出一封信来交给我。 “卢基乌斯，首先要祝贺你夺取了佛克瑞斯城，控制南方的交通线对于帝国平定叛乱至关重要，你的父亲和我都以你为荣。然而仅仅攻占城市是不够的，军团不能把有限的兵力长期驻扎在那里，既然你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我命令你继续进攻逃跑的叛逆，并找到西德盖尔领主。他是帝国忠实的朋友，如果你能将他从叛军手上解救出来，我就任命你为军团驻佛克瑞斯领的总督。” 这封信算是多多少少地解答了一些我们的疑惑。从图留斯的评价来看，内鬼就是西德盖尔本人了，这家伙勾结外敌意图夺回权力，不知道丹格尔是不是还准备把他保下来。而帝国军团之所以原地待命，是因为卢基乌斯既没能捉住丹格尔，也没能救出西德盖尔，所以要等待图留斯下一步的命令。这个卢基乌斯看来是个庸才，往返独孤城的信使白白浪费了十天时间，给了我们喘息之机，如今图留斯的信又被辛迪截获，他应该还会继续等待几天。而图留斯在信里用了“攻克”、“决定性的胜利”这样的词，让我们不得不怀疑卢基乌斯没有据实奏报，所以图留斯才会催促他再接再厉，务求全胜。 既然如此，我们可不能再等了，啸风棱堡那边要尽快拿下，卢基乌斯没有收到回信，一定会再派人联系独孤城的，现在阳光花园堡垒的弃誓者不肯合作，我们很难将对方的信使全部拦截。那么索性在未来的一周之内就组织一波反击，至少要打掉帝国军团的辎重，逼迫对方放弃防守的姿态行动起来。 说起啸风棱堡的情况，辛迪神色紧张，她自述离开海尔根镇之后先去探查了啸风棱堡，按照我提供的地形图从北门潜入，却连第一道门都没摸到，就被走廊里的哨兵发现了。 “洛克尔，我们一定要去攻打这里吗？那个哨兵，她是个吸血鬼啊！” 第60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个消息并不令我惊讶，游戏里的啸风棱堡就是被吸血鬼占领的，可是我还得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我们曾经猎杀过威戈哈尔，虽然损失惨重，但那是因为伍尔夫小队被对方偷袭，按理说辛迪总不至于如此慌张吧？ “你看清楚了？确定那就是吸血鬼？” 辛迪重重地点头，随后就把脑袋埋在膝盖里啜泣起来，这就更加让我意识到不对劲。 “辛迪，你怎么了？你抬起头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那是吸血鬼的？” 她抬起头，微微张开嘴，一对尖利的虎牙反射着寒光。 “我看那走廊里没有人，就一直往里边走，我真的已经很小心了！她突然从旁边一个房间里跳出来，挠了我两把，我就赶紧退出来了。”辛迪边说边撸起袖子，露出右臂上两道淡淡的白色抓痕。“我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事，就简单包扎了一下，去佛克瑞斯哨塔了。谁知道三天之后，就变成了这样！我现在每天醒来都觉得口渴，看到活物就想上去咬，这几天在洞里吸了狼血，但还是想咬人。洛克尔，我变成怪物了，怎么办啊？” 天际世界的吸血鬼，和传统的魔幻世界设定不太一样，是由一种名为血腥吸血热的病毒导致的病变。被吸血鬼攻击会有一定几率感染这种病毒，若感染者不能在三天之内得到治疗，则病毒就会发作，将其转化为不死生物。而吸血鬼如果不能吸食人血，则吸血热症状不断加重，在第四天会变成人人喊打的怪物。 按辛迪自述的时间线，今天正好是她变成吸血鬼的第四天，我召唤出的火焰元素已经会主动去攻击她了。这丫头变身时日尚短，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但是如果长期被病症折磨，她还能不能保持理智可就不好说了。好在即使已经变成吸血鬼，也并非无可救药，莫萨尔城的巫师法利昂就有办法治愈这种顽疾。但是眼下的情况就有些棘手，辛迪这样子肯定不能再回海尔根镇了，可是把她一个人扔在外边又让人不放心。思前想后，我建议她先去黑暗兄弟会的圣所报到，那里也有一个吸血鬼，而且还是个三百多岁的小萝莉。能度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必有一番手段，辛迪正可以向前辈取取经，这样也能有个人照应她，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她在野外乱逛，遇到警戒者之类的人。 虽然出了意外，但辛迪毕竟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于是要求我将跨步出枪的绝技教授给她。我自己误打误撞用出来的招式，哪能教得出个所以然来？这丫头连着吃过两次亏，无论如何不肯放过我，我只好硬着头皮现编现教，结合前世踢野球的经验把假动作这个概念讲解了一番。 顾名思义，假动作就是以佯动欺骗对手，掩盖自己真实的行动目的，从而出其不意，中国古代管这种打法叫做“虚实”。虚实并非固定不变，而是随时可以相互转换，若对方上当，则虚晃一招；若对方认为是虚招，则干脆用实。总而言之就是三个字：反常识。 只是这些道理嘴上说起来容易，真想融会贯通可就难了，我只能是先建议辛迪多多锻炼腰腹部的肌肉力量，再反复熟悉设计好的动作，形成肌肉记忆。辛迪在那天晚上之所以吃亏，是因为她当时以我上半身的移动速度作为判断依据，却没想到我双腿突然跨出一大步。如果要想做出这样一个类似平地跌倒的动作，就需要在保持上半身基本稳定的前提下，主动将重心前抛，带动双腿跟上去。这个招数优点自然是极具突然性，缺点就是重心丢了，这一下若不能将对手干掉，自己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更好的选择当然是能在身体不失控的情况下欺骗对手的眼睛，这就需要很强的肌肉力量，能够很好地稳定住自己的重心。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随口编出几个大词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拉着辛迪连说带练，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这丫头看我的目光中已经多了几分尊敬，只是嘴上不依不饶，说是我果然自有一套秘籍，只是拗不过才不得已教给她。她在说话时总是会不自觉地亮一下自己的长牙，似乎是那对锋利的武器早已经饥渴难耐，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毛。 辛迪说她准备入夜之后再出发，于是我先行离开返回海尔根镇。里盖尔对于我留下辛迪孤身一人的行为大发雷霆，闹着要亲自去找她回来，我好说歹说才给劝住。 “她要是出了事，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小剑齿虎恶狠狠地在我下半身比划了三下，示意我要打断的可不止是腿而已。接下来她要求亲自带队前往啸风棱堡，而且还揍了我一顿，以此证明自己能够出战，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劝不住了。 “我要亲手把那贱人砸成肉泥！” 既然拦不住里盖尔，我只好多做准备，确保她的安全，于是提出里盖尔、艾瑞克、安吉、依兰杜尔和我的小队共十个人的行动计划。在游戏里如果能有这个阵容，我对上奥杜因都不心虚，吸血鬼算什么玩意儿？只可惜我的小队没有合适的装备，战力肯定会打折扣，那些门板木棍之流的，拿来训练还勉强可以，上战场可就太过儿戏了，战术要做一些微调。不过经过十天的训练，队员们信心爆棚，听说要拿真家伙出任务，即使对手是恐怖的吸血鬼，一个个还是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反倒是依兰杜尔比较谨慎，一整天都忙着准备各种药剂。眼看着暗精灵翻出一根法杖来，我心思一动，诺德人虽然排斥魔法，却并不反对使用法杖，这玩意儿可以给小队配备上啊。 “这是我从虎人商队那里买的火焰法杖，吸血鬼怕火不怕冰，你那个冰棘术不好用，拿着这个能克制他。” 暗精灵把法杖塞给我，随口解释道。 我又一次借了老爹的马，赶往溅血王座通知丹格尔。按照计划，他应该派出一些士兵骚扰帝国军团，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以便我们行事，另外我还要试探一下他对于西德盖尔通敌一事的态度。 老狐狸默默地读完了图留斯的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确实怀疑领主与帝国人仍然纠缠不清，而这封信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也似乎可以证明这一点。可是我的孩子，佛克瑞斯城已经因为我的决定而付之一炬，难道你还想要让我亲手斩断家族的血脉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宫廷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把精力放在对外的事务上边，好吗？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让领主乱来的。” 丹格尔要顾及家族的利益，在他看来逐鹿天际这种事完全没有意义，家族的延续才是第一位的。似乎是怕我想不通，他又拉着我解释了很多。比如和我们一样，他怀疑西德盖尔还有其他同谋，此人目前还隐藏于暗处，要揪出来才能安心。再者，里盖尔如果失去领主夫人这一身份，继续留在佛克瑞斯的议会里就颇有些尴尬，反而会削弱制衡西德盖尔一派的力量。最后就是，无论丹格尔兄弟中的哪位接任领主，都难免要在将来传位给西德盖尔，如果此刻把关系彻底弄僵了，等到老领主身故之后，我们就要面对西德盖尔的反攻倒算，所以还是要谨慎谋划。最理想的情况当然就是里盖尔尽快为家族开枝散叶，这样就能够以西德盖尔疯癫为由跳过他，由幼子直接继位。只是里盖尔在婚礼三天后就返回海尔根镇主持防务，也不知道夫妇二人何时能再同房了。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走帝国军团，让一切回归正轨。我的孩子，你是年轻人里的佼佼者，这些事情要靠你去完成了，我这把老骨头只能尽量帮衬，真希望我还能看到佛克瑞斯领重新繁荣起来的那一天啊！” 老狐狸说得真挚恳切，到最后眼圈发红，声音哽咽，俨然有托孤之势，弄得我也不好再咬住西德盖尔不放。至于啸风棱堡里的吸血鬼，丹格尔表示他并不清楚，对于自己的家族总是和这种邪恶的不死生物扯上关系，他也很是无奈，只能拜托我们务必将对方悉数剿灭。 离开的路上，我一直思忖丹格尔的话。平心而论，若不是帝国军团苦苦相逼，我又何尝不想安安稳稳地做个富家翁呢？以我短短几个月的经历，早已对自己的斤两有了明确的认知，自然也就断了一统天际，加冕为王的念头。能在佛克瑞斯领偏安一隅，守着我的小城堡，开矿采石做生意，这是多美好的生活！甚至于帮斯图恩家族开枝散叶一事，我都能略效绵薄之力。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原本只是想洗白里盖尔的强盗身份，却最终卷入了天际的内战。而身边的亲密之人，艾瑞克加入了战友团，辛迪加入了黑暗兄弟会，这俩人一个会变成狼人，另一个已经变成了吸血鬼，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而到目前为止，奥杜因突然蛰伏，黎明守卫尚未登场，龙裔更是连个影子都还没有，以后的乱子还不知道得有多大。 这些遥远的事情还是不去想了，眼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啸风棱堡拿下来再说。 第61章 松约德雷克 根据丹格尔提供的地图，啸风棱堡的建筑一共分为五层。辛迪是在北门内的长走廊中遇到袭击的，这条走廊通向堡垒第一层的大厅。大厅正对着山顶的洞口，暴露在其他各层的火力范围之内且没有掩体。其他各层的房间集中在山体的北侧，第二到第四层各有一条狭窄的走廊面向大厅方向。第三层连接着啸风棱堡的南门，南门外的平台正对着佛克瑞斯城的伐木场，俯览城镇的北半部分。第四层的大厅里有古诺德人建造的一座石碑和一具石棺，上边的文字据说是巨龙的语言，凡人难以辨识。但是丹格尔说根据斯图恩家族内部的传说，棺中所葬的是一位上古时代战死的古诺德英雄。而第五层则通向啸风眺岩，此处已接近山顶，整座佛克瑞斯城可以尽收眼底。 我们十个人一路上都在商量战术，这次是要进攻一个地形如此复杂的堡垒，而且此前辛迪的行动很可能已经惊动了对方，但却没能获得有价值的情报。我们并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只吸血鬼，不过里盖尔在离此地不远的松木了望塔经营多年，却完全没有听说过与啸风棱堡有关的任何消息，可见对方低调谨慎，估计都是些上百年甚至上一纪元活下来的老妖精，实力可能会比复活不久的威戈哈尔还要强上不少。 尤其难办的是如何穿过第一层的大厅，如果对方安排好了弓箭手，居高临下乱箭齐发，那我们怕是没几个人能活着到达第二层。最终安排的结果是，队伍分成三组，互相掩护着前进。第一组是巴朗、乔伊和鲍尔，他们的任务是在通过走廊之后夺取大厅的控制权，安排两个盾牌手是因为他们很可能面对敌人的第一波攒射。第二组是艾瑞克、我和依兰杜尔，任务是在协助第一组控制大厅之后迅速夺取二层的房间，为队友开辟出一条安全的前进道路。四位女士作为第三组，克莱尔的任务是贴身保护里盖尔，其他三人以弓箭提供火力掩护。我将火焰法杖交给伊丝丽，并且命令她和克莱尔必须保证里盖尔的安全，惹来小剑齿虎的一阵白眼。 巴朗一脚踹开啸风棱堡的大门，高举盾牌，当先冲了进去。其余众人鱼贯而入，按既定分组呈品字形站位。走廊是个上坡路，我们看不清顶端的情况，却听到一阵咯咯的娇笑声。 “小姑娘，你又回来了么？这次怎么如此没有礼貌？你是不是已经成为我的女儿了？” 一袭黑衣的中年女子施施然地来到斜坡尽头，在看到我们的阵容之后却神色大变，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五支利箭破空而至。五中三，安吉那一箭更是透胸而过！女子仰面栽倒，其余众人在弓弦响时就已一拥而上，却只见她左手一挥，竟然凭空消失了。依兰杜尔轻声吟唱，左手喷出一条火舌，向着吸血鬼栽倒的地方扫去。随着一声惨叫，空气中冒出一个被火焰包裹的模糊人形。 “留给我！” 里盖尔大吼一声，抛下长弓，双手抡起大锤，向着蜷缩在地上的敌人砸去。这摧枯拉朽的一锤几乎将那吸血鬼整个夯进地板里，露在外边的几根残肢微微抽动，控诉着凶手的残暴。在场的几名战士面面相觑，庆幸自己不用面对如此可怕的敌手。里盖尔拄着锤子喘了一阵气，确认眼前这一滩不太成形的玩意儿不会再爬起来伤人，又往上边啐了一口，这才环顾众人。 “都看着我干嘛？上啊！” 众人分成两队，贴着墙壁站好，鲍尔和艾瑞克推开走廊尽头的大门。七八支箭从里边射出来，掉在走廊的地面上。巴朗和乔伊举盾冲进大厅，鲍尔紧随其后，和里边的两只尸鬼、十几只骷髅战作一团。空气中凭空腾起一股热浪，一只火焰元素扭着曼妙的腰肢出现在骷髅群中。 这小家伙一出场就大显神威，周围的不死生物全都被她点燃，随着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大多数骷髅解体，骨头渣子散落一地，被我们一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巴朗和乔伊各自对上一只尸鬼，圆盾不断朝对方脸上拍去。鲍尔抡开大斧，如伐木工一般到处砍杀。艾瑞克和依兰杜尔则贴着北面的石壁向大厅深处的台阶跑去。 楼上每条走廊都冒出来三个骷髅弓箭手，开始向大厅中倾泻箭支。 “克莱尔，你上去帮忙啊！我没事！你这死丫头，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听到里盖尔催促克莱尔出战，我扭头看了那丫头一眼，她乖乖地举盾护在里盖尔身前，气得小剑齿虎破口大骂。 我追上艾瑞克和依兰杜尔，开始压制二层的火力。安吉和伊丝丽进入大厅反制更高层的射手。乔伊为了给鲍尔挡箭，自己被尸鬼划伤左腿，不过我们还是比较顺利地消灭了大厅里的不死生物，火焰元素成功地吸引了弓箭手的注意，所有人进入第二层的安全区域。 这一层没有强力的敌人把守，解决掉几个骷髅之后，依兰杜尔得以施展治疗法术，乔伊的伤口很快就止了血，只是走路有些跛脚。房间里杂草丛生，两道铁门封锁了前往侧室和大厅的道路。地面正中有一个金属制的圆盘，三个机关把手镶嵌在圆盘上。里盖尔兴奋地搓着双手，仔细研究这几个小玩意儿。她原本就对机关陷阱之类的物件很感兴趣，在松木了望塔时还亲手设置了很多，那些机关也成功地弄死了想要偷东西的罗尔斯。 她谨慎地扭动一个机关，旁边的石墙伴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缓缓升起，露出一个石洞。艾瑞克和鲍尔早已守在石洞两侧，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洞中只有一具腐坏的棺材和一件皮甲。里盖尔又启动了其他机关，最终在侧室里找到打开通向二层大厅铁门的机关。虽然我们全神戒备，但是整个过程都没有敌人过来骚扰，不知道里边这些家伙在搞什么鬼。 三层和二层一样，只有几个骷髅弓箭手，对方似乎将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大厅里，结果被我的火焰元素一波带走。这一层的大厅更加宽阔，向内延伸十几米远，出口同样被铁门锁住。开锁的机关就在眼前，里盖尔依然是上去研究了一番，却迟迟没有扭动它。 “这个有点古怪，我觉得是个陷阱。大家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的机关，或者我们砸门进去。” 小剑齿虎摆了一下手里的大锤，显然是比较倾向于最后一种选择。 大厅尽头响起啪啪啪的拍手声，一个黑衣男人隔着铁门向我们鼓掌。 “你很聪明，也很谨慎。没必要动粗，我们来谈一谈吧？” 那肯定是一个吸血鬼。在游戏里，吸血鬼会有明显的外貌变化，比如发出红光的双眼和变粗糙的皮肤，然而异世界里的吸血鬼看上去和正常人区别不大，只是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如诸位所见，我是一个吸血鬼，你们可以叫我阿特鲁斯。我的家族来自西罗帝尔，至于家族的名字，我想诸位是不会感兴趣的。那么，我可否请教诸位的高姓大名？诸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十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彬彬有礼的不死生物，大家都是头一回见到。我嘱咐其他人保持警戒，自己来到铁门前。 “我叫做洛克尔，佛克瑞斯领的骑士，受斯图恩家族的西德盖尔领主大人之令，来为他的家族夺回啸风棱堡。” “斯图恩家族……我冒昧地问一下，阁下可认识威戈哈尔？” “威戈哈尔已经被领主大人派遣的勇士斩杀了。” “哦嗬……这位西德盖尔大人，好像不太通情达理的样子。好吧，诸位说啸风棱堡属于斯图恩家族，恕在下难以苟同。斯图恩家族的威戈哈尔已经将这座堡垒赠予在下的主人，以换取永恒的生命了。”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当年上学的时候读这段话没什么感觉，现在真是感同身受，对面的吸血鬼隔着铁门都感受到了我的痛心疾首。 “佛克瑞斯领的骑士大人，阁下与麾下所部皆是武勇之人，若是诸位想要强攻，我们确非敌手。但是阁下也应知道，我的家族是泰姆瑞尔最古老的吸血鬼家族之一，所以还是有一些手段的。如果真要争个鱼死网破，诸位也难免有所死伤，倒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穿越之后我先是和强盗头子同居，又和弃誓者一起逃命抓兔子，现在又要和吸血鬼谈生意了。接下来还要干什么？和乌鸦鬼婆谈笑风生吗？那吸血鬼见我没有答话，就默认我答应了他的建议，他神秘兮兮地凑到铁门边问道：“阁下可曾听说过一个叫松约德雷克的古诺德人吗？” 第62章 海尔吉的新朋友 这名字非常陌生，我甚至觉得他都不是游戏里常见的npc。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阿特鲁斯也不意外，继续问道：“那阁下总该知道这座堡垒的四楼有什么吧？” “领主大人曾和我说过，根据他家族内部的记录，堡垒的四楼是一座古诺德人建造的石碑和一具石棺。” “正是！而据我的主人这些年的研究，石棺中所葬之人，名为松约德雷克。” “那么，请恕在下孤陋寡闻了，我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阿特鲁斯摆了摆手，“我的主人也不清楚这个松约德雷克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座石碑上雕刻的乃是巨龙的文字，而古诺德确实曾经有一群人非常熟悉这种语言。” “你说的是龙裔么？” “不，是拜龙教的龙祭司。” 我很是有些犹豫，因为在游戏里，这具石棺中躺着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尸鬼，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等级也是随着龙裔盗墓时的等级变化。可是穿越之后有很多事情都和游戏里的设定不相符合，我更不会相信一具古尸能躺在棺材里和我同步升级，何况我现在都没有什么等级可言。但是如果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龙祭司，那可不得了，丹格尔就是把佛克瑞斯的领主宝座送给我，我也不想去招惹那东西。龙祭司很接近于其他魔幻世界里的巫妖，不仅拥有不死之身，还能通过接受尸鬼信徒的膜拜增强力量。就算这个松约德雷克不是八大祭司之一，也一定不好对付。 “所以你们认为这个松约德雷克是一个龙祭司？” “这个还不好说，不过我们可能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最近这段时间，石棺里的东西越来越不安分，本来以主人的能力对付一两个龙祭司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但是偏偏就在这之前不久，我们突然感受不到维尔大人的神力了，原本我们复活威戈哈尔，就是让他去探查此事，现在看来只好请阁下代劳了。佛克瑞斯领东边的群山之中，有一处名为海玛之羞的洞窟，那里有魔族大君卡拉威库斯·维尔的祭坛，在祭坛前向维尔大人祈祷，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是交易，那么你出什么价？” “当然是我们的血。如果我们能重新感受到维尔大人的眷顾，那么我的主人愿意接纳阁下成为家族的一员。” “谢了，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吸血鬼。\\\" “那真是太遗憾了。这样吧，如果阁下能解除此次的危机，那么我们愿意交出啸风棱堡。如果只是探听到消息，那么我们可以付钱。” “我要怎么相信你呢？如果你们重获维尔大君的神力之后不肯交出堡垒怎么办？” 阿特鲁斯挥舞着手臂，显得非常气愤，“我的家族传承上千年，在西罗帝尔的历代王朝中都是举足轻重的势力，阁下这样说实在是太失礼了！如果主人允许我报出家族的名号，阁下就会知道我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交易就这么达成了。我们并不清楚阿特鲁斯在门后做了什么布置，但对方显然留有后招，他的那个主人始终不曾露面，我又不愿意让里盖尔去冒险，如果能以做任务的方式拿下堡垒，也是可以接受的。至于这个任务，很显然就是游戏里的“魔族最好的朋友”任务，我们只需要找到巴巴斯，再送它回到维尔身边就好了。我原本以为吸血鬼都是莫拉格·巴尔的信徒，而这一群竟然崇拜卡拉威库斯·维尔，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过对方似乎对魔神的庇佑非常重视，竟然愿意为了重获神力而放弃啸风棱堡。 里盖尔坚信对方的所谓任务只是缓兵之计，但她也明白我更关心的是她的安全。回到海尔根镇，我们对接下来的任务做了安排。里盖尔开始着手普及阵法的训练，还要和老爹一起筛选难民中适合战斗的年轻人补充到军队中。格里姆尔负责跟进装备打造的进度，尽快完成验收和列装。我则准备和艾瑞克去拜访安尼斯，尽快解决掉他和乌鸦鬼婆莫伊拉的婚事问题，然后再去清剿沃尔瑟姆塔楼的强盗。 还有两天就是新年了，镇上却完全没有喜庆的气氛。海尔吉和我们同一天抵达海尔根，瑞驰人和诺德人的历法完全不同，他们认为代表鸦神的太阳最为耀眼的时候才是一年的开始，因此新年在夏季的年中月。这丫头最近在学习瑞驰人自己的历史，据她说第一纪元的瑞驰王者红鹰所活跃的裂痕山，就是今天卡斯河以东蛇崖岭以西的大片山脉，而红鹰的后人也最终流落在这一带的民间，所以她开玩笑说我们两个都有可能是红鹰的后裔。 经过一天的休整，艾瑞克、海尔吉和我再次出发前往安尼斯的隐居地。因为上一次海尔吉在溪木镇里逗狗，硬是耽误了一整天的时间，所以护送她的温妮利用安尼斯上课的时间打造了一只小船，二人从伊琳娜塔湖上穿过，将小船停靠在守护之石附近的渔夫营地，绕开溪木镇沿着山路从北门返回。我们为了节省时间也是选择了这条路线，我和海尔吉接受了法师之石的守护，而艾瑞克则选择了战士之石。随着一道淡淡的光柱直抵云霄，我只觉得心头一片澄澈，就好像学习时突然开窍一样，从前施法时未曾注意过的一些小细节也被回忆起来。 安尼斯对我们的到访十分意外，我借口艾瑞克被酒鬼大叔捉弄，与一个黑翼女巫订了婚，因此向她打听是否知道居住在女巫迷雾森林的莫伊拉。安尼斯的表情非常精彩，她先是极其震惊，随后又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可算知道莫伊拉耽搁的原因了，要不是你这蠢货，她早已经来找我了！” “那么，可否请你和我们一起去见莫伊拉，向她解释此事？” 安尼斯同意了，但是她表示按瑞驰人的传统，男人没有拒绝女人求欢的权力，如果莫伊拉执意要将艾瑞克纳入房中，她也不会阻拦。艾瑞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喝醉酒惹出了多大的麻烦，却遭到安尼斯的无情嘲笑：男人嘛，除了酗酒惹事还能干得了什么？趁着这位女士心情不错，我提出沿着白河向东走到和黑水河交汇处的水合磨坊，再渡河进入温泉遍地的丘陵地带，安尼斯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这条路线当然是距离最短的，只是沃尔瑟姆塔楼“正好”堵在半路上，我们可以顺路解决掉艾瑞克的任务，也试试安尼斯的斤两。 安尼斯要为出发做准备，她这间小屋连风雨都挡不住，自然也不具备防盗功能，机密和贵重的物品都要随身带着。可能是因为我信守承诺，送海尔吉回来学习，老阿姨这次的态度要好了很多，再加上我曲意逢迎，三人不免多聊了几句，等商定好明日一早动身，这才发现海尔吉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可把安尼斯吓得不轻，冬季天黑得早，树林里尤其阴暗，她赶紧招呼我和艾瑞克帮忙寻找。小屋南边是临近白河的悬崖，安尼斯向北，艾瑞克向西，我向东分头行动。 走了没多远，我就听到右手方向传来海尔吉开心的笑声，她似乎在和别人聊着天。 “真漂亮啊！这东西是你发现的吗？” “海尔吉！是你吗？” 小丫头从岩石后边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杆和苔藓，跑到我身边。 “哥哥你快看，这是什么？” 海尔吉手里托着一枚方形的绿色宝石，宝石的切面光滑，晶莹剔透，在夕阳余晖之下绿中透蓝，呈现出奇异的色彩。我虽然不懂这些，但眼前这块显然不是凡品，价值肯定比当初里盖尔给我的两颗石头加起来还要高。 “你这丫头，自己跑出去玩也不知道打个招呼，知道你姨妈多着急吗？” 我大喊着招呼安尼斯和艾瑞克，领着海尔吉就要往回走。 “你们等一等啊！我来给你们介绍我的朋友。” 是啊，我发现海尔吉的时候，她正在和什么人说着话，此处离溪木镇很有一些距离，应该不是她在那里认识的小伙伴，那又会是谁呢？这丫头看人的本事不怎么样，可别是又被些狐朋狗友欺骗勾引，我得给她把把关。 眼见着我们三人到齐，海尔吉跑去刚才藏身的岩石，催促她的朋友现身相见。 “你快来啊，我来给你介绍我的哥哥和姨妈。” 我扭头看到安尼斯眯了眯眼，对于姨妈排在哥哥之后似乎颇有不满，可她随后就将双眼瞪大到极限，看来小丫头的新朋友不太讨老姨妈的喜欢啊。从岩石后边钻出一只灰色长毛的巨大猎犬，它抖了抖身上的毛，热情地开口打起招呼来。 “嗨！大家好啊！我叫巴巴斯。噢……你们就是我正在寻找的那类人，真是太好了！” 艾瑞克拉了拉我的袖子，“洛克尔，刚才说话的是这只狗吧？” “哈！怎么？诺德人可以接受巨人、会飞的蜥蜴、两条腿走路的猫，却不能接受会说话的狗？是的，我是说话了！我还要继续说呢！” 第63章 故乡的消息 海尔吉对于自己的新朋友十分得意，她原本就希望能养一只狗，如今这狗竟然还会开口说话，显然比弗洛德纳的斯坦普和我的幽灵狼都高上不止一个档次，这要是能带到溪木镇秀上一波，还不得把小伙伴们羡慕得哭出来？ 安尼斯和艾瑞克就没那么友善了，这狗显然不是普通的生物，二人如临大敌。安尼斯左手虚握，火焰魔法蓄势待发，艾瑞克随身没有带着武器，也端起双拳摆了个架势。看得我频频摇头，这可是推人魔犬巴巴斯，天际第一肉盾，半个魔神，两个凡人在祂老人家面前连奋臂螳螂都算不上。 “那么，一只会说话的小狗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眼见气氛紧张，我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巴巴斯絮絮叨叨地述说自己和主人闹矛盾被赶走，所以要我们帮忙找到维尔的祭坛，从中说项。这一下艾瑞克也明白了，我们在啸风棱堡里和吸血鬼的交易，正是这狗子所说之事。我俩自然是满口答应，但也提出希望巴巴斯能先陪我们去拜访莫伊拉，再从裂谷领绕路前往海玛之羞，寻找维尔的祭坛。如果和乌鸦鬼婆谈不拢，我和艾瑞克搞不好要动手，那时候安尼斯一定是敌非友，若能有个巴巴斯在前边顶一下，自然优势在我。这狗子绕着我转了两圈，突然抬起腿来，一泡尿浇了我满脚。 “好了，如果你不遵守承诺，就算逃到湮灭去，我也能找到你，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我和艾瑞克自然是在外边搭帐篷睡的，海尔吉为了能抱着狗睡，竟然打了地铺，气得安尼斯说不出话来。巴巴斯倒是对这个小丫头表现出极大的耐心，甚至对她的种种亲昵之举表现得十分受用。这魔犬的形象很像前世的爱尔兰猎狼犬，身高接近一米，肌肉结实，四肢修长，威猛雄壮又不失灵活，而它面部的曲线柔和，双眼中饱含智慧，看上去聪明善良。这个长相可以说是高贵、勇敢、强大、敏捷、机智和值得信赖的总集合，美中不足是一身灰扑扑的杂乱毛发让颜值打了折扣。 四人一狗在天明上路，沿着白河向下游方向前进。海尔吉和巴巴斯并排走在前边，两个话痨一路聊得热火朝天，脚下竟如生风一般，我和艾瑞克背着行李，大步流星地跟在身后，只可怜老阿姨安尼斯被孤零零抛在后边，气喘吁吁地勉强坚持。白河发源自佛克瑞斯领的伊琳娜塔湖，至溪木镇一带可以算是上游，过了溪木镇直到水合磨坊附近算是中游，之后直到风盔城附近的入海口算是下游。上游和下游水势平缓，可以通船，唯独中游有好几座落差极大的瀑布，水流湍急，白浪翻涌，也为它所流经的雪漫城带来“白河奔流而过”的名字。沃尔瑟姆塔楼正是坐落在这样一处瀑布的上方，远望如巨蛇横越水面，扼住进出东境领的道路。 这座塔楼不仅位置重要，建筑工艺上的水平也是极高的。在湍急的水流中竖立一根高大坚固的石柱，再以石桥连接南北的两座高塔，光是两座水平的石桥就很考验材质和建筑的水平，更何况北侧的塔楼还建在悬崖峭壁之上。两侧的高塔直接将此地的地形劣势抹平，如此一来，它不仅能俯瞰东境领和雪漫领之间的盘山路，还能监视南面的巨人营地古尔顿石山，又可以沟通白河南北两岸，天堑变通途。一座堡垒三个用途，其对雪漫领的战略意义颇似阳光花园堡垒之于佛克瑞斯领，可惜两位领主都没有能力保住这样重要的据点。 占据此地的强盗是天际省众多盗匪中的一朵奇葩，南塔门外的哨兵走过来拦住我们索要过路费。 “站住！这条路是收费公路，按腿收钱，一条一百塞普汀，童叟无欺。你们这四个两条腿的，每人二百，还有这个四条腿的，给四百。” 安尼斯打开自己的包裹翻找了一番，掏出一个火球术卷轴，哨兵的头发腾起火焰，如同变身超级赛亚人，他嗷嗷叫着想要逃跑，却被巴巴斯扑倒在地，巨口一合，喉咙应声而断。众人一拥而上冲入南侧塔楼，对岸和石桥上的弓箭手来不及射击，但只要他们能封锁住门口，我们一样不得寸进。 巴巴斯当先冲了出去，它的身躯如同金石一般坚硬，刀斧砍中都不能伤其分毫，弓箭更是毫无用处。这魔犬一路猪突猛进，将石桥上的敌人挤入湍急的水流，这一下如同菲律宾跳水队鱼贯出场，大大小小的水柱此起彼伏，有个穿铁甲的直接沉了底，身穿皮甲的几个人还能勉强挣扎个一两下，不过很快被瀑布送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我召唤出的火焰元素站在门外开始扔火球压制对方，安尼斯带着海尔吉吟诵咒语，这娘儿俩居然各自召唤出一只乌鸦！瑞驰人作为布莱顿人的远亲，在魔法上颇有造诣，他们的召唤法术似乎能引来各种奇妙的动物助阵，此前海尔吉就召唤过白鼬。只可惜整个瑞驰魔法都被主流魔法界剔除掉了，而瑞驰人又非常注重保密，以致人们无从知晓他们能做些什么。两只乌鸦飞越白河，骚扰对岸的弓箭手，我们四人得以进入南塔的上层，配合着拿下了里边的四个强盗。驻守北塔的强盗首领很是光棍，赶紧招呼剩下的小弟，直接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了。 沃尔瑟姆塔楼的强盗团伙一共才十几个人，和里盖尔的团伙比起来可是差得太远了，不过他们此前靠着地利打家劫舍收过路费，很是攒了一些家当。被活捉的八个强盗抱着脑袋蹲成一排，纷纷诉苦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自己是没有了正经营生才落草为寇，而且他们守规矩讲信用，但凡按腿缴了过路费的都不曾害他性命云云。这一回轮到我犯难了，总不能因为轻飘飘几句话就把这些曾经杀人越货的悍匪放走吧？可若是将他们押送到雪漫城交给卫兵，一来一回怕是至少要耽误两天的时间。 正犹豫时，忽然听到俘虏中有人叫喊。 “艾瑞克！洛克尔！是你俩吧？我是埃尼斯啊！” 我和艾瑞克循声看去，可不正是我俩的老乡埃尼斯么？他不在镇上种地养羊，怎么跑来当强盗了？拉着埃尼斯坐下，这家伙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自己的遭遇。卢基乌斯的军团在去年的日暮月末就轻松占领了洛里斯泰德镇，随后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大扫荡，镇民的存粮和牲口全被抢走了，埃尼斯养的那头金牌山羊格丽达也变成了香喷喷的一锅炖肉。不仅如此，莱姆吉尔的两个女儿还被几个畜生堵在了磨坊里，是洛里、乔安内和穆拉基这几个老兵摆出拼命的架势才保住了两个女孩的清白。夜星月六日，眼看这个曾经富裕的小镇子实在是榨不出油水了，这伙穿着制式装备的土匪才拔营上路，临走还不忘点了冬天里的一把火。由于这段时间乡亲们都抱团躲在洛里的大别墅中，发现得不够及时，导致镇子南面的牛蹄农场变成了废墟，莱姆吉尔的农场烧毁了一大半，房子也没法住人了。 镇子里几乎没剩下能吃的东西，老洛里把自家的一些金属餐具和烛台贡献出来，委托埃尼斯带去雪漫城换购粮食。埃尼斯以前常常去城里卖粮食，很有些人脉，只是他都没能走到雪漫城就被人打劫了，所幸对方只图财不害命。自从西部哨塔被米尔墨尼尔摧毁，雪漫领中部的大片领地就彻底陷入失控状态，强盗已经公然出现在官道上，全无顾忌。埃尼斯作为全镇的唯一希望，哪有脸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他打着求熟人赊购的主意，继续向雪漫城前进。只是隆冬时节哪有余粮可买？买了又如何运送到洛里斯泰德镇去？再则雪漫领官方放出来的消息虽然振奋人心，但是洛里斯泰德镇的实际情况又怎能瞒得住那些精明的商人？自然没有人愿意给穷鬼赊账。埃尼斯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拐弯抹角问出一个门路，只是对方不是什么正经人，所以要求在城外交易。 接下来就是老套的淳朴老乡上当受骗，遭人拐卖身陷贼窝剧情。这伙强盗原打算抓个肥羊敲上一笔，哪知道想要赎金先得跨过整个雪漫领。好在埃尼斯还算机灵，挨上两顿打之后夸口说自己家里有的是钱，赎金不是问题，这才得以活命。他这小半个月里一直给强盗端茶倒水，装出一副老实模样，准备伺机逃走。也是他命大，自己还没想好脱身之计就被我们救下。 我和艾瑞克最关心的自然是各自的家人，埃尼斯说他离开之时大家倒是无性命之虞，只是这个冬天肯定难熬，他耽搁了一个月时间，镇上的人怕是都要挖草根度日了。 “埃尼斯，我和洛克尔还有要事，这七个家伙交给你了，带他们去雪漫城的月瓦斯卡，找一个叫法卡斯的人，报我的名字，然后让他帮忙，尽快弄粮食送到镇上去。” 我们清理了塔楼里的财物，现金都交给埃尼斯带在身上，虎人哈由的月亮护符被我收了起来。看着埃尼斯牵着绑成一串的强盗们离开，艾瑞克还是愁容满面。 “洛克尔你说，这家伙不会连这点事都办砸了吧？” “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尽快搞定你和莫伊拉的事，然后回去好好和那群狗日的干上一仗。” 第64章 双手施法 白河在沃尔瑟姆塔楼东边拐了一个发卡弯转而向南，绕过破碎摇篮岭的高高山地之后，与南方的黑水河交汇再折而向北，在水合磨坊附近进入宽阔平缓的下游。这一段路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全是依山势而建的小路，迂回曲折，十里崎岖半里平，再加上瀑布激起漫天水雾，将脚下岩石浸润得十分湿滑，更加难行。涛涛水声如滚滚雷鸣般震耳欲聋，即使相距一米也要大吼着才能让对方听见。这里的景色虽然壮美却实在不宜久留，四人相互搀扶着谨慎下山，短短不到十里路却用了小半天时间。 天色已晚，我们准备在河边过夜。艾瑞克负责扎营，安尼斯生火烧水，海尔吉和我去河边尝试捕鱼。眼下是晨星月初，也就是一月，按前世的历法算，就快到小寒节气了。天际的气候格外寒冷，但是因为紧邻瀑布，水流湍急，白河在此处并未上冻。我在四处寻找合适的树枝做钓竿，至于鱼线、鱼钩和鱼饵都来不及去想，海尔吉却在岸边搜集大块的石头扔到河里去。 “你这样折腾，鱼都被吓跑了。” “哥哥你不要光看着啊，帮我找石头，我要在这里围一个水坝，这样小鱼游进来就出不去了。” 海尔吉伸手比划着河岸附近一处水比较浅的河道。 “然后呢？这么冷的天，你不是想要下水去摸鱼吧？” “不用我们下水，小鱼会自己浮起来的。” 根据我的经验，有的时候海尔吉会说一些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胡话，但这丫头并不是疯子，只是表达的角度过于清奇。瑞驰人居住在卡斯河两岸，想来也是善于捕鱼的，联想到她曾经召唤白鼬捉兔子，今天白天又召唤了乌鸦，我觉得她如果再召唤个鱼鹰或者水獭出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离谱的事。 垒好水坝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在水面上点亮魔光吸引鱼儿，海尔吉蹲在岸边数着钻进陷阱的倒霉鬼。终于，她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拽了拽衣襟，扎好马步，双手各掐指诀，口中念念有词，两枚淡紫色的光球缓缓凝结。 啧啧啧，这架势是双手施法啊，按游戏里的设定，是以更高的魔法消耗换取更加强大的法术效果，不过对于召唤系魔法来说，这个招数是很鸡肋的，只能略微增加召唤物存在的时间长度，并不能增加召唤物本身的强度。而增加召唤时长的意义不大，召唤物消失之后再施法召唤一个新的就是了，我怀疑这丫头只是为了在我面前炫技，因为她和我都是兼修魔法和弓箭。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全靠同行衬托嘛！ 我也乐得双手抱肩观看她的表演，一直以来，能够引导海尔吉脱离瑞驰人的血腥文化这件事，总是能带给我十足的成就感。以我的感觉来说，她就像我的女儿，我教导她人生的道理，陪伴她成长，引领她走上一条光明之路。从某种意义上，我对她也确实可以算是恩同再造，过去的弃誓者海尔吉已经死了，死在阳光花园堡垒的血腥地牢里了，现在我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理应拥有美好的未来。 这丫头沉肩挺胸，身体宛如莲花般绽放，香艳的画面只持续了一两秒，随着一声娇叱，她将双臂收于胸前，掌中的光球紫芒大盛。我预料中的奇怪召唤物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道小臂粗细的银色匹练呲啦一声射入河水。 那是闪电术！这丫头竟然电鱼！ 我从来没想到过这样一个入门级的毁灭法术能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可能是因为站得离海尔吉太近了吧，总之我当时被吓傻了，不知被海尔吉踹了多少脚才反应过来。在烤鱼的时候，这丫头得意洋洋地将整个故事添油加醋，细细讲来，然后就和艾瑞克一起尽情地嘲笑我。反而是老姨妈安尼斯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甚至最后还呵斥海尔吉，提醒她不要骄傲自满，更不要以惊吓一个卑微无能的男人为乐，算是为我解了围。 进入东境领之后，道路好走了很多。这一带和安尼斯隐居之处的环境很像，都是在山岭和河水之间生长着浓密的森林。若是和平岁月，这里的木材可以供应东境领、雪漫领和裂谷领三地，如今却彻底荒废了。水合磨坊的老板吉福雷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诺德女人，她手下的工人都被领主抓了壮丁，只能自己勉强维持着生计。我和艾瑞克提出借用她的伐木场，造个简单的木筏渡河，然后就将木筏留下作为报酬。 伐木这种事做起来远比看上去要难，我们的木筏至少要能够承受一个重甲战士的重量，所以需要足够多的木材提供浮力。这件事花费了我们整整一天的时间，最终木筏得以入水，艾瑞克打头阵，安尼斯、海尔吉和巴巴斯在第二组，我和吉福雷最后过河，磨坊主再将筏子撑回对岸。晨星月5日，在离开海尔根镇的第六天，我们终于踏上了温泉遍地的散骨山高地。 这片高地以火山口散骨山脊为中心，可能是受到维洛迪山脉东面的晨风省火山的影响，这里是天际省唯一一处地下岩浆极为活跃的所在。岩浆的频繁活动造就了星罗棋布的温泉和地热裂缝，也使得这里成为整个天际最温暖的地区，即使是在冬季最寒冷的时候，温泉的水温也不会低于三十五度，在苦寒之地能有如此所在，实在可以称得上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了。 我们渡河之后，就沿着一道缓坡向上攀登。地面生满各色的苔藓和红色的藤蔓丛，如同铺着织锦一般的厚厚地毯，一层淡淡的白色蒸汽笼罩其上，如烟似雾，与远山顶上的皑皑白雪交相辉映，让人仿佛置身仙境。安尼斯似乎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她原本就是一行人中身体最虚弱的一个，一路上受的罪不少，此刻主动提出带我们去泡温泉。 在经历了将近一周的痛苦跋涉之后，没有什么比泡温泉更能抚慰身心的事情了。碧绿的池水洗去皮肤上的污浊，也驱走身体里的寒气，就连满脑子的烦心事都随之蒸腾消散了。艾瑞克和我并肩泡在泉水里聊起往事，我一边在洛克尔的记忆中搜索，一边应对。说起东境领的这一片温泉地，洛克尔并不算是陌生，几个月前他和乌弗瑞克一起被俘，就是在南面的黑水岔口十字路附近。苏尼尔叔叔曾经带着洛克尔在裂谷领和东境领的边界一带贩马，北风矿场、观雾堡垒、黑水岔口十字路，直至尼尔海姆都曾有他的客户。 话题聊到苏尼尔，我和艾瑞克都是一阵沉默，逝者已矣的道理谁都懂，可是那些曾经的点滴又岂是轻易放得下的？饶是我并非洛克尔本人，心里也还是不舒服，大概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吧。定了定神，我正准备找些话题打破这尴尬的冷场，却见艾瑞克仰头枕着池边，张开嘴巴呼呼大睡。好家伙，旁边就是他那乌鸦鬼婆未婚妻的住所，这厮竟还能睡得着，心也未免太大了吧？ 没有艾瑞克来聊天，我也很快被睡意包裹起来，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有人向我脸上泼水，这才惊醒过来。安尼斯面容阴冷，似乎温泉的水汽都在身边凝结成了露珠，海尔吉目光躲闪，一脸愧疚。二人早已穿戴整齐，巴巴斯则好像真正的乖巧宠物一般，跟在海尔吉的脚边，乌溜溜的黑眼珠带着戏谑盯着我们。另有四个黑衣女人围在温泉四周，牢牢控制住局面，年纪大的和安尼斯相仿，年纪轻的也就二十上下。我和艾瑞克的武器盔甲都已被她们收走，只留下寻常衣物。两个失去装备的战士面对五个训练有素的法师，只能乖乖穿好衣服，跟着她们向东方的一片松树林走去。 松林深处就是莫伊拉那极具瑞驰人风格的小屋，一圈木桩环绕四周，围出一个小小院落，各种生物的头颅错落有致地穿刺其上，破碎的内脏和肢体散布在院内，血腥和腐败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刺入鼻腔，令人作呕。那乌鸦鬼婆张开长有巨大爪子的双臂，与安尼斯轻轻拥抱，随后又宠溺地抚摸着海尔吉的小脑袋瓜，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不住声地赞赏起来。莫伊拉热络地将二人介绍给自己的女巫团，在场的女士们互相寒暄，那场面与寻常人家串门子时别无二致，只是她们完全将艾瑞克和我晾在屋外的空地上。 眼看姐妹们相谈甚欢，莫伊拉迈开巨大的鸟爪来到屋外，由于魔法造成的生理变化，乌鸦鬼婆已经不可能再挺直身躯站立了，这让原本就不高大的她更显矮小，头顶只能勉强达到我的胸口。 “亲爱的艾瑞克，你终于回到我的怀抱里来了，我一直在等待着你，等你回心转意，来完成对我的爱。” 我能感觉到艾瑞克的紧张，这个在安吉面前潇洒自如的诺德汉子此刻正不安地扭动着自己的双手。我在心里默诵着召唤火焰元素的法术，因为游戏里说完下一句台词，龙裔就要面对一个大师级毁灭系法师的疯狂输出了。与龙裔不同的是，我和艾瑞克手无寸铁，被寄予厚望的巴巴斯正规规矩矩地趴在海尔吉脚下，懒洋洋地扒拉着一个鹿科动物的头骨。 “嗯……实际上，我在想……我们……我们能不能……解除婚约？” 第65章 黑色羽毛 莫伊拉巨大的鹰钩鼻子戳在艾瑞克的胸前，伸出长长的手爪挑拨着他的下巴，漆黑的双眸紧盯着他的眼睛。乌鸦鬼婆发出两声干笑，那笑声嘶哑难听，如同她的脸一般，皱巴干瘪，漠然无情，既听不出欣喜，也看不见嘲讽。艾瑞克和我都不能判断她的意图，只好傻呆呆站在原地。 “所以，你还是想要反悔，对吗？你想要把黑色羽毛交给艾司莫瑞达，那个下流的贱人！你觉得我会让你如愿吗？” 莫伊拉两条手臂上的鸟羽一根根竖立起来，全身气势暴涨。艾瑞克在她的威压下连嘴都张不开，只能拼命摇头否认。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唯有全神贯注盯着对方，随时准备把火焰元素扔到她面前。 “尊敬的黑翼女巫大人，请问这个下流的艾司莫瑞达是什么人？” 海尔吉不知何时来到院中，眼见我俩呆若木鸡，赶紧出声询问。 “你问他吧！” 莫伊拉冷哼一声，爪子轻轻划过艾瑞克的脸颊，留下一道白色痕迹，又停在他的胸口点了两下。随后她转身来到海尔吉面前，轻抚她的肩膀。 “亲爱的，不用和我这么客套，这些规矩是给那些不成器的男人定的，叫我姨妈就好啦。” 海尔吉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莫伊拉姨妈”，又惹来乌鸦鬼婆的一阵满足地怪笑，一时间众人全都盯着艾瑞克，等他答复。这货却挠了挠头，嗯嗯啊啊了一阵，表示自己不记得这号人物。听到这话气得我真想要暴打他一顿，莫伊拉侧过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刚刚轻松下来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巴巴斯眼中全是戒备，不动声色地溜达到我俩身前，海尔吉无奈之下再次使出卖萌大法，抱着莫伊拉的手臂，央求她讲一讲这个艾司莫瑞达的事情。她如同前世清宫戏里的小宫女搀扶老佛爷一般，托着乌鸦鬼婆的大爪子，还不忘偷偷挤眉弄眼，示意我俩跟上来。 木屋里肮脏凌乱，遍地是脱落的羽毛和干涸的血迹，还有随处堆放的餐具和食物。莫伊拉领着海尔吉径直坐到床上，安尼斯坐在她的另一边，其他四个女巫面对着床铺，端端正正坐在小凳子上，看来她们平时就是这样听莫伊拉传授魔法的。至于两个“不成器的男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入座的，还被喝斥要站在门边的阴暗角落里，以免挡住屋内的光线。 莫伊拉没有直接揭晓艾司莫瑞达的身份，反而先说起了瑞驰人的传统习俗。和海尔吉告诉我的一样，传统的瑞驰部落以女为尊，女族长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之时，会拣选部落内最具天赋的二到四位女性，施展秘术将她们献祭给鸦神，其中最得神眷者就能觉醒鸦神之力，成为黑翼女巫，继而成为新一任的女族长，而其余的祭品中会有一两位被鸦神享用。 考虑到瑞驰领穷山恶水，虎狼横行，部落的族长最好是年富力强之人，也就是二十六七岁到四十一二岁这个年龄段。太年轻了难免欠缺经验、力不足任，年纪太大又失之年老体衰、固执倦怠，何况女族长还身负繁衍部落的重任。可若是有些女族长，一不小心超长待机，搞得孩子们等了几十年还不能上岗，就难免造成内部矛盾。像之前的蛇崖岭部落，就是有能力的成年女性觊觎继承人的位置，最终导致内讧，女族长因此殒命，部落也元气大伤。 那么机灵一些的做法是什么呢？一些尚在壮年的女族长会支持部落里有实力的女孩儿外出闯荡，这些女性如果能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部落，新生的部落往往会和自己的母族保持亲密的关系。这也就成了很多强大部落进一步壮大自身的有效途径。当然这些出来闯天下的女性，绝大多数都难免消失在茫茫荒野之中，成功者寥寥，但是总有人前仆后继。一方面是因为幸存者偏差，侥幸成功者会起到巨大的示范作用，激励后来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留下来搞不好就给鸦神当点心了，相比起来出去闯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本来这些事都是东、西两个瑞驰领的日常，也就是发生在天际省西部、高岩省东部的山地丘陵里。但是三十年前的世界大战，却为这片大陆的每一个种族打开了新的大门，一系列令传统瑞驰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接踵而至。 瑞驰领乃至天际省和高岩省的统治者，曾经不可一世的强大帝国，竟然在先祖神洲的进攻下土崩瓦解。瑞驰领迎来了四个纪元以来最好的独立时机，然而真正带领自己的部落实现独立的却竟然是个男人！尽管他的部落很快就在其他瑞驰部落的袖手旁观之中，倒在诺德人的疯狂反攻之下，但是他们夺取马卡斯城，诱杀诺德领主的功绩却无法被磨灭。诺德人为了报复，在自己控制的瑞驰领土上来了一波犁庭扫穴，逼迫瑞驰人放弃自己的传统文化和信仰。这我可太熟了，前世作为历史爱好者经常能够看到这四个字，它里边到底凝结了多少令人绝望心碎的小故事，永远也不可能说清楚。 瑞驰人虽然保守，却并不愚蠢，很多部落的领袖人物都在反思，为什么诺德人可以踏上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子民，摧毁我们的文化，践踏我们的信仰？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呢？瑞驰人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的力量扩张到诺德人的地盘上，给诺德人来一轮反向输出呢？ 何况瑞驰领的生存环境已经极度恶化了。忠于迈德纳奇的瑞驰人认为其他部落背叛了他们的独立事业，各个部落间的历史恩怨沉渣泛起，导致瑞驰人内部又开始相互仇杀。再加上马卡斯城的诺德人领主和风暴斗篷的余孽，以及数量不多但捣乱能力极强的梭默成员，整个天际西北比晋西北更甚，乱成了一锅八宝粥。与其在如此险恶的局面下疯狂内卷，何不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大有作为呢？ 主观动机和客观条件共同作用，使得在过去二十年里的一代瑞驰女性纷纷走出大山，进入东方寻找机会。当然和前辈们类似的是，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如泥牛入海，就此音讯皆无。离开故土的瑞驰人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生存，她们原本的渔猎经验在天际省的南方尚能找到用武之地，若是进入北方的苦寒之地，连怎么吃饭都得从头学起。而面对不同文化的人，如何沟通并取得对方的信任也是一大难题，以前瑞驰人那种组成部落逐猎物而居的组织形式也难以适应新的环境。不过这些人也确实算得上是瑞驰人里第一批开眼见世界的，历经无数人的摸索与实践，还真的被她们找到一条可行之路，格局一旦打开，刹那天地宽。 尽管现在占天际省人口大多数的诺德人十分鄙视魔法，但这并不代表诺德人中没有学魔法的好苗子。事实上古诺德人中就涌现出了很多着名的大魔法师，比如沙利多、高尔多和格尔蒙德，由此可见诺德人并非没有魔法天赋，而是文化传统的问题，正是这种文化氛围导致有魔法天赋的诺德孩子备受鄙视和欺凌。然而魔法正是瑞驰人所擅长的，很多瑞驰人以法师的身份进入诺德人的领地。她们有的避世隐居，远离尘嚣；有的开宗立派，建立起自己的巫师团体；有的钻进象牙塔，成为法师学院的一员；据说还有的成为领主或者男爵的宫廷顾问。但是在莫伊拉眼中，这些人无疑已经背弃了自己的民族和信仰，被她们的宿敌诺德人同化，成为了没有灵魂的躯壳，与行尸走肉无异。 只有那些信仰最坚定的人，才能牢记自己远走他乡的使命，才能不忘族人的血泪和仇恨，才能坚守自己的初心。瑞驰人为什么远离故土？是为了反击她们的敌人！是为了延续她们的信仰！才不是为了混进诺德人中间，像表演杂耍的小丑一样哗众取宠，换一口嗟来之食。但是能不屈服于生计的人太少了，莫伊拉正是其中之一。她和艾司莫瑞达可能是仅有的两个离开故土后转化为黑翼女巫的瑞驰人，但是二人理念又有分歧。艾司莫瑞达通过研究瑞驰文化，认为鸦神创造整个世界，并没有明确指出只有瑞驰人才是祂唯一的子民，所以应该不分种族，只论信仰，兼收并蓄。她的女巫团中不仅有流落在外的瑞驰人，还有诺德人和帝国人，她还积极地联络其他有实力的女法师，授予她们秘术，鼓励她们自己寻找祭品，转化为黑翼女巫。 在莫伊拉眼中，这种行为就是异端，持此论点的人比作为异教徒的诺德人更加可恶！一个黑翼女巫怎么能不是瑞驰人！莫伊拉只肯收留瑞驰人，最多也就能勉强接受一两个布莱顿人，其他种族在她眼里和猪的亲缘更近一些，应该被归于食物之类，所以她的女巫团规模要远远小于艾司莫瑞达的。在法师内部的小圈子里，二人是天际南部最出名的导师，这些年明争暗斗，互相看不顺眼。 “那个贱人在孤儿岩聚集了一群下流货色，还自以为很了不起。鸦神在上，直到一个多月前，我终于有机会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无能。一位强大的魔神显现，以大能力召唤我和艾司莫瑞达来到一处秘境。魔神交给这个男人一枚黑色羽毛，让他在我们两个中做出选择，他要把黑色羽毛和他自己交给更有魅力的一个。我虽然已经算不得小姑娘了，但是我知道我会赢的，这个男人虽然愚蠢，但又不是瞎子，他也确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是艾司莫瑞达那个贱人，她肯定是作弊了！” 第66章 美瑞蒂亚的信标 按照莫伊拉的说法，艾瑞克和她在宴会上把酒言欢，两情相悦，又由魔神居中撮合，自己这才愿意放下身份，屈尊与他结合。但那晚之后，这个渣男竟然不知所踪，如今一见面就提出解除婚约，必然是艾司莫瑞达这贱人作祟，许以种种好处，才使得未婚夫移情别恋。至于另一位当事人艾瑞克，当时酒喝得十分到位，已经完全记不起任何事了。 我从莫伊拉的故事里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她所述的内容其实很像希腊神话里的金苹果故事，人家那可是三个货真价实的女神来选美，可还是得各自许了好处贿赂评委。道理原本也是明摆着的，若是西施和东施这种一美一丑来比较，自然没有任何悬念，可若参赛者都是年龄堪比自己女儿的青春少女，做评委的就难免脸盲症发作，错把绿茶当奶茶了。所以参赛者是三位女神也好，是两只乌鸦鬼婆也好，其实真正比的都不是她们的容貌、身材或者气质，而是她们能拿出来的条件。 在神话故事中，面对着赫拉给予的权势、雅典娜给予的智慧和阿佛洛狄忒给予的爱情，帕里斯犹豫再三，小伙子最终在权力、理智和欲望中选择去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毫不意外地给自己和家国带来灭顶之灾。而所谓的智慧女神竟然也如世俗凡人一样追逐虚名，失败后又恼羞成怒害人性命，更是让这个故事的讽刺效果直接拉满。 说回我们自己，莫伊拉也说过，艾瑞克不是瞎子，从他对安吉的追求就可以知道他的取向如同罗德大叔打造的钢制长剑，既直且硬，要说他是被莫伊拉的魅力所吸引，那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真相也许就如神话故事一样，两个乌鸦鬼婆各自开出条件，而艾瑞克选择了更能打动他的那一个。但是这个呆子对当时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以我俩的地位在这个场合也没资格发言辩驳，只能听着莫伊拉单方面控诉婊子无耻，渣男无情。她的四个学徒纷纷附和，指责艾瑞克有眼无珠不知好歹，其中一个甚至提出可以由她操刀斩断烦恼根，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可是，莫伊拉姨妈，这个艾司莫瑞达能开出什么条件，足以让这个男人变心呢？” “她能有什么条件？那贱人总是拿着咱们瑞驰人从不外传的秘术到处送人，见到女人就教她如何成为黑翼女巫，见到男人就想把他转化为荆棘之心。鸦神的恩典难道是赐予这些异族人的吗？” 海尔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趴在莫伊拉肩膀上耳语起来，二人随后起身到院子里去了。她们说话的声音太小，不光我没有听见，就连坐在莫伊拉另一侧的安尼斯也是一脸迷惑。不过她很快就和另外四个女巫拉起家常来，完全无视了我和艾瑞克的存在。院子里传来了莫伊拉的一阵笑声，如同生锈的合页在吱吱嘎嘎作响。 “你们两个男人，滚出来吧！” 院子中间，海尔吉正双手捧着一颗椰子大小的卵形石头，看那样子很像是汉白玉材质，洁白细腻，水润剔透，看她费力的样子，这玩意儿似乎很有分量。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东西，那是美瑞蒂亚的信标。在游戏里获得信标后，龙裔就会收到光明魔神美瑞蒂亚的命令，前往基尔克瑞斯遗址除掉死灵法师莫克然，魔神会以一把名为破晓者的长剑作为报酬。 说起破晓者，着实让我心头一动，相信每一个龙裔在游戏里第一次获得这把长剑时，都会惊艳于它的美。那是一把造型华丽的乌木长剑，剑柄与剑身连接处镶嵌着一枚散发出金色耀眼光芒的宝石，剑刃则以金为底色，杂以红色的附魔符文。这件武器是专门用来对付不死生物的，除了有附加火焰伤害的附魔外，在击杀不死生物之时还会引发爆炸，弱小的亡灵会被直接超度，强大一些的也会逃跑，场面极为震撼。而且附魔的可用次数也很多，不会像波拉的誓剑那样，砍几刀就需要充能。这要是我左手誓剑右手破晓，那还不得是人见人跑，鬼见鬼愁，纵横天际莫敢当其锋？想想就拉风得紧啊。 大概是我的眼神流露出过多的贪婪，海尔吉走上前来，很痛快地把信标塞进我手里，可是美瑞蒂亚的声音却并未传来，这块石头安静地躺在我的手中，反射出柔和的光。这是为什么？难道美瑞蒂亚觉得我太弱了，不足以对付莫克然？这倒是也说得通，莫克然是个实力强大的法师，拿手绝活就是冰风暴，经常是龙裔还没打照面就扑街了。而且他在被杀之后还会变化成鬼魂再战一场，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可是我也有对战吸血鬼和狼人的经验，眼下还有巴巴斯相助，总不至于连个机会都不给吧？难不成是这院子里信号不好，没能和女神连上线？ “你看吧，男人嘛，就都是这样，喜欢发光的硬东西。” 莫伊拉点评着我的行为，海尔吉重重地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 我抱着信标在院子里走动着，变换不同的角度和高度，这块石头在我手里翻来覆去地转了好几圈，却没有任何美瑞蒂亚显灵的迹象。这可就尴尬了，难不成是我认错了？这也许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只是和信标有些像而已。正在迷惑之时，海尔吉劈手从我怀里夺走信标，还重重地踩了我一脚，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你要是再不说点什么，艾瑞克大哥可就要被剜心了！” 啊！什么情况？我捣鼓信标过于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乌鸦鬼婆已经转向艾瑞克，爪子在他的心脏位置缓缓地画着圈。 “亲爱的艾瑞克，我们的定情信物被海尔吉送给她的小情人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艾司莫瑞达那个贱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明天一早，我就可以把你这颗热乎乎、怦怦跳的肉团换成一颗荆棘种子，你也将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莫伊拉女士，我……” “你真是太没有教养了！真不知道海尔吉看上你什么了，看来你的主母也没有尽到她的责任。我允许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你最好对我使用敬语并且自称小人！” 说起教养，你们瑞驰人这个总是打断别人说话的臭毛病才是真的没教养吧？不过我赤手空拳，肯定斗不过乌鸦鬼婆，光棍不吃眼前亏。 “尊敬的黑翼女巫大人，小人有一个请求，请大人出手剿灭蛇崖岭部落的叛逆。” 莫伊拉闻言一愣，随后向海尔吉询问叛逆之事，小丫头原原本本将往事讲述一番。丝黛拉如何勾结佐尔坦，背叛希楠蒙族长，又如何在夺取阳光花园堡垒后将她囚禁，而我又如何将她救出并送到安尼斯身边。乌鸦鬼婆被这段故事气得七窍生烟，大骂丝黛拉和佐尔坦不是人，引得安尼斯等人都出来围观。 “安尼斯姐妹，海尔吉所说之事可都属实吗？你怎么没和我提起过？” 这话问得老姨妈满脸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尊敬的黑翼女巫大人，小人斗胆，妄自揣测尊敬的安尼斯女士的心意，是希望尊敬的海尔吉小姐能亲手了结此事，如此才能算是为尊敬的希楠蒙女族长报仇，小人也非常认同尊敬的安尼斯女士的想法。然而尊敬的海尔吉小姐虽然天资聪颖，前途无量，眼下却稍微欠缺经验；而尊敬的安尼斯女士，请恕我直言，难以达到更尊敬的希楠蒙女族长的水平。蛇崖岭部落实力不俗，非得一位最尊敬的黑翼女巫大人才能掌控，所以小人恳请大人出手。小人在诺德人中有一点小小的威望，可以带几个人为大人站脚助威，以壮声势。至于这个艾瑞克，小人以为，他一个诺德人，还没有和一位女族长成婚的福气。” 莫伊拉沉吟良久，才笑着对海尔吉说道，“你这丫头眼光不错，挑了个伶牙俐齿的家伙。这事我会和你姨妈商量的，今天你们先在我这里住下吧。” 安尼斯的脸色很不好看，我的行为相当于把蛇崖岭部落送给了莫伊拉，如果对方翻脸不认人，她们也没有反抗之力。而且听莫伊拉的话茬，似乎是海尔吉和我有些夹缠不清，这就违反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即海尔吉不可以和外族人成婚。可是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客人，实力又远不如莫伊拉，即使不高兴也不敢当场发作。 当天晚上，我和艾瑞克照例在屋外搭帐篷，直到我结束冥想准备睡觉，屋子里的烛光仍未熄灭，看来莫伊拉是真的心动了，拉着安尼斯等人详谈。我和艾瑞克的计划是，无论别人如何选择，明天上午我们都会带着巴巴斯出发，向南前往黑水岔口十字路，然后翻山进入裂谷领，穿过霍斯加小径返回佛克瑞斯领，寻找海玛之羞洞穴。好在晚饭过后，女巫们就把装备还给了我俩，如果明天谈崩了，就由魔犬断后，我们两个脚底抹油。 只是不知道昨天一直在打酱油的巴巴斯能不能靠得住。 第67章 回头可是岸? 莫伊拉一大早就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宣布接下来的计划。她已经同意解除和艾瑞克的婚约，但是因为婚事是由魔神促成的，所以需要艾瑞克和她一起前往莫万斯卡堡垒面见魔神，获得对方的首肯才算了结此事。我对于艾瑞克安全的担忧遭到莫伊拉的嘲笑，她说莫万斯卡巫师团的首领算是她半个徒弟，每年都要来向她问安的，不存在安全问题。莫伊拉的四个学徒，一个跟着她和艾瑞克前往莫万斯卡，其他三人跟着安尼斯前往她的隐居地，筹划夺取阳光花园堡垒的方案。这样一来，只有我能和巴巴斯前往南方寻找海玛之羞洞穴了，海尔吉为了不和巴巴斯分开，使出浑身解数撒娇耍赖，终于得以和我同行。 既然要分头行动，艾瑞克表示他在事情了结之后会先回雪漫城去，一来去月瓦斯卡交差，二来落实一下埃尼斯办事的情况。安尼斯把海尔吉叫到角落里细细地叮嘱了一番，不过我怀疑全程都在抚摸巴巴斯的小丫头究竟听进去了多少，总之老姨妈又咬牙切齿地提醒我遵守当初的约定，不可以对海尔吉有非分之想。这件事我自然是满口答应，我本来就把这丫头当成女儿看待，何况我又不是在沙漠里长大的，对这么小的孩子实在下不去手。于是我们两个再次伪装成外出游历的兄妹，向着南方的黑水岔口十字路出发。 “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块石头不普通的呢？” “有神灵对我说话了呀！是女神哦。她要我把这个石头带到基尔克瑞斯山脉去，哥哥知道那是哪里吗？” 所以这就是美瑞蒂亚没有给我派任务的原因了，话说让一个小女孩儿去对付莫克然那种级别的法师，这魔神是认真的吗？不过这个任务和巴巴斯的任务都指向同一个目的地——哈芬加尔领，帝国军团指挥部的所在地。看来这个龙潭虎穴是避不开了，真希望巴巴斯可以表现得像游戏里那样给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程扮演宠物。 一想到这狗子，眼下没有外人，我向它打听起啸风棱堡的吸血鬼来。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吸血鬼全都是莫拉格·巴尔的造物，尽管创造的过程可能集字母圈行为艺术之大成，不足为外人道，但是统御大君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奴去拜别的主呢？何况游戏里吸血鬼虽然派系林立，甚至相互敌对，但却没听说过有敢改换门庭背叛祖宗的。 “你说他们啊。在很多个世纪之前，具体多久我也不记得了，你知道，凡人的时间对魔神没什么意义，总之就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吸血鬼氏族和卡拉威库斯·维尔达成了交易，借助维尔的神力，他们将那来自莫拉格·巴尔的野蛮渴求转变得机智而合理，这使得他们能完美地伪装成人类。他们用了好几个姓氏来掩盖氏族真正的名字，并且潜伏在人类社会里，暗中影响君主或者僭主的决策。这个氏族也因此奉维尔为他们的守护神，我想在他们眼中，维尔的神眷甚至要比莫拉格·巴尔的更为重要。” 可能是之前的一天假装宠物憋坏了，巴巴斯的话匣子打开之后就再也关不上了，它喋喋不休地向我介绍了一个潜伏于已知世界之下的暗世界。一群样貌与正常人毫无二致的吸血鬼，低调地与人类混居在一起，隐秘却高效地影响着人类族群的各个势力，不动声色地将形势导向对自身有利的方向。而那些时不时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悬案疑案，也经常出自吸血鬼之手，毕竟潜行、刺杀、魅惑、伪装，这些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即使是那些已经宣告侦破的案件，又怎知不是被他们栽赃陷害的结果？ 吸血鬼的武器不仅有传承久远、影响力极大的政治家族，还包括对文化和艺术等方面的潜移默化，比如在贵族圈子里越发流行的对蓝血白肤的追求，就是吸血鬼变态审美暗中影响人类的典型案例。要知道塞普汀王朝草创之时，小麦色的皮肤和健壮结实的小腿才是男人的最大魅力所在，毕竟好男儿行走四方，拓土开疆，怎么可能面如傅粉手如柴？然而在一代代所谓艺术大师的鼓吹与暗示之下，人们渐渐抛弃了健康的审美观，代之以阴柔变态，如此风气之下成长起来的人，哪还能有乃祖遗风？又怎能不落得沦为两脚羊的下场？ 可是据我所知，卡拉威库斯·维尔可不是那种随便满足别人愿望的魔神，与他达成交易的人往往在实现愿望的同时感到十分后悔。能和维尔保持长期交易乃至奉其为守护神，这些吸血鬼付出的又是什么样的代价呢？巴巴斯虽然说了很多，甚至讲了好几个故事作为佐证，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说明，我也就不去深究，毕竟这样的秘辛，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散骨山高地虽然地势平缓，景色秀丽，气候也很宜人，但我们要走的路程很长，几乎相当于从雪漫城到沃尔瑟姆塔楼的距离，海尔吉起初还兴致勃勃，不时插上几句嘴，但随着我和巴巴斯讨论的话题越来越偏向政治，她再也装不出感兴趣的样子，到了下午更是满脸倦意，甚至会在走路时眯着眼小憩。我实在怕她突然摔倒，但又不愿意这么早就扎营，索性将行李扔给巴巴斯，自己背着她继续赶路。 小丫头趴在我肩膀上，迷迷糊糊地说道：“哥哥，我觉得你什么都知道。知道吃人肉会发疯，知道峡谷里有一把宝剑，知道奇怪的石头是女神的信物。你总是对的，可是你不该把蛇崖岭部落送给莫伊拉的，她会杀了佐尔坦的。我……” 这个“我”字后边说得含混不清，但我猜应该是“我还爱着他”或者“我不忍见他死”之类的意思吧。其实这个佐尔坦虽然一直在海尔吉的故事里扮演着反派的角色，但却并不令我十分厌恶。我自己不过与里盖尔认识一个来月，就甘愿为她以身犯险，何况佐尔坦和丝黛拉相恋数年，真要坐视女友被献祭，那才是渣男行径。这两人与海尔吉的恩怨无所谓谁对谁错，实在是族长之位只有一个，不可能有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 至于蛇崖岭部落的归属，我和安尼斯关注的点很不一样，对我来说，只要能扶持一个对佛克瑞斯领相对友善的族长就好，而安尼斯显然希望这个族长是海尔吉。但是海尔吉实在太年轻了，又缺少身为领袖所必须的城府，她可能会是一个天赋出众的法师学徒，但却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族长继承人。再说我已经将她领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又怎么忍心看着她再去勾心斗角？ 我们到达黑水岔口十字路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矿工们很慷慨地允许我们分享食物和帐篷。海尔吉已经醒来，很快和一个叫做荷夫娜的女孩子玩到一起，巴巴斯再次开始扮演普通宠物狗，绕着两个小丫头兜圈子耍宝，我则与荷夫娜的母亲托蜜尔和一个黑暗精灵矿工宋达斯闲聊。 这座北风山脉脚下的小村庄此刻已经由风暴斗篷士兵驻守防卫，然而五个月前，洛克尔和乌弗瑞克正是在这附近被图留斯率领的帝国军团俘获，今天看来，这是一件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的事情。因为此地位于东境领和裂谷领的交界处，它到独孤城的距离是到风盔城距离的四到五倍，属于风暴斗篷势力范围的腹地。图留斯不仅能够预知乌弗瑞克的行动计划，并且亲自率兵深入敌后设伏，在得手之后不慌不忙地将俘虏押送至佛克瑞斯领，还预先通知了梭默特使阿兰雯前来监斩，所有这些举动，不似客场作战，反而像是在自己稳操胜券之后的收网行动。 从这些现象分析，乌弗瑞克最初选定的攻击目标是佛克瑞斯领，孤儿岩附近的风暴斗篷营地很可能是他派出的前哨部队，如今已经成为进退维谷的孤军。但是显然，他的详细计划被图留斯全部获取，帝国军团很可能提前一个月就展开行动，秘密入境之后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能得出的推论是： 首先，乌弗瑞克的核心顾问里有图留斯的间谍。风暴斗篷并非想象中的铁板一块，有人出卖了极其重要且详细的情报。如果这次行动是临时决定的，图留斯绝不可能在四倍距离之外抢先赶到目的地埋伏。在那次失败后，乌弗瑞克是否清理了门户？甚至于，他是否能确定这个高级间谍是谁？从游戏的进程来看，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因为在后来的雪漫城攻防战中，老图又一次上演神兵天降，跨过亚尔陲领和大半个雪漫领，与风暴斗篷同时赶到。可见图留斯不仅能够预判乌弗瑞克每次出兵的时机，还十分清楚对方的实际目的地。 其次，裂谷领在内战中的立场成疑。作为乌弗瑞克的盟友，裂谷领的领主布法者莱拉应该是知道风暴斗篷要过境袭击佛克瑞斯领的，当然这可能只是老乌出于礼貌通知她一下，她得到消息的时间很可能晚于图留斯。莱拉在裂谷领的统治是非常无力的，而且处于黑荆棘家族的操控之下，但是不管裂谷领的实际掌权者是谁，都不太可能对即将穿过领地的重兵漠不关心。而图留斯在偷袭得手之后，大摇大摆地押送乌弗瑞克等人穿过裂谷领，从霍斯加小径前往海尔根镇，裂谷领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再加上莱拉本人对乌弗瑞克发动起义的目的颇有微词，不能不让人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反对帝国。 想清楚了这两点，我只觉得一道冷汗沿着脊柱流了下来，图留斯究竟在天际各领主身边安插了多少间谍？我们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真的有一战之力吗？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低估了这个身经百战的帝国将军，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可是，我还能回头吗？ 巴巴斯侧过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它把身子往海尔吉怀里拱了拱，睡着了。 第68章 这狗归你了 “海尔吉！巴巴斯！海尔吉！能听到吗？” 我双手拢在嘴边大喊。 清晨的浓雾和黑水河瀑布激起的水汽搅在一起，遮断了光线，也吸收了声音。四周白茫茫一片，静得渗人，矿工们不知道哪里去了，巴巴斯和海尔吉也不见了，本来一直咆哮着的瀑布也听不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雾中摸索着前进。帐篷不见了，方向也辨不清，我不知道走出了多远，但是似乎进到了山里。 “海尔……咳……” 雾气越来越浓了，随着呼吸呛入我的肺中，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我跪倒在地上。雾气中浮现一个模糊的虚影，海尔吉的声音传入耳中，但是那声音似乎被浓雾挤压揉搓得变了形，成为了一种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哥哥？洛克尔哥哥？是你吗？你来找你的海尔吉了吗？” 鸟爪、黑羽、佝偻的小身躯和皱巴巴的脸——这是乌鸦鬼婆！莫伊拉！不，不是莫伊拉！这是海尔吉！她变成了乌鸦鬼婆！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哥哥，你怎么了？我是海尔吉啊！” 海尔吉的手爪攫住我的双臂用力摇晃，白雾在剧烈的晃动中破碎消散，瀑布的怒吼声拍在我的鼓膜上。冬日温和的阳光洒在我和海尔吉身上，那些扭曲的鸟爪和羽毛就像积雪消融一样消失了。海尔吉身上的鸟爪和羽毛消失了！她还是那个披着土黄色兽皮衣裙的瘦小女孩儿。 “海尔吉……你没有变成……太好了。” 小丫头被我搂在怀里好一会儿才尴尬地挣扎出来，红着脸躲在巴巴斯身后。刚才的一切竟是噩梦，自从开始冥想，我已经很少做梦，更别说是噩梦了，可能是因为此前和莫伊拉接触，又开始担心海尔吉重新走上瑞驰人的老路吧。总之现在一切正常，除了我们已经错过了出发的时间以外。 我在噩梦中挣扎的时候，海尔吉和荷夫娜一起去了河边，小丫头再次施展电鱼绝技，她留下一小部分烤成鱼干，其他用来和矿工们换成干粮。勤劳勇敢的小姑娘受到大家一致赞扬，尤其是和她那个一直在睡懒觉的哥哥相比，所以矿工们热情地邀请海尔吉吃过午饭再出发。 既然是出来游猎的，我们也不能表现出很赶时间的样子，所以一直耗到下午两三点钟才向南进入北风山脉。最近的路线自然是沿着山脊向西，在尼尔海姆附近乘船横穿格尔湖到达伊瓦斯泰德镇。但是尼尔海姆是个强盗窝子，我不想惹麻烦，于是带路一直向南，绕过晴春湖之后进入秋望森林，再一路向西绕过裂谷哨塔和萨雷提农场，沿着南方的官道直接向霍斯加小径前进。这条路要兜一个圈子，而且走陆路也比坐船慢很多，也许会多花一两天时间，但是可以避开主要的强盗据点，至于裂谷领内肆虐的野熊，已经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了。 不同于上一次的狼狈逃生，我和海尔吉的这一次同行要轻松愉快得多，我俩的实力也较一个月前大有进步。我在前一段时间以练武为主，魔法方面除了常用的召唤火焰元素之外，只是每日例行冥想。海尔吉则主要学习魔法，而且进步速度很快，看来她确实颇具天赋。瑞驰人的魔法体系与主流魔法截然不同，按照自然元素分为水、火、风、土四个主系，每个主系又有一个与之关联的分支侧系。海尔吉目前主修风系和分支雷系，这两个系的魔法简洁实用，适合新手入门，像是闪电术和被瑞驰人称为风盾术的低级守护结界，以及召唤飞禽类的法术，都归于这两个系。 海尔吉毕竟是小孩子，不像莫伊拉和安尼斯那么多心机，被我哄了几句，就把最近所学悉数道来，我也不藏私，将自己新学的魔法和她分享。海尔吉对于召唤系法术很有兴趣，因为她目前学会的瑞驰人魔法里其实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召唤法术。海尔吉召唤的白鼬和乌鸦，都是以魔法能量凝聚为已知的动物形象，硬要对号入座的话，它们更接近学院派魔法里的改变系。而召唤系则是将湮灭位面的生物或物质召唤到主位面，并且建立短暂的契约，从理论基础到施法要领全都不同，瑞驰人魔法里召唤各系元素是非常高阶的法术，安尼斯都未必全会。 我毫不怀疑海尔吉已经在准备给老姨妈露一手了。为了能可持续性地从小丫头这里套出话来，我特意叮嘱她保守秘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俩互相学习对方的法术，尤其是安尼斯。海尔吉笑嘻嘻地答应下来。 裂谷领的景色展露出一种萧瑟的美。在经历了冬季的风雪后，高大笔直的白桦褪尽金黄的树叶，却仍傲然挺立于寒风之中，如不屈的勇士，即使屡遭命运的打击，亦不肯折腰。树木犹有风骨，我辈为人，自当立于天地之间，威武不能屈，即使对手强如图留斯将军，也应当仿效誓剑的前任主人，易水悲歌，缟素报国，视死忽如归，丹心照汗青！如果只求苟活，那岂不成了西德盖尔之流的草包废物？何况故乡惨遭蹂躏，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和帝国人好好地算一算账。 “跟上来，我们快要到了！听我说，如果这事完成了，我一定会给你们相应的报酬。但是你要切记，千万不要相信维尔的任何承诺，懂了吗？” 又经过三天的跋涉，我们终于接近霍斯加小径，巴巴斯一狗当先钻入山中，却不忘提醒我们小心魔神维尔的陷阱。 海玛之羞洞穴远不像游戏里那样好找，巴巴斯很快就引领我们离开山谷里的小路，进入嶙峋的怪石之间。这里是世界之喉所在的霍斯加高峰和天际南部的杰罗尔山交汇之处，冰川与积雪消融所形成的溪流将地形分割得支离破碎，丰沛的水资源又导致雪线以下生长着茂密的寒带植物，其中有些满身尖刺，令人望而生畏。巴巴斯铜皮铁骨，自然无所畏惧，只顾低着头向前冲去，我和海尔吉可就惨了。 这真是穿越以来最漫长的一天，当双月升空之时，海尔吉和我瘫坐在海玛之羞洞穴旁，治愈术能让皮肤上的伤口愈合，却不能使疼痛感完全消失，我们还得就着魔法的惨淡光芒，互相清理对方身上的木刺。巴巴斯不耐烦地绕着我俩转圈，弄得人头晕眼花，这狗子还不忘出言嘲讽我们。 “你们两个不都是法师么？是忘了怎么喷火了还是忘了怎么召唤火焰元素了？用火开路还能这么狼狈？真是太耽误时间了。” 你不早说？等老子拿到悔恨之斧，高低得剁条狗腿下来涮锅子吃！一想到寒冬腊月里的狗肉火锅，我不由得精神一振，这火锅可是苦寒天气里的续命宝贝，等回去了必须得让埃迪给安排上，可怜我整个冬天都在到处跑，都快开春了才想起这个事来。 洞穴里没有任何光源，巴巴斯就那么径直走进黑暗中去，我连忙召唤出火焰元素，又打出魔光术，这才和海尔吉跟了上去。这又是一个溶洞，很可能是某条巨大的冰川通过所形成的，最终冰川全部融化，只留下穿行其中的地下溪流和一个天造地设的洞天。因为内部岔路极多，流水的回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魔法光源的持续时间有限，我的魔力也不允许自己无限度地召唤，所以队伍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几次停下来休息。 游戏里的海玛之羞洞穴被一群吸血鬼占领，尤其是在卡拉威库斯·维尔的祭坛前，要面对四只吸血鬼的围攻。考虑到吸血鬼的夜视天赋，如果我们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被偷袭，恐怕凶多吉少。所以当巴巴斯突然停下来时，我紧张得几乎窒息，左手一挥间，火焰元素凭空在身前出现。这个召唤魔法如今已经成了我感到危险后的条件反射，施法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 火光照亮了这间空旷高大的石室，一尊巨大的雕像矗立在眼前——力量与愿望之魔神，诡计与交易的王子——卡拉威库斯·维尔。巴巴斯朝着雕像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上去搭话。 “尊敬的维尔大人，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啊！一个信徒，还真是令人惊喜。自从被困在这个黑洞洞的地方之后，很少有人来拜访我了。那让我们听听吧，你内心里的渴望是什么？我们能达成什么样的交易？” “我来这里是为了让你和巴巴斯团……” “不！不是的！大人，我和哥哥来这里，是希望你能把巴巴斯赶走，让它一直陪伴我们！” “当然可以！小姑娘，你的愿望甚至不能算是一个请求，我就是这么打算的！这讨厌的狗归你了，我很高兴能够摆脱它，非常高兴！即使是被困在这个可怜的神像里，困在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地方。” 海尔吉欢呼雀跃，抱着巴巴斯的脖子亲了又亲，那狗子就没那么开心了，一脸麻木地任由小丫头摆弄，却用目光向我求援。 “海尔吉，你不该这么自私，应该让巴巴斯回到它的主人身边。” “为什么？它的主人已经不再需要它了！维尔大人自己也承认了。” “是的，本魔神承认了。” 维尔和海尔吉这对儿活宝一唱一和，我和巴巴斯相视默然。我尝试说服小丫头，可是她根本不愿听我说教，自顾自地搂着巴巴斯，畅想着狗子和自己快乐美好的未来生活。直到我被迫翻脸，强硬地要求维尔必须收回巴巴斯。 “也许吧，我不敢保证，但是也许有个办法可以让这讨厌的狗回到我的身边。那是一把斧子，一把威力强大的斧子，在雾凇岩洞穴，有一把神器叫做悔恨之斧，把它带给我，我就答应你的请求，没有附加条件，也不搞阴险的偷袭，至少不对你搞。” 第69章 事情办砸了 滋啦……伴随着电光闪烁，海尔吉召唤的火焰元素消失了，而我召唤的那一个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不比了！我要睡觉！” 小丫头撅着嘴，眼中噙着泪花，抱着巴巴斯躺在铺盖上，用后背对着我。 自从海尔吉学会这个魔法，我们就发现各自召唤物的存在时长不一样，同样的施法过程，我的火焰元素要比海尔吉的多存在三到十分钟，而同一个人的召唤物存在时长也不尽相同。这就奇哉怪也，在游戏里只能通过点亮召唤系的元素占卜师perk和双手施法这两个方法延长召唤物存在的时间，其他情况下，召唤物存在时长应该是一样的啊。为了搞清楚原因，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各自召唤上几次，但是今天海尔吉心情不佳，才施法一次就不肯再搭理我了。 巴巴斯抬起下巴看了看我，它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还是被海尔吉按住脑袋躺了下去。我苦笑着摇头，无论如何，巴巴斯的任务已经进入正轨，但是接下来的困难还是很多，我不太可能在赶走帝国军队之前远赴哈芬加尔领，但是不去那里就不能完成这个任务，也就无法拿回啸风棱堡，拿不下棱堡，我们就无法烧毁帝国军团的补给，也无法在战略上获得优势，自然也就难以赶走帝国人。如此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任务被彻底锁死。 先不管这些烦心事了，回家去！不知道我离开这半个月时间，里盖尔他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从海玛之羞洞穴到海尔根镇也就是一天半的路程，我们稍事休息，就顶着夕阳出发了。海尔吉一路上都紧紧挨着巴巴斯，弄得好像狗子明天就不在身边了一样，这丫头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坚决不肯和我说话。我倒是不以为意，小孩子嘛，怎么可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算真的想养狗，大不了将来去马卡斯城给她买一条就是了。 晨星月十四日上午，我终于回到了海尔根镇。镇上的木制房屋又多了一些，虽然大部分人仍然住在帐篷里，但看上去重建工作正在有序进行。此外还多了一些喜庆的气氛，城门和房屋上有松枝和雪浆果组成的装饰，造型很像前世圣诞节时的挂件。穿过东门向镇内走去，很多瑞驰领的难民正在街道两侧做着活计，有的打造工具或武器，有的缝制兽皮衣物。由于老爹的宣传，我在他们中间颇有名气，这些人见了我都亲切地打着招呼，我也和他们热络攀谈，了解最近的情况。 如今的海尔根镇实行军事化的管理，食物等生活物资由男爵统一管理，按人头发放。镇上的居民，适龄者要入伍接受训练，其他人则被安排各项后勤工作，完成定额者才能领取全额的生活物资。这样一来，整座城镇成了一个大兵营，士兵的数量从一开始的不足三十人飙升到将近二百人，但是家家户户都只有些勉强糊口的食物，人们日常连以物易物的需求都没有了，日子过得很是清苦。不过对于这些瑞驰人来说，乱世之下人命如同草芥，活下来就已经是一件幸事了，如今又能吃个六七成饱，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海尔吉之前住在埃迪的旅店里，所以我准备先把她安顿下来再去见里盖尔。靠近西门的地方住的都是佛克瑞斯城过来的难民，不同于瑞驰难民的麻木，这里要热闹得多，不仅是因为大家都是来自同一座城市的老邻居，还因为几天前的一场胜利。自从我们前往啸风棱堡之后，丹格尔和老爹就开始轮流派兵骚扰帝国军团，不胜其烦的卢基乌斯终于下定决心对海尔根镇发起进攻，却被索拉夫军团偷袭侧翼，损失了十几个人。虽然我们也有伤亡，但是这场小胜鼓舞了大家的士气，帝国军团并非不可战胜！可是吃了亏的敌人又龟缩在城内，扎紧篱笆坚守不出，我方的新兵训练不足，无力进攻城镇，双方重新陷入僵持。 旅店的大堂已经被清理出来，不再作为集体宿舍，埃迪等人正忙着准备今天的日餐。如今海尔根镇所有人都是每日两餐，由埃迪带人负责制作和分发，他将城镇划分为若干个街区，再统计了各个街区的居民人数，按人头准备好食物后，由专人带到对应街区发放，很像前世快递的操作方法。 见我和海尔吉回来，埃迪擦了一把光头上的汗水，满脸兴奋地迎了上来。 “哥，你可回来啦！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这话问得我一头雾水，我早知道什么？ “别装傻了！你早知道老大有喜了，所以给她做鱼汤喝，对不对？亏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给咱们饭馆出新品呢。嘿嘿，那孩子该不会是你……” “你胡说什么！” 埃迪这货可真是不着调，实话就可以乱说的吗！ 被我厉声呵斥，埃迪赶紧捂住嘴巴，他这才注意到跟在我身后的海尔吉，干笑了两声。 “海尔吉小姐也回来了啊，你原来那个床铺安排给别人了，我带你去找个新床铺。” “好的，埃迪大哥，我要一个狗狗也可以睡的床铺。” 埃迪愣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先逃离我杀人的目光再说。莫瑞和纳里也都低头做事，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看来我得找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这家伙，我和里盖尔的事若是传到丹格尔兄弟那里，可是很不利于团结的。关键问题就是那孩子还真是我的，也不知道这个异界有没有魔法可以达到亲子鉴定的效果，要是东窗事发可就全完蛋了。 按照莫瑞和纳里的说法，里盖尔从啸风棱堡回来后没几天就吐了个七荤八素，于是她怀孕的消息也就传开了。老爹自然派人去通知了住在纽格拉堡垒的女婿和亲家，塔盖尔兴奋地跑来海尔根镇慰问，和老爹一起消灭了很多杜松子酒，埃迪也因此发了一笔小财，他立刻给莫瑞添了一件皮草，二人心情颇为愉快。至于西德盖尔，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也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是丹格尔在得到消息后，派人送过来一些果脯之类的零食，据说是从虎人那里买的。自此后里盖尔便深居简出，安心养胎。老爹则抖擞精神，每日加紧练兵，还和丹格尔配合阴了卢基乌斯一把。静月营地负责打造的第一批装备已经到了，现在海尔根镇的驻军全都开始练习阵法，老爹也正在琢磨如何让各小队协同配合，化小阵为大阵。 海尔根镇日常的财政收支，以前是里盖尔负责的，现在改由伦德和瓦尔加负责处理具体事务，每天向里盖尔汇报情况。由于我们和其他领地的村镇交易需要使用大量现金，伦德上任不久就发布了一次塞普汀征集令，说难听点就是抢钱，埃迪那笔小财被打劫了一半，其他人也都损失惨重，这让伦德在镇民中间的口碑极差。不过纳里从瓦尔加处得来的消息，却是我们的财政难以为继，物资和货币紧缺，卫兵的薪饷都发不出来了，由于生活物资采取配给制，大家平时也用不上钱，所以抢钱令是男爵和里盖尔点了头的，伦德只是替领导背黑锅而已，何况抢钱的时候都签了收据，将来赶走了帝国人，会按照现金实物五五开的比例还款。当然对于埃迪和莫瑞这种被打劫的人来说，这个解释是非常无力的，且不说那五成实物如何作价的问题，就说说丹格尔，他还有闲钱给里盖尔买果脯吃呢，为什么不先去抢他的钱？ 这两个女人都是牙尖嘴利的角色，一时各执一词，话不投机，场面略显尴尬，我赶紧打了个哈哈，借口去向男爵汇报溜之大吉。眼前的形势很明白了，卢基乌斯可以继续缩在佛克瑞斯城里过冬，我们却必须尽快出击，一场小胜提振的信心有限，如果不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一旦大家不再相信我们可以赶走帝国人，立时就是祸起萧墙，到那时我和里盖尔怕是都要被人割了首级拿去领赏的。 我带来的消息并不让人乐观，老爹和里盖尔都不同意我在如今的局势下前往哈芬加尔领。一来光往返就需要十几天，若是任务不顺利就更难说了，我们等不起；二来那里是帝国军团的大本营，我虽然名气小身份低，却也是最近比较活跃的人物，名字很可能写在图留斯的通缉令上。 里盖尔这边的消息有两条。 首先是辛迪曾经回来报过平安，她已经正式加入黑暗兄弟会，并且颇受一位吸血鬼前辈的照拂，目前已经开始独立执行刺杀任务，未来的一段时间很可能不在佛克瑞斯领内活动。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辛迪已经不再排斥自己的吸血鬼身份，反而因为夜之一族在潜行和伪装上的天赋十分契合杀手这个职业，导致她对于现在的处境竟然很有几分满意。 她还留下了一本名为《母亲之吻》的小册子，说如果有想要秘密干掉的目标，可以按照册中记录的方式举行黑暗仪式，但是务必要和前来联系的人指明由她来完成任务，据说这样可以帮助她提升在组织中的地位。 “能让她帮忙刺杀卢基乌斯吗？” “能，辛迪特意说了可以，但是对方是高级军官，所以价格不会低，她说可能会在一万个塞普汀以上，而且任务不一定在今年内完成。” “那还是算了，这黑暗兄弟会也不给力啊。” “辛迪说黑尔瓦德那个任务在他们那里挂着快五年了，结果还是被她误打误撞给办成了。你别想着偷懒了，先看看这个，艾瑞克给你的信。” 都说字如其人，可艾瑞克这两笔字属实不好看，起码比起里盖尔可差得远了，信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瞪大了眼睛。 “洛克尔，埃尼斯那家伙果然把事情办砸了……” 第70章 孤不畏也 艾瑞克在信中说，他和莫伊拉在莫万斯卡堡垒顺利地传送到了一处秘境，在雪漫城酒馆主持拼酒大会的黑袍大叔山姆其实是放荡魔神血腥，所谓的婚礼只不过是魔神捉弄他的一系列恶作剧之一。最终血腥魔神不仅取消了他和莫伊拉的婚约，还送给他一支玫瑰花，说是每撕下一枚花瓣，就可以召唤一名血腥麾下的魔族战士助阵，艾瑞克特意数过，花瓣有二十五枚之多。异世界的血腥玫瑰不再是一枝可以无限充能的法杖，二十五次的召唤数量也不算很多，可是这个任务却困扰了我们两个月之久。我对于异世界与游戏的差异已经麻木了，无论是弱化版的魔神器，还是经常假装宠物的巴巴斯，都让我在天际的生存变得更加艰难。 告别了魔神血腥和莫伊拉，艾瑞克独自返回月瓦斯卡，一进门就被法卡斯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说他所托非人。原来埃尼斯在沃尔瑟姆塔楼与我们分开，独自带着七个强盗俘虏向雪漫城进发。他倒是很清楚，只有看到雪漫城的卫兵，自己才算真正的安全，所以埃尼斯压根儿没打算在渡过白河之前休息，他挥舞着一把长剑虚张声势，逼迫俘虏前进。然而只会种地养羊的庄稼汉哪里是打家劫舍的亡命徒的对手，七个人轮番捣乱，有的说自己拉肚子，有的说自己打摆子，还有的说毒瘾犯了，非得来一瓶最纯的斯库玛，否则寸步难行。就这么闹腾了大半天，直到天快要黑了，一行人也没能走到白河渡口。 这一下埃尼斯有点慌了，如果他停下休息，搞不好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若是连夜赶路，只怕这几块滚刀肉还要给自己整更多的幺蛾子。正在犹豫的时候，他却迎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悍匪，为首的自报家门，说是专门修桥补路，无限期帮忙保存行李货物，一心护佑旅人平安的大善人哈瓦尔，要求埃尼斯留下一些买路财，以便大善人可以将行善进行到底。埃尼斯不仅把身上的现金都留给了大善人，还把七个好兄弟也拜托给大善人照顾，然后就被大善人派了两个弟兄护送到山崖边，一脚踹进了白河。 这家伙也是命大，在峡谷上体验无保护蹦极，然后又肉身漂流，竟然还能不死，醒来时又回到了沃尔瑟姆塔楼附近，全身湿透的倒霉蛋回到塔楼里烤干了衣服，抄小路溜回了雪漫城。两番进城都是精着来光着去，这让自诩生意人的埃尼斯颇感挫折，好在这一次可以去月瓦斯卡找人帮忙。托尔瓦听说是好酒友艾瑞克的老乡，表现得极为热心，不过作为一个酒鬼，他自然是没什么积蓄的，所以事情绕来绕去又回到法卡斯那里。好在战友团在雪漫城里面子极大，很快就凑了一批粮食，由托尔瓦和阿蒂斯带队，跟着埃尼斯去洛里斯泰德镇救荒。 买粮食要花钱，两位战友团精英出任务也得花钱，这两笔账当然被算在艾瑞克头上，这傻小子刚一进门，就被通知欠了战友团上千个塞普汀，还是在扣除了清理沃尔瑟姆塔楼任务的佣金之后。法卡斯倒是安慰了艾瑞克一番，说如果他接任务勤快点，也就是三四个月不吃不喝而已，不是大事。而那七个俘虏和所有现金，理论上都是属于战友团的，月瓦斯卡的战利品竟然在家门口被人打劫了，简直是奇耻大辱，这种事若是认了栽，以后就不要说天际省，怕是在雪漫领都混不下去了。所以艾瑞克和里亚两个新兵蛋子被派去搜索白河东岸，务求找到大善人哈瓦尔的藏身地，送他到松加德的鲸骨桥，和老前辈好好学一学收过路费的精髓。 艾瑞克也被告知，只有解决了哈瓦尔，夺回属于战友团的财物和荣誉，才算是成为战友团的正式成员。 “洛克尔，我暂时不能回海尔根镇了，你和伦德要注意安全，如果形势紧张，可以来雪漫城避难，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务之后，会尽快赶过去与你们会合。另外，请务必代我向安吉小姐问好。” 这厮着急的恐怕是和安吉会合吧！他提到的哈瓦尔，应该就是白河监视营的强盗头子，这家伙带人占据了霍斯加高峰北侧山脚的一处洞穴，从那里可以俯瞰白河渡口。这伙人离雪漫城并不远，游戏里的哈瓦尔甚至还会抱怨巴尔古夫领主加强了巡逻，这次撞到战友团身上，也算他们倒霉。这个哈瓦尔有个提升双手武器伤害的护腕，正好适合艾瑞克使用，这小子总能搞到好东西，运气是真的好。 根据警戒者卡西提的消息，我推测艾瑞克接下来应该会去达斯特曼石冢寻找巫斯拉德的碎片，这就需要他在战友团住上一段时间，不太可能参加我们的反攻了。里盖尔对于他的缺席倒是没什么反应，艾瑞克虽然在我们中间属于一流高手，但他毕竟是战友团的人，不属于海尔根男爵的下属，甚至连安吉和弗洛基，也只被视为男爵请来的客卿教练，没有被编入卫兵序列。 “洛克尔，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帝国人从城墙后边逼出来，如果不能拿下啸风棱堡，就得想别的办法。小子，别多想，你当时不让里盖尔去冒险是对的，但是咱们也不可能这么一直耗下去。” 里盖尔抱怨过我没有强攻啸风棱堡的决定，但是老爹显然更认同我的选择，只是说起如何逼迫帝国军团出城决战，我们三人却都没有听上去可行的计划，让训练不足的新兵去强攻城墙无异于送死，坐吃山空只会带来更大的危机，进退两难的形势令人沮丧。而这种情绪在下午又得到了强化，我本来是想要缓和一下与埃迪的紧张关系，并且叮嘱他务必谨言慎行，但是话题却不可避免地绕到了伦德发布的抢钱令上。 “哥，我知道他和你是同乡，可你给评评理，有他这样办事的吗？手里有屁大一点权力，就打别人钱袋子的主意！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谁能吃他这一套？我看你别光数落我，也去管管你这老乡吧，这么下去，你这点好人缘都被他给败光了。” “伦德也有难处，他现在手上没有现金，别的村镇就不愿意和咱们做生意了，这事确实办得不光彩，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说不是签了收据嘛……” 埃迪一听收据，火气更加大了，一摆手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头。 “你可别提了！说是借钱，可又不给利息，还款的时候又要用采石场和木材厂的物资抵一半！你说我一个开旅店的，要那么多石头木头又有什么用？我包个木头皮石头馅的饺子，他伦德吃得下去吗？你也别说他有什么难处，那老大当家的时候就没难处了？他再有难处，他家里也没让帝国人烧了占了，他有天大的难处，能难得过镇上那些逃命的人？” 我很想说伦德和我的家也被帝国人毁了，我们也是背井离乡的客居之人。我还想说，要不是里盖尔花钱大手大脚，给伦德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他也不用背负骂名，遭人唾弃。谁不喜欢锦上添花？谁不愿意皆大欢喜？谁不知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可是众口一词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吗？若是不愿意顶住压力，去做那些得罪人却正确的事情，反而只捡大家爱听的漂亮话说，只做那些所谓顺应民意的糊涂决定，蝇营狗苟，甚至中饱私囊，直到惹下滔天巨祸，到最后大难临头，却又喊冤叫屈，说什么诸臣误朕，能有什么用？ 这也是多亏诺德人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很多第一纪元的人物和事件都已经无从考证，变成了胡言乱语的神话故事。要是放在中华大地，置亿兆生民于水火之中的人，就算是生前风光无限，死后国灭政销，也难逃史书上昏君恶政这四个字。而那些煽风点火、助纣为虐的邪佞，更是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耻于相认。所谓“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说的就是昏君奸臣要永远受世人鄙夷，甚至后人都抬不起头来。 可我终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 “我去找伦德聊聊，听听他的想法。无论怎么说，咱们现在只能同舟共济，如果他将来真的给你石头和木材，那你就转卖给我吧。”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不惯他狗仗人势的德性。咱们都是跟着老大一起，刀头舔过血的，可也不敢这么欺负别人，他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就是哥你的面子，兄弟我也顾不得了！” 好言好语地安抚了埃迪一番，并且答应他一定会和伦德好好谈一谈，我这才得以逃出旅店。想想真是憋屈，明明是千方百计想要给大家谋一条生路，却连最亲密的兄弟都不能理解。还有老爹和丹格尔，这两条老狐狸把我和伦德推到前边挨打挨骂，自己躲在暗处坐收渔利，我们拼死拼活，他们却是最大的受益人！就算真的众怒难犯，也可以把伦德推出来当替罪羊。越想越气啊。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伦德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两个没有根基的农家孩子，难道还妄想占贵族老爷们的便宜么？ 可是面对图留斯那样的劲敌，如果不能精诚团结，一旦事情到了不可为的地步，谁还能独善其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眼下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让我选择了，只有见招拆招，迎难而上，希望能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吧。 虽机阱满前，众簇攒体，孤不畏也！ 出了旅店的我直奔城堡，伦德的办公室就在一层的角落里，然而却在路上被一个蒙着斗篷的女人拦住了。 “洛克尔大人，可否耽误阁下一点时间？我有一件小事想请求大人帮忙。” 听这声音绝不是年轻女人，而且非常陌生，我实在想不出来她是哪个。 “请问这位女士，您是哪位？” 第71章 《塞普汀征集令(第二版)》 “我是蒙托亚男爵的未亡人。” 啊？这是纽格拉堡垒从前的女主人，被我那个不争气的扈从萨姆玷污了的可怜女人。她不会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那母女两人本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女子，却突遭变故，家破人亡，凌辱自己的人也一直未能绳之以法。也是最近事情太多了，这个萨姆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他应该还在地牢里等着我的处置呢，但我其实并不太清楚他究竟被关在哪座堡垒。 “此地不是说话的所在，请夫人随我来。” 这女人用斗篷蒙着脸，显然是不愿意抛头露面，我引着她进入堡垒，来到里盖尔安排给我的小房间里，随手煮上一壶松针茶。蒙托亚夫人轻轻拉下斗篷，端坐在我面前，她的举手投足都符合贵族淑女的标准，看得出来即使落魄，她仍然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这是一个在乱世中挣扎，可怜又可敬的女人，我当然不敢轻慢，而是主动向她道歉。 “夫人，都怪鄙人御下无方，眼下大敌当前，我又耽于俗务，没能及时惩戒萨姆，给夫人一个交代，还望您能见谅。夫人和小姐若有什么需要，鄙人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蒙托亚夫人语气平静，声音平缓。 “您误会了，我来这里是希望您能释放那个叫做萨姆的孩子。” 这一下又给我整不会了，这阿姨该不会是食髓知味，想要接着啃一啃嫩草吧？我虽然能理解两个人的感情与年龄无关，也能接受姐弟恋，但是萨姆还不到二十岁，去给比自己还大几岁的蒙托亚小姐做继父，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眼看我像是被石化了一样，蒙托亚夫人连忙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她的丈夫和儿子被强盗杀害，自己和女儿也遭到凌辱，但是在她口中，萨姆并非只为自己偷生而行禽兽之事，实则是强盗以三个人的性命要挟，逼他就范。后来领主收复了纽格拉堡垒，逮捕了萨姆，并且以绝嗣为由取消了蒙托亚的男爵头衔，收走了城堡。母女二人靠着男爵的一点遗产度日，倒也不算太过窘迫。只是蒙托亚小姐才刚满二十岁，尚未婚配，如果她还是男爵小姐，自然不愁嫁人，可是现在她的身份已经成了平民，又失了清白，未来就不大美妙了。 所以蒙托亚夫人想着，如果能把萨姆赎出来，招做女婿，三人同病相怜，应该也能相互理解和照应。她还为此事前去拜访了萨姆的父亲，老人年轻时曾是佛克瑞斯领的卫兵，拼了一辈子才给小儿子换来一个做扈从的机会，这小子转过身就给捅了这么大的娄子，直接把亲爹气得瘫倒在床上。如今苦主上门，不仅表示可以谅解，还愿意结为儿女亲家，萨姆的父亲自然是千恩万谢地答应下来。所以就有了蒙托亚夫人来求我放人的事。 “夫人请恕我多嘴。如果您真的认定萨姆心性良善，值得小姐托付终身，那么我也愿意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希望您谨慎考虑，不要因为一时的困难，误了小姐终身的幸福。另外有件事我得说明，萨姆即使放出来，也不能继续做我的扈从了，但我可以为他另派一个差事。还有就是，婚姻之事，父母的意见虽然重要，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两位当事人的想法，我不会以出狱为条件要挟萨姆同意婚事，一切由他自己选择。那么，您确定不再追究前扈从萨姆的罪责，为他赎身吗？” 蒙托亚夫人灰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十几秒后才坚定地点头。 “好的，我今天就会向领主上报此事，尽快放萨姆出来，其他的事，请您亲口问他吧。” 送走了蒙托亚夫人，我连灌了三杯松针茶。这大半天时间，我先后和莫瑞、纳里、里盖尔父女、埃迪以及蒙托亚夫人交谈，已是口干舌燥。可接下来还得去和伦德聊一聊，无论如何应该先让他学会自保，可别授人以柄，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伦德的办公室有一扇小窗，下午的阳光将小屋蒸得十分暖和。屋子里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里盖尔信守诺言，没有让卢西亚做她的女仆，小丫头能读写会计算，现在正帮着瓦尔加统计各项数据。伦德攥着一块木炭，面对墙壁负手而立，那面墙上被他写满了各项应付未付的货款金额和最迟支付日期，在他右手边的另一面墙上则记录的是目前打猎的肉类以及购买的水产和粮食，此外还有每日需发放的食物数量，两面墙的夹角处立着两杆长枪。 “洛克尔！你小子可回来了！艾瑞克来信问你的情况，我都不知道怎么答复他。” 听到我进屋的声音，三人都抬头看了过来。伦德扔掉手里的木炭，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他本想给我一个拥抱，可是看了看自己满手的炭灰，还是作罢了。 “来来来，这两把长枪，是留给你和艾瑞克的，你去挑一杆。我也不太懂这个，还是安吉小姐帮着选的。” “武器还是优先给镇上的卫兵装备吧，你截下来送给我俩，可别让人说闲话。” 伦德已经得罪了不少人，我可不想让别人再抓他更多的把柄。 “送？不不不，怎么能是白送给你俩的呢？每杆长枪一百个塞普汀，艾瑞克那份安吉小姐给垫付了，你人缘不好，得自己掏钱。” 我去！这小子还真是雁过拔毛啊，连我都不放过！不过有一说一，静月营地这铁匠活儿做得是真不赖，配上裂谷领来的枪杆，看着就惹人喜爱。伦德这厮许是看出我的眼神，赶紧顺杆儿爬了上来。 “洛克尔你看，我虽然是外行，可也能看出这两把家伙做工精细。长枪这东西，整个天际就咱们这里有，我的要价又不高。再者你不也说了，要是白送给你，会有人说闲话嘛。你这次要是不买下来，可别后悔，我以后也没办法再给你弄来了。” “买买买，可是我现在没钱，我的钱都在溅血王座，由我的扈从施泰因保管。” “那没事，你写个条子，我找人去他那里拿钱。” 伦德将我引到桌子旁边，又转身去翻找墨水和羽毛笔。我则被桌上的一张草稿纸吸引了目光，题目是一行大写的潦草字迹：《塞普汀征集令（第二版）》。 征集令的内容不复杂，要求现在居住在海尔根镇的人，凡是持有现金一百塞普汀以上的，将现金的三成借给海尔根男爵。男爵以溅血王座的采石场和佛克瑞斯城的木材厂的产品为抵押，在赶走帝国人后，按照三成现金七成物资的比例还款。 “伦德，你知不知道，这东西贴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伦德端着墨水，定定地看着我，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抬手指着那面写满欠款的墙。 “洛克尔，你来看。静月营地那边的款项，我们必须按时全额结算，那都是武器和装备，没有这些咱们打不赢帝国人。而且他们开的价格很公道，如果这次失了信，以后就拿不到这个价格了。伊瓦斯泰德镇的农场和渔夫，咱们也不能欠账，冬天打猎的收获不多，如果那边的食物断了供，埃迪可就难办了。他现在已经把食物配给压得很低了，再少给一些，大家还不得弄死他？安吉小姐认识木材厂的老板，我已经让艾瑞克给安吉小姐写信了，求她帮忙交涉，看能不能缓上一两周，我自己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这样算下来，我需要在五天之内弄到两千个塞普汀。” “可是，伦德，你知道如果……” 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瓦尔加看了我一眼，领着卢西亚离开了房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如果大家不肯交钱，男爵只要把我这个酷吏推出去治罪，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甚至将来他们也可以不还钱，就说这些都被我贪墨了，反正我已经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那你这又是何苦呢？” 伦德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对面，随手翻弄着桌上的账本。 “洛克尔，你可知道，我在这里听得最多的，就是你的故事。瓦尔加、纳里、男爵以及城里的卫兵们，大家都在议论你，说你孤身犯险，运筹帷幄，把大家领上了一条光明之路，也给自己挣下了一份家业。艾瑞克在信里说，如果形势危急，我们可以去雪漫城投奔他。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你在佛克瑞斯领拼了性命打下来的一切就都完了。洛克尔，咱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太难了。我伦德是咱们弟兄里最没本事的一个，可我想帮你保住这份产业，就算我自己身败名裂，也不愿意看见你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伦德一口气说完，颓然坐在那里，就好像支撑他得罪全镇居民的勇气，也随着刚才的话被抽走了一样。 好兄弟！只是伦德啊，你既然不愿意看见我的努力付诸东流，我又怎么忍心看你身败名裂呢？我捏起那张抢钱令草稿，将它撕成碎片。 “伦德，这个东西无论如何不要再发出去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给我三天的时间。那个条子我也不写了，我要去一趟溅血王座，顺路把钱带过来给你。现在呢，你小子给我打起精神来，咱哥儿俩得好好喝几杯。” 我要去找丹格尔，把这老狐狸的钱全都榨出来！如果他还要藏着掖着，老子就和伦德一起去雪漫城，至于这里的烂摊子，谁爱干谁来干好了！ 第72章 他给的也太多了 酒是我从里盖尔那里要来的，因为伦德得罪了太多人，镇上已经没有谁肯卖给他酒喝了。伦德这段时间确实压力很大，没喝两瓶就醉倒了，好在他酒德不错，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倒头就睡。我准备明天再出发去见丹格尔，眼下先把海尔根镇的事情简单处理一下。给艾瑞克的回信里，我选择了报喜不报忧，毕竟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最好是让他先专心于自己在战友团的发展。长枪和信件都要尽快送到他手上，他接下来将面临非常严峻的挑战。 银手就要登上舞台了，这支势力在游戏里只是改了名字的普通强盗而已，但在异世界却是令斯坦达尔的警戒者都颇有几分嫉妒的实力派。可以确定属于他们的据点，包括冬堡领的漂移阴影庇护所和东境领的绞刑岩堡垒，由此能推测出银手可能将主力集中在雪漫领东北方向的山地，他们肯定在暗中积蓄力量，谋划对月瓦斯卡的进攻。我怀疑出现在达斯特曼石冢的巫斯拉德碎片是银手的阴谋，也就是警戒者卡西提曾经提到的“银手在雪漫领策划的大规模行动”，如此也就可以解释他们为何会提前埋伏在任务地点了。 战友团肯定知道银手的敌对态度，但是月瓦斯卡对此的反应却并不统一，斯科月和艾拉为首的狼人派倾向于主动出击，而克拉科·白鬃为首的松加德派却非常消极。在游戏里斯科月战死之后，克拉科的反应异常冷漠，甚至斥责龙裔的复仇行动是血腥屠杀，不过老头儿很快就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怜悯之心反噬，死于银手的剑下。战友团的领导层损失惨重，活下来的人又分裂成互不干涉的两派，可以说是四大公会里下场最惨的一个。 作为战友团先知的克拉科是一个典型的圣母，他缺乏一个优秀领袖所必需的精力和毅力，也没有清晰的发展计划和具体的行动方案，但却充溢着对敌人的慈爱和理解。在太平日子里，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这样的领袖或许可以做到垂拱而天下治，但在第四纪元这样的乱世中，软弱而摇摆的领袖只会带来灾难，一如雪漫城的领主巴尔古夫。雪漫城因为巴尔古夫的举棋不定而遭受战火摧残，战友团则在克拉科死后陷入分裂，艾拉和威尔卡斯兄弟几乎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如果这个领袖不仅软弱无能，还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能靠着让利和说教感化敌人，从而与之同呼吸共命运，那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生灵涂炭的可悲下场了。 我其实有些希望艾瑞克能够带领战友团摆脱宿命，团结起来面对挑战，即使这支力量不肯参与内战，也必然能在与奥杜因的对抗中发挥他们的作用。然而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兽崽”，这一切还都遥远得很。 我还要另写一封信寄到纽格拉堡垒，通知南雅总管释放萨姆，并让他来海尔根镇见我。我准备观察一下这个家伙的精神状态，然后再考虑安排给他什么样的工作。如果没有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那就再好好磨练磨练。 我揉了揉太阳穴，脑筋在酒精的作用下活络起来，自从我出使阳光花园堡垒失败，紧张的局势驱使得我身不由己，一直没有眼前这样安静思索的机会。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不断感受到来自丹格尔和老爹的压力，此刻分析起来，主要的原因是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佛克瑞斯领的领主之下，有丹格尔、塔盖尔、森加德和霍里克四个男爵，这五个高阶贵族又册封了总计十几个骑士，并且分配给他们一些产业，里盖尔、我、南雅、罗德和索拉夫都在其列。所有骑士之中，我无疑是最为风光的一个，不仅拥有自己的城堡，还以养马人的身份成为领主议会中的一员，而且和最有权势的两个男爵关系密切。 但是真正属于我自己可以支配的势力却几乎为零，我既没有建立起自己的护卫队，也没有收入稳定的产业，城堡更是处在丹格尔和索拉夫军团的实际控制之下。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忠于自己的人才。 红卫女侠瑞雅是忠于老爹的，而且她从来都不掩饰对我的轻蔑。南雅、罗德、索拉夫和我的位阶相近，都是效忠于领主的低阶贵族，肯定不会为我所用。安吉、埃迪以及之前的小队成员，更为亲近里盖尔，在他们眼里，我和他们一样，属于领主夫人的亲信或者故交。辛迪和艾瑞克各自闯荡出自己的前途，实际上已经不能再算是佛克瑞斯领的子民，应该说是关系很好的朋友。鲁尼尔和依兰杜尔更是闲云野鹤，不问政事，一心侍奉圣灵。至于我的两个扈从萨姆和施泰因，我认为他们是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要么忠于丹格尔，要么忠于西德盖尔，总之不会是自己人。 算来算去，竟然只有实力最弱的伦德，是可以推心置腹之人。他和我是同乡，在此地没有根基，虽然办起事来尽职尽责，但却能力有限，又得罪了几乎所有的人，即使我真的有心将他培养为心腹，也要仔细筹划，可别小材大用，给我们两人都招惹来祸事。 由于溅血王座是从吸血鬼手中夺取的新领地，并没有原住居民，我只能想办法充实人口，再从中选拔人才，收为己用。好在我作为穿越人士，自有一套选人用人的方法，不必囿于天际省原来的贵族圈子里那套血统论。只是此事必须循序渐进，对我目前面对的局势没什么帮助。管子曾经曰过：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如今我算是有了切身体会，明明在游戏里纵横天际，随从换了一茬又一茬，可自己穿越过来之后，竟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境地，真是讽刺啊。 将呼呼大睡的伦德托付给瓦尔加，我把白天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校场。既然一时找不到强力的下属，那就只有先尽量增强自己的实力，尤其是大多数诺德人性格粗鲁，你有千言万语，也得等打服了他才能说。现在的我技能学得很杂，也就导致每一样都学得不够精。思前想后，我觉得仍然是以弓箭为主要的输出手段，魔法主修召唤系，用召唤物来吸引火力，至于长枪和誓剑，只是作为被近身之后的防身手段，或者箭支耗尽之后的无奈之举。 在射术之道上，我曾先后向安吉和海尔吉两人学习，有意思的是，虽然都是猎手出身，这两人的射击风格却迥然不同，甚至拉弓的姿势都有区别。安吉以羊鹿等食草动物为主要目标，强调射击准确、稳定，长于站桩输出；海尔吉年纪虽然不大，射术却要凶猛得多，她以狼鹰等猛兽为假想敌，主张速射和游走，小丫头开弓的时候常常大吼一声，以壮气势。于我而言，在能够召唤出寒冰元素之前，海尔吉的打法要更为实用一些，不过这丫头在被埃迪领走之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只好跟着安吉训练。 我在早上再一次叮嘱伦德，务必等我回来再决定下一步工作，然后又找到埃迪安抚一番，镇上物资紧张，我也没心情搞什么火锅之类的吃食了。在瑞雅的抱怨声中，我又一次借用了老爹的马，赶往溅血王座。丹格尔竟然没有在他的房间里，而是正在地窖中和女猫泽纳比以及另一个陌生的男性虎人聊着天，见我过来，老狐狸笑得十分开心。 “哎呀呀，我的孩子，你都听说了吧？领主夫人有身孕了。这可真是大喜事，你今天别走了，晚上陪老头子喝上几杯！” 丹格尔的气色也比我上次见他时好了很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对于他的邀请，我自然是一口答应，酒不喝到位，怎么好开口要钱呢？与老狐狸寒暄几句，我把在沃尔瑟姆塔楼缴获的月亮护符交给了泽纳比，拜托她在见到哈由时转交。这女猫则向我引荐了站在她旁边的男猫，原来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瑞撒德。 “你就是溅血王座的骑士洛克尔吧？瑞撒德听阿卡里提到过你的名字，她告诉瑞撒德，有诺德人愿意为她的商队提供场地作为补给点，瑞撒德就赶紧过来看一看。” 这可是真正的大佬！天际省游荡的三支虎人商队，一支由瑞撒德亲自率领，另外两支的首领马德兰和阿卡里也都是在他的资助下才得以创业的。如果能够搭上他的线，是否可以将溅血王座打造成所有虎人商队的据点呢？要知道我们接下来将会与帝国军团彻底决裂，如果能有虎人在军团控制的区域进行走私活动，肯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我们的经济压力。 我不太会判断虎人的年龄，但是瑞撒德给我的感觉和丹格尔有些像，都是一个面目慈祥而心怀狡诈，伪装成忠厚长者的老不修。尤其是这虎人在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就更加令我心生警惕。他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希望将溅血王座打造成虎人商队的共同基地，而此行的目的正是和我就此事谈一谈条件。我当然将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摆了出来，虎人之所以在天际不受欢迎，主要是因为他们经常违法乱纪，一是小偷小摸，二是走私成瘾类的饮料：斯库玛。阿卡里商队获得补给点的条件便是不得触犯诺德人的法律，若是只有这一支商队，则便于管理和追责，人数太多就难免会有人钻空子。 “瑞撒德能理解你对的担忧，瑞撒德的建议是，由指定的虎人负责补给站的日常运转，这些人员会在阁下这里备案并接受你的管理和监督。商队在进出补给站时则要接受检查，不得携带斯库玛或者其他违禁品。” 我面露难色，溅血王座未来会作为采石场的主要基地，虎人的存在终归会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上一次激烈反对此事的丹格尔竟然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应，莫不是这老家伙已经被对方收买了？瑞撒德见我迟迟没有答复他，也就继续抛出他剩余的条件。 “当然，为了获得补给站的使用权，瑞撒德愿意按照每年一万二千塞普汀的标准支付租金，并且可以先预付前两个月的租金。但是瑞撒德需要你签署书面的文件，租约必须在三年以上。” 这老猫的钞能力击碎了我所有的防线，他给的也太多了，只签三年怎么够！ 第73章 吃亏 最终达成的交易是溅血王座地下室部分全部租给虎人商队，租期从今年的一月一日算起，租约五年，月租金一千个塞普汀，由瑞撒德负责支付，本次预付两个月租金，自初种月，也就是三月开始，每月一日支付。虎人派驻补给点的人员不得超过七人，即每支商队二人，另有一名总负责人，所有人需要登记在册，如有触犯法律的行为则会交给佛克瑞斯领主议会审讯和定罪。商队未经批准不得进入佛克瑞斯城、海尔根镇和溅血王座堡垒之间的区域，而是需要将货物先运送到松木了望塔的农场，经检查后转运至补给点。未能通过检查的人和货物将留在农场等待，但食宿和保管费用自理。 瑞撒德交给我一只沉甸甸的大号钱袋，金币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虎人完成签约后就匆匆离去，他需要通知马德兰和阿卡里，目前商队的人手明显不足以支撑补给站的日常活动，还要从艾斯维尔老家招人过来，我觉得他们最快也需要朝阳月下旬才有可能正式进入运营，所以这前两个月的租金算是我白赚的。而这个预付租金的操作就实在是太贴心了，没想到我刚一进门就解决了伦德的资金问题，还为自己拿下了一个持续五年的稳定现金流。当然，这笔钱作为我的封邑收入，只能算是借给老爹应急，将来还是要还给我的，而且我要和伦德好好谈一下利息的事，借钱不付利息，那不成白嫖了吗？我这么大个儿一地主老财，还能让你个长工白嫖了？ 老狐狸全程没有插话，直到我们送走了瑞撒德，来到了位于城堡二层的餐厅准备吃饭，他才谨慎地问起我是不是缺钱花。我借这个由头把海尔根镇的情况说给他听，并且表示一旦老爹破产，也就不会再有人能和斯图恩家族精诚团结，赶走入侵的帝国军团了，佛克瑞斯领终究难逃一劫。而我现在只能尽力筹款，撑多久算多久。 “可是我记得一个月之前，霍里克大人的经济状况还很乐观，我们两个通过信，他说有信心撑到初种月上旬。” “男爵大人为了扩军，从雪漫领购买了几批武器装备，所以现金一下子就紧张了。而溪木镇拒绝向我们出售粮食，光靠裂谷领那边的供应支撑不到那个时候，而且我们加大采购之后，他们也在考虑着涨价，我们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找粮食买。” 丹格尔又是叹了一口气。 “你太心急了啊，孩子。” 我感觉自己的火气快要压不住了，我难道是为了自己敛财才和虎人交易吗？我这是为了大局！明明就是你这个老家伙捂着自己的钱包，却还有脸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又没有孩子，这钱留着还能带到松加德去花吗？丹格尔却没有注意我的情绪，自顾自地继续说教。 “你应该先和我通个气的，本来我已经和那两个虎人把价格谈到每年一万五千塞普汀了，哪知道你这么着急就签了字据。” “这……这……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呢？” “你我身为贵族，一诺千金，岂有为区区几枚塞普汀便食言而肥的道理？何况溅血王座是你的领地，我自然要尊重你的意见。” 这老家伙怕不是存心要气死我！那是区区几枚吗？那是每年三千个塞普汀！我作为领主的养马人，年俸也不过这个数！眼下正是用钱之际，我这点狗屁的面子算得了什么？这不行！瑞撒德这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在我的地盘上居然还敢阴我！我得去和泽纳比把话说清楚，租金和租期都要重新谈，如果这样没有诚信，以后大家还怎么合作？丹格尔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回到椅子里。 “不要急，我的孩子，不要太着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那个叫瑞撒德的老猫才是主事人，你就算现在去把泽纳比骂死，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白白得罪了她。那老猫付定金的时候，直接就把钱袋子交给你了，可见他也只带了这两千塞普汀，无论租金是多少，我们今天能拿到的定金都只有这么多。再拿到钱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如果我们输给帝国人，那以后的租金是多少就更没有意义了。经了这件事，你也知道虎人为什么惹人厌恶了，但是你还要知道，我们终归不是虎人，你将来在为政之时，切忌以诈术为手段。愚弄民众，投之于险境，即使得逞一时之快，也必然丧尽人心，将来难免要遭到反噬。” 要说起这些，我的水平和丹格尔之间，真是差了一万个西德盖尔，老狐狸此前也说过由他主管内政，我则专心对外，但是他今天似乎心情大好，很是指点了我一番。不过他的主张和我的认知不大一样，愚兵投险乃是一代兵圣孙武子的重要主张，“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即使凡事都讲究个名正言顺的儒家，也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说法，所谓“谦谦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我虽然不能引经据典，拿华夏格言去反驳丹格尔，但也还是用白话表达了这些意思。 “战场之事，我所知有限，或许塔盖尔倒是能和你多说一些。但是依我之见，你总要先分清敌我。对敌方自然可以极尽欺诈之能事，但对自己人，还是应该坦诚一些，即使是需要执行危险的任务，也应该让对方充分了解任务的意义，如此才能换来下属的理解和忠诚，否则就是对自己人的背叛了。” 经由丹格尔开导，我心里总算是平静了一些，只是被人当猴耍，难免有所不甘，尤其是我还上赶着把合同签了五年之久，老狐狸看我意难平的样子，笑得令人牙痒痒。 “签了五年不好吗？” “有什么好？每年都要少三千塞普汀！” “我看很好！五年时间很长的，他们的人和货都在你的地盘上，你大可以找点由头，抓几个与他亲近之人，或者扣几批货物。你就放心吧，以那老猫的精明，自然会主动找你要求涨价的。” 说的在理！ 等等！这是一个刚刚教我不要以阴谋为体的人该说出口的话吗？ 恐怕在丹格尔的心中，虎人终究还是非我族类，肯定不会被归为自己人，甚至连友军都算不上。我原本对这个种族没有偏见，如今被骗过一次，也难免心存芥蒂，所幸我在谈判的时候本能地想要附加一些条件，这才签订了一些安全类的条款，没有让瑞撒德把便宜全占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我又向丹格尔介绍了啸风棱堡的情况，老狐狸对于魔神和吸血鬼的组合也感到很是头大，二者都以反复无常着称，万一我们千辛万苦远赴哈芬加尔领，完成任务后对方却不肯交出棱堡，那可就不好办了。 “你说如果你带着那条会说话的狗去啸风棱堡，由他担保完成任务，能不能和那些吸血鬼交涉，让他们提前离开？” 丹格尔到底是老奸巨猾，如果阿特鲁斯他们真的是卡拉威库斯·维尔的信徒，那么巴巴斯的话肯定就是有份量的，如果他们不肯答应，那我们就不得不以武力夺取啸风棱堡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们不可能放任佛克瑞斯城旁边有这么危险的邻居。 整个下午，丹格尔和索拉夫领着我巡视溅血王座。开山采石的计划并未完全搁置，因为溅血王座堡垒本身也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修复，只是大部分派来的矿工都被武装起来，所以采石场的产量极其有限。索拉夫指挥的第二军团原本有四十多人，如今又补充了二十多名瑞驰矿工，总人数接近七十，依托附近的复杂地形，防守已绰绰有余。索拉夫每天都会安排二十人左右，分成两三个小队，轮流执行侦查和骚扰的任务，但是卢基乌斯在遭到伏击之后变得非常谨慎，坚决地躲在城墙后面。既然如此，我们计划抽调出一部分兵力来，参与占领啸风棱堡的行动，丹格尔将和我一起回海尔根镇，与老爹详细谋划，如果交涉失败，我们就发起强攻。 索拉夫对于我的新武器很感兴趣，邀请我和他的士兵进行对抗训练，他本人据说曾受过重伤，因此不宜进行剧烈运动。我则小小地出了一次风头，面对一名剑盾战士轻松取胜，但是对长柄战斧却只能五五开，对方势大力沉的重击很好地覆盖了正面区域，令我难以获得机会。正在焦灼之时，苔科拉来到丹格尔身边轻声耳语，老狐狸随后叫停了比试，领着我回到城堡里。 “塔盖尔曾经和我说起过霍里克大人，他可是个固执的诺德人啊，脑袋像德鲁阿达奇山脉里的石头一样硬。既然资金不足，就应该告诉我们知道嘛，自己咬牙硬挺怎么能行？” 丹格尔的房间里堆放着塞普汀币和一些珠宝首饰，那些现金可能有六千左右，至于首饰之类的，我就不懂行了。不过懂也没用，这些东西饥不能食，寒不能衣，只能通过销售或者典当来换取生活物资，本身的价值再高，若没有人肯买，便是一文不值。按丹格尔的意思，这些钱物都可以先充作军资，他也会告知塔盖尔帮忙筹款，估计还能让我们多撑上一个月时间，所以无论如何要在朝阳月内解决掉卢基乌斯的军团。 我跑这一趟，既解决了海尔根镇的资金问题，又有了夺取啸风棱堡的草案，到了晚上才真正有心情吃饭。丹格尔邀请了索拉夫和我吃肉喝酒，三人围在壁炉边，一边用匕首分割着眼前的鹿腿，一边畅想赶走帝国人之后的美好生活。可怜的苔科拉在餐室和厨房来回穿梭，每次我们将鹿腿上的熟肉割尽，她就撤下这一条，换上另一条热气腾腾、滋滋冒油的。三个大男人只顾喝酒吃肉，吹牛聊天，却让一个女人饿着肚子伺候，我本有些不忍心，直到偷眼看到苔科拉嘴角未擦净的油花，这才稍稍坦然了一些。 丹格尔喝得不少，他和索拉夫竟起哄要我唱歌助兴，和酒醉之人哪有道理可言，我只好硬着头皮瞎编歌词。 “花好月圆人亦寿，天际万里几多愁？ 帝国铁骑豺狼寇，饮马白河血染流。 尝胆卧薪全忍受，从来强项不低头。 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第74章 你敢赌她不会吗? 我和丹格尔一到海尔根镇，就按照路上商量好的计划分头行动，他直接去找老爹和里盖尔商量对啸风棱堡的进攻方案，我先把搞到的塞普汀交给伦德，再去寻找巴巴斯。虽然总是以一条邋遢大狗的形象示人，但那毕竟是半个魔神，巨龙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会飞的蜥蜴而已，人家愿不愿意给我当担保人还不一定呢。 伦德对于我能这么快就筹到如此巨款表示震惊，他甚至怀疑我是借了高利贷。为了让他安心，我将款项来源详加说明，当听说我被虎人欺骗，没能以更高的价格签约时，他做出了和丹格尔不大一样的判断。 “洛克尔，我觉得这也未必是坏事。你不要急着像丹格尔大人说的那样去报复他们，反而可以和虎人进行更多的合作，他们这一次占了便宜，下一次就有可能接受吃点亏。这些家伙走南闯北，有很多我们不方便接触的渠道，留着他们会有用处的。甚至，你可以让他们扮演我现在的角色，帮你处理一些棘手的事务，反正他们名声那么差，也不在乎多几个人骂他们。如果实在惹出了大麻烦，你就……” 他做了一个劈斩的手势。 伦德分别为我和丹格尔签发了收据，并表示因为我二人属于自愿捐款，所以是否还款还需要等他请示男爵大人才能确定，我当然立刻向他指明性质是借款而非捐赠。从伦德的办公室出来，我一阵茫然，想要找到巴巴斯就得先找到海尔吉，而这个倒霉丫头因为生我的气，一回到镇子就消失不见了，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半的时间，我再想找人却完全没有头绪。她身边跟着一条一米高的大狗，埃迪恐怕不会允许这两个家伙住在旅店里。海尔根镇虽然不算很大，但此刻居民众多，而且很多人都是挤着住在一间临时搭建的简陋木屋或者一顶帐篷里，我总不能一家一户地搞地毯式搜索吧？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要先去找埃迪，确定了海尔吉的住处，再过去蹲点。最近几次和埃迪碰面的时候总是吵架，搞得我都有心理阴影了，为了给接下来的会面做好生理准备和心理建设，我决定先回自己的房间，把和瑞撒德签署的合同收好，再喝上几口酒，既能活跃思维，又免得吵起架来口干。 结果我一进屋就被吓了一跳，海尔吉和巴巴斯并肩趴在床上，正在翻看床头柜上的那本书。见我拎着长枪进来，小丫头立刻翻身下地，把书上的内容现学现卖。 “哥哥你回来啦！要不要我来擦亮你的长枪？” “呃……暂时……暂时还不需要……海尔吉，你怎么会在我屋里？” 海尔吉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到床上。 “安尼斯姨妈来镇上了，还问我你在哪里，我就来这里等你了。” “啊？她在哪？快带我去找她。” 我想不通安尼斯为什么要来找我，她此刻不是应该和莫伊拉在一起，设法夺取蛇崖岭部落的控制权吗？可我不敢放任这么一颗定时炸弹在外边乱逛，这女人骄横跋扈，万一和镇上的居民发生冲突，那可不大好处理。 海尔吉对于我如此“热情”感到十分意外，因为在这之前我和安尼斯争夺小丫头的教育权，又自作主张将蛇崖岭部落出卖给莫伊拉，所以彼此的关系并不融洽。她赶紧提醒我，姨妈这一次不请自来，而且看上去心情很差，搞不好就是为了将她捉走，带回部落里生活。我一直没有关心过海尔吉在镇上生活的情况，现在听着这丫头自述，才知道她早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已经拜访过依兰杜尔，暗精灵建议她先用三年时间历练充实自己，等年满十六岁再对未来做出计划。所以海尔吉一边跟着安尼斯学习瑞驰人口口相传的知识，一边在镇上学习诺德人的书本知识，一边寻找各种机会增广见闻，还和年纪相仿的哈明、卢西亚等人成为了好朋友。如果回到部落去，以后再想从莫伊拉和安尼斯两个姨妈眼皮子底下溜出来就太难了。小丫头几乎是在哀求我千万要顶住压力，不要让安尼斯将她带走，她还主动向我道歉，承诺以后再也不会因为巴巴斯的事情和我闹脾气。 从我个人的意愿来说，肯定不会坐视海尔吉被带走，说辞也是现成的，一方面是海尔吉自己选择留下，另一方面是我和安尼斯曾有共识，这样做也是为了海尔吉更好的成长。这一次我还要想办法防止安尼斯趁着海尔吉找她学魔法的机会将她扣留，那个乌鸦鬼婆莫伊拉显然很喜欢海尔吉，搞不好这次真的是她把安尼斯派过来抓人的。 我们在瑞驰人居住区找到了老姨妈，她正坐在一间屋子门口，一边帮忙缝制兽皮衣服，一边和住户们聊着天。这间房屋住的是从触水岩一带逃出来的瑞驰人，一共三户人家，四个老人带着五个小孩子，唯一的年轻人正是曾经护送海尔吉去学魔法的温妮，那女孩子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现在是老爹的卫队成员。我和大部分瑞驰难民其实并不算熟悉，也就是点头之交，名字都叫不上来，不过他们对我倒是颇多亲近，尤其是像这样有小孩子的家庭，如果佛克瑞斯城外那一晚没有我要来的帐篷，这些幼小的生命不知有多少会夭折。 安尼斯起身和众人告别，她礼数周全，温文尔雅，全然不像和我单独见面的凶悍模样。对于难民口中我的事迹，她没有任何表示，不过在回城堡的路上，她还是忍不住抱怨这些瑞驰难民的处境艰难。 “确实，而且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们的日子还会更难一些。” 安尼斯尽量瞪大她的眼睛，以便表达自己对于如此坦率回答的惊讶和气愤。 “你瞪我干什么？还不是因为蛇崖岭部落不肯与我们合作，夹击入侵的帝国军团？赶走他们，大家才有安生的日子可过。” “我就是为部落的事来的。” 得知安尼斯并非前来捉拿她，海尔吉长出一口气，主动跑去为我和姨妈煮松针茶。安尼斯则向我介绍她们的情况。 莫伊拉一直认为，以她的身份和实力，蛇崖岭部落必然望风而降，传檄而定，可谁能想到这群连黑翼女巫都没有的乌合之众非但拒绝向她投降，甚至将前去受降的女巫斩首示众。莫伊拉当然知道只靠自己这五个人是没办法强攻一座堡垒的，尤其是对方还有一个荆棘之心，一旦被那家伙近了身，别说五个人，只怕十五个人也不够他砍的。虽然很不甘心，但莫伊拉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需要帮助，而我曾经亲口承诺，可以带几个人为她站脚助威。只要这几个人能拖住那个荆棘之心几分钟，她的魔法就可以把他们全部炸死，其他人就不足虑了。 于是安尼斯被派来命令我出兵支援。或许是因为我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让老姨妈难以压住火气，她指责我不该自以为是，将蛇崖岭部落的事告诉莫伊拉。按说安尼斯能和海尔吉的母亲一起参加转化为乌鸦鬼婆的仪式，可见还是有一定实力的，但不知为什么看问题这么浅薄，我只好给她详细分析当前的局势。 “要知道，海尔吉的姐姐是靠着阴谋和背叛才成为女族长的，部落里必然有人不齿于她的行为，如果此时受到挑战，她未必能凝聚所有人的力量。但她和佐尔坦都还很年轻，如果我们放任二人掌握着权力，慢慢地清除异己，将来他们站稳了脚跟，再想夺回部落，难度就要比现在大得多了。所以早动手比晚动手要好得多。 “但海尔吉太年轻了，即使能侥幸击败他们，也很难坐稳族长的宝座。莫伊拉就很合适，她已经是黑翼女巫，实力很强，能震慑心怀不轨的人，但却没有太多亲信。何况她怎么也要四十岁上下了吧？青春不再呀。即使她成为族长之后有了自己的女儿，一个比海尔吉小十几岁的孩子，资质还不一定比她强，将来能竞争得过你那宝贝侄女？ “现在这个局面就更好了，莫伊拉靠自己的力量拿不下部落，那么即使在我的帮助下勉强成功，也必然威望不足。她必须借助我这个外援才能控制住部落，那么你还担心什么呢？她只不过是替海尔吉临时打理一下家业而已。” 安尼斯笑骂我和佐尔坦一样，都是“狡猾的男人”，但是她的态度明显缓和了很多，因为我这番表态已经向她挑明大家是“自己人”，都是为了海尔吉打算的。当然我不会告诉她，这些话只是暂时用来搪塞她的，我根本不打算让海尔吉去做乌鸦鬼婆。莫伊拉和安尼斯都是四十岁左右，在前世可以算是正值壮年，但在异世界里，这个年龄甚至已经超出了天际省人类的平均寿命，等她们两个挂掉之后，海尔吉还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而我就更加不会是什么“自己人”，我要做的是扶持一个和佛克瑞斯领亲近的族长，从而将蛇崖岭部落拉上我们的战车，进而谋划瑞驰领东部和雪漫领西部的丘陵地带，这里是帝国阵营的门户。从这个角度来说，扶持莫伊拉成为族长可能并不算合适，她自身的实力太强了，不好控制。但是帮助她进攻阳光花园堡垒可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契机，在行动之前，我需要和这个乌鸦鬼婆接触一下，如果她依然抱持着传统瑞驰人那套傲慢想法，那就别想获得任何支持。而且我还需要利用安尼斯来平衡莫伊拉的势力。她是前任女族长希楠蒙的妹妹，在部落里应该也还是有一些人脉的，否则她也不可能了解海尔吉的情况，还写信怂恿她离开部落。只要把海尔吉攥在手里，安尼斯自然是会倾向于我这一方的。 “不过，我们还是应该注意海尔吉的安全，她现在还没有足以自保的手段，所以我建议还是让她生活在海尔根镇，远离蛇崖岭部落为好。” “为什么？莫伊拉很欣赏海尔吉的天赋，如果由她亲自指点，海尔吉会进步得非常快。” “哎呀，你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呢？莫伊拉当然是欣赏海尔吉的天赋，可那时候的她是一个隐居在东境领的法师，如果她真的成了部落的女族长，你觉得谁会成为对她威胁最大的那个人？当然是海尔吉这个前任族长的女儿，天赋出众的年轻法师。何况她还有一个实力同样不容忽视的姨妈助阵，更曾经被内定为女族长的继承人。莫伊拉如果没有自己的接班人选还好，万一她自己有了女儿，却天赋不高呢？她能安心让自己的女儿给海尔吉做垫脚石？当然是除掉海尔吉比较划算了。” 安尼斯倒吸了一口冷气，双眼紧盯着我，以致于都没有注意到海尔吉走进来给我们两个人各倒了一杯茶。这小丫头敏锐地觉察到我们正在讨论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倒茶之后就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她……会那么做吗？” “你敢赌她不会吗？” 安尼斯陷入思考，她下意识地举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把茶水喷了一地。 第75章 卡拉威库斯·维尔的勇士 赌赢了拿回本金，赌输了小命归西，这样的赌局不是敢不敢赌的问题，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去赌。好在安尼斯虽然脾气暴躁又胸无城府，但却并非愚蠢之人，她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还自己找到了解决的方案。 “我相信瑞驰人不像你们诺德人这么喜欢勾心斗角，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按你这样说，确实是先不让海尔吉回到部落居住比较好，那么就只能是我也跟着她住在你们这里了。或者我辛苦一点，每个月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这样也可以盯着一点部落里的情况，还能随时传递消息。” 说什么瑞驰人不喜欢勾心斗角？那海尔吉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你安尼斯自己还不是不肯对莫伊拉说实话？不过老姨妈的打算也正是我所希望的结果，海尔吉躲在安全的角落猥琐发育，安尼斯在部落里施加影响，这样的安排应该能让莫伊拉对我们有所顾忌。至于进攻阳光花园堡垒的事，我需要向老爹和丹格尔请示，我有把握说服他们二人，但具体行动肯定要等到我们击败卢基乌斯之后。 安尼斯转动手中的茶杯，一边享受松针淡雅的香气，一边看着我小口砸吧着茶水。 “小子，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海尔吉？” 是啊，为什么呢？一开始，我只是和她一起逃命，原本打算将她送到安尼斯身边就各奔前程。但是这小丫头把我当做树洞，倾诉心底的秘密，似乎从那时起，我就不由自主地把帮助她寻找人生的意义这件事当做自己的使命了。大概每一个人心里都潜伏着保护和帮助别人的本能吧，一旦遇到合适的时机，这种本能便驱使着我们做出一些利他的行为，或者准确地说，是我们自认为利他的行为。 “我知道海尔吉曾经历过一些可怕的事情，当时的她很迷茫，也很无助。我希望能帮助她找到生命的意义和前进的方向。我觉得她就好像我的女儿一样，我保护她，引导她，直到有一天，她从柔弱的雏鸟变成矫健的鹰隼，能够振翅高飞，翱翔于天际，那时我一定会非常心满意足的。” 老阿姨嗤笑一声，并不相信我的解释。 “你才多大年纪？能比海尔吉大个五六岁？还说什么当她是女儿？” 唉……阿姨您有所不知，我在穿越之前已经三十二岁了，比海尔吉大了将近二十岁之多，家里的侄女就和她差不多大，可不就把她看做女儿吗？只是这个解释我自然没法说出口来。 “海尔吉这孩子做起事来有些幼稚，可能是因为她从小被人娇惯，没什么心机吧。总之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比实际年龄显得小一些，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现在蛇崖岭部落里局面那么复杂，她又不懂得防备坏人，就这么住进去，实在太危险了。” 安尼斯学着我的样子，浅浅地抿了一口茶，然后就把杯子放了回去。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别打海尔吉的主意。” 虚张声势地警告了我一番，安尼斯猛然拉开房门，海尔吉手忙脚乱地扑进屋内，就势一个前滚翻，却不想后背磕到了桌脚，整个人头下脚上倒栽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安尼斯无奈摇头，拉起这丫头，让她陪自己去镇上走一走。我则拦住了准备继续冒充宠物狗的巴巴斯，询问他是否可以作为担保人，让吸血鬼提前交出啸风棱堡。这个家伙除了在沃尔瑟姆塔楼露了一回脸，剩下的时候一直划水，不过他倒是很痛快地同意去和吸血鬼交涉。 老爹和丹格尔最终商定派出一支三十人的队伍进驻啸风棱堡，由塔盖尔和弗洛基两员老将带领，老爹的瑞驰人卫队也会一同行动，如果吸血鬼拒绝撤离，就强行攻占堡垒。这支部队随后要利用地势烧掉帝国人的补给，迫使卢基乌斯出城和我们决战。罗德军团则分出一半兵力驻防海尔根镇，一旦啸风棱堡的部队得手，老爹带领海尔根的主力部队移动到松木了望塔一带，丹格尔带领索拉夫军团隐蔽在南面的山地，等帝国人从藏身的王八盖子后边探出头来，就在此地伏击敌人。 老爹在当天晚上发布了戒严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镇子。伦德连夜前往纽格拉堡垒通知塔盖尔带兵来海尔根镇，丹格尔也赶回溅血王座堡垒安排接下来的行动。我和巴巴斯跟着瑞雅进入海尔根堡垒的地下室，这里有一条通向镇外的密道，一直由瑞驰人卫队把守，红卫女侠表示她会在啸风棱堡外等上一整天时间，如果我没有出来，就代表已经遭遇不测，她将通知老爹为我报仇，还贴心地表示如果我变成了吸血鬼，她一定会亲手送我上路，并且把骨灰交到唐娜的手上，绝不让人拿来炼药。 我们到达啸风棱堡时已是午后，瑞雅在地上插了一根树枝，又用弯刀沿着树枝的影子划出一道窄沟，然后就观察附近的地形，寻找适合扎营的位置。巴巴斯仍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当先闯了进去，我赶紧跟上它的脚步。在堡垒的第一层，阿特鲁斯已经取代了被里盖尔杀死的女吸血鬼，成为看门人，他在看到巴巴斯的第一时间就单膝跪倒，恭敬地行礼。狗子上下打量着他，故意等了将近一分钟才开口说话。 “你们管事的呢？让他出来见我。” 阿特鲁斯如蒙大赦，转身向棱堡深处跑去。巴巴斯信步来到大厅中央，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趴好，他很没形象地又是打哈欠又是伸懒腰，显得百无聊赖，极不耐烦。不到五分钟时间，大厅里阴风四起，一大群蝙蝠呼啦啦从各层洞穴冲出来，天井里射进来的光线都被遮蔽住，它们进入大厅，纷纷聚在一起变成人类的形态。虽然附近突然阴暗下来，我还是注意到大厅两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景物一阵扭曲，两个吸血鬼的身影浮现出来。所有的吸血鬼都面对巴巴斯排队站好，单膝跪地，行礼如仪。 “西罗帝尔的克奈尤斯，向尊贵的巴巴斯大人问安。” 为首的吸血鬼胸口贴着膝盖，几乎快要把头磕到地上，其他人则安静地跪在他的身后，连自报家门请个安的资格都没有。阿特鲁斯跪在最后一排，地位确实很低，此前我曾怀疑过他编出一个所谓的主人出来，其实自己就是话事人，现在看来至少在身份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说谎。 整整十一个吸血鬼…… 我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如果上一次对方全力阻击，我们十个人能不能全部逃出来都不好说。尤其是大厅里隐身的两人，我此前根本没有查觉到他们的存在，更加无法确定上一次我们进攻的时候，他们是否就隐藏在相同的位置。 巴巴斯朝着我抬了抬下巴。 “这个人，将会陪同维尔的勇士，跟着我去解决一些事情，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很快就能重新感受到卡拉威库斯?维尔的眷顾。不过在这之前，你们要把啸风棱堡交给他，我来为他担保。” “如您所愿，巴巴斯大人。请大人准许我们用两天时间收拾东西，两天之后，勇士的扈从即可入驻啸风棱堡。” 克奈尤斯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巴巴斯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阿特鲁斯在我出门之前跟了过来。 “洛克尔大人，有件事情请阁下帮忙。阁下带人过来之前，曾有一个女孩来过这里，不知阁下与她是否相识？” 他说的是辛迪，我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不去接话，阿特鲁斯只好继续说下去。 “那女孩有可能已经是家族的一员了，如果她没有被阁下杀死，那么请告知她尽快前往海玛之羞洞穴见我，家族里有一些规矩需要让她知晓。如果她没有在一个月内前来报到，将被视作叛逆，家族会追杀她。” 我点头应下，这件事比较麻烦，辛迪作为黑暗兄弟会的一员，行踪诡秘，我可没有把握能及时告知她。但是阿特鲁斯表示规矩就是规矩，不会为她破例，我觉得只能先回去问一问里盖尔，看看她有没有办法联系上辛迪。瑞雅显然没有想到我们进行得如此顺利，女侠已经在北边的林地扎好营帐，此时正在伊琳娜塔湖边悠闲地钓鱼。 我在路上向巴巴斯提出我的疑问，他说我只是陪同维尔选定的勇者完成任务，那么这个勇者又是谁呢？ “当然是海尔吉喽。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以为魔神选择自己的勇士，赐予他强大的魔神器，这是随随便便找个莽夫就可以的事情吗？我们都要综合考虑目标的实力和潜力，如果你是龙裔，我敢说所有的魔神都会上赶着找到你头上。而以现有的实力来说，你确实比海尔吉强上那么一点点，但是就天赋而言，海尔吉要远胜于你，她能轻易达到的高度，你努力一辈子也到不了，何况她还更年轻一些。你们人类可能对此不够敏锐，但是在一个魔族大君眼里，这些却是一目了然的。你的灵魂确实与众不同，但是你的潜力有限，这是毫无疑问的。当然我们也会考虑运气的成分，但是你的运气也算不上好，甚至可以算是比较差的，你可以回想一下自己谋划过的事情，有多少能遂了你的心愿。” 巴巴斯自顾自地絮叨着，瑞雅在旁边一脸坏笑地随声附和，我的脸色一定是不大好看的。丹格尔曾说我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依兰杜尔也说过我在魔法方面很有潜力，这二人都是阅人无数的长者，我认为他们的评价应当是有分量的。在巴巴斯之前还从来没有人如此贬损过我，即使能力出众又高傲的瑞雅，也只是鄙夷我贪杯，却从来不曾小看我的实力，毕竟在唤夜神庙，我抵抗住了瓦尔迷纳的蛊惑，而她却没有。 “那么，请问在海尔根镇上，还有谁的潜力比我高呢？” “那可就太多了……” 这狗子后边说的什么我没太注意听，反正狗肉火锅老子是吃定了！ 第76章 药与书 我在路上琢磨着巴巴斯说的话，虽然挺伤人自尊的，但这狗子说的似乎是实话。 目前我接触到的魔神任务一共有六个。梅鲁涅斯·大衮的任务奖励是一把匕首，他选择了辛迪这个刺客作为勇士，必然可以物尽其用。卡拉威库斯·维尔和美瑞蒂亚都看中了魔武双修的海尔吉，这个小丫头可能也确实是天赋过人，美瑞蒂亚的信标在莫伊拉和艾瑞克手上转了一大圈，直到海尔吉拿起来才被派了任务，巴巴斯为了找到她更是绕着佛克瑞斯城跑了老远的路，还刻意装作宠物狗来讨好她。血腥则是在两个酒鬼兼战士之间选中了酒量和实力都更胜一筹的艾瑞克。如此说来，瓦尔迷纳在唤夜神庙里肯定也是专注于魅惑最厉害的瑞雅，而诺尔和我受到的影响就要小得多了，所以中招的只有红卫女侠一个人。 目前唯一没有确定的是海尔辛，狩猎魔神曾在安吉、艾瑞克和我三个人面前现身，首先可以排除我这个错误答案。艾瑞克当时已经一只脚踏进月瓦斯卡的大门了，海尔辛肯定知道他将来会成为狼人，那么能够控制变身的海尔辛指环对他就助益良多。至于安吉，一想到那件叫做救星皮革的皮制连身超短裙穿在她的身上，我就忍不住燥热起来。 不行！不行！ 朋友妻，不可欺。我这是怎么了？竟然会生出这样邪恶的念头。我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扇了出去。瑞雅和巴巴斯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得呆住，红卫女侠忍不住抱怨起狗子来。 “你可快别说了，我看他快要疯了。” 瑞雅原本对于会说话的狗充满戒备，不过巴巴斯对于我的评价成功地收获了她的好感，这两个家伙一路上似乎聊得很是投机，只是我根本没有去听，从瑞雅的反应来看，应该还是这可恶的狗子在编排我。 这样看起来，异世界里的魔神任务很像是前世的求职招聘。能力出众的业界大拿，就像是辛迪和艾瑞克，他们不论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各大企业抢着发offer，开出来的薪资待遇一个比一个优厚。而海尔吉这样的潜力股也同样是抢手货，也许她作为新人不能立刻得到大合同，但是对方会为她量身打造发展路线，也会投入相当的资源去培养。最可怜的就是作为绝大多数的社畜，被大小资本当作耗材疯狂压榨，活得既没有质量又毫无尊严，在成为别人垫脚石的时候，还要被人调侃眼前的苦难是福报，要感恩。而我在众位魔神眼中，大概也就是一头社畜吧，并不值得用宝贵的魔神器去拉拢。 瑞雅和巴巴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闭上了嘴巴专心赶路。不管那些高高在上的魔神如何看不起我，老爹还是在听取汇报之后对我大加赞赏，我在啸风棱堡里表现出了过人的判断能力，在前期并未受到强烈抵抗的情况下没有被冲昏头脑，反而做出了谨慎而又明智的选择，最终将十个人全须全尾地带了回来。 而里盖尔在听说了吸血鬼家族正在寻找辛迪的事之后，就一直皱着眉头想办法，辛迪上一次来去匆匆，似乎有紧急的事务要去办理，里盖尔也不能确定她如今身在何处。 “有了！”小剑齿虎猛地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你有没有什么仇人想要弄死的？” “有，卢基乌斯。” “那个不行，太贵了。” 这我就明白了，里盖尔是想要召唤黑暗兄弟会，辛迪曾说过可以指定由她来完成刺杀任务，这样我们就可以找到她了。但是刺杀的目标又让我们犯了难，我们的仇人并不算太多，但个个都是有身份的大佬，比如灭了辛迪满门的乌弗瑞克，一直惦记着弄死我们的西德盖尔，还有毁了洛里斯泰德镇的卢基乌斯。这些人的价格不会低，辛迪曾说卢基乌斯的性命估计要超过一万个塞普汀，另外两人只会更贵。不过考虑到在游戏里刺杀皇帝陛下也不过区区三万五千个塞普汀，其中还有一部分不是现金结算，那么乌弗瑞克或者西德盖尔这样领主级别的标价大概也就是两万左右吧。 不过我们还是想先找一个价格合适的小倒霉蛋给辛迪刷刷单，毕竟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能总是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嘛。可是选谁呢？我们两人面对面坐了半个多小时，竟然找不到一个想要刺杀的人。 “隆德那个兔崽子，有一次喝多了酒，说我是两条腿的野猪，被我打断了三根肋骨，我爹把小半年的工钱都给了他赔罪。不过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要是因为这个雇人杀他，是不是显得我太记仇了？” 里盖尔细细地梳理着从小到大得罪过她的人，她那个暴脾气，一般有仇当场就给报了，而且大多数人就是极致的嘴欠，嘲笑一个女孩长相丑陋，这不是单纯的找揍吗？当然他们也无一例外都是当场挨打，鼻青脸肿只是标配，打断骨头也不稀奇，到里盖尔做了强盗之后，更有直接被打死的。我听得脊背发凉，这里有很多都是她少女时代遭遇的糗事，她也知道手下有人偷偷叫她猛犸，甚至还有两段前男友出轨的情史，现在全都告诉给我，接下来不会是要雇辛迪灭我的口吧？ 我可不敢再听下去了，得赶紧给她找个目标出来，可是洛克尔一直是个讲究和气生财的小商贩，哪里有什么仇人？不过…… “我有个人选，刀尖山脊的强盗头子比约格。这个人曾经和西德盖尔有勾结，我怀疑他们现在仍然有联系，西德盖尔送出去的信件，很可能有一部分是他经手的。就算他们断了联系，这家伙从前做的事似乎也够绞死了。但是里盖尔，这个黑暗仪式还是由我来做吧，我不希望孩子……我们的孩子沾染上这些害人性命的阴谋。” 里盖尔同意刺杀比约格，但坚持由她来联系黑暗兄弟会，因为事关辛迪的安全，她要亲自经手才能放心。至于善恶报应那一套，里盖尔根本不放在心上，如果有报应，那么一个强盗头子的报应要么是断头台，要么是绞刑架，反正不应该是以男爵小姐的身份嫁给领主。 海尔根镇里，塔盖尔和弗洛基已经选好了进驻啸风棱堡的士兵，老爹的瑞驰人卫队将派出五个人，由瑞雅带领跟随他们行动，为了防备对方不守信用，我和巴巴斯也会参与其中。由于我们希望尽量避免与吸血鬼发生接触，因此决定在两天后再动身，这段时间就用来做一些准备工作，比如收集纵火所需要的油脂等物。 我则见到了被释放出狱的萨姆，这个小子老实了很多，一见面就说些自己辜负了我的信任之类的道歉话。他也知道大战在即，向我请求可以戴罪立功，自然被我拒绝了。我一直怀疑他和施泰因是西德盖尔或者丹格尔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好不容易找到由头送走一个，怎么可能让他回来呢？至于我曾经答应过的给他谋个新差事，那也得等我们搞定了帝国军团，收复了佛克瑞斯城再说。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与卢基乌斯军团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大家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进行训练，现在多做一点，到战场上也许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在校场上折腾了一整天，我精疲力尽地回到房间里，准备进行冥想。随着吱扭一声门响，海尔吉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这个丫头现在住进了海尔根的堡垒，和卢西亚挤在一个房间里。她手里拎着一个皮口袋，像是埃迪用来装他那“限量版”特调杜松子蜂蜜酒的酒囊，但是却要小上两号，该不会是埃迪给她搞了个儿童款吧？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喝上酒了？安尼斯姨妈不管你吗？” 安尼斯暂时住在海尔根镇，她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瑞驰难民居住区，反而并不紧盯着海尔吉。 “啊？这不是……这是给你的。” 我接过海尔吉的酒囊，拧开之后却没有闻到酒香，反而有一股子淡淡的酸涩之气，让人头脑昏沉。目前镇子上只有埃迪那里有酒喝，这家伙准是欺负海尔吉外行，用劣等货甚至是废料蒙骗她，却不知这是给我的孝敬。虽然不是美酒，可总算是这丫头的一片孝心，我也不好嘲笑她上当受骗，就勉强抿上一口，意思意思得了。 见我作势要喝，海尔吉却又舍不得了，伸手抢回了酒囊，抱在怀里。这倒霉孩子！哦……我似乎明白了，她嘴馋想要喝酒，又怕被安尼斯管教，于是就以孝敬我为幌子，实则还是给她自己弄的，所以她肯定不能让我对着酒囊牛饮，想通了这一节，我摆出了两只酒杯。海尔吉似乎是被我戳穿了心事，急得小脸通红。 “哥哥你要干什么啊？这不是用来喝的！” 嗯？ 小丫头趴在我耳朵边上，小声说道：“这是毒药，我姨妈配的毒药！把箭头在这个药里浸泡过再射出去，中箭的人会很痛苦，他跑不快，但是也死不掉。我们部落里打猎的时候经常用的，就是剑齿虎也扛不住，我特意弄来给你的。你要是喝上这么一大杯，我就不知道会不会死掉了，部落里以前有人喝过一小口，也就昏迷了十几分钟吧。” 好家伙！这倒霉丫头差点把我坑惨了。好言谢过之后，我哄着海尔吉早点休息，她却带着狡猾的坏笑，问我准备以什么报答赠药之恩。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干脆直接反问她想要什么。 “上次你屋里那本书呢？那个很好看，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不可以！不过我答应她会弄其他的书给她读。据我所知，蒙托亚男爵也不知是附庸风雅，还是真心好学，反正他曾经搞过一个藏书阁，虽然城堡和爵位都被没收，但是男爵的动产却都由他的夫人和女儿继承，我可以把这批书籍收购了，也算给这母女俩一个体面的周济。 紧张的两天眨眼之间就过去了，我和巴巴斯跟随着塔盖尔军团出发，向啸风棱堡前进。 第77章 元素狂暴 啸风棱堡的北门紧闭，塔盖尔谨慎地命令众人保持警戒，我们虽然有超过四十个人，但是半数都是弓箭手。瑞雅带领五名瑞驰人卫队成员紧跟在我和巴巴斯身后，小心地搜索着。从前三层的情况来看，吸血鬼们确实已经撤离，啸风棱堡内部所有的门都敞开着，机关也全部被撤掉。我们上一次见到阿特鲁斯的那扇铁门后边，就是吸血鬼居住的洞窟，此刻已经空空荡荡，这群家伙甚至连一页纸都没有留下来。 在通向四楼的过道中，我们已经可以听到盔甲摩擦发出的铿锵声，这反而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龙祭祀和吸血鬼都不会身穿重型铠甲，这个松约德雷克果然只是一个尸鬼而已。四楼大厅里有很多隔断墙，将宽阔的空间切割成一条狭长的通道和两侧的很多小隔间，龙语墙和石棺就在通道的尽头，头顶羊角盔的尸鬼腰挎长剑，正焦躁地来回踱步。这里的空间并不适合发挥人数上的优势，我在第一时间召唤出火焰元素，小家伙踏空而行，立刻吸引了不死生物的注意。 “格拉！” 尸鬼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两只前臂竟突然包裹上疾风，连火焰元素打出的火球都被吹偏了。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松约德雷克长剑出鞘，这家伙竟然好整以暇地亮了个相，剑锋朝向火焰元素的头颅点了两下，示意对方可以先动手。火焰元素也不和它客气，火球呼啸而至，却被长剑直接劈散。我根本没能看清这一招，而身边传来瑞雅的吸气声，红卫女侠也十分惊讶于对方的速度。那尸鬼身随剑上，狠狠地砍中了正在准备第三发火球的火焰元素。长剑挂着风声上下飞舞，小火人在短时间里被连续重击，踉跄着后退，却根本没办法逃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它的火焰斗篷对于尸鬼干枯坚硬的身躯毫无作用，在这场对决中已经完全落于下风。 “你还能再召唤一个火焰元素吗？”瑞雅双刀已经出鞘，上前一步挡在最前边。 “现在不能，我需要恢复一些法力。” “唉……去请塔盖尔大人调弓箭手过来吧，我尽量挡它一下，你别过来，我照顾不了你！” 我俩说这几句话的时间，火焰元素已经被松约德雷克砍翻，在电光中消失了，随后引发的爆炸却未能对尸鬼造成任何影响。瑞雅长啸一声，双刀舞动，向它攻了过去，松约德雷克以单剑对双刀，却好像它才是多出一把武器的那一方。瑞雅很快就左支右绌，颇显狼狈，不过她毕竟身手不凡，难以招架的时候就跳出战圈，虽然很快就会被尸鬼黏上，但起码不至于像火焰元素那样，连喘口气调整一下都做不到。 弗洛基已经领着十名弓箭手上来了，但是狭小的空间只能容三人并排站立，而瑞雅又和对方战作一团，众人不敢胡乱放箭。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瑞雅眼下尚且能够勉强坚持，但她毕竟是个大活人，不同于没有生命的尸鬼，她是会感到疲劳的！虽然此时的红卫女侠还没有表现出体力不支的迹象，但是以松约德雷克出剑的速度，她只要稍有差池，立时便会送命。我现在还不能召唤出火焰元素，倒是冰棘术的法力勉强够了，可是魔法和弓箭的弹道轨迹不同，这个法术我平时又疏于练习，没有必中的把握。打偏了漾银笑话倒是小事，若是打中了瑞雅…… 眼下只有巴巴斯能帮得上忙！这狗子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趴在地上伸懒腰。 “巴巴斯大人可否帮瑞雅一下？” 虽然我已经在心里把狗子的亲戚朋友仔仔细细地问候了一个遍，嘴上却只能恭恭敬敬地请求。巴巴斯回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那一对大眼珠子简直就快要翻到头盖骨里边去了。 “你怎么能连这么个玩意儿都搞不定呢？这家伙活着的时候最多就是拜龙教的一个高级军官，甚至可能都到不了高级，而它变成尸鬼也就失去了生前的知识和思考能力，只剩下一些肉体的本能了。我劝你现在就拎着你那根木头棍子上去捅它，再过一会儿那女人就要赢了，到时候她肯定又要来褒贬你。你听我的准没错，现在赶紧上去，那你就成了救她一命的恩人了。” 巴巴斯说得我一阵迷糊，我虽然算不得什么高手，可也不是全然不懂的门外汉。现在的场面明显是松约德雷克全力进攻，瑞雅只能招架，毫无还手的机会，哪里有获胜的可能？ 这狗子别是坑我呢吧？ 不论如何，我还是打算上去掺和一把，起码让瑞雅能退出来，这样弓箭手才有射击的机会。叮嘱弗洛基做好准备，我右手倒提长枪，从尸鬼的侧后方冲了上去。瑞雅连忙用眼神表示反对，但是她面对松约德雷克的凶猛攻势，实在没办法分心来阻止我。 这个尸鬼应该是使用了“元素狂暴”龙吼，这才表现得如此生猛。我当然也不是冲上去送人头的，左手虚握，洁白的法球凝结成形，我准备凑近了先给它一个冰棘术，让它冷静冷静。松约德雷克已经发现了我，它连劈三剑逼退了瑞雅，转身向我冲了过来。 如此正合我意，七米距离上，我打出了冰棘术，一支冰锥插在松约德雷克没有护甲的腰间，没入三分之一的长度，尸鬼身形为之一滞。我双手紧握长枪，纵身一跃，拿出曾经对付辛迪的招式，瞄准了对方的心口，松约德雷克也是双手持剑，意图格挡。 就在此时，我突然明白了巴巴斯为什么说瑞雅很快就能取胜。使用跨步出枪的我本就快上几秒，元素狂暴的效果又恰在此时突然消失，本应贯注全力砸在长枪上的一剑，却偏偏差了几公分，没能磕开我的进攻。一阵火花喷溅，长枪穿胸而过！我的双臂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发麻，双手虎口都被撕裂。 “小心！” 瑞雅大喊一声，挥舞双刀扑了上来。 换作正常人，这当胸一枪足以毙命，但对于一个不死生物却还不够。松约德雷克被重创之后，仍然调转剑锋斩向我的肩颈，而我因为武器被卡住，根本无法格挡！ 红卫女侠的双刀砸在长剑之上，刀风刮得我脸颊生疼，她右手一翻，横斩尸鬼的脖颈，喀喇一声巨响，将对方的头颅砍下。瑞雅闷哼一声，将双刀扔在地上，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 尸鬼的脖子太硬，瑞雅的刀被崩出了一个缺口，手腕也震得脱臼。不过我们总算是合力把这家伙杀死了。 我踩住松约德雷克的尸体，想要将长枪拔出来，努力了半分钟也没能成功。瑞雅摆弄着自己的右手，猛地一拉一推，骨节脆响之后，手腕竟然直接复位。饶是女侠高傲坚强，嘴角也是一阵抽动。也正在此时，塔盖尔派人来通知我们全部撤到三楼去。 因为四楼地形狭窄，塔盖尔和大部分人被留在三楼，他立刻派出斥候去监视帝国军团的动向，却发现对方竟然倾巢出动，于是赶紧叫上我们一起查看。 “每队十个人，前边已经过去十二队了，这是第十三队，后边还有人出来，这可是大动作啊。” “出来了！出来了！那个戴羽冠头盔的，是不是他们的头儿？” 塔盖尔、弗洛基、瑞雅和我藏在啸风棱堡南门外的平台上，一起计算着帝国军团的人数，对方排成整齐的队列，正好方便我们计数。在第十五队中，有一个身穿帝国军团制式重甲，头戴特制头盔的家伙，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他那身行头和当初的督军斯库纳很像，勾起我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我们怀疑此人就是卢基乌斯。这是一个健壮的帝国人，他和其他士兵并肩而行，却明显表现出不一样的气质，威猛而不霸道，平易却不近人。 对方出动了十七队士兵，由于卢基乌斯在此前的小冲突中损失了十几个人，那么留在佛克瑞斯城中的守军就只有不足二十人了。从上次辛迪截获图留斯将军的信件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我猜测卢基乌斯肯定和图留斯恢复联系了，这个家伙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次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毕其功于一役。帝国军团的行进非常谨慎，队形保持得也比较紧凑，尤其注意对右侧山地方向的防护，看来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可惜遇到我们这样的对手，只长一智可不大够用啊。 我向塔盖尔建议由瑞雅从啸风棱堡的北门返回海尔根镇，通知老爹做好迎敌的准备。红卫女侠以为我是为了照顾她，当即表示脱臼只是小伤，自己仍能继续执行任务，结果被我用一句“务必保护霍里克大人的安全”给劝走了。 “小伙子有点门道啊，难怪我那个弟弟如此器重你。这个瑞雅可是一个倔脾气的姑娘，连我的话都不大听，能让她这么服服贴贴的人，你是第二个。” 曾经的军旅生涯让塔盖尔总是显得刚毅庄重，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我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丹格尔那标志性的狡黠笑容。 “大人说笑了，咱们接下来如何行动？” 佛克瑞斯城到海尔根镇，步行只需要一整天时间，即使像帝国军团那样慢慢蹭着走，最多三天也就到了。也正因如此，卢基乌斯没有安排辎重队，而是把补给全部留在城中，士兵随身可能只携带三五天的口粮。 “弗洛基，你来安排岗哨警戒，其他人进入堡垒就地休息。” 塔盖尔敛起笑容下达命令，却没有公布自己的计划，但我已经从他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第78章 夜袭 为了避免惊动敌人，我们并没有生火做饭，而是食用随身携带的干硬豆饼。天际省气候过于寒冷，只有南部的佛克瑞斯领和雪漫领才种植一些黑豆和黄豆之类的东西。这些玩意儿在南方的西罗帝尔一般是拿来喂马的，帝国军团的常规口粮是小麦，那些打了败仗的部队才会被派发豆饼，以示羞辱。然而我们的粮食储备已经不足，豆饼都只能吃个六七成饱。 众人根据命令轮流休息，我又尝试去拯救我的长枪，结果还是没能成功。静月营地的武器质量是真的良心，枪尖刺穿了松约德雷克那件厚实的铁质胸甲和它坚硬的尸身，从背后露出五六公分，导致枪杆被死死卡住，看来只有把尸鬼大卸八块才能取回这把武器了。 太阳下山了，塔盖尔开始安排任务，他的计划和我猜想的一样：趁着敌人的守备空虚，夺回佛克瑞斯城。 负责站岗的弟兄已经大致摸清了守军的部署。当初我们撤离的时候，主要焚毁了城内的房屋，佛克瑞斯城的城墙得以保存。东西两侧的城墙以石头为主要建筑材料，带有木制的城门和了望塔，而南北两侧则是丹格尔在狼人事件之后组织修建的简易木墙。帝国军团的物资主要堆放在北墙附近，由两名士兵把守，东面则有五人，两座了望塔上各有一个固定哨，其他三人在城墙上来回巡视，每两个小时换一次岗。我们无法观察到城市西面和南面的情况。 啸风棱堡所在的山峰有多处水源，这些溪水最终汇聚成一条小河，流向佛克瑞斯城北部的伐木场，并在那里形成一个大池塘。冬天正是枯水期，只剩下一条可怜的细流在河床底部缓缓蠕动，但正是这条河流的存在，使得北侧木墙留有一个缺口。因为没能运走的木材被我们烧毁了，位于东、北两座城墙交界处的伐木场已经彻底废弃，帝国军团没有安排专人看守这里，这将成为他们的致命失误。 弗洛基受命带领五名步兵和十名弓箭手守卫啸风棱堡，塔盖尔带领我和其余人顺着河流下山，在夜色的掩护下潜入城市。队伍最前面是五名瑞驰人卫队成员，全都是年轻女子。瑞驰人重女轻男，当灾难来临时，女孩儿作为家庭的支柱和继承人，受到更多的保护，逃到佛克瑞斯领的瑞驰难民，只有五十多个年轻人，其中将近四十人是女性，老爹组建的瑞驰人卫队，也以女孩儿为主。这些人跟着瑞雅秘密训练，大家都知道海尔根男爵手里有这么一支队伍，却并不清楚他们的战力如何。 五个女孩儿像山羊一样，在陡峭的山坡上灵活地移动，我能够看出她们分为两组，互相警戒对方背后的方向。我不知道这个配合是老爹和瑞雅想出来的主意，还是来自她们在瑞驰领的生活经验，总之可以看出，她们不仅身手敏捷，而且合作也非常默契。五个人在山脚下分散开警戒，耐心地等待一群笨拙的诺德人跟上她们的脚步，这才继续向伐木场方向前进。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五个大活人无声无息地隐没在阴影之中，不同于吸血鬼使用的隐身魔法，这应该是得益于她们的潜行技巧。如果其他六个人也有这样的水准…… 众人压低身子，沿着河床迅速前进，今天的夜空非常晴朗，并不适合偷袭，我们的刀剑都收在鞘中，以免反射月光引起敌人注意。两个瑞驰女孩儿在下山的途中扯下了几条藤蔓，当作长鞭拿在手中，她们悄无声息地溜进木墙形成的阴影，向着辎重存放的地点摸去。 这些物资是卢基乌斯军团能和我们长期对峙的倚仗，原本的计划是全部焚毁，但是既然军团已经主动出击，塔盖尔决定让它们成为战利品。两名看守辎重的士兵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无精打采地站在原地，直到被藤蔓绞杀也没能发出声音。我们的弟兄换上帝国军装，又成功地诱杀了前来换岗的人。塔盖尔安排了两名弓箭手躲在暗处，和伪装成帝国士兵的二人一起看守辎重，然后就带着一队人去占领西门，控制住那里也就等于切断了守军的退路。我则带人前去袭击休息的士兵。 卢基乌斯军团在这里驻扎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清理了很多房屋的废墟，在空地上搭建营帐。随着军团出动，大部分营帐也被拆除带走，剩下的两顶大帐篷格外显眼。我和一个弟兄换上了帝国军装，伪装成换岗回来休息的帝国士兵。五个瑞驰人则分散开来，利用房屋废墟的阴影前进，遇到缺少掩蔽的大片空地时，就尽量选择城墙上的哨兵被其他事情吸引的短暂空当迅速通过。冬天的深夜也并不宁静，无论是北边的密林里还是南方的群山中，都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还有一些声音似乎就在城边，既不似狼嚎也不是熊吼，令人毛骨悚然。 等我进入营帐的时候，五名军团士兵已经全部毙命，两人被抹了脖子，两人被藤蔓绞杀，还有一人被弓弦勒死。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了，但是这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一方面来说，我对于这几个瑞驰女人的狠辣手段感到震惊。五名死者都是诺德人，图留斯带到天际来的西罗帝尔人并不多，底层士兵都是在当地招募的，我其实更希望能够将他们生擒活捉，事实上这也并非难办的事情。但如果站在瑞驰人的角度去考虑，眼前的人都是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难道还有网开一面的必要吗？ 人已经被杀死了，多想也没有用，瑞驰人再次分成两组，融入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没过多久，塔盖尔也带人赶了过来，西门的岗哨由来自同一个部落的两个兽人负责，换岗的时候两个老乡多聊了几句，结果双双被擒，那些分辨不清的吼叫声正是兽人发出的咆哮。我们从俘虏的口中得知，留守在佛克瑞斯城的士兵只有十六人，分为两组，每组安排东门五人、西门一人、辎重二人，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东门那五个敌人了。 塔盖尔在西门也是安排了两名步兵和两名弓箭手的组合，这样我们二人带领着剩下的三名步兵和六名弓箭手，大摇大摆地走出营帐来到东门内。 “站住！什么人？” 太阳虽然还未升起，东方却已经泛起鱼肚白，城墙上的三人在第一时间发现我们，厉声呵斥。 “我是斯图恩家族的塔盖尔，佛克瑞斯领的男爵，西德盖尔领主的父亲。如果三位愿意放下武器，我以家族的荣誉起誓，保证三位的生命安全。” 三人有些犹豫。我们十一个人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城市里，其他守军恐怕凶多吉少，但是他们占据地利，更有了望塔上的两名弓箭手，如果动手也并非没有胜算。然而就在此时，两座了望塔上各自飞下一人，吧唧一声摔在地上，顿时都没了动静…… 第四纪元202年晨星月21日，我们重新夺回沦陷了四十天的佛克瑞斯城，十六名守军中，五人被俘，十一人被杀。我向塔盖尔提出带队背刺卢基乌斯军团的建议，我们只有四十个人，却要分兵守卫啸风棱堡和佛克瑞斯城两个据点，如果老爹没能彻底击垮卢基乌斯，那要如何面对军团的反扑呢？倒不如主动出击，与老爹、丹格尔三面合击。以那五个瑞驰女孩儿的能力，甚至有可能在乱军之中直接干掉对方的统帅。 塔盖尔拒绝了，他安排我带两个人去清点缴获的物资，自己戍守东门，五个瑞驰人则负责在啸风棱堡和佛克瑞斯城之间传递消息，只有她们能在陡峭的山地上自由穿行。我不大理解他的决定，但还是遵守命令，现在只有寄希望于其他各部都能成功地完成各自的任务了。 帝国军团收缴了大量的物资，这里存放的粮食甚至够他们再赖上个小半年，我突然有种感觉，图留斯催促卢基乌斯出战或许是个错误。如果双方对峙到春天，我们很有可能会因为粮食耗尽而崩盘，又或者卢基乌斯能够全力防守，我们也就不会这么轻松就拿下佛克瑞斯城。这大概就是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卢基乌斯的报告夸大了自己的战果，导致远在独孤城的图留斯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塔盖尔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所以商定后半夜都是由我来值守。但我仍然担心帝国军团掉回头来进攻城市，于是又向塔盖尔建议将城里残余的房屋废墟彻底拆毁，在城门外布置一大片垃圾场，这可以为我方射手争取一些时间。塔盖尔大概是被我磨得有些烦了，也就批准了我的请求。就这样忙忙碌碌到了第二天傍晚，本来准备早点休息的我却被城外传来的嘈杂声惊动，抓起长弓，连皮甲都没有来得及披上就匆忙来到城墙上，只见一群帝国士兵乱糟糟冲了过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好气地瞪了塔盖尔一眼，我开弓引箭，想要找出这群家伙的首领来先行狙杀。 “开门！快开城门！” 对方似乎还不知道城市已经易主，一边大叫着让我们打开城门，一边翻越我们白天堆在城外的垃圾。塔盖尔一直高举的右手猛然挥下，众人纷纷放箭。 冲在最前边的五六个人倒下了，其余士兵纷纷后退，躲藏在盾牌后边。他们的身后尘土飞扬，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更多的战士向着城墙冲杀而来。 第79章 凯旋式 冲在最前边的是两个身穿土黄色兽皮甲，手持双剑的瑞驰男孩儿，同样挥舞双刃的瑞雅和两个女孩儿紧随其后，最后边的两个瑞驰女孩儿则边跑边向帝国士兵射箭，七人如虎入羊群，将对方四十多人赶得抱头鼠窜。我们也打开城门掩杀出去，腹背受敌的帝国士兵插翅难飞，全都抱着脑袋蹲下投降，可是瑞驰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到处收割性命。山岭之间，官道之上，我们的士兵纷纷现身，老爹和瑞雅厉声呵斥，才制止了瑞驰人卫队的屠杀，四十多个人，活下来的不足半数。 入侵佛克瑞斯领的帝国军团被我们彻底摧毁，二百人里有一百二十七人被俘，其中也包括他们的统帅卢基乌斯和两名百夫长。丹格尔安排人手将俘虏羁押起来进行审讯，塔盖尔前往啸风棱堡主持防务工作，森加德男爵负责清理城市以便安排居民入住，老爹赶回海尔根镇组织居民重返佛克瑞斯城。我则被派了一个清闲的工作：带六个瑞驰人卫队成员在附近渔猎，尽量收集一些肉类。我们计划用一周左右的时间完成这些工作，然后再举行一个凯旋式。 由于此前在啸风棱堡里并肩作战，女侠瑞雅对我的态度大为改观，确如巴巴斯所说，她将我视作救命恩人，不再说些刻薄鄙夷的话，甚至主动与我套近乎，我则借机从她这里了解瑞驰人卫队的情况。老爹组建的这支队伍在这两天里的多场战斗中表现出的战力震惊了所有人，毫无疑问的是，如果夜袭佛克瑞斯城的只有那五个女孩儿，她们肯定可以将三倍于自己的敌人悉数杀死，而城门外的那场战斗虽然只是敌人溃败之后的追击，但也同样可以看出其他成员的凶猛。 瑞雅介绍说，瑞驰人卫队分为两支小队。她直接带领的二男三女被称为熊队，擅长正面突击，斩将夺旗，这次和卢基乌斯的决战，就是他们率先突破对方阵线，并且直逼督军本人，结果导致敌军溃散。而其他六个女孩儿则精于刺杀和伏击，被称为虎队，小队长正是曾经护送海尔吉上学的温妮。老爹怕这些疯丫头不服塔盖尔和我的管教，这才安排瑞雅带队，把温妮留下保护自己，谁知我们又把瑞雅派回去送信。好在几位大姐只是大开杀戒，没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 手握一支如此精锐的队伍，难怪老爹对我的训练建议嗤之以鼻。不过瑞雅倒是对我发明的阵法颇为称赞。要知道我们在人数上并没有太大的优势，训练的时间也不足，但在决战中仅有七人阵亡，另有四十多人负伤，这就是结阵的优势了。如今的海尔根男爵俨然是佛克瑞斯领最具实力的贵族，手里攥着领内最精锐的第三军团和瑞驰人卫队，还拥有溅血王座采石场的控制权，又是领主大人的岳父老泰山，好在他年事已高却只有一个独生女，不然一定会遭到其他贵族嫉恨。 不过以丹格尔那老狐狸的脾性，就算是两家结了亲，也绝不可能坐视他兵强马壮，尾大不掉。所以这老家伙不动声色地让塔盖尔接管了啸风棱堡，还把森加德男爵抬出来接管物资，却把和老爹亲近的我派出去打猎。不过我也乐得清闲，老爹前段时间对伦德的做法令我不满，所以不愿意掺和他和丹格尔之间的勾心斗角。 和这几个瑞驰人在一起就要轻松愉快得多了，这群家伙在战场如同死神，私下里倒是很好相处。一方面是因为我在瑞驰难民中间素有令名，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知道我与海尔吉以兄妹相称。能够认一个瑞驰人为妹妹，救下了她的性命，还愿意去了解、去尊重瑞驰人的文化，这些都足以证明我与大多数诺德人不同，不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这些瑞驰人虽然被老爹养为死士，但毕竟是寄人篱下，对于别人的态度非常敏感，我的善意自然也收到了与之对应的回报。 凯旋式的准备工作比预计的顺利很多。最先是伐木工和木匠回到佛克瑞斯城，重启了伐木场，并搭建起一些简易的窝棚。罗德带领第一军团接管了啸风棱堡和城市的防守，在城内搭起很多帐篷，作为返城居民的临时住处。瓦德等猎户也加入到我们的打猎行动中来，我们沿着伊琳娜塔湖西岸扫荡了佛克瑞斯哨塔到半月磨坊之间的林地，还发现了一处极佳的渔场。于是仅仅过了四天，凯旋式就得以举行。 这一天的清晨，居民们聚集在东门附近的官道两旁，翘首向城门外观望，那里停驻着一支威武之师。伴随着激昂的鼓声，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进城。走在最前边的是佛克瑞斯城的解放者，斯图恩家族的塔盖尔男爵，在他身后则是海尔根男爵，“半只手”杰格·霍里克，以及他麾下战功卓着的瑞驰人卫队。四位男爵大人身后，我作为骑士阶层的第一人进城，带领的是驻扎海尔根镇的第三军团代表，罗德和索拉夫则分别带领第一、第二军团的代表跟在后边。 城墙上有专人大声唱出入城者的爵位、姓名以及其所建立的功勋，围观的居民则对此报以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而将凯旋式推向高潮的则是最后入城的俘虏们。上至督军卢基乌斯，下至普通列兵，一律被扒光上衣，反绑双手，在料峭春寒中瑟瑟发抖。二十名士兵手执长鞭跟在两侧，随机抽打着曾经不可一世的侵略者，驱赶他们穿过城门，接受民众的羞辱。一时之间，喝骂之声四起，人们纷纷涌上前来，吐口水，扇嘴巴，站在后排的人，压着前边的肩膀也要挠上一把，有家人牺牲的更是声泪俱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直到这些家伙绕城一周，被押解回位于啸风棱堡的监狱里，人群才慢慢平静下来。 塔盖尔和丹格尔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发表演讲，兄弟二人先是对大家的不离不弃，同舟共济表示感激，在宣布侵略者已被全部制服的同时，还解释了领主夫妇未能出席如此重要仪式的原因，那就是领主夫人已有身孕。塔盖尔用一首韵律诗表达了对自己还为降生的孙辈的祝福，并且将孕育、春天、胜利和未来的希望联系在一起，表示圣灵们正是借着这个孩子来保佑佛克瑞斯领的子民，斯图恩家族将与众人同在。人们纷纷致以祝贺，只有我默默低着头，深藏功与名。 在丹格尔宣布所有土地归还原主人，领主将协助重建之后，凯旋式进入最后一个环节，那就是宴会。来自海尔根镇的名厨埃迪为大家制作了独家美食：饺子，此外还有各种新鲜野味，以及人人有份的白面包。在经历了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季之后，一场盛大的宴会才能够真正唤起人们的信心和干劲。 留下森加德男爵主持宴会，我们这些议会成员前往啸风棱堡，南雅总管已经恭候多时，老爹则代表里盖尔出席，在取得这样一场辉煌的胜利之后，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分配战利品。我们计划将佛克瑞斯哨塔、啸风棱堡和城镇连为一体，建成一个大佛克瑞斯城，这个城市的规模将与雪漫城相仿佛，成为天际省一流的大城市，伐木场和采石场是支撑我们如此雄心的两根柱石。 松木了望塔的农庄被正式划归里盖尔名下，佛克瑞斯领不再收税，南北两座飞天哨塔也正式归于海尔根男爵。此外老爹还被授予纽格拉男爵的称号，接管了纽格拉堡垒。我们已经和帝国彻底翻脸，尽管西罗帝尔的军队目前集中在南方对抗先祖神洲，但仍然需要关注苍白密道南方的帝国城市布鲁玛的动向。森加德男爵难堪大用，我们需要一员虎将戍守南部边境。 尸光农场将被迁移到城外，初步计划是在观湖庄园一带，森加德男爵没有财力经营这一片荒地，这里终于还是落入我的手中，只不过我只是作为经理人，可以对利润进行抽成，土地的所有权仍归于领主。这一带拥有领地内最好的农场和渔场，而且处于相对安全的腹地，如果好好经营，将成为我们的粮仓。 啸风棱堡果然被收归领主所有，它将重新成为佛克瑞斯城的主堡垒，领主的住所和军队的驻地，并且兼有监狱的职能。原来的城区则建设为佛克瑞斯镇，由擅长理政的南雅总管担任镇长。城镇的格局没有太大的变化，啸风棱堡山脚下的北部地区是大墓地和伐木场。中部靠西的死人之酒旅店将被重建，仍由瓦尔加母女经营，其他地区则被贵族们瓜分，建造自己的庄园，原来的领主长屋重建为市政厅。城镇南部仍是平民居住区和市场。 俘虏将全部发配至溅血王座堡垒，作为采石场的苦力。普通士兵可以给自己的家里寄信，我们索要的赎金为每人五百塞普汀，这个价格基本上是一个普通劳工全年的收入了，如果是木匠或者石匠之类的手艺人，年收入可以达到一千五百到两千塞普汀左右。我们希望借这个机会，将全歼帝国军团的消息散布到整个天际。至于三个军官，原本的价格是百夫长八千塞普汀，卢基乌斯一万塞普汀，但是这家伙自称是图留斯将军的亲侄子，丹格尔当即决定将他的赎金改为三万塞普汀。 最后就是外交方面的事务了，大家一致同意我继续与瑞驰人接触，尝试扶持莫伊拉成为蛇崖岭部落的女族长，当然她也要充分尊重我们作为盟友的利益和尊严才行。而另一个需要争取的目标，仍然是雪漫领的巴尔古夫领主。如今帝国军团遭到重创，图留斯未必有能力继续支持巴尔古夫，如果雪漫领不愿与我方结盟，那么我们就将被迫加入风暴斗篷阵营以自保。 “无论如何，佛克瑞斯领的军团将会出现在雪漫城下，是敌是友只在阁下一念之间。” 这是丹格尔写给巴尔古夫信中的原话。 第80章 艾瑞克的信 我在举行凯旋式的当天傍晚出发返回海尔根镇，那里等着我处理的事情很多。我需要和安尼斯好好商讨一下与莫伊拉谈判的事情，看看对方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还要给伦德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老爹和丹格尔都不是可以托付的人，这个老乡还是留在我身边让人踏实。里盖尔的身体也需要关心一下，她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虽说算是过了比较危险的时期，但是身体也越来越笨重，以她那个好动的性格，还是得多加注意。另外就是和埃迪商量一下火锅的事，修复一下我俩之间的紧张关系。最后就是打听一下里盖尔是否联系上了辛迪，被吸血鬼盯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终于卸下一身重担的伦德瘫坐在床上，左手举着一瓶杜松子麦芽酒，右手捏着艾瑞克的来信读给我听。我俩本来商量着要写信给他报个平安，却不想这家伙竟然先把信寄过来了。 “伦德、洛克尔，安吉小姐已来信告知你们所取得的辉煌胜利，我没有将此事告诉给任何人，因为我非常想要看到消息传至雪漫城时，那些家伙震惊的样子。这里没有人相信我们能击败帝国军团，他们甚至认为海尔根镇也已经沦陷了。另外，唐娜大娘已经被接到雪漫城，目前暂时居住在月瓦斯卡，如果洛克尔处理完手上的公事，请务必抽出时间来找我，我有一些情况想要告诉你，并且非常需要你的建议。” 我放下手里的几份契约，抬起头来看着伦德。家里出事了，很可能是我的身份引起了帝国军团的注意，导致连累了家人。果然，艾瑞克接下来介绍了洛里斯泰德镇的情况。洛里斯泰德镇现在已经被改名为霍夫迪尔斯泰德镇，原因是马卡斯城的依格蒙德领主出示了一系列文件，证明这一带的土地一直都属于他的父亲霍夫迪尔领主，独孤城的至高王领主议会对文件的真实性做了背书。如此一来，老洛里耗尽毕生积蓄从雪漫领购买土地的协议就全都成了废纸，你怎么能把钱给巴尔古夫领主，却买下了霍夫迪尔领主的田地呢？ 依格蒙德领主表示已经将洛里受骗的情况上报给领主议会，相信尊贵的议员大人们在明察秋毫之后，一定会为帝国老兵讨回公道。而作为一位仁慈的领主，依格蒙德大人开恩允许霍夫迪尔斯泰德镇的居民继续租种他的土地，并且委任战友团成员艾瑞克的父亲，帝国老兵穆拉基为代理镇长，原牛蹄农场的农场主，高精灵蕾尔迪斯为代理副镇长，二人共同处理土地分配、邻里纠纷等事宜。对于牛蹄农场不幸被野火焚毁之事，领主大人深表遗憾，但仍然坚信霍夫迪尔斯泰德镇的居民能够尽快完成重建工作，恢复生产，并为前线的帝国军团提供可靠的保障。 瑞驰领的卫兵驱逐了原来镇上的雪漫领卫兵，并且软禁了唐娜。他们显然已经知道我在佛克瑞斯领的身份，这并不奇怪，毕竟我们的领主就是帝国的间谍，我这么一个活跃人物在别的领地可能不算出名，可却让西德盖尔吃了不少苦头。好在战友团的人跟着埃尼斯来送粮食，托尔瓦曾经跟着艾瑞克来镇上偷了山羊，所以和大家混得挺熟络，穆拉基赶紧偷偷求他们救人。战友团威名远播，在整个天际省都具有极大的影响力，九大领地的领主们都得卖三分薄面，何况是几个大头兵了。唐娜就这么被托尔瓦接到了月瓦斯卡，由艾瑞克保护起来。 “洛克尔，你说领主议会这是什么意思？那些地肯定是雪漫领的，咱们出生之前，老洛里就是那里的地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又成了瑞驰领主的呢？” “我觉得，这是独孤城要给巴尔古夫一点颜色看看。这老家伙总是想着左右逢源，现在图留斯的耐心被耗光了。再说依格蒙德为了给卢基乌斯打通南边的进军路线，出了不少力气，如果没有点实惠，以后大家谁还卖命呢？” 图留斯应该是借着洛里斯泰德镇的归属问题，一方面奖励依格蒙德，另一方面敲打巴尔古夫，如果雪漫领的领主识相的话，他就可以在佛克瑞斯领得到一些补偿，比如把临近溪木镇的海尔根镇划入雪漫领之类的。但是图留斯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恐怕没有想到卢基乌斯会全军覆没，这件事很可能会成为巴尔古夫和他翻脸的借口，如此一来他送给巴尔古夫的黄金也就打了水漂，人财两空啊！ 由于忌惮艾瑞克战友团成员的身份，瑞驰领主表现出了极高水准的冷静和克制，现在看来乡亲们的生活应该是可以暂时安定下来，至少他们没有被依格蒙德驱逐，变成难民。只是老洛里损失惨重，别的人本就是租他的田地，如今只不过算是换了个东家而已。我在佛克瑞斯城分到一小块土地，等房子建好之后，就可以把唐娜接过来，让老人也能享享清福。至于伦德，他的亲人都已经故去，老乡里聊得来的也只有我和艾瑞克，对于那边的消息反而十分淡然。 艾瑞克的信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伦德只读了前两页，就把信纸扔进了床头柜的抽屉，满脸无奈地盯着我看。 “我说洛克尔，咱们三个人里，就属你的产业最多最大了，你犯得上这么兴奋吗？” 他这样说，是因为我一直坐在桌子后边，把玩手里的几份契约，除了关于唐娜的消息外，对于艾瑞克来信的其他内容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是伦德与老爹谈判的结果，因为海尔根男爵大人的财政几近破产，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无力偿还从我和丹格尔这里借的钱，于是伦德提出用溅血王座的采石场股份抵债。老爹大概也是顾虑到自己最近风头太盛，所以就同意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的结果是：老爹只保留十分之一的股权，但是我和丹格尔借给他的钱就不还了；丹格尔提供的首饰作价两千塞普汀，总投资八千塞普汀，占四成股份；而我提供了溅血王座作为基地，折一成股权，另外需要再补给老爹六千塞普汀，吃下五成股份，成为采石场的大股东。 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协议。老爹得到了他急需的现金，又通过把利益和他人分享的方法减少了其他贵族的嫉妒，尤其是堵住了丹格尔这老狐狸的嘴。我在整个战争期间四处奔走，无论是孤身前往阳光花园堡垒，还是三次探访啸风棱堡，都是极其危险的任务，然而取得胜利之后，我却没有得到什么像样的奖励，要说心里不失落，那肯定是假话，采石场的股权对我是很好的安抚。而里盖尔也因此拿到了一批能够戴得出去的首饰以及一些可以用来打赏下人的小珠宝，毕竟身为领主夫人，总不能动不动就赏给贴身丫鬟一把铁匕首或者钢盔吧？ 但是这个协议是在举行凯旋式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当时我们的大佛克瑞斯城计划还没有出台，否则伦德绝对拿不到这样的价格。老爹出席领主会议的时候嘴角直抽，我当时还以为老爷子是中风前兆，现在看来是意识到自己做了蚀本的买卖，肉疼不已。不过天地良心，这个计划是塔盖尔和丹格尔提出的，我也没想到这老哥儿俩有这么大的胃口，当然更不可能提前向伦德透露消息了。 “我当然兴奋了，议会已经决定建设大佛克瑞斯城，再加上海尔根镇和纽格拉堡垒两个据点的修缮工作，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石材的产量不够。不过好在有那一百多个俘虏，我跟你说啊，除了那三个值钱的军官，剩下的人你给我往死里用！不就是五百个塞普汀嘛，老子不要了！” 其实溅血王座堡垒也需要修缮维护，但是我认为这个破城堡只要还没塌方就可以先凑合着住，毕竟把石头卖了可以赚钱，自己用了那不就亏了吗？我已经决定委任伦德作为我的管家，并且答应给他三千塞普汀的年薪，由他来打理我在佛克瑞斯领的所有产业。伦德在海尔根镇积累了一定的管理经验，而且看起来抗压能力也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对于我来说，目前只有他可以算是“自己人”。 现在已经拥有半座采石场和一座虎人商栈，但我认为这点产业还远远不够。按说溅血王座一带有不少森林，只是在没有河流的情况下，木材很难运出山去，所以建个伐木场就不太现实了，即使勉强建起来，价格上也拼不过佛克瑞斯城和半月磨坊。但是森林是好猎场，我倒是可以考虑组织人手进行狩猎，然后给埃迪提供肉类供应，再加上松针茶和松子，还有用来做果酱的雪浆果，每年给餐饮供货也是一笔小钱。 只要我们能把各种产业搞起来，就可以给溅血王座聚集人气，然后获得稳定的现金流。等到雪球越滚越大，我也能像老爹那样，养一支让人眼馋的私人卫队，我有安尼斯和海尔吉的关系，肯定可以搞出第二支瑞驰人卫队，甚至是有法师的卫队！到时候整个南天际我都可以横着走。 在酒精将我彻底麻痹之前，我勉强看到伦德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小本子，记录着我的各种胡言乱语。 第81章 时代变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非得馋那点儿猫尿？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爱喝酒啊？” 我揉着太阳穴坐在里盖尔对面，听着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我回到海尔根的事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我本来也是打算先去和她打个招呼的，可谁知半路上伦德拿着艾瑞克的信把我劫走了。至于醉酒，就更没法解释了。我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我在你爹身上赚了一大笔，所以心情愉悦吧？ 其实我还挺有点享受里盖尔的数落，就像是一晚上都没能睡踏实觉的妻子在抱怨和狐朋狗友通宵喝酒的丈夫一样。这不，她语气虽然不和善，却随手把一杯冒着热气的松针茶推到我的面前。 “你赶紧喝两口，醒醒酒，我……” 里盖尔走到门口，向外边张望了一圈，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反锁，这才回到我的面前，压低了声音。 “我联系上黑暗兄弟会了。” 一口热茶一点儿都没糟践，全部涌进了我的气管，呛得我咳嗽不止。我都准备解扣子了，你怎么和我说这个？里盖尔没有理会我炽热的眼神，自顾自地介绍起她和黑暗兄弟会联络的情况。 召唤仪式需要人心、人肉和一副人的骨架，这些玩意儿过于恐怖，而且一看就不是要干好事，所以里盖尔还是费了一番心思，最后通过温妮搭上了安尼斯的线。老阿姨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隐居在森林里，却并没有把瑞驰人那些传统艺能完全丢下，几十年的时间里，很有那么几个倒霉鬼，有的来打劫，有的来借宿，最后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安尼斯在和女人打交道的时候，智商总是在线的，她很清楚里盖尔在佛克瑞斯领的地位，甚至也多少猜到一些她对我的影响力，因此她不仅热心地回到小屋取来所需物品，还主动帮忙举行了黑暗仪式。 在传说中，黑暗仪式会被一具名为夜母的灵异尸骸感知，而只有黑暗兄弟会的聆听者才能听到夜母的低语，然后与举行黑暗仪式的人订立暗杀契约。但是上一任聆听者已经在战乱中被杀死，西罗帝尔各地的圣所也全部被摧毁，夜母彻底变成一具沉默的死尸，被担任守护者的小丑西塞罗护送至天际省。不管是残存的黑暗兄弟会杀手，还是对夜母忠心耿耿的西塞罗，都绝望地认为：不会再有什么聆听者了。当然这些内幕除了兄弟会成员之外，就只有我这个穿越者知道了。 即使没有夜母和聆听者的指引，黑暗兄弟会却还是要坚持着运作下去。身为领袖的阿斯垂德广交朋友，到处打听有关黑暗仪式的消息，乱世本就是阴暗势力崛起的最佳时机，她的小团队在天际省依然混得风生水起。这个女人极富魅力，我说的不是那种能够激发原始雄性欲望的魅力，而是一种领导能力，就像是电影《教父》里的黑帮老大，能够吸引一群亡命徒死心塌地为她卖命。 当然她本人也是一位风情万种的诺德女郎，但里盖尔对于这位金发美女的评价却远不如安吉。如果说安吉是雪山，晶莹剔透，冰雪聪明，那么阿斯垂德就是溶洞，阴险幽深，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随时准备吞噬他人的性命。她显然对我们的意图十分了解，没有去找举行了黑暗仪式的安尼斯，而是直接来到了里盖尔的房间，表示她的家族愿意和佛克瑞斯领的领主夫人保持长期的合作关系，并且愿意委任辛迪为联络人。 “她说辛迪正在裂谷领执行任务，一周之后才会来找我，以后每个月来联系一次，我需要每个月支付五百塞普汀的费用，但是如果有暗杀任务可以给优惠价。” 阿斯垂德的报价不止如此，黑暗兄弟会有自己的渠道，可以给里盖尔提供一些她感兴趣的信息，当然要收取一定的费用。如果里盖尔上了别人的暗杀名单，也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我猜测裂谷城的玛雯·黑荆棘也和黑暗兄弟会有类似的协议，相当于成为了vip客户。阿斯垂德不屑于向里盖尔吹嘘黑暗兄弟会的业务能力，她两次进入这座堡垒的行为本身就极具说服力。 “里盖尔，我接下来很可能还要出去跑任务，如果你见到辛迪，一定要叮嘱她，不要让阿斯垂德知道她和吸血鬼家族有联系。你也要和她保持距离，至少表面上只能维持业务关系。还有那个小丑，让辛迪别和他太亲近，黑暗兄弟会里的人都是杀人狂魔，她孤身一人，万事都要小心。” 阿斯垂德是个典型的黑帮老大，这种人看上去好像很讲义气，对手下的兄弟也特别好，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聚揽这一群小弟是为了随时让这些人给她卖命，所以非常重视手下对她个人的愚忠。而她确保下属忠诚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让这些人只有她这一条路可以走。狼人、吸血鬼、影鳞、黑巫师，这些都是不被正常社会接纳的人，就好像前世的黑帮也只会招揽那些地痞流氓之类的社会渣子一样。这些人一旦离开阿斯垂德，就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们只能忠于这个女人。 辛迪不一样，她有白道的里盖尔和黑道的吸血鬼家族两条退路，这就注定了阿斯垂德永远也不会真正地信任她。而同样的道理，只效忠于夜母的西塞罗和阿斯垂德翻脸也是迟早的事。在辛迪站稳脚跟，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之前，还是要尽量低调，不要引起阿斯垂德的猜忌为好。里盖尔本也不是什么天真的良善之辈，做过好几年强盗头子的人，岂能不知道这其中的要害。不管在什么样的团队中，辛迪这种一仆多主之人都是最不值得信任的，这也是当初丹格尔一定要给我一个骑士身份，将我和里盖尔切割开的原因。 不绝对的忠诚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被辛迪的事情一搅和，我也没有了和里盖尔亲热的心情，叮嘱她注意身体之后，就去找埃迪商量火锅的事。老爹拿到了我和丹格尔给的钱，也就如数将伦德搜刮的现金奉还，于是男爵大人的形象愈发高大，而酷吏伦德则愈发可憎。连遭变故的埃迪变得非常谨慎，旅店此前被征用来安置难民，无法正常经营，此刻已经入不敷出，于是我这个合伙人又被他敲了竹杠，被迫答应追加投资。好在他的杜松子系列酒品广受好评，已经拿到了佛克瑞斯领主宫廷和死人之酒旅店的订单，恢复元气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处理完各项事务，我和安尼斯一起出发去见莫伊拉。这个乌鸦鬼婆和她的三个学徒居住在安尼斯的小屋里，她对于我的耽搁很是抱怨了一番，不过形势比人强，她最终还是放下身段，要求我们协助进攻阳光花园堡垒。 “尊敬的黑翼女巫大人，如您所知，在下只是佛克瑞斯领主麾下的一名骑士，如果想要进攻阳光花园堡垒这样防守严密的据点，非得由领主许可出动重兵，才有十足的把握。然而领主大人并不满足于一次简单的合作，他希望能够与蛇崖岭部落建立长久的友谊和紧密的关系，并且授权鄙人全权处理此事。” 莫伊拉和安尼斯在诺德人的领地居住了十几年，虽然她们一直处于隐居的状态，但消息并不完全闭塞。尤其是莫伊拉，她通过自己的学徒了解到很多不同于瑞驰人传统认知的事物，再加上二人都是比较聪慧的人，因此并不十分固执。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这个敌人十分强大，帝国军团的存在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自从尝试接管阳光花园堡垒失败之后，莫伊拉一直在搜集各方信息。而这些信息全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时代变了，大人。 对于帝国和诺德人的军事实力，她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清醒的认知。单独的一个瑞驰部落，即使在拥有黑翼女巫和荆棘之心的情况下，也依然难以和军团抗衡。这里有武器装备的因素，也有战术训练的因素，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人在战场上展现出的实力，可不是一些平时打渔狩猎的乌合之众能比的，而一两个高级战力在对方默契的合作之下，根本没有回天之力。作为一个“野生”的乌鸦鬼婆，莫伊拉很清楚享有整个部落资源的希楠蒙族长会是多么强大，这样的人物尚且遭到斩杀，她又如何能够独自对抗敌人。 而目前占据了阳光花园堡垒的蛇崖岭部落，情况也并不如想象中美妙。这座城堡虽然面积远大于我的封地溅血王座堡垒，但是却孤立于山巅，是一座纯粹军事用途的据点。由于附近缺乏耕地和猎场，这里的守军极其仰赖其他地区提供的补给。丝黛拉和佐尔坦收拢了蛇崖岭残部和逃难的瑞驰人，人数竟然达到三百之多，这已经严重超出了城堡所能承受的上限。二人为了应对食物危机，再加上本身得位不正，便开始大肆清除异己，屠杀反对者，甚至在海尔吉逃走之后，变得更加疑神疑鬼，行事几近疯狂。如果不能尽快将二人铲除，整个部落都将遭遇灭顶之灾。 像莫伊拉这样敏锐的人，自然不难得出一个推论：现在丝黛拉和佐尔坦面对的困境，不久之后就是她所要面对的了。瑞驰人原本生活在山地和河谷，以渔猎为获得食物的主要手段，不事耕种，这样的传统导致他们的生活物资供给极不稳定，单个部落的人口规模始终维持在二百到三百之间。太小的部落活不下去，太大的部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分裂。而一群四分五裂的小部落，在诺德人集结起来的正规军团面前不堪一击。瑞驰人要是不想整个民族都在如今的乱世中灰飞烟灭，就必须团结起来，而团结起来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食物。 对于莫伊拉来说，如何在短期内获得大量食物，这是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佛克瑞斯领。 第82章 谈判 我和莫伊拉的谈判持续了两天，双方就各自的利益你争我夺。好在我们一直都计划与瑞驰人结成盟友，丹格尔在溅血王座的时候很详细地分析过这个课题，列出了可能产生分歧的点，以及我们能够接受的下限。而莫伊拉所做的准备工作就要仓促得多了，因此谈判的议题被我牢牢把控。 与瑞驰人的谈判有一个无法绕开的难题，那就是钱。居住在部落中的瑞驰人以渔猎为生，本身没有使用货币的习惯，很少进行贸易活动，即使有，也是采取非常原始的以物易物方式。有些部落在劫掠了村庄或者商队，缴获了金币之后，也大多是把这些亮闪闪的小玩意儿当作装饰物。只有那些和诺德人交往频繁的村落会使用少量的货币，用以换取诸如铁器、粮食或者药品之类的物资。辛迪小时候居住的村子就和旁边的瑞驰人部落存在这样的联系，谁能想到穷山恶水间的邻里互助，竟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呢？ 蛇崖岭部落是比较保守的，根据海尔吉和安尼斯的说法，她们都没有在部落里使用过塞普汀金币或者其他替代物。莫伊拉走出大山将近二十年，却一直避世隐居，生活非常简朴，对于交易这种事十分外行。反而是安尼斯为了打造附魔台和炼金台，很是花过一些钱，她倒是不讳言钱的来路不正，不过在这之后，老阿姨也就很少与人接触，房子坏了都不去修补。 大家平时都用不上钱，自然也就不去刻意攒钱，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第一个难题是：瑞驰人拿什么来和我们交易？ 以物易物的方式只能满足个人之间的小额交易，我们要谈的可是几百人的衣食住行，必须得拿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交易媒介来。我能想到的解决方案是，蛇崖岭部落肯定缴获了森加德男爵的财产，佛克瑞斯领主议会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既然双方愿意结成同盟，为表诚意，我们认为无论这笔财富价值几何，都已经不再属于森加德男爵，领主议会绝对不会支持男爵的追索行为，蛇崖岭部落有权使用它来与我们交易。 据丹格尔估计，这笔钱的数额肯定不会少于五十万塞普汀。即使一个不富裕的男爵领，每年也能提供至少七万塞普汀的收入，何况阳光花园堡垒地处要冲，光是过路费一项，就很可能会让森加德男爵的收入翻上一倍。他的家族占据堡垒的时间并不长，佛克瑞斯领是趁着瑞驰人迈德纳奇发动叛乱，独立建国的机会才拿下此地。当时的瑞驰领一片大乱，周围的领主都在蚕食它的土地，连莫萨尔城的伊格罗德领主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都掺了一手。丹格尔当年从巴尔古夫手里抢到了阳光花园堡垒，很可能也是雪漫领一直拒绝与我们结盟的原因之一。 这笔钱将成为开启双方贸易的钥匙，不过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这笔钱目前存放在阳光花园堡垒，而莫伊拉还没有取得堡垒的控制权。所以如何攻克这座城堡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接下来的议题。 我们的计划是派出一百人左右的队伍支持莫伊拉夺取堡垒，她将为每名士兵支付一百五十塞普汀的佣金，两位军官则是每位三百塞普汀。这个价格其实是低于市场价的，一般这种需要玩儿命的任务，佣金不会低于二百塞普汀，如果对方是有名气的佣兵，价格会达到五百塞普汀以上，战友团的圆环成员甚至可以要价到四位数。但是双方第一次合作，莫伊拉也表示并不确定能从蛇崖岭部落搞到多少钱，所以我装出为难的样子，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她的砍价。 丹格尔准备从整编过的第一、第二军团中挑选士兵，我猜测是因为此前海尔根镇的第三军团大出风头，老狐狸不希望给老爹进一步刷声望的机会。与帝国军队的战斗让一部分年轻人愿意留在军队中继续发展，而最大规模的扩编来自于风暴斗篷将领嗜日者托里格，他的队伍有五十多人，驻扎在海尔根东边、孤儿岩南边的山地，是乌弗瑞克插在佛克瑞斯领的一枚楔子。我们击溃卢基乌斯军团后，老爹知会托里格要么投降，要么离境，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个风暴斗篷军官选择带领部队投降，他本人被派往纽格拉堡垒，队伍则被打散编入其他军团。这使得佛克瑞斯的军队规模较狼人事件之前有了极大的提高。 根据莫伊拉的情报，依格蒙德领主满足于占据蛇形防御阵地和洛里斯泰德镇，没有进一步向南推进的迹象，只是开始派人在官道上巡逻。而丝黛拉和佐尔坦也没有主动招惹军团，城堡里住不下那么多人，至少一半的部落成员在附近露营，他们还担负着打猎的任务，勉强维持生计。莫伊拉正是私下和这些人接触，打探消息。 如何以一百多人攻克三百多人守卫的城堡不是我要关心的问题，这次带队的人选很可能还是塔盖尔。阳光花园堡垒位于官道附近的山顶上，周围没有大型的猎场，南方还有一座规模不大不小的兽人营地，再加上最近这一带的紧张局势导致商队纷纷绕行其他路线，所以部落的物资已基本耗尽，人心浮动，也说不定会有人临阵倒戈。 最困扰莫伊拉的就要数食物来源的问题了，严格来说，这其实应该算是两个问题。 首先，阳光花园堡垒的容量有限，维持五十人上下的驻军规模是比较合适的，最多不能超过一百人，像现在这样三百多人聚在一起，一旦被切断补给，就会造成“人相食”的惨剧。即使没有外部压力，食物供应的压力也会很大，而且居住环境也会极度恶化。但是我们肯定不准备将蛇崖岭部落全部屠杀，反而是要尽可能地保全人口，所以莫伊拉接管之后也会不可避免地面临人口太多，无处安置的局面。 再者就是食物获取的渠道了，小型部落通过渔猎可以基本满足生存需要，中大型的部落就不能完全依赖这种不稳定的方式了。北方的一些比较开化的瑞驰部落，比如迈德纳奇所属的德鲁阿达奇部落，会进行一些简单的农耕，虽然效率和诺德人相比差了很多，但毕竟是一份稳定的收获。南方的部落偏向保守，而且瑞驰领也没有太多适合耕种的土地，所以南瑞驰领的大部落数量较少。按说蛇崖岭部落处于瑞驰领和雪漫领交界，东面有着大片平原，条件还是比较适合农耕的，但是他们却依然维持了非常传统的生活方式，就不知是什么原因了。 我提出的解决方案自然也是针对两个方向。 其一是稳定食物来源。我们会安排农民向瑞驰人传授种植蔬菜和粮食的经验，帮助他们开垦阳光花园堡垒附近的土地，并且每两个月举办一次集市，地点就定在佛克瑞斯哨塔西边的路边遗址。这个地方曾是一个诺德小村庄，但在佛克瑞斯城凋敝后也随之荒废了，还一度被树精占据。我们在和丹格尔密谋政变的时候，将这里清理出来用于埋伏人手，新规划的大佛克瑞斯城会在这个方向开一道城门。 然而阳光花园堡垒附近可耕种的土地很有限，肯定不足以供应部落全部所需。而瑞驰人虽然有启动资金，却没有获得收入的途径，再多的钱也总有花完的那一天，到那时即使有集市，部落也没有钱来购买我们的商品了。 这就得靠我的第二个方案，那就是让瑞驰人到佛克瑞斯领来务工。 佛克瑞斯领虽然歼灭了帝国军团，可是自己也损失惨重，如今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人手进行重建。我们可以提供很多岗位，吸收堡垒无法容纳的多余人口，比如伐木场需要人手砍伐树木，城镇里需要修建大量房屋，即将迁址的尸光农场需要开垦土地，溅血王座的采石场也可以招募矿工，我还计划在伊琳娜塔湖设立渔场，而捕鱼正是瑞驰人的看家本领之一。 而在领主会议上，塔盖尔和丹格尔一脸震惊地听着老爹说，他的瑞驰人卫队准备扩招，蛇崖岭部落的年轻人可以到海尔根镇的广阔天地去，既磨炼了意志品质，又提高了身体素质，还能为将来反抗入侵者储备必要的知识和技能。佛克瑞斯领即将诞生一位手握领地内一半兵力的男爵，想想就刺激。 这些人仍然归属于蛇崖岭部落，去留悉听尊便，他们务工或者参军所得的收入也由自己支配，但是他们能花钱的地方也都在佛克瑞斯领，很有可能是佛领挣钱佛领花，一分别想带回家。而通过这样的经济活动，佛克瑞斯领可以获得劳动力，蛇崖岭部落可以获得收入，这些收入又可以反过来维持和我们的贸易，使得双方都进入正向循环。 当初我和丹格尔聊起这个计划的时候，老狐狸兴奋得两眼放光。我们两个都知道，如果这一切得以实现，可不仅仅是减少莫伊拉直辖的人口，削弱她的军事力量这么简单。这个瑞驰人部落将会被牢牢地绑在佛克瑞斯领的战车上，当一批又一批见过世面，不再排斥诺德文化的瑞驰人回到部落里，又会更进一步地影响部落的决策，最终让蛇崖岭部落彻底成为我们的附庸。 当然这话不能说给莫伊拉听。我给尊敬的黑翼女巫大人分析的是，按照我这两条建议实施下去，蛇崖岭部落不仅可以维持目前的规模，而且还能进一步扩张至六百人，甚至上千人。要知道就算佛克瑞斯城眼下凄惨可怜，人口也还在六千以上，那些能够拉起二百人以上军队的城市，人口没有低于二万的。瑞驰部落为什么难以抗衡诺德人？人口是最重要的答案之一。人口少就罢了，还四分五裂，各自为战，可不就被敌人各个击破了嘛！ 与此同时，海尔根镇的瑞驰人卫队还可以为部落训练出一支精锐的军队。瑞驰人的领地应该是群山，是大河，岂可畏畏缩缩，苟活于高墙之内？要想赶走侵略者，打回老家去，为死难的亲人复仇，甚至有一天再次独立建国，就必须要有一支敢打硬仗、能打胜仗的队伍。只有佛克瑞斯领，能为瑞驰人训练出这支队伍！ 第83章 牢不可破的联盟 我为莫伊拉描绘了一幅宏伟的蓝图，南瑞驰领将崛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部落，她的领地广阔，物产丰富，子民众多，她的军队更是所向披靡。无数的部落将追随着她，无数的城邦将臣服于她。她的女族长，最尊敬的黑翼女巫莫伊拉大人，将被称为族长之族长，万王之王，鸦神之眷顾，塔洛斯之鞭，终有一天，她将在马卡斯城加冕，成为全瑞驰的女王。她，以及追随她建立不世功勋的人们，将作为瑞驰人史诗中的主角，被后世的人们铭记敬仰！而她事业的起点，这座简陋的林间小屋，将成为瑞驰人的圣地。无数获得了自由和尊严的瑞驰儿女，心中满怀感激和崇拜，来到这里朝觐，希望从女王的事迹中汲取力量和智慧。 我可不是画饼充饥忽悠人，而是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为莫伊拉指明了前进的道路。和佛克瑞斯领结盟，一起掀翻腐朽暴虐的帝国，将邪恶阴险的梭默精灵逐出我们的家园。诺德人并不都是残忍的风暴斗篷渣子，我们在同一块大陆比邻而居，共同沐浴鸦神赐予的阳光已达数千年之久，理应建立起牢不可破的联盟，共同反抗强大的敌人。 毫无疑问，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属于每一位瑞驰人和每一位诺德人！ 莫伊拉和安尼斯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三个学徒更是被我勾勒出的美好未来感动得微微发抖。瑞驰人自第一纪元起就在寻求独立建国，但是他们原始的部落政体难以支撑起一个实力强大的王国，即使诞生了红鹰这样坚韧顽强的领袖，依然不能避免身死国灭，整个民族最终落得遭人奴役的下场。迈德纳奇短暂地占据马卡斯城，却同样无法争取到其他瑞驰部落的支持。历史已经无数次地证明，以目前单一部落的实力无法对抗强大的敌人，瑞驰人需要找到一条新的道路。 上千年来，我大概是第一个让瑞驰人看到新道路的人了。道阻且长，但成功的希望会鼓舞着他们前进的。何况他们并不孤单，我作为佛克瑞斯领主的全权代表，已经承诺佛克瑞斯领将会与瑞驰人结伴同行，守望相助。而我也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承诺，诺德人会以优惠的价格派出士兵，无偿地传授农业知识，开放集市贸易，提供工作岗位，这一系列的善意希望能得到瑞驰人的回应，比如：蛇崖岭部落的族长接受佛克瑞斯领的男爵任命；承诺阳光花园堡垒属于佛克瑞斯领，并在三年之内归还城堡；互相派驻代表，在内外事务上保持沟通，维持一致立场，双方都保证不攻击对方及对方的盟友。 莫伊拉一条都不想答应。 接受男爵任命意味着承认自己是佛克瑞斯领主的下属，在内外事务上保持一致立场就更是对于族长权力和威望的严重侵蚀，如果这两条答应下来，她很可能都坐不稳族长的位置。瑞驰人素来以民风彪悍着称，蛇崖岭部落更是有过荆棘之心拉帮结派对抗黑翼女巫的先例，安尼斯也出言支持她的姐妹，认为莫伊拉的担忧不无道理。至于归还城堡，那吃干抹净的东西，岂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我则表示佛克瑞斯领已经做出诸多让步，如果对方不能回报以积极的态度，那么之前谈妥的合作也要重新讨论。那些合作是部落未来发展的基石，随便作废个一两条，就足以让我描绘的那些振奋人心的愿景彻底破灭，莫伊拉居然提出让我早点休息，第二天上午先去钓鱼，等她们商量出结果再通知我。 开什么玩笑！ “领主大人没有授予我钓鱼的权力，与尊敬的黑翼女巫大人达成合作是我唯一的任务。如果大人没有诚意，我们也不会强求，佛克瑞斯领会寻求其他盟友的支持，一个三百人的部落足够引起别人的兴趣了。鄙人先行告退，明日早上再来拜访，希望届时能够得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我当然不会给她们充足的时间从容地讨论对策，之前又是让利讨好，又是出谋划策，还画了天大的一张饼，为的就是在后边吃回来，还真当我是精神瑞驰人了？我相信莫伊拉可以猜到我所说的“别人”是谁，她的老对手艾司莫瑞达就住在海尔根镇东边不远处的孤儿岩，并且统领着一个实力强大的女巫团，如果我们以蛇崖岭部落为诱饵与她合作，那可就没有她莫伊拉什么事了。两个乌鸦鬼婆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可是接受不了为人作嫁的事情发生。 所以她们虽然摆出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但还是在第二天和我敲定了合作的全部条件。 莫伊拉不会接受男爵任命，但是会在部落内部公开表明与佛克瑞斯领的结盟立场，在双方的官方交流时，无论男女都互相使用敬语以示地位平等。安尼斯将作为蛇崖岭部落的代表，佛克瑞斯领的代表由领主议会确定人选，二位代表负责向对方陈述本方的立场，尽力维护双方的关系，保持信息沟通以避免误判。蛇崖岭部落与佛克瑞斯领之间的事务需要双方谈判解决，并将解决方案以文字的形式建立备忘录，作为后续类似事件的处理依据。双方与其他领主之间的事务，可以拥有各自的立场，但应及时知会对方，如双方意见相左，则有权选择中立，不视为背弃盟约。 蛇崖岭部落承认佛克瑞斯领对阳光花园堡垒的所有权，并以租借的形式暂时居住，租期为五年，前二年免费，第三年租金为三万塞普汀，第四、第五年租金为每年十万塞普汀。佛克瑞斯领应协助蛇崖岭部落尽快夺回蛇形防御阵地，如果部落能在两年内归还堡垒，则佛克瑞斯领向蛇崖岭部落提供五万塞普汀现金或等价物资。 其他事务，如攻占堡垒、开放集市等等，如双方之前达成的一致意见。 整体来说，莫伊拉的反应都在丹格尔的预料之内，也可能是她准备得不够充分，被我逼得太紧，没有时间仔细打算就把协议条款定了下来。协议一式两份，我代表佛克瑞斯领签了字，莫伊拉则用爪子蘸着墨水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又从小臂上揪下来两片羽毛，分别贴在她的两个签名后边。那些羽毛显然是生长在她的小臂上，所以当初我见到的那个把羽毛缝在身上的女人，肯定不是真正的乌鸦鬼婆了。 安尼斯解释说，在签署正式文件时，黑翼女巫的羽毛被视作她签名的一部分，表示这一文件已经在鸦神的见证之下，具有神圣的效力，违背誓约会遭到神灵的厌弃。没有羽毛的签名一般被视作伪造，并不具备约束力，所以黑翼女巫很少署名，普通的通知和信件落款处一般都是空着。 看来对方还是很认真的，我在犹豫要不要回去让领主议会里的人都把名字都签上，我只是一个最低阶的贵族，虽然顶着领主全权代表的名号，但也只是口头授权而已。说老实话，和瑞驰人结盟这事，已经完全超出了我在游戏里的认知，虽说眼下看上去一切顺利，但是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将来出了岔子，需要我这个“全权代表”承担责任。 双方既然已经结成同盟，接下来的气氛就融洽多了，安尼斯向莫伊拉介绍了自己在海尔根镇的见闻，我则从旁补充说明，通过我们对瑞驰难民的安置情况，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我方的诚意。乌鸦鬼婆也询问了很多她感兴趣的事情，比如货币的使用或者诺德人的魔法之类，但是却完全没有提起海尔吉的去留。我猜她也没有想好如何安置这个小丫头，索性不提这档子事，以不变应万变。 安尼斯和我一同返回啸风棱堡汇报了结盟的情况，如今这里已经是佛克瑞斯领宫廷的所在地。塔盖尔清理了整座堡垒，将第四层的石棺移除，改为议会大厅，用以举办大型的宴会或者会议。第三层就成为斯图恩家族成员的居住场所，里盖尔借口怀孕之后不喜欢啸风棱堡的阴暗环境，没有和西德盖尔住在一起，塔盖尔很喜欢这个儿媳，对她百依百顺，并不强求。第二层是罗德和驻军的住处，第一层作为领主处理一般事务，接受臣民觐见和请愿的场所。 与莫伊拉的进一步接触将由安尼斯和我方选出的使者负责，对于阳光花园堡垒的进攻计划则是塔盖尔的事情，我的下一项任务是出使雪漫，说服巴尔古夫与我方结盟。但是眼下我并不急于出发，丹格尔早已写好了信，但他认为我们应该等上一周左右的时间，让帝国军团被歼灭的消息在天际各地充分发酵。所以我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处理私人事务。 佛克瑞斯城的重建工作在南雅总管的领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首先重启的是伐木场和各类工匠作坊，然后就是对平民住宅的重建，接下来是死人之酒旅店和阿凯神庙，瓦尔加母女和鲁尼尔都已经返回城镇了。此外南雅还在市政厅旁边建立了使馆，供各地特使居住，安尼斯和海尔吉的住处就被安排在这里。老阿姨再三确认我将来会支持海尔吉重掌部落，我当然斩钉截铁地表示一定会做出对小丫头最为有利的选择。看着安尼斯满意的表情，我暗自腹诽：你对语言的艺术一无所知。 贵族们已经被分配了城里的土地，但是南雅并没有组织人手兴建房屋，她给出的理由是时间仓促，材料也不足，难以建造出符合主人身份的建筑。不过她也表示如果有人等不及了，也可以自己出钱雇人，采买材料，自行设计建造，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这么干。我的那块地也一样空着，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情值得关心，我决定先去溅血王座，好好安排一下自己领地的发展。 第84章 屈指数春来 伦德已经入住溅血王座，并且顺利地从施泰因那里接手了采石场和虎人商栈的管理工作。这个施泰因平时表现出腼腆木讷的样子，其实和萨姆比起来，他还是很有心机的一个人。根据埃迪提供的情报，在萨姆被捕后，施泰因曾经前往海尔根镇托关系捞人，但却从未向我提起过此事。虽然他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我陷害萨姆，但我在此事上的冷淡反应无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施泰因在此后愈发谨慎，对于和我有关系的人表现得非常谦恭，即使对方是人见人厌的虎人，或者平民出身的伦德。 可他越是这样，我反而越觉得他心里有鬼。他和萨姆都只不过是小喽啰，即使已经处理掉了一个，我却还是没有摸清他们身后究竟是丹格尔还是西德盖尔。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也算是我们两个建立互信的一部分，若是再赶走施泰因，难免会引起老狐狸的猜疑，不利于双方精诚团结。如果是西德盖尔呢，那就更不应该打草惊蛇，反而要寻找顺藤摸瓜的机会。我起初以为这个二世祖只是个败家子，却没想到他给我们惹来这么大的危机，这就更加让我迫切地想要把他的势力彻底翦除。总之我决定先把这个不可信任的扈从留在身边，等着他露出马脚。 伦德没有掺和这些勾心斗角，一心扑在了工作上，眼下我们只是开山采石，但长远的目标还是要挖矿。老爹在财政危机解除之后，对这个背锅侠释放出了善意，将自己在矿场的知识和经验倾囊相授，再加上被俘虏的一百多士兵也被送过来作为免费的苦力，伦德紧锣密鼓地开始完善采石场的制度和设施。他现在把白天的时间全部花在矿上，亲自监督苦力们设置矿井下的支撑架构和通风口，还组织人手捕捉了几只雪鼠带下去，据说是如果挖到了有毒的气体，雪鼠会因呼吸困难而精神萎靡，从而提供预警。晚上的时候，他在堡垒里设置账册，计算盈亏，在海尔根的时候有瓦尔加和卢西亚帮忙，但在溅血王座只能他自己来做。 “伦德，过两天陪我一起去雪漫城走一趟吧？咱俩去找艾瑞克喝几杯。” 伦德把账册收好，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我。 “我就不去了，矿场这边事情不少，这刚开始的时候如果没把基础打好，后边可是要出大问题的。你把这封信带给艾瑞克，替我问个好就行了。”他抬起手拦住我的话，“你也不用急着劝我，有安吉小姐在这边，那小子在雪漫城里能坐得住？咱们有的是机会见面。还有啊，唐娜大娘不能一直住在他那里吧，你在佛克瑞斯城的那块地，得尽快把房子盖起来。” 我告诉伦德，南雅目前只负责重建平民的住宅，让贵族自己雇人盖房子，他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洛克尔啊，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你那个扈从施泰因，可真是挺本分的一个小伙子。这事你别管了，我现在是你的管家，盖房子这种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我可只把你当作兄弟，没有拿你当仆人看的意思。” 伦德摆了摆手，示意他只是开玩笑，然后就抽出另一本账册研究起来，翻了没两页，他抬起头对我说：“对了，前两天来了一个虎人，在商栈等着见你呢。我觉得这个应该不是坑你的那只老猫，看着像是个壮实的年轻人。” 那是一只半长毛的三花猫，口鼻处有一大块白色毛发，头顶和双耳则是黑色，脸颊和额头杂以黄色，蓬松的毛发让他看上去比泽纳比和阿卡里这样的短毛虎人显得更胖一些。这也是一位老熟人，阿卡里商队的护卫哈由，他来这里除了运送一批我们订购的货物之外，还是为了表示对我们取回月亮护符的感谢。 “阿卡里已经联系她在艾斯维尔老家的亲友，很快就会有新人过来加入我们的商队了。我的表弟和表妹也来信说想要到天际省历练一下，他们是很出色的猎手，是家族里的骄傲，可比我这个喝酒赌钱的表哥有出息多了。真羡慕他们啊，可以自由地闯荡，不用每天跟着商队无所事事地到处游荡。” 哈由可能是在西罗帝尔生活过很长时间，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口音，也不像其他虎人那样喜欢用名字称呼自己，他在闲聊中对于自己前几年的荒唐行为显得十分懊悔。按哈由所说，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像许多族人那样，外出闯荡世界。即使在第四纪元115年，艾斯维尔的两个虎人王国就已经脱离帝国，加入先祖神洲阵营，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到西罗帝尔去碰碰运气。尽管虎人到哪里都遭人白眼，但是相比梭默精灵来说，人类还是更能包容其他种族——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哈由很快就取得了成功，世界大战之后的帝国非常虚弱，各怀鬼胎的领主们蓄养私人武装割据一方，皇帝的旨意即使在帝都里也不那么好使，为了应对横行的盗匪，雇佣兵成了受人追捧的香饽饽，赚得钵满盆满。钱来得太容易，人就难免堕落得快，哈由很快就迷恋上了烈酒和赌博，以及一些更为纯粹的，脱胎于生物遗传学的娱乐方式，不过总算他还有一丝理智，没有去尝试斯库玛带来的化学极乐。即使如此，他还是很快就入不敷出，于是身为虎人的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利用自己的种族天赋，在改变塞普汀支配权的同时，不与其理论上的所有者发生不必要的接触。 哈由其实不是做贼的料。尽管虎人确实全都精于潜行和盗窃，但他们的天赋其实会因为出生时的月相而有所不同，如果用老虎来类比的话，高大健壮的东北虎就很适合搏杀寒冷栖息地里的大型猎物，尽管它们也是伏击的高手，但相较体型较小的苏门答腊虎，后者显然更擅于在东南亚的密林里偷袭。哈由就是一只东北虎，他在从别人口袋里筹措自己的赌本时，没能完全避免对方的关注，于是双方就资金的归属产生争执，最终在由第三方仲裁后，哈由在铁窗后面得到了一张不怎么舒服的硬板床。 哈由在这里倒是度过了一段远离各种堕落的生活，辛苦的劳作加上粗劣的伙食搓磨掉了宿醉和熬夜送给他的赘肉之后，就开始刮擦他的自尊。当阿卡里为他的自由付钱之后，哈由决定洗心革面，重新拿起剑和盾，作为商队的护卫来到天际省。 商队是临时拼凑而成的，除了阿卡里自己的侄女泽纳比，哈由和德罗·马拉斯都是她在西罗帝尔仓促找来的帮手。乌弗瑞克挑起内战之后，那个狡猾的老猫瑞撒德敏锐地察觉到了商机，他资助马德兰和阿卡里，共同建立了虎人贸易网。他们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将黑钱洗白，或者给看上去正派的人提供一些不那么适合直接摆在货摊上的东西，比如斯库玛。这东西在黑道上可不仅仅是一瓶子让人上瘾的快乐水，更是被称作液体黄金的硬通货，像瑞驰领那种危险的地方，一小瓶斯库玛在黑市上可以卖到两三百塞普汀。 如今虎人们建立起了商栈，贸易规模可以进一步扩大，几个头领都开始从老家招呼嫡系加入。这倒是让哈由得到一个赎身的机会，原本阿卡里说他要干满一年才能自行决定是去是留，现在则表示只要拿出三百塞普汀的赎身钱就可以放他自由。哈由自然是没有钱的，他也不认识什么有钱人，所以这才眼巴巴地在溅血王座等了我两天，希望我能伸出援手。 “可是，你从我这里借钱赎身，不就等于又欠了我的债吗？这和你跟着阿卡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借新债还旧债，我是不理解的，何况哈由都跟着阿卡里大半年了，就这最后几个月却坚持不下去了？这阿卡里是得有多令人讨厌啊？ “这个……”哈由挠了挠自己的耳根，似乎很难为情的样子。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每个人都有隐私的嘛。” 哈由赶紧道谢，却被我伸手拦住。 “不用谢，我不打算借给你钱，我觉得你还不上。” “别呀！我说我说！这不是我的表弟和表妹要来了嘛，要是被他们知道我只是跟着商队做护卫，还因为赌钱进过监狱，我老爸在艾斯维尔可就没脸见人了！” 哈由说他的母亲是艾斯维尔一个富家小姐，父亲却只是一个大头兵，当年母亲可是在全家的反对下硬要和父亲结合的，而父亲也很争气地在军队里闯出一些名堂。可即使如此，父亲还是被几个舅舅看不起，这种轻蔑的态度也延续到了下一代身上，哈由年纪轻轻就背井离乡，和舅舅家的糟糕关系是最重要的原因。 “你是一位骑士，做你的侍卫，总比给商队当护卫要体面得多，我愿意也给你干一年的时间……” 这家伙越说越心虚，最后半句话在嘴里咕哝了半天，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见我还是不置可否，他转向泽纳比，似乎想求她帮忙说情。这女猫却正好扭过身去，慢慢向仓库走去，不过那一对尖耳朵却转了半个圈，在头顶上轻轻颤动，捕捉着屋里的动静。 “好吧，我同意雇佣你作为护卫，每个月给你五十个塞普汀，但是我会把一整年的薪水预支给你，所以你还是要跟着我一年之后再做其他打算。而且我希望你想清楚，我要对付的人可是整个天际省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之一，他远比你之前遇到的那些土匪强盗危险得多。给我做护卫可不是一份轻松安逸的工作。” 哈由千恩万谢，表示只要在合同期内，就算要面对巨龙也绝不畏缩，一定会让我感到猫有所值。已经踱到屋子尽头的泽纳比一声不吭地抖了抖耳朵，钻到仓库里去了。我拍着哈由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自吹自擂，朝着女猫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 两只猫都消失了，我打了个哈欠，准备去和伦德商量一下，如何才能加强城堡内部的隔音效果。 春，就要来了。 猫，是会叫的。 第85章 朝阳月3日，海尔根 “你帮我带一封信给艾瑞克，他上次寄过来的那种蜜饯苹果很好吃，你顺路带一些回来，还有架子湾葡萄馅饼。呃……对了，看看有没有猛犸奶酪球，那个据说不是太好弄到，得看运气。你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吉表演报菜名，小姐姐你这么好的身材是怎么吃出来的？艾瑞克这厮竟然给她寄过这么多东西？我居然一样都没吃过！重色轻友啊！亏我还每天绞尽脑汁给里盖尔琢磨各种小吃，怎么就没想到从大城市买一点呢？这个孕妇最近越发难伺候了，鱼肉嫌腥，羊肉嫌膻，猪肉太骚，牛肉太硬，白面包没嚼劲，黑面包剌嗓子，就只有甜食还算对她胃口。这一趟雪漫城，我准备去集市上好好搜刮一番。 伦德每天为了矿上的事忙得不亦乐乎，我一个外行完全插不上手，和他聊天还被嫌弃打断了他的思路。哈由拿到钱就乐颠颠地跑去找阿卡里赎身了，我自己一个人宅在城堡里又怪没意思的，干脆跑到海尔根镇来凑凑热闹。海尔吉已经被安尼斯接到佛克瑞斯城去了，巴巴斯和她一起走掉，我们没有碰面，这狗子看起来很沉得住气，并没有催促我们完成任务的打算。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在第一时间去见了里盖尔，她借口不喜欢啸风棱堡阴暗的环境，留在海尔根镇安胎，不过据说塔盖尔已经开始在佛克瑞斯城里盖房子了，毕竟领主夫人总是住在娘家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小剑齿虎穿着宽松的衣服，还看不出肚子有什么变化，不过她自己肯定很清楚怀孕带来的影响，除了口味，性格也与之前大不相同，本来脾气不好的她现在反而有些温和慵懒，对我提到的内政外交上的事情，更是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你说，我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如果是儿子，我就给他起名字叫洛克尔，好不好？” “不……千万别……起名字的事，还是让塔盖尔大人或者霍里克大人做主吧。” 这话差点把我吓尿了，若是真的叫洛克尔，岂不等于挑明了我俩的奸情，丹格尔那老狐狸能放过我才怪了。大概是我认怂得太过于果断了，里盖尔显出不大高兴的样子，敷衍了几句就把我打发走了。可这又何尝不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呢？ 我现在也算是大概摸清了诺德人起名字的习惯了，大多数的平民是没有姓的，只有一个名字，为了准确地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一般还会把父亲的名字加上，如果有外号，就缀在父亲的名字后边，比如艾瑞克，父亲叫做穆拉基，绰号是“嗜杀者”，那么他的全名就是艾瑞克·穆拉基松·嗜杀者。“松”是某人之子的意思，女儿则是“斯多特”。而那些有姓氏的家族，往上追溯几辈人，肯定是个贵族。妻子嫁人之后随丈夫的姓，但是也可以保留原姓，把丈夫的姓缀在后边，比如里盖尔，她如果在正式文件上签全名，就会是下面这个结果： 里盖尔·杰格斯多特·霍里克·斯图恩·壮臂。 像我这样的初代贵族，我的孩子就会以洛克尔或者洛克尔松为姓，或者以我的封地溅血王座为姓。但我和里盖尔的孩子，将来只能叫做西德盖尔松，或者西德盖尔斯多特了，不会和我产生任何的关系。即使将来机缘巧合，我和里盖尔能够修成正果，也不太可能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了。每次想到这件事，我心里都会堵得难受，只有给自己找件事情拼命干才能稍作缓解。所以我从里盖尔那里出来之后就直奔校场，长枪抖动，把一个训练用的草人扎得千疮百孔，直到安吉发现我的情绪不对劲，这才把我拉到埃迪的旅店里，托我给艾瑞克送信。 旅店的经营最近遇到了问题，埃迪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情况并不复杂，他的杜松子系列酒品本来只是在海尔根镇小有名气，需求量一直不大，如今突然打开了佛克瑞斯城的市场，这才发现杜松子的供应不足。这眼看着订单拿在手里，现金揣在兜里，原材料却到处都买不到，继而导致产能上不去，规模扩不开，销售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埃迪一向视我为金手指，日常事务从来不和我商量，只有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才扔到我面前，这一次也不例外。 “哥，你看看这可怎么办？要说杜松子这东西，在瑞驰领扔在地上都没人去捡，可咱们周围就那么几棵树，溪木镇那边我也托人打听过了，他们那里都没人卖这个，说是让我去雪漫城进货。你这次去顺路帮我订个货吧？” 我感觉这群人是把我当成代购了，我是去办正事的，哪有时间逛市场买零食和酿酒原料？何况雪漫城也未必就能有多少现货。我应下埃迪的差事，但还是建议他不要大规模订购，因为阳光花园堡垒附近就有刺柏树，如果我们能顺利夺回堡垒，那么从瑞驰人那里进货肯定更为划算。首先就是他们可以保证稳定的供应量，再者就是距离更近，最重要的是瑞驰人做买卖都是外行，价格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我这可是内幕消息，毕竟领主议会的决策，埃迪他一个小小的旅店老板何从知晓？若是真的高价订了雪漫城的货，将来可没有后悔药吃。所以说要想来钱快，还得是官商勾结，做官的随便透露那么一点点消息，这中间的利润差得可就多了去了。我甚至考虑着要不要坑上溪木镇一波，先把大量求购杜松子的消息放出去，等到他们屯了货砸在手里，再低价吃下。这也可以作为他们在帝国军队进攻时选择袖手旁观的小小惩戒。 埃迪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反对我的想法，他现在只想好好做买卖发大财，把杜松子系列酒品推而广之。溪木镇其实才是他首选的扩张目标，佛克瑞斯城方向反而是意外之喜。如果一开始就把关系弄僵了，以后还怎么去赚人家的钱嘛？再说按我的方法来，得利的也是往溪木镇卖杜松子的供货商，溪木镇亏了钱，更加不会买我们的酒，属于得罪了人还赚不到钱。埃迪反复强调自己纯粹是出于生意的角度考虑问题，不是有意驳我面子，我俩之间有过一小段不愉快，如今重归于好，彼此都十分珍惜这份友谊，一直冷眼旁观的安吉也出来打圆场。 “你呀，这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可要改一改了。我得让艾瑞克帮你找个好姑娘，管一管你，你看莫瑞把埃迪教得多好！” 其实朋友之间开这种玩笑很正常，但这话在我听来却非常刺耳，埃迪自然知道令我烦恼的是什么事情，也是面露尴尬之色。屋子里气氛一冷，安吉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果断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埃迪干巴巴地安慰了我两句，又拿了一袋子特调杜松子蜂蜜酒，要我带给艾瑞克，然后就逃进后厨和莫瑞卿卿我我去了。 我现在委实看不得他们这些出双入对的家伙在我面前大秀恩爱，连哈由和泽纳比那两张猫脸都变得可憎起来。早春凄冷的阳光下，我在镇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却只见路边的树木都在撩拨着彼此的枝叶，暧昧地沙沙低语，嘲笑着那只茕茕孑立的单身狗。 老子真恨不得把你们统统砍了烧火！ 还是伦德最好了，人又忠诚，又努力，又踏实，还是和我一样的单身狗，从不秀恩爱给我看。早知道海尔根这么不友好，我就应该躲在溅血王座的矿井里，用鞭子给那些苦力们纹个身，让他们多挖点石头出来。伦德就是心太软了，要是他肯下重手，采石场的效率早就上去了。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海尔根镇住上两天，拜访一下依兰杜尔学习魔法，现在却像一只斗败了的土狗，天一亮就落荒而逃，灰溜溜地回到窝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从我们消灭卢基乌斯军团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周的时间了，我吩咐施泰因做好外出的准备，明天就去找丹格尔，赶紧把出使雪漫城的事情了结。施泰因对于我决定带他出远门表现出惊喜的样子，这小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其实还是个大男孩，能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兴奋得不得了。他也知道我对他的印象不佳，所以表现得很是勤快，好像生怕我变卦一样。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在溅血王座冷静了一天，仔细想了想安吉和埃迪的话。我也说不好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副暴躁狭隘的样子。如果当初怀揣着一把铁匕首，只身进入佛克瑞斯城的是现在的我，还能为里盖尔破局，打下今天的一切吗？我之前还抱怨过老爹和丹格尔大敌当前却自私自利，尔虞我诈，可现在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那样呢？在别人眼里，我是个春风得意的新贵族，可是我真正的处境又有谁能知道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任由暴戾之气裹挟了。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强梁不得其死，我还是决定要在修心这件事上边下一番功夫。这个扈从施泰因，就是我准备拿来练手的，不管这小子是谁的人，我都打算平和对待。我当然不会将他引为心腹，但也不会像对待萨姆那样刻意去针对他，一切顺其自然。 既然巴巴斯说我个人的天赋有限，那么要想实现驱逐梭默的誓言，就必须聚揽天下豪杰为我所用，以后更免不了合纵连横，如果像现在这般心狭量窄，锱铢必较，怎能成就大事？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有远近亲疏，有自己的追求，而我就要学着去平衡各方的利益，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别看埃迪和伦德现在势同水火，但他俩都是可以为了长远利益，忍一时得失的人，在这方面还真就挺值得我去学习的。 主意打定，我和施泰因从佛克瑞斯城出发，踏上出使雪漫的道路。 第86章 我的嘴可严了 我在雪漫城的大门外亮明身份，站岗的卫兵虎躯一震，恭敬地将我们让进城中。帝国军团被佛克瑞斯领歼灭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到这里了。施泰因昂首挺胸跟在我的身边，努力伪装出镇静的样子，可惜当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询问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我给出了一个令他破防的答案。 “我们先去月瓦斯卡，我要去见个朋友。” 战友团，闻名天际的佣兵组织，由伊斯格拉默的密友，五百英豪之一的河之伊克所建立，其历史远超今日的九大领地中任何一个家族。战友团的成员倍受诺德人的尊重，他们尊伊斯格拉默为“我们所有人的先驱”，并继承了五百英豪的古老传统，勇于开拓，无所畏惧。 施泰因没有想到我这个泥腿子竟然还能和一位战友搭上关系。 月瓦斯卡位于雪漫城风区的最北端，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河之伊克用自己的座舰月瓦斯卡号作为屋顶，在天空熔炉旁边建造了勇士之家。风区位于半山腰，住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非富即贵，剩下的那极少数既富且贵，比如战狂家族和那些圣灵的祭司们。他们的家宅高大华丽，气势逼人，不过和月瓦斯卡比起来，就好像儿童站在巨人面前一样。 月瓦斯卡的正门外一个人都看不到，不过从房屋后面传来了喊叫声和武器碰撞的铿锵声。我和施泰因绕过屋子来到一处宽阔的操场，二十几个人分成四组各自操练武艺，每组的负责人都是一名圆环成员，我很快发现了艾瑞克的身影，这家伙正在和两个人实战。其中拿长剑的大胡子，肯定就是艾瑞克的好酒友托尔瓦，另外那个女人我就不认识了。这大妞给我一种小号里盖尔的感觉，身材虽不高大，却十分健壮，肌肉结实匀称，手舞一把车轮大斧，走得也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托尔瓦则是以偷袭为主。艾瑞克长枪在手，以一敌二却不落下风。 有几个人注意到我们，但却没人上来搭话，战友团威名远播，经常有人慕名前来，我和施泰因又随身带着武器，大概也被他们当作是想要加入的冒险者了。 施泰因很兴奋，对诺德人来说，月瓦斯卡那可是一块圣地，现在他不仅肉身朝圣，还能近距离观摩偶像们的日常训练，这是何等的造化！要知道这操场上很多人都是已经扬名立万的着名佣兵，那些千锤百炼的战斗技巧，只要能学上一招半式就受益匪浅。我也懒得搭理这个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傻小子，全神贯注地学习艾瑞克的枪法。我曾和索拉夫手下一名用大斧的士兵比划过，全然没有克制对方的办法，所以要看看艾瑞克是如何占到先机的。 其实这种人数较少的比试，长枪的优势是不太明显的。如果是二三十个人结成阵对打，长枪手可以在第二排以刺击的方式进攻，而其他长杆武器在后排的作用就不大，也就能够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但是艾瑞克还是很好地利用长枪攻击半径大，进攻灵活的特点，频频出枪调动大斧女战士。车轮斧虽然威力惊人，但是平衡性太差，使用起来颇费力气，那女人倒也真是条汉子，光我看见的就坚持了小二十分钟，也不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试的。至于在一旁骚扰的托尔瓦，因为单手剑攻击距离太短，他的水平又很有限，只是稍稍缩小了艾瑞克闪转腾挪的区域而已。我自信如果和托尔瓦单挑，也至少能打个五五开。 艾瑞克不断游走，消耗对方的体力，渐渐占据了上风。要知道光是坚持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对抗，就足以证明他耐力出众，如果换成是我，恐怕早就已经力竭落败了。大斧女战士体能下降，却反而加强了进攻，摆出以命相搏的架势，连我这个旁观者都捏了一把汗。这战友团在训练时都抄上真家伙，就不怕搞出人命来？艾瑞克反倒是愈发游刃有余，他看似随意的走位，其实非常巧妙地将托尔瓦和大斧女甩在同一条线上。 对方多出一人却始终拿不到优势，自己的队友反而成了对手的掩护，气喘吁吁的托尔瓦很是焦躁，终于决定跳出战圈，猛然加速向侧翼冲去。艾瑞克却突然发起攻势，两枪逼退大斧女之后，全速向托尔瓦突刺，寒芒闪烁之间，枪尖竟连攻上中下三路！大胡子躲了前两招，却躲不掉刺向大腿的一击，无奈之下只有挥剑格挡。单手剑哪里能和长枪的力道抗衡，当啷一声脆响，托尔瓦的武器落地。就着磕碰的力道，艾瑞克把枪尖一甩，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赶来支援的大斧女。 一招之间制住两个实力不俗的对手。艾瑞克似乎是那种前期耐心拉扯，再打破节奏突然发力的作战风格，此前在海尔根的时候他的技战术还不是很成熟，现在明显进步了很多，我觉得他很可能已经超过了瑞雅的水平。胜负既定，三人收起武器，走向站在旁边观战的法卡斯。艾瑞克注意到我，却只是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开始听法卡斯点评刚才对战的得失。我领着施泰因凑了上去，这种听大佬当面授课的机会难得，怎可轻易错过？ 法卡斯倒是不介意我俩旁听，连说带比划地总结三个人各自的优劣，还组织其他旁观的几个人一起讨论，甚至因为我背着长枪，还特意点名要我说一说用枪的经验。聊了二十多分钟，他这才安排了下一组对抗，艾瑞克简单地介绍了我之后，和法卡斯打个招呼，拉着我在旁边的凉棚里坐下。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伦德呢？” 我掏出信件递给他，解释说伦德正在忙着采石场的经营，艾瑞克草草浏览了一下，撇了撇嘴，把信塞进衣服里。 “这倔小子，还挺有主意的。他不来算了，洛克尔，你看见那边短头发那个女孩儿了吗？对对对，穿镶钉甲拿长剑的那个。她叫里亚，我们的小师妹，唐娜大娘这些天多亏她照顾，怎么样？我给你俩介绍介绍？” 这群家伙怎么回事，最近都突然开始关心这件事了？莫不是因为春天到了，春心也蠢蠢欲动？我摇摇头，表示自己目前不考虑婚姻之事。艾瑞克似乎还准备继续推销一下他的小师妹，却被我用安吉的信堵了回去。这家伙恐怕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来读那封信，有十几分钟一声不吭，末了儿还凑上去闻了闻，这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贴身的位置，看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在他不再提及里亚的事情，领着我去见了唐娜。 唐娜这段时间一直和战友团的仆人“野鹰”提尔玛住在一起，帮助做些烧水做饭洗衣打扫之类的杂活。老人对于被卷进领主之间的争斗很是释然，表示自己是因为儿子有出息才遇险，她和穆拉基都已经成了洛里斯泰德镇人人尊敬的长辈，像埃尼斯的父母，可就没有这个待遇。对于我提出等房子盖好后，接她去佛克瑞斯生活的建议，唐娜欣然同意，还鼓励我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总是以她为念，如果实在担心她孤单，那不如尽快给她添个大胖孙子什么的…… 终于，艾瑞克提出带我去平原区的酩酊猎手餐厅吃烤肉，我这才得以逃出催婚现场。施泰因已经跟着尼加达·石臂和里亚去市场采购安吉和埃迪订购的东西，这小子今天赚大发了，我去见唐娜的时候，艾瑞克安排他和战友团的人一起训练，据说很是学了几招，出门的时候还在向尼加达请教格挡的时机和技巧。战友团在这方面很值得称道，只要对武学有兴趣的人，无需加入就可以切磋学习，从不藏私。也正因如此，它才能成为天际首屈一指的佣兵组织，在九大领地都有极高的声望和广泛的人脉。 艾瑞克和我猫在一个小包间里，一边切割着眼前的烤鹿腿，一边就着麦芽酒闲聊。据他介绍说，战友团在月瓦斯卡的常驻人员只有五十多个，但各大领地的堂口和其他有密切合作的组织或个人，还有将近二百人，这么强大的力量，几乎可以顶得上一个中等水平的领主了。不过战友团的扩张也只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佣兵团这种组织，越是乱世才越有市场，太平岁月里没有他们用武之地，天际省也不例外。这个组织延续了数千年之久，有过辉煌也有过低谷，眼下他们虽然似乎正处于上升期，却也面对着来自同行的强力挑战，其中最具实力的，就是白银之手佣兵团。 “你不是说有事情要问我的意见吗？不会就是问我要不要追求你的小师妹吧？” 艾瑞克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打哑谜了，东拉西扯地介绍战友团的背景干什么？兄弟我在游戏里早把这个组织摸得透透的，还用你来说的吗？ “那倒不是，我就是开个玩笑，本来是想把里亚介绍给伦德的，那小子再过几天就该二十四岁了，他父母都不在世了，咱们做兄弟的，不得帮忙看着点嘛？谁知道那小子自己看上了一个。你别听唐娜大娘的，着什么急结婚啊？就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以后不得娶个男爵小姐什么的？” 我……我想娶的那位男爵小姐，现在是领主夫人……等等……什么叫伦德自己看上一个？ “他看上谁了？” “我哪知道啊？他信里又没说。你俩不是在一起的吗？我还想问你呢。别……别是看上安吉小姐了吧？” 我觉得应该不会这么狗血，伦德知道艾瑞克和安吉的关系，而且以他在海尔根的名声，安吉也未必能看得上他。 “你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关心我和伦德的感情问题吧？” “不不不，你看我把正事都忘了。”艾瑞克起身看了看包间外边，又小心地把门关好，“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啊！” “哎呀！大哥你赶紧说，我这嘴比马卡斯的城门都严。” 可不就严嘛，领主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们谁知道？ “就是……战友团里边，有狼人啊……” 第87章 碧斧狼女 我觉得还是应该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毕竟这是战友团的秘辛。一般的狼人都会像辛丁那样，变得残暴嗜血，因此在整个泰姆瑞尔大陆都是人人喊打的货色。即使战友团的圆环成员可以在变为狼人后保持理智，他们也会尽量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野兽血统，以免引起恐慌。艾瑞克见我默然不语，认为我一定是被这个消息吓住了，就自顾自地向我说起他发现这个秘密的经过。 起初他和里亚两个人被派往白河东岸寻找大善人哈瓦尔的踪迹，两个新兵蛋子经历了一番徒劳无功的搜索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打道回府。正在此时，一个脸上画着滑稽图案的诺德女人和她的虎人同伴向他们求助。女人自称名叫埃莎·黑刺李，虎人名叫拉吉尔，二人坦承自己是白河帮的强盗，因为不满首领“铁手”哈瓦尔分赃不均而叛逃，此刻正遭到追杀。这不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四人料理了追兵，很快就摸到白河监视营的强盗营地，拿回了属于战友团的财产及其产生的利息。 那个叫做埃莎的女人非常能打，艾瑞克提到她时颇有惺惺相惜之意，不过她还是婉拒了加入战友团的邀请，说是已经和虎人兄弟约好，准备一起去亚尔边境领碰碰运气。完成了任务的艾瑞克和里亚顺利地成为战友团的正式成员，可怜的里亚原本仗着早来了几天，想要争一争师姐的地位，自从见识了艾瑞克的身手后，乖乖做起了小师妹。 战友团是个很奇葩的组织，它不像巫师团或者各类公会那样，拥有一个首领或者一个决策团队，而是任由成员们各行其是，每个人所能获得的地位也是各凭本事。先知更像是一个发言人的角色，负责协调内部关系和对外交涉，而被称作圆环的高阶成员也只是战斗能力出众的队长，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佣兵，拥有自己的人脉，经常会接到天际各大领地委托的任务，而圆环成员再将这些任务下发到一般成员手中。 目前的圆环成员共计五人。先知克拉科·白鬃是精神领袖，他不负责具体事务，而是作为一个令人尊敬的长者提供信念上的指引，或者作为话事人与领主等贵族就战友团的利益进行交涉。斯科月、女猎手艾拉，以及双胞胎兄弟威尔卡斯和法卡斯各自负责一支分队，但他们有时也会根据任务的具体情况，选择由其他分队成员执行。作为新人，里亚被编入威尔卡斯分队，艾瑞克则加入了托尔瓦所在的法卡斯分队。 艾瑞克因为欠了战友团一大笔钱，接任务时非常勤奋，从不挑肥拣瘦，不论是护送商队，还是猎杀野兽，甚至帮助搬家，都能一丝不苟地按时完成。再加上武艺精湛，他很快得到了圆环成员们的一致认可。就在此时，有人向战友团提供了关于巫斯拉德碎片的消息。 强大的巫斯拉德，精灵屠灭者，这把传说中的武器是英格尔为他的父亲伊斯格拉默打造的战斧。相传在第一纪元时，居住在遥远北方阿特莫拉大陆的诺德人，在伊斯格拉默的带领下渡过幽灵之海，来到泰姆瑞尔大陆，并建立起一座名为萨塔尔的城市。可惜好景不长，诺德人无意中在萨塔尔城下发现了马格努斯之眼，睿智的伊斯格拉默深知人类无法驾驭力量如此强大的神器，于是将眼睛封印起来，深埋于地下。 但是雪精灵得到了诺德人发现神器的消息，为了将这强大的力量据为己有，残暴的觊觎者摧毁了萨塔尔城，疯狂地屠杀诺德人，只有伊斯格拉默和他的两个儿子勉强得以逃脱。眼看着自己亲手建立的城市在血与火中崩塌，即使最坚强的男人也不免流下苦涩的眼泪。饱含着英雄悲伤的泪滴，化作了最纯粹的乌木岩，英格尔——伊斯格拉默的长子，已知最伟大的铁匠——收集起这些眼泪，以闪电淬炼，以海浪冷却，他的锤击和着晚风在泪之夜鸣响。 天亮了，长子将如夜般漆黑的巨大战斧交给父亲。伊斯格拉默为之命名“巫斯拉德”——阿特莫拉语：暴风雨之泪。 父子三人回到故乡，召集了后来被称作五百英豪的族人卷土重来。不幸的是，在穿越幽灵之海时，英格尔的座舰被海妖袭击，他成为第一个牺牲在泰姆瑞尔的天空之子。悲伤的父亲以长子的名义挥舞着强大的战斧，斩杀了无数的雪精灵，直到将他们全部驱逐到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他说，英格尔的意志已经与巫斯拉德融为一体，他最年长的儿子，他的骄傲，同时也是他最大的快乐，从未，也永远不会与他分离。 然而再强大的武器也终有损坏的一天，第二纪元的某一年，邪恶的蠕虫教为了复活巨人辛穆尔，与三个瑞驰人部落勾结，进攻战友团在裂谷的基地：法罗石之堂。蠕虫教用法术将巫斯拉德分解为三块碎片，尽管这些碎片最终被战友团全部夺回，但却没有人能重铸那把传奇战斧，它们被战友团视作圣物，分别保存在月瓦斯卡和法罗石之堂。在此后漫长的动荡年月里，裂谷领的驻地最终废弃，存放在那里的碎片也随之丢失，只有先知负责保管的那一块还牢牢地掌握在战友团的手中。 几百年来，战友团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失落的碎片，却始终没有获得有价值的线索，直到不久前斯科月通过自己的线人联系上一位智者。这位自称名叫德雷拉的法师向斯科月出售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一系列的蠕虫教内部档案、瑞驰人秘史和一些零碎的黑市拍卖记录，无不指明有一块巫斯拉德碎片曾被一个雪漫领的富豪收藏，并最终带进自己的坟墓。而这座坟墓，就是位于拉布林西安南方、灰沼泽堡垒北方的达斯特曼石冢。 失踪多年的圣物竟然就被埋在附近，这个消息过于爆炸了，斯科月不敢擅作主张，而是将证据提交给了先知克拉科，这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召集圆环成员，宣布他得出的结论：证据的可靠性极高，战友团必须夺回这件圣物。 能够为战友团取回巫斯拉德的碎片意味着莫大的荣誉，所以指派谁来完成这个任务就是一件很考验智慧的事情了。盗掘坟墓这种事情不能干得过于明目张胆，但是诺德人的墓穴里总是有些不大安分的骷髅或者尸鬼，所以人数太少也不行。最终讨论的结果是派出三个人，先知克拉科提名圆环成员法卡斯带队，发现线索的斯科月提名了资深成员玛德琳·洛特，而其他三位圆环成员经过讨论后，一致认为新人艾瑞克可以胜任。 就这样，三人小队进入了达斯特曼石冢，却发现早有人在他们之前探索过这座古墓。在一座空旷的大厅里，艾瑞克被机关铁门困住，法卡斯和玛德琳则遭到一群不速之客的围攻。令艾瑞克震惊的是，以少敌多的二人毫不慌乱，反而在一阵怒吼中变成恐怖的狼形怪物，瞬息间便将伏击者悉数击毙。 法卡斯随后向艾瑞克揭开了战友团的秘密。圆环和极少数高阶成员可以接受野兽之血的祝福，变身为强大的狼人，速度和力量都获得大幅的提升。与一般的狼人不同，战友团成员在狼化之后仍然能够保持理智，压抑野兽之血带来的残忍欲望，将之转化为对战斗和荣誉的渴望。艾瑞克在此后的任务中大失水准，显得心不在焉，两位队友在他眼前变身的景象过于骇人，尤其是他早已听说过狼人在佛克瑞斯领的暴行，因此心中十分忐忑。 收获荣誉的喜悦并没有感染艾瑞克，他找到了先知克拉科，咨询关于狼人血统的事。老人很是圆滑地先恭维了他一番，表示作为一个新人，能这么快地接触到圆环的机密，证明了他的勤奋和实力，继而表示野兽之血即使在战友团中也并不多见，艾瑞克只需专注于荣誉和战斗，其他的事情大可以顺其自然。这样的答案并不足以安抚艾瑞克，但是克拉科却转移了话题，让艾瑞克去找执掌天空熔炉的铁匠厄伦德·灰鬃改良自己的武器。天空熔炉是一枚陨石坠落所形成的永不熄灭之火，经由它所打造出的钢铁武器兼具锋利与坚韧，河之伊克在发现它之后，立刻决定在此处建立基地。 艾瑞克继续与其他圆环成员交流，随着地位的提升，他明显感觉到斯科月和女猎手艾拉对他的拉拢之意。这两人谈到野兽之血时表现出狂热的激情，赞美说这是来自神灵的祝福，威尔卡斯和法卡斯则更愿意闪烁其词，用模棱两可的回答避免做出正面或者负面的评论。这就更加让艾瑞克感到左右为难，一方面他喜欢战友团里平等自由的气氛，另一方面又对高阶成员的野兽血统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决定找我面谈，寻求第三方的客观建议，但我却关注着另一个细节。 “你说和你一起去达斯特曼石冢的那个女人，她姓洛特？” 艾瑞克对我刁钻的关注点感到十分意外。 “你没听说过碧斧狼女？就是今天和我在操场比试的那个女人，她的名气可不在圆环成员之下，幸好当初往洛里斯泰德镇送粮食的不是她，否则我只能劝我爹把冰水果客栈卖了。” “那她和托尔瓦联手还输给了你，你的身价岂不是更高？” 艾瑞克笑着摇了摇头，“哪有的事？我是占了武器上的便宜嘛，如果她把那柄神器斧子拿出来，我恐怕撑不过二十个回合。” “她把什么拿出来？！” “神器斧子啊，你觉得她为什么被称作碧斧狼女？她有一柄绿色的附魔巨斧，和她对战之人体力会被迅速耗尽，我今天用的那种战术想都不要想。” 艾瑞克盯着我看了又看，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 “我说洛克尔，你千万不要去招惹玛德琳，那女人你可驾驭不了，明白吗？而且她都已经结婚了，她的丈夫就是斯科月，战友团现在的第一高手，你这样的一个照面就会被他拧断脖子。” 姓洛特的女性狼人，手里有一把绿色神器斧子…… 事情大条了。 第88章 巨龙再临 “艾瑞克，你还记得我们遇到的那条会说话的狗吗？” 我向艾瑞克介绍了魔神卡拉威库斯·维尔的任务，并指出玛德琳很可能就是塞巴斯蒂安·洛特的女儿，而她手中那柄神器战斧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悔恨之斧。当初这个塞巴斯蒂安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成为海尔辛的信徒，向愿望之魔神请求治愈的方法，但是维尔这厮是出了名的不靠谱，竟然教唆一个法师拿着斧头去砍杀狼人。 “你和玛德琳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可能给我搭个线，我试试能不能劝她把斧子送给我。” “你怎么不先去找一只剑齿虎，试试能不能说服她把自己的牙齿送给你呢？” 这话说的……剑齿虎我倒是找了，还送给她一点小小的礼物呢。不过说回正事，武器之于战士，就如同爪牙之于虎狼，乃是保命吃饭的家伙，尤其神器更是难得，谁肯轻易送人？ 悔恨之斧在游戏里属于最垃圾的附魔武器之一，但这个判断是建立在龙裔能够拥有天际所有神器的基础上。即使老爹贵为海尔根男爵，手上也只有佛克瑞斯之刃这么一件附魔武器。我后来才得知，那把剑上的紫色幽光，其实是附魔了电系伤害，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地拿了一根木棍，我肯定会当场享受杨某信套餐。现在每次回想起老爹当时那一撇嘴，都会感到全身一阵酥麻。 这么说来，巴巴斯的这个任务相当棘手了，战友团和吸血鬼家族，哪边我都得罪不起，偏偏这倒霉狗子还给我做了担保，换取吸血鬼提前放弃啸风棱堡。这要是拿不到悔恨之斧，倒霉的又得是我。既然斧子已经在玛德琳手上，那么她很可能已经弑杀了自己的父亲，如此冷血之徒肯定不好说话。 这便如何是好？ 艾瑞克不太了解我和维尔、巴巴斯这两个坑货达成的协议，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安吉小姐如何看待战友团高阶成员的身份和狼人的血统这两件事。在战友团里的身份是他追求安吉的底气所在，但是如果变成了狼人，搞不好会把之前积累的好感全部清零。只要能抱得美人归，让他放弃在战友团的前途倒也绝非不可接受之事，就怕自己没了前途又会被安吉嫌弃。这也是左右为难的事情。 这个问题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结婚这个事本身不是游戏的卖点，做得非常敷衍，往往是主角只不过帮忙做了一个小任务，就赢得对方芳心暗许，而且安吉在游戏里的设定也是不可结婚。而异世界里的情感自然没那么简单，艾瑞克已经很擅长追女孩子了，仍然心有惴惴，像我这种直男癌患者，怕不是已经命犯天煞孤星？ 我们两个全都面对两难的问题，却谁也帮不上对方的忙，只好互相安慰一番，各自听天由命了。临分别之时，艾瑞克还不忘叮嘱我一番。 “你回去和安吉小姐说一声，让她不要着急，我这边忙完就过去找她，猛犸奶酪球我会顺便带过去的。” 我和施泰因在母马横幅开了房间，这里的红卫女招待已经不见了，据瑞雅说，她联系了落锤省前来追捕叛徒的凯马图，已经将萨蒂亚带回去接受审判了。施泰因兴奋地整理着自己在市场的收获，还说起明天要趁着我觐见领主的时候，继续去和战友团一起训练。小伙子对于自己能有这番际遇很是开心，语气诚恳地对我表示感激。 龙霄宫里没有了上一次的热闹，巴尔古夫领主正在和霍隆格纳、伊瑞莱斯、普罗万图斯三人商量事情，他认真阅读了丹格尔的信件，抬起头来注视着我。 “我听说你是洛里斯泰德镇的人？” “是的，大人。但是现在恐怕应该叫做霍夫迪尔斯泰德镇了。” 巴尔古夫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起我们和帝国军团的作战情况。对于战术方面的细节，我以自己不负责军务为由搪塞过去，但是战果方面还是可以知无不言的。二百人的部队，在天际已经属于大军团了，很多领主手下的常备军也就这个数字，吃了这么大的亏，图留斯还能否向雪漫城提供保护，就是未知之数了。 雪漫领和佛克瑞斯领都吃了帝国军团的亏，但是目前最大的威胁反而来自风暴斗篷一方。丹格尔已经在信中已经有所暗示，我又明明白白地当面分析了形势，如果巴尔古夫拒绝我们的善意，那么他将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面对东方的风盔城、北方的晨星城和南方的佛克瑞斯城三面包夹，风暴斗篷一旦拿下雪漫领，那就是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局面，以乌弗瑞克的性格，怎么能忍得住出手的冲动呢？ 巴尔古夫将信件交给其他三人传阅，不慌不忙地询问起他们的意见。 “大人，万事皆应谨慎，我建议我们继续等待和观望。” “猎物在观望……” “可是如果此时宣布和佛克瑞斯领结盟，无异于主动冒犯图留斯将军……” “得了吧，普罗万图斯，图留斯将军才是冒犯的人，没有他的授意，依格蒙德领主那些可笑的所谓证据是不会被领主议会认可的。” “可是那些装黄金的箱子……” “该死的！那些黄金还不足以买下洛里斯泰德镇！” “要我说，不管我们加入哪一方，都会成为使天平倾斜的力量，但是以现在的兵力，如果同时对抗风暴斗篷和帝国……” 巴尔古夫领主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不管他的宫廷里有几个人，总会因为意见不同而吵起来。但是我经过丹格尔的调教，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政治小白了，据我观察，巴尔古夫是刻意营造出这样的局面。雪漫的宫廷氛围比佛克瑞斯要复杂得多，总管普罗万图斯和卫戍司令凯尤斯都是帝国人，他们效忠的对象究竟是谁，是一件很值得探究的事；领主的弟弟霍隆格纳是个狂热的好战分子，多次要求出兵协助帝国军队，都被巴尔古夫强行按下；灰鬃家族对战友团的影响力很大，而且和风暴斗篷的关系也非常密切；战狂家族拥有不容忽视的财力，他们对帝国的支持似乎只是出于自身经济利益的考虑，所以总是暗戳戳地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这还只是比较大的势力，其他阿猫阿狗的影响力相对较小，但也只是相对而已。比如和总管联姻的战熊家族，拥有农场的寒犁家族和佩拉吉亚斯家族，这些家伙为了各自的利益，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着影响巴尔古夫的决策，而不论领主如何选择，都不可能同时讨好所有人。 既然得罪人是一定的，与其让矛盾集中在自己身上，不如把它分散下去。雪漫的宫廷会议成了各方势力畅所欲言的大舞台，而巴尔古夫则稳坐钓鱼台，扮演一个超然事外的仲裁者，他巧妙地平衡各种观点，将结论引导至自己最乐见的方向，然后以一位开明君主的形象欣然做出抉择，收获从善如流的美名，却将未能如意的怨念转移到彼此对立的政敌身上。 不得不说这老家伙在帝王之术上确实有两把刷子，诺德人里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一边以坚毅刚正的形象示人，一边却一肚子花花肠子。丹格尔的阴谋之气太重，一看就是个坏得很的糟老头子；乌弗瑞克则过于强硬，不肯服从他的命令就会被视作他的敌人，连盟友都受不了他咄咄逼人的气势；莫萨尔的伊格罗德太疯，晨星城的斯卡德太愣，马卡斯的依格蒙德太怂，至于其他领主，不过是些酒囊饭袋，诚不足道也。 不过巴尔古夫有个极大的缺点：好谋而无断。他总是龌龌龊龊地两边下注，妄想着能把所有的便宜全占了，可如今的天际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我能看得出来，他对我们提供的方案是很有些心动的，走上这条路，很可能会让他在将来有加冕至高王的机会。但是这其中的风险也是很大的，以两个领地的力量同时对抗帝国和风暴斗篷两大阵营，而这两个领地都是先被巨龙重创，后遭军队荼毒，真可谓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了。 我被很礼貌地请出了龙霄宫，巴尔古夫表示他会在明天上午召集雪漫城里所有的贵族，共同商议我们的结盟建议，以便做出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选择。雪漫领主邀请我参加这次会议并阐述佛克瑞斯领的立场，于是我有了一天的时间可以在城里闲逛。这是一个好机会，我准备拜访一下传说中的碧斧狼女，先尝试和她交涉一下，最好能够以和平的方式取得悔恨之斧，哪怕是多花些钱也问题不大。 然而我没能找到玛德琳，艾瑞克和法卡斯也不见了，操场上的人比昨天少了好几个。我没有理会汗流浃背的施泰因，直接钻进屋里去找唐娜，果然从她那里得到了艾瑞克留给我的一张便条。 “洛克尔，我要去完成一项紧急任务，苍原领的约基林湖一带发现了巨龙的踪迹，它已经对附近的安佳磨坊造成了危害，并且杀死了至少五名风暴斗篷士兵。不必担心我的安全，这次任务将由六位战友团成员共同完成，你只需记得将我的口信带给安吉小姐即可。关于你提到的寻找斧子一事，请务必不要贸然行事，等我与你面谈。” 约基林湖和安佳磨坊，这个位置已经非常接近风暴斗篷的大本营风盔城了，但是它却归属于苍原领管辖。奥杜因自从去年炉火月的西部哨塔事件之后，蛰伏了四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再次出手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几乎已经被我遗忘的问题。 巨龙灭世的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89章 灭世传说 按照游戏剧情的设定，巨龙奥杜因是时间龙神阿卡托什的长子，祂在诺德人的神话中有很多称号，比如：诸王灾祸、世界吞噬者、时间吞噬者、灵魂饕餮者等。祂还拥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强大能力，能够复活巨龙、能够进入松加德吞噬死者的灵魂，据说祂还曾经吞噬了诺德人的年龄，使他们全都变成了六岁的孩子。最离谱的当然就是祂无法被终结，是永恒不朽的存在。据说奥杜因的神职是在时间龙神重新创世之前摧毁上一世，因此祂的出现被诺德人视为时间的终结。 在古老的精灵纪元，居住在阿特莫拉大陆的诺德人信奉一种崇拜动物神灵的古老宗教，其神系包括蛇、鹰、鲸、熊、狼、蝶、枭、狐、龙九位主神。这个原始的信仰体系后来被阿莱西娅女皇所建立的八圣灵神系吸收，但仍在诺德人中残存着一定的影响力，如今的学者只能从一些只鳞半爪的线索里勉强探究其原貌。 一般来说认为： 蛇对应着舒尔，他是诺德人最为崇拜的主神，精神支柱。他的领域松加德，即英灵殿，是绝大多数诺德人向往的灵魂归宿，而只有英勇战死或者以其他方式证明其武勇的诺德人，才有被接入松加德的资格。这才有了那句经典论述：“评价一个诺德人，不是看他如何活着，而是看他如何死去。”但在八圣灵神系中，舒尔却是对应着洛克汗，一个超级大骗子，欺骗八圣灵创造世界，死后他的身体碎裂变成了双月。 鹰对应着吉内，神圣的武士之妻，舒尔的寡妇，人类和野兽之母，风暴女神，“锋利之剑”弗洛基的任务就是吉内的神圣试炼。吉内对应八圣灵里的吉娜莱丝，天空之女神，传说中她教会古诺德英雄龙吼，以此对抗奥杜因。 鲸对应着孙，诺德人的试炼之神，游戏里他守护着松加德的鲸骨桥，诺德人的灵魂只有通过他的考验才能进入英灵殿。孙就是八圣灵里的泽尼萨尔，工匠与商业之神。 熊对应着斯图恩，他是孙的兄弟，二人都是舒尔的背盾人，丹格尔的家族据说是他的直系后裔，当然以这个家族在天际所处的地位，再考虑到家族目前成员的行事风格，我对此表示极度的怀疑。斯图恩对应八圣灵里的斯坦达尔，正义与仁慈之神。 狼对应着玛拉，吉内的侍女，八圣灵神系里也叫作玛拉，爱之女神，婚姻的守护神，依兰杜尔就是她的祭司。 蝶对应着迪贝拉，美之神，主管私密空间里的行为艺术，大概是最受人类喜爱的神了吧。 枭对应着尤纳尔，即八圣灵里的尤里安诺斯，符文之神，智慧和逻辑之神，他的存在感持续降低，原本法师辈出的诺德人如今竟堕落成敌视魔法的蛮子。 狐对应着奥凯，诺德神话中的敌对神，传说中召唤奥杜因吞吃诺德人年龄的就是这个坏家伙。他没有对应的圣灵。 而龙所对应的，正是奥杜因，世界的吞噬者，时间的终结者。 古诺德人更亲近蛇所代表的舒尔，而反感龙所代表的奥杜因。但是生命短暂、肉体脆弱的人类，在面对永恒而强大的巨龙之时，难免产生羡慕之情，继而发展为失落、绝望，最终一小撮反人类分子竟然转而开始崇拜奥杜因和龙族。这伙异端在龙族的帮助下很快夺取了权力。 这就是拜龙教。 这个名字是后世的学者对这个原始宗教的称谓，它的实际名称已不可考，也几乎没有任何宗教经典或文献存世，信众的生活方式和祭司的宗教仪式更是湮灭无闻。但是至今仍矗立在天际各地的龙语墙等建筑，无疑可以证明它的存在。它曾经参与了，甚至很有可能是领导了古诺德人与雪精灵的对抗。 历史学者和考古学家普遍猜测，这些巨龙崇拜者狂热地追求力量，甚至看淡生死，因为他们笃信自己的龙族主人会赐予他们来世的永恒生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逐渐建立起一种以八大龙祭司为首的，政教合一的寡头制政权，并在各地兴建诸如龙语墙、陵墓、庙宇之类的大型建筑，其中最着名的就是拉布林西安。这种行为逐渐失控，龙祭司疯狂地压榨诺德人，最终引发了人类的反抗。 不知是因为品尝过信仰之力的美妙滋味，还是纯粹出于龙族对权力的贪欲，抑或是二者共同作用的结果，总之奥杜因放弃了自己摧毁旧世界的职责，转而沉醉于对俗世的统治，也就此失去了自己的神性。 至于奥杜因的本质，有各种奇怪的猜测或者推理。比如有的人认为祂如同自称的那样，是阿卡托什的首个造物，时间龙神的长子；也有人声称阿卡托什和奥杜因本是一体，只是人类浅薄的智慧无法理解时间龙神的全貌，而其中有关灭世部分的认知被投影在了奥杜因身上；更有甚者声称奥杜因根本就是一头没有神性的野兽，因人类惧怕其强大的力量，才臆想出它拥有吞噬世界的神格。 无论真相如何，根据古老的传说，奥杜因统帅着巨龙军团，通过拜龙教对诺德人进行了残酷暴虐的统治，其令人发指的程度，到了凡人不堪忍受，宁肯去反抗强大龙族的地步。巨龙战争就此爆发，起初，人类成千上万地死去，但圣灵们开始介入，少数的巨龙也随之倒戈，人类得以学习魔法和龙吼，用来对抗龙族。 然而巨龙作为时间的碎片，可以说是与时间相始终的存在，从这个角度来看，人类根本没有能力真正地将其杀死，它们也不能理解何谓死亡。最终，诺德人中的勇士发明了“龙魂撕裂”这一吼声，相当于以龙语让巨龙理解死亡的意味，从而折磨其灵魂，使之无法集中精力。如此强大的招数也只是暂时压制住奥杜因的力量，人类英雄又祭出上古卷轴，才勉强将奥杜因放逐到未来的某个时间。 而上古卷轴，也预言了奥杜因回归的征兆： 当暴政充斥世界八方； 当黄铜塔移步而时间重塑； 当三大赐福失效红塔战悚； 当龙裔失势而白塔倒塌； 当雪塔碎裂，无王存在而血流成河； 当世界的吞噬者醒来，时间之轮将转向最后的龙裔。 前五句话对应着上古卷轴系列游戏从一代到五代的剧情，雪塔即是位于天际的泰姆瑞尔最高峰——世界之喉。无王存在而血流成河，指的是至高王托伊格遇刺，天际陷入内战。而五代游戏的主线剧情就是玩家扮演最后的龙裔，击败世界吞噬者奥杜因，拯救了世界。 但是这里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奥杜因在巨龙战争之前就已经堕落，失去了神格。 换句话说，那条大黑龙压根儿不打算灭世，它要做的是复活巨龙军团，重建拜龙教，以此来征服和奴役人类。奥杜因要的是现世的永恒统治。 如果龙裔在松加德击败奥杜因，反倒是很有可能让祂回归神性，重新担负起灭世之任。也就是游戏的主线剧情，其实不是拯救了世界，而是把世界推向了不可避免地毁灭。当然了，如果我们站在上帝视角，抛开对生命的留恋和珍惜，放弃对家园的热爱和怀念，以灭绝人性的冷静来看待问题的话：毁灭是重生的开始，未必是一件纯粹的坏事。 只不过这件事的好，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无关而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我所处的异世界又多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最后的龙裔没有出现。 龙裔因为其吸收巨龙灵魂的恐怖能力，被称为终极屠龙者。如果死在海尔根镇的小女猫就是最后的龙裔，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们永远不能真正地杀死巨龙？奥杜因一定可以不断地将它们复活，而人类将陷入永无止境的反抗巨龙的战争之中。 一个杀不死的对手…… 当然，所有这些都是基于诺德人和帝国人的神话，而我从海尔吉那里了解的瑞驰人传说里，却没有巨龙的戏份。如果瑞驰人真的从第一纪元就已经生活在天际，那他们就没有理由不知道龙族。即使根据传说，拜龙教在第一纪元早期就已经被肃清，但是那些龙语墙和古城市遗址，以及荒野中的龙冢，还有独眼奥拉夫和巨龙怒米奈科斯的大战，无疑都可以证明这种恐怖巨兽的存在。我准备在回去之后拜访安尼斯和海尔吉，询问瑞驰人是否有关于巨龙的传说，看看能否从另一个角度了解这种强大的怪物。 这次巨龙出现的位置约基林湖，是约基林河的发源地，这条河一路向东，在风盔城下汇入白河。由于这个位置非常接近风暴斗篷的大本营，所以这次事件肯定会受到乌弗瑞克的重视。我现在担心的是巴尔古夫就此认定风暴斗篷阵营无力威胁雪漫领的安全，从而对结盟的事持消极的态度。 和唐娜闲聊了几句，我借口要去办事，离开了月瓦斯卡。早春的雪漫领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草木的新芽又给雾气染上一抹若有似无的鲜嫩绿色。枯萎的金树下，孩童在嬉戏，贵族女子娴静地读书，平原区市场的喧嚣声声入耳，战争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个世外桃源。但是我很清楚，这繁华就像清晨的雾气，很快就会一扫而空，巨龙和内战是天际省九大领地谁也躲不掉的梦魇，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不知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总觉得奥杜因几次出现的时机很有些蹊跷。 第一次，它毁掉了海尔根镇，重创了当时还在帝国阵营的佛克瑞斯领，全歼图留斯的战斗法师团，救下了乌弗瑞克，让平叛任务功亏一篑，使风暴斗篷得到喘息之机。 第二次，它袭击了相对中立的雪漫领，造成巴尔古夫领主失去对西部领地的控制，进一步地削弱了制衡乌弗瑞克的力量。 而这一次，佛克瑞斯领已经注定脱离帝国阵营，还在积极拉拢雪漫领，谋划结盟。如果帝国失去两块领地，乌弗瑞克很有可能第一次在内战中获得优势。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它却突然在风暴斗篷的腹地捣乱。 难道说，奥杜因真的拥有吞噬死者灵魂的能力？它是不是希望内战拖得时间越久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如果真是这么回事，那么我们在内战中拉起第三个阵营，会不会正中其下怀？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 我其实并没有要去办的事，只是希望能整理一下目前已知的信息，所以也就在雪漫城里到处闲逛。风区的环境明显比平原区好得多，没有那些热闹的商铺，街道干净，行人也少。大家族的住宅都是独门独院的别墅，独占一个街区，前有庭院，后有花园，气派敞亮。唯一的奇葩就是吉娜莱丝神庙对面的那一家，房子盖得不错，院子倒是也挺大的，不过你一个城里的大户人家，在自己后院里养了两头牛，这是什么操作？ “你好，陌生人，你不是本地人吧？我没见过你呢。” 正在喂牛的是一个高挑丰满的年轻女人，头发是奇怪的灰色，让她显得有些老气。见我对她家的两头牛产生了兴趣，她主动和我搭话。 “你好，我是从佛克瑞斯领来的。” “哦，太好了，外乡人，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把这封信送给战狂家族的乔，他现在应该在贝莱托尔的杂货店门口。请你转告他，就说我……嗯……我家里……突然有点事，不能过去了……” “奥菲娜！这是谁？” 一个老女人突然来到院子里，把和我说话的女人吓了一跳。 “啊！母亲！这……这是南边来的商人，他想要买一头牛，我告诉他这些牛是自己养来吃的。这位先生，我们的牛不能卖给你，请你离开吧。” 奥菲娜向我挤了挤眼，示意我快去送信。 第90章 灰鬃与战狂 这女人是灰鬃家的女儿，她和战狂家的乔是一对儿恋人，本来这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可惜如今内战爆发，两家立场不同，搞得两个年轻人也不敢公开自己的关系了。奥菲娜应该是约好了和乔偷偷见面，却被自己母亲看出苗头，遭到禁足。 我向两位女士行礼告辞，继续在风区闲逛。送信这种事不用着急，约会时的男孩子等上个把小时那都是常规操作，不要引起奥菲娜的母亲怀疑才是重点。奥菲娜塞给我的那封所谓信，其实就是一张匆匆写就的便条，我躲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偷窥二人的隐私。 “乔，索拉德的失踪搞得大家非常紧张，我被看得很严，最近也不会去母马横幅工作。请保持耐心，我会尽量寻找机” 信没有写完，字迹也很潦草。 这个失踪的索拉德是灰鬃家的小儿子，他加入风暴斗篷之后被梭默俘虏，此刻正被关押在北塔要塞。战狂家族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嘲讽他的母亲，说他站错了队活该倒霉，却暗中动用自己在帝国的关系试图救人。然而这次是梭默爸爸的宗教警察跨境执法，图留斯将军作为儿皇帝的恭顺子民，哪里敢管这档子事？ “先生！” 怯怯的童稚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正在偷看信件的我一个激灵。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 “先生，你是一位战士吧？就像爸爸和叔叔一样。” 因为要觐见领主，我只穿了便装，也没有携带武器，不知道这孩子何以做出判断。 “那么小伙子，你找一位战士做什么？” “我……呃……我想请你帮个忙，去教训一个人。是布赖斯，那个女孩疯了，她总是抢我的钱，还经常打我。我……如果你能阻止她，我就把全部的积蓄都给你。” 男孩摊开手，托起两枚硬币。 “两个塞普汀？” “其他的都被她抢走了，这两个被我藏在鞋子里……” 我今天也算是和战狂家族有缘。拉斯，战狂家的小儿子，一直在被这个名叫布赖斯的小恶霸欺负，我跟着他穿过雪漫城的复杂街道，很快就在平原区发现了目标的踪迹。 “拉斯！爱哭鬼！你答应给我的钱呢？” 男孩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那个红卫女孩一边大喊站住，一边扑了上来，但却被我挡住。 “让开！你瞅啥？别以为个子大我就怕你！” 布赖斯见我没有让路的打算，直接挥拳打来，这完全是街头小孩子打闹的招式，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她很快就被擒住双手，继续挣扎了一番，确认自己不可能逃脱，这才气鼓鼓地冲着在远处观望的拉斯大喊。 “爱哭鬼！你这叛徒！是你自己答应给我钱的，你为什么找这人来对付我？” 我们引起的骚动很快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两个穿雪漫领制式护甲的士兵走过来将我围住。 “布赖斯小姐？这位先生，我命令你放开那位小姐，并且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二人抽剑在手，向前逼了一步。我有点后悔管这档子闲事了，本以为只是吓唬一下小孩子而已，现在却惹来了卫兵。 “我是佛克瑞斯领的使者，我的朋友被这个女孩欺负，请我帮忙说项。” 二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则在思索该用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使节身份。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躲在远处的男孩。 “哎呀，原来是拉斯少爷的朋友啊，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这位先生，小孩子们打打闹闹的事情，咱们大人就别跟着掺和了，你说是吧？” 士兵们收起武器，打了个哈哈，又转向还站在一旁呕气的布赖斯。 “布赖斯小姐，要不我们送你去找阿穆伦教官吧？” “不必！” 布赖斯一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果断转身离开。两名士兵朝我点了点头，又去巡逻了，看来他们经常和这个小魔头打交道，很清楚她的软肋在哪里。一时间只剩下拉斯苦着脸，在我身边唉声叹气。 “这下完了，她不会放过我的。请你把那两个塞普汀还给我吧，给她也许能少挨几下。” 我把钱交给这个懦弱的男孩，顺着布赖斯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听那两个卫兵的意思，阿穆伦是他们的教官，我打算通过小魔头联系上她的父亲，和他聊一聊。我希望能利用这一天的时间，了解一下雪漫城居民对于局势的看法，为明天的宫廷会议做一做功课。 我很顺利地找到了小魔头，她正对着另外两个女孩大发脾气。 “我告诉过你们要离爱哭鬼远一点！如果再看到你们往他身边凑，我就打断你们的塌鼻子！” 布赖斯专注于训斥可怜的女孩，等发现我时已经来不及逃走了，不过她还是气势汹汹地摆出一副搏命架势。 “冷静点，小姑娘，我可不准备和你动手，如果你能帮我联系上你的父亲，我可以替战狂家的小鬼付钱，我有些事情要向他打听。” 我把玩着手里的五个塞普汀，布赖斯虽然露出不屑的表情，但眼睛却随着钱币上下转动。 “你找他干什么？他什么都不懂！只会和我说，哦，小宝贝，你不能去干这个。哦，亲爱的，你也不能去干那个。哦，好孩子，这个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妈妈？你有事问他还不如问我。”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小丫头，这是一个每天在城里到处闲逛的散养娃子，也许真的能从她嘴里打听一些市井小民的看法？虽说军国大事还是要看贵族老爷们的想法，但毕竟还是有所谓“民心向背”的说法不是？最关键的一点是，我认为小孩子更容易套出话来。布赖斯被我盯得有些心虚，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爸爸每天就知道和卫兵混在一起，他肯定没我知道的多。我都已经十三岁了，我还有很多朋友，总能打听到你想要的消息的。只要你给我买一碗母马横幅的牛肉汤，我就可以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好吧，小姑娘，一言为定。但我现在要去办点事，中午的时候，我们在母马横幅的门口见面。事先说好，如果你不能提供有价值的消息，那就还得去帮我联系你的父亲。现在，我给你一个塞普汀，告诉我去贝莱托尔杂货店怎么走。” 跟着小魔头穿大街过小巷，我来到一间商铺门口，虽然并不认识乔·战狂，但是要在人群中找到一个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的年轻人，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读过奥菲娜的信，乔轻轻叹了口气。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位兄弟，我陪你喝一杯吧。” 我们找了一家偏僻冷清的小酒馆，乔的情绪有些低落，一直抱怨风暴斗篷的叛乱导致灰鬃和战狂两大家族的敌对。不过在我的循循善诱之下，他也不得不承认，两家其实一直暗地里较劲，关系并不像各自对外宣称的那样和睦，只不过最近的形势导致这些龃龉全都被摆到了台面上。 这两个家族的先祖据说可以追溯到伊斯格拉默的五百英豪。在天空熔炉被河之伊克发现之后，诺德人的武器装备就主要由这里负责供应，铁匠每天烟熏火燎的，胡子头发上总是挂满煤灰，从此便以灰鬃为姓。而战狂家族则世代从军，勇武之士辈出。在那个大征服的年代，战场上开疆拓土的勇者总是受到格外的尊敬，战狂家族的地位远高于搞后勤的灰鬃家族。 随着诺德人逐渐定居下来，战狂家族凭借军功获得了肥沃的雪漫领土地，而灰鬃家族则继续执掌天空熔炉。粮食和武器都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两个家族很快就成为雪漫领举足轻重的势力。虽然他们都没有最终坐在领主的宝座上，但这并不代表历任领主可以忽视他们的利益。也正因为他们不是领主，所以不用卷入波诡云谲的宫廷斗争，反而越发壮大起来。两家的子弟不断在军政两界打拼，有的时候为了自家的利益而竞争，也有的时候为了共同的利益而联手。雪漫的领主换了一茬又一茬，灰鬃和战狂却始终岿然不动。 天长地久才是权力。 时间进入第四纪元，永恒的一切竟发生了变化，起因是灰鬃家一下子冒出来两个天才。 维吉纳·灰鬃像所有家族的次子一样，需要为自己的地位而奋斗，他在十六岁就获得了战友团的认可，成为月瓦斯卡的一员。如果没有后来的世界大战，这个小伙子很可能会成为几百年来最年轻的圆环成员，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天赋用在为国家争取自由上。维吉纳很快成长为帝国天际军团的一名指挥官，跟随乔娜将军深入西罗帝尔作战，见证了人类各族精诚团结，击败将灵魂献祭给魔族的梭默，也见证了帝国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天际和落锤，换取自己的一夕安枕。 维吉纳在军队的辉煌战绩一度遮住了他的幼弟厄伦德所取得的成就，这个小儿子才是灰鬃家族真正的荣耀——一位天才的铁匠。人们起初只是发现天空熔炉出品的装备质量提高了，直到这个不满三十岁的小伙子全面接手了自己叔父的工作，大家才意识到灰鬃家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更恐怖的是，此后二十年里，厄伦德的锻造技术从未停止过进步，谁都不知道这家伙的上限在哪里。他更是声称，如果自己能够拿到巫斯拉德的全部碎片，他将尝试重铸这把战斧。这等于是暗示自己的水平已经可以比肩英格尔那样的传奇铁匠了。 灰鬃家族的强势崛起给战狂的族长奥弗瑞德带来极大压力。他凭借卓越的交际能力结识了很多帝国高层的大人物，也为家族争取到很多油水丰富的买卖，甚至一度拿到雪漫领的铁矿专营权，等于是扼住了灰鬃家的上游供应链。家族拥有的大量土地也成为奥弗瑞德与老对手竞争的底气，西罗帝尔在旷日持久的世界大战中化作废墟，来自天际的粮食成为支撑帝国苟延残喘的重要战略物资，而获得专营权的，毫无意外又是战狂家族。个人的能力固然重要，但是财富和人脉也是重要的资源。说起这个，我倒是和这位战狂现任家主颇有些不谋而合。 有意思的是，两家如今的地位正好互换，灰鬃在军队里混得风生水起，战狂反而搞起了后勤供应。 然而一切都被乌弗瑞克挑起的叛乱给毁了！ 维吉纳彻底抛弃了他在帝国军团积累的一切，心灰意冷地退休。厄伦德也拒绝继续向支持帝国的势力供应武器装备，天空熔炉只服务于战友团。家族里包括索拉德在内的好几个年轻人失踪了，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去加入了风暴斗篷。强大的灰鬃家族立刻就衰落了，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竟然混到厄伦德需要做些小首饰拿给妻子兜售，奥菲娜要自己打工赚零花钱的地步。 战狂家族也好不到哪里去。奥弗瑞德尽力维持着与帝国人的交易，但是雪漫领的局势持续恶化，让他也无计可施。迈德纳奇带领瑞驰人闹独立，基本堵死了西边通向独孤城的商路；风暴斗篷的叛乱又打断了向东的途径；奥杜因的出现，让向南翻越杰罗尔山这样一条艰苦的路线也被切断了。 战狂家族现在的主要收入，就是把粮食运往北方，卖给敌对阵营的晨星城。这条路也不好走，但是斯卡德领主一直派遣重兵保护南方的道路，所以还能走得通。晨星城的人喜欢抱怨斯卡德不顾一切地征兵派往前线，却绝口不提自己吃的面包就是用“前线”运回来的小麦做成的。巴尔古夫只要守住城市旁边的几座农场就不会被饿死，可晨星城如果失去雪漫领的供给，连一个冬天都熬过不去。 苍原领的矿场主直接与厄伦德做生意，战狂家族的铁矿专营权形同虚设，奥弗瑞德花了不少塞普汀，才勉强“说服”凯尤斯派出人手收复了煤块矿场，算是在这个领域保住了一点点份额。乌弗瑞克对于斯卡德的“通敌”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东境领耕地有限，粮食尚且需要裂谷领供应，实在是无力要求盟友饿着肚子给自己守节。 按乔的说法，不论灰鬃还是战狂，对帝国和风暴斗篷都没有太多好感，如果说维吉纳还多少有点信仰崩塌的因素在里边，那么奥弗瑞德就是纯粹的利益思维了。他的客户大都是帝国阵营的人，所以他也不愿意和帝国一方闹得太僵，但他本人并不信任图留斯，甚至也不允许乔去独孤城的吟游诗人学院进修，生怕小儿子成了对方手里的人质。 酒喝到这个份上算是到位了，只要大家皆为利往，那一切就都有的聊。即使巴尔古夫不肯结盟，我也要再找机会私下接触一下奥弗瑞德，看一看双方有没有合作的可能。至于眼前被感情困扰的小伙子，我已经没心情再去哄他了，母马横幅那边还有个小魔头等着喝牛肉汤呢。 第91章 人情 布赖斯毫无形象地蹲坐在椅子上，右手的餐叉仔细地在肉汤里戳刺，捞起汁水淋漓的肉块和蔬菜，就着左手的蜜果宴不断送进嘴里。 “你这是饿了多久？” 布赖斯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扰她享受美食。直到她喝掉了肉汤，又用半块面包仔细地擦了汤碗，这才腆着肚子倒在椅子里，有心无力地望着桌上的甜卷发呆。半分钟之后，她挣扎着直起身，将手伸向那个甜卷，但这个动作最终还是被一个饱嗝打断了。 “太好吃了！我早就想吃了，都是因为爱哭鬼一直凑不够钱。” “你以后不要再抢他的钱了。” “为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就该有福同享！何况，他要是肯亲我一下的话，我也不会这么追着他打。” 女侠你当是比武招亲呢？这么虎很容易嫁不出去啊。 “你这样到处打架，你父母不管的吗？” 在我的印象里，阿穆伦夫妇都是有教养的人，不知为什么会教出这样的小魔头来。 “他们啊……我妈妈即使做饭的时候也在看书，就好像那些书才是她亲生的，而我只是她花钱从市场上买来的。我爸爸呢，他每天早上睡醒和妈妈吵一架，然后去卫兵队呆上一整天，晚上回来再吵一架，然后睡觉。” “他俩每天都吵架？” “差不多吧，如果爸爸累了也可能直接睡觉，那就不会吵了。妈妈总是花钱买书，而爸爸想要把钱都攒起来，然后雇一个人和他一起去寻找家传的宝剑。其实只要爸爸肯带我去，他就不用雇人了，但他总是说女孩子不应该学武。可是他要雇的那个人，就是一个女人。她叫做简拉萨，和我一样都是深色皮肤，就因为她是尖耳朵，所以能舞剑吗？” “我不认为女孩子不能学武，我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她和你一样都是红卫人，我自认不是她的对手。” 布赖斯对我的答案非常满意，气鼓鼓地抱怨阿穆伦对她不公，并且在得知我的身份后，提出想要做我的扈从。我以自己已经有扈从为由拒绝了，但是答应介绍施泰因给她认识，在取得小魔头的信任之后，套话变得顺利很多。这小姑娘确实对于雪漫城的平民非常熟悉，她除了介绍大家对内战和巨龙的看法之外，还提供了一条很有意思的消息。 总的来说，雪漫城的居民对于自己的安全并不太过担心。要知道天际内战的起因就是帝国背弃和乌弗瑞克的约定，取缔马卡斯城的塔洛斯信仰，但是同样身处帝国阵营的雪漫领却始终维持着对塔洛斯的崇拜，而图留斯将军对于这样的行为视若无睹，甚至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更没有像马卡斯事件中对乌弗瑞克那样，简单粗暴地对巴尔古夫实施逮捕。 这在雪漫城居民的眼中，无疑成为巴尔古夫领主的地位高于乌弗瑞克的明证。他们普遍认为，鉴于自家领主的威望和实力，帝国和风暴斗篷都不会轻易对他宣战，因此他们正生活在一个安全而又富有的城市中。内战确实导致了一定程度的供应困难，但是坐拥天际最大规模农场群的雪漫城，还不至于到无粮可吃的地步。城内的大多数平民似乎还不知道洛里斯泰德镇发生的事，最多也只是听说这个领地西部的偏远小镇遭遇了粮食危机，但已经由战友团出面妥善解决。 巨龙出现的消息确实一度引起了恐慌，但是雪漫领的卫兵成功击杀了米尔墨尼尔，将巴尔古夫的声望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巨龙的尸体被运回雪漫城，并在风区的金树下展示了一周的时间，然后才被肢解后送进龙霄宫，由宫廷法师法仁加进行研究。在那之后，一种流言悄然开始传播：屠龙英雄“独眼”奥拉夫曾是天际的至高王，那么他的直系后裔，同样杀死巨龙的“伟岸者”巴尔古夫，理所当然的也应该成为至高王。 这种谣言的源头无从查证，诺德人其实是很迷信的，很喜欢去编排那些毫无关系的巧合。我无法判断它产生的原因，究竟是平民们真的认为巴尔古夫极具人君器相，还是龙霄宫刻意释放出来以便试探民意。但据布赖斯说，不光是城里的贩夫走卒这么说，连阿穆伦和卫兵队里也有很多人支持这种说法，客观来说，已经是民心可用的局面了。 理论上来说，天际的至高王并非一个世袭头衔，而是由领主议会推选产生，九大领地的领主们也都拥有投票权。这其实是一种部落文化的残余，早期诺德人处于强敌环伺的险恶环境之中，需要一位强大有力的国王作为统帅，不太能够接受懦弱或者幼小的人担任领袖。但到了第四纪元的时候，这些早就成了走过场，领主们很少亲自参加会议，而领主议会也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决定王位的归属。 但是这种选举的形式还是保留了下来，托依格也是在得到议会认可后才加冕称王，这也是乌弗瑞克至今无法自称至高王的原因：他虽然通过挑战击败了托依格，却并没有获得领主议会的多数票。而艾利西弗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她只能以独孤城领主、前任至高王遗孀这两个身份摄政，却同样不能僭用王号，且不说接近半数的领主都反对她，即使独孤城的宫廷里，不服气的人也不少。 这种局面之下，巴尔古夫动了心思也不奇怪，毕竟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于人下？但是乌弗瑞克和艾利西弗都有各自的支持者，他却势单力薄。不过如今有个现成的盟友摆在面前，倘若巴尔古夫真的想要争一下至高王的宝座，我倒是不介意帮他一把，反正我们已经和帝国人闹翻了，能做个从龙之臣总好过单独对抗来自图留斯的压力。 我和布赖斯在母马横幅聊了将近两个小时，她最终还是没有放过那个甜卷，并且在恢复行动能力之后就催促我带她去找施泰因。 月瓦斯卡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我没能在操场上训练的人里找到自己的扈从，布赖斯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怀疑。更让我背脊发凉的是，唐娜也不见了！我和战友团的人并不是很熟，转了一大圈才找到了提尔玛，她立刻领我到一个小房间里，让我等着。 肯定是出事了，问题是能出什么事？战友团虽然派出去一队人猎杀巨龙，但是威尔卡斯兄弟和克拉科都在坐镇，月瓦斯卡也没有战斗的迹象，失踪的是和我有关的两个人。这是冲着我来的？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对在战友团保护之下，佛克瑞斯领骑士的家人下手？ 布赖斯被打发走了，我需要冷静一下，想想自己在雪漫城得罪了什么人。银手？似乎不太可能，这个组织目前还躲在暗处，我和他们没有接触，谈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战狂家族？虽然他们支持加入帝国阵营，但雪漫领的政策又不是他们做主，暗算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唯一有过摩擦的就是那两个卫兵了，可当时就已经解除误会了。不会又是西德盖尔吧？这厮怎么敢在雪漫城里搞事的？这样冒失的行动很可能会让巴尔古夫领主对我们产生误判。 提尔玛没有告知要等的人是谁，这让我坐立不安，生怕是唐娜遇到无可挽回的祸事。就在我团团乱转的时候，屋门突然打开，险些将我拍中。进来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高大老者，沟壑纵横的脸上有着明显的老人斑，黧黑的皮肤说明他年轻时曾在炎热的大陆南方生活过相当长的时间。我和这老人曾有一面之缘，他是灰鬃家族的掌门人维吉纳，我第一次来雪漫城时，他正在龙霄宫内。 “令堂现在正由你的扈从护送前往佛克瑞斯领，你大可放心。” 维吉纳也不兜圈子，直接给了我答案。 “领主大人听说令堂正客居在战友团，所以准备派人来接她去龙霄宫里暂住几日，大概是为了明天给你准备个宴会什么的吧。令堂是个过惯了清净日子的老人，不太喜欢在这种嘈杂热闹的场面，所以我……呃……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就安排你的扈从陪她离开了。” 巴尔古夫会来抓唐娜，这是我的疏忽，自己这么大的软肋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能有心情闲逛了一整天，如果不是老维吉纳消息灵通，我很可能已经受制于人。倒不是说巴尔古夫一定会做什么龌龊的事，只是有人质在手里，谈判的时候心理上就占了上风，至少也可以算是一个不小的筹码。 “这么说来，我欠灰鬃家一个人情了。” 这个维吉纳也是老而成精的人物，在游戏里他一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如果风暴斗篷阵营攻克雪漫城，他会立刻带人逼宫，取代巴尔古夫成为领主。这么一个心思深沉的人，肯定不是在助人为乐，他应该是有着自己的计划和布置，拉拢我可能也是其中的一环。 “灰鬃家族是不会和自己的朋友算计这些的，但是你确实欠了战狂家族一个人情。” “战狂？” 第92章 雪漫领的男爵 “我所能做的就是送令堂和那个小伙子出城，能把他们秘密又安全地送出雪漫领的，就只有奥弗瑞德那个家伙了。” “可是战狂家族不是和灰鬃家族有过节吗？为什么会帮你呢？” 老人哈哈一笑，“我非常确定，奥弗瑞德那家伙是帮了佛克瑞斯领的骑士洛克尔，而不是灰鬃家的老维吉纳。” 所以我这是一次性欠了雪漫领两大家族的人情？我才不信维吉纳说的什么交个朋友之类的理由，谁会为了一个话都没说过的陌生人，去冒得罪领主的风险？如果说灰鬃家族帮我，是为了给巴尔古夫添堵，那么战狂家族又是为什么呢？ 维吉纳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反而和我对当前的局势交换了意见。按他的说法，灰鬃家族并不介意天际是否独立，也不关心至高王的宝座归谁所有，但作为伊斯格拉默的五百英豪之后裔，他无法容忍对精灵族的卑躬屈膝。维吉纳对于乌弗瑞克和风暴斗篷没有太多的好感，可是放眼整个天际，这竟是反抗梭默的唯一力量，他根本就没得可选嘛！ 这样一来，灰鬃家族和我的立场不谋而合，他表示会在明天的会议上支持我的结盟议案，并且会派遣自己的侄子阿武斯特恩秘密前往佛克瑞斯领，作为灰鬃家族与我们的联络员，协调彼此的关系。维吉纳表示他愿意支持一切与梭默为敌的势力，所以灰鬃家族不会撤出自己在风暴斗篷发展的成员，我对此表示理解，这种大家族都有多方下注的习惯，能够争取一定程度的支持就已经很好了。 我还是很担心唐娜的情况，施泰因毕竟只是个半大小子，从没有独当一面的经验，但是我又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城市去打听他们的情况。惴惴不安地回到母马横幅，我却发现战狂家族的乔已经在等着我了。 “唐娜夫人会跟随我们的车队前往溪木镇，战狂家族在那边的矿场有业务，路上不会有危险，从煤块矿场到海尔根镇的路，我们也安排了两名护卫，阁下可以放心。” 乔是作为战狂家族的代表来和我接触，奥弗瑞德不愿意得罪自己在帝国方面的朋友，所以明天的会议上，战狂家族会反对我的提案，但是他会安排其他两个依附于战狂的小家族投赞成票。此外他还透露了寒犁家族和佩拉吉亚家族会联手反对结盟，因为他们担心来自帝国军团的压力，同时也忌惮佛克瑞斯领的粮食会冲击他们已经占有的市场份额。 “我听说战狂家族也做粮食生意，你们不担心受到影响吗？” “战狂家族确实有粮食生意，而且还是天际省最大的粮商，但是我们不仅只有粮食这一宗生意，家族希望和佛克瑞斯领保持友谊，也希望和阁下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 平心而论，我这样一个平民出身的小贵族，原本是没什么资格和这两个大家族结交，可是人家硬是找到个机会把人情卖给了我。可我一无权二没钱，他们何必这样巴结呢？我猜这可能就是灰鬃和战狂这两大家族能生存上千年的原因吧，他们处世非常谨慎，既不会随意去得罪其他势力，也不大可能把全部筹码押给一方。在这一点上，战狂家族的奥弗瑞德似乎更胜灰鬃家族的维吉纳一筹，这个家伙明面上是帝国在雪漫城里的代理人，实则也通过盗贼公会等渠道为其他势力办事，身段柔软，八面玲珑。 “我想今天阁下还会有其他客人，那么在下就不打扰了。” 乔又和我喝了一杯葡萄酒，就起身告辞了。我很快就知道他所说的其他客人是谁了，那是一个肌肉虬结的男人，一部浓密的黑色络腮胡遮住了半张脸，不过他看上去应该也就在三十岁上下，这人是乌尔夫贝斯·战熊，城里的铁匠。战熊家族本身连二流家族都算不上，但乌尔夫贝斯是龙霄宫的总管普罗万图斯·阿文西的女婿，所以没人会当他是个普通的武器贩子。 “总管大人会在明天的会议上保持中立，但是战熊家族会支持阁下的建议，作为交换，我们希望战争少女铁匠铺能够获得佛克瑞斯领宫廷的订单。” 我对于这个家伙公然给自己谋取私利的行为感到震惊，灰鬃和战狂只是含糊地表示愿意建立起友谊，这位爷却是直接开口要好处。不过就我目前已知的情报，已经有战狂、寒犁和佩拉吉亚三个家族会投反对票了，那么战熊家族的一票就不是可有可无的了，再加上战狂安排的小家族，票数上暂时是四比三领先。然而我并不清楚雪漫领一共有多少贵族，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想到这里的宫廷政治竟然会如此复杂，以致于功课做得很不到位，现在只能是被动地等着别人上门。 又送走了两个客人，我终于得以闭门休息。其中一位是绰号不屈者的女战士乌斯盖德，她的主公是格雷莫尔男爵，拥有农场和一些其他产业，据说还投资了蜂蜜酒地，算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小贵族。男爵在雪漫领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他希望能通过对佛克瑞斯的投资来进一步增殖财富，因此派人先来探探我的口风。 侍祭简森代表神庙的祭司丹妮卡·洁春前来拜访，吉娜莱丝的女祭司听说我来自佛克瑞斯领，所以想要委托我前往孤儿岩，从乌鸦鬼婆手里夺取一把名为草木灾星的匕首。我现在已经知道这个乌鸦鬼婆其实是名叫艾司莫瑞达的瑞驰女巫，和莫伊拉算是老相识了，但却没有想好如何处理与她的关系。孤儿岩地势险要，如果强攻难免损兵折将，佛克瑞斯领现在可禁不起折腾，还是求稳为上。 圣灵的祭司和我印象中的僧侣不同，他们对世俗事务还是比较积极的，尤其是非常反感梭默和帝国取缔塔洛斯信仰的行为，因为这相当于世俗权力对于神权的干涉，属于严重侵害祭司阶层的权益。而且今天你可以取缔塔洛斯信仰，那明天会不会轮到玛拉，后天会不会轮到吉娜莱丝？这样的口子一开，便是后患无穷。塔洛斯的信仰不是不能取缔，但是应该由教会主持召开主教会议，从教义的角度来否定塔洛斯的神性，而不是由皇帝颁布的行政命令来决定。然而独孤城圣灵神殿的主教却没有能够挺身而出，为教会争取应有的权力，所以丹妮卡和阿凯的祭司安度尔斯正在串联各大领地的主教和祭司，希望能够给皇帝施加一定的压力。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一支力量，佛克瑞斯领的两个祭司，鲁尼尔和依兰杜尔，都表现出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我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参与丹妮卡的串联。也或许因为这两人一个是梭默的逃兵，另一个曾经是邪教信徒，所以不愿意抛头露面，因此选择了低调做人吧。教会在游戏里没有什么存在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在异世界闹出点动静来。 第二天早上，我在两名卫兵的护送下进入龙霄宫。巴尔古夫领主正襟危坐，其他贵族有十几个人，在大厅坐成两排。我能认出的人包括巴尔古夫的弟弟霍隆格纳，灰鬃和战狂的族长，雪漫的卫戍司令凯尤斯，总管普罗万图斯和他的女婿乌尔夫贝斯，以及宫廷法师法仁加。至于坐在霍隆格纳身边的那个半大小子，我怀疑他是巴尔古夫领主的长子，弗洛塔尔。 宫廷会议的进程在我的预料之内，首先由我出面指控图留斯将军和帝国军团纵容狼人制造血案，又派遣军队烧毁城市，然后提出佛克瑞斯领和雪漫领结盟的请求。巴尔古夫领主随后把话题抛给在场的贵族，任由他们争吵。别看这帮家伙昨天私下找我的时候，小算盘扒拉得噼啪乱响，但此刻却一个个化身忠义无双的贤臣良将，时时处处都是为了雪漫领着想。至于巴尔古夫的核心幕僚团，霍隆格纳、总管普罗万图斯、宫廷法师法仁加和侍卫伊瑞莱斯，这四个人并不发言，我怀疑他们已经和领主达成了一致意见。 其实雪漫领与我方结盟的好处一目了然，再加上我们刚刚取得一场大胜，戳破了帝国军团武德充沛的谎言，没有人真的希望得罪这样的邻居。当然也有一些人，比如战狂家族和麦登·鲁姆家族，他们和帝国之间牵连甚多，担心领主的外交政策会对自身的利益造成侵害，因此坚持反对意见。不过我明确表示，佛克瑞斯领如果不能争取到巴尔古夫领主的支持，必将倒向风暴斗篷，并且协助乌弗瑞克围攻雪漫领，难道这些人相信元气大伤的图留斯到那时还能出兵保护他们？ 一群人吵了大半天，巴尔古夫领主还提供了一顿丰盛的工作餐，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在席间却又推杯换盏，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不出意外的，大多数贵族赞成结盟，巴尔古夫领主从善如流，并且提出两周之后在溪木镇以东、松木了望塔以南的塔洛斯祭坛处和丹格尔会面，探讨结盟的细节并且签订正式的盟约。 我长出一口气，这一次的出使总算是不辱使命，可以放心地回去复命了。就在我准备告辞的时候，巴尔古夫却将我拦住，领主抬了抬手，示意在场众人安静，随后向他的总管使了个眼色。普罗万图斯上前两步，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 “雪漫领的领主，尊贵的伟岸者巴尔古夫大人决定，为表彰洛里斯泰德镇之居民洛克尔所做出的卓越贡献，任命阁下为雪漫领之男爵，并委任莱迪亚骑士为洛克尔男爵之侍从。” 伴随着一阵盔甲的铿锵声，一个高大丰满的诺德女人来到我的身前，她右手按在胸前，微微弯腰施礼，黑色的短发拂过棱角分明的脸。 “领主大人任命我作为阁下的侍从，能为阁下服务是我的荣幸。” 第93章 贵族纹章 “洛克尔男爵，雪漫领能有你这样出色的年轻人，真是太令人欣慰了。我授予你这件武器作为身份的象征，普罗万图斯会将你的新头衔通知给城里的卫兵，我可不想你再被他们当成一个平头百姓了，对吧？” 巴尔古夫笑容满面，示意伊瑞莱斯呈上一柄短斧，从斧面幽蓝色的微光可以看出，这是一把附魔武器，但我并没有伸手去接。这一整套流程如此顺畅，显然是早有准备，但我已经是佛克瑞斯领的骑士，又怎么能接受另一个领主的封爵呢？ 虽然在游戏里，作为主角的龙裔可以身兼九大领地的男爵，并且在天际各地买房置地，但是身处异世界的我却不认为自己有这样做的权力。毕竟龙裔以其独一无二的地位和强大无匹的实力为资本，可以选择超然于天际的政治之外，而我却不得不依赖与丹格尔的合作，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依附于丹格尔的势力。只有在取得丹格尔的支持之后，我才能在佛克瑞斯领施展自己的抱负，施行自己的计划。 尤其是我已经见识过雪漫领复杂的形势，大小贵族各怀鬼胎，而身为领主的巴尔古夫显然并不能乾纲独断，我可不认为一个男爵头衔和一柄附魔短斧，就能为我在这里打开局面。我的根基显然还是在佛克瑞斯，那里有溅血王座作为我的封地，采石场和虎人商栈作为我的产业，还有伦德和埃迪这样的兄弟，更有里盖尔和我俩尚未出生的孩子。退一步来说，若是没有我在佛克瑞斯取得的一切，巴尔古夫也不会这么痛快地封我为男爵。 何况我和丹格尔已经度过了磨合期，双方虽然偶有争执，但总的来说合作愉快，如果我接受巴尔古夫的封爵，那么就要面对一仆二主的尴尬处境，难免引起老狐狸的猜疑，而这正是我一直极力避免的情况。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如果直接拒绝，只怕场面也不好看。巴尔古夫看出我的犹豫，爽朗一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孩子，我知道你在为难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你是从雪漫领走出去的人，咱们雪漫的男子汉，走到哪里也不能被人看扁了，我给你这个身份，也是为了表彰你对雪漫和佛克瑞斯所做的贡献。既然我们已经结为盟友，我想西德盖尔领主和丹格尔大人不会误解我的意思，你如果执意推辞，反而会显得两位大人缺乏诚意和器量。” 这话说的，好像我拒绝不仅是不识抬举，更会影响双方的合作？巴尔古夫从伊瑞莱斯手中接过雪漫城之斧，亲手递给了我。事到如今，我只好恭敬地接了过来，算是接受了雪漫领男爵的任命。在场众人纷纷上前对我表示祝贺，莱迪亚站在身边，向我介绍前来道贺之人的身份，我则一一还礼如仪。 巴尔古夫随后又宣布为了庆贺我的封爵，将在龙霄宫举行晚宴，而在场的贵族都在受邀之列。 “这样的场合，我本来希望令堂也能在场，分享属于你的荣耀，不过我听说你已经派人送她前往佛克瑞斯领了，实在是有些遗憾啊。不过你既然是一位男爵了，那就应该拥有属于你的家族纹章，并且可以在城里置办房产了，这些事情，普罗万图斯会安排人帮你操办的，你就放心好了。既然你是洛里斯泰德人，那我就把这个镇子封给你作为领地吧。” 我恭谨地致谢，暗暗腹诽巴尔古夫小气，洛里斯泰德镇如今已经被依格蒙德领主占据，雪漫领根本无力夺回，这个领地给了还不就等于没给？ 时间尚早，贵族们纷纷散去，我也领着莱迪亚前往住处收拾行李，普罗万图斯在龙霄宫为我安排了一间客房，还安排了一位纹章官负责协助我设计家族纹章。这个尖嗓子的木精灵对着我大谈贵族纹章的重要性，什么展示家族的地位和尊严，记录家族的历史和荣誉，当然更是贵族本人身份的象征。言语之间，他对自己的工作非常自豪，声称他不仅熟知雪漫领大小贵族的家族纹章，对其他领地的主要贵族也有所涉猎。 对于我这个新晋贵族的纹章，他建议从过往的成就或者封地的特产着手，比如洛里斯泰德镇盛产小麦，就可以把一束麦穗作为纹章。如果嫌麻烦就用几何图案，但是设计上要考虑到构图的美感等等。当然还可以把巴尔古夫送给我的斧子作为纹章，这样无疑表示我重视领主大人的赏识，愿意为他鞍前马后，以报知遇之恩。 我倒是在心里把自己的“功绩”盘算了一遍，然后得出一个非常可悲的结论——乏善可陈。至今为止，我没有单独指挥过一次战斗，个人战绩也十分凄凉。我曾经被狼人吓得尿了裤子，被弃誓者抓住差点丢了性命，抓兔子失败还差点被狼叼走，被海尔吉的强化闪电术惊得目瞪口呆，在啸风棱堡里倒是杀了一个挺厉害的尸鬼，可那是在巴巴斯指点下偷了瑞雅的胜利果实。要说我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也只有厨艺独步天际，我包的饺子皮薄馅大，速度也比埃迪快得多。可是我总不能在纹章上画个饺子吧？ 思来想去，我觉得既然洛克尔早年贩过马，不如就以马作为纹章图案，至于造型就直接抄袭法拉利，反正这个企业在异世界里没有专利权。盾牌中间一匹扬起前蹄的骏马，既象征着鄙人不畏艰难险阻，勇于开拓进取的大无畏精神，又能体现自强不息、奋斗不止、朝乾夕惕、忠诚可靠的优秀品格，更寄托着良驹得遇伯乐，事业飞黄腾达的美好寓意。 纹章官被我随手勾画的草图震惊了，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在他看来，我的设计美观大气，简约而不简单，尤其以骏马作为纹章图案，更是神来之笔。雪漫领的标志就是马，我的选择显然是在强调自己生是雪漫的人，死是雪漫的尸鬼，忠心无二，昭昭日月皆可鉴。莱迪亚明显没有料到自己的男爵竟还是一位艺术家，看向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敬，她表示纹章定稿之后，要把它刻在自己的盾牌和胸甲上，以便表明身份。 剩余的一点时间里，莱迪亚领着我逛了几家裁缝店，男爵已经属于高级贵族，我需要置办几套符合身份的行头，总不能一身粗布衣服去参加宴会之类的活动。由于我带来的现金大部分都被施泰因拿去搞代购了，购买成衣和订制其他服装的款项，以及登记纹章所需的费用，都是莱迪亚替我垫付的。莱妹倒是大方地表示从今日起她就是我的剑与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只是垫付些些小钱，根本不足挂齿。 游戏里的莱迪亚确实是忠心耿耿的，即使龙裔和巴尔古夫动起手来，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龙裔一方。然而现在的我实在无法完全信任她，她毕竟是巴尔古夫任命的雪漫领骑士，严格来说和我并不属于同一阵营，而我更不是能够吸收龙魂的传奇英雄。不过这倒并不妨碍我和她友好交流，据莱迪亚说，她家世代都在雪漫领从军，她的父亲英年早逝，弟弟过于年幼，所以由她继承了骑士的头衔为领主效力。在军队里摸爬滚打五年的她，也不过刚刚十九岁，但已经是武艺娴熟的老兵了。 莱迪亚对雪漫领的贵族很熟悉，我从她口中得知，巴尔古夫领主结过两次婚，第一位夫人是晨星城领主斯卡德的妹妹，二人养育了一儿一女。夫妇二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可惜天不假年，夫人还不到四十岁就死于难产。如今的领主夫人是冬堡领主科利尔的妹妹，比巴尔古夫领主小了二十多岁，现在也才三十出头，生了一个儿子。 巴尔古夫的妻子在游戏里并未登场，我才发现这老家伙居然两次都是和风暴斗篷阵营的领主结亲，他在内战里一直骑墙，恐怕和夫人的枕边风不无关系。 至于他那三个孩子，莱迪亚说巴尔古夫偏爱十五岁的长子弗洛塔尔，很多重要的场合都让他列席，明显是有意培养为接班人。十三岁的女儿达格尼因为长相酷似母亲，所以被领主视作掌上明珠，宠溺得不得了。至于八岁的幼子奈尔基尔，性格有些孤僻，不大讨领主喜爱。 领主的弟弟霍隆格纳今年四十五岁，是溪木镇的男爵，他十八岁的女儿去年嫁给了马卡斯城的领主依格蒙德。莱迪亚认为他是个不安分的人，总是希望能够领兵支援图留斯平叛，实则是为了扩大自己在军队的影响力。不过没有儿子使得他在领主继承权的竞争中处于劣势，听说他和自己的女仆有一个私生子，不知道是真是假。 除了领主的家族之外，雪漫领最具权势的便是灰鬃和战狂两个家族了，这两家的影响力甚至可以延伸到其他领地，在整个天际都属于顶级豪门。至于总管普罗万图斯的阿文西家族和负责马匹供应的麦登·鲁姆家族，以及格雷莫尔家族，则可以算作领地内的二流家族，他们都拥有男爵头衔，有钱有权，也有一些人脉和附庸，能够直接影响领主的决策。 其他的家族里也有那么一两个男爵，但是他们的实力要差得多了，这些小家族要么依附于豪门，要么抱团取暖。比如莱迪亚自己的家族，就和阿文西家族走的挺近，她和总管的女儿阿德里安是手帕交。 雪漫领最精锐的部队，是巴尔古夫的龙霄宫卫队，由侍从伊瑞莱斯率领。这个暗精灵魔武双修，是领主的心腹爱将。而宫廷法师法仁加已经为领主服务了几十年，莱迪亚也不清楚他的来历。这两个人和总管普罗万图斯一起作为巴尔古夫的核心幕僚，维护领主的地位。 在龙霄宫举行的宴会热闹但乏味，贵族们聚在一起商业互吹，巴尔古夫将他的几个孩子介绍给我，他们在这样的场合倒是礼数周全，全然没有游戏里趾高气昂的样子。 酒席宴间，纹章官将定稿交给我过目，并且添油加醋地把设计理念向巴尔古夫和在场贵族讲解了介绍了一番。领主大人微笑着对我点头，似乎颇为满意，其他人也是一阵肉麻的吹捧，一时宾主尽欢。 在我订制的衣物和莱迪亚的装备上添加纹章，估计需要四五天时间，灰鬃家族的厄伦德也表示可以改进一下我的长枪，他曾经为艾瑞克改造武器，比较有经验。我没有想到会在雪漫城耽搁这么久，只好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写成信，由巴尔古夫的使者带给丹格尔。我非常确定巴尔古夫会在丹格尔之前得知信件的内容，所以只是平铺直叙地描述一下，嘱咐老狐狸为即将到来的会晤做好安保工作，相信他能够理解我的苦衷。 这几天我收到很多邀请，几乎每个下午都要带着莱迪亚去赴宴。我并不喜欢和这些贵族结交，因为我能看出他们眼底刻意隐藏的鄙视，在这些世家眼中，我不过是个撞了大运的泥腿子而已，甚至都算不上暴发户，因为莱迪亚替我垫付各项费用的消息已经在雪漫城传开了。他们之所以愿意纡尊降贵，恐怕还是因为我在佛克瑞斯领的地位，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探一探我的口风，以便寻找一条财路。虽然贵族们在公开场合耻于谈论金钱，但私下里谁也不会轻易放过发家致富的机会。 趁着莱迪亚去裁缝店里取衣服的机会，我秘密接触了灰鬃家族的阿武斯特恩，他是厄伦德的长子，和弟弟索拉德一起参加了风暴斗篷，索拉德失踪之后，他潜回雪漫城调查线索。维吉纳对于他私自脱队的举动大为光火。阿武斯特恩成了风暴斗篷的逃兵，但又不能公然在雪漫城露面，而且他和索拉德同时失踪，也会影响灰鬃家族其他人在风暴斗篷的发展。更可气的是这种行为不但对调查索拉德的下落毫无帮助，反而让家族为了保护他而不得不缩手缩脚。 阿武斯特恩的任务带有流放性质，维吉纳严令他不得再进入雪漫领，我则建议让他居住在溅血王座，以便避开龙霄宫派出的外交人员。他的任务是在佛克瑞斯领为天空熔炉寻找铁矿供应和潜在客户，并且为灰鬃家族物色有价值的盟友和投资机会。维吉纳嘴上对于战狂家族的财富不屑一顾，实则心里很是嫉妒，只是此前雪漫领的安全环境持续恶化，让他找不到突破口。 朝阳月十四日傍晚，阿德里安通知莱迪亚第二天早上去战争少女铁匠铺领取她的盾牌和护甲。这个铁匠铺就在雪漫城的大门附近，我们到那里时，正好看到艾瑞克等人进城。艾瑞克和斯科月伤得不轻，勉力坚持抬着一副担架，上边的人满身是血，艾拉一瘸一拐的跟在旁边，非常狼狈。 发生了什么事？艾瑞克说战友团出动了六个人，怎么只回来了四个？ 第94章 玛德琳·洛特的悲剧 “艾瑞克！你们这是怎么了？” “先别问了，快帮忙把玛德琳送到吉娜莱丝神庙去，我和斯科月走不动了。” 莱迪亚和我接过担架，战友团三人直接瘫坐在路边，斯科月急躁地向我们摆了摆手，催促我们先救他的妻子。 玛德琳的伤势过于骇人，原本在神庙里呻吟的伤兵和病人看了之后都不好意思开口叫唤了。丹妮卡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招呼人手把她抬到内室，留下莱迪亚帮忙处理伤口，把男人们都赶了出去。我在外边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满头大汗的莱迪亚跑了出来，找侍祭简森要了一些药剂和草药。她说丹妮卡已经用治疗法术吊住玛德琳的性命，但是情况依然凶险。匆匆解释了两句，莱妹抓着药品跑回治疗室里。 艾瑞克三人也来到神庙，他们受伤同样不轻，好在并无性命之忧，简森也忙活起来。我从依兰杜尔那里学到的治愈术只能治疗自身的轻微外伤，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能帮忙做些简单的清理伤口之类的工作。 斯科月一进屋就开始不停询问玛德琳的情况，还闹着要去内室亲自查看。要不是这家伙伤得不轻，我和简森还真拦不住他，饶是如此，我还是被他揍了好几拳，那个滋味吧，我宁肯穿越回去和澳大利亚的袋鼠打一场拳击。 “你疯了吗！你现在进去，除了干扰丹妮卡治疗，还能有什么用？你要是想害死玛德琳，就尽管进去好了！” 被艾拉怒斥几句，斯科月稍稍冷静了一些，好巧不巧，莱迪亚又一次出来拿药。斯科月甩开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的简森，冲上去钳住莱妹的手腕，想要追问玛德琳的情况。却只见莱迪亚左手利落地一抖，右手化掌如刀斩向斯科月的手腕，冷着脸喝到：“你有话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斯科月重伤未愈，哪里是莱妹的对手，竟被这一掌打出一个趔趄，他却不敢发作，只是焦急地询问玛德琳的伤势。 “丹妮卡还在抢救，你觉得我是应该陪着你闲聊，还是应该拿了药进去帮忙？” 斯科月连碰两个大钉子，悻悻地让到一旁，简森被莱迪亚拉走寻找药品。 “这娘儿们谁啊？这么凶！” 艾瑞克自从加入战友团，不论走到哪里，别人都是客客气气，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态度？今天眼看着战友团第一高手虎落平阳，心里十分不忿。艾拉虽然没有说话，但她胸口起伏，显然也被气得够呛。 “那个……她是我的侍从，叫莱迪亚。可能是玛德琳状况不太好，她太急着救人了，你们两个安抚一下斯科月，让他不要再闹了。如果实在想闹，也请先等到丹妮卡出来，我是不介意奉陪到底的。” 医生救人性命那是和死神赛跑，都是分秒必争的，丹妮卡一直没有再出现，玛德琳肯定尚未脱离生命危险，莱迪亚怎么可能面带微笑，耐心细致地和病人家属聊天，聊完天人死了，谁来负责？何况莱妹和我一起把玛德琳送到吉娜莱丝神庙，她又被丹妮卡留下帮忙，忙活了一个上午，此刻后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如果这都要被指责态度不好，那不就是彻头彻尾的混蛋医闹吗？ 好在三人并非不明事理，只是太过关心玛德琳的伤势，一时昏了头，被我讥刺两句，反而冷静了下来，简森也终于得以为他们处理伤口。看这几个家伙没有继续闹事的打算，我跑出去买了些饭菜回来。按天际的习惯，上午十点到十一点是日餐的时间，此时已经过了中午，丹妮卡和简森却都没能吃上一口。 陪战友团三人咬着面包，我再次询问他们负伤的原因。从雪漫城到约基林湖，全速赶路也要四天左右，现在离他们出发才七天时间，难道巨龙是向雪漫城方向杀过来了？艾瑞克却不愿意对此做出解释，说是要等回到月瓦斯卡再讲。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丹妮卡终于走出治疗室，众人赶紧围了上去。艾拉紧赶两步挤开斯科月，扶着满脸疲惫的丹妮卡坐下，又递上一杯麦芽酒，这才谨慎地询问玛德琳的情况。 “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已经睡着了，我建议把她留下观察几天。我这里还有别的病人，你们最好能派个人来照顾她一下。还有就是，她的左臂保不住了，我尽力了，但是伤势太重。” 斯科月和艾拉点点头，道了声谢，他们显然对这个结果已有心理准备，玛德琳能保住性命就好。只是一个擅长使用双手斧的战士却失去了一条手臂，不知道她醒来之后要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男爵大人，这里没有我的事了，咱们可以去战争少女铁匠铺了吗？” 我很想知道艾瑞克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是却更好奇莱迪亚对战友团的态度。这丫头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对斯科月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恶劣。以我这几天的接触，莱妹绝非冷血之人，何以今天如此不近人情？ 言语之间，莱迪亚对玛德琳的残疾唏嘘不已，同为女性的她，自然知道成为一名战士要经受怎样的磨砺。莱妹说玛德琳的左上臂只剩下几条肌肉和一层皮肤没有被割断，再加上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丹妮卡只好为她做了截肢处理。即使她能挺过手术之后的虚弱期，也要重新适应失去手臂的生活，曾经威风八面的碧斧狼女永远都不可能恢复到自己全盛时期的水平了。 不过当话题转移到斯科月身上，莱迪亚就没那么客气了。 “战友团？嘁！他们懂什么荣誉？他们不过就是一群钻进钱眼儿里的暴徒！” 在去铁匠铺的路上，莱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战友团的鄙视。在她看来，一名战士应该在战场上展示自己的武勇，只有报效领主才是取得荣誉的唯一路径。而战友团这样的佣兵组织眼里只有钱，谁出的价高，他们就为谁效力，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情怀，统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这样的行为也可以算是荣誉吗？ 莱妹说，在很久以前，战友团也曾经积极介入天际的政治，为了雪漫领的荣誉和利益而战斗，但现在这个组织已经失去了它的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退化成了只认金钱的雇佣兵团。战友团的人喜欢吹嘘说他们是最早定居雪漫城的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今天的他们肯为雪漫做什么呢？执掌天空熔炉的灰鬃家族甚至不愿意给雪漫领的卫兵打造武器，他们家族里还有人跑去参加风暴斗篷，与雪漫为敌！ “我知道男爵大人在战友团里有朋友，我并非说他们不是好人。但是今天那个谢顶的老男人，我知道他，他是圆环成员，他这样的人本来应该带领战友团追求真正的荣誉。” 我无言以对，莱迪亚站在雪漫领官方的立场，有这样的看法是很正常的，她认为战友团的基层成员没什么过错，是决策层将他们引上了歧路。但是在游戏里，先知克拉科解释过，曾经的战友团正是因为积极介入官方事务，险些遭遇灭顶之灾，这才导致他们对政治敬而远之，以求自保。这种事本就是各说各话，双方都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无所谓谁对谁错。 我能从中得出的结论有两点。 其一就是巴尔古夫并非一个强硬有手腕的领主。我很难想象自己的领地里竟然有一支不服从管理，甚至很有可能通敌的武装力量，如果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而存在这样的势力，我会不遗余力地去削弱它，至少也要插进去几个钉子，从内部砸它个稀巴烂。军队应该掌握在君主手中，抑或是掌握在民选或共和的政府手中，雇佣兵团永远都是不可靠的。但从游戏里展现出的剧情来看，巴尔古夫没有做出这方面的努力，任由灰鬃家族的维吉纳以战友团为掩护，暗中积蓄反对他的力量。 第二个结论是，战友团并非像他们对外宣称的那样遵循传统。这个组织的建立者是五百英豪之一的河之伊克，作为伊斯格拉默的密友，他不可能对天际的政治事务毫不关心，早期的战友团一定是伊斯格拉默的政治和军事盟友。但是这个组织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根据自身的利益，逐渐调整自己的生存策略，不论是远离政治争端，还是接受野兽之血，都足以证明它并非墨守成规。所谓传统，不过是待价而沽时的说辞而已。 既然如此，在如今的大乱局之中，战友团有没有可能再次做出改变呢？ 我认为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游戏里的战友团在克拉科死后走向了分裂，继任的先知资历浅威信低，艾拉和威尔卡斯兄弟各行其是，这样的组织是没有前途的。如果我能在异世界里扶持艾瑞克上位，是否有机会让战友团成为我的盟友呢？如果获得这样一支力量的支持，图留斯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应该会有所收敛，至少不会像此前那样，随意派出一支偏师搞执法式突袭。 莱妹在神庙带出来的坏心情在进入战争少女铁匠铺时一扫而空，她双手伸直，平举着自己的盾牌，观赏阿德里安錾刻在上边的纹章，那样子就好像寻常女孩儿抱着心爱的洋娃娃一样。诺德人普遍更喜欢朴实的冷色调，但我为纹章选择的配色是金色和红色，没别的原因，就是图一个喜庆。 莱迪亚已经明确表示她愿意跟着我到佛克瑞斯领去，所以这次来也是为了和闺蜜告别，阿德里安像个大姐姐一样叮嘱着，我则和乌尔夫贝斯聊起生意。雪漫领的矿产资源虽然比不上瑞驰领和佛克瑞斯领，但本来是不缺铁矿的。可是自从内战爆发，巴尔古夫收缩防守城市之后，北方断流营地和南方的煤块矿场都被盗匪占据，铁矿价格翻了五六倍。原本从东境领采购的金刚砂直接断供，更是让战争少女的经营雪上加霜。 阿德里安一直抱怨自己没有机会和厄伦德·灰鬃平等竞争，就是因为战友团垄断了从晨星城运来的铁矿。情况在战狂家族收复煤块矿场后有所好转，但仍然不容乐观。既然巴尔古夫已经决定与帝国和梭默对抗，那么天空熔炉很可能开始接受领主的订单，一旦厄伦德充分释放产能，战争少女现在的市场份额会被迅速吃掉。这就是乌尔夫贝斯急着找我打开佛克瑞斯领销路的原因。 目前能够答应他的就只有订单了，我们尚未在溅血王座附近发现矿脉，铁矿供应方面暂时爱莫能助。但是根据游戏的内容，刀尖山脊可以出产大量的金刚砂和铁矿，这个营地的强盗头子和西德盖尔有过勾结，我一直希望能够将他铲除。不过话说回来，以我现在的实力，肯定不足以单独行动，端掉这个窝点，但如果要借助丹格尔或者老爹的力量，那不就又成了为人作嫁吗？而且一旦刀尖山脊被收复，在溅血王座继续寻找矿脉就没有意义了，那个矿场我可是占了五成的股份，我怎么能挥刀割自己的肉呢！ 天色渐晚，阿德里安夫妇显然没有留我们共进晚餐的意思，我识趣地告别，拉走了意犹未尽的莱迪亚。趁着市场没有关门，我去买了些补血生肌的药物，然后直奔月瓦斯卡。莱妹被打发回龙霄宫收拾行李，我已经在雪漫城耽搁了太长时间，所以决定明天就出发回佛克瑞斯去。在离开雪漫城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我要弄清楚艾瑞克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第95章 银手 月瓦斯卡的气氛十分压抑，这里显然刚刚举行过一场葬礼，考虑到玛德琳已经得到救治，那就只能证明，另外两位没能回来的战友团成员不幸遇难了。艾瑞克和斯科月坐在角落里，低声讨论着什么事情，二人对我的来访略感惊讶。 可能是因为白天被莱妹熊了一顿，斯科月对我多少有些不满，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收下了我送来的药剂，并表示感谢。艾瑞克则向我说起他们的遭遇。 为了面对巨龙，战友团派出的小队阵容空前强大。斯科月和女猎手艾拉两个圆环成员带队，玛德琳和拉马科斯也是资深成员里的高手，艾瑞克则是新人中的佼佼者，而木精灵凯琳是仅次于艾拉的射箭高手。雪漫领主派了二十多个人才杀了一头龙，还付出了四死八伤的巨大代价，战友团自信这一仗可以打出天际最强战力的威名。 由于我们此前清理了沃尔瑟姆塔楼的强盗团伙，战友团小队选择了延白河北岸绕行绞刑岩堡垒的路线。事实证明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们在半路遭到银手重兵伏击，拉马科斯和凯琳战死，玛德琳重伤，斯科月和艾拉变身狼人，四人这才勉强杀出重围。 战友团这次丢脸可丢大了。伤亡惨重不说，还因为没能完成任务，被迫退还雇主订金并支付赔款。天际第一佣兵团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斯科月和艾拉想要展开报复行动，但是先知克拉科表示反对。老人认为银手不讲武德，处心积虑，两次偷袭他们的队伍，可不是乱打的，显然是有备而来。这样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同行之间的正当竞争，他主张先由自己出面与对方交涉，摸清银手的意图，最好能劝说他们交出凶手，好自为之。 “我妻子现在还昏迷不醒，他却让我冷静！我冷静个屁！如果克拉科不愿意处理此事，那我们就自己来办！” 我觉得克拉科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但是面前的两人显然并不认同，艾瑞克甚至催促我离开，理由是他们今晚有重要的计划。 “我觉得你们至少应该先侦查一下敌情，搞清楚银手在绞刑岩堡垒里到底有多少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斯科月冷哼一声，起身就走，根本不屑于反驳我的说法。 “他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但是艾瑞克，你们这是要以少打多啊，又不清楚敌人的情况，所以万事都要小心，最好是保持一起行动，千万不要分开。我和伦德，还有安吉小姐，都希望你平安无事。” 按照游戏里的剧情，斯科月因为轻敌，孤身杀进绞刑岩城堡，最终丧了性命。我又怎么会去生将死之人的气？艾瑞克安抚了我几句，并且答应处理完此事就立刻前去佛克瑞斯领报个平安。 我全程没有见到艾拉，这个女人应该已经进入地下熔炉，等着赋予艾瑞克野兽之血了。艾瑞克会走这一步，是从他加入战友团就已经注定的事，我倒是不至于因为发生在佛克瑞斯的狼人事件而对他有所歧视。 引起我注意的是，异世界里的战友团任务线比游戏里更加清晰一些。 首先就是我已经弄清楚了斯科月和艾拉为什么要对银手发动袭击。对方两次设伏，还欠下血债，就是泥人也得有三分火气，何况战友团的大多数人都是火药桶，这要不炸了才是怪事。 但是克拉科的担心也是很有道理的。战友团的野兽血统存在已有上百年，而且一直秘而不宣，甚至雪漫城里都没人知道，银手何以得知此事？这个新晋的佣兵组织来历不明，但却财大气粗，单凭人手一把银制武器这一件事，就足以笑傲天际。他们的钱从何而来？这么富有的组织又有着怎样的诉求？斯科月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在完全不了解自己敌人的情况下坚持贸然行动。 这也就解释了克拉科为什么对他的死如此冷漠。战友团虽然号称人人平等，但其实还是有一些大家公认的潜规则。斯科月已经是实际上的二把手，现在又公然挑战先知的权威，或许这才是克拉科拉拢威尔卡斯兄弟，孤立艾拉，扶持没有根基的新人接任先知的原因吧？至于说什么治愈狼魂这种事，我目前还不敢妄下定论。诺德人的神话里没有转世的说法，那么几千年下来，海尔辛的狩猎场怕不是已经被挤爆了。而且海尔辛和瑞驰人神话里的鸦神明显是同一个存在，表现形式却截然不同，总不能说两个都是真的吧？ 艾瑞克和斯科月都是有主见的人，他们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容我插嘴的，何况我还有自己的麻烦事。我离开佛克瑞斯已经十多天了，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如何。唐娜被送走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安全，战狂家族的人可能是为了避嫌，没有和我继续接触。还有塔盖尔和莫伊拉是否顺利地攻略阳光花园堡垒？如果他们的行动受挫，将严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发展。此外更重要的是溅血王座的矿场经营情况，伦德这个人，目前来看是忠于职守，可以信任的，但是山里有没有矿可不是靠忠诚勤奋能决定的。 最令我放心不下的当然还是里盖尔的身体，她怀孕快四个月了，应该显怀了吧？不知道塔盖尔在佛克瑞斯城里的房子盖好了没有。如果她还住在海尔根镇，那么有埃迪照顾，应该能吃得顺口，如果搬到新房子，身边不一定有会照顾的人呢。施泰因这臭小子有没有把零食送到她手上？可别糊里糊涂都给了安吉吧？如果没办好这差事，以后就不带他出来历练了。 满腹心事地回到龙霄宫，我才发现忘了吃晚饭。此刻连仆人都已经休息了，我只能自己溜进厨房找些东西果腹。不同于游戏里的宫殿四时长明，异世界的龙霄宫在晚上是要熄灯的，微弱的星光透过大厅的窗户照射进来，根本不足以驱散黑暗。我眯着眼睛，小心地探索着脚下。 据说人在黑暗中，视觉以外的感官会变得更加活跃，我就听到厨房里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老鼠吗？我感觉自己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天际的卫生条件很差，各种小动物经常活跃在人类的住所。如果只是普通的老鼠还好，就怕是雪鼠。那玩意儿太大了，而且明显携带着细菌病毒之类的东西，伦德就差点被它们搞死。我身上没有武器，仅凭一双肉掌恐怕不是对手。 直觉告诉我应该后退，但是双腿却不听使唤，我必须努力将它们夹紧，才能对抗越来越强烈的小便冲动。好在那声音似乎正在远去，它缓缓地沉没到地窖里，就像恐怖的鲨鱼潜入海平面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逃跑，势必会在木地板上发出声响，惊动那些刚刚平静下来的野兽。或许我应该耐心一点，等它们睡安稳，然后再悄悄地撤退。 “啊……我亲爱的孩子，黑暗之子，你又来寻求我的智慧了吗？” 一个阴柔的女声突然响起，无情地粉碎了我对尿道括约肌的控制，我只能尽量蹲下身去，避免激射而出的温热水流和地板碰撞出太大的声音。隐约中，我听到一个男孩颤抖的声音，尽管他已经努力压抑，但仍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是的，低语女士。那个贱人，达格尼，她在我的牛肉汤里吐口水，还逼我吃下去。那头自称是我父亲的蠢猪，居然只是让佣人给我换了一碗汤！他甚至不打算让那个小蹄子向我道歉！” 那是奈尔基尔，巴尔古夫领主的小儿子，看来他被自己的异母姐姐欺侮，所以来寻求魔神梅法拉的安慰，或者也可能是建议。 我不想继续听下去了，低语女士梅法拉是一个邪恶的魔族大君，她如同恶心的蜘蛛一般，用谎言、谋杀和性编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被她裹挟的凡人会失去理智，出卖信任自己的人。奈尔基尔很可能会在邪神的诱惑和引导下，策划弑杀父亲的阴谋，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的情况就是压根不知道。 我尽可能安静地向厨房的门口移动，梅法拉和奈尔基尔都没有再说话，也有可能是两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扶着门框，我松了一口气，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如何向莱妹解释我的失禁了。 “回去吧，黑暗之子，我们应该在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谈论这些事情。现在，你应该去找到那个偷听者，把他带到这里。去吧。” 梅法拉的声音幽幽传来，地窖里响起散乱的脚步声。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蹑手蹑脚就没有意义了，我拔腿向龙霄宫的大门跑去。我的裤子和鞋都是湿的，如果在宫殿里跑，最终难免会被找到。龙霄宫外有一个水塘，通过排水渠连接到城里的人工河，我一出门就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我不知道奈尔基尔会不会追出来，也不敢肯定有没有守卫发现我，但至少我裤子上的异味消失了。 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寒冷的，我又全身湿透，只能躲在角落里，一边磕着牙齿，一边脱下湿衣服拧干。今天晚上没办法回龙霄宫了，奈尔基尔没准还在找我；战友团也不能去，要是撞上艾瑞克变狼人可就不合适了；我身上没带钱，所以也没办法住旅店。思来想去，只有到吉娜莱丝神庙，假装前去慰问玛德琳，顺便讨一口酒暖暖身子。 神庙里一样昏暗，侍祭简森并不欢迎我的到访，但还是耐着性子递给我一支蜡烛，指了指角落里的屋门，然后就打着哈欠回自己的房间了。 “什么人！” 我被吓了一哆嗦，不过好在小腹里没什么存货，所以并未丢脸。屋里的四个烛台被逐个点亮，我看到里亚一脸戒备地站在玛德琳的床前。 “我是艾瑞克的朋友，白天送玛德琳来神庙的，我明天就要离开雪漫城了，所以来看望她一下。” 里亚显然不信我说的鬼话，她没有放松警惕，依然挡在我和病床之间，简单地说了一句玛德琳没有醒过来，然后就催促我离开。恰在这个时候，碧斧狼女咳嗽了一声，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水……” 第96章 有人在买你的命 我端着蜡烛跑了出去，因为经常要给伤员清洗伤口，神庙里有几个专门用来储存清水的罐子，我倒了一杯水端进屋内，却看见玛德琳抓着自己空荡荡的衣袖，趴在里亚肩头大哭。小师妹连哄带劝，才勉强让她把水喝了。我又溜进神庙的厨房，翻出几个番茄和一袋面粉，煮了一小锅面片汤。大伤初愈之人还是得吃些容易消化的流食，当然我为了确保口味，出锅的时候先尝了两碗。 吃过东西的玛德琳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些，她立刻问起斯科月等人的情况。里亚已经被面片汤收买，放心地留下我照顾玛德琳，自己跑回月瓦斯卡报信，看来这小妮子并不知道艾瑞克他们的行动计划。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就一脸疑惑地回到神庙，说自己没有找到斯科月。 “为什么？你们俩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斯科月他……” 玛德琳又激动起来，只剩右臂的她本就行动不便，此时为了伸手去抓里亚的胳膊，险些摔到床下去，我俩赶紧扶着她躺好。里亚赌咒发誓说斯科月确实已经平安归来，而且伤得不重，并且答应天亮之后再回去找一遍，我也从旁作证。斯科月和玛德琳伉俪情深，二人如此关心对方，让我心中充满自责。我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想办法拦下斯科月呢？如果玛德琳知道斯科月是为了给她复仇而战死，这让她以后怎么活下去啊？ 我们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丹妮卡和简森都被吵醒了，女祭司又为玛德琳做了一些检查和治疗，柔声安抚她继续静养。我怀疑丹妮卡偷偷使用了幻术系的平静术，毕竟我和里亚费劲力气也没能让玛德琳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她怎么三言两语就给搞定了？ “里亚妹妹，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麻烦你去一趟哈芬加尔领，带话给我的父亲，你就说……就说女儿很想念他。好吗？” 玛德琳终归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突遭变故之下，除了丈夫以外，最想依靠的人自然是父亲。里亚却面露难色，解释说在他们受伤归来后，斯科月和克拉科吵架了，先知随后下了命令，战友团暂停承接一切任务，所有人不得离开雪漫城。据里亚说她从没见过克拉科用这样强硬的态度直接干涉战友团成员的行动，可见事态十分严重，她作为一个新人，自然不敢违逆。 “如果你能安心养伤的话，送信的事情我可以帮忙。但是我要先回到佛克瑞斯领去处理一些事情，所以不会立刻前往哈芬加尔领。而且我想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正与帝国军队为敌，我去那里会有危险，需要一段时间来做好准备。” 听玛德琳的意思，她并没有杀死塞巴斯蒂安，可能只是偷走或者夺走了悔恨之斧。我反正也准备陪海尔吉去处理美瑞蒂亚的任务，不如索性多走几步路，如果真的能够促成父女二人和解，也算是一桩功德。或许玛德琳一感动，就把斧子送给我了呢？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由于里亚大半夜跑回去找人，战友团已经知道玛德琳苏醒和斯科月失踪的消息，众人纷纷前来探望。克拉科保持了一位长者的风度，对玛德琳表示了关切和慰问，并且叮嘱她先耐心恢复，还特意感谢了我的照顾。法卡斯则偷偷打了个手势，把我叫到神庙外边。 “艾瑞克、斯科月和艾拉都不见了，你知道什么消息吗？” “昨天我去见过艾瑞克，他说和斯科月有重要的计划要去完成，但我没有见到艾拉。另外就是，斯科月对于克拉科的处理方式表示了不满。我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他没有告诉我计划的内容。” 我相信圆环成员或多或少都猜到了斯科月他们想要干什么，来找我不过是想要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而已。法卡斯点点头，又向我询问起玛德琳的情况。正说话间，我看到莱迪亚跑了过来。 “男爵大人，总算找到你了！昨晚龙霄宫里进了刺客，你又没有回来，可吓死我了。” 莱妹起初认为我是和战友团的朋友在一起，所以对于我夜不归宿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奈尔基尔为了抓我弄出挺大动静，到处嚷着有刺客。他这一折腾，反而把外边值守的卫兵拉进了屋里，我这才没被人发现。然而莱迪亚不放心了，尤其是她在月瓦斯卡也没有找到我，这一下可慌了神。 整个后半夜，莱妹在雪漫城里到处寻找我的踪迹，从龙霄宫附近到风区，再到平原区，甚至还叫醒了阿德里安。天亮的时候，心灰意冷的莱迪亚抹着眼泪往回走。这才被任命为侍从七天，自己的男爵就失踪了，如果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会成为她一生都难以抹除的污点。这丫头甚至想着如果我真的遇害，她就只有自裁谢罪了。当她发现我全须全尾地站在吉娜莱丝神庙门口时，激动得难以自制，说话都带着哭腔。 莱妹心里委屈啊，这几天只要外出，她都跟在我身边，谁能想到最后一晚就出了事呢？看着她双眼里的血丝和泪水，我觉得特别愧疚，自己为了偷摸吃一口饭竟然惹出这么多事来，还没办法直说。 “我昨天来探望一下玛德琳，正好赶上她醒过来，这一忙活就是一宿，也没来得及去和你说一下，让你担心了。” 我告别了战友团众人，又回到龙霄宫向巴尔古夫领主辞行，这才带着莱妹踏上了返回佛克瑞斯领的路。昨夜惊魂之后，莱迪亚寸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边，右手始终虚握在剑柄上。我们选择从蜂蜜酒地沿着白河向上游走，穿过溪木镇和煤块矿场之后前往海尔根镇。这条路线在雪漫领和佛克瑞斯领的控制之下非常安全，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紧张。由于昨夜都没有睡觉，我们决定在黄昏时扎营休息，养足精神再继续前进。 春暖花开的时节，小动物也活跃起来，我们轻松地捕捉到五只兔子，接下来只要点上一堆篝火，再把它们烤熟就好了。拎着可怜的猎物，我忍不住哼起小曲，莱迪亚却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前面的草丛不自然地抖动着，看样子那里有个大家伙，虽然晚饭已经够吃了，但明天总要再吃早饭的嘛。 莱迪亚缓缓地掣出长剑，弓着身子缓步向前，我则摘下长弓，瞄准了草丛。 “别射箭！是我！” 浑身沾满草秆的红卫女孩高举双手，大喊着跳了出来。布赖斯跑了几步才发现已经离她很近的莱迪亚，吓得哇哇大叫。 “布赖斯？你来这里干什么？” “莱迪亚大人好，这位骑士大人已经同意收留我做他的扈从了。” 莱迪亚气得直翻白眼。 “胡闹！这位是领主大人刚刚册封的男爵，我作为大人的侍从，从没有听他提起过你。” 布赖斯被戳穿谎言，却毫不害羞，反而撒泼耍赖，说是我已经答应介绍自己的扈从给她认识，身为贵族自当一言九鼎，岂可言而无信云云。莱迪亚用阿穆伦来吓唬她，却没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布赖斯很清楚我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远离雪漫城，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孩子折返回去，莱妹又不愿意离开我单独送布赖斯回家，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不得不带上这个小魔头。 路过溪木镇的时候，我拜托歌尔朵派人送信给阿穆伦，告知他布赖斯的情况。这个小魔头也要了纸笔，给自己的父亲写了一封措辞强硬的信件，声称要去追寻想要的生活，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有一说一，这孩子的性格虽然不讨喜，但这份倔强还是挺让我欣赏。 朝阳月十九日清晨，我终于回到了海尔根镇，根据以往的经验，当然要先去城堡里见里盖尔。来开门的是卢西亚，这小姑娘长高了不少，也胖乎了，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一脸菜色。 “鼻涕虫！我还以为你饿死了呢！你怎么在……”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布赖斯就热情地打起招呼，卢西亚一看到小魔头，啊的一声大叫，又嘭的一声关上房门，把布赖斯的后半句话也拍回了肚子里。 “我说你是不是不会说人话啊？不会说可以不说，又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可我一直叫她鼻涕虫的，她也没反对过……” 布赖斯竟然觉得自己挺委屈！那不是废话吗？拉斯·战狂这种贵族子弟都被你这小魔头收拾得胆战心惊，那个时候的卢西亚只是个小叫花子，哪里敢和你作对？ 我撸了撸袖子，准备好好帮这小兔崽子紧一紧皮子。莱迪亚有点懵圈，理智告诉她我要去揍一个小孩的行为是不对的，但是感性又尝试说服她上前帮我固定住布赖斯的四肢。小魔头虽然不想吃眼前亏，奈何衣领已经被我薅住，无法逃跑。 “男爵大人真是好威风，在我的屋门口打起女人来了？” 屋门再次打开，里盖尔的阴阳怪气让我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犯了忌讳：“把别的女人领了回来。” 可是已经被她发现了，我只好厚着脸皮钻进屋里。大概是因为莱迪亚和两个小丫头在场，里盖尔只是冷淡地招呼我们坐下，自己慵懒地躺在床上，微微隆起的小腹让她散发着母性的魅力，面容都显得柔和了很多。 “母亲……你的母亲现在住在埃迪的旅店里，那个施泰因在照顾她。你买的零食我分给了安吉一些，谢谢你了。” “安吉小姐有她的那一份。” “我知道，但是那臭小子把东西全都放在我这里了，弄得我还得给大家分。你的人可真是会给我找事干。” 里盖尔嘴上抱怨，脸上却藏不住笑意，她可能以为是我让施泰因这么做的。这小子有点机灵劲儿，等回了溅血王座，我得给他打个赏。 “还有啊，你那个老乡伦德，给我来了封信。” 里盖尔捏起床头柜上的一张纸，向我抖了抖。 “他说想让小卢西亚去给他帮忙记账。我正和丫头说这件事呢，她在我这里怪无聊的，出去走走也好。人呢，我托付给你了，她要是受了委屈……哼！” 里盖尔话虽是冲着我说的，一双怪眼却恶狠狠地剜向了布赖斯，这一刻她仿佛又成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强盗头子，整个人气势猛涨，恍若魔神降临。小魔头身子一抖，面色古怪起来，好半天才嗫嗫嚅嚅地给卢西亚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给别人乱起外号。 莱迪亚也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想要挡在我的面前。里盖尔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移了话题。 “辛迪来过了。你那个找斧子的事情得抓紧办，对方有点着急了。还有就是，有人在买你的命！” 第97章 生意经 “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辛迪的级别太低，没有资格了解客户的情况。但是对方应该是挺穷的，你这个级别的目标，居然只出了三百个塞普汀。辛迪说这个任务挂在那里没人肯接，但是她让你小心一点，就怕有人先跑过来把你杀了再去领赏钱。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真不是我说你……” “我会保护好男爵大人的！” 莱妹听不得里盖尔褒贬我，站起身来回嘴。小剑齿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上下打量着她，不慌不忙地开口问道：“你是女的，他是男的，难道他拉屎睡觉，你也站在旁边看着？” 莱迪亚没有料到这个衣着光鲜的贵族女子竟会说出如此粗鄙下流的话来，俏脸涨得通红，却偏偏找不到话来反驳，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气得她直跺脚。里盖尔倒是挺喜欢看莱妹出糗，居然建议她嫁给我，这样自然可以常随左右，贴身保护。这个建议当然被我果断拒绝，看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能知道，我若是敢表现出哪怕一丁点认同的意思，肯定会倒大霉。 “你也不用太担心。辛迪说如果你的身份或者实力能有明显的提升，他们会调整对你的报价，如果对方不接受新报价，任务自然就作废了。你现在是男爵了，没准已经值一万个塞普汀了呢？你最近小心一点，估计过两个月就没事了。” 我和里盖尔又闲聊了几句，有外人在，总不能直接去问她怀孕的情况，只好打听一下她准备什么时候搬去佛克瑞斯城，再关心一番老爹的身体。眼看着莱迪亚和布赖斯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极不自在，我也就带上卢西亚，起身告辞了。 布赖斯站起来的时候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卢西亚脚边，吓得卢西亚赶紧搀扶她起来。号称老人、小孩和狗都敢打的小魔头，竟被里盖尔瞪了一眼就怂成这样。我借机教育她真正的勇士应该保护别人，而不是仗着武力欺凌弱小的道理。布赖斯这孩子其实秉性并不算坏，只是阿穆伦夫妇疏于教导，她又正处在叛逆的年龄，所以成了人见人烦的熊孩子。我让卢西亚领着她去拜访瑞雅，希望红卫女侠的武力可以对小魔头形成第二轮碾压。 莱迪亚对于里盖尔的乱点鸳鸯谱颇有微词，但碍于我的情面，也只是小声抱怨了几句。她已经断定那天晚上潜入龙霄宫的刺客正是冲着我去的，因此显得格外紧张，一路上都紧皱着眉头，大概是在琢磨怎么安排我如厕和睡觉时的安保吧。 我和莱妹前往旅店问候唐娜。施泰因向我汇报说，他担心溅血王座堡垒过于简陋荒凉，所以先陪着唐娜暂时住在海尔根镇，等我在佛克瑞斯城的房屋建好之后再搬过去。为了不让唐娜感到无聊，他还在旅店屋后开垦了一小块土地，准备种植一些蔬菜或者花草之类的。 要知道在天际，只要稍有身份的人都不屑于亲自去干农活，“务农”二字几乎已经被污名化为卑微低贱的代名词，灰鬃家族就因为在自家后院养牛而饱受嘲笑。施泰因却很敏锐地发现我对于这些所谓贵族作派颇为不屑。他做这些事情可能只是为了讨好唐娜，进而达到讨好我的目的，但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不得不说事情做得非常漂亮，让人心里舒服。这就是他和萨姆的不同之处，这个孩子貌似忠厚木讷，实则圆滑机灵，善于察言观色。尤其难得的是，他做事毫无阿谀奉承的痕迹，事后也不邀功请赏，和他接触过的人，像是伦德和里盖尔，无不夸他忠诚可靠，唐娜也不例外。 我找到埃迪，拜托他开始搜集有关银手佣兵团的消息，艾瑞克已经和这个组织结下梁子，将来少不了要打交道，我可不希望他像斯科月那样，稀里糊涂地去送死。只是银手的活动地点偏向北方，我不太确定埃迪能否打听到有价值的情报。另一个可能的消息源是斯坦达尔的警戒者，他们和银手有一定程度的合作，我也许可以通过卡西提获得银手的联系方式，尝试着和对方接触一下。 旅店在经历了一番磕磕绊绊之后，终于得以正常经营，但是目前客流依然非常惨淡，我估计再过一个月左右，天气彻底转暖，各地的商旅就会开始出动了，再加上我们和雪漫领的结盟，生意变好也只是时间问题。埃迪和莫瑞都没什么文化，最终还是起了“海尔根旅店”这样一个中规中矩的名字，现在已经制作了招牌挂在门口。 我自然还要喝上一杯杜松子蜂蜜酒，这个系列的酒品陪伴着我们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期，已经成为佛克瑞斯人坚韧团结、乐观勇敢的象征，颇受大家的喜爱。埃迪采纳了我的建议，推出杜松子蜂蜜酒和杜松子麦芽酒两个品类，在高端和低端两个市场同时出击。据说丹格尔已经将他库存的特调款杜松子蜂蜜酒全部买下，用于招待雪漫领前来会盟的贵宾。他还计划在解决杜松子的供应问题后，对配方做出进一步改良，尝试搞出清爽型和浓郁型两款新品。 “我觉得你可以再进一步，试试不含酒精的杜松子饮料，或者其他饮料，把女人和孩子这块市场也占下来。还有就是，不能都叫杜松子什么什么酒，你得给自己的这些酒弄个品牌，用人名或者其他什么，名字一定要响亮点。记住，高档酒和低档酒绝对不能用同一个牌子！那些贵族最忌讳和平民用一样的东西了。你他娘的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老子，我这狗屁贵族怎么来的，你小子不知道吗？” 莱妹默默地离开酒窖，我估计自己在她眼里曾经的艺术家形象已经彻底崩塌了。埃迪却听得很兴奋，叫莫瑞拿来笔和纸，龙飞凤舞地记录我的生意经。 “让我再想想……对了！茶！你最好专门雇一两个人来办这事。松针这东西，你得按不同的月份和产地归类，然后咱们试一试口感有多少区别。最好就是能按照酒的套路来，给松针茶也分个三六九等，将来人家一提起来，比如我这壶煮的是初种月散骨山的松针，那就是比你那壶日高月常春树林的高档。” 埃迪摇摇头表示不懂，“都是松树叶子煮的水，还能有什么高档低档？” “初种月乍暖还寒，散骨山独特的火山地气顺着树根浸入嫩芽之中，所以这个季节这个地方采回来的松针，它带有一种外阴内阳的特点，入口清爽甘冽，最能提神醒脑，喝下去却又能滋养脾胃，起到健体强身之功效。若是到了雨手月，天气彻底热了，这股清爽感就没了，而缺少了清爽的制衡，这茶就难免燥热，起不到温养的效果。” 埃迪抬起头挑了挑大拇指，“哥你真厉害，这都能喝出来。” “喝不出来，我瞎编的。” 埃迪盯着自己辛苦记下的满纸荒唐言，啪的一声捏断了羽毛笔。 “反正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全看你怎么吹了。别要脸，想象力可以再狂野一点，如果喝茶的人品不出来，那只能说明他的品味太差。你就记得最重要的一点，卖给贵族的东西，成本不能高于售价的百分之五。你把价格定得太低，人家就觉得是大路货，不稀罕，明白吗？” “那他们也不是傻子啊，几根松针还不好找，谁会花冤枉钱？” “这就是关键了。咱们说的是松针茶，就是拿它举个例子，只要是你想卖的商品，都可以用这个套路来做。首先，我相信不同的松针肯定有不同的口感，差异可能不太大，但肯定有。我们先要摸摸底，搞清楚到底什么样的才是最好最独特的，而且这个评价松针优劣的标准，一定要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你的人缘好，可以去找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安吉小姐或者丹格尔大人，由他们出面给你的说法做背书。” “哥，我觉得你比这二位都合适，你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 “我肯定要帮你说话的嘛，可是谁都知道咱俩是合伙人，我这不就成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吗？这说服力肯定不如别人。所以我劝你多找几个体面人，或者弄个茶社，就是喜欢喝茶的人聚在一起，专门品茶。这样大家一起编出来的说辞，肯定比咱们两个想出来的好。” “谁是王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对了，这个茶社如果要搞，不能什么人都收，得交一笔会员费，拿不出钱的别跟着瞎掺和。我不是看不起穷人，主要是人多嘴杂就不好管理了。” 埃迪换了一支笔，又开始写了起来。 “你先别打岔，等我说完，要不思路一断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咱们确定了哪些松针比较好之后，你可以把标准再定得更苛刻一些，比如说我只要散骨山女巫迷雾森林木屋正后方那三棵松树的树梢上当年新长出来的嫩叶。他就是把那三棵树全剃成你这样的秃头，能有几斤松针呢？何况还必须得是新芽，物以稀为贵嘛。每年只有这三四百克，五十克送给安吉小姐，一百克送给丹格尔大人，这二位都特别喜欢。剩下的二百多克，只有你埃迪的店里可以买得到，你说收多少钱合适吧。” 埃迪双眼放光，小酒窖里都亮了几分。 “还有啊，这新鲜松针拿回来，你得想办法储存吧？要么你把它晾干晒干，要么烧一口锅炒熟，要么挖个地窖冰镇保鲜。什么样的松针适合什么样的处理方法，还有这晾晒的地点和时间，炒熟的火候和冰镇的注意事项，就都是门道。这些门道可不能外传，你要雇人得找信得过的人，最好让他们签字画押给你保密。如果有泄密者，我建议你去找辛迪处理。” 埃迪折断了第二支笔。 “哥，我听说辛迪她，去了黑暗……” 我点了点头。 “那找她不就是说……不用下手这么狠吧？” “这些是你的财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说父母之仇该当如何？” 埃迪不置可否。他变了，变得会用沉默来表示不认可，如果是从前，他宁肯吵一架也要说出心里话的。 当然，我也变了，我不再是那个但求安稳度日，苟活于乱世的小厨师了，变得野心勃勃，心思毒辣。 还有里盖尔、艾瑞克、辛迪，大家都变了…… 第98章 守护星座 我没有在海尔根镇过夜，吃过日餐就和莱迪亚领着两个小姑娘出发前往佛克瑞斯。这一趟雪漫之行离开的时间太久，发生的事情也太多，还是应该尽快找丹格尔汇报一下，以免我们的互信出现问题。 布赖斯已经恢复了元气，一路上欢蹦乱跳，弄得莱迪亚都有些烦了。没有阿穆伦和里盖尔这两尊大佛，我俩根本管不住这熊孩子。卢西亚乖巧地跟在我身边，她说瑞雅为布赖斯做了一些简单的测试，得出她适合习武的结论，然后开出一封介绍信给佛克瑞斯城的卡斯特。红卫女侠表示布赖斯要先接受卡斯特的指导，并在三个月内完成基础战斗训练，这样才有资格向她学习。 从海尔根镇到佛克瑞斯城，全速前进只需要一天时间，但是我们带着两个小孩子，只好在松木了望塔住上一宿。现在这里管事的人叫做洛拉克，此前在里盖尔团伙里扮演农场主的就是他，里盖尔洗白上岸之后，就把原来的据点交给此人打理。 洛拉克领着我参观如今的松木了望塔，农场里新搭建了几间木屋，用于虎人商队或其他客商租住，他们计划建造更多的客房，彻底从农业转型为服务业。里盖尔那个机关重重的藏宝室被用于存放虎人商队寄存的货物，而藏宝室的外面，那间我和里盖尔第一次坦诚相对的小屋，已经改造为接待室，用于登记寄存和领取的货物并存档。 “这些骨头挂钟，你应该很熟悉了。将来这间屋里会存放重要的文档，安保工作可是很重要的。我们准备多雇佣一些人手，争取每班都有两个人同时在场，这样可以互相监督。我们还挖掘了一条安全通道，但是位置是保密的，所以就请恕我不能带诸位参观了。” 洛拉克随口介绍他们的布置，我则轻轻抚摸着那些挂钟，回忆我在这里的点滴。虎人商栈的运营属于我的领地事务，洛拉克的安排合情合理，莱迪亚和两个小丫头自然猜不到我这是故地重游，只是惊叹于地下洞穴的规模庞大与结构精妙。莱妹在听说有人雇佣黑暗兄弟会刺杀我之后，真的除了上厕所和睡觉之外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搞得我连一点隐私都没有。她谨慎地探查洞穴的角落，似乎在担心会有刺客伏击我们。 关于这件事，我认为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西德盖尔。因为佛克瑞斯城被占领，所以原本计划支付给他的年金被停发了，这个二世祖绝对符合既恨我又没钱的条件。可是他难道不应该更加憎恨里盖尔吗？如果他能够联系上黑暗兄弟会，为什么会想要杀我，而选择放过里盖尔呢？还是说我们两个都在暗杀名单上，只是里盖尔没有告诉我有关自己的情况？尤其是她着重强调我的实力太差，不就等于说她自己武艺高强，无惧可能出现的刺客吗？ 可是她现在怀孕了啊！ 而且里盖尔的身份比我高，也许是西德盖尔把钱都花在刺杀她身上，这才导致留给我的赏金不高呢？我暗骂自己迟钝，得到消息一天了，才发现其中的漏洞。今天距离巴尔古夫领主约定的会盟日期只剩下不到四天了，这个时候容不得我回去找里盖尔追问更多消息，得先赶回去见见丹格尔，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满腹心事的我没有睡好，躺在床上几次看到莱妹在屋外巡视，检查房门和窗户。既然两个人都睡不着，我索性穿好衣服，陪她欣赏夜色。莱妹还以为是她把我吵醒了，满脸愧疚。我觉得挺对不起她的，人家明明尽心尽职，却偏偏摊上一个不好伺候的主子，这几天受尽委屈。莱迪亚应该已经知道我几个月前还是平民，却从未表现出鄙夷的态度，对唐娜也礼数周全，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子。 今晚的夜空格外晴朗，柔和绚丽的极光宛如一条彩带，轻轻包裹着璀璨繁星。如此美景，莱迪亚却无意欣赏，她在房前屋后兜兜转转，仔细侦查那些幽暗的角落。 “这里是佛克瑞斯领的腹地，很安全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她坐下来。莱迪亚虽然没有违拗，但却把长剑抽出来摆在脚边，还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这些星星很美，我有很多年没有这么安逸地看星星了。你能给我讲一讲星座的故事吗？” 前世的我自从到城市里去讨生活，就很少看到星星了，早些时候还能依稀辩识出猎户座和北斗星，后来就只剩下耀眼的霓虹灯和昏黄的路灯了。天际的星座全然不同于前世，我自然是看不懂的。 莱迪亚抱着膝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好奇我的无知吧，她抬手比划这头顶上空的一片区域。 “大人肯定知道，每个月的守护星座，会出现在夜空正中的这个位置，它会护佑这个月出生的孩子，决定他们的天赋。这个就是恋人星座了，朝阳月的守护星座。朝阳月出生的人心思细腻，天资聪颖，善于学习各方面的知识和技能，还能触类旁通。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学什么都很快，所以往往是浅尝辄止，很少能在一个领域深耕下去。” 我突然记起艾瑞克说过，伦德的生日就在朝阳月，好像是十四日吧，被我错过了，而且我竟然没有给他带礼物回来。 “那么你呢？你的守护星座是哪个？” “我啊，我是末种月出生的，守护星座是战士星座。那么男爵大人您呢？” 我点了点头，莱迪亚确实是一位出色的战士。 “我的生日是日高月。” “那么大人的守护星座是学徒星座喽？日高月出生的人在魔法方面很有天赋的。大人可曾考虑去冬堡进修吗？” 我笑了笑，随手召唤出火焰元素。 “你看，我虽然身手笨拙，但也并不是毫无战斗力的弱鸡。所以你可以放松一点，有这个小东西保护我，咱们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 “大人……我……并不是觉得您弱小，只是确保大人的安全是我的职责。” 莱迪亚终究还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责怪她看不起人。不过她倒是同意趁着天还没亮，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我们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莱迪亚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一脸的欲说还休。 “莱迪亚，你看，我只是一个撞了大运的穷小子而已，不懂那些贵族的弯弯绕绕。如果没有外人在场，你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多规矩。” 莱妹点点头。 “大人，以后请尽量不要在黑暗中召唤火焰元素，容易暴露您的位置。” 我觉得莱迪亚有些过于谨慎了，即使进入佛克瑞斯城也没能让她放下戒备。南雅总管主持的重建工作卓有成效，一个月的时间就盖好了三成的民房，大部分的商家也已经开始营业。至于贵族的土地上，就只有塔盖尔和我在建房子了。我分得的那块土地在伐木场附近，位于城市东北，现在已经被一圈简单的木栅栏围了起来，里边有工人正在忙碌。 伦德的计划是盖起一栋坐北朝南的二层别墅，再开凿一条人工水渠，就近将啸风棱堡山上的溪水引入庭院。这种动静结合的设计深得我心，当然伦德也预先说明了这样做的缺点，一是会很贵，二是工期会比较长，不过对我来说这都不是问题。我原本计划将唐娜安置在死人之酒旅店，现在看来旅店也是最近才建好，瓦尔加和纳里忙得不可开交，反而是施泰因留在海尔根镇的决定更好一些。 我们先带着布赖斯去找卡斯特，这人是佛克瑞斯的退役老兵，现在帮着老精灵鲁尼尔打理大墓地的运营。瑞雅没有联系自己在军队里的朋友，可能是考虑到佛克瑞斯现在的防务压力比较大，布赖斯又没有基础，所以找了一个相对闲散的编外人士。小魔头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把武器——一柄木剑，兴奋得手舞足蹈，毫无章法地乱挥乱砍。我叮嘱卢西亚看好布赖斯，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去旅店里找瓦尔加帮忙。 我把莱妹暂时安置在啸风棱堡的客房。她的身份有点尴尬，如果莱迪亚是以雪漫领外交人员的身份入境，那么自然可以享受骑士阶层的接待。但她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侍从，而我在佛克瑞斯领的地位也不过是骑士，所以我猜她在这里只能算是萨姆和施泰因那种，没有贵族身份可以继承的世家子弟。这些身份等级的界定，在我看来是无聊之事，但是丹格尔他们这些老牌贵族却非常重视，甚至可以说是当成头等大事来处理。老狐狸曾经为了艾利西弗的称呼问题和我吹胡子瞪眼，我可不想再触他霉头。 “啊！我的孩子，你这一趟辛苦了，不过今天可还不能休息啊。塔盖尔已经拿下了阳光花园堡垒，我想他们今天下午也应该回来了。咱们晚上和南雅总管碰个面，把和雪漫领结盟的事情定下来。” 丹格尔的桌上铺满了文件，两个桌角各摆放着一盏油灯，老狐狸满脸堆笑地拉着我坐了下来。 “年纪大喽，老眼昏花啦，来来来，你给我读一读这个。这南雅总管真是，精灵就是不知道体谅我们人类呐。” 那是关于伐木场最近五天的收支情况。目前木材主要有三个用途：一是建造简易围墙，勾画出我们计划建造城市的区域；二是给佛克瑞斯的居民盖房子打家具；三是给塔盖尔和我盖别墅。前两项在名义是免费的，南雅只列出了消耗木材的数量，第三项则是把销售的收入也标注了出来。南雅最后的汇报就是伐木场仍然处于亏损的状况，因此领主年金中伐木场收入的五分之一这笔款项，她不建议支付。 丹格尔接过文件，签上同意二字，又捏起另外一份来。这份文件字比较大一些，他眯起眼睛，就着灯光费力地辨认，读完之后只是摇头苦笑。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写，把文件放在了一旁，抬起头看着我。 “你可不是来这里陪老头子看文件吧？想聊聊巴尔古夫领主给你的那个男爵？” 我点点头。老狐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愿意给，你就拿着呗，换了我也得这么干。你看看，雪漫领现在的形势很不好，整个西部的领地基本都失控了。这个洛里斯泰德镇，到雪漫城的距离比到咱们这里还远，如果被我们先打下来，双方结盟的情况下，他能把这块地要回去吗？所以他用了个取巧的方法，把这块领地封给你。这么一来，我们总不好意思把你的封地再转封给其他人吧？所以呢，你就是他形式上保住领土的一个工具而已。” 丹格尔又翻出一份字迹较小的文件递给我。 “我的孩子，你不需要担心，如果我怀疑你的忠诚，还会让你读这些吗？你愿意让自己的母亲住在佛克瑞斯，这就足以证明你的心迹了。我老了，可还没老糊涂呢，巴尔古夫领主的这点小把戏，呵！” 我突然想起丹格尔还是领主的时候，曾经和巴尔古夫争夺阳光花园堡垒并且最终取胜，这两只老狐狸之间也是有点恩怨的，不知道见了面会有什么乐子。 我陪着丹格尔又读了几份文件，就看到卢西亚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洛克尔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布赖斯和海尔吉打起来了！” 第99章 海尔吉的社死之旅 我跟着卢西亚跑出啸风棱堡，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空地，这里可能是某位贵族的产业，因为尚未开工建房，所以被卡斯特用来训练布赖斯。小魔头的齐耳短发根根竖立，如同一支炸开的香蒲，直愣愣地戳在那里嚎啕大哭。我可以肯定这个滑稽的造型是电系魔法的杰作，而肇事者正一脸鄙夷地站在旁边。 海尔吉身穿一件缀着两串野兽牙齿和一条冰狼尾巴的弃誓者兽皮甲，腰间悬挂短剑和箭袋，还背着一张弓，长发挽成一个造型复杂的发髻，饰以彩色的鸟羽和骨簪。她此前从没有这样打扮过，这很可能是瑞驰女性出席正式场合才用的妆容，这个丫头肯定是作为一个重要人物参加了进攻阳光花园堡垒的行动，如今凯旋归来，正在春风得意之时。我估摸着，准是布赖斯不知天高地厚，抡圆了腿踢在钢板上。 “海尔吉，你回来啦。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知故问，是开启对话的最佳方式。 可惜的是，想象中兄妹俩小别重逢的温馨场面并未出现。海尔吉看到我之后，幽怨地瞪了卢西亚一眼，低着头转身逃走了，巴巴斯继续扮演着宠物狗紧随其后，只剩下我尴尬地张着双臂不知所措。 “布赖斯，别哭了！告诉我你们俩为什么打架？” 小魔头把哭嚎上调了两度。我只好转向卢西亚，小丫头却拼命摇着头。 “我……我不知道啊。布赖斯在训练，我就在旁边看书，后来海尔吉回来了，就把布赖斯弄成了那样……我就跑去找你了。” 卢西亚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本书，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我花了一些时间安抚布赖斯，终于从她语无伦次的叙述中拼凑出事情的一部分。卡斯特给她制作了一个训练用的假人，并且教授了一些基础的进攻动作。在确定布赖斯已经掌握了要领之后，就把她留下反复练习，自己回去打理大墓地。正在这个时候，海尔吉把塔盖尔带领的大部队甩在身后，一个人先回来了。 两个小丫头可能是同岁，也许海尔吉还大几个月，但她个子矮小，身材苗条，显得很好欺负的样子。刚刚学了几招的布赖斯信心满满，见到海尔吉背弓挎剑，就提出二人比划比划。 海尔吉拒绝了，但她随后用闪电术将训练假人炸成碎片，顺带给布赖斯换了个相当前卫的发型。 总的来说，事情和我猜想的差不多，终归还是布赖斯挑衅引起的，这丫头不知道要吃多少亏才能长进一点。而且布赖斯很可能是只拣对自己有利的说，如果不是她言语太过伤人，海尔吉怎么可能炸碎训练假人？ 但是这解释不了海尔吉对我的态度。我和她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就算发生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也不应该记在我的账上。而且她明显对于卢西亚把我找来的行为很不满。这丫头怎么回事？莫不是这些天和莫伊拉、安尼斯鬼混在一起，又被两位姨妈策反了？ 卡斯特也被卢西亚找来，他在听完事情的经过后，严厉地批评了布赖斯，并且警告说，如果再惹是生非，就将她逐出师门。小魔头随后被领走受罚，我则打发卢西亚去找海尔吉，这丫头在躲着我，不过她们小姐妹之间说话应该会方便些。我嘱咐卢西亚，最好是能把巴巴斯弄出来，这狗子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当着很多人的面，不愿意口吐人言。 众人纷纷散去，我看到安尼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海尔吉……海尔吉回来了吗？” 我向老阿姨讲述了海尔吉的怪异表现。安尼斯喘匀了气，拉着我向死人之酒走去。 “你来，我和你说点事。” 我们选择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包间，莱迪亚自觉地守在门口，安尼斯进了屋后叹了口气，向我讲述起海尔吉的遭遇。 安尼斯在促成我们和莫伊拉的合作之后，就以瑞驰人特使的身份入住佛克瑞斯城，海尔吉也跟着姨妈搬到这里。塔盖尔很快找到她们，并联系莫伊拉商讨进攻阳光花园堡垒的计划。因为我们的兵力有限，又希望尽量保存蛇崖岭部落的实力，所以塔盖尔不准备强行进攻，反而提出了以策反为主的方案。海尔吉对于能够参加这次行动表现得非常积极，还特意为此准备了服装和首饰，并且做了发型。 天际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对于所有的生物来说，这都是一段非常难熬的时间，而蛇崖岭部落面对的形势尤其严峻。由于部落原本的领地被攻占，他们损失了绝大多数用于越冬的储备。而大部分猎物在冬季都选择减少活动储存热量，以渔猎为主的瑞驰人根本无法获得哪怕最低限度的补给。雪上加霜的是帝国军团的军事行动导致他们不得不收缩防御，加剧了食物危机。 两个首领，丝黛拉和佐尔坦，又缺乏独立领导部落的能力。这两个人恐怕连一百人以下的中小型部落都玩不转，何况现在人员规模已经暴涨至三百以上，还住进了不熟悉的城堡里。再加上他们得位不正，可以信任的心腹不多，很快就昏招频出。 最受信任的是原来佐尔坦的部下，大约有三十人，被安排居住在城堡里。原来蛇崖岭部落追随他们的也有三四十人，再加上二人看着顺眼的青年难民，共计百人左右，被安排在城堡附近。剩下的二百多人里老幼占了半数，被赶到最外围，这些人不仅要自己寻找食物，还经常被核心成员打劫，甚至还有人被带走作为丝黛拉转化试验的祭品。莫伊拉就是通过和这些外围人员的接触，了解到部落里的混乱局面。 塔盖尔的攻心战术分为三个部分。 首先是由佛克瑞斯军队携带大量物资，在接近堡垒的位置生火做饭，并且邀请瑞驰人一起就餐，前来投诚的瑞驰人一律被解除武装，迁移到后方。这一招基本拿下了所有饥肠辘辘的难民，瓦解了最外围的防御。 然后就是由海尔吉出面，控诉丝黛拉和佐尔坦背叛希楠蒙族长，谋杀族长继承人未遂，并且将部落引入绝境。小丫头先回忆了以前在蛇崖岭居住的美好时光，又声泪俱下地述说了母亲的惨死和自己的遭遇，成功地引起了族人的同情和共鸣。 事情发展至此，两个叛徒只剩下不到二十人的死忠部下，他们龟缩在城堡最里边，准备利用有利地形负隅顽抗。这时就轮到莫伊拉表演了，乌鸦鬼婆以其强横无匹的实力撕开对方的防线，丝黛拉那点可怜的魔法在真正的大师面前像笑话一样，士兵们迅速涌入，她很快身中数箭，无力再战。但人们还是低估了荆棘之心的恐怖战力，佐尔坦左冲右突，面前竟无一合之将。不过他终归双拳难敌三百多手，败局已然注定。 二人大势已去，却并不慌乱，反而相拥而立，傲然面对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敌人。海尔吉推开士兵跑到最前边，卑微地祈求佐尔坦放弃抵抗，甚至表示愿意成全他和丝黛拉，只要对方能活下去就好。安尼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侄女之所以精心打扮，其实是想尽最后一次努力，救下自己的意中人。 丝黛拉吐了一口血，虚弱地依偎在佐尔坦怀里，轻轻抚摸着那颗取代了心脏的荆棘种子，她甚至都不屑于看海尔吉一眼。男人的手指掠过情人的发丝，温柔得像拂过堡垒上空的春风，他低声耳语，丝黛拉回以凄然一笑。佐尔坦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继而指着海尔吉的鼻子破口大骂，还将二人幽会时的私事公之于众，极尽嘲讽之能事，说她不论穿不穿衣服都毫无魅力可言。 海尔吉当场昏倒。 莫伊拉、安尼斯和塔盖尔几乎是同时出手，火球和闪电裹挟着乱箭呼啸而出，硝烟散尽，只剩一堆焦炭。海尔吉倒是很快被救醒了，不过安尼斯说这丫头从那天开始就没笑过，吃的东西也极少，而且看那样子就像是她在吃蜡烛或者锯末。她现在极度排斥与瑞驰人有关的人和事，不和别人说话，也不肯再听安尼斯讲课。在接近佛克瑞斯城的时候，海尔吉突然离队，疯了一样跑掉了，老阿姨为了追她累得半死。 说到海尔吉现在的样子，安尼斯非常痛心，她倒也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的道理，竟然表示如果我对海尔吉有意，她不会再做阻拦，只要她的宝贝侄女能开心起来，一切都好商量。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说过了，我把海尔吉当女儿看待，或者就当她是我的妹妹吧，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至于如何开导她，我想带她出一次远门，去哈芬加尔领。海尔吉的人生还很长，要经历的事情还很多，这次的事，就算是让她和过去的日子做一次告别吧。我们不用急着劝她，先让她自己静一静。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准备让她暂时先去溅血王座住几天，那边人比较少，可以远离这些流言蜚语，也能让我们为冒险做足准备。” 安尼斯同意了。 塔盖尔带领的大部队在黄昏时入城，除了士兵之外，还有相当多的瑞驰人。按照我们原先的约定，莫伊拉在阳光花园堡垒留下了不到五十人，其余的部落成员要来佛克瑞斯领打工。安尼斯这段时间要协调这些人从事的工作和衣食住行，还要向他们介绍诺德人的文化和法律，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摩擦。 目前可供这些瑞驰人选择的工作，包括建筑、运输、从军、务农、打渔、采矿和伐木共七项，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报名参加，再由用工方遴选。老爹派来了瑞驰人卫队的温妮负责审核报名从军者的资格。想要务农的人则要前去松木了望塔北方，游戏里观湖庄园的位置将被开垦为新的农场，由原来尸光农场的马蒂斯夫妇经营，他们将负责向瑞驰人传授农业技术。因为那里的土地需要重新规划和开荒，所以时间紧任务重。 安尼斯在安顿好这些人之后，就要赶回蛇崖岭部落，去和莫伊拉清点她们缴获的财富，并且列出所需物资的清单，以便和我们敲定举办第一次集市的时间。我和丹格尔仍然建议莫伊拉接受男爵的任命，只有如此才能让阳光花园堡垒在法理上成为佛克瑞斯的领土，以避免雪漫领对他们发起进攻。不要看现在巴尔古夫领主左支右绌的样子，那是因为他要同时应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威胁，一旦他能把南边的队伍解放出来，难保不会在其他方向搞出点动静。 我连夜和丹格尔兄弟开会，讨论与巴尔古夫领主的结盟。对方提出以十分之一的赎金赎回俘虏中的雪漫领人，也就是每人五十个塞普汀，人数在三四十左右。此外还有一些合作的细节需要敲定。最关键的是军事方面的协调和指挥权，巴尔古夫希望在这方面占些便宜，但丹格尔并不愿意让步。 既然我和安尼斯都有正事要忙，海尔吉就只好交给卢西亚盯住，以防她想不开做傻事。会盟的时间就在两天后，朝阳月的二十三日，我肯定要去参加，在那之后就可以回到溅血王座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第100章 塔洛斯联盟 和雪漫领的会盟进行得非常顺利，我们给这个组织定名为“塔洛斯联盟”，主旨在于推翻屈辱的白金协定，将梭默的势力逐出天际，保护诺德人信仰塔洛斯的自由。巴尔古夫把骑墙的功力锻炼得炉火纯青，这个纲领既没有说明天际要脱离帝国独立，也没有将风暴斗篷定义为叛乱组织，甚至没有对于至高王宝座的归属做出明确判断。这样自然可以方便他日后见风使舵，在几方势力间合纵连横。 我们一致认为盟主之位由巴尔古夫领主担任是最合适的，他谦逊了几句也就坦然受之。虽然他这个人理政能力差，缺少战略思维，好谋无断，军事素养也绝对算不上出色，但是他确实是九大领主里威望和影响力仅次于乌弗瑞克领主的人物，即使算上图留斯大将军，巴尔古夫的综合实力也稳居三甲。丹格尔的领主地位曾经被帝国军团颠覆，最后竟然要靠勾结强盗才勉强夺回一部分权力，反观巴尔古夫则顶住压力，在复杂的形势中维持着自己的地位。至于西德盖尔，不管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反正我们对外的说法是他已经被帝国派来的狼人吓疯了，无法行使领主的权力，更不可能成为盟主了。 虽然这么说挺悲哀的，但还是那句话：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当然我们让出盟主之位也是为了换取一些利益，比如双方虽然攻守同盟，但是作战时的部队由各自派出的将领指挥。如果站在整个联盟的立场上考虑，这样做无疑会严重削弱联军的战斗力，甚至很可能因为配合不力而导致失败。但是巴尔古夫在政治上是有野心的，我们实在不放心把自己的军队交给他率领，用佛克瑞斯儿郎的性命去为他开疆拓土。 而且还有一件事，我和塔盖尔已经取得共识，那就是我们的战术有致命的短板。不论是瑞驰人卫队还是佛克瑞斯的军队，都只擅长在崎岖地形以小队为单位进行缠斗，一旦进入雪漫领的大平原，恐怕很难取得优势。平原作战讲究正面接敌和侧面迂回相结合，更注重整体阵型的保持和机动部队的突破能力。我们需要时间研究新的战术，以便适应新的作战环境，否则一旦被图留斯抓住机会打出翻身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名和声望就全完了。 这个想法我只和丹格尔兄弟谈起过，连南雅总管都不曾透露，我们相信老爹也会自己得出类似的判断。在我们补齐短板之前，是绝不会轻易离开主场去打仗的。对外宣称的自然是佛克瑞斯领百废待兴，领地需要保护，士兵们也需要进一步的训练，所以暂时没有扩张的打算。巴尔古夫领主对此表示理解。 巴尔古夫和丹格尔还敲定了一些其他事项，比如赎回俘虏，划定守卫的巡视范围，保护商路，以及沟通和协调机制等等。双方默契地决定不在对方宫廷里派驻常任特使，既然大家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之烦心事，那还是礼貌地保持距离吧。 盟约正式签字生效后，巴尔古夫领主表示会以塔洛斯联盟的名义照会其他领主和图留斯将军，我们的联盟秉持开放的态度，欢迎所有致力于驱逐梭默，追求自由的势力。我暗暗发笑，心说这巴尔古夫还真是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地想要给他的老对头乌弗瑞克捅上一刀。风暴斗篷此前打出的旗号就是为信仰而战，但是从乌弗瑞克刺杀托依格一事来看，他想的显然不只是诺德人的自由而已。 乌弗瑞克此前多次向巴尔古夫施压，要求对方加入风暴斗篷阵营，为诺德人的信仰和天际的独立而战。现在好了，巴尔古夫真的为信仰而战了，那么乌弗瑞克又当如何呢？他总不能说只有风暴斗篷的信仰才算真的信仰吧？既然都是为了塔洛斯而战，那凭什么非得加入风暴斗篷不可呢？又或者凭什么只能加入风暴斗篷呢？我们的联盟是开放式的，巴尔古夫并不强求加入联盟的领主退出原有阵营，只要愿意承认神圣的塔洛斯信仰，就是图留斯大将军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也仍不失封侯之位。 当然帝国阵营的几位领主恐怕没这个胆量，从丹格尔被撤职就可以看出，图留斯对自己阵营的领主还是拥有强大控制力的，大将军本人更不会背叛皇帝。但风暴斗篷里那几位可就说不定了，这是公然撬乌弗瑞克的墙角啊！冬堡的科利尔领主一直希望增强自己的存在感，而晨星和雪漫有密切的贸易往来，这两个领地是可以争取一下的。一旦成功，晨星城的矿产和港口、雪漫领的粮食和佛克瑞斯领的木材都将为我们所用，塔洛斯联盟会成为天际最大的势力。 如果乌弗瑞克容不下塔洛斯联盟的存在，那么他为民请命、为信仰献身的人设就会立时崩塌，所有诺德人都会认清他的嘴脸，到那时风暴斗篷阵营能不能存在都不好说，所以他只能吃这个哑巴亏，甚至还会和我们进行一定程度的利益交换。这对他来说并不全是坏事，在这场内战中，风暴斗篷阵营一直处于劣势，乌弗瑞克需要一个缓冲期让他重整旗鼓。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我们身处帝国和风暴斗篷两大阵营之间，如果遭到夹击就不妙了，但是目前来看双方的矛盾难以调和，合作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图留斯来天际的任务其实有两部分，一是扑灭风暴斗篷的叛乱，二是确保白金协定得以执行。此前这两个任务可以合二为一，但现在不行了。想要剿灭风暴斗篷，他只需要面对小半个天际的反抗；但推行白金协定，他将面对天际三分之二的力量。图留斯的巴掌再大，还能捂得住天吗？ 天际可能会迎来一段难得的和平时光了。但这是暗流涌动的和平，各方势力肯定会暗中积聚力量，战端再起之时，就是生灵涂炭之日。 会盟主要探讨的都是外交和军事方面的议题，不过也还是有些意外的收获。谈判间歇的时候，来自海尔根镇的名厨埃迪为与会人员献上了极具特色的美食。杜松子蜂蜜酒虽然可口，但也还在大家的认知范围内；松针茶虽说让人意外，倒也算是情理之中；但那些饺子和面条就实在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了。要知道在场的可不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物，比如巴尔古夫领主的侍从，暗精灵伊瑞莱斯，这女人几乎游历过整个泰姆瑞尔大陆，却从未品尝过这样新奇而美味的食品。 所以埃迪除了收到杜松子酒的订单之外，还收到一些邀请，几个大家族都希望能请他在方便的时候前往雪漫城，操办自家的宴席。埃迪表达了荣幸和感谢之后，还是婉拒了，并且表示自己目前的厨艺还有待提高，旅店的经营也让他分身乏术。这样一来他就得到了谦逊本分、淡泊名利的评价，前来邀请之人不但没减少，反而纷纷提高报价。最后还是塔盖尔为他解了围，说由于领主夫人身怀六甲，正是嘴刁的时候，只有埃迪能投其所好。这样一来大家也不好再强求，只得遗憾作罢，但他们转而对塔盖尔和丹格尔表示祝贺，并约定世子周岁时前来赴宴。 结束会盟之后，我和埃迪前往观湖农场。我是这片领地的经理人，需要关注一下这里的建设情况，而埃迪一来想要从这边采购农产品，二来也想回松木了望塔怀旧。 我们之前在伊琳娜塔湖南岸发现几处不错的垂钓点，所以准备在这里建起一座渔场，提供稳定的水产品。天际的河流湖泊里有一种很美味的鱼类，游戏里名为大马哈鱼，可是它的肉却又被称作三文鱼肉，令人无力吐槽。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大马哈鱼是太平洋鲑的俗名，而三文鱼则是大西洋鲑的商品名，这两种都是具有洄游行为的鲑科鱼类，至于不洄游的鲑鱼，则属于鲑科鳟属。所以伊琳娜塔湖里这些鱼，被称作鳟鱼才最合适。鳟鱼肉没有细小的刺，肌间脂肪层特别厚实，吃起来温和清爽，滑嫩肥美，口感细腻有嚼劲，素有“淡水三文鱼”的美誉。唯一的缺点是淡水鱼容易滋生寄生虫，酒精和盐都无法杀死，但只要彻底做熟就安全无忧，可以大快朵颐。 负责渔场工作的是森加德男爵，他对我的态度客气而冷淡。我倒是可以理解，如果说老爹是佛克瑞斯一系列变故的最大受益者，那么森加德男爵可以说是最大的受害人了。家族的领地被弃誓者占领，全部的积蓄被我们当作谈判的筹码送给了瑞驰人，新获得的产业因为无力经营而被领主收回，任是谁遭遇了这些，恐怕都笑不出来。不过丹格尔为了安抚他，承诺渔场的收入由他占大头，我也授意埃迪多多采购，到时候给他搞几个吃鱼的法子。诺德人吃鱼要么是煮汤要么是火烤，这清蒸、香煎、垮炖、红烧的方法是一概不会，让我这个厨子忍不住摇头。 森加德男爵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派贵族，渔场已经是重建工作里比较简单的了，却被他弄得一塌糊涂，反观他的邻居马蒂斯夫妇，那情况就好得多了。这家人已经从失去小女儿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两个半大小子也能够帮父母做些活计了，再加上前来学习务农和帮助盖房子的瑞驰人，整个观湖农场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马蒂斯将农场规划为居住区、种植区和养殖区三个部分，将来这里不仅能够提供粮食和蔬菜，还会生产禽肉蛋，眼下就已经搞了几只鸡雏和四头小猪。 “哥，你还记得那次炼猪油不？” 埃迪怪笑着问我。那还是住在松木了望塔时的事了，我当时被里盖尔任命为埃迪的帮手，负责给弟兄们做饭。我一个中餐厨子嘛，到哪里都得惦记着炒菜，要炒菜就得有油，于是就决定自己炼猪油。这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不会炼猪油能叫厨子么？那只能叫西餐厨子，放中餐馆里叫学徒，可能还是不招师父待见的那种。于是说干就干，然后就有了那次难忘的经历。 天际的猪没有阉割过，所以带着一种腥臊之味，里盖尔原本就特别不喜欢这种味道，现在怀孕了更是受不了。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直到满屋都飘满了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猪油也最终炼制失败。这股味道太冲了，而且绕梁三日，经久不散，里盖尔鼻子又灵，几乎是闻到一次就要揍我一顿。后来弟兄们都管拷打用刑叫做炼猪油，说去给某人“炼炼猪油”，就是要打他一顿狠的。 可是猪肉这东西，其实是非常好的食材，它的肌间脂肪层肥厚，吃起来滑嫩肥美，口感细腻有嚼劲，素有“陆生三文鱼”的美誉，唯一的缺点是容易滋生寄生虫，酒精和盐都无法杀死，但只要彻底做熟就安全无忧，可以大快朵颐。有些蠢货因为饲养和烹饪不得法，就污蔑说猪肉肮脏甚至有毒，不仅自己不吃，甚至不许别人享用，只能说贱人就是矫情。 阉割的技术，我记得莫伊拉有个学徒，曾说自己刀法精湛，可以为艾瑞克斩断情根。我觉得可以找这些瑞驰人聊一聊，兴许其中就有人精于此道呢？如果能得到优质的猪肉和猪油，我就可以搞出更多的花样，尤其是油炸的食品，我不信有人能挡得住那种诱惑。 马蒂斯是不愿意阉割那些猪的，因为搞不好会把猪割死，而且那意味着他必须年年去买新的猪崽，所以我只好答应给他单独拨款用于采购和试验，并且承诺会买下阉割后的猪。 离开观湖农场后，我陪着埃迪参观了松木了望塔。莱迪亚的眼神明显带着怀疑，大概是因为我们两个对这个地方表现得太熟悉了，而埃迪又和洛拉克勾肩搭背，十分熟络。但她终归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跟着我踏上了返回佛克瑞斯的路。 第101章 老子棒着呢! 我在佛克瑞斯城又耽搁了一天，起因是南雅总管向丹格尔告状。 她指责塔盖尔和我搭盖房屋的举动占用了宝贵的人力和资源，影响了民房的重建进度。这可恶的高精灵知道塔盖尔盖房子是为了给领主夫人安胎，所以只在报告的标题里提了一下，整份报告的正文却都是关于我的那处房产，真正做到“把最困难的部分放在标题里”。 报告说什么即便我是为了安顿自己的母亲，也完全可以先搭盖一间比较简朴的小型房屋，等到城市重建工作完成后再开始别墅的建造。又说现在的佛克瑞斯城治安良好，夜不闭户，完全没有必要兴建单独的院墙，只需扎起简易的篱笆起到隔断之用，大可不必像我这样浪费宝贵的木材。她尤其大费笔墨抨击我开渠引水的设计，声称这样做导致伐木场水车的动力不足，降低了伐木的效率，属于严重侵占公共资源，影响民众的福祉云云。 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和她扯皮，却偏偏说不过她，这家伙牙尖嘴利，还时时处处表现出为民请命的样子。丹格尔尝试着打了两次圆场，都被南雅强硬地顶了回去，一时之间只有苦笑着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最后竟然真的被她打赢了官司，我的别墅只能停工，改建小屋供唐娜居住，已经开挖的水渠也要填回，而且这些人工费用还得由我自理！ 这可真是欺人太甚！要知道伦德当初雇人买料，可都是出了两三倍的价格，从南雅手里抢来的，她又不是毫不知情！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我建了一半的时候说，这不是存心恶心我又是什么？而且停工改建的只有我一家，塔盖尔因“情节轻微，影响较小”，竟然只落了一个自行斟酌、尽量节省的判决。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被气得胃疼，日餐也没有吃，更加没有心情去哄海尔吉，到了住处就吩咐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要和我一起前往溅血王座的有海尔吉、卢西亚和布赖斯三个小丫头，鲁尼尔在看到训练假人的残骸之后，贴心地给卡斯特放了三个月长假，让他去溅血王座教授布赖斯。小魔头听说自己要和那个人形皮卡丘住在一起，又一次吓得腿软。安尼斯要把做矿工的四十多个瑞驰人带过去安顿好，做完这件事，老阿姨就要赶回蛇崖岭部落去了。而丹格尔觉得溅血王座的防卫力量太过弱小，担心瑞驰人闹起事来，所以安排索拉夫带了二十名士兵随行。 满腹怨气的我、自惭形秽的海尔吉、惊恐不安的布赖斯、恬静乖巧的卢西亚，以及心神不宁的安尼斯，这一群人如同出丧的队伍，大多面色凝重，个个沉默不语。而索拉夫和士兵们曾经多次执行伏击任务，讲究的就是安静隐秘。至于那群瑞驰人，他们其实是其他岗位挑剩下，没人愿意用的，这才一股脑送去做矿工，所以一路上也都是神情沮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是在押解俘虏。 瑞驰领的群山之中矿藏遍地，守着这莽莽金山居住了上千年的瑞驰人却大多不太懂得采矿冶炼的技术。他们的文化里视太阳为神的化身，因此很讲究沐浴在神光之下，钻进漆黑幽暗的地下矿洞，往往被认为是遭神厌弃的行为。瑞驰人的生活里缺少金属，他们不使用金属货币，兽皮制成的衣物兼具蔽体防寒和护甲三重作用，武器也只是以藤蔓为主体，夹杂一些锋利的铁片甚至碎石。没有足够的金属更让他们无法大规模砍伐树木或开凿石材，所以要么搭建帐篷，要么居住在天然的洞窟或者其他种族废弃的建筑中。 这种恶劣的生存条件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瑞驰人只能以小规模的部落形式存在，无法建立起集权的国家，动员能力低下，装备简陋，根本无力和其他民族对抗。不过瑞驰领复杂的山地救了他们，在这样沟壑纵横的地形中，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会被饿死，而一支小部队却只能被歼灭。无论是帝国人、诺德人还是布莱顿人，他们可以轻松地击败瑞驰人，却从来都没能真正地征服瑞驰人。这些原住民倔强坚韧，保持着他们独特的传统习俗生活至今。 安尼斯和海尔吉都曾经向我介绍瑞驰人的文化，所以我多少可以理解这些人对于挖矿这项工作的抵触情绪，但是正如我所说过的，瑞驰人如今面临的时局更加险恶，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做出改变。除旧布新，移风易俗，是他们这一代人的使命。当然了，话是这么说，可光有使命感肯定是不够的，采矿又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活动，我还是要想办法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并且给予物质保障。 伦德雇佣了四个人打理溅血王座的事务，包括日常清扫和给矿工们做饭。他本人除了曾去佛克瑞斯筹建别墅之外，每天都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白天在矿场组织工作，晚上回到堡垒里整理数据和记账。所以我们到达时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反而是哈由出来迎接。这个虎人已经离开阿卡里的商队，正式成为我的随从，闲聊了没几句，他就被莱迪亚拉走商量我的安保工作去了。 溅血王座堡垒的容量有限，索拉夫表示他会带领士兵驻扎在矿工营地旁边，时间暂定为一个月。如果我能在这段时间里稳住瑞驰人的情绪，他会带领大部分士兵离开，留下五到七人负责日常守卫。瑞驰人暂住在城堡的一层，由安尼斯和伦德进行安全方面的培训，五天之后再陆续派驻到矿场参加工作。 三个小丫头被我塞进二层的一间大客房里。我原本担心布赖斯会不服管教，现在看来她已经被海尔吉的恐怖武力所震慑，不敢再撒泼耍赖。海尔吉和卢西亚住在一起，既可以保护卢西亚不被布赖斯欺负，又可以让她在和同龄人的接触中慢慢抚慰心伤。她们的房间旁边就是图书室，卢西亚在发现这间屋子之后很开心，放好行李就拉着海尔吉钻了进去，布赖斯则被卡斯特领走。 伦德已经将蒙托亚男爵的藏书买下来了，我并不记得曾和他说起此事。事实上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要伦德喝上几杯，然后天南地北地胡侃。伦德喝得很少，而且总是在记录着什么，我基本要喝到微醺才满意，当然偶尔还不止于微醺。所以我可能确实向他表露过这个想法，而他也就悄悄地给办妥了。多好的兄弟啊，办事妥帖，为人低调，忠于职守，一想到伦德，我突然想起艾瑞克曾经说，伦德在海尔根镇的时候相中了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丫头有这个福气。 想知道也不难，我去问他便是了。 矿场在溅血王座的西南方向，索拉夫已经先带人过去了，并且通知伦德将所有来自雪漫领的俘虏集合起来，我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忙这件事。丹格尔表示这些人的赎金可以交给我，以便弥补南雅给我造成的损失。伦德手里攥着名单挨个检查，还揪出来两个企图蒙混进去的哈芬加尔人。一百多人的名字、样貌和籍贯，不知道他怎么在短短时间里记下来的。 伦德在听说别墅被迫停建的事情后，自责说是因为他没能打点好南雅总管，搞得我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纠缠此事，只好转移话题聊起采石场的运营。听说老爹曾经亲自来察看过两次，点拨了一些注意事项，最重要的是他们确定了几个可能发现矿脉的方向。他说的那些什么观察植物或者山体的方法，我听得云里雾里，反正结论就是大概率会有铁和煤，但是金银之类的贵金属恐怕没什么希望。 目前的进展是比较缓慢的，因为伦德信不过那些俘虏，担心这些人被赎回后会泄露我们的情报。我们暂时没有收到任何赎金，五百塞普汀不是一笔小钱，一般家庭的年收入都未必能达到这个数，再除去吃穿用度，能攒下的不多。三个军官被送到纽格拉堡垒关押，图留斯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但他还在装死。这事应该很头疼吧？四万塞普汀不是一个小数目，筹款也需要时间。我甚至担心他不肯赎人，这三个废物就是每天吃豆饼，那也是一笔开销不是？ 失去对佛克瑞斯和雪漫两个领的控制对帝国军团的打击很大。一方面是他们失去了天际当地的粮食补给，不得不更加依赖西罗帝尔的援助，这无疑会让皇帝对图留斯产生不满。哈芬加尔领和瑞驰领遍布山地，亚尔边境领则主要是沼泽，这些地方耕地有限。我确定雪漫领还会有一些家族给他们供应粮食，但是价格肯定会上涨。另一方面，不要小看佛克瑞斯领这个盆地，它是天际整体地势最高的领地，可以居高临下俯瞰雪漫领和裂谷领，这也是乌弗瑞克和图留斯都希望夺取这里的原因。另外雪漫领也拥有对东境领的地理优势，导致乌弗瑞克被死死堵在自己的领地内，攻守失据。现在轮到图留斯去思考如何突破经济和军事上的双重困局了。 这次我们带走三十多个雪漫人，又补充了四十多个瑞驰人，看着总人数变化不大，但是这些瑞驰人需要先做培训，第一个月很可能派不上多少用场。我有些担心这会导致采石场收入下降，不过伦德倒是非常淡定，安慰我说一切尽在掌握。 佛克瑞斯虽然只被占领了一个多月时间，但是我们被迫在冬季以高价收购粮食和武器，丹格尔和老爹的财产损失惨重，暂时无力订购石材。佛克瑞斯城的重建工作以木材为主，丹格尔准备在城市初具规模之后再逐步以石墙替换木墙。老爹的海尔根堡垒尚且没有完全修复，也不愿意去动更加残破的纽格拉堡垒。不过我估计在和瑞驰人的集市开办之后，资金紧张的情况会慢慢缓解，伦德的思路是对的，这个时候加大开采量会打压价格，不符合我的利益。 伦德目前把主要精力用在探矿上，石材的开采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规训新到的瑞驰人，同时再培训卢西亚帮他记账。说到这个小丫头，我心思一动，伦德这厮可别是有禽兽之念吧？ “艾瑞克说你相中了一个姑娘，不是这个卢西亚吧？” 伦德一脸震惊。 “我在你眼里是畜生吗？那丫头才十岁啊！是艾瑞克先说想要把自己的什么小师妹介绍给我认识。那战友团的女人还不都是……” 伦德拉着我远离索拉夫和士兵，又压低了声音。 “……还不都是领主夫人那个风格的？那种女人是你我这样的人吃得消的？所以我就编了个话先搪塞过去。你看我在这小堡垒里守着一堆石头，哪来的什么相好嘛？” 嘁！你自己虚可别攀着我，我岂止吃得消？老子棒着呢！ 第102章 蘑菇 “你只在信里搪塞没用，我们约好了，艾瑞克完成这次任务之后会来佛克瑞斯和咱们聚一聚，你想好见了面怎么搪塞吧。” “放心吧，我真想搪塞，会成功的。再说他哪是来和咱俩聚的？只要我相中的不是安吉小姐，他不会关心的。” 伦德有一种万事顺其自然的温吞性格，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着急上火，和这样的人相处半天时间，我的心里也平静下来，甚至觉得自己生南雅的气过于愚蠢，人家身为总管，打着为市民着想的旗号，道义上占着上风，哪能正面硬顶呢？这事若是换了伦德去办，或许还能有所转机，被我那样一闹，南雅反而不肯退让了。不过我也想开了，尽快把唐娜接到佛克瑞斯去才是正事，她想来也不介意房子大小的。 矿场有索拉夫和士兵们驻守，伦德决定提前返回堡垒，他需要给卢西亚布置记账的工作。当我提起瑞驰人对于挖矿的抵触情绪时，他也并不意外。 “洛克尔，你忘了吗？矿上主要的人手都是霍里克大人派来的瑞驰人，我知道他们不太喜欢钻洞，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圆满地解决了。” 伦德的方法也不复杂，就是建立各种奖惩制度。瑞驰人没有用钱的习惯，所以物质奖励的可操作空间不大，但是他几乎把精神奖励这块拉满了。二十几个瑞驰人被他分成四组，每组在工作十五天后会得到一个五天的假期，这段时间可以在堡垒周围的森林里打猎。每十五天还会评选出绩效最优的三个人，给五天的探亲假，回海尔根镇和家人团聚。老爹来矿场的时候，他还组织了技能汇报，让最出色的矿工接受霍里克男爵的亲自接见和鼓励。伦德说老爹和我在这群瑞驰难民中声望很高，有的人只是被老爹拍了拍肩膀就激动得哭出声来。 至于惩罚也是以精神层面为主，比如当众批评或者吃饭的时候少给肉之类的。总之就是给大家建立起一套道德观念：努力工作的人光荣，逃避劳动的人可耻。 “瑞驰人和虎人是不一样的。虎人藐视规则，他们喜欢作奸犯科，并且以能够逃避法律的惩罚为骄傲；瑞驰人则根本不知道有规则，只要把规矩说清楚，他们是可以遵守的。” 伦德的总结很精辟，让我想起了前世的棒子和三哥。棒子喜欢在各种比赛里作弊、犯规、搞小动作，并且认为这样获得的胜利是一种荣誉。而三哥明显是对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律缺乏基本的认知，所以给别人懒惰愚昧的印象。其实那些接受过精英教育的三哥是能够很好地融入文明社会的，反观棒子则不论哪个阶层都一样令人讨厌。不过听他这么说，我立刻意识到虎人商栈的家伙在搞事情。 果不其然，伦德说现在的商栈除了泽纳比之外又多了三只猫，应该是三个商队各派了一人过来。这几块料先是尝试偷偷把月亮糖和斯库玛带进来，被伦德发现后训斥了一顿，没过多久又跑去森林里采蘑菇，他们可能是吃了致幻类的毒蘑菇，上蹿下跳闹了大半宿。伦德和泽纳比交涉过此事，但这女猫根本约束不住，反而被按住一起吃了蘑菇，那个晚上堡垒差点被拆了。哈由回来之后听说了这件事，把三只猫揍得下不了地，这才勉强恢复了秩序。 “他们喜欢吃蘑菇啊？那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帮我试吃蘑菇呢。” 伦德被我的想法吓了一跳，反复确认我是不是认真的。我当然是认真的！穿越之后我吃的东西寡淡了太多，这里没有酱油、辣椒等重要的作料，也没有大米、小米、玉米和红薯，海鲜也很有限，至少没看到龙虾和梭子蟹，我早就把主意打到遍布天际的各种菌类上边了。但是蘑菇这东西可不敢随便乱吃，很多种类都是有毒的，轻则上吐下泻，出现幻觉，重则直接毙命。天际几乎没有人去吃蘑菇，也可能吃过的大多没有活下来，所以我怕胡乱尝试会搞出人命来。 游戏里的各种蘑菇都属于炼金药材，因为属性过于复杂，我记不住太多，不过似乎多少都带点毒性。我大致可以确定其中的几种是不可食用的。比如飞天菌菇明显就是前世的毒蝇鹅膏菌，也就是歌谣里唱的“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之后躺板板”，这东西的毒素作用于神经，会让人产生幻觉，吃上十几棵就可以请村里的乡亲们开席了。白帽菇，这东西不太像是平菇或者口蘑，反而长得很像白鹅膏，一种致死率可达九成以上的小可爱，剩下那不到一成肝肾功能和中枢神经会受到不可逆的严重损伤，生不如死。至于小恶魔粪和娜米拉的腐坏物，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可以入口的东西。沼泽真菌荚能和小恶魔粪一起炼制出带有麻痹术效果的药剂，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吃的。 而佛克瑞斯领常见的天鹅菇，几乎可以确定是前世称为松树菇的可食用菌类，这东西口感鲜香爽滑，还带有特殊的松香气息，煲汤炖肉两相宜。此外鳞片菇应该是某种鳞伞属菌类，能不能吃不好说。另外还有气泡草和鲜血王冠，我根本不能确定其种类，更加不知道毒性了。 既然这几个虎人喜欢吃蘑菇，那我就把这几种蘑菇搞来让他们吃，看一看有没有毒。我发现虎人和人类的身体素质不同，斯库玛这种东西，正常人沾上就完了，虎人却几乎是当快乐水来喝，或许他们对蘑菇的毒性也有较强的抵抗力。当然我不会一上来就使用大剂量，就算对方是虎人，也不能故意把他们毒死不是？ 伦德对于我在蘑菇上的执念非常不解，他断定我是为了教训虎人的放肆，所以一路上都在尝试劝解和安慰，表示这几个虎人在哈由的铁拳之下，已经安分了好几天，念在他们都是初犯的份上，不如网开一面。 “唉……你不懂，我真不是要收拾他们……你放心吧，他们以后可能会求着我给他们吃蘑菇的。” 哈由对于泽纳比被喂蘑菇的事耿耿于怀，听说我的计划之后大声叫好，莱迪亚和伦德对视一眼，默默摇头。 我现在也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小团队了，虽说看上去有些不怎么团结的样子。莱迪亚毕竟是被巴尔古夫任命为我的私人侍卫，短短几天相处并不能让我确定她是否忠诚，而且她很有些贵族作派，不太看得上伦德这个农夫出身的泥腿子，和哈由聊得似乎也并不融洽，只是她性格内敛，这些不满没有说出口而已。伦德倒可以算是我的死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他和我的性格恰成互补，总是在我焦躁急切之时给予规劝，是很好的助手。施泰因这小子和伦德很像，做事沉稳靠谱，而且和莱妹处得来，看起来可以培养一番。至于哈由，我还不太熟悉，要找机会摸一摸他的脾气秉性，所以这次哈芬加尔之旅，我准备带他一起去。 伦德一回到堡垒就去找卢西亚，这丫头和海尔吉在图书室泡了大半天，被领走的时候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海尔吉没有和我打招呼，她像只偷东西的老鼠，低着头沿着墙角溜走了，不过巴巴斯被我成功拦截下来，我得和它聊聊悔恨之斧的事情。三只猫听说又要去采蘑菇，纷纷摇头表示不敢了，结果又被哈由一顿拳脚伺候。这三花猫似乎故意卖弄武艺，起手和收势还特意亮了个相，然后得意地冲着莱妹眨了眨眼睛。莱迪亚扭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巴巴斯大人，您可知道悔恨之斧现在何处吗？” 伦德和哈由都去忙了，我决定让莱迪亚开开眼，见一见会说话的狗子。 “哦……你看看你这个记性，我记得维尔曾经和你说起过，这把斧子在哈芬加尔领的雾凇岩洞穴，一个名叫塞巴斯蒂安·洛特的法师手上。哎，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我看你和一只猫聊了那么长时间，还以为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呢。” 莱妹本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和狗聊天，巴巴斯开口之后她大吃一惊，伸手摸向腰间剑柄，结果遭到狗子无情嘲讽。巴巴斯继续夸夸其谈，大讲维尔如何愚弄了塞巴斯蒂安，教唆他用斧子结束女儿变成狼人的诅咒。 “可是就我所知，战友团有一位姓洛特的女人，手上有一把绿色的战斧。” 这一次轮到巴巴斯尴尬了，维尔自以为是的小把戏显然输给了人类的舔犊之情，洛特家并未出现父女相残的悲剧，而他们完全不知道此事，也暴露出魔神并非像自己吹嘘的那样全知全能。 “战友团……好像是有一点点麻烦啊……不过这麻烦只是你的，在你们凡人眼里，战友团是一群不得了的家伙，但对一个魔族大君来说，他们也不过尔尔。” 巴巴斯倒是很快稳住了情绪，并且表达了一番对战友团的不屑，以此稳住自己卓尔不凡的形象。莱迪亚皱着眉头，她虽然对月瓦斯卡在内战中的立场不满，但是却从没想过要和对方大打出手。战友团在整个天际都拥有极高的声望，雪漫领的男爵大战圆环成员，只为了抢夺一把神器，这种事传出去还不得被人戳断脊梁骨？ 何况刚才巴巴斯说什么来着？姓洛特的法师，女儿是狼人，拿着绿色神器斧子。那不就是玛德琳吗？莱迪亚冰雪聪明，立刻明白我要找的斧子正是玛德琳的武器，而“碧斧狼女”这个绰号中的狼字，很可能并不仅仅是形容对方的作战风格。玛德琳是狼人，战友团的人知道吗？如果知道的话……我觉得莱妹是猜到了一些什么，因为她脸上有点冒汗，神色紧张地看着我。巴尔古夫这是送了我一个宝贝啊，这丫头挺能打，又这么机灵，只是稍微年轻了一些，有那么点沉不住气。 “大人此言差矣。鄙人并非维尔大人的勇士，所以这也算不上是我的麻烦，而应该是海尔吉的麻烦。幸运的是，她可不像我这样鲁钝，我觉得只需假以时日，比如过个十年二十年的，她必然可以独闯月瓦斯卡，一把斧子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魔族大君想来也不在乎这一点点时间。就算她自己搞不定，还有巴巴斯大人从旁襄助，放眼整个天际，能无惧悔恨之斧的，恐怕也只有您了。” 巴巴斯的脸上精彩纷呈，我从未想到一条狗能有如此丰富的表情。在游戏里，悔恨之斧是唯一能对巴巴斯造成伤害的武器，而且还是一击必杀。放眼整个天际，最怕这把斧子的就是他了。 “凡人，我得承认，我和维尔都小看了你。说说看吧，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我是没有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想请巴巴斯大人帮个忙，说服海玛之羞的吸血鬼家族，让他们稍安勿躁。这才过了一个多月而已，急什么呢？另外就是，如果我们可以拿回悔恨之斧，希望您和维尔大人能够放过洛特父女。” 巴巴斯点点头，嘱咐我看好海尔吉之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男爵大人……” 莱迪亚迫不及待地想要问我一些问题。这次短暂的会晤对她来说信息量过大，战友团里可能有狼人，自己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泥腿子男爵却和魔神、吸血鬼都有交易。这安保工作还能做得下去啊？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我，但我现在不想回答。你这两天熟悉一下这边的情况，两天之后陪我去一趟海尔根镇，有什么话可以路上再说。” 第103章 计划路线 我和海尔吉去哈芬加尔领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找到基尔克瑞斯山脉中废弃的美瑞蒂亚神庙，归还美瑞蒂亚的信标，这个任务需要我们面对一个伤害爆炸的死灵法师以及他的亡灵大军。二是要去更西边的雾凇岩洞穴，找到玛德琳的父亲塞巴斯蒂安，促成父女二人和解。塞巴斯蒂安本人是个实力不算强的召唤师，但我们也得有点本事才能说服他冷静下来。 哈芬加尔领是帝国军团在天际省的大本营，所以我肯定不能以官方身份大摇大摆地过去，只能组织一支三四个人的小队前往。我并不担心沿途的岗哨和卫兵，天际没有照相和录像的技术，即使其他领地的人听说过我的名字，也肯定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图留斯和我在海尔根有一面之缘，但是我认为他不会记得住我这种小人物。只要我和海尔吉继续伪装成外出历练的两兄妹，再加上哈由和巴巴斯一猫一狗，糊弄卫兵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我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首先就是确定路线。龙裔在游戏里可以随时打开地图，查看已经探索过的特殊地点，并且快速旅行到这些位置，但是我在异世界肯定没有办法靠系统瞬间移动，想去任何地方都要一步一步走过去，而且这个天际还比游戏里大了好几倍。另一个麻烦是，虽然每一位领主手里都有天际省的地图，但那只是一张非常粗糙的草图，在大概的位置标注着山川河流，以及领地的首府、重要的据点和几条主要的官道。我从丹格尔那里借出来，照着画了一份。 至于各个领地的详细地形图，那属于军事机密，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手的。我甚至怀疑领主们根本没有自己领地的整体地图，因为领主和贵族们本来就是通过控制定居点的方式统治自己的领土，领地之间没有现代国家那种明确的分界线。而且定居点本身的归属也不是固定的，比如阳光花园堡垒就已经几次易手，而我的老家洛里斯泰德镇也已经被马卡斯城的依格蒙德占据。大家很可能只有自己手中据点及附近的地图，最多再加上附近的官道，那些人迹罕至的山脉和森林无疑是神秘而危险的，贸然闯入的人很可能就此消失。 所以我不能根据游戏里的经验，翻山越岭走直线，而是要选择沿着官道前进。最近的路线就是经过洛里斯泰德镇向北，穿越亚尔边境领西部的卡斯河流域直抵龙桥镇，然后再继续向北到达基尔克瑞斯山脉。好处当然是路线最短，坏处就是很危险。老家已经沦陷了，那里的人又认识我，弄不好会直接把我捉了送给图留斯。另外洛里斯泰德北边的那道峡谷，名字叫做“强盗峡谷”，埃尼斯卖粮食从来不敢往那个方向走。我们人数不多，还是尽量不去惹这个麻烦。 第二近的路线是从阳光花园堡垒向西，沿着卡斯河到龙桥镇。卡斯河有好几段可以通航，走这条路速度可以快上不少，但是沿途要经过无数的瑞驰人部落，比如着名的卡斯之矛，这个据点顶住了马卡斯城正规军的冲击，显然不是我们四个人可以搞定的。 第三个选择是从雪漫城向北前往晨星城，再坐船到达独孤城的港口，然后从这里向西前往基尔克瑞斯山脉。佛克瑞斯到晨星的这条路，我走过一个来回，辛迪也走过，应该是比较安全的线路，变数在于晨星城的港口能不能在三月解冻。另外因为苍原领和哈芬加尔领在内战中分属不同阵营，即使我们能够找到船，也很可能要在独孤城的港口接受严格的检查，万一露了馅可就不妙了。 思来想去，只有最远的路线才是最稳妥的。我们可以从海尔根出发，经过溪木镇到达雪漫城，再向北穿过丹斯塔德堡垒和警戒者之厅，在迎风遗址转向西方，绕行莫萨尔城和雪鹰堡垒南方的官道抵达龙桥镇，最后向北进入基尔克瑞斯山脉。这条路线都是陆路，我觉得可能单程就要十五到二十天的时间，沿路的补给点不算少，最麻烦的可能就是迎风遗址到莫萨尔城的那一段了，稳妥起见还是应该在晨星城备足食物再出发。 走这趟线还能让我顺路猎杀雪鼠之灵，之后再抽时间猎杀雪漫领的泥沼蟹之灵，我就是第一个完成吉内的神圣试炼第一轮狩猎的人了。我觉得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第二轮狩猎就要面对熊和剑齿虎这样的猛兽了，那才是真正的挑战。 这条路线需要途径几个巨人营地，穿过一片冰山雪原，再沿着沼泽地边缘前进，虽然可以尽量避免和帝国阵营的人接触，但是路上少不了毒虫猛兽，这就是我准备去海尔根镇的原因之一：我要去找依兰杜尔请教一些魔法方面的知识。这段时间，我发现冥想所能带来的进步越来越小，我的魔力依然只能支撑召唤一次火焰精灵，或者打出两发冰棘术，这怎么能够用呢？ 好在雪漫城之旅让我的战斗水平有了相当程度的提高。虽然我并没有像施泰因那样和战友团一起训练，但是月瓦斯卡住着的人都是武痴，平时交谈总是围绕着战斗技巧展开，聊到兴起就难免比划比划，法卡斯、艾瑞克和艾拉都指点了我很多。尤其是艾拉，战友团里喜欢玩弓的人不多，我竟被她引为知己，传授了很多狩猎的经验。 安吉和海尔吉也是很出色的猎手，但是艾拉比她们更胜一筹，她既擅长在大平原上发现和追逐猎物，也不害怕在狭小的洞穴内和猛兽搏斗，更有一手布设陷阱的绝活，属于全能型的狩猎高手。死在她手上的熊虎鹿猪不计其数，甚至还有两三头猛犸，这个战绩连康熙来了都得喊一声“巴图鲁”。我特意向她请教过扎营和设陷阱的技巧，在野外过夜是最危险的事情，以前我经常听说露营者的帐篷被狗熊掏了之类的事情，艾拉当时就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之所以要在溅血王座住上两天，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而是我希望观察一下海尔吉的状态。这丫头看上去情绪稳定，作息规律，虽然远没有恢复到从前的古灵精怪，但至少不再消沉。她每天早上拉着卢西亚跑步，然后就和布赖斯一起练武，日餐之后卢西亚开始处理矿场的数据，她在旁边安静地读书，晚餐后再跟着安尼斯学习，傍晚冥想之后睡觉。 我很惊讶于海尔吉能这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或许是因为布赖斯和卢西亚两个同龄人的陪伴，让她领悟到“人生不仅只有爱情”这个道理吧。安尼斯对于这样可喜的变化非常满意，还特意向我表示过感谢。 新来的瑞驰人劳工被伦德分成四组，由老手带领着学习矿场的工作和安全知识。伦德和安尼斯处理这些事情游刃有余，不需要我费心，所以我把全部精力放在虎人们采集的蘑菇上。按照我的要求，哈由他们将蘑菇保留在其生长的朽木或者泥土上一起带了回来，很多野生的菌类长相十分相似，即使老手也难免认错，我准备在试吃之后自己培育无毒的种类，以免将来误食有毒品种。 选了十几朵我认为是松树菇的，仔细地清洗一番，然后切成小块。又将一块腌猪肉切成薄片，煸出香味后将蘑菇扔进去炒至断生，再加水炖煮，最后撒上一把葱花。一锅鲜香四溢的小猪炖蘑菇就做成了。哈由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捞起一块蘑菇，扔进嘴里咀嚼，随后就端起小锅逃进了泽纳比的房间，留下口角流涎的三只傻猫面面相觑。伦德从索拉夫那里借调了六名士兵看守在屋外，吩咐说如果二猫闹事就立刻拿下。 安排虎人们把剩下的蘑菇种植起来，我把海尔吉叫到房间里。小丫头低着头一言不发，双手不停摆弄着衣角。我把标记着预定路线的地图拿给她看。 “海尔吉，这是我们准备前往哈芬加尔领的路线，你记在心里就好，不要告诉别人。这一次我们还是以兄妹的身份秘密前往，尽量不要引起其他领地卫兵的注意。我们的人很少，所以这几天你要尽量做足准备，从安尼斯姨妈那里拿一些用得上的药剂。我明天要去海尔根镇住上几天，你帮我看好布赖斯，别让她惹事，这个堡垒里只有你能镇得住她了。另外，这次不要穿瑞驰人的衣服，伦德那里应该有些钱，你可以让他帮你弄一身皮甲。” 海尔吉抬起头，眼睛里一片水雾。 “哥哥，我不是故意要躲着你的……我……我……” “我明白，海尔吉。”我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那些你不想去说的事情，我也不会追着你问的。你只要记得，你永远是我的小妹妹海尔吉，如果有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就来这座小堡垒里住上几天，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海尔吉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趴在我怀里抽泣。 “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他活下去啊……我可以向姨妈求情的……他就不会死了……他为什么要说那么难听的话？他可以和姐姐一起活下去的……全完了！再也不可能了……” 这个傻丫头耿耿于怀的居然是自己没能保住佐尔坦的性命，人家可是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想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我有些无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只能任由她哭诉。这些话如果说给安尼斯听，搞不好还要换来一顿责怪；这么丢脸的事情，她又不好意思对卢西亚讲，而且讲了对方也未必听得懂；巴巴斯虽然见证了她社会性死亡的全过程，但是魔族和人类的情感并不想通，看来是没有起到什么积极正向的作用。本来她也不想对我说的，所以才会一直躲避，不过我并不去追问故事，只是任她发泄情绪。 如果她能有几个一起长大的小闺蜜，或许就不用这么憋屈了吧？可怜的是，这个孩子的童年完全被扭曲了，导致她根本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绕来绕去，还是我这个树洞最为可靠。海尔吉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我把她安顿到自己床上，在堡垒里闲逛起来。 伦德借调来的六个士兵见到我纷纷抱怨，说是那两个虎人确实在屋里搞出来不小的动静，但是那声音完全不是需要第三方介入的事情。众人被迫听了半宿的闹猫，纷纷诅咒不干人事的伦德，看来他这个酷吏的名声算是坐实了。送走了六个倒霉蛋，我又仔细叮嘱另外三个虎人不要乱吃蘑菇，这才找了间空房冥想。海尔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总之我和莱迪亚第二天早上和众人告别时，她是和另外两个小丫头一起走出房间的，并且向我保证会照顾好卢西亚和布赖斯。 在向里盖尔和唐娜打过招呼之后，我敲开了依兰杜尔的房门，这个暗精灵的生活依然简朴，屋子里除了多出一个炼金台和一张木板床之外，没有其他变化。 “洛克尔兄弟，欢迎欢迎。快请进来吧，我觉得你也是该来找我了。” 我们依然是席地而坐，依兰杜尔煮上一锅松针茶，笑眯眯地打量了我一番。 “你是不是觉得，最近魔法上没什么进步？” 第104章 宁有种乎 “什么都瞒不过依兰杜尔大人的眼睛啊。我这段时间总在忙些糟心的事情，冥想虽然一直在做，但时间很短，还总觉得心神不宁，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了。” 依兰杜尔点点头，为我斟了一杯茶。 “其实我早就应该和你说这件事，但是看你实在是公务缠身，也就不便打扰了。我想先问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学习魔法呢？” “当然是因为，魔法能帮助我更好地战斗。” “这就是了。你是为了利用魔法的力量打败你的敌人。那么你还会去关心艾瑟瑞斯的秘密吗？你还会想要知道法力是从何而来的吗？你还愿意穷经皓首，去探究魔法生效的原因和规律吗？” 我大概理解依兰杜尔的意思了。我对于魔法的功利心太重，但求实用，而对于隐藏在其后的基础规则缺乏兴趣。打个比方来说，魔法就好像是手机。绝大多数人——甚至包括手机的生产者——关注的都是它的性能和价格，但是几乎没有人愿意去了解手机涉及的物理学知识。那涉及到光学、电磁学等等，没有经过专业学习的人可能根本就听不懂，但是这些基础知识的突破却能带来产品性能的革命性提升。 “依兰杜尔大人的意思是，对魔法规则的理解，决定了一个人魔法能力的上限，如果我不能在规则这方面有所突破，再多的冥想也终归难有进境？” “正是如此。你想来也知道，古诺德人曾经诞生了很多着名的大魔法师，但是今天呢？诺德人已经把魔法视为软弱的精灵族把戏。其实若单论魔法天赋，各种族的人类和精灵之间，差距并没有大到难以逾越的地步。但是人类的身体条件太出众了，有些精灵们要借助魔法才能完成的工作，人类只要靠肉体的力量就可以成功。久而久之，人类就更加倾向于使用自己的身体而不是钻研魔法，毕竟学习魔法需要很长的时间和一定的天赋，见效太慢了。” 依兰杜尔的话让我陷入沉思。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如果我想要在魔法之路上有更远大的前途，就必须花费大量的精力，最好是能去冬堡的法师学院，扎扎实实地学上几年。但是这意味着我不得不扔下自己已经取得的地位，丹格尔不可能容忍一个领主议会的成员好几年不见踪影，一旦我失去在佛克瑞斯领的影响力，再想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如果没有我居中协调，斯图恩家族、霍里克家族，还有蛇崖岭部落的瑞驰人，这些利益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还能团结合作吗？要是佛克瑞斯陷入内斗，会不会被巴尔古夫那家伙挑拨离间，吃干抹净？ 依兰杜尔默默陪我喝了一杯茶，他似乎也在斟酌字句，良久才又开口。 “洛克尔兄弟，以我个人的愚见，你不如把精力放在习武上吧，魔法的话还是随缘好了，就当成是你的一个爱好，每天抽些时间冥想，有进步固然可喜，没有也别太执着。” “可您不是说我在魔法上很有天赋的吗？” 听他这么说，我自然是不甘心的，难道他之前的话只是在恭维我？ “我现在也仍然认为你很有魔法天赋。你对于新的魔法学得很快，吐字清晰，手势也特别标准，不是每个法师学徒都能做到这一点的。但是，你也要接受现实，你已经错过了学习魔法的最佳年龄。如果你能早个十年入学，再有一个称职的导师悉心引导，现在必然是一颗前途不可限量的新星。可是你现在才开始接受系统的魔法训练，十年之后已经过了三十岁了，那时你的水平在同龄人中间也就不过如此。再者，我听说你出身寒微，能有今天的成就殊为不易，若是就这么放弃已经取得的一切枯守寒窗，那就太可惜了。令堂年纪大了，你总要为家人考虑，有些事情任性不得啊！”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凭什么？！凭什么我明明有天赋，却不得不放弃自己最有前途的发展方向？ “难道就没有大器晚成的法师吗？闻道有先后，就因为我晚学了几年，您就断定这条路走不通，难道不是太武断了吗？” 依兰杜尔又斟了一杯茶，把茶杯塞给我，握住了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手。 “有，一个传说中的魔法师，大概生活在第一纪元，至高王哈拉尔德在位的时候，他名叫高尔多。我不太确定你是否听说过这个名字，关于他的事迹大多已经湮灭无闻，但据说他三十多岁才开始钻研魔法，最终成为一位大宗师。但是，洛克尔兄弟，你确定自己的天赋可以媲美一代传奇吗？为了一个不知能否实现的未来，抛弃已经获得的实实在在的成就，这无论如何都是不明智的。” 依兰杜尔没必要说谎，当初为了应对瓦尔迷纳入侵我的梦境，他传授我冥想的方法和几个小魔法。那个时候我刚刚帮助里盖尔破局，又促成了她和老爹团聚，正在沾沾自喜，全然没有想到十几天之后帝国军团就大兵压境。在一系列危机当中，我和丹格尔默契配合，成为了佛克瑞斯领外交事务上的重要人物，几次出使雪漫领和蛇崖岭部落，领回来一个小丫头海尔吉，还与安尼斯、莫伊拉交涉，促成双方的合作。这些任务终究还是耽误了我个人的修行，现在的我无论射术、枪术还是魔法，都乏善可陈。 不过想到海尔吉，我的心思一动，这丫头学魔法的同时，也没耽误练习剑术和射术，我何不学她魔武双修呢？何况游戏里的龙裔，不仅可以魔武双修，还可以战法盗三修，甚至能再加上炼金、附魔和铁匠三大神技，真正地成为六边形战士。依兰杜尔对我的这个想法做出了四个字的评语： 异想天开。 “洛克尔兄弟，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即使像精灵这样长寿的种族，也很少出现实力超群的魔剑士，何况人类的生命不过短短几十年，体能和智力的巅峰期甚至不到二十年。除非真是天赋异禀之人，否则魔武双修的结果就是魔武都不成器。你起步本就比别人晚，千万不可分心二用，自毁前途。” 我和依兰杜尔聊了小半天。其实他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只不过自己此前一直以法师自居，又得了“很有天赋”的评价，现在被堵住了求学之路，心里总归不舒服。临别之时，这个暗精灵看我仍是一副不肯认命的样子，站在门口拉着我的手，又是一顿嘱咐。 “洛克尔兄弟，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就是人生啊。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不要被一时的情绪蒙蔽，等你冷静的时候，再好好想一想吧。” 我尝试着挤出一个笑容来，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依兰杜尔是在说魔法，我听起来却是另外一句话：我和里盖尔，也终究是错过了。 这就是人生啊…… 尽管没能学习新的魔法，我还是决定在海尔根镇住上一段时间。一方面是向安吉和弗洛基二人请教射术，二来也是为了在唐娜身边尽一尽孝道。在洛克尔本尊的记忆里，他和母亲的关系算不上有多亲密。唐娜夫妇都是庄稼汉，追求平稳安定的生活，但是他们的儿子却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从前唐娜经常用艾瑞克和伦德敲打自己的儿子，希望他也能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好地置办一点田产，母子俩常常为这些事拌嘴。年轻的洛克尔赌气地决定跟着叔叔贩马，在苏尼尔破产之后仍然不愿意老实种地，最终在海尔根命丧帝国军人之手。 我虽然不是洛克尔本尊，但毕竟是承他的身体重活一世，自然也要照顾他的家人。何况老人家非但没能跟着我享福，反而几次被拖累得颠沛流离，以至于竟要租住在旅店里。不过唐娜对此倒是看得开，她对我取得的成就很自豪，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让我赶紧成家，好让她早点抱上孙子。由于莱迪亚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我身边，所以唐娜一直在旁敲侧击地问我对她是否有意思，我又怎么敢在里盖尔眼皮子底下撩妹？只好装傻充愣，哄一天算一天。 我在海尔根镇度过了很是悠闲的一段日子，每日练习射箭，休息的时候陪着唐娜播种一些蔬菜，或者找里盖尔和依兰杜尔聊天，晚上再和埃迪一起研究新菜品。伦德知道自己的名声极坏，就写信给施泰因，让这小子打着我的旗号，把瑞驰人在溅血王座打猎的收获销售给埃迪，所以旅店现在有充足的肉类实现我的火锅理想，我又把主意打到面点上边。 天际的人此前都是吃面包，老爹每六个月开一次烤炉，烤好的面包存上这么久，到最后硬到可以砸开坚果的壳。如果是蒸制的面食，就没有这个问题，缺点是不耐储存，但是里盖尔这个孕妇喜欢，我自然就撸起袖子加班加点地干起来。五天的时间，不仅教会了埃迪和莫瑞蒸馒头，还琢磨了雪浆果馅的果酱包和各种肉包子。这小两口现在买卖做得大了，已经雇了三个人帮厨，埃迪私下向我透露他在攒钱，等一切步入正轨就向莫瑞求婚，还特意叮嘱我不要泄密，否则就没了惊喜的效果。 现在已经是初种月初，也就是三月了，海尔根镇经历了重重磨难，终于繁荣起来。老爹的瑞驰人卫队已经扩张到三十多人，再加上近百人的正规军，小小的堡垒已经住不下了。他们除了分兵戍守飞天哨塔和纽格拉堡垒之外，还在考虑如何控制通往裂谷领的霍斯加小径，这就避不开要攻略东边山谷里的孤儿岩了。这座小山岗是乌鸦鬼婆艾司莫瑞达的隐居之地，二十年来应该害了不少过路人的性命，不过我还是成功劝说老爹先不要起兵攻打。 我的计划是让安尼斯先私下接触艾司莫瑞达，摸一摸对方的态度。按照莫伊拉的说法，她的这个老对手是个相对开明的瑞驰人，并没有特别深刻的种族偏见，如果能够和平解决问题是最好不过的。我们的队伍里缺少法师，艾司莫瑞达和她的弟子们可以补齐这块短板，又可以对蛇崖岭的莫伊拉势力形成牵制，如果对方可以信任的话，还可以由她教授海尔吉魔法。 我自己被迫放弃钻研魔法，那就不要耽误了更具天赋的海尔吉。将来我挣了大钱，还要开一所学堂，让每个孩子都有机会读书，有机会发现自己的天赋，有机会选择自己人生的道路，不至于像我一样，因为家境的原因不得不放弃学业。 这个想法自从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挥之不去，所以我在一天晚上和依兰杜尔喝酒聊天，就说了出来。暗精灵听过之后也有些震惊。 “洛克尔兄弟，你可知道你的想法要面对多少困难吗？领主们自然是希望自己治下的臣民都能安分守己的，何况他们需要农夫种地，需要樵夫伐木，更需要那些最勇敢的小伙子来披坚执锐。如果所有的孩子都去读书了，那么领地内的工作由谁来做？赋税由谁来缴？何况……” 这老家伙吞吞吐吐，我自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借着酒劲，不管不顾地接过话茬。 “何况，那些狗屁贵族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比谁高明多少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是不能掐死了泥腿子们求学上进的道路，哪能保得住他们的千秋万代？” “你喝醉了，洛克尔兄弟。” 依兰杜尔深深地看了守在门边的莱迪亚一眼，夺走了我手里的酒瓶。 “送你家大人回去休息吧，喝成这个样子，别让他到处乱走了。” 暗精灵轻轻搀扶我起来，我的耳边传来细若蚊蝇的耳语。 “如果你的学堂真能开办起来，我愿意去做免费的讲师。” 第105章 安吉小姐她知道了吗? 艾瑞克回来了，这厮果然先跑到海尔根镇来找安吉，却意外地发现我也住在这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多日不见，他壮实了不少，胡子也浓密了很多，乱蓬蓬地盖住了整个脸颊，长长的金发已经披肩，在脑后胡乱扎成一束，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野性粗豪的气息。 “你这个好兄弟啊，他把我托他买的吃食，都送到了里盖尔夫人那里，害得我还要舍着脸去找夫人乞讨呢。” 安吉从看见艾瑞克的那一刻起，脸上的笑意就再没消散过。一对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并肩而立，还不忘打趣旁边那条可怜的单身狗。艾瑞克笑得不太自然，他花了大半天哄安吉开心，又和我一起见过了唐娜，到晚上才找到和我单独见面的机会。 “洛克尔，斯科月他……他死了……” 我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游戏里的剧情就是斯科月、艾拉和龙裔一起突袭银手据点，结果斯科月轻敌冒进，被对方围攻杀死，如今只不过是艾瑞克取代了龙裔的位置而已。 “玛德琳知道了吗？” 艾瑞克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知道还是不知道……她现在应该也知道了吧……” 他也觉得自己语无伦次，又用力甩了甩头，尝试着整理了一下思路。 “我和艾拉给斯科月报了仇之后就分开了，她说要先回月瓦斯卡去，或许会告诉玛德琳的吧，这种事情肯定瞒不住的啊！她还说要找找自己的线人，争取搜集一些关于银手的线索。我们现在连对方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我就直接来这里找你们……和安吉小姐了。” “你们终于意识到了，我也在让人帮忙打听银手的消息，这个组织应该是最近才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背景，却处处针对你们。还有，我听说克拉科已经严令战友团成员不得外出，你们这次公然抗命，还把斯科月搭进去了，回去就等着挨罚吧！最近发生的事，我很想知道，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这里人多嘴杂，咱们两个又都是客人，还是等回到溅血王座，你再说给我和伦德听。” “有必要把伦德也牵扯进来吗？我这边麻烦得很，可别给他招来祸事。” “我跟你说，可不要小看了伦德，他是个有脑子的主儿，又是局外人，或许看问题比你我都清楚，让他帮忙分析一下，能招来什么祸事？再说咱们三个说好了共同进退，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瞒着他呢？” 艾瑞克自然是要在海尔根盘桓几天的，我正好也可以向他请教枪法。我是没想到这个艾瑞克除了爱喝酒以外，居然还是个武痴，说起练枪来滔滔不绝，连安吉都被他晾在一边不理，只顾着和我切磋。我的水平虽然不高，但还是能和他聊一下持枪和发力的方式，以及一些简单的套路。艾瑞克的枪法侧重于实战，比较追求速成，基本功反而不是那么扎实，我俩正好互相促进，七八天下来，两人的进步都不小。当然比起艾瑞克来，我还差得太远，不过一对一的话，施泰因在我面前已经没有招架之功，莱迪亚想要拿下我也要颇费一番力气，这还是在我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 “洛克尔，我和你说，你想到的这个武器真是个宝贝，我现在是越用越觉得好！不过你既然能想到用这个东西，自然也清楚，这长枪可不是一两天能练成的，我现在也只是略微摸到一点门道。你又不像我似的，每天大把的时间用来练习，进步得慢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你的路子是对的，剩下的就是多下功夫了，这谁也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用心才行。” 艾瑞克讲的道理，我是明白的，只不过此前一门心思想要做个法师，练武的事情就被搁下了。安吉在旁边看着艾瑞克教导我，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当然也忍不住插嘴表示赞同。 “他呀，做事就是三心二意，我教他射箭，起初也学得有模有样的，结果不知怎么的就不练了，在外边晃悠了一个多月回来，居然还不如后来才上手的人。之前还说让他去做老弗洛基的试炼，现在怕是也忘得干干净净了。我看他就只有吃这件事忘不了，那个什么火锅，又被他搞出来了。” 好一个夫唱妇随！可是你这女人说这话真的不亏心吗？你自己还不是只记得各种好吃的？当初我在你隐居的小屋旁边涮鹿肉，你吃得满嘴流油，埃迪推出火锅之后，你也隔三差五地过去，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埋怨起我来了？若不是你们公母俩都太过厉害，我能惯着你这毛病？ 暗暗腹诽安吉一番，我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她和艾瑞克练起长枪和射箭。天际的形势险恶，我又是在黑暗兄弟会挂了号的人，总得有点防身的本事才行。对于我专心习武的决定，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施泰因，这意味着他又可以接受战友团成员的指点了。这小子因为做事靠谱，我这次特意把罗德送我的那把钢制长剑转赠给他，以资鼓励，换来小伙子一顿溜须拍马表忠心，做起事来更加勤快了。 不过莱迪亚对于艾瑞克的戒心很重，在她看来，这个男人体毛如此茂盛，必是狼人无疑，言语之间自然就不大恭敬。不得不说，她猜得倒还是挺准的。安吉对莱妹的态度很不满，私下向我抱怨“你的那个胖丫头”不懂礼貌，我也只能笑着装傻糊弄过去，安吉和艾瑞克本来就是“以武犯禁”的那种人，和莱迪亚这种秩序维护者互相看不顺眼，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在海尔根镇的悠闲时光以安尼斯的到访宣告结束。溅血王座的瑞驰矿工基本都被安顿好了，老姨妈过来看一看加入老爹卫队的瑞驰人，然后就要去拜访艾司莫瑞达。她和老爹就这件事密谈了小半天时间，一来是要预测对方可能的反应，二来是要借调几个瑞驰人卫队的成员。这个乌鸦鬼婆隐居在山中十几二十年了，一直没有搞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我们还是尽量避免兵戎相见，先派几个瑞驰老乡一起去拉拉家常，试探一下对方的意图，寻求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此外安尼斯还带来了一封信，说是哈由带着虎人们采蘑菇的时候，看到了一头白鹿，伦德认为安吉有可能感兴趣，因此让她顺路知会一声。这一下安吉可坐不住了，这头白鹿在我们面前晃了好几次，她此前几次尝试将其猎杀，都以失败告终，为此还被老弗洛基好一顿嘲笑。入冬之后气候恶劣，白鹿也就此销声匿迹，却不想春天才刚到，这野兽又跳出来挑衅了。安吉这次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如果达成这样一个史诗级的成就，弗洛基也就没办法再倚老卖老，鄙视她的猎术了。在她的催促下，我和艾瑞克只得匆匆收拾了行李，赶回溅血王座。 安吉刚到达堡垒就把发现白鹿的哈由抓走了，并且表示他们很可能要在森林里找上三两天的时间，确定目标的藏身地之后再回来抓艾瑞克的壮丁。她这一走，就给了我和伦德与艾瑞克独处的机会。我从埃迪那里打劫了一整套厨具带回溅血王座来，就着瑞驰人猎到的猪兔狐鹿，随手整了几个下酒菜。而艾瑞克从埃迪那里买了不少好酒带着，安吉当时看到了也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像里盖尔数落我那样去说他。 莱迪亚见我亲自下厨伺候两个泥腿子，满脸的不甘和气愤，却偏偏碍于我的情面又无法发作，甚至还被我当作小厮，招呼她帮忙端菜。艾瑞克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谈笑自若，倒是伦德赔着笑脸奉承了她一番，结果自然是她被无视了。把最后的一盘子鹿舌重重墩在桌子上，莱妹转身出了房间，将门关好。 “我这可是沾了你俩的光呀！我这个名声太臭了，海尔根那边都不肯卖给我酒了呢。” 伦德眉开眼笑地看着一桌子酒肉自嘲，我和艾瑞克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这可怜的人在战争时期给老爹背了黑锅，几乎得罪了佛克瑞斯领的所有人，大功告成之际却又被弃之如敝履，实在是让人意难平。这件事上艾瑞克多少有些埋怨我没能出面为伦德澄清事实，伦德却辩护说我也有难处，并且坦言自己接下差事的时候就预料到可能会被出卖，否则财政大权何其重要，怎么可能落入一个外地来的农夫手中？ “不过当时那个情况，总得有人出来接这个烂摊子。再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们和瑞雅小姐把我救下来，我也想做些什么报答大家。我没有你俩那身本事，现在给洛克尔打理这些产业，都是靠着当初霍里克大人和领主夫人教的那些知识，这么说来，我也不能算吃亏吧？” 伦德还是老样子，凡事淡然处之，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他捞起一片鹿舌扔进嘴里，随后双眼一亮，指着盘子招呼艾瑞克吃喝，轻飘飘地将刚才的不愉快揭了过去。 我们三人上次小聚，还是去年夜星月时在海尔根镇，想想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时帝国人刚刚拿下佛克瑞斯城，一时人心惶惶，可比不上现在惬意。艾瑞克还能和我不时见上一面，伦德就如同隐居了一般，推杯换盏之后，二人互相打听对方的近况，尤其是伦德信里提到的那个相好的，更是让艾瑞克好奇之心大炽。 “唉……这姑娘是佛克瑞斯城的，家里条件也挺好，我这个农家子还是高攀了她的。所以我现在先把洛克尔这小堡垒给打理好，等这边能脱开身了，我就去城里盯着盖房的事。到那时我也能有点小积蓄了，再去表白把握也大一些。” “是谁家的丫头？要不要我和洛克尔帮你去说说？” 伦德赶紧摇头。 “你可算了吧！她也是普通人家，你们这两尊大神，再把人家姑娘吓着。这种事总得是你情我愿才能长久，我哪能没出息到，连追女孩儿都要靠兄弟帮忙呢？” “嘁！这还没追到手呢，你倒先护上了。还有洛克尔你也是，自家兄弟，你多给点钱，我跟你说，这追女孩子最费钱了……” 艾瑞克听出伦德的目标并非安吉，也就大大咧咧地开始调侃我俩，伦德偷偷朝我眨眨眼，得意于自己纯熟的搪塞技巧。 “你别光顾着说伦德和我，咱们三个里，你的年纪最大，你打算怎么着？” “我还用打算什么？我和安吉这关系基本就算定下来了，她家里没有长辈了，我抽时间回去和我爹说一声，问题应该不大。你们两个小子，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贺礼，结婚那天要是给得少了，就站到门外边喝凉水去！” 艾瑞克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兴奋，自顾自地开始憧憬起自己和安吉结婚的场景。 “家里肯定得办一场酒席，不过你俩现在这身份，去那边好像也不太方便。不过我可以在雪漫再办一次，到时候把唐娜大娘也接过去，大家热闹热闹。伦德你小子可不许再找借口躲清静了，洛克尔，你得把他给我绑去！” 伦德笑着答应，我却沉了沉脸，呷了一口酒，盯着艾瑞克的眼睛。 “哦？那么，你是狼人的事，安吉小姐她知道了吗？” 第106章 发现白鹿 “你都知道了？” 艾瑞克没有否认。屋子里静了下来，伦德手里的兔腿横在嘴边，却迟迟没有咬下去，他看了看我，又转头望向艾瑞克。艾瑞克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不见了，他抬手指了指房门，示意莱迪亚可能正在门口偷听我们的谈话。 “我猜的，你说过圆环成员拥有狼人之血，所以那天你和斯科月急着赶我走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至于莱迪亚，她多多少少都已经知道了一点，就算现在没有在偷听，我以后也会告诉她。她是我的侍从，我相信她是一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熟知战友团任务剧情，掐指便知他人生死这种话。无论如何，我现在是莱迪亚的主君。贵族们是比较看重这种隶属关系的，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背主之人都难免被人鄙夷，名声臭了，也就很难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了。何况莱妹最近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如果我此时刻意将她赶走，反而是坐实了有不可告人的密谋。若是激起她的好奇心，每日窥探我的隐私，还不如干脆坦诚相告，如果她真的到处乱说，也可以辩解说是我们三个泥腿子酒后吹牛。战友团的狼人血统比较特殊，艾瑞克不会像辛丁和斯库纳一样丧失自己的理智，我们也不用担心被人拆穿。 艾瑞克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为了照顾一脸震惊的伦德，他先是简单解释了自己发现战友团狼人秘密的情况，又述说了他们执行任务时遭到银手佣兵团的偷袭，拉玛科斯和凯琳战死，玛德琳重伤致残。这些都是我已经知道的事情，吃了这么大的亏，先知克拉科却要求他们忍气吞声，斯科月气不过，与克拉科大吵一架，又和艾拉私下串联，意图展开报复。 艾瑞克在斯科月找他谈话时，就已经猜到他们会搞出些动静来，本来是抱着劝一劝的心态和两个人会面的，结果艾拉干脆以狼人的面目出现，半强迫地给艾瑞克灌了一口狼血。据艾瑞克描述，变身狼人的感觉是非常奇妙的，心跳突然加速，感官也变得极度敏锐，蚊虫的低鸣变成嘈杂的乱响，灵敏的兔子速度慢得像蠕虫。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突如其来的兴奋促使他跟随着两位前辈，在雪漫领广阔的原野上急速狂奔。巨爪撕碎山羊的躯体，利齿切断野鹿的脖颈，浓郁的血腥味道弥散开来，如同潮汐拍打着他的神经。三头巨狼对月长啸，抒不尽的豪情，道不完的快意。 伦德一直在啃着手里的酒瓶子，很久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里拿的才是兔腿。我也满脸忧虑地看着艾瑞克，这家伙说的这些感受，在我听来更像是吸毒之后的反应。前世的有些毒品，比如海洛因或者冰毒，会对人类的中枢神经产生强烈的兴奋作用，造成吸食者情绪激动、暴躁多动、性欲亢进。以前纳粹和第四罗马的士兵使用这些药品后，竟能不吃不睡，如同超人一般连续执行作战任务，海洛因就是德语“英雄”的音译，而狼人的特性之一正是无法入睡！ 然而吸毒一时爽，毒品会对人体造成可怕的影响。戒断之后的吸毒者仍会恶心呕吐、厌食焦虑、精神萎靡，无法集中注意力，如同行尸走肉。由于免疫系统遭到破坏，极易出现各类感染疾病，比如肝炎、艾滋病等等。再加上神经系统和循环系统也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吸毒者会出现幻觉、心悸、精神异常等症状，因为这些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 如果海尔辛的狼人之血就是我所猜测的毒品…… 我不敢胡乱下判断，症状类似并不代表性质相同，战友团的先知克拉科也是狼人，但他和参加过世界大战的斯科月，年纪都是五十开外了，身体也还算是很健康，并不是瘾君子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不过我似乎终于有点理解他了，这个老人断言狼血是一种诅咒，声称其“不仅作用于肉体，更祸及灵魂”。他或许是更接近真相的那个人，我之前对他“圣母心”的判断可能是偏颇了。 “艾瑞克，你现在有没有那种感觉，一段时间不变狼人就浑身难受，脾气暴躁或者看什么都不顺眼之类的？” 艾瑞克眨眨眼。 “我现在看不见安吉就浑身难受，看见她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狗粮……猝不及防…… 伦德被兔腿噎了一下，我也被气得直翻白眼。 “你们这次干得太鲁莽了，我劝你回月瓦斯卡之后好好和克拉科聊一聊。” “不着急，我先和安吉去猎白鹿，等我回去的时候，老头没准已经消气了。” 不过说起安吉，他眼神暗了一下，显然还没有想好如何向她解释自己的狼血。不过这正是我让他去找克拉科的原因，老头一直在研究治愈之法，但我并不能确定他现在是否已经有了结果。好在这事不用着急，艾瑞克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别露了马脚就好。 我们聊到战友团，也就顺便说起银手佣兵团。可笑的是艾瑞克已经和银手打了三次，了解的信息却并不比我和伦德多，三个臭皮匠凑在一起嘀咕半天，只知道对方肯定是最近几年新冒出来的组织，而且非常有钱。 “每个人两把武器，一把银质的，一把普通的？乖乖，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啊？” 伦德作为我的管家，自然知道现在的物价，一套说得过去的护甲和武器，加在一起要一千多个塞普汀，基本是一个普通家庭两三年的全部收入了，就算是便宜一些的皮甲，凑齐一套也得三百塞普汀左右。至于银质武器，那都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原料从何而来的问题。用贵金属打造长剑，这得是什么败家小能手的天才脑洞啊？ 艾瑞克他们突袭的那个绞刑岩堡垒，里边有二十几口子，人人都是这个配置，怕是得花费至少五万塞普汀，已经接近一个男爵的年收入了。但这只是银手的一个堂口，他们有多少这样的堂口？有多少人？这些全是未知。如果他们每个领地都有一个据点，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富可敌国了。 这么有钱的一群人，如果买地置产，怕是几代人都可以吃喝不愁，居然干起佣兵这个行当了？还直接叫板天际最强佣兵团？要知道战友团号称有几千年的历史，势力盘根错节，遍布天际九大领地，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连巴尔古夫领主都不大愿意去动他们，银手何德何能，敢去挑战这样的庞然大物？ “我觉得这个银手，他们不可能短短几年时间，就自己攒下这么多钱，也不大可能辛辛苦苦挣了大钱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战友团挑衅，所以很可能是，他们有一个强大的后台。艾瑞克，你回去好好打听一下，战友团得罪过什么势力，洛克尔，你也用自己的关系查一查。” “战友团得罪过的势力？” 艾瑞克抱着脑袋盯着桌上的空酒瓶。 那可太多了。早期的战友团是个军事组织，主要的敌人是天际的雪精灵和瑞驰人原住民，但在转型为佣兵团后，他们接受各种各样的委托，只要是和人打交道的事情，哪有什么皆大欢喜？就算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也有个三亲六故，你将他剿灭了，他的家人朋友能不记恨你？这么算下来，恐怕战友团有多少朋友，就有多少敌人，谁能说得清楚？ 好在伦德又给他缩小了一下范围。 “那些小打小闹的就别想了，至少得是领主这个级别，或者是大家族，比如战狂这种。” 灰鬃家族和月瓦斯卡的关系匪浅，如果是战狂家族为了打击自己的竞争对手，暗地里扶持银手来和战友团打擂台，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两大家族本来就是既有竞争又有合作的关系，如果只是站出来抢生意，那万事都好商量，现在闹出人命来，可就没法和气收场了。我觉得奥弗瑞德不是那种行事鲁莽的人，要么就是银手和战狂家族没有关系，要么就是他失去了对自己手下的控制。 情报太少了，很难分析出什么结果来，我只能寄希望于埃迪和艾瑞克可以搜集到有用的消息。我这次和海尔吉出远门，还要路过警戒者之厅，或许从卡西提那里也能进一步了解到银手的情况。 其实我还有另一个猜想，那就是巴尔古夫领主。战友团的总部在雪漫城，却又不听从领主的指令，如果我是雪漫城主，必然容不得自己治下有一支失控的强大武装力量。尤其可疑的一点是，坐拥天际贸易之都的巴尔古夫，财政却极度吃紧，会不会是他把钱都花在养活银手上边了呢？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打了个转，却没有说出口。我还没喝醉，门外有个可能正在偷听的莱迪亚，我怎么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随便质疑刚刚封了自己做男爵的领主呢？ 我们喝到很晚才散场，由于狩猎白鹿关系到魔神海尔辛的任务，我决定等安吉那边有了结果再出发。接下来的两天，我一直在和伦德商量领地的事务。这座残破的小堡垒并不是我理想中的基地，它规模不大，又位于山谷的丛林之中，交通不是很方便，附近也缺少稳定的水源，再加上此前不知道已经荒废了多久，到处千疮百孔，好几间屋子都因为漏风而无法居住。 但是这毕竟是我的领地，还是需要好好经营一番。丹格尔和老爹因为缺少资金，都没有加大石材的订量，我和伦德商量，趁着俘虏们还没有被赎回去，加派人手先把溅血王座好好地修缮一番，不求固若金汤，起码先要能住人。另外就是把通往佛克瑞斯城和海尔根镇的道路修得好一点，最好是能通马车，为将来大量运输石材和矿物做好准备。 伦德已经派人打探过，南方的苍白密道因为杰罗尔山的雪崩被堵住了，至少从我们这个方向已经无法通行。这样一来我们暂时不用担心帝国人会南北夹击，但是还是得想办法打听到布鲁玛城的动向。雪崩不可能年年都有，这条路也就不大可能一直堵着，我们要在道路恢复畅通之前做好准备。 虎人商栈肯定还会继续增加人手，如果我把哈由带走，就要预防新来的人搞事情。好在原有的四只猫已经被我的小猪炖蘑菇收买，现在乖巧得很。我大着胆子让他们吃下了鲜血王冠，这种深红色的蘑菇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至少作为试验者的两只猫没有中毒的迹象。它的口感比较像香菇，味道浓烈，于是我又多了一种食材。 目前面临的问题是，我们种植的蘑菇长势很差。前世的我只是个厨子，把食材做成菜是没问题的，分辨食材好坏也还算勉强在行，但是养殖方面的知识对我来说就超纲了。重点是我自己并没有为穿越做好准备，不然怎么也得先把《军地两用人才之友》背个滚瓜烂熟才是。我猜测蘑菇的生长可能和温度、水分、养分、阳光四个要素有关，但是具体的条件搞不清楚，只能留给几个虎人摸索了。这几只猫为了解馋，倒是很下功夫，有的负责野外观察，有的钻进藏书室找资料，忙得不亦乐乎。 蒙托亚男爵的藏书中，有很多被水火破坏的残本，被伦德当作废纸买了下来。最近这段时间，海尔吉和卢西亚在没事的时候会进行整理，把其中还算完整的书页按照内容归类，试图复原一些书籍。我和虎人们也加入这个行列，不过两天下来，我们想要查询的关于蘑菇种植的内容，一页纸都没有找到。 这天傍晚，卢西亚在一旁记录伦德带回来的数据，我和海尔吉各自拆拣残书。藏书室的门发出一阵轰鸣，艾瑞克闯了进来。 “洛克尔，快！收拾东西！安吉发现白鹿了！” 第107章 你们好啊 “你们快一点，这次一定要把这家伙堵住。” 安吉时不时回头催促着落在后边的莱迪亚，一边向我和艾瑞克说着她和哈由的发现，还一边吐槽着海尔吉。 “我们盯了两天，那头白鹿一直藏在一个小河谷里，那个地方另一边就是悬崖，我们只要挡住上山的路，不让它逃进森林里就行。哈由那小子的鼻子是真的灵，我之前要是能有一条猎犬，肯定不会让这家伙溜走那么多次。海尔吉这死丫头太抠门，不肯把她的狗借给我。” 用魔神狩猎魔神，小姐姐你这脑洞可以的，我觉得就算海尔吉答应，巴巴斯也不肯被她当猎犬使唤。 安吉走一段路就停下来，在附近的树上找寻她和哈由留下的记号，辨认好方向就招呼所有人跟上。一行人猫着腰，快步穿过浓密的松林，只有莱迪亚行动缓慢，尽可能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她本来是不想掺和安吉和艾瑞克的狩猎行动的，但是一听说我要跟着去，也只好急吼吼地披了一件并不合身的皮甲跟了上来。不论安吉如何催促，她都不为所动，在队伍的最后边磨蹭。 “就在前边了，快点跟上！”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太阳挂在西边的树梢上，强打精神挤出最后一点光亮。安吉对莱迪亚的拖延感到烦躁，我们的猎物非常机警，如果被它发现自己的巢穴旁边出现不速之客，难保不会借着夜色逃走。她和艾瑞克终于决定甩掉莱妹，尽快完成对白鹿的包围。二人加快脚步，我也只好提速跟上，莱迪亚咬了咬牙，狠狠地哼了一声，追在我身后。 我一直十分佩服安吉寻路的技巧，她似乎能够在山谷密林中分辨出方向，从不担心迷路，李难封要是有她一半的功力，早就是侯爷了。在将我们带到一处林间空地之后，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我们原地待命，自己则全然不顾形象地匍匐前进，爬上了前面的缓坡。我这才注意到那山坡上突然支棱起两只尖耳朵，显然是哈由藏在那里。那猫比比划划地汇报着什么，安吉稍稍探出头去向土坡下观望，这才招手让我们也跟过去。 艾瑞克和我爬到他们身边，却见安吉怒视着身后的莱迪亚。莱妹不愿意像我们这样做蜥蜴爬，只是半蹲着，在八只眼睛的注视下，她才不情不愿地伏下身子。哈由嬉皮笑脸地朝她眨了眨眼，这家伙似乎很喜欢逗弄莱妹，尤其爱看她吃瘪之后又不能发作的样子。莱迪亚一脸委屈地扭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们的藏身地是一道小山梁，翻过山梁就是一片平缓开阔的草地。初春时节，草还没有长起来，灌木也很稀疏，可以清晰地看到坡地的尽头。那是一个山间溪流汇聚而成的小池塘，北岸就是我们面前的土坡，南岸是松树林，树林的后面大概就是安吉说的悬崖了。去年冬天很干燥，几乎没有降雪，眼下池塘里的水还很浅，露出干涸的黑色泥土，看上去并不泥泞。一些野兽正在池塘边喝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就是那头巨大的白鹿。 我上一次看到这头白鹿只是惊鸿一瞥，现在仔细观察，更加赞叹它的美丽雄壮。这鹿比我们经常狩猎的那些高大很多，肩部的高度就已经达到一个成年男人身高的水平，再加上那对夸张的大鹿角，怕不是得接近三米高？它的体长也肯定超过两米，甚至比天际常见的那些马都要大不少。这家伙可能并没有发现我们，悠然自得地啃食着池塘边新发芽的青草。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 留下艾瑞克继续盯梢，我们其余人滑到土坡下边，商量如何将这野兽收入囊中。 “如果这片树林后边就是悬崖，那么它要么从这个方向往山上的森林里跑，要么就顺着小溪往山下跑，咱们得想办法把那边的去路也堵住。” 安吉点点头，看了看哈由。 “我能溜过去，但是我怕一个人拦不住它。” “我也去。” 我自告奋勇。安吉有些犹豫，虎人是出色的猎手，善于隐匿行踪，但是我从未展现出任何狩猎天赋。 “我和依兰杜尔学了一个魔法，能消除行动时发出的声音。我们得快点，天要黑了。” 哈由抖了抖发僵的四肢，收缩起手脚上的爪子，悄然向小溪下游掠去。我低声念动咒语，一股银白色的烟雾涌出，包裹住我的双脚。我向前跑动几步，还特意踩断了一根小树枝。安吉挑了一下眉毛，发现我的脚下并未发出声音，这才放心地向艾瑞克身边爬了过去，莱迪亚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 太阳已经躲到树后边了，大片的阴影遮住小小的山谷，掩护着我和哈由绕到下游。我们选择了一处水浅的河道，徒涉到了对岸。早春的河水冰冷刺骨，灌进鹿皮靴里更加难受。我坐在地上倒出靴子里的水，又拧干了裤脚，哈由早已甩干了脚上的毛发，不耐烦地低声催促。 树林里安静得让人汗毛倒竖，我的轻声术已经失效了，只好脱下鞋子，光着脚前进。松针和野草，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碎石，刺得我双脚疼痛，速度也减慢了下来。哈由则借助猫科的天赋，远远将我甩开，消失在阴翳之中。这样下去不行，我扫掉粘在脚底的泥土和枯草，重新蹬上靴子，试着走了几步，脚下传来踩到树叶的沙沙声和枯枝折断的噼啪声。几只松鼠跳上树干逃之夭夭，我觉得这动静虽然不大，但再靠近一些，那头白鹿一定会注意到我的。 反正躲不过去，干脆就直接上了！ 把长枪背在身后，左手虚握，一枚冰棘术蓄势待发，我快步冲出树林。池塘边的小动物们四散奔逃，连树上的鸟都被惊得飞起，白鹿轻轻扭转身体正对着我，它的四条腿微微弯曲，似乎随时准备发力。我并不减速，左手打出冰锥，随后掣枪在手，继续向它冲去。白鹿灵敏地跃向旁边，躲过了我的魔法，眼神里带着轻蔑和戏谑。它没有和我纠缠，直接蹚水穿过池塘，转头向着安吉等人埋伏的土坡逃去。看着眼前的池水，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这一犹豫之间，那头白鹿竟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来，得意地看着我。 这畜生欺我太甚！ 我抬手挽了一个枪花，咬一咬牙，从池塘旁边绕了过去。白鹿悠然地等着我绕过池塘，这才继续跑上土坡，它巧妙地控制着和我的距离，刻意营造出一种“再加把劲就能追上”的假象，似乎生怕我放弃一样。越接近坡顶，它的速度放得越慢，但它开始不断改变方向，还时不时回头挑衅。 “上！” 安吉一声娇叱，艾瑞克和莱迪亚从藏身处一跃而起，向着白鹿冲了过去。除了兵刃，两个人还拉着一根长长的粗麻绳，瞬间就拦住了白鹿上山的去路。安吉手中长弓如满月，箭簇反射着夕阳残存的光，三箭连珠，射向白鹿的同时，也封住它左右躲避的可能。 那白鹿见机极快，在安吉出声的时候就果断向我冲了上来。它微微低着头颅，一对巨大的鹿角向前伸出，一头鹿竟冲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大人小心！” 莱妹心里焦急，却无奈自己的速度实在赶不上这头四驱叉车，只能大叫着提醒我。 我又哪里需要她提醒？这畜生这么大个儿，怕不是得有半吨重？而且那对鹿角闪着森然的白光，再加上冲锋的动能，绝对能给我来个咸阳黄犬套餐。 但是我躲不开了！ 白鹿本来就故意缩短了我和它之间的距离，此刻又是突然从山上向下冲，速度极快。我下意识地挺枪而上，瞄着它的天灵盖扎了下去。白鹿并没有选择和我硬碰硬，转动脖颈，用一侧的鹿角格挡我的长枪。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两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我竟然直接被它掀到半空中。 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死死抓住枪杆。长枪被鹿角的枝杈卡住了，白鹿像一头斗牛般上蹿下跳，头也不停左右甩动，我用尽全部力量攥住长枪，随着这畜生的动作在空中翻滚，周围的景物全都破碎成万花筒里的图案，不停地旋转，令人头晕眼花。我已经不敢再睁开眼了，有好几次撞在白鹿的身上，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小臂已经有脱力的迹象。 莱迪亚等人已经冲上来了，白鹿放弃了将我甩掉的企图，转而向河谷南边的树林逃跑。我终于得以翻身骑到它的背上，并且把枪杆往鹿角里又卡得更深了一些。洛克尔本尊的骑术很是不错，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夹住白鹿的腹部，拉扯着长枪，试图改变坐骑的前进方向。白鹿虽然被我干扰，但还是三两下就越过了小河，再次扯开和追赶者之间的距离。 让这家伙逃进树林去可就不妙了。莱迪亚和艾瑞克涉水的速度明显不如白鹿，而我骑在它背上，导致安吉不敢射箭，只能在后边追赶。一道黑影从树林里窜了出来，哈由已经扔掉了靴子，亮出手脚上锋利的爪子。他全速冲向白鹿，双方狠狠地撞在一起。哈由抱住猎物的前胸，张开嘴咬住了它的脖子。我被巨大的力量掀起，再也抓不住枪杆，从两只鹿角之间飞了出去，像出膛的炮弹一样砸在树上。 我被这一下撞得不轻，趴在地上喘着气，只觉得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白鹿被哈由拦了下来，又开始拼命挣扎。不过这一次面对尖牙利爪的虎人，它的反抗终归还是徒劳。哈由的爪子已经深深刺进猎物的皮肤，将自己固定在鹿角伤害不到的地方，牙齿则扼住了气管，白鹿的动作越猛烈，窒息得就会越快。 安吉等人终于赶了上来，白鹿晃动着脑袋，卡在鹿角上的长枪成了它的武器，三人一时之间都无法近身，只能将猎物包围起来，看着它和挂在身上的虎人搏斗。这家伙太壮实了，哈由的双脚已经被它甩开，在半空中乱蹬乱晃。 “绳……绳子……用绳子……” 我总算喘匀了气，指着被他们扔在一边的长绳。绳子很长，足够艾瑞克和莱迪亚在安全距离之外绞住白鹿的脖子，二人绕着猎物跑了几圈，绳子绕好后，就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全力拉扯起来。白鹿的挣扎更加剧烈，哈由终于被它甩到身下，这虎人就地打滚，一对海碗大的蹄子就跺在他刚刚落地之处。呲啦一声，哈由背上的衣服被扯碎了，白鹿再次扬蹄，虎人却一路翻滚着逃跑了。 哈由·内马尔一直骨碌到我的身边才停下，他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朝着我眨了眨眼。我一阵无语，这家伙后背上的毛都被踩掉了，看起来很是狼狈，可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歇够了吧？咱们去帮忙？” 哈由伸出手把我拉了起来，虎人的手掌毛茸茸的，握上去很舒服。他的利爪已经被收回，手上还沾着一些血迹。我们两个跑向莱迪亚，安吉则站在艾瑞克身边，五个人各自攥住长绳，像拔河一样，使出吃奶的力气拉扯。 白鹿的蹄子胡乱地踢踏，绝望地想要发起最后的反击。然而无论它向哪个方向进攻，都会被另一个方向的人拽回去。这强壮的野兽连最后的嘶吼都无法发出，终于，它停止了挣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哈由谨慎地凑了过去，探了探它的鼻息，这才从鹿角上取下我的长枪，向我们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扔下绳子，瘫坐在地上。 “你们好啊，猎人们。” 声音突兀地响起，每个人心中都是一凛。莱迪亚和艾瑞克下意识地一把抓起手边的绳子，却发现我们的猎物还好端端地躺在地上。 一个银白色的牡鹿幽灵站在死去的白鹿的旁边，鼻子正对着哈由那张写满震惊的猫脸。 第108章 猎手与猎物 狩猎魔神海尔辛…… 哈由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整只猫显得大了一圈，他哆哆嗦嗦地伸出爪子，想要摸一摸眼前的幽灵，却被对方轻巧地摆头躲开了。 “你……我……我们不是把你杀了吗？” “啊！是的，而且你们杀得很是干脆利落。” 海尔辛的视线从哈由身上移开，向着艾瑞克和安吉点了点头，又瞥了我和莱迪亚一眼。 “我是狩猎之主，那些有幸瞻仰我在丛林中昂首阔步的人，称我为海尔辛，尔等可以沿用这个称呼。长话短说，我观察你们很长时间了，你们都是很好的猎手，非常好，尤其是你，我的孩子。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成为我在这个位面的勇士。” 海尔辛特意关照了艾瑞克一句，这个魔族大君又被称作兽化人之父，他说艾瑞克是他的孩子好像还真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安吉会不会从这些话中猜到什么。 “那么，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艾瑞克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直接代表我们发言。对方自报家门，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何况他身为狼人，对狩猎魔神多少有那么点亲近。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将安吉挡在身后。 “很简单，但这件事关乎我的荣誉，我建议你们认真对待。有人偷走了我的戒指，他自以为逃到了安全的避难所，其实不过是像爬上树去躲避猎杀的熊一样，最终还不是以被诱捕而告终？我要你们找到这个小贼，剥下他的皮，作为祭品奉献给我。” 海尔辛注视着天空，我们几个也被他的动作吸引，都抬起头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双月升空，撒下洁白的光。然而塞康达，也就是较小的那颗月亮，却在此时发生异变！一抹红色在月亮上晕染开，那红色像伤口中慢慢渗出的血，颜色越来越深，直到整颗月亮都被它浸满。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月相的变化，直到海尔辛的声音再次传来。 “血月狩猎。你们得快一点了，我的孩子，还有其他的猎人也在争夺我的青睐。得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竞争，才会更有趣一些，对吗？所以，别磨磨蹭蹭的，让野兔逃走就不好啦，祝你们猎运亨通。” 白鹿的幽灵化作一缕青烟，突然消失了，剩下不知所措的五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回去吧，大人。” 莱迪亚不希望在这件事里牵扯太深，毕竟海尔辛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什么良善之辈。何况单是为了抓这头白鹿，就差点要了我的命，接下来那个什么血月狩猎，光是听名字就知道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得去办这件事。” “大人！” 在场的其他四人都没有参与当初的政变，自然是不知道我们和斯库纳之间的恩怨，我只好边走边向他们介绍这头狼人对佛克瑞斯造成的破坏。听说这次的对手如此强大，莱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但是她也明白，我这一次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位老相识了。 白鹿的四个蹄子和脑袋被绑在长枪上，哈由和艾瑞克抬着它。时间紧迫，我们不准备回到溅血王座去，而是先前往佛克瑞斯城，从驻军那里借几件装备和武器。丹格尔听说我们要猎杀斯库纳，提出派遣士兵帮忙，被我们婉拒了。毕竟是海尔辛的血月狩猎，大张旗鼓的出动军队实在不像话，何况一般的士兵在面对狼人的时候也帮不上忙，反而容易自乱阵脚。 哈由、艾瑞克和莱迪亚都换上了重甲，我和安吉则是穿上了轻便的皮甲。我这两下子在斯库纳面前不够看，还是老老实实地躲在后排，不给别人添乱就是最大的贡献了。哈由和莱迪亚借到了盾牌，我和安吉准备了箭枝和一些治疗药水，一行人休整一番，便匆匆上路，向着布莱特辛山脉进发。 根据海尔辛的情报，斯库纳逃进了臃肿男的小洞穴，也就是我和海尔吉逃难时路过的那个小山谷，我正是在那里找到了波拉的誓剑。这些信息和游戏里的剧情相同，那么狩猎行动应该已经开始了，如果我们快点赶过去，和别的猎手合作，或许胜算还能大一些。我在路上向大家介绍了斯库纳的基本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没有人和这厮真正交过手，他变身后更是一声狼嚎就直接把包括里盖尔在内的一群人都逼退了。诚然，我知道他很强，但他的作战风格之类的细节却不清楚。 “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艾瑞克对于我的情报能力颇为不满，连一向维护我的莱迪亚，这次也没有出声反驳他。 我们尽量压缩了休息的时间，脑袋上顶着一颗红月，谁也睡不踏实，索性多走些路，早点了结此事才好。到达臃肿男的小洞穴时已是黄昏，我们在入口附近的林地里休整了一个小时，恢复精力，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大人，进去之后请务必谨慎，不要再以身犯险。” 莱妹借着分发疗伤药的时机，在我身边小声地叮嘱。这些药剂在止血方面效果不错，对于外伤还是很有效的，然而数量十分有限，我们搜刮了整个库房，也只搞到十瓶。 “我知道，你和哈由也要小心，打不过就跑，别拼命。” 按我们商定的战术，哈由和莱迪亚要作为前排肉盾进场。那个虎人油滑得很，我倒不是太担心，反而是怕莱迪亚碍于所谓的骑士精神，会上演死战不退的戏码。莱妹点头应下，众人都默默地闭目养神。我把召唤火焰元素和冰棘术这两个常用魔法又熟悉了几遍，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冥想了。 随着艾瑞克一声招呼，莱妹和哈由举盾当胸，率先钻进山洞，艾瑞克紧跟着他们，我和安吉殿后。今天的红月格外耀眼，就连那颗大一些的月亮——玛撒尔——都被染上了一层红晕。山谷里异常安静，我和海尔吉曾经休息过的那个小土坡上扎着十几个营帐，尚未干涸的血泊中躺着四个人，这里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贾基尔！怎么是你？马塔萨怎么了？” 四个人里有两个虎人，显然和哈由是老相识。被称作贾基尔的那个身上穿着一套做工精良的皮革护甲，不过这革甲上已经被划了好几个恐怖的大口子，鲜血正从里面渗出来。哈由掏出自己的两瓶药剂，毫不犹豫地灌进贾基尔嘴里，这虎人又咳了一口血出来，才勉强睁开了眼。 “哈由少爷？马塔萨……他死了……快……快去……救少爷……和小姐……猎物……太强壮了……” “拉赫兰和阿吉斯来天际了？你们怎么……” “嗷呜——” 哈由还想问什么，却被一声响亮悠长的狼嚎打断了。贾基尔着急起来，抬手指向了峡谷深处，催促他先去救人。哈由也不再多说，抄起武器和盾牌走在前边。我摸出一瓶药剂留给贾基尔，转身跟上其他人。 “嗷呜——” 山谷里又响起一阵狼嚎，这声音从更远的地方传来，似乎是在回应着刚才的那声嚎叫。众人面色沉重，一头狼人就已经不好对付了，这是还有帮手？哈由脚下不停，边走边提醒大家注意。 “马塔萨和贾基尔是我舅舅家里的护卫，他们两个的武艺都在我之上，我们的对手可不简单啊。” 和马塔萨死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兽人战士和一个法师，所以这斯库纳是在以一敌四的情况下杀掉了三个人，还重创了一个。那这么看来，我们只有五个人，优势也不大。哈由的战斗力是经过莱迪亚检验的，虽说比艾瑞克和莱妹弱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安吉是很出色的猎手，她的战斗力在与威戈哈尔一战中得到了证明。至于我，虽说个体战力一般，但是我的火焰元素还是比较能打的，只是混战之中，远程火力的发挥肯定要打折扣的。 随着我们继续深入，已经可以依稀听到山谷中兵器碰撞的声音。先前看到的塔洛斯雕像已经被暴力摧毁，只剩一地碎石，连我为波拉立的衣冠冢也被夷平，彻底找不到了。穿过神像废墟，打斗声越发清晰，两棵碗口粗的树被撞断，横在路中间。地面和树干上到处是尚未干涸的血迹，看那样子，像是有人被割伤动脉后喷溅上去的。 “在这！” 莱迪亚顺着血迹搜索路边的灌木丛，她抓着一条猫尾巴，从里边拖拽出一具女性虎人的尸体。女猫脸朝下趴着，左手还抓着一张短弓，弓臂也已经折断。从上半身的扭曲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多处骨折，死得很惨。 “阿吉斯！” 哈由扑上前去，打掉莱妹拽着尾巴的手，轻轻地把表妹的身体恢复成正常的姿态。他的手一直在抖，莱迪亚想要帮忙，却被推到一边。女猫的身体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哈由将她翻转过来，愣愣地盯着尸体的脸。 “这不是阿吉斯……” 莱迪亚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好像还挺失望的？不过没关系，我们就在这发呆，那狼人肯定不会留下活口的。” 似乎为了印证莱妹的话，山谷里适时地传来一声惨叫，哈由大惊失色，转身抓起刚才扔在地上的长剑和盾牌，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冲去。 这道峡谷很长，谷底还有一条小溪，沿途随处可见打斗的痕迹和血迹，还有几具尸体，除了两个弓箭手，我们还发现一个身穿重甲的战士。这人身上的护甲品质似乎不错，至少不比艾瑞克他们身上穿的那套差，但是前胸处塌陷了一大块。这倒霉鬼估计是被这一下震坏了内脏，丢了性命，他的双手大剑就扔在身边。 因为不是虎人的尸体，我们并未仔细观察，而是跟着哈由继续前进。我觉得应该已经很接近目标了，现在不仅能够听到猎人的呼喊和狼人的嘶吼，武器破空的声音也清晰可辨。我们转过最后一个弯角，却看到瘆人的一幕。 殷红的月光像油彩一样，将整个山谷涂抹成血色。一头壮硕的狼人骑坐在一个战士身上，结实的手臂轮番飞舞，左右开弓地扇打着战士的脸，每一击都带起鲜血和肉沫。连着十几掌下来，那战士的头已经变作一个血球，五官都被抹平了。狼人狞笑一声，张开巨口，两排利齿上挂着黏稠的血和碎肉。 咔嚓。 骨碌碌…… 人头滚落一旁，满腔热血喷涌而出。狼人被喷了一脸血，他钳住无头的尸体，将人血当作麦芽酒一般痛饮，然后随手扔在一旁。这家伙直起身子，猩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口鼻处的血渍，打量着剩余的四个猎人。四个人里有三个受了伤，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无助地躺在地上任人宰割。唯一站着的是一个女猫，她手里抓着短弓，却止不住颤抖，根本无力战斗。 猎手变成了猎物。 斯库纳不急着了结这女猫，猎物的血肉固然美味，但更诱人的是那濒死时的恐惧和绝望。狼人每杀死一个猎人，那女猫的恐惧就更甚一层，当她彻底被恐惧吞噬，被活活吓死之时，就是她的肉最为可口的瞬间。不用急，她还能站着，虽然那两条小细腿一直在打颤。斯库纳转了转眼珠，他知道如何让这小猫破防了。 那边躺着一只男猫，要不是他挡着，自己已经给那女猫开膛破肚了，两个小家伙的关系肯定不一般。狼人迈开粗腿，朝着奄奄一息的男猫走去。 “不！” “啊啊啊！” 女猫的惊叫被哈由的暴喝淹没。斯库纳转身看着冲向他的虎人，不慌不忙地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咔咔响。 “嗷呜——” 不好！刚刚急着向前冲，忘了狼人这手嚎叫。上次连里盖尔也被这招搞得极其狼狈，只是勉强扛了下来，却根本无力再战。哈由也突然想起我曾说过的话，赶紧停住脚步严阵以待。 可是…… 想象中，那熟悉的，如黑暗潮水般翻涌而来的恐惧感却并没有出现。 这怎么可能？当初我们面对辛丁的嚎叫，只有斯库纳若无其事。如今换成斯库纳来吼这一声，不是应该效果更加拔群吗？上次还尿了裤子的我，这次居然连头晕的感觉都没有。难不成是我日夜冥想，实力大涨，如今已经不怕这种雕虫小技了？ 也不对啊。对面那小女猫，现在只能靠在树上，站都站不稳了，不也没乱跑乱跳的？那只能说明，这斯库纳已是强弩之末？ “嗷呜——嗷呜——” 狼嚎从四面八方响起，回应着狼人的呼唤，树林中闪烁着点点绿光…… 第109章 血战群狼 那根本就不是恐惧嚎叫，斯库纳是在召唤狼群！ 我们还是来晚了，其他参加血月狩猎的猎手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按说斯库纳并不需要帮手了。这个家伙肯定是早早就察觉到我们了，所以才会提前召唤远方的狼群，如今这群畜生到的时机正好，我们会被狼群拖住，而他，可以继续享用晚餐。 “我去拖住他，你保护大人！” 莱迪亚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她越过哈由，举着盾牌冲向斯库纳。狼人也不甘示弱，手脚并用地冲了上来，二人砰的一声撞在一起。巨响让赶来吃席的狼群都愣了好一会儿，斯库纳站在原地，上半身晃了好几下才稳住。莱妹倒退了六七步，但她很快把长剑藏在盾牌之后，重新摆起架势。二人缓缓靠近，保持着两步的距离，相互对峙，却都不急于出手进攻。 “阿吉斯，快跑！” 哈由朝着表妹喊了一嗓子。那女猫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猫，她小心地向前挪了几步，看来是想把自己的哥哥也带出来。哈由有些急，但他不敢再出声警告，生怕变成给狼人提醒，只能寄希望于表妹的潜行能力了。 莱迪亚面无表情，脚下缓缓移动，吸引斯库纳背对着小女猫。阿吉斯的动作很轻，虽然她的腿还是抖得很厉害，但还是悄悄接近了倒在地上的拉赫兰，只要再向前挪上一点点，就能抓住他的手。哈由没法继续关注表妹的情况了，几头狼已经钻出树林，嘶吼着冲了上来。艾瑞克长枪一荡，挡在安吉身前，哈由则掩护队伍的另一侧。我和安吉利用射程优势吸引狼群的注意，优先保障莱迪亚的安全，让她可以专心应付斯库纳。 “阿吉斯！” 哈由挥舞着盾牌，拍打扑上来的恶狼，眼睛却时不时瞟着自己的表妹。只见斯库纳突然转头，张开满是血污的巨口，朝着身后的阿吉斯狠狠地呲了一下牙。小女猫一屁股坐在地上，精神崩溃，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被恐惧击倒的猎物最美味，斯库纳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啃一啃这只小猫的骨头了。 莱妹动了。她趁着狼人回头的时机纵身而上，左手盾牌砸向对方的下巴，右手的长剑则直刺腰间。斯库纳没有回头，而是顺势向右前方跨出两大步，一举躲过了莱迪亚的全部进攻，这一下反倒是莱妹的整个肋部都暴露在外。狼人去势未尽，反手向莱迪亚腰间抓去。莱妹一击不中，赶紧收盾格挡。二人你来我往，战作一团。 狼越聚越多，而且配合十分默契，有的从正面佯攻，吸引哈由和艾瑞克的注意，其他的从侧翼包抄，伺机偷袭我和安吉，还有的绕过我们，意图骚扰莱迪亚。安吉全神贯注，清理着莱妹身边的杂鱼，只是这样一来，我们防守的力量就显得不足。狼群竟然开始采取车轮战术，不停游走，一击不中就立刻逃开，持续消耗我们的体力和箭支。 “哈由！让你那表妹过来！快！” 已经有几只狼往阿吉斯的方向凑过去了，那女猫要是再不动弹，就等着去狼肚子里哭鼻子吧。 安吉保护莱迪亚都有点力不从心，何况更远处的阿吉斯，而且狼群虚虚实实的进攻导致我们浪费了不少箭枝，此刻我已经不敢胡乱出手了，弹药得留给大佬，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我抽出长枪，挑翻身边的两头狼，催促哈由去救人。这家伙在我身边三心二意，会害死人的，不如干脆让他把那个女猫弄回来，就算帮不上忙，起码她腰上挂着一袋子箭呢。 哈由大吼一声，顶起盾牌冲了出去，我方少了一个人，压力陡增。群狼很快就发现了哈由的意图，三只狼堵在正面的路上，一只狼扑上来进攻。哈由扎好马步，左手盾牌挂着风声拍了上去，右手长剑从盾牌上方钻了出来，朝着狼头扎去。那狼早有准备，四只爪子在盾牌上借力一蹬，扭头钻回狼群，倒是哈由被这一脚踹了个趔趄，长剑也扎了个空。 “哈由小心！” 第一只狼的进攻骗出了哈由的格挡和反击，真正的袭击却来自他的侧面。另一只狼张开大嘴扑了上来，哈由右肩一沉，顺势反握长剑，剑锋藏于肘后正对着狼嘴，却引而不发，等到对方身子已经跳到半空，才猛然探出，直接捅进那倒霉蛋的嗓子眼里。对面堵路的三只狼一拥而上，哈由来不及抽回武器，只好用盾牌掩护着退回我身边。 一番突击没能冲出包围圈，只干掉了一只狼，却把长剑丢了，这可真是……哈由的猫脸上写满了尴尬。 “洛克尔，这么下去不行，快想办法！” 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狼群现在已经全部走出树林，目测有三十只左右，看来是分属于三个狼群。三只头狼都是毛发灰白的大块头，其中一个瞎了一只眼，皮毛也有不少斑驳，看起来是头老狼了，另外两只则正当盛年，格外精壮。头狼们并不自己出手，而是躲在距离斯库纳不远处，用低沉的吼叫指挥手下围攻。难怪这些畜生玩起战术来了，原来是有领导在督战。 狼群再次逼近，哈由右手的爪子全部伸出。这小子手上没了武器之后，战斗风格都彻底变了，他以一种类似舞蹈的方式，优雅地旋转自己的身体，配合着利爪，在每只冲上来的恶狼身上都留下一道道伤口。 “猫崽子！你有这一手，早他娘的干什么去了？” 一旁的艾瑞克都有点看呆了。自己拿着长枪扎了好久，都没捅死几只狼，这家伙光用爪子就挠趴下这么多，架还能这么打的吗？ “很累的好吗？” 狼群暂时退却，哈由也收了势，脸上的毛发已经被汗水湿成一缕一缕的。他朝着我眨了眨眼，当然，这次纯粹是因为汗水流进了眼睛里。不过，既然客人们都到齐了，我这里正好有个大宝贝，要掏出来给大家欣赏一下。 “掩护我！” 哈由勉强举起盾牌，护住我的身体，艾瑞克横枪挡在侧面。我单手抓枪，轻轻念动咒语，紫色的光球在左手凝结。啪的一声，很快啊，一个小火人出现在狼群里，空气中立刻飘满了燎猪毛似的焦臭味。 火焰元素周围的恶狼哀嚎着四散奔逃，结果导致更多的狼被点燃皮毛。小火人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空地愣了一秒，扭着曼妙的腰肢，对上了个头最大的敌人——斯库纳。 “呼——” 火球呼啸而至，斯库纳弯腰躲过。莱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盾牌重重砸在狼人的头顶上，长剑直刺腰间。斯库纳抬爪抓住剑身，用力拉扯，莱妹就势躲到侧翼。狼人中门大开，第二枚火球直接飞进他的怀里。斯库纳痛嚎一声，松开了长剑，左手掌留下一道又浅又长的伤口。他猛然加速，撞开莱迪亚，转身扑向火焰元素。小火人灵活地游走起来，所过之处群狼退避。 “就是现在，快！” 我一脚踹在哈由屁股上，这傻猫才清醒过来。他奋力杀穿狼群，跳到阿吉斯身边，一把抓起昏迷的表弟，扔到自己背上，又拽起地上的阿吉斯。只是一番折腾下来，退路早已被狼群堵死，三猫很快被逼到角落里。 三只头狼从最初的惊恐中稳定下来，仰头长啸。狼群重新恢复了秩序，甚至开始围堵火焰元素，限制它的移动空间，最终迫使它不得不正面迎战斯库纳。火焰元素虽然有火焰斗篷这样的护身技能，却并非肉搏型的召唤物，斯库纳硬扛着灼人的热浪，将它扑翻在地，随后又是一番经典的左右开弓打嘴巴输出。可怜我的小火人从大发神威到躺平挨揍，竟然都没能撑到五分钟。 火光黯淡下来，火焰元素在噼里啪啦的紫光中消失了。群狼在斯库纳的带领下嚎叫起来，声震整个峡谷，闻者无不胆寒。刚刚止住哭声的阿吉斯再次崩溃，无论如何挪不动脚步，哈由干着急却没有办法。所幸它们也没能得意多久，轰的一声巨响，火焰元素的爆炸把狼人掀了一个跟头，也带走了四五只离得太近的恶狼。 一直占尽上风的斯库纳接连吃亏，肚子上的毛都被烧光了，露出黑黝黝的壮硕腹肌。此刻的他早已气急败坏，四处张望了一番，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我也吃了一惊，这厮显然没有失去全部理智，短短时间里就分析出我是召唤火焰元素的元凶。短暂休整过的莱迪亚赶紧冲上来发起攻势，成功地吸引了狼人的注意。然而她失去火焰元素的帮助，没过几招就再次被斯库纳压制，落于下风。好在她有了那一小段的喘息之机，一时还没有露出败象。 这一战打到现在，我是很气馁的，甚至很有些后悔，如果我接受丹格尔的建议，带一队士兵过来，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困难境地。狼群虽然损失惨重，但大多只是受伤，并未完全丧失战斗力，它们很快在三只头狼的组织下重新集结。我们本来的计划是以多打少，围殴斯库纳，现在却被这一大群畜生分割成三段。最要命的是，三组人全都处于下风，能不能自保都不好说，更不要提互相帮忙了。 无论是哈由的爪舞，还是我的火焰元素，都只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挽回一点劣势。如果我能召唤寒冰元素就好了，那玩意儿个子大，还能给围攻的敌人施加减速效果，是很好的坦克。可惜我的法力不足以施展那个级别的魔法。 我还在思考其他以少打多的方法，其实也无非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别想了，海尔辛开启了血月狩猎，作为海尔辛子民的狼人才是占着天时的一方；地利么，这个狭长的谷地确实限制了狼群展开，也让我们得以支撑到现在，可是这种地形也同样不利于我们保持队形，以致被对方分割包围；至于人和，都被切成三段了，还和个屁啊！ 不过…… “艾瑞克，你那玫瑰呢？喝酒赢的那个。” “没带！” 没带？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没带？ “我没想到艾拉会让我……后来也没回月瓦斯卡……而且……” “行了，打住！你听我说，我们这么守是守不住的，不如攻出去吧？” 传说中，当年在温泉关，斯巴达三百勇士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发起决死冲锋，一度杀到薛西斯王的御座之前，虽然最终全军覆没，但也好过这样憋屈着被狼群耗死。何况我不指望能靠一波冲锋斩杀斯库纳，只要我们能和莱迪亚、哈由二人会合，有了两人的盾牌做掩护，再想办法撤出战场。 “杀头狼，洛克尔！那个瞎眼的头狼，我们先弄死它！” “把莱迪亚和哈由接出来，我们退到神殿去！” 神殿那个地方地势高，只要堵住门，我们能守住的。 艾瑞克突然发力，长枪左突右刺，杀开一条血路。我护住安吉的同时，也在寻找偷袭瞎眼头狼的时机。小姐姐的箭已经射光了，她扯走我的箭袋，挂在自己腰间。哈由已经稳住了阿吉斯，这小女猫射术不赖，虽然比不上安吉，但肯定在我之上，有哈由给她做掩护，兄妹二人很快放倒了三头恶狼。不过哈由也不轻松，他的身上有不少血迹，也不知道是狼血还是人血。 “嗷呜——” 眼看我们突然转守为攻，三只头狼仰天长啸，狼群迅速移动起来，包围圈先是收紧，却又在艾瑞克的神威之下向外散开。一收一放之际，那只瞎眼头狼暴露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内。 一点寒芒先到，而后枪出如龙。 这个距离还是太远了些，但是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我犹豫。瞎眼老狼猝不及防，被我一枪钉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叫声。狼群被这惨叫震撼，犹豫了半分钟，才在剩下的头狼率领下围了上来。长枪卡在独眼狼的身体里，动转不便，我被四头狼轮番进攻，很快挂了彩，好在皮甲的质量还算不错，一时没有受致命伤。 斯库纳也注意到我，他三两招逼退了莱妹，立刻向我杀来。安吉也不再留手，箭枝全部向狼人倾泻而去。斯库纳双手护住头面，不顾一切地发起冲锋，安吉的弓箭只能稍稍减缓他的速度。我根本来不及害怕，扔掉长枪，转身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就被脚下的狼尸绊倒。殷红的月色下，巨大的狼人腾空而起，利爪泛着血光袭来。 “大人！” 莱迪亚做出一个侧扑，她尽量张开手臂，扩大自己的防御面积，堪堪挡在我的身前。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莱妹和我都被狼人撞飞。安吉的箭袋也已经清空，握着短剑的手瑟瑟发抖。 “嗷呜——” 狼人凄厉的长啸响彻峡谷。 罗可你这蠢猪，还他妈三百勇士呢，你就是个笑话！ 要完蛋了…… 第110章 额外的奖励 莱迪亚的左臂骨折了，被挂在胳膊上的盾牌牵拉着，和身体形成一个怪异的角度，让人看了心惊肉跳。这个倔强的女孩儿倒在我怀里，明明已经疼得满脸冷汗，却硬是咬着牙没有叫出声来，她甚至还想挣扎着起身继续战斗。不过我知道那是徒劳的，全盛时期的她在斯库纳面前尚且占不到便宜，何况现在身受重伤。 我摸出身上仅剩的一瓶疗伤药，灌进莱妹的嘴里。死亡已经无可避免，只希望我们都能死得干脆一点，别受太多罪。心里这么想，我的眼睛却正好瞄到那颗被狼人咬掉的头颅，不由得苦笑一声：恐怕这罪还是少不了啊…… 狼人的长啸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两颗月亮都已殷红如血，好像邪恶魔君的一双怪眼，兴奋地紧盯着拼死搏杀的猎人和野兽。斯库纳健壮的身体上遍布伤痕，他明明已经占尽上风，本该大肆屠戮，此时却面露惊惧，右手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他的面前站着一头更加高大的狼人，浓密粗硬的黑色毛发在血月的光芒中呈现出诡异的深紫色。隆起的鼻子下方是一张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凛冽寒光，右爪滴着淋漓的鲜血。 那是艾瑞克。 眼看形势危急，他再也顾不上隐藏身份，直接幻化身形，重创了斯库纳。安吉、哈由和阿吉斯亲眼目睹了他变身的过程，惊得目瞪口呆，莱迪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突然现身的狼人让狼群陷入了混乱，全都低伏着头，摆出谦恭驯顺的姿态。两只头狼口中发出讨好的呜咽，似乎并不想介入强者之间的战斗。 艾瑞克没有理会观众们精彩纷呈的表情，血月狩猎已经来到高潮，接下来将是他和斯库纳的对手戏。两个狼人龇牙咧嘴地相互问候了一番，各自拉开了架势。斯库纳尽管心生胆怯，却也知道这是一场无可逃避的生死局，跑是别想跑了，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拼出一条活路。他选择了先手抢攻，右手握拳直击艾瑞克的面门。 这就像是一场没有技巧的格斗赛，两名选手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华丽的招式和狡猾的战术，只比拼力量与速度。面对斯库纳全力以赴的重击，艾瑞克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了下来。两只拳头对撞，斯库纳再也找不到对阵莱妹时的游刃有余，脚步踉跄地后退。还没等他稳住身形，艾瑞克已经欺身而上，右拳挂着风声直刺肋间。斯库纳沉肘格挡，依然被对手的拳风震退，他还没来得及活动一下酸麻的左臂，一记恶狠狠的直拳扑面而来。 艾瑞克的战斗风格，讲究一个“黏”字。不论是在人形态下使用长枪，还是在狼人形态下纯粹依靠身体作战，他都喜欢用连绵不断的进攻来牢牢把控战斗的节奏，最终将对手活活耗死。这种打法不仅考验耐力，对于体力的分配更是考究，艾瑞克在这方面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独到的理解。 就拿眼前这场搏击来说，艾瑞克出拳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击都恰到好处，总是在斯库纳的身形将稳未稳之际打中，导致对手只能勉强招架着不断后退，根本无力发起反击，甚至于连逃出艾瑞克的攻击半径都做不到。可是，峡谷里的活动范围很有限，在艾瑞克的步步紧逼之下，斯库纳终于退无可退。他后背紧紧贴住崖壁，双臂交叉护住头脸，准备硬接艾瑞克的重拳。只要扛住这一击，他就可以利用石壁的支撑调整重心，寻找逃跑的时机。 砰—— “你……来……骗……来……偷袭……我……” 斯库纳的嘴里喷出一口黑血，他看着自己凹陷的胁肋，满脸的不可置信。此前一直拳拳到肉、招招用老的艾瑞克，在最后一次进攻中竟然耍起了心眼儿，看似雷霆万钧的直拳只是虚晃一枪，后手的勾拳才是真正的杀招。斯库纳这一侧的肋骨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双手无力地垂下，任由艾瑞克扼住自己的咽喉。几秒钟后，他的身体一阵抽搐，口鼻渐渐缩短，粗硬的狼毛也开始褪去。 一泡尿水淋漓而下，斯库纳死了。他的身体停止变化，维持在半狼半人的诡异状态。 艾瑞克拎着尸体，对着血月昂首长啸。群狼瑟瑟发抖，四肢、嘴和尾巴全都紧紧贴在地面上，向新的王者表示臣服。直到这恐怖的嚎叫声停止，活下来的不到二十只狼才在两只头狼的带领下，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钻进峡谷深处的树林之中，落荒而逃。 安吉越过我和莱迪亚，走向直愣愣站在原地的艾瑞克。刚刚威风八面的狼人，此刻竟显得局促胆怯，他向着心上人迈出了一步，一眼看到安吉手中的短剑。艾瑞克停了下来，他在狼人的形态下无法开口说话，但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痛苦和悔恨。 “安吉小姐……” 安吉没有理睬我的呼唤。她注视着艾瑞克的双眼，缓步上前，举起了短剑。 “嘡啷——” 短剑落在地上，一双素手轻轻握住了狼人黑色的手爪。不知何时，双月已经褪去血色，清冷的光洒在峡谷之间，万籁俱寂，两颗心，彼此相依。 “嗯哼！” 一个幽灵，银白色的幽灵，在峡谷中游荡。它眼睁睁地看着美女与野兽在花前月下先是款款凝视，继而深情拥抱，无声地诉说着心中爱意，终于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击碎了这美好的意境。幽灵挤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好像被漠视的孩子，它指了指斯库纳的尸体，又指了指安吉扔在地上的短剑。 “剥下他的皮，献祭给我，你们答应过我的，忘了吗？” 安吉抿嘴一笑，拍了拍艾瑞克的手背，提起短剑斩下斯库纳变形了一半的头颅。她干剥皮这事是个内行，小姐姐独自在杰罗尔山隐居的时候，祸祸了不少野兽，经常拿皮毛和别人换粮食蔬菜之类的生活用品。约摸十分钟之后，一张完整的狼人皮就静静地躺在她的手臂上。安吉将这皮子捧起，递到幽灵的面前。 “我将这张皮献祭给你，狩猎之主。” “你做得很好，猎人。” 幽灵端出一副庄严的样子，抬起手来点了点狼人的皮，那毛皮发出银白色的光芒，裹住了安吉。在艾瑞克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银光就暗淡下来，安吉原本穿着的皮甲掉在地上，取而代之的则是救星皮革——海尔辛的神器之一。这件新皮甲完美地勾勒出安吉健美的曲线，毛绒环绕的领口开得很低，满溢着野性的魅力。 “我很满意，小姑娘。仔细地看看这张皮吧，它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穿着它，我的荣耀将护佑着你，远离这个世界的烦恼和委屈。” 幽灵又转向艾瑞克。 “至于你，我的孩子，你令我印象深刻，让我感到开心和骄傲。我赐予你我的祝福，勇往直前地去狩猎吧。” 一道白光从斯库纳的手指上跳起，缠绕在艾瑞克的指间，那是一枚雕刻着狼头的戒指。 “带着这枚戒指，它能让你随心所欲地改变形态。哦，我差点忘了，我的孩子，你还需要一件符合你身份的武器。这是额外的奖励，因为你们精彩的狩猎令我非常愉快，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讨人喜爱的孩子了。” 海尔辛朝着空气中一抓，一枝造型古朴的长矛凭空出现。 “我授予你苦痛怜悯之矛，祝你猎运亨通，我的孩子。当你用它刺穿你的猎物时，记得称颂狩猎之主的名讳。” 艾瑞克已经在海尔辛戒指的作用下变回了人形，他接过长矛，和安吉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微微一笑。幽灵摆摆手，噗的一声消失了。 艾瑞克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想要拉我起来。我没有回应他停在半空的手，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说着自以为严厉的话语。 “你能不能先找件衣服穿上？” 艾瑞克变身狼人的时候，体型迅速膨胀，身上的护甲和衣服都被撑开。游戏里的人物，身上总有一两件内衣是脱不掉的，无论是刀劈斧砍，火烧水浸，那块小布料总是能稳稳地守住底线，坚强地维护着主人最后的尊严。然而现实中并不存在那样逆天的好材料，艾瑞克此时颇有古之君子遗风，坦坦荡荡，一丝不具。 他站在我的正前方，微微弯着身子。只是这样一来，躺在我怀里的女骑士，就被迫面对一叶障目的尴尬境地了。莱迪亚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这个骨头断了都能强忍着不喊疼的女孩儿，此刻双眼一闭，气得昏了过去。 安吉跑向躺在一旁的猎人。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诺德战士，小姐姐扒开他的一身重甲，却没有继续去脱他的衣服，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还活着。” 艾瑞克只得转向一旁无头的尸体，穿上了染满鲜血的亚麻衣服。这个猎人脑袋掉了，肯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没有对我们捡尸的行为提出抗议。我捡起斯库纳的头颅，和安吉一起确认倒在地上的猎人是否丧命，最终只发现两个活下来的。将二人弄醒，我们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返回峡谷的入口。 莱妹的体重是相当可以的，再加上她那一身钢甲，也只有艾瑞克能背得动了。哈由背着自己昏迷的表弟，我和安吉分别搀扶着两个幸存的猎人，小女猫阿吉斯拖着四条狼尸跟在最后。除我们以外还有十几个猎人参加血月狩猎，只有三猫二人活了下来。 受伤最重的人是贾基尔，这家伙肚子上被开了一个大口子，要不是哈由当机立断灌下两瓶疗伤药，他肯定已经凉了。莱迪亚左臂骨折，尽管不致命，但这丫头恐怕得养上几个月。艾瑞克看上去没什么事，其实他硬接了斯库纳求生欲满满的一拳，左臂有些骨裂，而他挥出的致命一击也是用左手，又加重了伤势。两个猎人，分别是诺德人赫拉塔和红卫人艾瑞亚娜，再加上哈由的表弟拉赫兰，都被斯库纳打成重伤。我和哈由身上伤口挺多，却都是群狼抓挠的轻伤，问题反而不大。至于安吉和阿吉斯，两位女士被保护得很好，竟然毫发无损。 我和哈由拿走了赫拉塔的斧子去砍树，留下阿吉斯照顾贾基尔和拉赫兰，艾瑞克和安吉处理死狼。说起来，血月狩猎这么大的阵仗，一群猎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好处却被艾瑞克和安吉全部吃下，我有些担心另外赫拉塔和艾瑞亚娜缓过神来会闹事，索性把战斗力最强的人留下来镇场子。 我们砍了一些树枝生火，安吉利落地将死狼剥皮，掏去内脏后架在篝火上烤制。艾瑞克笨手笨脚地煮起了松针茶。我用几根粗树枝制成夹板，用树藤缠绕，固定住莱妹受伤的左臂，又给她喂了疗伤药。几个重伤号都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但是仍然虚弱，我们决定吃过饭后，就让安吉先回佛克瑞斯叫人来接应，其他人则休整一天再出发。 狼肉被火苗舔过，滋滋冒油，哈由用小匕首割下表面已经烤熟的部分，递给自己的表妹。 “阿吉斯，你们到了天际省，怎么不来找我呢？” 小女猫目光闪烁，发现众人都在等她回答，干脆低下头，啊呜一口将肉片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细细咀嚼起来。她这副样子，就差把“我们都觉得你这人不靠谱”写在脸上了。哈由没有等来回答，只好转向表弟拉赫兰，他又割了几片肉，却没有送出去，摆出一副“你要是也不说话就别想吃了”的架势。 “哈由少爷……咳咳……是这么回事……” 眼看气氛逐渐尴尬，贾基尔捂着肚子，站出来给自家的小主人解围。 第111章 灭口 按贾基尔的叙述，作为家族众多的年轻人之一，拉赫兰决定外出闯荡一番。一方面是为了增长见识，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换个地方碰碰运气。他打起架来固然是把好手，但是打理家族的生意可不是靠打打杀杀，拉赫兰的综合实力并不算出众，留在家里基本上不大可能卷得过自己那些兄弟姐妹。至于为什么选择来天际历练，拉赫兰主要是受到了瑞撒德的影响，和哈由这个大表哥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哈由自己坚持报喜不报忧的原则，但是他在离开艾斯维尔后混得不好，这在哈由的舅舅一家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否则他的父母也不用一直住在那棵老树上，早就像瑞撒德那样买一块地修建自己的家族庄园，或者像马德兰的家人那样在城市里买房子了。既然哈由家的生活条件并没有明显的改善，那么只能说明这家伙没能继承母亲家族所带来的聪明才智，而是像他的父亲一样平庸无能。 同样是背井离乡闯天下的族人，瑞撒德可要比哈由强太多了。要知道，虎人的故乡处于热带，艾斯维尔的北部是一片大沙漠，而南方则是雨林。大多数虎人在外出游历的时候，都会选择木精灵生活的瓦伦伍德省，或者红卫人居住的落锤省。前者遍布森林，气候与南艾斯维尔相似，后者的沙漠环境更接近北艾斯维尔。再不济的，就会选择北方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西罗帝尔。而作为苦寒之地的天际，能往那里跑的虎人大多是亡命之徒。 可是瑞撒德不一样，这老猫在此前的大半辈子里都没什么出息，临到老了却砸锅卖铁凑出一笔还算可观的本金，跑到天际来了一把梭哈。这样的操作在绝大多数正常人眼中，都堪称行为艺术，头脑健全的人是不会考虑这种提议的。可是不到一年时间，这老家伙就发了大财，不仅买房置产，还继续招募家族里的年轻人扩大队伍。那些金灿灿的硬币可做不得假，尽管瑞撒德本人暂时没有衣锦还乡，但并不妨碍艾斯维尔的年轻人视他为偶像。 拉赫兰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复制瑞撒德的成功。他更年轻，还有一个非常有实力的家族作为后援，比起家境普通，几乎可以说是白手起家的瑞撒德来，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果能在天际打下一份基业，无疑会提高他在家族里的话语权，甚至可能导致继承顺位发生一些微妙而令人愉悦的变化。 而他的小妹妹阿吉斯，一直以来都被人戏称为拉赫兰的第二条尾巴，自然是要跟着哥哥一起走的。也正是因为阿吉斯要离家，家族才派出了贾基尔和马塔萨两个强力护卫。 “阿吉斯前年练成了柔爪，她可是家族最近三代人里唯一的成功者！” 小女猫笑眯眯地展示自己毛茸茸的手爪以及手中的小钱包，众人都是一愣，随后纷纷摸向自己的腰间。阿吉斯随手一抛，钱包划出一道弧线，掉进安吉怀里。安吉赶紧抓起，塞进了救星皮革那开得极低的领口，贴身藏好后，又把自己的弓和短剑挪到远离阿吉斯的地方。 “考虑到阿吉斯还这么年轻，成长的空间很大，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成为南艾斯维尔最强的盗贼，至少也是最强之一。” 贾基尔说得激动，哈由和拉赫兰也是满脸开心和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不过其他人的表情就十分尴尬了，再强不就是个小偷吗，至于得意成这个样子？莱迪亚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看着吹捧阿吉斯的三只猫，以及那个自以为偷东西很帅的小傻瓜。这让我再一次想起伦德对这个种族的评价：虎人藐视规则，他们热衷于作奸犯科，并且以能够逃避惩罚为荣。如此说来，真正令哈由感到难堪的事情，恐怕不是他之前的种种荒唐，而是他居然笨到偷东西的时候被人抓住…… 一念及此，我不由得有些后悔，在自己的队伍里塞进这么块料，真的会是一件好事吗？ 四只猫笑闹了一阵，哈由终于想起正事。 “这么说，你们是来天际做生意的？那怎么又卷到血月狩猎里来了呢？” 傻笑了一阵的阿吉斯又开始埋头吃肉，刚刚谈笑风生的拉赫兰也立时蔫了，扁着嘴看了一眼贾基尔，那老猫无可奈何地捂着肚子继续述说他们的经历。 拉赫兰一行人显然低估了在天际经商的难度。诺德人本来就极度鄙视虎人，把他们和亚龙人都视作野兽。在艾斯维尔的两个王国加入先祖神洲阵营之后，这种歧视逐渐升级为敌意，再加上虎人本身偷鸡摸狗，不讲信用，还热衷于倒卖违禁品，于是天际各大领地不约而同地禁止他们进入城市。 家族在这里没有任何影响力，不过拉赫兰觉得自己既不缺少启动资金，手下又有两员得力干将，站住脚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因此他并不屑于加入瑞撒德的团队，去做一个打工仔，即使这样可以迅速获得他急需的销售渠道。然而他本人缺乏商业头脑，一直没有能够找准目标客户，谁的生意都做，什么单子都接。甚至干过前脚买出一批货物，后脚又偷回来的事情。 由于虎人整体的信用情况糟糕，再加上拉赫兰作为一个新手，基本上把能踩的雷一个不落地踩了个遍，所以他很快就陷入困境。愿意和他做生意的人大致有两类。第一类就是在城外讨生活的穷人，这些人没什么钱，买的东西少不说，价格还压得很低，属于赔本赚吆喝。另一类则是强盗团伙，这帮家伙出手倒是大方，但是十次里有八次惦记劫财害命，剩下那两次，一次只劫财，一次只害命。 拉赫兰已经尽量谨慎，但有几次还是难免着了道，好在只是损失了一些钱物。总而言之，他们总体上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钱越来越少，胆子也越来越小。贾基尔和马塔萨打起架来不含糊，做生意的水平却还不如拉赫兰，实在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而阿吉斯除了偷东西什么都不会，而且因为她下手的时候不分场合和对象，导致拉赫兰无端地损失了那些十分珍贵的，本来可以长期合作的客户。 眼看路越走越窄，拉赫兰只好开始认真思考投靠别人的可能性。但是这个富二代有自己对于尊严的理解，他既然视瑞撒德为未来的竞争对手，不到万不得已，自然是不肯跟着这只老猫做事的。而对于拉赫兰的表哥也在天际这个消息，贾基尔在叙述时选择了忽略。我只能猜测，在他们的备选答案里，根本没有投靠哈由这个选项。 哈由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得知表弟和表妹要来天际，他在搞定我和阿卡里之后，回信说自己如今跟着佛克瑞斯领的贵族做事。或许哈由的信送回去时，拉赫兰他们已经出发了；又或许哈由的舅舅一家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毕竟他们自己对于虎人的名声和地位，也是有着比较清醒的认知的；当然最可能的原因是，拉赫兰一家根本就看不起哈由，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对着自己的表哥低头。 正所谓打瞌睡有人递枕头，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个自称斯拉苏纳的虎人找上门来。这个北艾斯维尔来的家伙，严格来说算不上拉赫兰的老乡，不过她非常健谈，很快就让大家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斯拉苏纳说自己正在天际游历，追寻着海尔辛的脚步，狩猎最强大的野兽。她已经听说了拉赫兰等人的光辉事迹，认为他们是可靠的伙伴，这次前来就是希望说服他们加入自己。 打猎这种事，算是虎人的老本行了，斯拉苏纳开出的价格不高，但是考虑到自己的事业已经陷入低谷，拉赫兰还是同意了。于是这支狩猎小队开始在天际游荡，猎杀动物之后倒卖毛皮和肉类。理论上讲，天际的主要猎场都是各大领主的私人领地，但是考虑到外交上的敏感性，一些位于领地边缘的地带，比如布莱特辛山脉或者黑水河流域，不会有太多军队巡逻，这些地方也就成了盗猎者的天堂。 和斯拉苏纳一起狩猎的十几天，是拉赫兰等人在天际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间。他们不必费脑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也不用发愁货物的销路，更不需要硬着头皮和那些不友善的诺德人打交道，身为队长的斯拉苏纳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他们只要发现猎物，跟踪猎物，杀死猎物，然后就在营地里吃肉喝酒，等着队长回来，把亮闪闪的钱币分给每个人。 所以当斯拉苏纳声称自己受到海尔辛的启示，要去参加一场史诗级的狩猎行动时，拉赫兰等人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们已经习惯于听从别人的指令，不想再自己动脑子做决策了。在臃肿男的小洞穴里，虎人们遇到了其他两队猎手，分别由兽人牙格罗·加塔克和诺德人可怕的托基尔德带领。由于事关荣誉和战利品，三支狩猎队决定各自为战，但又各怀鬼胎地磨磨蹭蹭，希望“友军”能够先探一探猎物的虚实，毕竟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要狩猎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就这么浪费了两天时间之后，脾气暴躁的兽人愤怒地指责斯拉苏纳和托基尔德是阴险的懦夫，并且表示即使他们二人侥幸杀死猎物，也不可能获得海尔辛的垂青。最终，三个队长决定联手，每队派出两个人，到峡谷深处搜寻猎物的踪迹，其他人原地待命。托基尔德选择了赫拉塔，兽人加塔克带上了红卫人艾瑞亚娜，而虎人小队则是派出了斯拉苏纳和拉赫兰。 “这个选择可不聪明，你们都不知道对手是什么，居然还敢分兵？” 贾基尔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我的说法。 “我们留守的人手更多，还有一个法师，按说是更强的分队，可谁能想到那个狼人会先对我们下手呢？” 斯库纳肯定早就发现这群不速之客，他一直潜伏在附近，直到猎人们兵分两路，才发起突袭。这些猎人压根儿就没打算真的合作，仓促之间面对强敌，立时便作鸟兽散。失去掩护的法师连个小火球都没能搓出来，就被狼人咬断了脖子。马塔萨和贾基尔拼了老命，才为阿吉斯争取到逃跑的机会。 狼人沿着峡谷追杀其他猎手，终于将他们逼入绝境。斯库纳这个家伙真是既狡猾又大胆，他在面对三支狩猎队的情况下，居然选择了独自迎战，将狼群留作后手，这一招差点就把我们这第四支队伍给困死。到底是出自帝国军团的军官，掌控战场形势的能力远比我们要强。 “拉赫兰，这位大人是佛克瑞斯领的骑士，我现在是他的贴身护卫，你们的队长反正已经死了，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干啊？” 哈由眨了眨眼睛，把我介绍给了拉赫兰。 “哼！贴身护卫！我让你去保护大人，你干什么去了？” 莱迪亚对于哈由擅离职守，陷我于险境的行为，早就憋着一口气，此时立刻出言嘲讽。 拉赫兰低头不语，阿吉斯已经吃不下更多的肉了，正在用小木棍拨弄着火堆，玩得十分投入。贾基尔见两个主子都不说话，自己也装起了哑巴。 “我们的命是大人救下来的，愿意跟随大人。” 一旁的赫拉塔和艾瑞亚娜低声商量了几句，很快做出了决断。我朝这二人点点头，冲着哈由冷笑了一声。 “哈由，你难道不觉得，应该先问问我这个雇主的意见吗？” “呃……拉赫兰他们，是很厉……” 哈由尴尬地挠了挠头，想要给自己的表弟打一打广告，却被我抬手打断了话头。 “够了！你把他们当亲人，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认你这门亲戚？如果不是你，他们三个哪个能活下来？可是我们坐在这里大半天了，他们嘴里可有过一个谢字？救命之恩竟能如此轻轻揭过，这样的人都敢用，我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拉赫兰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当然，我也不会给他说出什么的机会。 “艾瑞克，今天的事情涉及战友团的机密。依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灭口？” 艾瑞克扫了四只猫一眼，缓缓站了起来。 “那自然是灭了口比较稳妥。” 第112章 医之道 四只猫大惊失色。拉赫兰和贾基尔现在都没什么战斗力，阿吉斯更是无论何时都没什么战斗力。 “表哥，救救阿吉斯，阿吉斯不想死……” 小女猫躲在哈由身后，淡蓝色的大眼睛里一片水雾。她似乎不大理解刚刚还其乐融融的一群人，怎么会突然刀兵相见。至于哈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边。如果保自己的表弟，他不可能赢下艾瑞克和安吉的组合，到时候无非是多灭一张口而已；至于帮我杀拉赫兰，他也下不去手。 “拉赫兰，你说句话啊！” 哈由踹了表弟一脚。拉赫兰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我们……我们也愿意跟随大人……” 话虽然说得狠，我其实也在左右为难。 阿吉斯和贾基尔显然都听拉赫兰的话，我很可能无法直接控制住这个小团队，如果只是通过拿捏拉赫兰来间接控制，那么我又有什么筹码可以保证这个富二代不会吃里扒外呢？何况对方还是性格反复无常，信用基本崩溃的虎人。领地里有个虎人商栈就已经让人头疼了，继续增加队伍的含猫量，真的不是在给自己埋雷吗？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已经和虎人建立了初步合作，如果这个时候杀了拉赫兰等人，会不会导致之前的努力毁于一旦？杀死拉赫兰肯定会得罪哈由，他和阿卡里的侄女是情侣，虎人商队很快就会知道我干了什么。至于把哈由也做掉，我自己的良心上就过不去。再者赫拉塔和艾瑞亚娜刚刚加入，我若是对自己人痛下死手，他们心里肯定也会打鼓。就像当年人妻爱好者杀了吕伯奢全家，导致后来陈公台反水，让三姓家奴从后面狠狠捅了一下子。 我又没有那么多宦官之后做亲戚，每个下属都非常珍贵。真要这么搞下去，队伍还有什么凝聚力可言？ “洛克尔大人，我愿意给拉赫兰和阿吉斯做担保，他们一定不会背叛你。” 哈由一边向我求情，一边悄悄给拉赫兰使眼色，三只猫也纷纷赌咒发誓，表示自己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从今以后跟定了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由，你仔细想好。艾瑞克和我是生死之交，他是狼人这件事，不仅是他自己的秘密，也是战友团的机密。如果此事走漏了风声，战友团要来问责，我不但保不了你们，还会第一时间配合对方抓捕你们。” 哈由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母亲来信让我照顾表弟和表妹，我不能坐视他们被人杀死。我也会遵守对你的承诺，我愿意以我的生命为他们担保。如果他们辜负了我的信任，那我自认倒霉。”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选择信任他。 “拉赫兰，我知道你们仗着父辈的资本看不起哈由，但是你今天也看到了，他已经两次救了你们的命。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我最看不起的人，就是你们这种除了出身一无是处的家伙。这里是天际，你的家族在我眼里屁都不是。如果你想要赢得尊重，就拿出你自己的本事来给我看看；如果你只是想做个公子哥儿，那就赶紧收拾行李回老家。现在，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如果你选择留下，就要跟着我做事，服从我的命令和安排，否则必须离开天际。” 拉赫兰没有犹豫，选择了留下。我装出威严庄重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把各种三字经念了一遍，明明就是个眼高手低的垃圾富二代，非要立一个白手起家的人设，这不是给老子添麻烦是什么？这三只猫怎么安排，又得费一番心思了。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我们生活的社会其实是建立在共识的基础之上。在艾斯维尔老家，拉赫兰是一个富商家庭的少爷，人们的共识是，这家伙动动嘴皮子就能搞到资源和人脉，他的身边自然少不了一群或臭味相投，或溜须拍马的小伙伴，让他误以为自己也是猫中龙凤。然而在天际，他只是为数不多的虎人之一，是最为人所鄙视的那个种族当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剥去富二代的身份光环之后，拉赫兰这人能力低下，眼界狭隘，自视甚高，不切实际，说他平庸都是抬举他了。 “安吉小姐，辛苦你现在就出发回佛克瑞斯，请丹格尔大人派人接应我们，然后再去海尔根把依兰杜尔大人请来，莱迪亚需要他的治疗。阿吉斯，你跟着安吉小姐一起走，路上听她的命令。我警告你，如果你的爪子到处乱摸，我就剁了它！我会做一道叫做龙虎斗的菜，就是用亚龙人和虎人的肉作原料的。” 小女猫狠狠地抖了一下，畏畏缩缩地看了自己的表哥一眼，哈由面色凝重地点头。他吃过我做的小猪炖蘑菇，自然知道我说自己会用虎人做菜，那可不是唬人的。 此时天已大亮，我们经过了一夜的厮杀，都十分疲惫。安吉和阿吉斯出发后，我、艾瑞克和哈由轮番值守，其他伤号各自休息。直到第二天清晨，大家养足了精神，才踏上归途。我们走得很慢，三天之后才在阳光花园堡垒附近遇到了前来接应的索拉夫。莱迪亚和贾基尔坐上了马车，队伍前进的速度才快了起来。 依兰杜尔早已在佛克瑞斯等候我们，他在检查了莱妹的伤势后，深吸了一口气。 “这伤是谁处理的？简直胡闹！你们都出去，安吉和那个小猫留下帮忙。” 我有些尴尬，因为这个胡闹的人正是在下。 “洛克尔大人，丹格尔大人请您过去。” 我本来想在门口等着，结果却被苔科拉叫走了。老狐狸已经煮了一壶松针茶，看我进来，立刻斟了一杯递给我。 “坐吧，我的孩子。听说你们这次又很险哪。” “好在不辱使命，而且我们拿到了斯库纳半人半狼的头颅，这次看图留斯将军还能有什么话说。” “我看，这东西先不要急着给图留斯将军送去。” 啊？这可是打击帝国军团声望的好机会，丹格尔竟然不准备好好利用？总不能是良心发现，人死为大吧？ “我觉得，帝国军团勾结狼人，罪大恶极，我们得把这确凿的证据，展示给全天际的人。所以我准备安排人，带着这脑袋把九大领地都走一遍。” 传首九边啊，这待遇赶上辽东经略了，我就知道这老狐狸不是什么好心人…… “还有，你那个别墅，我已经说服南雅总管，暂时停工就好，不必拆除了，省得浪费人力物力。你安排人手先盖一间低调点的房子，尽快把令堂接过来才是，别让老人家一直住在旅店里。南雅总管那个人啊，脾气倔，但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当面顺着她一点，等事后我来帮你说项就好。” “多谢大人。” 丹格尔摆摆手，又指了指茶壶，示意我自便。 “海尔根送来的松针，说是从散骨山采的，别有风味，我让苔科拉给你包点？” 我赶紧谢过。 “大人，我接下来要准备去哈芬加尔领了。我琢磨着，还是得掩人耳目，先以出使的名义去雪漫城，然后再以给霍里克大人办私事的名义去晨星城，从那边进亚尔边境领。还请大人对外也这样说。” 丹格尔起身，在书柜上翻出一封信递给了我。 “我都准备好了，你就直接以出使的名义去晨星城。斯卡德领主已经同意加入塔洛斯联盟，当然他并不会退出风暴斗篷阵营。你这次去，把这封信带给他就好。你自己先读一下也没什么问题，都是些老套的外交辞令。” 斯卡德领主会加入塔洛斯联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晨星城的生活物资严重依赖雪漫领的供应，他不会放过与巴尔古夫领主缓和关系的机会。 “大人，和瑞驰人交易的事，定下来了吗？我个人的看法是，双方目前还没有完全互信，所以参加集市的人得严格把关，不要因为有人贪图一点眼前的小利，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 “这我知道，霍里克大人在忙这件事，他手下不是有不少瑞驰人嘛，做起事情来还是很用心的。啊还有，蒙托亚夫人主动请缨，去阳光花园堡垒做我们驻瑞驰部落的使节，你抽时间找她谈一谈。可能是我老了，胆子小了，总觉得那个乌鸦鬼婆不能轻信。所以，我的孩子，你身边那个瑞驰女孩儿，可一定要看住了。” 从丹格尔那里回来的时候，依兰杜尔刚刚结束治疗，我赶忙上前打听莱妹的情况。暗精灵满头大汗，看来治疗的过程并不轻松。 “这丫头的骨头断了，但是她在没有复位的情况下喝了大量的治疗药剂，导致断骨错位地长在一起。我只能重新帮她做复位，很痛苦的过程，她倒是挺坚强的。” “这……会落下残疾吗？” “如果休养得好，应该是不会残疾，但是阴雨天疼痛是免不了的。不过最近五六个月必须静养，不能用力，更不能战斗。” 我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洛克尔兄弟，处理伤势的人是你吧？我一时着急，说的话重了。” 我没有答话，只是有些泄气地点点头。巴巴斯的话再次回响：我是个天赋平庸的人，运气还不好。可不是嘛？我现在无论魔法还是武艺，都只能算个半吊子，但凡有一项拿得出手，也不至于让莱妹受这么重的伤，然后自作聪明地给她治疗，却让她受了二茬罪。 我就该安心做个厨子的。 依兰杜尔擦净了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请我喝一杯吧？” 死人之酒旅店已经重新开张，我和依兰杜尔点了两瓶杜松子蜂蜜酒对饮。暗精灵轻轻转动酒杯，笑眯眯地问道： “洛克尔兄弟，依你的看法，哪个系的魔法最难掌握？你不用这副样子，咱们就是闲聊，虽说我劝你专心习武，但你总可以有点自己的小爱好吧。” 我的脸色应该是不大好看的，此前依兰杜尔费尽口舌，让我断了魔武双修的念想，现在却又来撩拨我。 “我觉得基础最难。我和海尔吉使用同样的召唤法术，结果召唤物的存在时间却不一样，我们两个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至于其他系，我用得太少，谈不上什么心得体会。” “那你要听听我的看法吗？” 依兰杜尔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的经验是恢复系最难。这个难，却不是在于魔法本身。其他的魔法，只要你的咒语和手势正确，法力充足，那么结果大差不差。但恢复系不一样，你的法术能否起到你所希望的效果，取决于你是否准确地判断病人的情况。” “我明白，比如病人发热，有可能是受了风寒，也有可能是中暑，还有可能是伤口感染，不同的原因有不同的治疗方法，如果选错了方法，不仅治不了病，反而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依兰杜尔举杯和我轻轻碰了一下。 “正是如此。治病也好，疗伤也罢，最难的就是准确地判断对方的身体情况。这一点上，即使最有经验的医生也难免出错。所以啊，洛克尔兄弟，你也不用过于自责，这次的失误只是因为你的经验不足而已。” 我尝试着挤出一点笑来，但似乎不是很成功。依兰杜尔大概是认为我仍然没有解开心结，也就继续着这个话题。 “总而言之，要培养一个出色的医生是非常困难的，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领主都不会把有经验的医护当成耗材来用。我给人治病有不少年头了，可也不敢说自己知道所有伤病的原因和治疗方法。而且，我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就越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大概能理解。就好像我们在无尽的黑夜里点燃一支火把，可以照亮眼前的一小块区域。然后我们点燃更多的火把，照亮更大的范围，但却发现，围绕着我们的黑暗也更大了。起初，我们会很兴奋，会继续点亮火把，但是慢慢就会感到怀疑和害怕。怀疑这黑暗是否真的有边界，害怕我们即使燃尽所有的火把和自己的生命，也无法照亮所有的角落。” 依兰杜尔愣愣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 “和洛克尔兄弟聊天真是一件趣事啊！正如你所言，医之道，就像黑夜中的火把，我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照亮所有的黑暗角落，但是我们有文字，可以把我们的发现传承下去，让我们的后人可以生活在更光明的世界里。洛克尔兄弟，你那个学堂，可一定要办起来啊！为了我们所有人，更为了我们的后辈。” 第113章 信用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莱妹的情况。依兰杜尔所说的复位，是把在治疗药水作用下生长到一起的骨头重新折断，再通过牵拉等方法将断骨调整至正确的位置。暗精灵对于魔法的应用相当纯熟，他可以将法力灌注于伤者体内，从而探测出肉眼无法观察到的情况。其效果基本类似于医院里的射线检测，当然检测的结果只有施展法术的依兰杜尔可以知道，并不能呈现出直观的照片。 有了如此手段，可以说依兰杜尔已经把复位治疗的痛苦减少到最小的程度了，但是莱迪亚唯一的止痛手段就是在嘴里咬了一条毛巾，所以她在术后就陷入昏睡。我觉得有必要和安尼斯探讨一下，看能否把麻痹药剂用于手术时的麻醉。天际现在这么乱，不能指望每个伤号都这么能忍，何况就算莱妹坚强，我也宁肯她能少受点罪。 由于这种持续性法术对法力的消耗极大，莱妹的伤势又很复杂，依兰杜尔也累得够呛，实在支撑不住再来一场手术了，所以艾瑞克和贾基尔的治疗被安排到了第二天。和游戏中的设定不同，异世界里，法师的法力一旦耗光，会精神恍惚，注意力和行动力都会减弱。艾瑞克和莱迪亚一样，都是骨头受伤，依兰杜尔不敢冒险，反而是贾基尔的情况更好处理，毕竟他受的都是外伤，治疗药水很有效地控制住了他的伤势。 我在晚餐之后前去拜访了蒙托亚夫人。丹格尔在确定她将担任佛克瑞斯驻蛇崖岭部落的使者之后，就恢复了她男爵夫人的称号。当然老狐狸只是给了一个虚衔，表示我们派去的人身份高贵，并非平头百姓，借此证明我们对双方合作的重视而已。至于城堡和男爵的遗产，那是想都不要想了，所以蒙托亚夫人和自己的女儿女婿一起，居住在佛克瑞斯城平民区的一间小房子里。 蒙托亚小姐已经和我的前扈从萨姆结婚，我都敲响她家的房门了，才猛然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要帮萨姆安排工作。那是消灭卢基乌斯军团之前的事了，蒙托亚夫人提出要招萨姆为婿，我当时顺嘴一说，然后就忘得干干净净。还没等想出什么说辞，我就已经被客气地请进屋里。 屋子被两个柜子分隔成里外间，柜子之间挂着一个粗布帘子，没有客厅和厨房。蒙托亚夫人住在外间，室内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正方形的餐桌，四把椅子，以及一个存放杂物的小箱子。墙角位置有一个小壁炉，兼具取暖和烹饪之用。我到访时是上午，炉火已经熄灭，室内充满寒气。 “大人请坐，家里没什么可以招待，还请见谅。” 蒙托亚夫人打了一杯清水，放在餐桌上。等我落座后，她才从容不迫地坐在我的对面。虽然日子清苦，不过这个女人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仪态，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既不显得疏远，又恰到好处地留有距离。 “听丹格尔大人说，夫人愿意做我们驻瑞驰人部落的使者？” 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寒暄，索性直接切入正题。 “是的。大人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算不得真正的贵族了，家里的日子不太好过。妮可和萨姆都在努力地打工赚钱，我总不能干等着两个孩子供养。所以听丹格尔大人说，瑞驰人希望我们派出一个女人作为使者，我就向他自荐。丹格尔大人惠允了，但他说和瑞驰人的联络一直是大人你负责，所以让我听从你的安排。” 蒙托亚夫人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夫人这么说，让我很担心。我们和瑞驰人的盟约非常脆弱，我们对他们的了解也十分有限。基于这样一种现状，我必须向你说明，这份工作是有一定危险的。如果夫人只是希望贴补家用，那还是应该在领地内找一份安全的活计。” “大人可以放心，我知道这个差事有风险。只不过，我出身的家族虽然不是豪门大姓，但也毕竟是贵族，很多平民的生计，我不会做。反倒是待人接物、迎来送往这些事，我从八九岁就开始接触了。何况，领地内也未必真的就更安全，否则先夫和犬子也不致于遇害。再者，大人也知道我过去的遭遇，我能离开佛克瑞斯领居住，也可以免去萨姆和妮可的尴尬。” 说老实话，蒙托亚夫人的解释并不能打消我的顾虑，而且我很怀疑，逃离萨姆就是她唯一的目的。如果非要说还有第二个原因，那也是丹格尔答应恢复她的贵族身份。但是眼下，我确实提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只能姑且信她，好在我暂时不需要她做太过微妙的事情。 “既然夫人决心已定，那么我就不啰嗦了。目前来说，我希望夫人先适应瑞驰部落的生活习惯。你知道，他们有很多……呃……独特的习俗，夫人只要做到不反对、不歧视即可，如果他们的做法令你感到不适，你就眼不见为净。除此之外，夫人每十五天向我书信报告一次，介绍瑞驰部落的情况，尤其是他们对外的政策，我方的相关立场也由夫人代为表达。” 蒙托亚夫人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大人会要求我做一个间谍呢。” “从某种角度来看，间谍和使者有共通之处。不过双方的合作毕竟才刚刚开始，正是需要建立信任的时候，何况夫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触到对方的核心情报。你目前需要做的是一个观察者和发言人，确保我们的立场为对方所知，对方的立场也为我们所知。我得提醒夫人，如果对方抱有敌意，即使你不是间谍，也一样会有生命危险，而我肯定没有能力在紧急情况下营救你。” “大人只要告诉我何时动身前往瑞驰部落就好。” 我拿出一封提前准备好的信交给蒙托亚夫人。信是写给安尼斯的，除了把我和海尔吉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告诉她之外，还拜托她和蒙托亚夫人通力合作，把当初在木屋里达成的约定落到实处。 我的计划是让蒙托亚夫人留下来主持和瑞驰人的集市，届时和安尼斯混个脸熟，然后一起前往阳光花园堡垒。有老姨妈在瑞驰部落里照应她一下，总归能更安全一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集市会在一个月内举办，那个时候我可能还在去哈芬加尔领的路上，肯定是赶不回来的。我最担心的是有奸商利用瑞驰人不善交易，虚报价格或者以次充好，所以仔仔细细地叮嘱了蒙托亚夫人一番，让她务必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处理双方可能产生的纠纷，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稍微偏袒瑞驰人，事后再以其他方式弥补商家的损失。 这样做的原因也不复杂，那就是我确实想要在瑞驰人中建立起可靠的商业信用。 信用这个东西是非常奇妙的。 一方面，它非常非常脆弱。任何人想要建立起牢固的信用，都没有捷径可走，唯有从最基本的点滴小事做起，慢慢累积。当你每次都能兑现自己的承诺，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认为，你说的话是算数的，你这个人是可信的，这个时候，你的信用就算初步建立起来了。但是要想维持这得来不易的信用，还需要持续付出努力，不断地强化人们的信任。有的时候，一次违约就足以让几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击败卢基乌斯带领的帝国军团，算是为我们建立起了军事信用，这为我们带来了雪漫领的善意，促成了塔洛斯联盟的成立。而我们在大获全胜之后，并不乘胜追击，反而立刻选择休养生息，正是担心仓促发起进攻，一旦受挫就会导致军事信用破产。 另一方面，这脆弱的信用却拥有强大到恐怖的能量。一个信用极好的人，能够以极低的成本，撬动巨大的资源，从而完成他人无法达成的壮举。当年商鞅在秦国主持变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信于民。孔子也曰过：“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能让儒法两家达成一致的事情可不多见。至于后来以商业立国的那对共轭父子，对信用的理解和运用更是远超他人，甚至能以国之信用为质，做出收割全世界财富的事情来。 当然，我们不用玩那么大，毕竟那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只是与瑞驰部落的交易，可以作为我们经济信用的起点。当佛克瑞斯领的财力和军力都得到认可之后，再依托其环山抱水、易守难攻的有利地形，必然会成为内战中举足轻重的势力。 取得瑞驰人的信任之后，我们就可以在交易中玩出很多花样，像是赊购、赊销、期货、贷款之类的，双方在经济上纠缠得越深，在军事和外交方面的关系就越牢固。如果能将蛇崖岭部落绑在佛克瑞斯的战车上，它将成为我们领地北方的一道屏障，也可以作为我们进入雪漫领和瑞驰领的跳板。 比如被依格蒙德领主占据的洛里斯泰德镇，我的老家，也是我的男爵封地，正处在蛇形防御阵地东边的山下。想要稳稳地控制它，就不得不帮助瑞驰部落重新夺回他们的土地，否则马卡斯的军队随时可以居高临下发起进攻，而镇子附近根本无险可守。相反的，占据蛇形防御阵地，就可以扼住卡斯河，逼近老霍尔丹，进而威胁瑞驰领东部的山区。 所以从我个人的利益出发，和瑞驰人的结盟势在必行，我会全力推进此事。 如果抛开逐鹿天际这种略显遥不可及的目标，把眼光收回到领地的内部，结盟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佛克瑞斯领已经凋敝太久了，城市破碎到连城墙都不完整，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居然是墓地，这也太离谱了！我们需要与瑞驰人的贸易来拉动经济，繁荣的经济不仅可以让人民安居乐业，也会充实以丹格尔为首的一众贵族的钱袋子，让他们有足够的财力去建设一座辉煌的新城市。 今天的天际，既不缺少冒险者，也不缺少野心家；既有一心为帝国敉平北境的高第良将，又有觊觎王座与声望的乱世枭雄，更有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酒囊饭袋；却就是没有一位心系百姓，能让子民过上富足生活的领主。 目前来看，丹格尔似乎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他的第一次执政恐怕不能算是成功，但是这一次有我襄助，正是他弥补遗憾的好时机。如今的领主议会里，我主管外交，丹格尔和南雅主管内政，塔盖尔主管军事，里盖尔负责传承，男女搭配，老中青结合，年龄结构合理，执政理念稳健而不保守，施政风格进取而不浮躁。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就在眼前。 不过我也知道，越是貌似前路一片坦途之时，越应该小心谨慎。 对内，佛克瑞斯领接连遭遇了奥杜因袭击、丹格尔政变和狼人事件，又被帝国军团蹂躏一番，元气远未恢复。失去领地和财产的森加德男爵，拥兵自重的老爹，以及装疯卖傻的西德盖尔，都是不安定因素。还有躲进海玛之羞洞穴的吸血鬼家族和隐居在孤儿岩的乌鸦鬼婆，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这还只是我们目前基本控制的东部地区，领地西部还有裂牙氏族的兽人部落和刀尖山脊的强盗团伙，更有一个黑暗兄弟会藏身黑松林。 对外，我们和盟友的关系尚未经受过任何考验。帝国军团肯定是敌视塔洛斯联盟的，只是图留斯刚刚损兵折将，暂时无力进攻而已。风暴斗篷却至今没有明确表态。从乌弗瑞克默许苍原领加入联盟来看，他似乎并未将我们视作敌人。但我仍然担心联盟会陷入腹背受敌的情况，毕竟按照游戏里的剧情，乌弗瑞克把佛克瑞斯领和雪漫领当作主要的进攻对象。如果他坚持既定战略，那么斯卡德的选择就很可能是迷惑我们的烟雾弹。 而我的领地，溅血王座堡垒，看似位于佛克瑞斯领的腹地，远离风暴斗篷和帝国军团的进攻前线，但它和帝国城市布鲁玛不过一山之隔，正是从西罗帝尔进入天际后的第一站。如果帝国人突然穿过苍白关，那我的乐子可就大了，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充实人口和加强防务。前者可以交给伦德，他目前将城堡打理得很好，但是后者就需要一个专业人士了。 我认为，经过斯库纳一战，我已经可以信任莱迪亚了。 第114章 给莱迪亚的任务 莱迪亚的左臂挂着夹板，脸色苍白。她一见到我，立刻起身行礼。我扶她坐回床上，询问她的伤势。 “依兰杜尔大人早上来看过，他说我的左臂需要时间恢复，所以暂时只能用右臂战斗了，好在我习惯右手用剑。” 我非常确定“所以”二字后边的内容是莱妹自己脑补的。 “依兰杜尔大人说你需要静养六个月的时间。” 莱妹没有回答，她盯着房间角落里的盾牌，盾牌上是我的纹章：一匹奋起前蹄的骏马。 “莱迪亚，你是我的侍从，对吗？” “能为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莱迪亚微微躬身施礼。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你可能要为我服务几十年的时间。你也知道，我的下属中，你是最强大的那个，所以我不希望为了这短短的几个月而失去一个得力干将，明白吗？我最近会出一次远门，但我会请求依兰杜尔大人对你的伤势进行评估，然后由他制订你的康复计划，届时你要严格执行，我会安排人监督的。” 莱妹的眼神暗了下来。我虽然没有明确地提起过自己的计划，但她肯定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哈芬加尔领。这是一次深入敌后的小队行动，本该是她一展身手的好机会，如今只能拱手让人了。不过莱迪亚不知道的是，我原本就不打算带她走这一趟。之前是因为我不信任她，现在则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她办，而且我确定只有她能办好。 “为了不让你觉得无聊，我打算给你安排一些工作。但是我要强调，这些工作的优先级要排在你养伤之后。如果我接下来所说的事情与你的康复计划冲突，你要以休养为重。” 莱迪亚点头应下，我找来纸笔，坐到她的对面。 “我也没有特别清晰的想法，所以咱们边说边记，你有什么意见，也尽管提出来。” 我在第一张纸上并排写下洛克尔、伦德和莱迪亚三个名字。 “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农家子，纯粹是因为运气好，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大人的出身……”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忙着表忠心的莱迪亚。 “说这个，是为了告诉你，我并没有什么家族的势力可以凭借。现在的下属们和你一样，都是最近几个月才因为各种原因跟随我的。我们来盘点一下目前的人手，我需要你帮我考察他们的能力和忠诚。” 莱妹重新坐回床上。 “首先是伦德，目前的身份是我的管家。他是我的同乡，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我非常信任他。领地一直都是他在打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要好好合作，有事要商量着来办。如果你们有分歧，不要吵架，要讲道理。如果实在不能达成共识，就去找领主夫人或者海尔根镇的安吉小姐来仲裁。 “我这次会把哈由和阿吉斯带走，让贾基尔跟着伦德，这样留给你的就是赫拉塔、拉赫兰和艾瑞亚娜三个人。拉赫兰是哈由的表弟，据说是个大家族的公子哥，贾基尔是他的仆人，至于其他两个人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这段时间，你要仔细观察他们，如果他们没有严重的背叛行为，就不要行动，等我回来再汇报。” 我把哈由等人的名字分别写在我们的名字下边。拉赫兰、贾基尔和阿吉斯是我刻意分开安排的，以免三猫凑在一起抱团。阿吉斯手脚不干净，我不敢把她留在有贵重物品的地方，索性带在身边。 “人呢，就这几个，接下来说说我的产业。” 我抽出另一张纸。 “一个是虎人商栈，位于溅血王座城堡的地下室，负责人是一个叫泽纳比的虎人。她可能是哈由的恋人，不过我不了解虎人的习俗，不知道他们之间是纯粹的肉体关系，还是有什么更为……嗯……精神层面的依恋。这些虎人不好管理，我把哈由带走的这段时间，你想一想怎样才能约束他们。 “第二个产业是城堡外边的矿场，我只有一半的所有权，另外四成归丹格尔大人，一成归霍里克大人，伦德在管。现在只采石，将来可能会有铁矿和煤，但是不确定储量和质量。这个产业对我来说很重要，领地内各处城堡的重建都要依赖它提供材料。所以我要你做的事就是，设计一个防御方案，假定帝国军团通过苍白关，我们要同时守住城堡和矿场。” “大人，我可以插一句吗？” 趁着我低头画出溅血王座堡垒和采石场位置的时候，莱迪亚谨慎地问道。 “我们私下没必要这么多礼数，你有想法就直接说。” 莱迪亚没见过我在海尔根镇练兵，那个时候的气氛还真是让人怀念。 “大人，以我个人的看法，不能简单地考虑防守城堡和矿场。溅血王座的规模太小，能储存的物资很有限，水源也比较远。如果遇到袭击，我们得避免被围困住，还必须要保证补给线的畅通，否则坚持不了多久。矿场的情况也类似。” 莱妹所说的正是我头疼的点。 “根据伦德的情报，苍白密道现在被雪崩堵住了，但我不知道今年夏天能不能通行。我们也不大可能在几个月之内就建起一道足够围住矿场和水源的城墙。” “是的，大人。即便有这道墙，长度也不会短，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所有的角落。” 我皱着眉头，在地图上补充着各种细节。修建这座堡垒的人选择了一个小山谷的谷底，既没有占据制高点，也没有依托险峻的山势缩小可能遭到进攻的范围。城堡附近有一口井，当初的想法可能是要照顾这个水源。但是现在井水已经枯竭了，伦德新开的水井在松树林旁边，距离堡垒有相当的距离，此外他还安排人手收集山上的积雪和冰块作为补充水源。 全面扩建的计划是行不通的，溅血王座周围的物资十分有限，尤其是粮食，完全依赖于佛克瑞斯领腹地的补给，我很难在这个小山谷里迅速搞出一座城镇来。但是收缩防守就等于将补给线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更加危险。再加上城堡的选址，我甚至连马谡都做不成。 房间里的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莱迪亚显然也在思索破局的方案。我不愿意把希望寄托在帝国军团没有在布鲁玛集结这种可能上，只要帝国穿过苍白关的可能性存在，这就是悬在佛克瑞斯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有解决掉这个问题，我们才能集中力量逐鹿天际。 “大人，我觉得，我们之前的思路错了。” 莱妹抽走了地图，放到一旁。 “城堡是守不住的，我们应该把溅血王座当作基地，把防御阵地放到苍白关去！” 这就对了！如果把溅血王座当作一座堡垒，那么它确实从选址到结构都有问题。但如果按照莱迪亚的思路，将它视作苍白关和佛克瑞斯城之间的一个补给站，那就说得通了。这个小据点很可能就是这样设计的，所以才被修建在容易通行的谷底而非山上。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工作量可就比预想的要大得多了。 “我认同你的看法，但是苍白密道现在的情况如何，我们并不清楚。那么我们调整一下计划，你来安排人手侦察，然后评估两件事。第一，在这个夏天，帝国军团能否成建制地通过杰罗尔山；第二，如果我们只有少量部队，应在何地以何种方式构建防线；第三，就是构筑这条防线所需的物资、人力和时间。我会和伦德打好招呼，如果情况紧急，你们二人便宜处理，不必等我回来。” “是，大人！” 莱迪亚立正行了一礼。我点点头，将两张纸交给她，再次叮嘱她务必好好养伤。 “大人，还有一件事。” 在我准备出门时，莱妹叫住了我。 “大人，我突然想到，既然苍白密道已经封闭，那么拉赫兰他们这些虎人，又是从哪条路来到天际的呢？” 嘶…… 不得不说，莱妹这丫头脑子是挺快的。且不说拉赫兰或者哈由他们如何来天际，就说瑞撒德这老猫，他怎么会在明知苍白密道已经堵死的情况下，选择溅血王座作为存放物资的地点？这家伙狡猾的程度不输丹格尔，绝对是千年狐狸级别的，要说他没有周密的计划，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可要不是莱迪亚一语点破，我还真的从没想过这其中的弯弯绕。 “你怎么看？” “可能性很多，他们确实可以选择坐船，也不排除是从落锤或者晨风入境。但是从他们选择在溅血王座设立商栈这一点来看，我推测，杰罗尔山很可能有其他可供通行的道路。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只盯着苍白关，否则帝国人就可以绕到我们身后，来个子午谷奇谋。” “什么奇谋？” “啊……我的意思是……就是从小路潜入，然后偷袭后方基地什么的……” 莱迪亚露出释然的表情。 “正是这样，大人。溅血王座一旦失守，苍白关的守军会在失去补给的同时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别说坚定守住，就连突围都很麻烦。” “那么，你认为虎人可能知道这条路？” 莱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这个一问便知。也请大人你和伦德分别问一下其他虎人，我担心他们不老实。拉赫兰和贾基尔似乎是有点城府的，但那个小女猫……” 好你个莱迪亚，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你在教我做事？” 莱妹脸上的笑意更甚。 “不敢，大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我们分别问话，得到的答案更为可信，毕竟虎人太善于欺骗了。” 我和莱迪亚敲定了最终的计划，由她安排人手探索苍白密道的北段并且绘制地图，进而寻找可能存在的秘密通道以及适合构建防御阵地的位置。至于人手方面，除了安排给她的拉赫兰等三人，还可以找伦德借调，但要严格审查。 原则上瑞驰人的可信度最高，这些人没有其他根基，也没什么门路去投靠内战中的任何一方，即使投靠了也很难取得对方的信任，毕竟他们和两方势力都有血仇。虎人的话，除去拉赫兰之外，不到万不得已不去用。商队的人在商言商，我担心他们会为了赚钱而出卖情报。至于帝国军团的俘虏，则完全不能参与此事，不管他们是诺德人，还是其他种族，也不论他们是否有能力胜任这些工作。 现在的天际不仅有种族问题，更有立场问题，如果站在对立的一方，是否同族没有意义。以莱妹的聪明，自然能够理解我在这个问题上的谨慎。对于她来说，这是我交给她负责的第一个任务，我们两个自然都不希望这事被搞砸了。对于我来说，莱迪亚为了救我，把命都豁出去了，她的忠诚自然是无需再受怀疑的，而接下来要观察的，就是她的能力了。 论单打独斗，莱迪亚的水平可能和瑞雅不相上下，但是现在的瑞雅已经是瑞驰人卫队的队长，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在我的心目中，莱迪亚的定位与她差不多，不仅要作为一个强大的个体战力，还要成为我的侍卫长，担负起更多的责任来。别看我现在只有小猫三四只，但在将来组建属于我的部队是必然的，既然巴尔古夫已经把洛里斯泰德镇送给了我，那我肯定不能容忍依格蒙德长期窃据此地。 想要夺回我的故乡，需要有足够的实力。两块领地一南一北，相隔甚远，我一人不可能兼顾，所以更要培养得力的下属。如果伦德和莱迪亚都能独当一面，我就可以把精力放在佛克瑞斯的议会里，好好地和诸位贵族老爷们周旋一番。 与莱迪亚聊过之后，我对未来的设想清晰了一些，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海尔吉尽快前往哈芬加尔领，解决掉美瑞蒂亚和卡拉威库斯·维尔的两个魔神任务了。由于艾瑞克准备带安吉回洛里斯泰德镇见家长，所以我也就不再管这如胶似漆的一对儿，带着其他人先往溅血王座堡垒去了。 溅血王座一切如常，就连此前闹事的虎人都安分了很多，这自然有小猪炖蘑菇的功劳，但最主要的还是得益于伦德卓有成效的管理。采石和挖矿的工作都已步入正轨，又有索拉夫带来的士兵把手，伦德终于有精力全面地统筹我的整个领地。我回到堡垒时，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卢西亚核对账目。屋子的墙上写满了各种数字，一如当年他在海尔根镇做的那样。 卢西亚见我进来，屈膝行了一礼，作势要往屋外走，却被伦德按回椅子里。 “你干嘛去？账目对清楚了再走。洛克尔，你得先去一趟一楼客房，有人在等你。” 第115章 一个锁链式的整体构想 我就这么被伦德赶了出来。 所谓的客人，其实是灰鬃家族的阿武斯特恩。这厮被老维吉纳赶出雪漫城的时候，我还在忙着到处赴宴呢，结果我都砍了一只狼人回来，他才姗姗来迟。不过他倒是坦诚，直接告诉我自己去干了些什么。 “老头子不让我再管索拉德失踪的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不能让自己的弟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我去找了几个朋友，让他们帮我继续找人。” 我自然知道他的兄弟被梭默关押在北塔要塞，从这次哈芬加尔之旅的目的地之一，雾凇岩洞穴，正好可以俯瞰这个小堡垒。不过我不打算帮这个忙。根据游戏里的剧情，阿武斯特恩会带来两个帮手，和龙裔一起杀进要塞，救出索拉德。这两个帮手极其弱小，在战斗中顶不上什么用处；我也不是龙裔，不可能开无双万人敌。 这个阿武斯特恩在游戏里是个不成器的莽夫，在异世界里也没有表现出更高的智慧，但我还是陪着他天南地北胡侃一气，谁让人家顶着灰鬃这个姓氏呢？按他的说法，维吉纳和厄伦德的年纪都大了，两人正在家族里物色各自的接班人。维吉纳的一双儿女在风暴斗篷已经做到了很高的职位，事实上佛克瑞斯方向的进攻计划就一直是阿武斯特恩的那位堂兄在负责。 不过这位仁兄最近连遭打击，先是乌弗瑞克领主在他制定的行动计划中被帝国军团伏击，然后自己的两个堂弟前后脚失踪了，最后手下的嗜日者托里格带着队伍投降了佛克瑞斯领。所谓不怕出大事，就怕事赶事。剑拔弩张的非常时期，哪个领主会天真到去和你扯什么程序正义、无罪推定之类的蠢话？你小子说不清楚自己的问题，那就是有问题，我们之所以暂时没有发现证据，那是因为你过于狡猾，隐藏得好。越是没有证据，问题就越是严重。 据阿武斯特恩在风暴斗篷的朋友说，他的堂兄已经被解除了兵权，并且遭到软禁。他的堂姐本来是战场护士团队的中层领导，如今也一并看押。雪上加霜的是，裂谷领雪蹄家族的小女儿莉莉娅也死于帝国军团的伏击。莉莉娅是战场护士的一员，灰鬃家女儿的下属死在灰鬃家儿子策划的军事行动中，你要说灰鬃家族不需要负责，那怕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于是乎雪蹄家族全力发动自己在风暴斗篷内部的关系，就算不能将二人置于死地，也得扒他们一层皮下来。 “那你就这么跑了，不是陷自家兄弟于险境吗？” 阿武斯特恩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老头子不懂，你也不懂？我就是个小队长，留下有个屁用！既不能证明他们的清白，搞不好还得和他们一样被关起来。如果真是那样，就更没有人去营救索拉德了。” 大哥你这样不也没法营救索拉德吗？再说你们一家子在风暴斗篷那边坏了名头，在帝国这边又说不上话，这不就里外不是人吗？怪不得维吉纳要把这个阿武斯特恩塞到佛克瑞斯来，这老家伙准是已经看出苗头，赶紧将错就错，尽量分散风险。 都是千年的狐狸啊！ 说起来这些大家族的族长，也真是不容易，做任何决定都是瞻前顾后，临深履薄。要是赶上阿武斯特恩这种不省油的愣头青，更是愁死个人。我现在也是个小头目了，莱妹和我非亲非故，她受伤都心疼得我不要不要的，自责了好久，何况是自家子侄呢？再想想丹格尔，为了给西德盖尔这脓包擦屁股，也是心力交瘁。 我本来想从阿武斯特恩这里了解一下嗜日者托里格的情况，却发现他对自己堂兄的这位下属知之甚少。维吉纳的儿子一直以公正无私的形象示人，对自己的妹妹和堂弟照拂甚少，而阿武斯特恩自己的能力一般，在风暴斗篷阵营甚至算不上中层，也就无缘接触指挥官一级的人物了。 对于自己被流放到佛克瑞斯领，阿武斯特恩虽然有所抱怨，但他似乎并不打算真的躺平摆烂。维吉纳派他来给家族寻找合作伙伴，可老头子自己守在雪漫城，又哪里管得了这家伙在外边折腾什么？阿武斯特恩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打个招呼，他对家族的事务没兴趣，接下来会继续去寻找索拉德的下落。 “如果你想要追查索拉德的下落，最好是先关注一下维吉纳交给你的事情。” 阿武斯特恩翻着怪眼，眼神中流淌着清澈得毫无杂质的愚蠢。 “维吉纳让你给灰鬃家族寻找可能的合作者，而我这个小城堡旁边，正好有个尚未开发的铁矿，在这里挖矿的人，有很多是被俘虏的帝国军团士兵。我不能确定，这些俘虏里有没有人知道……” 阿武斯特恩从椅子里弹了起来，撞开满地的酒瓶冲了出去。 我再次来到伦德的办公室，可怜的小卢西亚终于得到解放，整理好手上的文件后，轻轻行礼离开。伦德从柜子里取出小半瓶酒，斟了一杯递给我。 “这屋子里都是纸，所以我没让他们生火，你喝点酒暖和一下吧。别喝多了，我有正事要和你谈。” 城堡的房间就是有这个缺点，四壁都是冰冷的石头，窗户又开得极小。眼下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屋子里再没有火，阴冷的湿气像狡猾的虫豸，专挑人的骨头缝钻。但是你伦德这话说的，我像是那么贪杯的人吗？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我放下杯子，等着伦德开口。 伦德的汇报条理清晰。虎人商栈一切正常，马德兰商队从风盔城采购到一些来自索瑟姆岛的特产，其中包括当地特有的灰烬作物，伦德认为我可能有兴趣，所以买来存到了库房里。而矿场方面也开始收到各领地送来的赎金，不过目前主要是俘虏的家人凑钱赎人，图留斯将军还没有表态。 矿工们探明了两条铁矿脉和与其伴生的煤矿，意料之中的是，雪鼠警报器成功发现了矿井内无色无味的毒气，伦德已经安排人手设置通风管道。 “按霍里克大人的说法，这种毒气不仅能使人窒息死亡，还可以引爆，十分危险。但是只要提前发现，用掏空的圆木连成管道，就可以排放掉。我觉得瑞驰人和囚犯的心态都不是很稳定，如果出了事故不好处理，所以先暂停了开采，确认安全之后再恢复。” 伦德说的毒气应该就是瓦斯了，主要成分大概是叫甲烷还是什么的。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好的燃料，而且还可以通过人畜粪便或者农作物收获后的秸秆之类的垃圾发酵制成，也就是俗称的沼气。我华夏先祖很早就学会了收集和利用这种神奇的物质，让垃圾变废为宝，同时期的欧洲人还在往大街上倒粪便污水呢。这样先进又环保的可持续发展理念，少说也领先自诩文明的白皮猴子一千年。 你看看，化学课忍住没睡觉还是对的…… “你有没有想过收集这些气体作为燃料？” 伦德对我刁钻的关注点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没有。气体不容易收集，放出来就跑掉了。而且我也不能确定，这种毒气是不是能够安全地燃烧，如果它见火就爆炸怎么办？” 伦德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当然他说的也有道理，天际也没有橡胶和塑料，我找不到合适的密闭容器。以前课本上写的是怎么收集沼气来着？好像是挖沼气池什么的，那工程就大了。而且伦德肯定不会同意挖在城堡下边，毕竟这玩意儿有爆炸的风险。 头疼…… 按说这穿越小说的主角儿，哪个不是一身刁钻古怪的黑科技，锻钢炼金，造枪造炮，犹如家常便饭，很快就机械飞升，降维打击。结果轮到我这，就会几道家常菜，炼个猪油还差点被里盖尔打死，好不容易混出人样了，却居然连个沼气都搞不定。我本来还惦记着有朝一日能请来大慈大悲南无加特林菩萨，一息三千六百转，渡一渡有缘人呢，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伦德看我坐在那里发呆，以为我是放弃了那些不着调的奇思妙想，就把话题重新拉回到矿场上。 伦德不急于让铁矿投产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需要我来决定如何处理开采出的矿石。 最为简单的方法就是我们直接出售未经处理的矿石，提炼等工作交给铁匠铺的专业人士，佛克瑞斯领、溪木镇乃至雪漫城都有铁匠，销路是不太需要发愁的。这样做的缺点就是不大能卖出高价，另外未经冶炼的矿石显然比铁锭的重量大得多，物流的压力更大。 溅血王座堡垒地处偏僻，又一直处于荒废的状态，因此道路破败不堪。我曾经雇佣过一批瑞驰人进行清理，但也只是勉强通行的水平，后来还是伦德主事之后，才在原有盘山路的基础上，修建了一条足以运输石材的道路。目前我们的石材销量有限，这条路勉强够用了，但是如果将来扩大生产，再加上铁矿石和煤的销售，那么运力肯定是不足的。 还有一个问题也不得不考虑，去年的冬天十分干燥，几乎没有下过大雪，这在佛克瑞斯领是非常少见的。如果今年降水恢复到正常的水平，会让山路变得泥泞湿滑，给运输增加极大的风险。佛克瑞斯领是个盆地，像溅血王座这种边缘地带，路是很难走的，不说难于上青天吧，起码是易于下地狱。 伦德的建议是我们自己起炉冶炼。因为我们的领地周围有大量的松树，矿井中还可以产出煤炭，如此一来炼铁所需的燃料是足够的。如果挖出的煤用来炼铁，也就不需要再去找买煤的客户了，即使自己用不完的煤要拿去卖，销量少了，价格自然也可以抬一抬，还可以缓解运输端的压力。炼铁之后的废渣，伦德的计划是收集起来用于铺设道路，路好走了，又可以反过来促进销售，让领地的经济进入良性循环。 自己炼铁的好处还在于，如果将来发现更多的铁矿，我们可以在冶炼厂的基础上，设立自己的铁匠铺，用自己开采的铁锻造武器和农具。商业的基本原则就是，附加值越高的产品，价格就越高，所以卖矿石不如卖铁锭，卖铁锭不如卖铁质器具。而制造厂离原料产地越近，成本就越低，利润空间自然也就越大。 伦德进一步解释说，采矿、冶炼、修路，乃至未来可能的铁匠铺，都是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工作，也就是所谓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这些产业一旦形成规模，可以吸纳大量的人口，再进一步拉动为其提供服务的其他产业。劳碌了一天的矿工们，总得有个地方喝酒解乏吹牛吧？往来贸易的客商们，总得有个地方临时歇脚吧？生活在这里的人口多了，总得有人提供衣服粮食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吧？ 溅血王座附近的耕地有限，要想支撑更大规模的人口，需要大量输入各类物资，我们的产出品也都属于大宗商品，再加上虎人商栈的货物进出，现有的盘山路运力已经接近饱和。伦德的长远打算是打通溅血王座向北的山脉，修一条直通松木了望塔的高质量官道。 所有这些计划，正好契合了我之前的构想：充实溅血王座的人口，将这里打造成一个新的定居点。 这是一个锁链式的整体构想。 我被伦德勾画的未来感动得热血沸腾，忍不住抓起酒杯猛灌一口，这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伦德变戏法般摸出酒瓶满上，在我来得及端起杯子之前，将一份好几页的复杂文件塞进我手里。 “你等会儿喝，先看一下这个。” 这是一份有关矿场工作的清单。伦德详细地标注了工作的内容、危险程度等等，每项工作后边还写着一个数字。简单来说，工作量越大、危险程度越高的工作，数字就越大。我随手翻看了几页，就放在旁边，吞了一口酒。 “矿场的事我也不懂，你看着办吧。” 伦德一脸无奈，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把最后边的一行字指给了我。 第116章 普通人 “你的意思是，矿场的俘虏可以攒工分赎身？” 伦德点了点头。 “是，但是赎身之后必须在溅血王座定居。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俘虏基本上都是天际本地人，诺德人居多。这些人要么家里穷，一年到头能不饿死人就不错了，哪里能凑来几百个塞普汀？还有的，干脆家里就没有人了……” 伦德自己就是孤儿，而且性格孤僻，否则他也不会甘心躲在这个小城堡里，说到这些和他境遇相似的人，难免心有戚戚。他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抿了一口，努力地稳住因激动而颤抖的嗓音。 “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图留斯将军了。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天际难民遍地，图留斯如果愿意，完全可以用五分之一的价格雇到其他人，又何必把钱送给自己的对手呢？反正这些人上了战场也只是充数。索拉夫说俘虏里训练水平比较高的也就占两成多点，否则也不会被我们那么轻松就冲垮了。我琢磨着，如果有可能，还是给他们指一条活路，正好我们也需要人。” 伦德说的在理，佛克瑞斯领偏安一隅，就算我们招人的消息能够散出去，也未必能有多少人愿意抛家舍业地跑来这里。就算来了，恐怕也会优先考虑佛克瑞斯城和海尔根镇，那两个地方居住条件更好，养家糊口的生计也更多，我们竞争不过的。 “我看可以，就按你说的安排。” 伦德笑着摇了摇头。 “你觉得可以是不够的。这些俘虏是属于领主的，赎金也是交到南雅总管那里，她再来联系我们放人。你最好是能争取到丹格尔大人和里盖尔夫人的支持，再把这个想法提到议会上讨论，可别落人口实，给你扣个私吞战俘的帽子。我觉得按南雅总管的做事风格，你想把这些人留下，得出钱。” 南雅这厮……肯定干得出这种事！不对啊，丹格尔不是曾经承诺过，俘虏的赎金交给我，用来弥补别墅停建造成的损失吗？对于我的疑问，伦德回以一种同情的眼神。 “你觉得南雅总管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总之我们手头的钱不多了。之前盖房子的时候预支了材料和人工的费用，从蒙托亚夫人那里买书又花了一大笔，这边城堡的日常开销也不是个小数字。所以你得想办法搞点钱来，不然我们之前说的起炉炼铁什么的，就都是痴人说梦了。我这个人缘你也知道，肯定是借不到钱的，所以只能你去。不过说老实话，丹格尔大人和霍里克大人手上也未必宽裕。” “钱的事，你留意一下灰鬃家的那个阿武斯特恩。你不是和那群俘虏挺熟吗？他正好想找那些人打听事情，你给安排安排，看看能不能套个近乎，让他找家里能管事的人借点。还有虎人商栈，你也试试看，我这次又带了几只猫回来，回头分一个给你做手下。至于人的事，你可以先放一放，等我从哈芬加尔领回来再说，只要图留斯不肯掏钱，这些人早晚是我们的。说到哈芬加尔领，海尔吉最近怎么样？” 伦德的脸垮了一下，他其实是很不愿意和人打交道的，尤其是虎人。不过我俩终归是聊完了正事，他也就放松了下来，再次斟满了我手中的酒杯之后，坐在我的对面。 因为卢西亚的缘故，伦德对住在城堡里的另外两个小丫头多少上了点心。因为布赖斯和海尔吉都在习武，所以两个姐姐做基础训练时也拉上了卢西亚。可怜的西罗帝尔女孩儿本来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格，刚开始的时候累得差点吐了血，坚持一段时间后倒是颇有成效，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下午的时间，卢西亚会在伦德的办公室里工作，布赖斯则继续跟着卡斯特训练。十五岁的红卫女孩儿展现出了相当高的习武天赋，而她为了证明自己，又格外勤奋，因此进步神速。卡斯特曾说，照这样下去，再过一个来月，布赖斯就可以去找瑞雅了，这比红卫女侠给她定的期限足足提前了三分之一。 每天晚上，布赖斯和海尔吉会陪着卢西亚在图书室里读书，以此作为卢西亚早上陪她们二人锻炼的回报。根据伦德的观察，布赖斯这么干还有另一个原因。卢西亚和瑞雅同在海尔根镇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很熟悉。于是布赖斯正在努力修复自己和卢西亚的关系，以便从这个小妹妹身上套出未来导师的喜好。目前已知的情况是瑞雅很喜欢吃牛肉，布赖斯一度缠着伦德养牛，结果当然是遭到了断然的拒绝。 或许是被布赖斯的勤奋努力所感染，又或者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天才少女、佛克瑞斯领u18无敌的人设，海尔吉在没有导师监督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每天早晨训练体能，上午练习射箭或者格斗，日餐过后以炼金术作为休息和消遣，下午研究魔法，晚餐后的读书时间，她和卢西亚着手整理那些破损的书籍残页，按内容归类，尝试进行复原工作，傍晚的时候，另外两个丫头睡下后，海尔吉还要再冥想一段时间。 她似乎还在专门寻找有关瑞驰人历史和神话的记录。据卢西亚说，所有包含这类内容的纸张或书籍，海尔吉都反复阅读过，而且做了非常详细的笔记。这些笔记的篇幅甚至已经超过了原稿，所以卢西亚怀疑海尔吉扩写或补充了很多部落里不外传的事情。但是海尔吉把笔记锁在一个小柜子里，并且当着另外两个女孩儿的面，给柜门打上了一道闪电符文。 “你说海尔吉已经能够施展符文类的法术了？” 这丫头，又精进了啊，还不知道她这一路上会怎么嘲笑我呢。我现在倒是挺期待她能像从前那样，一脸得意地在我面前炫技，而不是依然沉浸在佐尔坦死去的悲伤中。 “卢西亚是这么说的，这丫头还是靠谱的，一般不会乱讲。海尔吉这么严加看管，肯定是不希望她们两个看到，布赖斯和卢西亚都不敢去问。除了这点之外，海尔吉没什么异常的举动了，卢西亚说她似乎比较喜欢诗歌和戏剧，每次读书都很安静专注，不像布赖斯坐不了一会儿就到处乱走。” “这个卢西亚，快要成为你的线人了啊。” 伦德苦笑了一下。 “我可没兴趣偷窥小姑娘的隐私。但是这孩子很可怜，她和另外两个女孩儿不一样。布赖斯和海尔吉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卢西亚夹在她们两个中间，很自卑。所以她有的时候会和我聊聊天，可能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吧。” 这就是学渣面对学霸的无力感啊……还是两个学霸……其中一个更是连魔神都眼馋的天才学霸…… 我把福根儿倒进自己杯里，和伦德碰了碰杯。 “我理解，我们都是普通人。” 伦德翻了个白眼。 “你理解个鬼！你算哪门子普通人？” “我怎么就不算普通人了？巴巴斯，就是老跟着海尔吉的那条狗，那家伙其实是个魔神。它说过，我的天赋很差，运气也不好。话说起来，那狗回来了吗？” “回来了，每天跟在海尔吉后边……你等等……你说那狗是什么？” “魔神啊，你不知道？” 这一次换成伦德往嘴里灌酒了。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啊？你说说，洛克尔，你见过哪个普通人，有事没事就和魔神混在一起的？你知道我在面对你和艾瑞克的时候，压力有多大吗？艾瑞克加入了战友团，还给大家解决了过冬的粮食。你就更不得了，离家大半年，回来就是骑士大人了，几个月之后又成了男爵，老家现在都已经是你的封地了。我都能想象到洛里斯泰德镇的乡亲是怎么议论你们的，而我呢？呵，一个差点被耗子咬死的倒霉蛋，只会狗仗人势、盘剥敲诈的酷吏。幸好我没有家人，不然在镇上肯定抬不起头来。” 伦德晃了晃空酒瓶，瑟缩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地盯着满屋子的文件，长叹了一声。这声叹息吹走了酒精带给我的那一点点飘飘欲仙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颓丧的伦德。一直以来，他都表现出一副知足常乐、沉稳冷静的样子，却不知心里竟埋藏着这样的想法。 “话可不能这样说的，伦德。还记得咱们和艾瑞克上一次喝酒聊天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你负责打理我们的产业，我和艾瑞克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吗？我觉得你做得非常好。” 伦德搓了搓脸，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洛克尔。我这酒量是真的不行，喝这么一点就说起胡话来了。” “你觉得我在安慰你？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啊。” 我扔下空酒杯，把椅子挪到伦德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屋里的文件。 “伦德，你看看这些，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把这些事做好？我转悠了小半个天际，也算是见过一点世面的人了。咱们兄弟关起门来说话，我也不是针对谁，而是他们真的都是垃圾。比如南雅总管，她从丹格尔大人做领主的时候就开始理政了，二三十年的时间，你看看，这佛克瑞斯领让她管成个什么样子？还有里盖尔夫人，要不是你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我们早就被帝国军团耗死了。至于晨星城，每年连粮食都成问题。雪漫城看着光鲜，其实领主兜里也没几个钱，洛里斯泰德镇被人抢走了，巴尔古夫连个响屁都放不出来！” 见我越说越激动，伦德反而安慰起我来。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论经营领地的能力，伦德在我认识的人里，绝对算得上一流。他不仅做事踏实勤恳，而且面对困难的时候，总能拿出解决的方案。这些方案可能不完美，但是却有效，比如当初他在海尔根镇搞的抢钱令。 更值得称道是，伦德在进步。在海尔根镇，他是临危受命，或者说是被拎出来，给里盖尔的大手大脚当替罪羊。到了溅血王座，他考虑问题更全面，做事的方法也更成熟。要知道，虎人和瑞驰人可比埃迪难缠得多，我又长时间不在领地，不可能像老爹在海尔根镇那样，在关键问题上给他做背书。但是伦德恩威并施，处理得很好，让不同种族的人相对和睦地共处，一起建设我们的产业。 最难能可贵的是，伦德的行动充满了人性中善良的光辉。如果是我自己来打理领地，我必定会把帝国军团的俘虏往死里用，和这些家伙的性命比起来，我更关心自己的收入。但是伦德没有盲目地服从我压榨俘虏的命令，他不仅没有虐待这些人，还想方设法为他们寻找在乱世中活命的出路。他的计划其实就是由我出钱为俘虏赎身，短期来看，我会损失一大笔现金，足够我肉疼很久，但长远来说，领地会因此变得更加繁荣，我也很可能因此收获人心。这笔交易，我是稳赚不赔的啊。 平心静气地思考这件事，不就是冯谖为孟尝君烧债券，营三窟故事的天际版本吗？这样的道理不应该是我先想明白吗？这个伦德呦，我俩到底谁是穿越者啊？ 伦德没有想到我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尤其是我在夸奖他的同时，几乎把自己认识的人黑了一个遍。他大概能猜到我和里盖尔的关系很近，数落南雅之流也就罢了，连里盖尔都捎上挨骂，分量可就不一样了。说到最后，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反复表示自己只是实心任事，并没有我称赞的那般高尚。 “那就更说明你伦德是个理政的天才，我把领地交给你打理，正是我知人善任的表现。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咱们兄弟可得再接再厉。” 伦德笑着点头称是。 趁着伦德心情好，我把交代给莱妹的事情又和他说了一遍，并且叮嘱他务必看住莱迪亚好好养伤，不要到处乱走，伦德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离开伦德的办公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哈由带着几只猫候在大厅里，一见到我就殷勤地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汇报这段时间他们种植蘑菇的成果。我被缠得不行，只好让他们准备食材。哈由赶紧捧出一条围裙系在我身上。 “肉和蘑菇都已经备好，就等大人您开火掌勺了。” 到底谁是领主啊…… 不多时，鲜香味就从滚开的水中腾起，弥散在整座城堡中。 第117章 萨维拉 这一顿晚餐非常丰盛，除了群猫心心念念的小猪炖蘑菇，还有来自索瑟姆的灰烬山药。蒸熟的山药剥去暗红色的外表皮，拌上少许蜂蜜后，捣成软糯的灰白色山药泥，再用洗净的双手搓成鸡蛋大小的圆球，摆盘后淋上两大勺雪浆果酱。至于享誉佛克瑞斯领的饺子，因为时间过于紧张，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阿吉斯在目睹我的厨艺之后，对于我会做龙虎斗一事已经不再怀疑，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不过她很快就开始在厨房里上蹿下跳地想要帮忙干点什么，但最终还是被赶走了，连端盘子上菜的活儿都没能领到，因为布赖斯和海尔吉一致认为，这家伙纯粹只是在找机会偷吃。 拉赫兰等人何尝见过如此盛宴，一时间人人奋勇，个个当先，一似狡狐入鸡舍，恰如猛虎荡羊群，直杀得汤水四溅，杯盘狼藉。阿吉斯整张猫脸埋在碗中，大口咀嚼的同时还发出满意的呼噜声，引来卢西亚嫌弃的目光。 我在吃饭的时候告诉海尔吉收拾行李，准备前往哈芬加尔领。这丫头淡淡地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她不慌不忙地处理掉自己的那份食物，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和布赖斯、卢西亚对视一眼，三个小丫头一起离开了餐厅。 阿吉斯舔干净了自己所有的餐具，左顾右盼之后，抓起了卢西亚的碗，一仰头将里边的汤汁倒进嘴里。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灌了一口麦芽酒，这才勉强压了下来。哈由盯着拉赫兰，朝阿吉斯努了努嘴，示意自己的表弟管一管他的妹妹。可惜拉赫兰会错了意，学着阿吉斯的样子，端起了布赖斯的碗。 我觉得自己应该受不了第二轮的打击了，随手撕了半块面包堵在嘴里，仓皇逃离了餐厅。没过多久就看到哈由拎着阿吉斯的颈子走了出来，小女猫正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嘴唇。对于我要带他们出远门的事情，表兄妹俩都没有表现出意外或者紧张，只是嘻嘻哈哈地回答“知道了”。 我感觉受到了大家无声地鄙视。不论是海尔吉，还是哈由和阿吉斯，为什么对于深入帝国军团控制区，完成魔神交付的任务，都表现得如此冷静？那样子就好像我是要带他们出去旅游一样。只有我一个人临深履薄，战战兢兢，生怕出了岔子。是我胆子太小了吗？两个虎人都是年纪不大就背井离乡闯荡天下，哈芬加尔领和佛克瑞斯领在他们眼里可能真的区别不大。至于海尔吉，这丫头性情大变，我有点看不透她了。 我只有自己盘算着整个计划。目前来看，难点在于旅途的后半段，离开苍原领之后，我们将面对亚尔边境领的沼泽地，这可能比面对帝国士兵的刀剑更危险。而魔神美瑞蒂亚的任务，我方有巴巴斯这个无敌坦克，想来难度不会太大。我对于如何穿越沼泽地形毫无经验，能想到的只是准备一些备用的火把和引火物，这些东西在松林密布的佛克瑞斯领不难制作，到了潮湿阴冷的亚尔边境领就不好说了。 武器装备这方面，因为我们打算伪装成外出打猎的两对兄妹，自然不宜太过招摇。伦德给我置办过一套质量很不错的皮甲，原本是为了狩猎用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长枪这东西太扎眼，还容易让人联想到佛克瑞斯的军队，肯定不能带去。而波拉的誓剑，无疑会将我的身份指向刀锋战士会，托独孤城那群软蛋的福，梭默在哈芬加尔领横行无阻，要是被他们撞见，免不了会起冲突。 我轻轻抚摸着剑鞘，这柄宝剑自从到了我的手里，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波拉若泉下有知，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只是眼下我的势力弱小，真的不敢造次，但愿有朝一日，它的霜刃能再次痛饮梭默的鲜血。 我最终选定了罗德送我的钢剑和里盖尔送我的铁匕首，再加上一张长弓。在溅血王座休息了两日，我们一行二人二猫一狗，出发前往海尔根镇。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得去和唐娜打个招呼。 唐娜的住处多了一个名叫萨维拉的暗精灵女孩儿，我进屋的时候，她正在手脚麻利地收拾房间，擦擦洗洗。判断精灵这种长寿种族的年龄是很困难的，即使暗精灵的平均寿命比高精灵短得多，但也肯定远远超过百年，至于他们的幼年期和青春期是多大年纪，我就一无所知了，只能根据人类的经验，判断萨维拉大概处于和卢西亚差不多的发育阶段。她是施泰因在两周前从一个人贩子手里买下来的，现在作为侍女伺候唐娜的起居。 海尔根镇在重建之后迎来了几波人口扩张。第一批入住者是从松木了望塔追随里盖尔的弟兄，他们安定下来之后，纷纷联系自己的家人搬来。第二批就是老爹收容的瑞驰人难民，他们对于重返瑞驰领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要能有个苟活于乱世的安身之所就知足了。在我们击败帝国军团之后，佛克瑞斯领重建的消息随着俘虏们的家书传遍天际，海尔根镇也迎来了更多的到访者。他们当中，有的是在故乡生活不下去的流民，有的则是周游各地追寻财富的行商，其中不乏以贩卖人口为生者。 我对于掺和这种事的人极度反感，并且一直以来都主张购买者应该与拐卖者同罪，然而这个异世界的残酷现实就是，买卖人口并不被视作犯罪。贵族和富商都热衷于从人贩子手中购买奴隶，而且年龄越小越好，从小调教的奴隶一般拥有更高的忠诚，经常在日后被自己的主人委以重任。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却又没有合适的理由责备操办此事的施泰因。这混小子竟然对自己的行为还颇有几分自得。按他的说法，像萨维拉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要不是被我这样正派的贵族买下，极有可能流落到烟花柳巷中去，若是被嗜好瘦马的变态盯上，精灵漫长的成长期会成为她难以苏醒的噩梦。考虑到我目前的身份，我的母亲也确实应该有个贴身婢女，所以施泰因果断垫钱出手，救萨维拉于水火。 此等歪理邪说竟然还振振有词，我几乎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和反感。施泰因这厮何其机灵？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不快，躬身行礼告退，过了一会儿又敲开房门，把留在屋里打扫的萨维拉也带了出去。旅店房间的隔音不大好，我隐约能听到施泰因斥责萨维拉打扰我和唐娜聊天，以及女孩儿夹着哭腔的道歉。 这兔崽子把在我这受的气，都撒在萨维拉身上了！ 寄人篱下的辛酸哪……我今天才在这小女孩儿身上有所体会。 前世的老郑是个挺不错的老板，除了给的钱少之外无可指摘，这一世的里盖尔自不必说，包吃包住还送我一个孩子。我自己多蒙他人照顾，却反过来欺凌弱小，别管施泰因的行为是否出自我的授意，至少御下无方的账总归要算在我的头上。 罪恶感涌上心头，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萨维拉那孩子很好，你不要嫌弃她是个精灵，让她留在我身边吧。” 唐娜拍了拍我的手，给萨维拉说情。我点点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打开了屋门。 “施泰因，取纸笔来。” 我把萨维拉和取来纸笔的施泰因领进屋里，坐在小桌旁开始写信。 “施泰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萨维拉的事你做得很好，母亲和我都很满意。既然母亲在这边已经有人照顾，那么你可以返回溅血王座堡垒了。回去之后听莱迪亚的安排，我交给她的任务非常重要，你务必协助她做好。另外去找一下伦德，把这封信给他，让他把买萨维拉的钱报销了，再给你多发一个月薪俸。” 施泰因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他恭谨地接过我写给莱迪亚和伦德的简短信笺，俯身行了一礼。 “能为大人略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大男孩还不到二十岁，心思却不简单啊。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贪婪之人，只是世人不可能都像你一般重义轻财，我总得让他们看到勤勉做事的人会得到怎样的奖励。所以你还是得收下这点小钱，就当是给别人打个样吧。” 施泰因被打发去收拾行李，他离开时脚下生风，估计是早已厌烦在镇子里伺候老妇人的工作了。萨维拉被我留在屋子里，继续她之前的打扫，并被告知她不会打扰到我们母子。暗精灵女孩儿笨拙僵硬地施了一礼，小心翼翼地开始工作，生怕弄出声音来再惹我生气。 我并没有告诉唐娜外出的真正目的地，只说自己要去别的领地办事，估计会离开一段较长的时间，然后又和她聊起佛克瑞斯城里盖房子的进度和艾瑞克与安吉的婚事。唐娜自然是不在意房子大小的，还叮嘱我不要为这些小事得罪了南雅总管。而比起艾瑞克的婚事，她更关心我是否有心仪的女孩儿，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莱迪亚很久，听说莱妹受伤后，又埋怨我没有早说，并打发萨薇拉去找施泰因，让他带一些零食作为慰问。 我虽然明确表示自己和莱迪亚只是上下级关系，并无男女之情，但是唐娜能听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天际的普通百姓，一般二十岁左右就会结婚，十五、六岁成家的都不算稀奇，家里穷的女孩儿，甚至有十三岁就嫁人的。所以也怪不得唐娜心急，只是我自己确实没有心情去开启一段感情。我和里盖尔当然是不可能了，但让我在她大着肚子的时候，去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我只好推脱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男爵，自然要娶一位出身名门的贵族小姐为妻，而佛克瑞斯领并没有适龄者，只能看其他领地有没有愿意联姻的家族。唐娜叹了口气，旋即又笑着她不该催我，只是自己想早点抱上孙子而已。 孙子倒是好说，但是得随别人的姓…… 唐娜的担心，我其实也能多多少少猜到一点。我毕竟只是个泥腿子出身，即使能和世家联姻，贵族小姐也未必看得起我们母子，平日里翻个白眼，甩几句片汤话，这样的婚姻哪可能有什么幸福可言？正常人结婚，图的不就是个琴瑟和谐、长相厮守嘛，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远比各自的身份地位重要的多。老人活了大半辈子，自然是一眼就看出莱妹对我的忠诚和尊敬，所以明里暗里地撮合我俩。 我借口要和霍里克男爵谈公事，逃离了催婚现场，溜进海尔根的内城堡垒，轻车熟路直奔里盖尔的房间。敲开屋门，一股冷风从我身后灌了进来。小剑齿虎无奈地抱着肚子坐在床上，可怜的孕妇现在被禁足养胎，屋里常备两个侍女，连喝水如厕都不用起身，活脱脱上演一出铁窗泪。这让闹腾惯了的前强盗头子极度烦躁，当然倒霉的就是那两个贴身女仆了。 “你挂那么高是打算给巨人看的吗？对了嘛，左边，左边往上一点。好，好……不好，还是应该挂在这边，这边光线好……” 此时二人正被指挥着往墙上挂一幅画，里盖尔一会儿嫌位置太高，一会儿又说没有摆正。好不容易挂好了，踩着凳子的女仆脚还没沾到地面，领主夫人又决定把画挂在另一面墙上。 “呦？洛克尔大人今天怎么居然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了？” “哪有什么百忙啊？就是跟着艾瑞克去弄死了斯库纳，这不完了事就赶紧过来了嘛。” 自打进了这扇门，我就一直觉得脊背发凉，再加上里盖尔的阴阳怪气，让我只能赔着笑脸讲一讲窗外发生的故事，妄图哄她开心。 “哦！艾瑞克啊，就是你那个拐走了安吉的好兄弟吧？”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你们先出去，我和洛克尔大人说点事。” 里盖尔翻了翻怪眼，冲着侍女们摆了摆手。 “是，夫人。” 两个侍女竟然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屈膝行礼后落荒而逃。 “这……你现在的身体……可以吗？” “你想得美！”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坐在我面前的里盖尔突然露出令人玩味的笑容，与此同时，一把冒着寒气的匕首抵在了我的背上，熄灭了小腹中翻涌的热流。 我的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 “所以，我现在该称呼您骑士大人，还是男爵大人呢？” 第118章 大饭店 “你还是叫我洛克尔就好。” 辛迪笑嘻嘻地绕到我的身前，锋利的虎牙闪耀着得意的光芒，印着水蓝色魔法符文的匕首在她的手上转了两个圈，乖巧地钻进挂在大腿上的刀鞘中。 “你这个警惕性可不行啊。我从你进入城堡就跟在后边，一直到了屋里你都没发现，如果我是刺客，那你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少女凹凸有致的身体包裹在一袭黑色紧身衣下，镶着暗红色花边的兜帽挂在脑后，金色的短发随意扎成一个俏皮的小辫子。辛迪轻巧地坐在里盖尔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小腹。这个女孩儿除了肤色比从前更白了一些之外，完全看不出吸血鬼的痕迹。 “我在这个堡垒里，应该是安全的。” “你居然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亏得你能活到现在。” 辛迪趴在里盖尔的肚子上，像是和姐姐撒娇的小丫头片子，全然没有一个杀手应有的高冷气质。她也懒得抬头看我，只是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 “我可告诉你，在戒备森严的场所或者大庭广众之下成功刺杀目标，是一个杀手的至高荣誉，黑暗兄弟会里有很多人追求的就是这个。” “得啦，辛迪，别再吓他了。扶我起来走走，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烦死了。” 里盖尔拍了拍辛迪的头，撑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还拍掉了我伸过去搀扶的手。 “辛迪上次来的时候说过了，你成了骑士之后，身价已经涨到八千塞普汀了，对方不肯加钱，悬赏也就取消了。不过大人实在是太忙了，我都没机会告诉你。” “是啊，洛克尔这爵位升得也太快了，现在要买你的命，恐怕要上万了吧？” 像当初在松木了望塔地下的洞穴里一样，里盖尔和辛迪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我，尽管我们的身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对了，辛迪，可不可以帮我查两个人的情报？” “当然可以，领主级别五千塞普汀，男爵二千，先付一半的定金。” “没那么高的级别。一个人叫赫拉塔，诺德人，男，另一个叫艾瑞亚娜，红卫人，女，两个人以前可能是以打猎为生，其他情况我也不清楚。我要知道他们的祖籍是哪里，有没有前科。每个人二百塞普汀。” 辛迪瘪了瘪嘴。 “你这种任务只能是浪费时间，对我在组织里的地位一点帮助都没有。” 虽然嘴上嫌弃，但她还是答应调查，并且表示里盖尔作为黑暗兄弟会的vip客户，查两个小喽啰不需要花钱。里盖尔笑而不语，我当然也没有虚伪到和孩子他妈客气的地步，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概是由于这个小妹妹孤身在外闯荡，里盖尔对她的经历明显比我的要更感兴趣。辛迪虽然搭上了领主夫人这样的大客户，但在黑暗兄弟会里仍然只是低阶成员，除了每个月来海尔根镇一趟之外，她一般都在处理一些简单的任务，诸如刺杀一些没有战斗力的平民或者调查情报之类的。迄今为止她做的最复杂的一件事，就是给别人的行动踩点。 至于没有任务的时候，她也不总是窝在据点里练习武艺。辛迪会和组织里的另一只吸血鬼不定期地前往雪漫城，两位顶级的猎手打扮得花枝招展，以猎物的形象游走在昏暗的角落，耐心地等待那些被原始欲望支配的蠢货上钩。两个家伙还会根据食物的长相和口感，比赛狩猎的成绩，据说青春少女和呆萌萝莉目前暂时平分秋色，可见天际省雄性生物的取向还是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多样化，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施泰因对萨维拉的说法。 不过说起吸血鬼，我倒来了兴趣。 “你和海玛之羞的吸血鬼还有联络吗？” 这一问可不得了，辛迪张牙舞爪，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你还好意思问？就因为你，我被一条狗训了一个多小时！” 海玛之羞的吸血鬼家族做出了和我相同的判断，他们要求辛迪对于自己的血统来源保密，并且只在确保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与他们联系。辛迪最近一次前往家族的藏身地时，看到一条灰色大狗正趴在维尔的祭坛上侃侃而谈，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就被阿特鲁斯拉着跪下。巴巴斯这个话痨好不容易得到释放的机会，口沫横飞地喷了好久，辛迪终于从那些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中，弄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人家是代表卡拉威库斯·维尔的勇士前来兴师问罪，斥责家族行事操切，有失体统。 “你在家族里是什么地位？知不知道他们躲在海玛之羞，有什么目的和计划？” 辛迪在屋子中间踱着小步，想要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我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 “不知道就算了，当我没问。” “谁说我不知道了？只是我不能告诉家族以外的人。要不，你让我咬上一口？” 长牙出鞘，寒芒四溢。 “不必了，我突然不想知道那些事了。” 异世界的吸血鬼保持着和传说中一样的避世传统，行踪诡秘。虽然因为海尔吉的缘故，他们暂时不会与我为敌，但我仍然希望尽可能摸清对方的底细。如果这些家伙像瓦尔奇哈家族那样，有着类似“终结太阳暴政”之类的大计划，那么免不了会在将来兵戎相见。只是真的走到那一步时，辛迪又该如何自处？ 敲门声响起，一个女仆壮着胆子在门外问话。 “夫人，莫瑞小姐送晚餐来了，您要现在用吗？” 辛迪朝着我龇了龇牙，整个人就突然消失了。里盖尔叹了口气，整理好衣服，抱着肚子坐回床上，才扬声让女仆请莫瑞进来。 两个女仆迅速地在床边布置好餐桌，点亮蜡烛后，又把一套亮闪闪的银质餐具摆在里盖尔面前。莫瑞领着两个小丫头将晚餐呈了上来。饭菜种类不多，但很丰盛，两个女仆努力控制着吞咽口水的声音，我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主食是两个蒸馒头和一小盘蒸饺，主菜则是一大块烤猪排和两小块鹿排，另有一小碟腌渍的卷心菜、一碗鱼汤和一大杯蜂蜜酒，还有切成小块的腌苹果作为餐后甜点。这一桌子重油重盐的，我吃都嫌腻，何况每天活动量小得可怜的里盖尔？给孕妇喝酒的操作更是看得我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小剑齿虎和自己的晚餐面面相觑，倒不是她自矜身份，实在是吃不下去啊。良久之后，她终于决定还是先把我轰走。 “洛克尔大人请回吧。” 我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 “不爱吃就算了，我去弄两个菜给你送来。” 里盖尔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没事，倒是你们，孤身在外，凡事都要小心点。” 她特意强调了“你们”，自然是连辛迪一起赶走了。 “带我去见埃迪。” 从鱼汤和蒸饺来看，晚餐应该是埃迪的手笔，但这厮没在旅店，不知道上哪里浪去了。 “哥，老大最近食欲很差，埃迪急得不行，你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菜式，教一教我们吧。” 看我的脸色阴晴不定，莫瑞也慌得很。她和埃迪在私下里还是沿用当初落草时的称呼，他们两个再加上辛迪和我，可以算是里盖尔的“自己人”，大家虽然各奔前程，却并没有忘本。 “菜式确实得调整一下，我去和埃迪说。关键还是老大现在活动太少，你们想想办法，争取让她每天都能从堡垒里出来，到镇上遛遛弯，这样对身体也好。”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说服自己：埃迪用心做了，只是努力的方向错得过于离谱而已。 莫瑞边带路边介绍说，如今的埃迪可算是一个大老板了，他雇佣了从前的小弟乔伊来经营海尔根旅店，自己则买了一块不小的土地，搞起了一间大饭店，专心在餐饮业里开疆拓土。 这栋三层楼是目前海尔根镇除了堡垒之外最气派的建筑，里边的装修似乎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一层的布置是传统诺德风格，桌椅皆用浅色石材，没有复杂的装饰，简约而厚重。此时正是晚餐的时间，屋里坐满了食客，三个跑堂的伙计脚下生风，忙得不亦乐乎。极具东方风情的吆喝声不时响起，更添热闹。 二层的主色调为黄色，家具由松木打造，角落里摆放着盆栽的刺柏树苗，各种走兽的头颅标本挂在墙上。看起来，装修者希望在这里营造出一种剔除血腥特质之后的瑞驰人风格，不过目前看来有些不伦不类。埃迪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他此刻正和几个老爹卫队里的瑞驰人围坐一桌，边吃边聊。看这几个人在屋里指指点点的样子，应该是在商量改进的方案。 见到我上楼来，一桌子人呼呼啦啦全都站起身来。瑞驰人卫队的成员都是当初的难民，对我这个救命恩人很是尊敬，当即就有人搬了一把椅子，邀我和他们同坐。埃迪一把勾住我的肩膀，笑着挡开众人。 “洛克尔大人肯定是有事要吩咐我，你们要是真的有心请客，下次请早。” 我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着埃迪发作，只是让他带我去后厨。 “就这些了？” 我看着屋子里的食材一阵无语。新鲜的蔬菜只有四种：南瓜、洋葱、胡萝卜和土豆，量还不多，肉也大多是腌制的。莫瑞小声地和埃迪嘀嘀咕咕，应该是在汇报堡垒里发生的事情。 “哥，我知道我没做好。可是你看，现在这个季节，我这里只有这点东西，今年的菜才刚种下去，哪就长出来了呢？咱们天际就是这个气候，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没办法啊。” 我指了指屋里的鱼和几只兔子。 “这些新鲜的野味，怎么不给老大吃？猪肉那么油腻，她怎么吃得下？” 埃迪连连摆手。 “这些可不能给她吃的呀！” 对于里盖尔目前的菜谱，他自有一套说辞，据说是多方打听得来的经验之谈。这些说法颇得“以形补形”之精髓，可以说是一套封建迷信的总集合。比如孕妇不可以吃兔子，否则会导致出生的孩子罹患兔唇；也不可以吃鱼，因为鱼的嘴唇凸出、眼睛鼓起，孩子也会随之变得形象丑陋；虾的后背隆起，会导致孩子驼背；蟹的腿脚扭曲，会造成罗圈腿；雪浆果更是绝对不可以接触，因为它会导致孩子身上长出大片的红色胎记。 雪浆果这个说法，据说还有实例。埃迪老家某个邻居的朋友有个远房亲戚，此人的侄儿媳妇嗜食雪浆果，怀孕也不忌嘴，结果孩子生下来，身上黑一块红一块，长得如魔族一般。最终孩子被当成妖怪杀死，母亲也因为愧疚自杀了。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被埃迪唬得一愣一愣的，有心反驳，却又觉得心虚。倒不是我相信这些鬼话，只是异世界里没有产检，万一将来孩子真的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难免会怪罪在我身上。可是今天里盖尔那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那你也得改食谱。肉类尽量用牛肉，酒不可以再喝了，换成牛奶。还有，增加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没有就去买。你去溅血王座找虎人商队，让他们帮忙采购，天际的菜刚种下，难道瓦伦伍德和艾斯维尔的菜也刚种下？” 埃迪面露难色。 “那样就太贵了啊……” “你他娘的！这么大个儿一饭店都盖起来了，舍不得几个菜钱？话说回来，我记得你小子报给我的账目说，旅店目前只是小赚，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做了假账？” “可没有啊！我想告诉你来着，可是你一进来就黑着个脸，我就没敢说。哥，你跟我来。” 我被引上了饭店的三楼，这一层是十个独立的包间。说老实话，看了前两层的装修之后，我对这些房间的风格很有些好奇。埃迪随手推开一扇门，将我让了进去。 这就是一间毛坯房，屋子中间随意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埃迪挠了挠光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房间还没想好弄成什么样子，就先这么空着了。哥，你要有时间也帮我想想。” 我想你个大头鬼！随手搬过两把椅子摆在埃迪对面，坐等他招供先。 “哥，咱们兄弟就不绕圈子了。我实话实说，这个饭店是别人投资的，和老大、和你都没关系。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有个亚龙人来找我，叫什么咕噜噜之类的，他说自己是个经纪人，专门帮有钱人寻找那些可以投资赚钱的机会。这家伙看中了我的杜松子蜂蜜酒，说他还可以帮着联系蜂蜜酒地，共享销售渠……鬼啊！” 埃迪话没说完，就惨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第119章 鬼点子 “辛迪！你……你……你什么时候……” 埃迪目瞪口呆地看着凭空出现在另一把椅子上的女孩儿，坐在地上语无伦次。辛迪却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向了我。 “我去查一下这个亚龙人？免费的。” “不必。” “你知道是谁？” “差不多吧。” 埃迪总算缓过神来，爬回到椅子上，艰难地喘着气，就像一条出了水的鱼。辛迪的隐身术相当高明，不过在事先知道的情况下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出光线的细微扭曲，我也由此得知这个丫头一直跟在身边。 辛迪的事情，埃迪所知甚少。在帝国军团大兵压境的非常时刻，这个女孩儿神秘地从镇上消失了，里盖尔曾经兴师动众地找过一阵子，但很快就偃旗息鼓。如今她以这样的方式现身，算是解释了自己如何避开众人的耳目，至于她现在的身份是什么，肩负着何种使命，辛迪和我都避而不谈，埃迪也乖觉地不去询问。 “哥，是不是这个亚龙人有什么问题？可是，他拿出那么一大笔钱给我开饭店……” 从我俩的对话中，埃迪猜测到自己的投资人身份并不简单，但要他就这么放弃刚刚起步的事业，也实在是让人肉疼。 “就是的，洛克尔，你说说看，这个家伙是干什么的，接近埃迪有什么目的。咱们心里也好有个底。” 我觉得辛迪的好奇更主要是出于攀比的私心。她一直以来都是里盖尔团伙里的眼睛，加入黑暗兄弟会之后又接触到了更多秘密的情报渠道，在听说有个来历不明的亚龙人时，她都忍不住现身，我的表现太过于淡定了，这很明显是因为我有不为人知的信息来源。 我确实有。 这个亚龙人肯定是古鲁姆·埃，或者叫他加茹尔·雷，在游戏里是盗贼公会系列任务的一个重要人物。按照游戏的剧情，墨瑟刺杀了前一任盗贼公会的会长伽卢斯，成为了新任会长。伽卢斯的女友卡莉亚东躲西藏，寻找复仇的机会。卡莉亚想要削弱墨瑟和盗贼公会的势力，为此她选择首先离间公会和它的最大金主——黑荆棘家族。古鲁姆作为卡莉亚的经纪人，帮助她收购黑荆棘酒庄的蜂蜜供应商，以此引起黑荆棘家族族长玛雯对盗贼公会能力的怀疑。 可是这要我怎么解释？难道告诉辛迪，你们不过是游戏里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npc，而我作为玩家，砍杀过里盖尔不下二十次？ 可是辛迪那闪烁着诡异光芒的双眼，明白地展示了他的立场：如果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她也不介意表演一些其他的血族秘法。 比如吸血鬼的魅惑术。 我假装低头组织语言，避开那危险的目光。 “我没有确定的答案，只是根据已知的情况做一些推理，不一定对。” 辛迪一脸的不耐烦。 “你说出来，我们大家探讨一下，都是自己人，又没人要你担保什么。” “对啊，哥，如果这个亚龙人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宁肯赔钱也不能在老大的地盘上乱搞。” 埃迪一脸决然。 “他的目的，倒也不算不可告人。我们知道，天际大部分酿酒师，比如当年的老维罗德和现在的埃迪你，都只不过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小打小闹，真正能做到跨境销售的并不多。如果再把范围缩小到蜂蜜酒这个高端品类，那就只有两家：雪漫领的蜂蜜酒地和裂谷领的黑荆棘酒庄。既然对方提出可以和蜂蜜酒地共享销售渠道，自然是以黑荆棘酒庄为竞争对手喽。而这个黑荆棘嘛，据我所知，是裂谷领极有势力的一个家族。” 辛迪适时地接过话头。 “可不止是裂谷领哦。黑荆棘家族是黑暗兄弟会最大的客户，没有之一。我的小埃迪呀，你好像惹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家伙呢。” 埃迪张大着嘴，看看我，再看看辛迪。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嗓音沙哑得像一把锉刀刮擦着铁条。 “哥，你们说，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瞧你这点出息。你就不能学一学洛克尔，人家连狼人都杀过，估计吸血鬼什么的，也是不害怕的，哦？” 辛迪挑衅地朝着我扬了扬下巴。 傻子才接你这话茬。我把椅子挪到埃迪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都说了只是猜测而已，未必就对。即便对方真是冲着收拾黑荆棘家族去的，你也不一定非要去打头阵吧？” 埃迪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惹来辛迪幸灾乐祸地坏笑。 “洛克尔，你的鬼点子多，快帮小埃迪想办法。” 吸血鬼出的点子才是鬼点子，我腹诽了一句。辛迪这死丫头是个社恐症患者，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样子，混熟了之后却酷爱整蛊别人。变成吸血鬼之后，她的这种性格似乎被强化了很多，要不然就是因为她长期混迹于黑暗兄弟会那种尔虞我诈的小团队里，难得在老朋友面前放松心情。 “你看啊，埃迪，即使你现在把饭店开起来，也还算不上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所以对方愿意投资，只不过是看中了你的发展潜力，而你呢，又确实需要这么一笔钱来开启自己的事业，这个事短期里老大和我都帮不上忙，所以你们这是双赢。你只管放手去做，不用有太多顾虑。具体的方法上，可以动一点心思。比如说，你先利用对方的渠道，把杜松子麦芽酒的销量提上去，占领中低端的市场。黑荆棘在乎的是蜂蜜酒的市场，只要你暂时不去抢这一块的份额，他们必然不会把你当一回事。” “如果投资人一定要我把蜂蜜酒的产量提上去呢？” “这种事还要我手把手来教你吗？你要提高产量，得有原料吧？蜂蜜可不是大路货，整个天际也就裂谷领和佛克瑞斯领的产量还凑合说得过去，人家都有固定的客户，你要拆台可以，得加钱。杜松子只有瑞驰领有可能大量出货，但是去那边的人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说不定了。至于其他的借口你自己去想，要是不能拖个三年五载，以后就别和人说你是跟着老大混的。” 埃迪仍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一次连辛迪都看不下去了。 “小埃迪呀，洛克尔都把路指明了，你还担心什么呢？你看看洛克尔，三个月时间就成了男爵，你就不能有点出息？也许三年之后，黑荆棘的人没来找你，你倒要去收拾他们呢。” “我就想规规矩矩地挣些钱，给莫瑞……” “得了！得了！知道你们俩恩爱，赶紧结婚吧，人家莫瑞从来没嫌过你穷。” “我知道，我知道……” 辛迪又陪着我们说笑了一阵子，这才轻飘飘跳出窗子，消失在饭店的后院中，我则重新回到厨房。手里的菜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我有一道南瓜饼可以传授给埃迪，这样也可以和其他主食换着来，免得里盖尔吃腻了。既然鱼虾都不能吃，我也只好在牛肉和鸡肉上面动脑筋，仓促之间，也只能先凑合着用土豆搞了一个低配版的大盘鸡。 至于我在溅血王座搞出来的蘑菇菜品，一来担心里盖尔吃不惯那股子味儿，二来怕埃迪搞不清种类，误用毒蘑菇，所以还是先不要冒险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胡乱吃些东西，这才想起本来要问辛迪的一些话，却被里盖尔和埃迪的事情搅和忘了。这丫头行踪飘忽，下次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遇到，而这件事又和我要路过的亚尔边境领有关，也许再见面时，她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次日一早，我便叫上海尔吉等人，向雪漫城出发，我打算先去确认玛德琳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海尔吉特意要求绕开溪木镇，她一本正经地表示巴巴斯作为一位魔神，不应该像普通的狗子那样，被一群熊孩子逗弄。于是我们选择了从守护之石附近的渡口渡过白河，然后绕过布莱特辛山脉前往佩拉吉亚农场，再走官道去雪漫城。 按照天际各领地通行的惯例，虎人不允许进入城市，雪漫城亦不例外。当然，我可以利用自己的男爵身份带哈由和阿吉斯进去，可是考虑到阿吉斯手欠的毛病，我也不愿节外生枝。思来想去，还是让这兄妹俩在城外扎营好了，左右我也就在城里住个三两天的时间。 意外的是，我担心了一路的事情竟在城门外化于无形。 “哎呀，这不是亲爱的阿卡里吗？见到你真是太令人开心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表妹：柔爪阿吉斯。” 阿吉斯乖巧地上前，用头顶轻轻蹭了蹭阿卡里的下巴，这似乎是虎人之间专门用来表示友善的礼节，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只猫来蹭过我。 阿卡里身边只跟着德罗·马拉斯一人，行李也非常简单，二人似乎是脱离了商队，来雪漫城外办一些私事。在听说哈由兄妹不准备随我进城之后，她随即表示希望能借用二人几天，我自然没有拒绝。 “你又是来给格列布他们供货的？他们上次不是说……” 尽管哈由压低了声音，我还是隐约听到一些。虎人商队在走私违禁品，阿卡里掺和这事倒也正常，只要他们不把斯库玛之类的玩意儿带进我的领地，我才懒得管闲事。至于哈由和阿吉斯的安全，我是不担心的，阿卡里和这伙盗匪应该算是老相识了，她敢于只带德罗·马拉斯一人前来，就说明心里有底，拉上哈由也不过是再加一道保险而已，反正又不花钱。 雪漫城里依然热闹非凡，就好像那笼罩着天际的战争阴霾真的会乖巧地绕过这里一样。海尔吉显得非常兴奋，对她来说，这里的一切都不可思议。这个女孩儿此前只见识过部落简陋的帐篷、城堡逼仄的斗室和佛克瑞斯朴素的木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类竟然还可以聚居在如此宏伟的高墙之内。 平原区人流如织，起初，海尔吉紧紧抓着我的手臂，生怕在穿街越巷时，一不小心就走丢了。不过她终归难掩自己的好奇之心，在得到我会一直跟在身后的保证和一小袋塞普汀硬币之后，开始随心所欲地探索市场的各个角落。约莫一个小时工夫，这丫头一只手里抓着两包糖果之类的零食，另一只手则环抱着三个做工精致的布娃娃。 “哥哥，快来尝尝这个，很好吃。哇！你帮我拿好，这些是给卢西亚她们的礼物。” 布娃娃被塞进我的怀里，它们的新主人已经蹦到旁边的首饰摊位前。 “夫人，请问你有没有项链，可以镶嵌这个宝石？” 海尔吉从贴身的小口袋里摸出一颗闪耀着碧绿光芒的宝石，正是巴巴斯和她在安尼斯的小木屋附近找到的那个。首饰摊的主人是厄伦德·灰鬃的妻子法利亚，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握住海尔吉的手，用力攥了攥。 “好姑娘，你找对了人，只有我的丈夫能打造出配得上这颗宝石的饰品，请随我来。” 即使宝石只是晃了一瞬间，就被按回海尔吉手中，却还是有好几个人向这一老一少凑了过来。法利亚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站在海尔吉身后，右手已经握住剑柄的我。 “这不是洛克尔男爵吗？阁下可是来雪漫城公干？” 我笑着指了指海尔吉。 “我来访友，顺便带妹妹见见世面，舍妹没出过远门，夫人见笑了。” “原来是男爵大人的妹妹，怪不得这般聪明伶俐，真是个可人儿。还请二位到寒舍小坐，我让人去找厄伦德回来。” 两句寒暄便劝退了闲杂人等，我们来到灰鬃家里，法利亚点了点海尔吉的额头。 “丫头，这样成色的好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出来给人看啊。” 我和法利亚为海尔吉上了一堂安全教育课，直到厄伦德回到家中，老夫妇又拿出许多首饰的样品供小丫头挑选。 留下挑花了眼的海尔吉在灰鬃家里等待，并且叮嘱她绝对不能独自到街上乱逛，我自行前往月瓦斯卡。因为艾瑞克的缘故，我和战友团的很多人也算混了个脸熟，虽然这个幸福的家伙还没回到雪漫城，却并不妨碍我登门造访。只是当听说我要见的人是玛德琳时，负责接待我的里亚面露难色，这让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个玛德琳，可别是真的出事了吧？ 第120章 二百五 里亚将我留在一个房间里，独自离开了。她没有解释自己去干什么，也并未提及有关玛德琳的任何事，这难免让我心中打鼓。按战友团做事的风格，应该不至于将残疾的队友抛弃，但是对于曾经威风八面的碧斧狼女来说，变成累赘或许比死了更痛苦，再加上还有斯科月之死带来的打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我既无聊又担心，坐立不安，索性到场院里走一走，结果却一眼看到正在和托尔瓦对练的里亚。这倒霉孩子把我晾在屋里，自己倒是逍遥自在，若不是自问身手不如她，我早就冲上去好好理论一番了。 正在暗暗怄气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方明显收了些力道，但我还是被吓得激灵一下，险些淋漓而下。 “洛克尔，你跟我来。” 来的人是女猎手艾拉，战友团的圆环成员之一，还教过我一些射箭和打猎的技巧，算是位熟人。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拉胯表现，避开众人后，询问我来找玛德琳的原因。 “我来看看她的精神状况，顺便告诉她，我准备去接她的父亲过来。” 艾拉叹了口气。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但是有些话得先和你说清楚。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能踏足的，何况你还不是我的盾牌兄弟。出于对艾瑞克和你的信任，我希望你能做到对他人守口如瓶。” “需要我先成为圆月之子吗？” 艾拉紧紧地盯着我，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母狼。 “看来艾瑞克和你说得太多了。” “当时情况危急，简单来说，如果不是艾瑞克的血脉，我肯定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母狼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血脉是一种荣誉，恕我直言，你还没有证明自己能配得上它。” 我浅浅地俯了下身，算是默认了艾拉的说法。女猎手对我的态度颇为满意，随即带我前往地下熔炉。 异世界的地下熔炉并非游戏里那样狭小的石洞，它既是战友团高阶成员接受狼人血脉的仪式场所，又是每一位圆月之子的墓室。艾拉从入口附近的墙上摘下一支火把，引领着我穿过狭长的通道，通道两侧连接着一个个幽深的洞穴，摇曳的火光奋力对抗汹涌的黑暗。我不记得转了几次弯，只能勉力追随着那团奄奄一息的光亮，直到它悬停在半空。 “玛德琳，艾瑞克的朋友洛克尔来看望你了。” 我的心跳随着艾拉的声音，沉入无边的黑暗，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他妈的！终归还是来晚了吗？ 我向前迈了两步，想要辨认出属于玛德琳的棺木，却被艾拉一把抓住。她指了指前方的地面，我这才注意到，那里跪着一个人。 “玛德琳？” 对方没有回答。 “我……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只能来告诉你，我要去哈芬加尔领，请塞巴斯蒂安来见你了，希望你能保重身体。另外，我想请问你，是否有信件或者其他信物，可以向你的父亲证明我的身份。” 依然没有回答。就在我想要去探一探玛德琳的鼻息，确认她仍然活着的时候，艾拉开口提醒我火把所剩不多，我们该回去了。没奈何，我只好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只冰凉枯瘦的手抓住了我。我立刻汗毛倒竖，大腿上一片湿热，就算是被尸鬼抓住，也不过如此了。 “辛苦你了，我会等你们回来。” 我的手里多了一串项链，挂坠处应该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形硬币。虽然四周漆黑一片，但我还是向着她的方向欠了欠身。 “请节哀。” 艾拉的脚步轻快得像是在地面滑行，要不是她每次都在拐角处停下来等待，我几乎认为她是有意把我遗弃在这个禁地。直到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张开手看了看玛德琳交给我的项链。 那是一条玛拉护身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挂坠上雕刻的精致花纹已经磨损了很多，中心那颗淡蓝色的小小宝石也污浊黯淡。 “你做到了！洛克尔，天啊！你让玛德琳说话了！” 女猎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之情，要不是威尔卡斯等人听到她的喊声围拢过来，我觉得她甚至可能会狠狠地拥抱我一番。 “你不知道，斯科月出事对她打击很大，这么多天一句话都不说，吃的也特别少，克拉科和我们都担心死了。听我说，我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够好，我道歉。我不能替战友团做出什么承诺，但是，我个人欠你一个人情。” 艾拉添油加醋地向其他人述说我的功绩，在她口中，我成了雄辩的演说家，三言两语就破开玛德琳的心防，并得到了她会勇敢活下去的保证。众人听后纷纷对我表示感谢，而我只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换条裤子。 “我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恰好说中她的心事而已。对了，玛德琳这段时间的饮食需要注意一下，请带我去厨房。另外请派人去灰鬃家，接我的妹妹海尔吉过来。” 虽然在黑暗中，我没有看清玛德琳的样子，但从艾拉描述的情况来看，她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战友团那种大鱼大肉的伙食，再加上大家对她过度的关心，真的很容易补出事来。月瓦斯卡后厨的食材量不少，但种类却并不多，我随手找了几个番茄和一颗鸡蛋，捣鼓了一碗热汤面，准备让艾拉送给玛德琳尝一下。正在端着面碗到处寻找艾拉的时候，我看到厄伦德领着海尔吉来到月瓦斯卡，里亚则是一脸不爽地跟在二人身后。 “你这个好妹妹啊，无论如何不肯跟我走，最后还是让厄伦德送她才出了门。” 海尔吉吐了吐舌头，厄伦德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我正好要去天空熔炉，给小姑娘打点东西。” 我们当天就留宿在月瓦斯卡，投喂过玛德琳的艾拉心情大好，又为我引见了战友团的先知克拉科。这老人态度和蔼，先是对我表达了感谢，又邀请我在接回塞巴斯蒂安之后多住几日。我突然想到艾瑞克曾经提到战友团拿到了一些古瑞驰部落的文件，而海尔吉又正好在搜集这类信息，于是提出借阅的请求。克拉科微微一愣，随即爽快地答应，但也表示相关文件只有极少数成员接触过，即使圆环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详情，所以我们不能拿走或者誊抄，更加不可以外泄。 我跑去仔细叮嘱了提尔玛，要她先制作容易消化的流食，再慢慢添加切碎的肉糜，等玛德琳身体好转之后，再逐步恢复正常的饮食。海尔吉则被留在克拉科这里，我不知道那丫头用功到了几点，反正第二天清早，她已经在艾拉的指导下练习射箭了。 “你的小妹妹可不得了啊，我在她这个年纪可没有这样的身手。” “是，她确实很有天赋。” 海尔吉正在练的是跑轰战术，她一边快速地从箭靶前横向跑过，一边拉动短弓连续射出三支箭，然后在原路跑回时又射出两箭。向自己拉开弓弦的手一侧射箭是很别扭的，海尔吉的最后两箭非常勉强，都没能中靶。艾拉下场示范指点一番，又回到我身旁。 “她是你亲妹妹？” “嗯……啊？不是，堂妹，我叔叔的女儿。” 艾拉皱眉看着我。 “你有心事。” 我左右看了看，时间太早，训练场上只有我们三个人。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说玛德琳和斯科月的事吗？我要去见塞巴斯蒂安，却对他和他女儿的事一无所知。据我所知这个老头儿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万一说错了话就不好了。” 艾拉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的也不多，战友团不会去打听一个人的过去。斯科月和玛德琳是一起加入的，当时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至于是不是私奔，没人在乎这个，他们两个都是强大的战士，也是值得信赖的伙伴，这就足够了。” 我当然无法苟同这种略显中二的发言，但还是露出瑞思拜的表情。根据艾拉的说法推测，玛德琳的狼人之血很可能就得自斯科月，而塞巴斯蒂安知道自己的女儿是狼人，甚至从魔神那里求来一把巨大的战斧，父女俩险些刀兵相向。可想而知，他会对斯科月持何种看法。 这已经不止是来路不明的野猪拱了自家白菜的事了。 我想，如果对安尼斯姨妈实话实说，我要把海尔吉带走，永远不让她转化成乌鸦鬼婆，也不再回蛇崖岭部落去过那种血腥野蛮的生活，她肯定是会和我拼命的吧。斯科月对玛德琳所做的事就差不多，甚至还更过分一些，至少我对海尔吉没有非分之想。所以就算他们两情相悦，作为玛德琳的父亲，塞巴斯蒂安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但他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也没有对女儿下死手。这么说来，事情也确实可能存在转圜的余地。就怕是—— 塞巴斯蒂安当时下手了，却没能杀死女儿…… 不会……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玛德琳不会在重伤之时，提出要见自己的父亲。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海尔吉伸出一只手，在我的面前摆来摆去。几缕亚麻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运动后红扑扑的小脸上。 “艾拉姐姐教了我好几招，她说等我长大了，可以加入战友团。” 战友团好啊！安尼斯姨妈应该不敢来月瓦斯卡要人的吧？就算她敢来也带不走，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你想加入他们吗？” 海尔吉把一块手绢蒙在脸上，等着它慢慢吸干汗水。 “如果哥哥不加入，我就不加入。”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话虽然受用，但毕竟太过孩子气。人总要长大的嘛，以海尔吉这样的天才，将来一定会有自己的事业和成就，岂是我辈庸碌之人所能比的？不过加入战友团确实是浪费了她在魔法上天赋，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带她去冬堡的法师学院开开眼界。 留下海尔吉在月瓦斯卡，我出发去做今天最重要的事——觐见巴尔古夫领主。我来到雪漫城的消息不可能瞒得过他，作为洛里斯泰德镇的男爵，我至少在名义上是他的下属，不去龙霄宫走一趟是不合适的。 “啊，洛克尔男爵，西德盖尔领主和丹格尔大人身体可好？我已经见到你们杀死的那个帝国军官的脑袋了，真想不到图留斯竟然会豢养这样凶恶的野兽。” 巴尔古夫寒暄之后留我共进日餐。一位自称漫步者泰尔斯加的吟游诗人在席间献唱他刚刚创作的歌曲，不过我很快就听出不对劲的地方。 “恶狼们张开血盆大口，森然巨齿迸射出凛冽寒光。” “斯库纳咀嚼着无辜者的血肉，他走过的地面燃起熊熊烈火。” “男人们颤抖，女人们尖叫，宁静的佛克瑞斯城付之一炬。” “无助的人们跪在血泊中，乞求圣灵的拯救。” “四位勇敢的英雄挺身而出，他们是：” “洛里斯泰德男爵洛克尔和他忠勇的侍从莱迪亚。” “战友团的嗜杀者艾瑞克与他美丽的妻子安吉。” “吾等奉雪漫城之领主，伟岸者巴尔古夫的命令，前来讨伐邪恶的狼人。” “可是图留斯派来了一百头恶狼啊！” “因此屠龙者派来我等四人，而不是两人。” “狼人狰狞丑恶的嘴脸吓不住真正的猛士。” “四位英雄杀向一百头恶狼。” “冲啊！为了松加德的荣耀！” “利爪，獠牙，凄厉的嘶吼！” “鲜血，汗水，狂怒的战歌！” “先祖在上！舒尔明鉴！” “恶狼的尸体堆积如山！” ……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本作品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诗人的表演在洛克尔男爵单挑狼人时达到高潮，据说我当时用一柄断刃捅进了斯库纳的嘴里，结束了他的生命。最后以佛克瑞斯的人民高呼着屠龙者万岁，向雪漫的领主致敬而结束。 “所以说，你真的杀死了一百头恶狼和那个狼人？” 坐在我身边的巴尔古夫的小儿子奈尔基尔。这小家伙此刻一边为泰尔斯加的精彩表演拼命鼓掌，一边偷偷向我求证故事的真实性。 “差不多吧，我们杀掉了那个狼人和他的跟班们，那家伙的脑袋应该在前一阵子送过来给令尊大人过目了。” “对，对！我也见到了！那个狼人就像诗人唱的那么厉害，对吧？” “事实上，杀掉他的过程还要更加凶险一些。” “我就知道！你杀掉的恶狼肯定也不止一百头，是不是？” 奈尔基尔的蓝色眼睛闪烁着光芒。看着那似乎从未被智慧污染过的澄澈眼神，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百五十头，亲爱的。不多不少，正好二百五。” 第121章 塔洛斯的神迹 离开龙霄宫后，我又前去拜访了战狂、战熊等几个有些交情的贵族。转过天的早上，才带着海尔吉出了雪漫城。哈由等人昨天就已经在城门口扎营过夜了，我一看到他，就想起猎杀斯库纳的凶险过程，而泰尔斯加魔改的歌词也随之钻进了脑海中。 作为故事的主角，吟游诗人在表演后特意向我致敬。我也找到机会私下询问他那离谱的设定从何而来，尤其是我们四人被巴尔古夫领主派遣和佛克瑞斯的人民感谢屠龙者这两段，如果这厮敢在死人之酒旅店里这么唱，准会被活活打死。 “吟游诗人不是历史学家，在表演时，肯定会根据观众的欣赏水平和喜好，对自己的作品进行适当的润色嘛。如果连这种最基本的创作能力都不具备，那还是不要吃这碗饭了。” 咱就是说，您这个“适当的润色”，是不是过于浓墨重彩了？ 不过从演出的效果来看，那确实是相当的成功。奈尔基尔起初把我当成拍领主马屁的无所事事之徒，言语之间颇多不屑，但是后来他已经将我引为知己，甚至认为坐在我身边都是一件荣耀之事。这小子还悄悄表示要向巴尔古夫申请去做我的侍从，以便将来能够成长为“像我一样的英雄”。 天际的贵族确实会把自己的孩子委托给值得信任和尊重的人教导，因为人们普遍认为，父母往往出于溺爱而骄纵子女，不利于他们成材。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绝非巴尔古夫领主信任的下属，他不太可能把现任夫人的独子交给佛克瑞斯领的议会成员。因此我大方地表示，如果能成为领主儿子的监护人，那将是莫大的荣誉，鄙人自当尽心竭力。 空头支票嘛，不开白不开。 去往晨星城的旅途平淡而不乏味，阿卡里和德罗·马拉斯与我们同行，一路上都在讲述他们经历过的趣事。阿吉斯很喜欢海尔吉送的布娃娃，已经和她成为了朋友，两个小家伙每天扎营之后，都要跟着哈由练习虎人的爪舞。这种战技对于身体的柔韧性和平衡性要求极高，我把它当做瑜伽来练，并且尝试将其与冥想相结合。 路过警戒者之厅时，我特意拜访了卡西提和诺尔，向她介绍了猎杀狼人的情况。卡西提虽然热情接待，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我只好识趣地告辞。诺尔在送我来到山脚下时，还专门为此道了歉。 “警戒者之厅最近有些麻烦事，卡西提正忙于处理，怠慢之处还请洛克尔阁下不要介怀。” “诺尔兄弟说的哪里话？斯坦达尔的警戒者在狼人事件中慷慨相助，我是专程来道谢的，如果你们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但说无妨。” 诺尔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劳烦阁下，只是些门户内的私事而已，卡西提已经有所安排，相信很快就能平息。” 我不知道这所谓的私事，是否和黎明守卫有关。按照游戏中的剧情，警戒者中的伊斯拉恩察觉到了吸血鬼的异动，提醒他的同袍早做防备，但是他的提案遭到卡西提的否决。伊斯拉恩愤而出走，在裂谷领南部的废弃城堡中组建黎明守卫。而警戒者之厅则被吸血鬼攻破，卡西提也不幸遇难。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眼前和我谈笑之人，可就时日无多了。 我握着诺尔的手，重重地拍了拍。 “如此最好。诺尔兄弟，请你知道，佛克瑞斯领永远……嗯……记得与警戒者的友谊。” 我不知道诺尔是不是把我的话当作贵族的客套，他礼貌地表示荣幸，便挥手和我作别，然后脚步匆匆地上山去了。我的心里又一次泛起熟悉的无力感，明明自己未卜先知，洞悉世事，却连一个故人都救不下来。 我当然可以告诉卡西提，如果她不听伊斯拉恩的警告，便会遭遇灭顶之灾。可是证据呢？我不大清楚伊斯拉恩得到的情报是什么，更加无法解释，就我目前的身份，天际省最南端领地的贵族，何以得知天际省最北端的吸血鬼在干什么？再加上银手知晓战友团圆环成员的狼人血统，那么作为银手的业务合作者，斯坦达尔的警戒者会不知道？我和战友团过从甚密，如果强行介入，很容易被卡西提误解为，我在替狼人转移注意力。 我本来想要对诺尔说，佛克瑞斯领永远欢迎他，可是想了想，自己和艾瑞克这个狼人、辛迪这个吸血鬼的关系如此密切，又和莫伊拉这个乌鸦鬼婆有盟友关系，真的是不太适合再去招惹斯坦达尔的警戒者了。 我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发泄在了雪鼠之灵的身上。也不召唤火焰元素了，不就是个一人高的大耗子吗？我的弓箭也不是白练的。海尔吉等人没有接受过弗洛基的法术印记，看不到灵体，在他们眼中，我是在朝着空气射箭。但是那些箭枝并没有掉在地上，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并且加快速度向我冲了过来。 不过我的长剑已经出鞘了。 和灵体对战是一种奇怪的体验，并没有武器割裂肉体时的阻滞感。我伏低身子，将剑尖精准地刺入雪鼠之灵的下巴。长剑顺滑地贯穿对方的头颅，就像筷子扎进蒸熟的土豆。 “结束了？” 海尔吉看着我收剑入鞘，从地上捡起散落的箭枝。 “结束了。” “没意思。” 这倒霉孩子…… 阿卡里和德罗·马拉斯在晨星城外与商队汇合，海尔吉和两个虎人都被我留在城外。虎人商队会在这里开设一个五天左右的集市，他们三人可以借此机会采买补给品，为我们接下来的旅程做好准备。我也不打算太过暴露自己一行人的信息，苍原领虽然不属于帝国阵营，但是领地里却有大量的帝国支持者，以图留斯将军的行事风格，不在这些人当中安插一些眼线，未免暴殄天物。 晨星城的领主——长者斯卡德·菲尔戈夫——是一位年愈六旬的老人。这老头儿的脾气比苍原领的寒风还要硬，说起话来压迫感十足。即使我们已经成为了盟友，他还是冷言冷语地讥讽我偷偷接走了老爹，还说若非如此，霍里克的脑袋已经像他的右手那样被砍掉了。他也还记得里盖尔，并且认为若不是老爹当年在立场上站错了队，小剑齿虎肯定能成为自己麾下最得力的将领。 “老杰格嘴硬了半辈子，还不是得扒了那身皮，和帝国崽子干一仗？早干什么去了？” 有意思的是，天际省里，像斯卡德这个年龄段的贵族，诸如乌弗瑞克、厄伦德·灰鬃、巴尔古夫和丹格尔等人，这些人大多是强硬派，即便不反对帝国，也必然仇视梭默。反观艾利西弗、西德盖尔和依格蒙德等年轻领主，对于反抗精灵的奴役兴趣缺缺，他们只要能继续花天酒地，纵情声色犬马就满足了。 如果老一辈人凋零殆尽，谁又能带领诺德人，继续为信仰和自由而战呢？或许这就是丹格尔看重我的原因吧？ 按照惯例，领主会召集领地内的贵族，举办一个正式的宴会，对我表示欢迎。斯卡德却只是留我陪他共进晚餐，而且是一顿极其节俭的晚餐。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小碟腌菜，两条味道还算鲜美的烤鱼，以及一大块白面包。我有点怀疑这面包是出自天空熔炉，因为它甚至比斯卡德脾气更硬一些，我的铁匕首颇有些无可奈何。 这玩意儿真的是拿来吃的吗？ 我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年轻了，白厅里最令人如鲠在喉的绝对不是粗粝的饭菜，而是领主大人的高见。斯卡德啰嗦了半个多小时，从巨龙降临天际到狼人出现在佛克瑞斯，他把一切混乱和灾难都归因于帝国取缔了塔洛斯崇拜。 “我不知道巴尔古夫领主在想什么，根本没必要去担心那些龙。只要我们将这个他妈的帝国和他的精灵主子赶出天际，龙就会立刻消失，就像它们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记住我的话，孩子，它们不是被杀死，而是消失，那是塔洛斯的神迹。” 好吧，老家伙，你开心就好。我知道有人说过类似的话，结果他预言会消失的玩意儿反而愈发肆虐。灾难既然已经发生，闭上眼睛假装看不到是绝对不能解决问题的，散布假消息欺骗民众，把别人推进火坑更是无耻之尤，偏偏世上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两样。 斯卡德的话，连他的宫廷成员都听得皱眉头，我却一直保持着虚心受教的样子，还时不时地附和几句。当我问到晨星城是否会继续向南方增兵时，领主大人终于停下了嘴，露出一副慎重的表情。 “我已经给巴尔古夫领主写了信，最好的情况就是塔洛斯联盟加入风暴斗篷阵营。你要知道，孩子，在塔洛斯的护佑之下，我们的胜利唾手可得。当然，具体的方案要等到我们三位领主坐在一起仔细谋划，我现在没法给你确定的答复。相信过不了多久，你的领主自会告知你有权知道的事情。” 答案没得到，还被踩了一脚。 艰难的一餐终于结束时，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斯卡德没有向我方做出任何承诺，他仍然会竭尽全力配合乌弗瑞克的军事行动，即使是针对雪漫领或佛克瑞斯领也不例外。他甚至不愿意削减布设在雪漫领边境的士兵，这让我十分困惑，如果他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军事和外交策略，那又何必加入塔洛斯联盟呢？对于我的大多数提问，他都以我的级别太低为由，不做正面的回答。这让我不得不担心，他是否会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与丹格尔对话。虽然西德盖尔并不是真的疯了，但我们总不能让他去和斯卡德会面吧，万一两人真的达成什么协议怎么办？ 更糟糕的是，我没有办法将斯卡德的态度通报给丹格尔。虎人商队不是合格的信使，我到现在都不敢完全信任他们。我身边只有海尔吉和两个虎人，哈由需要看住阿吉斯，另外两人也不具备独立执行任务的能力。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搞定手上的事情，并且相信丹格尔那老狐狸自有应对之法。 我在风峦旅店过夜，顺便打听些消息。矿工和船员都是喜欢喝酒吹牛的人，没过多久我就成功地复盘了这段时间里，晨星城发生的事情。 自从我们解决掉噩梦事件并接走老爹之后，斯卡德领主的偏执攀上了新的高峰。布里娜·莫里利斯是众所周知的亲帝国派，她的护卫霍里克离开的当天，困扰晨星城好几个月的噩梦就神奇地消失了，这说明了什么？ 在老领主眼中，这至少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霍里克就是造成噩梦的罪人，考虑到此人帝国军团老兵之身份，以及他对这一身份的认同，显而易见的是，图留斯将军必定是本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斯卡德领主是风暴斗篷最坚定的支持者，狡猾阴险的图留斯收买了叛徒，以便削弱晨星城对前线的支援。 另一方面，布里娜·莫里利斯作为霍里克的庇护人，自然是同谋无疑。霍里克畏罪潜逃，可不能再让布里娜也跑了。于是，斯卡德领主拘捕了布里娜，如果不是宫廷法师迈德那和卫队长乔德拼命劝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布里娜斩首。 这场风波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南方传来消息，霍里克被佛克瑞斯领任命为男爵，并且击败了前来进犯的卢基乌斯军团，这才算彻底洗脱了帝国奸细的嫌疑，布里娜遭到的指控也随之变得荒唐可笑。斯卡德释放了布里娜，但仍然对她严密监视，据说离谱到了要拆阅她所有私人信件的地步。布里娜愤怒的抗议被斯卡德视作心虚的表现，这女人索性断绝了和朋友们的一切联系，深居简出。 而斯卡德也认识到，自己的宫廷里“充斥着帝国人的走狗”，他愈发独断专行，不断向西部增兵，希望能够在夏季到来之前，击垮正在亚尔边境领与他对峙的帝国军团。苍原领的气候寒冷，春种的时间要比南部的领地更晚，即使如此，到了雨手月，也就是四月的下旬，斯卡德也不得不解散他的大部分征召兵，让农民们回去种田，否则他就要面对全年颗粒无收的局面了。 现在已经是雨手月上旬了，也就是说，两周之内，斯卡德领主就会找帝国人开战，而那个时候，我正好要路过边境…… 第122章 黄雀在后 海尔吉左手压住厚厚的毡帽，右手挽着阿吉斯的胳膊。两个小丫头低着头，艰难地对抗凛冽的寒风，努力追赶哈由的脚步。我则跟在队伍的最后，防止有人掉队。 我在得出斯卡德领主即将搞出大事件的结论之后，立刻带领众人穿过迎风遗址，一头扎进苍原领南部的针叶林中，寄希望于在战争爆发之前深入亚尔边境领的腹地。然而天气却比我预想的要糟糕得多，我们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看到过太阳了，狂风慷慨地把雪花捧起，塞进每个人的领口里，容不得半点拒绝。 雪漫领的北部、苍原领和亚尔边境领的南部，是一大片连绵的山脉。群山挡住幽灵之海的冷风，造就了雪漫领的千里沃野。然而不幸的是，我们正行走在山脉的北麓，湿冷的北风撞在陡峭的山崖之上，化作冰雪飘落，掩埋了本就人迹罕至的官道。而我们又必须沿着官道前进，以便在食物耗尽之前，到达预定的补给点——石山镇。 海尔吉和阿吉斯都已经从玩雪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开始认真面对眼前的局面。森林中的夜晚来得特别早，我们必须谨慎地选择扎营的地点，布设陷阱，并且尽可能地捕捉为数不多的倒霉猎物，每天用来赶路的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与我们作对的除了恶劣的天气，还有饥肠辘辘的猛兽。阿吉斯参加过血月狩猎后，对狼群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小女猫已经被狼嚎折磨得神经衰弱了，越来越显得精神恍惚。海尔吉尝试了一些幻术系和治愈系的魔法，收效甚微。 我对此十分担忧。考验才刚刚开始，后边的道路会更艰难。 按照游戏中的设定，目前我们所处的地面之下，是横跨北方数个领地的巨大地底世界——黑降。被称作矮人的深精灵曾经在那里建设了一座宏伟的城市，甚至在地下搞出了一个人工太阳。然而随着整个矮人种族的神秘消失，黑降被矮人豢养的奴隶，天际真正的原住民——雪精灵——所占据。矮人族曾经修建了很多升降机，连通黑降和地面世界，还在一些升降机附近建立了城镇，如今这些城镇都已成为强盗的窝点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离我们最近的一处应该叫做津查遗址。 可能再过一两天，我们就要在躲避猛兽的同时，防备强盗的袭击了。那些矮人城镇的规模远大于松木了望塔，里盖尔尚且能啸聚半百之数，这里的盗贼团怕不是得有二三百人？这已经是一个瑞驰人小部落的规模了。我和哈由没有商量出太好的对策，所能做的就是给两个小姑娘各自准备了冰原狼皮制成的白色外套，方便她们两个在战斗时隐藏自己的行踪，其他的就只有见招拆招了。 “哇！哥哥你快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我们要去的镇子？” 我非常确定，那个呈现出明显矮人建筑风格的大家伙不会是我们的目的地。松树林掩映之下，高耸的巨石若隐若现。我和哈由同时做出噤声的手势，然后朝着巴巴斯努了努嘴。这狗子一脸鄙夷，傲娇地扬起脑袋，大摇大摆地晃荡着尾巴，绕着那座矮人建筑走了一圈。 “都过来吧。这里没有人，也没有野兽，甚至没有入口。” 我们全都凑了上去。正如巴巴斯所说，这个建筑没有入口，或者说，入口被封死了。二十几根小臂粗细的金属柱子并排而立，彼此间的空隙不超过十五公分，三米多宽的正门就这么被挡了个严实。建筑的内部是一个空旷的石室，约莫十几平米的样子，黑漆漆的看不清深处有些什么。阿吉斯侧身试了试，发现钻不进去，也只好作罢。 天色不早了，我们决定就在这个矮人遗迹的背面扎营，利用它来挡住官道方向。哈由在营地左右各布设了两个捕兽夹，用积雪覆盖之后，插了几根树枝作为标记，以免自己人踩中。海尔吉、阿吉斯和巴巴斯到附近的树林里去打猎了，我负责点燃篝火，用雪水煮了一壶松针茶。 “哈由，有件事，我很好奇。能和我说一说，你们是怎么从西罗帝尔来到天际的吗？” 哈由的猫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他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胡须，又啜饮了一小口松针茶，吊足了我的胃口之后，才反问道：“我看你好奇的并不是阿卡里的商队吧？” “好吧，我承认，我怀疑杰罗尔山脉不止苍白密道一条路可以走。” “那么，你很可能猜对了。” 哈由眨了眨眼，抬手拦住了正要说话的我。 “我只能说，我相信那边至少有一条走私线路，可以连通天际和西罗帝尔。但是我并不知道这条路的具体位置，阿卡里当初是绕路晨风省到达裂谷领。而据我所知，马德兰是从艾斯维尔出发，直接坐船到了独孤城。” “所以说，只有瑞撒德可能知道这条线路喽？” “也许吧。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瑞撒德也不知道。” 这话说不通。我拿出和莱迪亚的分析结论反驳哈由，表示瑞撒德不会在不知道退路的情况下，将商栈设立在溅血王座。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控制着这条线路的人，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它的存在。或许，我是说或许，我和瑞撒德并不太熟，不能替他担保……” “你能不能拣有用的说？” 哈由耸了耸肩。 “或许，瑞撒德只是通过中间人知道这条线路的存在，而对方也许诺他可以在紧急情况下使用这条线路呢？” “既然对方如此谨慎，你又是如何得知有这么一条线路存在呢？” 哈由朝着松树林的方向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你要答应不告诉拉赫兰和阿吉斯。” “我答应。” “你发誓。” “我发誓不告诉他俩。” “以塔洛斯发誓。” 我颇有些不耐烦，干脆以九圣灵的名义发了誓。小伙子还是太年轻，岂不知司马宣王洛水之屁乎？再说，我的誓言只是不告诉拉赫兰和阿吉斯二人，要是他们拐弯抹角，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什么，可不关我的事。 “你知道我们的商队在卖斯库玛吧？这东西是月亮糖的精炼产物，而不论是月亮糖还是斯库玛，制作工艺都掌握在虎人手中。所以你当然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天际所有的斯库玛，不管它最终被卖到了哪里，最初的源头都是艾斯维尔。” “这些众所周知的废话也不能告诉你的表弟和表妹吗？” “你耐心一点嘛。我不让你说，是因为拉赫兰有段时间曾经沉迷于月亮糖，虽说他后来不大碰这东西了，但是你也知道，上瘾这种事，不是那么容易摆脱掉的。要是让他知道附近有人倒卖这个，我怕他又陷进去。” “那也不对啊。从艾斯维尔到天际，最快的方法是坐船。就算是走陆路，也不一定非得是杰罗尔山吧？” 我借着给哈由倒茶的机会，坐到他的对面，想要就着篝火的光观察他的表情，谁料这家伙却直接起身走了。 海尔吉和阿吉斯各自拎着一只兔子钻出树林，朝着营地走来。两个小丫头边喝热茶边烤火取暖，我只好放弃这个话题，和哈由一起忙着准备晚餐。巴巴斯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趴在海尔吉脚边闭目养神。 吃过晚餐后，海尔吉和阿吉斯再次尝试打开矮人建筑的门。她们在石室内部的墙上发现了一个金属制的机关扳手，但是距离太远，无法操作。海尔吉的火球术和闪电术对它无效，阿吉斯尝试用树枝去拨动它，在连续折断五根粗细不一的木棍之后，两人终于接受了失败的结果。说实在话，我一度非常担心她俩能够成功开门，那意味着两个好奇宝宝极有可能把我们拖进天际最庞大、最复杂、最危险的迷宫之中。无论如何，成群的雪精灵总要比帝国士兵更可怕，毕竟后者至少能够使用人类的语言来沟通交涉。 或许是因为背后有一堵坚固的石墙，这一晚阿吉斯睡得格外安稳。哈由负责值前半夜，他在换岗的时候将我叫醒，却没有急着睡觉，反而拉着我走到树林边，小声地聊起白天说到一半的话题。巴巴斯只是抬头瞥了我俩一眼，并没有跟上来。 “阿卡里之前的几批货有问题，所以她曾经带我去和供货商交涉。对方的解释是，海尔根镇被巨龙袭击，导致他们的货源断了，只能在存货里兑水。如果这些斯库玛必须经过海尔根，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它们是从杰罗尔山进入天际的呢？” 哈由目光平静，语气平稳，不像是在说谎。他还补充说，阿卡里的上游在裂谷领，所以并不认识真正的走私犯。我总觉得似乎还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如果事实确如哈由所述，这条秘密通道是用于走私，那么对方势必有极其严格的保密措施。而哈由一再强调，他并不清楚全部的情况。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哈由知道的比他说出来的更多，这本来是我惯用的伎俩：说出一部分事实，取信于人的同时，又误导对方做出错误的判断。 “你觉得我直接去问瑞撒德，他会告诉我吗？” 哈由摇了摇头。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如果他真的把这条走私线当成退路，就肯定不会说。问也是白问，反而让他对你有所戒备。” 我在雪漫城里曾嘱托海尔吉去套阿吉斯的话，所以也就不急于从哈由这里挤出更多线索。这些天两个小家伙关系打得火热，经常一起行动，只是我顾及哈由在身边，没有去询问结果。此外还有伦德负责的贾基尔和莱迪亚负责的拉赫兰，等回到溅血王座，把四个人的消息汇总起来，再看看能不能分析出什么结果。 我和哈由转身，却惊讶地发现巴巴斯已经将海尔吉和阿吉斯叫醒了。两个睡眼惺忪的小丫头迷迷糊糊地抓着弓箭，一脸茫然。 “你们俩就这么守夜的？赶紧抄家伙，附近有情况。” 哈由那猫耳朵都没听见什么，我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发现。但是听巴巴斯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们装备整齐，跟着狗子钻进树林。 越发深入松林之中，我也渐渐发现异常之处。这倒不是因为我听到了什么，恰恰相反，正是由于附近过于安静了。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仍是苍原领和亚尔边境领的交界处，这里土地贫瘠，罕有人烟。一路走来，每个夜晚都是在野兽的嚎叫声中度过的。可是现在，只有风穿过林地的哨声，似乎所有的动物都刻意隐匿了行踪。 这太不正常了，还有什么能让狼群都退避三舍呢？ 巴巴斯迈着自信的步伐，它一定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只是懒得对我们解释。虽然是深夜，但积雪反射的月光让我们无处藏身，我十分担心自己在发现敌人之前就成为猎物。 “到了。小猫，你上树去看看。” 阿吉斯手脚并用，很快就消失在树冠中。没过多久，她便重新现身，只是下树的时候并没有那般潇洒利落，而是抱着树干一点点地磨蹭，最后几米索性一跃而下，摔了个猫啃雪。 “强……强盗，好多人，在那边。” “别紧张，他们有多少人？在干什么？” 阿吉斯手忙脚乱地抹着嘴边的雪。 “不知道，阿吉斯没数。他们……他们有武器……都藏在石头后边……” 我拍了拍小女猫的肩膀。 “这可不行啊。你跟着哈由，学着点。” 两只猫没有再上树，哈由领着自己的表妹，朝着发现强盗的方向摸了过去。他带回的消息要具体的多。 “算上四个放哨的，一共十八个人，其中五个是弓箭手。穿什么衣服的都有，大半夜的，肯定不是好人，他们的目标应该在南边。” “走，看看去。” 我们悄悄地退后，远离对方哨兵的侦察范围，很快就在不远处发现了对方的目标。那是一辆挺华丽的四轮马车，车厢很大，目测坐十个人也绰绰有余，上边涂着五颜六色的滑稽图案。两匹驽马拴在不远处的树上，至少以洛克尔贩马的经验看来，这两头畜牲加在一起，价钱也不会比我买给老爹的那匹高。马车附近没看到人，应该是都在车厢里边休息。 “真不要命啊！荒郊野岭的，也敢这么招摇？” 哈由轻轻叹了口气，感慨于对方的“勇气”。 “咱们怎么办？要不要给他们提个醒？” 我拦住了好心的虎人。鄙人上一次在天际看见这么大的马车，那赶车的可是黑暗兄弟会的守护者，天知道这次车厢里的又是什么人。真的动起手来，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我们就在这等着。” 不管这两拨人谁是螳螂，谁是蝉，我是打定主意要做黄雀的。 第123章 雪夜偷袭 我不大清楚马车中藏了多少人，也无从判断对方的实力如何，更加不知道他们是否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强盗打劫的目标。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己方四人为了素不相识的路人，去硬扛十八个强盗的第一波冲击。如果马车里的人可以自己干掉这些强盗，或者强盗们能够轻松消灭对方，那么我们就不要出手，找机会悄悄撤离此地。只有在双方难分胜负的时候才插手。而且我严令海尔吉不得使用魔法，那样容易暴露我们的身份。 安排好作战计划之后，哈由带着阿吉斯爬到树上隐蔽起来，海尔吉和巴巴斯躲藏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岩石之后，我则独自向马车方向靠近了一些，在远离他俩的地方潜伏下来。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在冰天雪地中。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认为之前的判断有误，双方不会兵戎相见。 一阵脚踩积雪的咯吱声击碎了我的幻想。这声音夹杂在北风的呼号和松树倔强的摇摆声中间，并不容易引起注意。奈何我们在这里趴了将近一个小时，支棱着两只耳朵，就是在等着它响起。此刻是夜半，估计正是凌晨两三点钟，天色最黑的时候。不过就着积雪反射的月光，我还是能勉强辨认出松树林里隐约而现的人影。那里距离马车不足百米，对方可能是在为袭击做着最后的准备。 强盗们走出树林进入空地，十个人围成一个松散的新月形，缓缓向马车的方向靠近。这些人的装备杂乱，有的只是简单披了一件皮衣，有的在头上扣着一顶铁盔，只有为首的那人身穿全套的重甲，单手倒提着一柄战锤。如果哈由的情报没有问题，那么应该还有八个人躲藏在暗处，其中就包括那五个弓箭手。 这帮家伙还怪谨慎的，竟然知道留预备队，想来都是老手了。 尽管他们已经尽量放轻脚步，但是这么多人突然开始靠近，还是引起了马匹的注意。两头畜牲不安地原地踏步，无奈自己却被缰绳固定住，根本不能脱身。 八十米……七十米……六十五米…… 随着强盗们愈发靠近，两匹马开始喷出鼻息，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入侵者。 终于，强盗首领把战锤向前一摆，率领小弟们冲杀上来。这厮虽然一袭重装，却意外地灵敏，他双手握住武器，凌空跃起，大吼着扑了上来。 唏律律…… 两匹马都意识到大事不妙，奋力扬起前蹄抵抗。强盗首领身随锤至，喀嚓一声，砸断了一匹马的脊背。五六百斤重的马，在他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脆弱，连最后的悲鸣都被堵在嘴里，凄惨倒地。我心中一凉，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钢剑，这家伙如此骁勇，恐怕只凭我们几个人难以制服。何况阿吉斯和海尔吉两个小家伙都是以射箭为主，这弓箭遇上钢甲，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嗖嗖嗖……铛铛…… 似乎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五支箭从不同的方向射来，却有两支打在首领的重甲上，只砸出几个火星就掉落雪地。还有一支箭命中了另一匹马，那畜牲吃痛，乱挣乱蹦，却无法逃脱缰绳的束缚。 “他妈的！往哪打呢？招子放亮点！” 首领朝着树林吼了一声，抡起大锤砸向马车。其他强盗也不再磨蹭，挥舞着各色武器，嗷嗷叫着冲了上来，两个腿脚利落的已经窜到车厢后边，一把扯开厚实的门帘。 完了…… 我确实料到强盗们会占优势，却没成想竟是如此的一边倒，对方甚至没有把全部的兵力都压上来。就算巴巴斯能牵制住那个首领，我们四个人也不可能对付十几个强盗。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要不要帮忙了，而是马车里的人能不能撑到我们安全撤走。 嗡…… 一个硕大的紫色光球突兀地出现在强盗首领身前，后者那雷霆万钧的一锤砸在远比马车结实的东西上，发出令人耳鸣的巨响。首领也被反弹的力量掀飞，重重地跌坐在雪地上。与此同时，两道火舌直接喷在马车外的强盗脸上。两个倒霉鬼的头发胡子都被点燃，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紫色的光球消失，露出方才挡下首领重击的功臣。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三米的寒冰元素，这玩意儿通体幽蓝，只在胸口上有个白色的浅坑，看来那一锤并未对它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寒冰元素抡着两条粗壮的手臂，劈头盖脸地朝着首领砸去。那首领还坐在地上没能起身，勉强挥舞战锤格挡。可他越是招架，越是被对手死死钉在地上，一时间极其狼狈。 马车中跳出两个人来，手里的火舌还在舔着倒霉强盗的脸。他们身上的长袍歪歪扭扭，似乎是在匆忙中胡乱套上的。二人配合默契，各自抽出匕首，一个抹向眼前强盗的脖子，另一个则直刺心窝，松加德里又多了一缕迷路的灵魂。另一个强盗经验丰富，脸上着火的同时就向后退去，在雪地上打了个滚，捡了一条性命。 “维德、索希尔，别他妈愣着！动手啊！” 马车里传出喊叫声，又有两个穿袍子的连滚带爬地摔了出来。在他们身后钻出车厢的是个暗精灵，他腰身挺拔，一袭黑袍随风而动，猩红色的双眼扫视着战场，虽处险地却毫不惊慌。此人明显是马车乘客们的头目，一出场就自带bgm的那种。他右手虚握，口中念念有词，一枚淡红色光球渐渐凝实。 “去！” 光球看似轻飘飘的如同柳絮，飞起来速度却极快，砰的一下撞在三个拖在最后边的强盗身上。这几个鸡贼的家伙凑在一起，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却在中了魔法之后大吼一声，抄起家伙就朝身边的人砍去。站在中间的傻小子立时就被两把板斧劈开脑壳，死得不能再死了。 “狂暴术！快！” 先前摔出马车的二人还抱着脑袋趴在地上，暗精灵左手拎起瘦子，又朝着胖的那个屁股上踹了一脚。两个菜鸟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也开始往人群中扔魔法。不过他们施法远不如暗精灵熟练，准头上也差得太多，两轮下来，竟然无一发命中。饶是如此，强盗们也不敢大意，纷纷散开躲避，根本没有办法支援被寒冰元素压制住的首领。 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战场的形势就发生了逆转，更令人意外的是，最先出现伤亡的竟是强盗一方，只打了个照面就折了二人。马车中五人都是法师，颇有几分战斗力，也让我得以趁着混乱溜回海尔吉身边。 “巴巴斯，通知哈由，我们撤。” 海尔吉对我的决定大感震惊。 “哥哥，你怎么能？我们帮忙的话，这些法师未必会输啊。” “强盗还留有后手，弓箭手也都在暗处。暗精灵得留着法力召唤下一个寒冰元素，否则谁也拦不住那个拎锤子的。剩下的四个有一对是废物，法师凶多吉少。” “嘁！你现在跑了又能怎样？接下来还不是得从这条路走？难不成你还要绕回晨星城去？” 巴巴斯的话让我一阵踌躇。重返晨星城是不可能的，我身为佛克瑞斯领的外交人员，频繁出入苍原领首府，必然会引起斯卡德领主的怀疑，尤其是这老家伙本就看谁都像反贼。如此一来，我们也就不可能在晨星城雇船走海路，那么就只剩下横穿苔原这个选择了。但这样做要面对两个不可避免的风险。一是沿途没有补给点，现有物资很难支撑到我们抵达莫萨尔城；二是说不准就会撞进风暴斗篷和帝国军团的战场，受池鱼之殃。 只是这一个犹豫之间，形势再次变化。强盗首领眼看自己的手下乱作一团，突然发出一声大吼。他这一下正是诺德人的天赋：战场怒吼。五个法师里除了暗精灵还算镇静，其他人全都被吼声震慑，四散奔逃。就连他自己手下的强盗也受到不小的影响，此前在狂暴术作用下性命相搏的二人扔下武器，往树林的方向跑去。 我曾经被里盖尔用这招整得十分神勇，眼下却不过是鼓膜微微刺痛，并未丧失心智。海尔吉也问题不大，只是皱着眉头捂住了耳朵。至于巴巴斯，更是摇头晃脑，颇显惬意。可惜我们几个人没事，不代表所有人都没事，就在我们不远处的一棵树抖动了一下，阿吉斯头下脚上栽了下来。 几乎是与首领发出吼声同时，树林中又有弓箭射出。阿吉斯还没落地，腿上就中了一箭，而另一边，两个菜鸟法师中的胖子中了两箭，其中一支箭洞穿了他的喉咙。胖子直挺挺倒在地上，双腿不住抽动。树林中又有三个强盗冲杀出来，直奔阿吉斯坠落的方向。 “巴巴斯，救人！让哈由干他该干的事！” 狗子在我说话之前就已经冲了出去，碗口大的爪子蹬在对手的板斧上，直接踹倒了一个强盗。紧接着在半空中扭动腰身，钢鞭一般的尾巴横剪，清脆地抽打在另一个强盗脸上。它根本不屑于检查对手的死活，直接叼起阿吉斯的后颈，三两步窜进树林。剩下的强盗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个同伙就已经倒下一双，稍一愣神的工夫，自己的脖子便被一支利箭扎穿。海尔吉三箭连珠，另外两箭分别射中胸口和小腹。不过这小丫头立刻被藏在树林中的弓箭手盯上，遭到对方的反击。好在她并不恋战，袭击得手之后就藏在石头后边。 “维德！” 那边的瘦菜鸟也被射中，疼痛让他摆脱了战场怒吼的影响，却又陷入同伴丧命的悲痛中。暗精灵失去助力，再也不敢托大，左手火舌横扫，逼退两个意图近身的强盗，右手狂暴术蓄势待发。然而他的对手很有经验，左右包夹，轮番上前试探，纵然一时找不到机会，却也始终保持在有威胁的距离内，不断消耗暗精灵的法力。 一般来说，法师和弓箭手的战斗方式类似，都需要相对安全的输出环境，一旦被近身就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而上古卷轴世界里的法师，也只有在掌握了专家级毁灭法术之后，才拥有以一敌多的范围伤害魔法。这个暗精灵虽然实力不错，但是一直在用最低级的火舌术与强盗游斗，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扔出冰风暴的大法师。更加不利的是，强盗首领已经在同伙的帮助之下站起身来，此刻正把手中大锤舞得呼呼挂风，成功地压制住了寒冰元素。 我在巴巴斯跳出去的同时，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尽可能拉开与海尔吉的距离。官道的两侧有一些巨石废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建筑遗址，两个被战场怒吼影响的法师就逃向了这里，希望能在石头的缝隙里躲过一劫。此前被他们烧了胡子的强盗正拎着斧头紧追不舍，口中骂声不绝。 说来也是。天际的民风和我前世之时不同，绝不会以男人的下巴如阉人般光洁为美。胡须对于男子汉的意义，甚至比脸都重要。像是丹格尔那老狐狸，头可以秃，但是一部美髯却是每日都要精心打理，光是梳子就有三四把，其中还有一把是猛犸象牙打造，光洁如玉，老家伙视作珍宝，只有出席重要场合时才拿出来用。 如今这厮没了胡子，而且估计以后也不会再长出来了，气急败坏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只顾着给自己的男子气概报仇雪恨，自然是没有关注到悄悄跟在他身后的我。随着长剑透胸而过，他再也不用为了胡须之类的小事而烦恼了。我抄起强盗的板斧，也不管那两个瑟缩在角落里的法师，快步向马车旁赶去。海尔吉的位置已经暴露了，我需要跳出去吸引一下对方弓箭手的注意力，以便让小丫头有机会转移阵地，继续输出。 只是我们这边哑火了一段时间，悍勇的强盗首领已经将寒冰元素砸成一堆碎冰渣。而那个暗精灵也被小喽啰耗掉太多的法力，此刻的他只能绕着马车躲避，偶尔用火舌术反击。几个强盗却是越战越勇，在弓箭手的远程支援下，耐心地逼近，一步步收紧包围圈。唯一的利好是，围攻寒冰元素的几个强盗，包括那个首领在内，此时都被冻得够呛，正站在原地揉搓着手脸，暂时没有杀上前来。 嗖—— 一支冷箭钻过马车，扎在暗精灵的腿上，他大声惨叫，踉跄着坐倒在地。强盗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抖动着僵硬的双腿，勉力捡起武器，围了上来。 海尔吉再也顾不上隐蔽，手中短弓连续射击。我放弃用弓箭干扰的打算，双持剑斧杀了上去。巴巴斯也窜出树林，但它是向着海尔吉的方向冲刺，看来这狗子是打定主意只保护维尔的勇士，其他的人生死由命。 该死！ 哈由这厮！我们商量好了，由他和阿吉斯解决掉树林里的弓箭手的！那小女猫不中用，他这个做表哥的，怎么也这般废物！ 第124章 维勒斯的马戏团 射箭固然安全，也能干扰强盗们的合围，但是肯定拦不下那个首领。再者海尔吉更加靠近树林，我只有近身战才能吸引对方弓箭手的注意。对于我的突然现身，强盗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或许从阿吉斯掉下树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知道法师们还有帮手。两个离暗精灵最近的家伙抛下受伤的目标，左右包抄，和我打作一团。 如果我的长枪在手，绝不会惧怕两人围攻，然而双持武器战斗实在不是我能驾驭的。更糟的是，其中一个强盗手舞一柄钉头锤。那玩意儿是个实心的铁疙瘩，上边支支棱棱满是一指长的铁钉。若是被它叼上一口，我身上这件皮革护甲怕是不够看的。钉锤强盗也不讲什么套路，只管劈头盖脸地乱砸。我不敢用长剑格挡，唯有尽力躲避，实在逃不开时，再用板斧拍击，很快就落了下风。 两个强盗越战越勇，我手忙脚乱地勉强招架，全无反击之力，更不要说再去关注海尔吉和暗精灵的情况了。周围不断传来的惨叫撞击着我的神经，却无法分辨发出声音的人是敌是友。终于，我的板斧被对方一锤击飞，虎口剧痛，显然是撕裂了。我几乎是凭着本能躲开钉头锤的追击，皮甲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裂缝，胸口火辣辣的疼。而一柄板斧反射着皎白的月光，在我眼中越来越大。 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我和你们拼了！” 嘭的一声传来，预料中的斧钺加身并未发生。原来我这节节后退，已经到了胖瘦两只菜鸟身边。瘦菜鸟抬头正好看到仇人，怒吼一声扑了上来，堪堪救下我的性命。强盗的板斧被撞脱手，二人扭打在一起，瘦菜鸟虽然占了突然袭击的先手，却并没能压制住强盗，反而是被对方一翻身按在地上，两只拳头只管往他脸上招呼。 我这边压力骤减，此时若再留手，那可真是不要命了。没有任何犹豫，我左手虚握，念动咒语，紫色光球一闪，一个火焰元素凌空而立。还没等小家伙大发神威，暗精灵的身边也出现了同样的光球，刚刚大发神威的寒冰元素又来了。正是我和海尔吉出手打断了强盗们的围攻，让暗精灵有机会摸出怀里的魔法卷轴。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暗精灵中箭到我俩同时召唤魔法元素，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强盗首领显然是被搞懵了，一时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寒冰元素砸断了一个小弟的脊柱。也正在此刻，树林中又传来一声惨叫。很快，三个强盗连滚带爬窜了出来，身后追赶的正是满身是血，凶神恶煞一般的哈由。 “点子太硬，扯呼！” 手下折损近半，却只换来对面一死三伤，己方埋伏的弓箭手也被发现了，强盗首领果断招呼小弟们撤退。我们也不为已甚，把冰火二元素摆在阵前，其他人忙着收拢仅剩的一匹马和四散逃跑的同伴。 “这位朋友，多谢你们仗义相助，不然我们可是凶多吉少了。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名叫维勒斯，维勒斯马戏团的团长。” “我是洛里斯泰德镇的猎户伦德，这是我的妹妹海尔吉，虎人兄妹哈由、阿吉斯，是我们打猎时遇到的同伴。我们在附近扎营，听到有打斗声，就赶过来查看。” 暗精灵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我的召唤物，我也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这是镇上的乔安内叔叔教我的，他是帝国军团的老兵。” “该死的帝国军团！该死的风暴斗篷！没有他们，哪会有这么多强盗？维德也就不会死！” 瘦菜鸟听到帝国军团四个字，立刻破口大骂，骂了几句，又抱着胖菜鸟的尸体痛哭。 “这是老克洛克的儿子索希尔，遇害的是他的弟弟维德。希望你能体谅他，原谅他出于悲痛的无礼。” 暗精灵轻施一礼，我摆摆手，表示理解。 “对了，这些强盗逃走了，搞不好会找来帮手，此地不宜久留。几位打算去哪里，我们有马车，可以捎你们一程。” 暗精灵的马戏团正是从石山镇方向来的，眼见前路如此凶险，他们也决定原路返回。拉车的马只剩下一匹，我们只好让腿受伤的阿吉斯和维勒斯坐车，再拉上维德的尸体，其他人帮忙推车前进。我虽然被钉头锤划伤，但好在并不严重，为了减轻马车的重量，也在简单包扎后步行。 一行人刚刚经历生死搏斗，即使连夜赶路，也没有人敢抱怨疲惫，更不敢提出休息，渴了饿了也是边走边吃喝。维勒斯和阿吉斯的箭伤经过法术和药剂的治疗，已经没有大碍，二人轮流下车，换其他人上车小憩。就这样走了一天两夜，我们终于在清晨抵达了石山镇。 这是一座环绕着山脚矿场而建的小镇。游戏里的它只有一间石头屋子，矿工们平时都是露营，不过异世界里的石山镇还是颇具规模，有一道石头垒成的护墙和一扇木质的大门。大门上方的哨塔里有背着弓箭的人看守，但是看那简陋的装备，就知道哨兵并非正规军，可能只是镇上的民兵或者雇来的守卫。 “哈！老维勒斯！你们前几天刚刚才赚了一笔，现在就回来，我们可没有闲钱喽。哎？你的马怎么只剩一匹啦？” 那哨兵笑嘻嘻地和暗精灵开着玩笑，却很快发现情况不对头，急忙打开镇子的大门，将我们迎了进去。维勒斯愁眉苦脸地述说事情的经过，并且拜托哨兵帮忙找人安葬维德。 石山镇的负责人索莉和派克托都是四十多岁的诺德人。他们其实是独孤城的白灵女男爵安排在这里打理矿场营运的，只是随着小镇的规模愈发扩大，也就顺理成章地负责起更多的事务来。至于这对夫妻是白灵雇佣的职业经理人，还是独孤城男爵的家臣，我就不得而知了。对于我们的遭遇，派克托表示同情，还提到自己派出去运送物资的车队同样被强盗劫掠，为此还受到白灵的斥责。 “这仗再这么打下去，大家都没个活路了。也不知道图留斯将军怎……” “派克托！没事干就去挖矿，不张嘴没人当你是哑巴！灌两口酒就胡说八道！” 索莉呵止了自己的丈夫，没有让他继续政治话题，但这也提醒了我，应该趁此行搜集一些北方各领地的情报。而这一次结识的暗精灵维勒斯，正好是个走南闯北的人，所以他刚一忙活完维德的丧事，就被我请到镇上唯一一家小酒馆里，海尔吉殷勤地为我俩斟满酒杯，搂着巴巴斯的脖子坐在一旁。 按维勒斯的说法，他的家庭在第四纪元初期，随着红山喷发所造成的难民潮，进入了索瑟姆岛。而他本人来到天际则只有个五六年的时间，起初，他和大部分暗精灵一样，住在最东边的风盔城，找些零工来干。 暗精灵和诺德人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任何互信。传说中，早在第一纪元，曾有一位名叫霍格的至高王，他以屠杀暗精灵着称，人称“精灵杀手”，在暗精灵的传说中，他是一个被称为“泥浆之口”的恶魔，乌弗瑞克和他相比，温驯得像只兔子。霍格之后的至高王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夫哈斯，这位仁兄在暗精灵的审判三席封神之际，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死亡，他也由此痛恨暗精灵。虽然在阿卡维尔大陆的蛇人入侵之时，诺德人与暗精灵结成了黑檀心联盟，但那不过是同床异梦的短暂苟合而已。此后，一代雄主泰伯·塞普汀将晨风纳入帝国版图，但这个行省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 当然，这些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被认为发生在几千年前，并不会对今时今日的人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可是，暗精灵是非常高傲的种族，他们即使走投无路，也绝不愿意为异族贡献自己的任何力量。而诺德人也一直防备着暗精灵借逃难之名，行鸠占鹊巢之实，能够容忍这些丧家狗进入城市并且拥有财产和自由，诺德人认为自己已经释放出极大的善意了。 维勒斯很快就厌倦了风盔城的生活，他靠着魔法技巧和表演天赋，拉扯起一个马戏团，开始游走于天际省各领地。在内战爆发之前，他的生活非常惬意，收入也还算可观，马戏团一度发展到十五人之多，维勒斯也曾在雪漫城中购置房产，结束了流浪生涯。 内战毁掉了人们眼下的安逸生活和心中的美好愿景。维勒斯自己不愿意掺和政治，他认为这是诺德人和西罗帝尔人之间的愚蠢争吵，但他的团员们并不都这么想。有些人回到家乡，加入他们支持的阵营，也有些人则是被抓了壮丁。一来二去，马戏团竟缩水到仅有三人的地步。只能表演一些小把戏的马戏团，难以吸引见多识广的雪漫人，为了赚取足够的金钱，维勒斯变卖房屋，再次踏上旅途。他在雪漫领巡游演出一番，又北上哈芬加尔领，并且招募了索希尔和维德两兄弟，却被困在了莫萨尔城里。 苍原领的斯卡德领主是乌弗瑞克手下的头号悍将，他持续压榨领地的战争潜力，不断向前线增加士兵，意欲夺取亚尔边境领的土地。这片沼泽地虽然贫瘠泥泞，战略上却极其重要，它既是帝国军团前出雪漫领的踏板，又守护着独孤城的侧翼，委实不容有失。可是它的领主伊格罗德·老乌鸦却不太正常，终日沉浸在幻象之中，不是一个可以指望的人。在她的指挥下，别说抵抗苍原领的进攻，士兵和军需能不能及时地到达目的地都是个问题。 图留斯将军只得派遣陶李纳斯和康斯坦丁总督军务。此二人是他从西罗帝尔带来的亲信，忠心耿耿，能力卓着。他们配合默契，克服沼泽带来的运输困难等问题，建立起立体的防御阵线，成功地将斯卡德领主组织的部队牵制在边境地带。尽管从整体来看，帝国军团仍处于劣势，但至少位于腹地的莫萨尔城和亚尔河入海口都是安全的。 耐人寻味的是，图留斯似乎从没打算寻找时机发起决战，彻底打垮斯卡德领主的军队，他只是跟随着风暴斗篷阵营的脚步，一点点地增加在前线对峙的军队。在这段时间里，他甚至连续在天际南部搞出大事件，从伏击乌弗瑞克到攻占佛克瑞斯城，如果他能把这些力量用在北方战场，或许早就可以扭转这里的局势了。 这也是石山镇，乃至亚尔边境领很多人不满图留斯的原因。这些人身处四战之地，整日提心吊胆，还要勒紧裤腰带，把军需物资优先运送给帝国军团。更加不幸的是，前线的逃兵和失去生计的百姓落草为寇，到处劫掠，让那些老实人的生活雪上加霜。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图留斯是在养寇自重。 维勒斯在莫萨尔城盘桓了半个多月，终于下定决心冲过边境，前往苍原领。他此前并没有去过晨星城，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目的地，是因为小型马戏团能表演的节目十分有限，必须不断更换演出地点，才能让观众们保持新鲜感，从而愿意掏钱买票。他并非不知道前路艰难，只是在天际行走多年，颇有些江湖经验，身上还带着重金购置的魔法卷轴，自以为有能力应对危险。 结果却是一场灾难。 “伦德兄弟，你说的洛里斯泰德镇，现在应该叫霍夫迪尔斯泰德了吧？” “是，我从小说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往南走，正好要经过你的老家，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我严重怀疑维勒斯只是想找几个免费的保镖，可是他的建议合情合理，难以反驳。 “可是，哥哥，我们还没有猎到熊呢。就这样回去，艾瑞克大哥要笑我的！” 海尔吉抚摸着巴巴斯蓬乱的长毛，嘟起小嘴，一副任性撒娇的小表情。我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是堆起宠溺和无奈。幸亏有这丫头帮忙解围，否则我还真不知如何拒绝。 “小妹妹，熊可是很凶的，比我们遇到的强盗还要凶哦。” 海尔吉哼的一声，扭过头去不作理睬。维勒斯也不尴尬，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气鼓鼓地站起来，双手叉腰，朝着我喊道：“我不管！我要猎到熊再回去！巴巴斯，我们走！” 直到海尔吉离开我们的视线，维勒斯才敛起笑容。 “我曾经有个妹妹，也是喜欢这样来缠我，我每次都拗不过她。” 我默默地举杯和他对饮，听他说着小时候兄妹间的趣事。维勒斯的笑容里带着苦涩，眼眶湿润，原本温馨的往事却令他几度哽咽。我没有询问他妹妹的死因，他需要的不是回应，而是倾听。最后，暗精灵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伦德兄弟，救命之恩难以言谢，我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拿得出手，不如就把那个召唤寒冰元素的法术教给你吧。” 第125章 跟踪者 我们在石山镇休整了一天，因为大家都要先前往莫萨尔城，所以还可以同行一段路程。我在途中几次尝试召唤寒冰元素，都以失败告终。维勒斯表示我的咒语和手势都没有瑕疵，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原因：我的法力不足以施展这个级别的法术。 马戏团的团长做出和依兰杜尔一样的判断，他认为我在魔法之道上天赋不错，只是可惜入门太晚。但和玛拉祭司不同的是，维勒斯安慰我说，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擅长的领域，又不乏良师益友，自然应该修习不辍，或许难以成名立万，但总可以无愧于心。 “伦德兄弟，依我愚见，精灵固然长寿，但也不是永生不死，试想你我魂归各自信仰的神明之时，可会了无遗憾？既然难免心有不甘，何不随心所欲，快意人生呢？” 维勒斯和依兰杜尔的话各有道理，我说不出谁对谁错。或许他们只是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和感悟，给出自己认为合理的建议而已，至于我的路要如何走，还是得由我自己做出决断。 石山镇到莫萨尔城颇有一段距离，马戏团又没能买到新的马匹，所以我们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值得庆幸的是，沿途没有再遭遇强盗。索希尔还没有从失去兄弟的痛苦中走出来，他选择留在石山镇为维德守灵。海尔吉和阿吉斯一路上都在学习变戏法，导致维勒斯每天都提出让我们加入马戏团的建议。 临别之际自是又一番依依不舍，我和维勒斯各自表演了一段“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之类的贯口，海尔吉也笑靥如花地挥手作别。维勒斯计划沿着亚尔河折向南方，进入雪漫领，而我们则留在这边继续“猎熊”。 向北穿过一道峡谷，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正是亚尔边境领的首府莫萨尔城。 亚尔河发源于雪漫领中部的灰沼泽山，一路蜿蜒向西北流去。这段平缓的上游区域汇聚了几条细小的水流，在奥瑟姆一带分成两股。西侧的支流在龙桥镇附近汇入卡斯河，而东侧的支流则穿过一段地势陡峭的山岭，一头扎进苍原领和哈芬加尔领之间的洼地中。亚尔河在这里弥漫泛滥，形成了名为德拉奇克迈尔的大片沼泽地。 莫萨尔城就位于这沼泽地带的南部边缘。它的存在击碎了所有人对于“依山傍水”的美好印象，这里阴冷、潮湿，十天里至少有七天会下雨下雪，没有雨水的日子里，若有实质的灰白色浓雾充溢天地之间。整座城镇有三分之二修建在水面上，靠着粗壮的木材勉强挣扎着，远离腐烂的泥淖。这些木材需要频繁地检查和更换，以免它们托举的建筑被永不餍足的深渊吞噬。如此一来，伐木场便成为了这死气沉沉的角落里，难得生机勃勃的产业。 腐败的瘴气和恼人的蚊虫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人畜的血肉，为了抵御它们的侵袭，居民们不得不寻求药剂师的帮助，这也催生了莫萨尔城赖以生存的第二大产业——炼金术。镇痛、驱寒、除病、祛毒这四类药剂，可以说是住在这里的人们家中的必备品。而祛毒药剂又根据毒源不同而种类繁多，若仅是一般的蚊虫叮咬倒还好说，别管哪个种类的都多少能管点用，可要是被毒蛇甚至寒霜蜘蛛咬伤，就非得专门的特效药才能治愈，而最严重的莫过于查鲁斯之毒，不仅需要特效药，更要及时治疗，否则性命难保。 也正因如此，莫萨尔城中遍布大大小小的药剂店，其中最知名的莫过于魔术师小屋。这家店属于一位名叫拉米的女炼金术士，而她的丈夫正是背斧氏族的乔尔根，此人不仅是大衮剃刀刀柄的保管者，还经营着城里规模最大的伐木场。夫妻二人分别从事最有“钱途”的事业，又是各自行业里的领头羊，这是名副其实的莫萨尔城首富家庭啊。 我们淋着午后淅淅沥沥的小雨进城，就近找了一家投宿。在游戏里，莫萨尔城只有默塞德客栈一家旅店，但它位于城北，去那里意味着我们要在湿滑的泥地上多煎熬至少半个小时。何况我们只是在这里采买一些补给，就继续向西前进，选择靠近南方官道的地方落脚，自然是更为方便的。 旅店里出乎意料的热闹，十多个人三三两两地坐在大堂，有的高声吆喝，有的闷头喝酒，还有些压低声音嘀嘀咕咕。这里不像大城市那样，禁止虎人和亚龙人入内，所以哈由兄妹并未引起人们的关注。事实上，大堂里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长着尾巴，还有三个青面獠牙的兽人。店主人是个中年诺德男人，似乎并不健谈，他收了钱，将我们引到房间里，懒洋洋地扔下一句“要吃饭去大堂”，就转身走掉了。 海尔吉蹬掉了鹿皮靴子，露出被雨水泡得发皱的双脚，又抓起床上的被单，想要擦一擦头发。啪！一条原本藏在被单下睡觉的蝎子掉在地上，它举起一对大螯伸了个懒腰，迈开四对长腿，咔哒咔哒跳起踢踏舞。可惜观众们似乎并不欣赏它的表演，一把匕首从天而降，结束了它短暂而又无忧无虑的一生。海尔吉小心地控制着左手的火舌，很快就把刀尖上的舞蹈家打扮得外酥里嫩，焦香四溢。阿吉斯吞了吞口水，开始在另一张床上寻找大自然的馈赠。 尽管屋子里的条件差强人意，我们还是决定不到大堂里去凑热闹。那群人不仅种族各异，职业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腰间别着匕首，有的披着法师袍，还有的衣着普通，看不出身份。这么一群三教九流凑在一处，谁知道是不是干正经营生的，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第二天，我们向老板询问了市集的所在，就背着路上打来的皮子钻进了清晨的浓雾之中。按照分工，哈由和阿吉斯摆摊卖货，我和海尔吉则去采买，巴巴斯被留在旅店里看守行李。莫萨尔城内水网纵横，让我想起了前世听说过的水城威尼斯，这里的人们也会用小船作为交通工具。有的时候两家店铺看着很近，中间却隔着一道水沟，偶尔冒上来的泡泡提醒着附近的人，这看似徒涉可过的几步路，实则直通灵魂石冢。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就近找到船家，花上一两个塞普汀，便能安全地到达彼岸。只是如此一来，我和海尔吉很快就迷失了方向，更不要提周遭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无从寻找标志性的建筑物。 “哥哥，快过来看，这家店我们先前来过，对不对？” 海尔吉踮着脚，查看路边一处店铺的招牌后，向我招了招手。 她说得没错，这家店铺我有印象，因为它是为数不多的有水果可卖的地方，尽管那所谓的水果只是几个酸涩坚硬的青苹果，但我仍然愿意掏钱将其收入囊中。海尔吉和哈由都是极出色的猎手，托二人的福，我们一路上并不缺少肉吃，只是在维生素和膳食纤维的摄入方面比较成问题。可惜莫萨尔城乃至整个亚尔边境领，几乎都没有像样的农田，所有的农作物都严重依赖其他领地的供应。店主说，按以往的情况，他的货都是三天之内就会售罄，然而最近前线战事愈发吃紧，不久前城里又有人家中失了火，搞得人心惶惶，一片大乱，这才剩了几个没有卖光。 “这么说来，我们过去的二十分钟算是白走了，兜兜转转回到了原地。” 我来到海尔吉的身边，眯着眼睛辨认方向，盘算着我们是不是应该等雾气散一些再走。小丫头凑上来，搂住了我的手臂。 “有人在跟着我们。” 她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又换作正常的音量。 “是啊，所以我们应该往回走，你说对吗，哥哥？” 海尔吉把一只冒着冷汗的手塞进我的手中，另一只手指着我的身后，那里是浓雾笼罩的街道和房屋，时不时有行人在一片灰白中钻进钻出。我来回扫视，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目标。如果只是普通的蟊贼或者劫匪，不会让见多识广的小丫头如此紧张，跟踪我们的人绝不简单。 果然，海尔吉又一次压低声音，补了一句。 “不是活人。” 这个消息让我汗毛倒竖。天际常见的不死生物有三种，尸鬼、龙祭司和吸血鬼。尸鬼行动迟缓，智力低下，龙祭司生前地位高贵，死后一般都葬在宏伟的墓穴之中，二者都不大可能随随便便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更不会利用浓雾跟踪活人。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不死生物中最邪恶、最狡猾、最强大的吸血鬼了。 “你怎么知道的？” “侦测亡灵。我在溅血王座的藏书室里找到一本书，上面记录了这个法术，我刚才用了。” 我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吸血鬼在天际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咱又不是没打过交道。按游戏里的情报，天际省九座城市中，和这些玩意儿扯上关系的就有三个之多。佛克瑞斯的领主有个吸血鬼祖先，我们就是靠着猎杀了这个叫威戈哈尔的家伙，才和老狐狸丹格尔搭上了关系。独孤城的宫廷法师也是夜之一族，这家伙至少服侍了两代至高王，而且非常高调地雇佣冒险者猎杀同类。而第三个与血族有关的城市，正是我们所在的莫萨尔城。 我早就计划好了要路过亚尔边境领，自然也知道莫萨尔城中有一个名叫阿尔瓦的女性吸血鬼，她正潜伏在居民中间，意图秘密夺取城市的控制权。这个家伙的主人是强大的吸血鬼王莫瓦斯，而根据游戏中一本名为《不死之血》的书籍可以得知，莫瓦斯从前是一个吸血鬼猎人，他曾经向一位吸血鬼方面的专家请教不同种类的血族之特性。他的顾问慷慨地将自己的研究结果拿出来分享，莫瓦斯每次都迫不及待地对新知识加以验证。谁知这位专家本人正是西罗帝尔血族的一员，因其擅于伪装而瞒过了经验丰富的猎手，并最终偷袭得手，将莫瓦斯转化为自己的族人。 这就是我在海尔根镇的时候，忘记询问辛迪的事情。 莫瓦斯作为西罗帝尔血族的成员，与辛迪的家族是否有联系，双方的关系如何，其在亚尔边境领的谋划是否得到家族的同意甚至支持，以及我是否可以对其采取行动。 当然，我并没打算主动招惹如此难缠的对手，所以忘了也就忘了，我们躲着点他便是了，谁知道对方居然找上门来？大概是我和海尔吉四处采购，一副挺有钱的样子，又明显不熟悉道路，这才让人见财起意。这雾一时半刻似乎散不了，我们恐怕没办法去和哈由汇合了。在游戏里，吸血鬼阿尔瓦住在城南，所以我决定往北走，找个人多的地方，比如默塞德客栈，这样她应该就找不到机会下手了。 “海尔吉，你知道哪边是北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个问题让自己像个傻瓜，不过海尔吉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她看了看笼罩四周的大雾，茫然地摇了摇头。既然我们两个都不认识路，又被有心人跟踪，可就不能再到处乱逛了。我拉着小丫头钻入小巷，三两步就跳上了一条小舢板。 “老板，可以把我们送到默塞德客栈吗？” 听声音的话，船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他胡子拉碴的嘴，以及笑起来露出的满口黄牙。 “客人是来收药材的吧？这边离城北可有点远了，不过老头子知道最近的路，只要五个塞普汀就行。” 我赶紧掏出钱来，催他开船。小舢板钻入浓雾深处，白幕四合，挡住周围的景致，只有船头破开死水的哗哗声，提醒我们正在前进。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座石桥突然浮现，小船驶过桥下，便停靠在岸边。 “客人请下船吧。看见那小山了吗？二位只要翻过山头，就是默塞德客栈的后门了。这走水路才最是方便，若是在城里，雾气太大，你们外地人很容易就迷路了。” 我嘴上道谢，心里却把这老头儿骂了个遍。这个倒霉地方是城郊，那所谓小山，其实就是莫萨尔城的墓地所在。我明明千方百计躲着鬼走，你却直接把我送到鬼窝里，我可真是谢谢你八辈祖宗了！ 可惜事已至此，只有硬着头皮上山了。我拉起海尔吉的手，却只觉一片冰凉，小丫头面无血色盯着我的身后。我连忙转身，却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慢慢从雾中浮现。 “小姑娘，你还蛮机灵的呀，可比你身边那个笨男人有用多了。” 第126章 安息 “辛迪？你吓死我了。” 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辛迪这死丫头最喜欢作弄我，她实力强大，又是一个吸血鬼，也没和海尔吉见过面，这一番装神弄鬼，搞的我们心惊肉跳。虽然最终只是虚惊一场，但海尔吉对于辛迪的行为十分不满，任凭对方如何逗弄，都冷着脸爱搭不理。辛迪自讨没趣，只好又来拿我开涮，再一次嘲笑我警惕性不高。我对这种事早就习惯了，直接绕过话题，问起她到亚尔边境领来的原因，我是万万不会相信，自己是和一个黑暗兄弟会的刺客“凑巧”经过同一座城市的。 “唉……可别提了，这一趟的事情好麻烦啊，累死我算了。” 辛迪长叹一声，就势坐在地上，摆出一副搬砖人的可怜样子，然而她眼中闪烁的红色光芒和嘴角眉梢的得意之色，却暴露了其卷狗的本质。 “让我猜猜看？你来这边既有私事，又有公事，对不对？” 辛迪对我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也是见怪不怪了，懒洋洋地应道：“那你来说说看，私事是什么？公事又是什么？” “私事就是那把匕首，你曾经说过，刀柄的持有人是背斧氏族的乔尔根，他住在这个莫萨尔城里。” 辛迪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公事嘛，自然是你要在这城里刺杀某个人，对不对？你这次是单独执行任务，还是又在给别人踩点？” 这个并不难猜。莫萨尔城的默塞德客栈住着一位名叫卢布克的兽人，他正是黑暗兄弟会刺杀的目标之一。我要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擅长分析的普通人，自然不能连目标的名字都说出来，否则辛迪怕是会怀疑我在黑暗兄弟会里有其他线人了。 按照游戏的流程，在接到刺杀此人的任务时，阿斯垂德已经和西塞罗闹翻，玩家也由夜母官方认证，成为了黑暗兄弟会的聆听者。如此说来，辛迪是不是已经野鸡变凤凰，成了连阿斯垂德都忌惮的大人物了啊？看她那大大咧咧的样子却又不像。我摇摇头，这个异世界发生的事情，和游戏里并不完全吻合。同样是黑暗兄弟会的剧情，刺杀黑尔瓦德的任务还要排在刺杀卢布克之后，可如今，佛克瑞斯前任领主护卫的坟头已经长满夜茄和丧钟花了。或许，里盖尔的小妹妹真的如她自己所说，还只是一个帮别人踩点的小喽啰。 辛迪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吓得海尔吉立刻召唤了一个火焰元素，扔在我的身前。两个女孩儿对峙了几秒，最终还是曾任强盗团伙小头目，现任黑暗兄弟会杀手，拥有血族西罗帝尔家族血统的辛迪占了上风。海尔吉委屈巴巴地躲在我的身后，心有不甘地拽着衣角，拿出自己最凶狠的眼神盯着辛迪。 “你猜错了呦！哈哈哈哈！你洛克尔也有猜错的时候啦！” 辛迪笑得过于开心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笑我说错了答案，还是得意于自己让海尔吉吃了瘪。眼看身后的小丫头就要被她气哭了，我只好再次出手，强行把话题拽回到她身上。 “这么说来，你老人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跟踪我们，就是为了让我猜谜语的吗？” 辛迪似乎是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抬起头来仰望天空。这丫头在我面前总喜欢故作深沉，只是每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破功，这一次也不例外。毫无征兆的，大雨倾盆而下，辛迪的眼睛被雨水淋到，像落水的猫一样摇晃起头来。若有实质的浓雾被雨水溶解，如同沉入河水的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跟我来，快来快来。” 辛迪拔腿便向山顶跑去，我和海尔吉紧随其后。雨水浸润过的土地泥泞，岩石湿滑，纵使我们三个都是身手矫健之人，也难免落得一身狼狈。雨越下越急，辛迪扯下自己的兜帽，一把扣在海尔吉头上。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指着半山腰上一处烧毁的房屋废墟，示意我们到那里躲避。 这废墟曾经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山间别墅，木石混建。由于二层的部分被火灾摧残殆尽，我们已经无从推断它原本的规模，一楼则得益于石材较多，保存相对完整。小山上的溪水经由人工开凿的渠道，环抱别墅的主体，在正门前汇成一方水塘，姹紫嫣红开遍，更显颓垣残壁凄凉。我们寻到一处可以避雨的角落，海尔吉拽下兜帽扔给辛迪，将湿漉漉的短发捋到耳后。辛迪没有生气，反而讨好地笑了笑，她搬来三块残砖，邀请我们坐下，又轻车熟路地从角落里摸出几瓶酒。 “我这里条件艰苦，二位别介意。” 她俨然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我和海尔吉各自浅尝一口，静静等着她表演。辛迪则一直上下打量着海尔吉，看得小丫头浑身不自在，我自然知道她是想把这孩子支走。 “你有事就直接说吧，不必瞒她。” “那好，事情是这样的，我这次的任务是家族派下来的，所以呢，我在阿斯垂德那边，是以办私事的名义请了个假。你不是也说，让我不要把家族的事情告诉她嘛，那么我来这边只好躲在暗处喽。但是这事啊，比我想象的要复杂那么一点点，我又不好自己出面去做，这不正犯难的时候，可巧就遇见洛克尔大人了。所以呢，我就想啊，能不能看在老大的面子上，请你帮我个小忙……” “不帮！哥哥，我们说好了买完东西就出发的！” 我哭笑不得，心中暗骂辛迪不会做事。哪有求人办事之前，先想方设法嘲笑别人一番的？海尔吉拒绝得干脆，甩下这句话就起身往外边走。 “别呀！小妹妹，等一下！我请你们见个人。”辛迪一闪身堵住出口，扭头朝着门外喊道，“海尔吉！” 这一声直接把小丫头喊懵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知道我叫……” 只是话没说完，辛迪身后便闪出一道银光，那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幽灵，她怯生生地站在屋子中间，来回的看着我们三人，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 “爸爸？” “我不是你的爸爸，孩子。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你是谁，以及这里发生了什么。” 幽灵扭过头，用眼神询问辛迪的意见。 “海尔吉，好孩子，这个大哥哥是姐姐的好朋友，他可以帮你找到爸爸。” 幽灵开始讲述她的故事。她的名字叫做海尔吉，是莫萨尔城居民赫鲁加的女儿。她的父亲勤劳可靠，家里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住的房子宽敞舒适，位置也极佳，吃穿用度更是令人羡慕，连烧火取暖都是用熊的脂肪，这可不是小户人家能享受的好东西。然而就在几天前，她在睡觉的时候被烟呛醒，发现整座别墅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小丫头虽然躲进角落，却最终没能逃脱葬身火海的命运，而她的父亲自从母女俩遇难之后，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辛迪收敛起戏谑的笑容，清了清嗓子。 “好了，洛克尔，还有这位小妹妹，我有理由怀疑，让海尔吉丧命的这场大火是一个阴谋，而且和我此行的任务有关。但是我说过了，我不方便出面去调查此事，现在，你们愿意帮助我和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吗？” “哥哥，她也叫海尔吉！我们帮帮她，好不好？” 海尔吉眼里噙满泪水，对同名之人的怜悯让她把此前的小小不快抛之脑后，辛迪对于这两个女孩儿重名也很是意外，只有我面无表情，沉稳如佛。 “辛迪，借一步说话。” 我把一人一鬼两个海尔吉留在屋内，迈步来到已经失去屋顶的客厅。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若不是水塘上还在泛起的点点涟漪，我都要以为它不再下了。辛迪跟了上来，脸上又恢复了坏笑。 “你不是说不必瞒着那孩子吗？” 我迎上那双隐着危险红芒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想给你留点面子，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大可以回去屋里。” “不了，不了。这里挺好，空气清新。” 辛迪装模作样地深吸一口气，仿佛真的在享受一般。 “辛迪，你口口声声要我帮忙，却一直不肯挑明你要做的事是什么，也不说清楚要我帮你到什么程度。你很清楚我的身份，我出现在这个地方，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你不方便出面调查，我就不需要掩饰行踪了吗？你这样藏头露尾，我怎么敢随便答应？还说什么看在老大的面子上？你拿自己那杜松子大小的脑仁想一想，如果我在帝国军团的控制区出了事，里盖尔在佛克瑞斯领孤身一人，还有谁能帮她？” 辛迪被我一顿数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不等她辩驳，继续输出。 “辛迪，你我都是从松木了望塔出来的人，虽然我和大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心里真的把你们当成我的兄弟姐妹。你自己清楚，从海玛之羞到海尔根镇，才几天的路程？黑暗兄弟会的圣所又离佛克瑞斯城多远？卧榻之侧竟有虎狼潜伏，谁能安睡？我和老大让你加入这两个组织，一方面是为了保你性命，将错就错的无奈之举，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继续做好我们的眼睛。你可倒好，还真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娘家人了？如果有一天，他们让你取里盖尔的项上人头，你是不是也欣然从命啊？” 我最后的话彻底激怒了辛迪，她眼中腾起红色的火焰，两枚长牙铿然出鞘。 “你当我是什么人？老大救过我的命，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你能记得这些最好。我也希望你知道，里盖尔眼下的处境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安全，佛克瑞斯领的旧贵族和周围的新势力都各怀鬼胎。我是她的羽翼，你是她的耳目，埃迪是她的退路，她能信任、能指望的只有我们三个，现在还不是我们内斗的时候。” “谁要和你内斗？” “那就收起你那可怜的自尊心，把你知道的事情说清楚，做完这边的事赶紧滚蛋！里盖尔身边得有人盯着。” 辛迪不再犟嘴，开始介绍她此行的目的。 隐藏在海玛之羞的西罗帝尔吸血鬼家族严格地遵守着一整套传统，据说这传统得自卡拉威库斯·维尔的启示，可以保护血族免受人类的猎杀，这也是他们得以生存，并能够持续发展壮大的重要原因。如果有家族成员违背了传统，任何发现的人都有义务向长老们揭发检举，如其罪行经由长老会审判议定，则此人会被开除出家族并处死，如果他畏罪潜逃，就会遭到家族的通缉和追杀。 由克奈尤斯率领进入天际省的家族分支，就肩负着追杀一名叛徒的责任。此人即莫瓦斯·皮奎因，他犯下了三项重罪：杀亲、未经许可创造后裔和入世。据说当年莫瓦斯并非出于自愿被转化为吸血鬼，所以他熬过了血脉觉醒的虚弱期后，就利用自己作为吸血鬼猎手的技能，杀死了自己的转化者，并且逃过了家族的追捕。若干年后，他出现在自己的故乡——天际，并且很快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族群。莫瓦斯的行事一度非常高调，他热衷于权力，非常渴望拥有自己的领地，如此一来也就不可避免地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 克奈尤斯曾经和佛克瑞斯领的贵族威戈哈尔合作，以永恒的生命换取对方的庇护和支持。这也是西罗帝尔家族的传统做法，即通过介入当地政治活动，获得人类社会认可的地位和势力范围，在此基础上稳步推进长远的计划。他们很顺利地发现目标的踪迹，并联合盟友将其包围，然而莫瓦斯的实力远超想象，在此后的收网行动中，克奈尤斯重伤，威戈哈尔被杀，其吸血鬼的身份也暴露了。斯图恩家族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对外宣称威戈哈尔是在捕猎吸血鬼的行动中英勇战死，然后草草将其下葬。 第四纪元初期，随着红山崩塌、梭默崛起等一系列事件的爆发，整个帝国陷入混乱之中。此前围剿莫瓦斯的各方势力要么土崩瓦解，要么隐忍蛰伏，而他们的目标也就此销声匿迹，甚至有谣言说莫瓦斯已在乱世中被不知名的冒险者猎杀。克奈尤斯并不相信传闻，他小心翼翼地从天际的南部领地开始，逐步向北进行地毯式的搜索。风暴斗篷叛乱之后，谨慎的首领认为一个“本地人”更适合暗中调查的工作，他为此复活了威戈哈尔，却不料后者旋即被我们杀死，但他不久就意外地收获了辛迪。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克奈尤斯认可了辛迪的能力，还惊喜地发现这个年轻人比贵族出身的威戈哈尔更为低调和小心，因此将搜寻莫瓦斯的任务正式交付于她。 “找到他，送他去冷港，那里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安息之所。” 第127章 该你上场表演啦 辛迪说克奈尤斯此前搜索了佛克瑞斯、裂谷和雪漫三个领地，考虑到瑞驰领地形复杂、民风彪悍，其他领地又过于遥远，她选择了亚尔边境领作为自己的第一站。辛迪直接将寻找大衮剃刀碎片的事情告知了阿斯垂德，这把不祥之刃名气极大，大姐头自然乐见其落入黑暗兄弟会成员的掌握之中，当即表示支持。 “阿斯垂德这个人疑心很重的，我知道她一直派人监视西塞罗，而我又和西塞罗走得挺近。她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呢？尤其是我还拒绝了她带个帮手的建议。” 辛迪想到，阿斯垂德邀请自己加入黑暗兄弟会，就是在亚尔边境领的沼泽地中，如此说来，这里很可能有她布置的眼线，甚至是黑暗兄弟会的据点，只不过以自己目前的地位，尚且无权知道罢了。所以这丫头在雪漫领北部就开始注意隐匿行踪，在莫萨尔城边又观察了好几天，直到前几天，赫鲁加的房子发生火灾，这才趁乱潜入城中。 这场大火烧得蹊跷，赫鲁加却在妻女丧命的当天，就和另一个女人同居了。更加令人气愤的是，他指责自己的亡妻才是引发火灾的罪魁祸首，并且居然以此为由拒绝处理后事，硬是曝尸两日。最终还是城里的其他人看不下去，海尔吉母女才得以入土为安。然而来帮忙的热心人全都发现了海尔吉尸体的异样，尽管可以确定这个女孩儿已经死于火灾，但是她却并没有像赫鲁加的妻子那样，呈现出明显的烧死特征。 由于蛋白质在高温中会发生变性，丧失其生物活性并凝固收缩，所以死于火灾的人，四肢和躯干一般呈现蜷曲状态，如同拳击手的防御姿势，被称为“拳斗姿态”，而其双眼也往往因烟雾刺激而紧闭。海尔吉的尸体却姿势舒展，甚至大部分肌肉都保持了一定的弹性，双目圆睁，眼球已经被烧毁，嘴里也满是碳灰，但面部肌肉并不扭曲。这就让人产生一种恐怖的联想：海尔吉在被烧死之前，无视高温带来的痛苦，和某人进行了谈话。 那么，这个人是谁？他何以能让如此幼小的女孩儿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他与这场大火又是什么关系？这些悬而未决的疑问，以及原本忠厚的赫鲁加对妻女的凉薄态度，让人们对这家人的遭遇充满了恐惧。大家纷纷传言，赫鲁加一家连同他们的住宅，都被诅咒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坐实了这一说法。 这烧毁的房屋里开始闹鬼了！ 不止一个人看到幽灵，听到有人说话，不仅有小女孩儿的声音，还有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这必定是赫鲁加妻女的灵魂不肯安息。而母女俩之所以冤魂不散，显然是因为害死她们的凶手尚且逍遥法外。莫萨尔城的居民开始躲着这座废墟，辛迪也得以在此时入住。她自己就是个不死生物，也就说不上惧怕什么孤魂野鬼之类，反而很快和海尔吉的幽灵交上了朋友。辛迪在小女孩儿的叙述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名字：拉伊莱特。赫鲁加的女儿说，拉伊莱特亲吻了她的脖颈，于是她不再感觉到火焰带来的疼痛。这表明拉伊莱特是吸血鬼，她尝试转化海尔吉，但没能成功。 与此同时，伊格罗德领主迫于居民的压力，终于决定派人调查火灾。然而诅咒和闹鬼的谣言已经传遍全城，几乎没有人愿意接手这桩凶案。一个大胆的年轻人临危受命，结果在进入废墟一天后，他的尸体顺着水塘漂回到城里。他全身没有伤口，表情狰狞，似乎是被活活吓死的。此事一出，再也没有人敢靠近这里了。谣言的版本已经进化为：曾经的老实人赫鲁加婚内出轨，为了向新欢表忠心，一把火烧死了妻女。二人惨死之前化身怨灵，发出了诅咒，只要是男人，进入那间房屋都必死无疑。 这当然是辛迪的手笔。她潜伏下来，每天借助浓雾或夜色的掩护，在莫萨尔城中窥探消息。但遗憾的是，人们对这桩骇人听闻的案件讳莫如深，似乎只要不再提起此事，与此相关的噩运便不会找到自己头上。 “昨天晚上，海尔吉突然告诉我，拉伊莱特在寻找她，并且接近了她的坟墓。这家伙是现在唯一的线索，所以我当然得去看一看。结果我看到两个女人在墓地里争吵，她们肯定都是吸血鬼，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有辨识同类的方法。最后，那个拉伊莱特被另一个家伙带走了。我断定，拉伊莱特不会死心，她还会再去挖海尔吉的坟。” 至此，辛迪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莫萨尔城中的吸血鬼不止一人，而且对方有再出现的可能，她只需耐心蹲守即可。但同时，她也到了难以突破的瓶颈，有些问题很难通过旁敲侧击的方法得到答案。比如，这两个吸血鬼藏身在何处？她们为什么杀死赫鲁加的妻女，却留下渣男苟活？她们与莫瓦斯是否有关系？辛迪从小女孩儿那里得知，拉伊莱特是莫萨尔城居民东尼尔的妻子，那么这个东尼尔在这场阴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为了弄清楚这些事，辛迪今天早上再次潜入市区，却意外地发现了我。她本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现身，却不料我身边的小丫头非常机警，更想不到我们会直接逃到她的藏身地附近。 “所以，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哦，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咱们就从这个拉伊莱特和东尼尔入手。你去打听一下，他们公母俩住在哪里，然后咱们夜里去掏一下。如果这两个家伙真的和莫瓦斯有关系，那我们就顺着线索找到他，然后做了他……” “你先等等。” 我拦住了有些兴奋的辛迪。 “你说我们？” 辛迪点了点头。 “你之前不是说，这个莫瓦斯在一群人的围攻之下，杀了威戈哈尔，还全身而退吗？” “是的，所以我一个人恐怕搞不定。” “我要是告诉你，里盖尔和安吉联手，才和威戈哈尔打了个四六开，你还觉得我们三个就能搞定他吗？” 辛迪愣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 “听着，辛迪。我可以帮你进城打探消息，但是别指望我帮你对付吸血鬼。我劝你也不要逞能，你的任务是搜寻莫瓦斯的踪迹，只要找到了就可以算作完成任务。” “那怎么行？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跑个屁！如果对手真的那么厉害，你还是先琢磨一下自己怎么跑吧。” 辛迪撇了撇嘴。 “你怎么这么胆小？真不知道那些领主看中你什么了，一个个上赶着拉拢你。” “我想他们是看中了一种叫做谨慎的特质吧。” 和辛迪斗嘴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我和海尔吉踏入默塞德客栈时，正是日餐的时候。还没等我俩坐稳，一个身材结实的中年人就凑了过来。 “两位客人，你们去过苍原领吗？我的妻子拉伊莱特去参加风暴斗篷了，你们可曾见过她？”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在路上琢磨好的说辞，竟然一个字都没用上。 “你就是东尼尔？” 东尼尔喜出望外，拉着我的手坐了下来。 “你见过拉伊莱特了！她还好吗？前两天陶李纳斯总督又在征兵了，是不是要开战了？天哪，她……她哪里会打仗呀？她是不是在护士队里？她和拉米学过一点草药学的，一定是。可是我听说帝国人连战场护士都杀……” 这个男人喋喋不休地述说着他对妻子的思念和担忧，我一时竟然连插话的机会都找不到。直到东尼尔穷尽了自己所有的想象，这才满脸希望地看着我。 “很抱歉，我只是受人之托来通知你，请在今晚到墓地去。” “是拉伊莱特？她终于想通了，逃回来了，对不对？”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就说，让你来的是不是一个诺德女人？” 看到我点了头，东尼尔已经脑补了整个剧情。 “我明白。拉伊莱特是去参加叛乱，现在又是逃兵，她得小心一点。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天哪，我还以为这场战争在夺走了我的财产之后，还会夺走我的妻子呢！放心吧，我会去的。” 离开默塞德客栈，我和海尔吉与哈由等人汇合，并且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既然已经决定掺和这档子事，继续住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就不合适了。我们要从南面出城，然后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绕过莫萨尔城西侧的山地，在入夜前到达城北的墓地附近。 夜幕降临之际，天竟难得地放晴了，双月洒下的柔和光芒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黑衣女人正在盗掘坟墓。 “上！” 我和海尔吉各自召唤火焰元素，挡住女人的去路，哈由掣出长剑蹂身而上。猝然遇袭之下，女人大惊失色，挥舞着手里的铁铲，和虎人打作一团。她的格斗水平虽然不高，但却以命相搏，身中数剑还死战不退。由于她一直选择和哈由贴身近战，我们不敢轻易放箭，生怕黑暗之中误伤了友军。而哈由也忌惮她手爪上的毒素，进攻时不得不留着三分余地，在外闯荡多年的虎人心里十分清楚，被吸血鬼抓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形势就这样陷入了僵持，我一直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忙，毕竟自己三脚猫的剑术和哈由这两脚猫差得太远，若是越帮越忙就不好了。正在此时，一道银光闪过，小女孩儿的幽灵飘在自己的棺椁旁边。 “海尔吉……” 黑衣女人居然呆立在原地，向着幽灵伸出一只手。哈由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长剑穿胸而过，将她结果。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岩石后闪过一点火光，东尼尔举着火把赶了过来。 “拉伊莱特！该死！你们杀了她！我……我和你们拼了！” 我和哈由扔下武器，很快控制住暴走边缘的东尼尔，劝说他先检查拉伊莱特的尸体。 “吸血鬼？怎么可能？我还以为她是去参加风暴斗篷的，我可怜的拉伊莱特！” “拉伊莱特离开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她变得和阿尔瓦很亲近，而几周前她还非常反感这个女人。事实上，她离开的那天晚上就是要去见阿尔瓦。但是阿尔瓦事后告诉我，拉伊莱特没有出现。” “我想，她们很可能见过面了。” “你是说……那岂不是……天哪！阿尔瓦是个吸血鬼？那赫鲁加……不！不是这样的！” 我握住东尼尔的手，用力拍了拍。 “你最好小点声。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答案，但是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关于阿尔瓦的任何事。” “我……她……阿尔瓦……她从小就住在这里，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她也参加了我和拉伊莱特的婚礼。但是几年前，她突然变得很……呃……放荡，这城里的男人，无论是不是单身，几乎都被她勾引过，我也一样。拉伊莱特很生气，所以我们就不再和她来往了。前一阵子，她突然和赫鲁加搞到一起去了，没过几天就出了那档子事，可谁能想到，他俩居然没羞没臊地同居了。你说，赫鲁加不会也是……” 我们一边交谈，一边将海尔吉的坟墓合拢，又把拉伊莱特的尸体拖到隐蔽的角落藏好。每个人都清楚，事情和这个名叫阿尔瓦的女人脱不开干系。 “东尼尔，听我说，我们正在调查火灾的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希望你能帮助我们。但是接下来要你做的事情可能会很危险。” “你们是领主大人派来秘密调查的？圣灵在上，我之前还在抱怨她不管这件事呢，真是该死。你吩咐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给我的拉伊莱特报仇。” “好！你告诉我阿尔瓦的住处，挑一个晚上，把她和赫鲁加约出来，然后拖住他们。这事要尽快办，如果阿尔瓦真的是幕后黑手，那么她找不到拉伊莱特，肯定会提高警惕，我们就不好下手了。” “约好之后，我怎么通知你们？” “不用告诉我们，你只要尽量拖延时间，当然前提是没有威胁到你的安全。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 东尼尔离开后，我们回到了藏身处，一直隐身在旁边的辛迪也加入进来。她的眸子里红芒大炽，我知道，这是因为她特别兴奋的时候，总是压制不住自己的血脉。 “我检查过拉伊莱特的尸体了，可以确定，她和我是同族。” 我点点头，转而看着正躲在哈由身后，神游物外的小女猫。 “阿吉斯？” “阿……阿吉斯在！” 小女猫像是上课开小差却被老师捉住的学生，激灵一下，赶紧立正站好。 “该你上场表演啦。” 第128章 迷路 噗呲…… 海尔吉指尖喷出一点小火苗，把绕着她飞舞的几只蚊子化为灰烬，空气中充满了焦糊的臭味。我们此刻正潜伏在莫萨尔城南侧的山中，暮春时节，各种小虫子都活跃起来，沼泽地带更是它们的乐园。哈由甩着尾巴驱赶它们，海尔吉则尝试着各种小魔法。这丫头对于法术的驾驭越发精湛了，除了能把火苗或者火球虚握在手中引而不发，还能用闪电织成一张十厘米见方的小网，用来扑灭蚊虫。我没有尾巴，也做不到妙到毫巅的魔法控制，只好任由那些小动物饱餐。不过我没花太多心思在蚊子上，而是专注地扫视着山脚下的莫萨尔城。 天色已晚，位于城中心地带的集市区被黑暗笼罩，城市边缘的住户区亮起稀稀拉拉的灯火。东尼尔效率挺高，和我们见面的第二天傍晚就把阿尔瓦和赫鲁加约了出来，一起前往了城南的一个小酒馆。一直在监视他们的辛迪立刻传回消息，阿吉斯随后开始行动。我的计划非常简单，阿吉斯撬锁进屋，找到阿尔瓦是吸血鬼的证据之后立刻离开。辛迪在外望风，我们在城外接应。 小女猫对于我交付的任务非常重视。哈由很可能和她说过，我是担心她手脚不干净，才把她带在身边的。阿吉斯一路上都在努力克制把爪子探进别人口袋的冲动，这让她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打猎的时候，她总是慢人半拍。在那次凶险的遭遇战中，她的表现更是灾难，如果不是她从树上掉下来，我们很可能不会卷入战斗。即使没有人在事后指责她，小女猫还是自惭形秽，想方设法地躲避与我见面和交谈。直到后来，她和海尔吉跟着维勒斯的马戏团学习变戏法，才让她重新开朗了一些。暗精灵很欣赏这两个丫头的天赋，几次提出让她们加入自己的队伍，在分别时还赠送了一些魔术道具，小女猫正在靠摆弄这些东西戒除偷东西的瘾。 阿吉斯没想到我会让她自由发挥，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拍着胸脯表示必定圆满完成任务。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艾斯维尔老家的时候很正经地读了好几年私塾，所以我并不担心她会错过阿尔瓦的日记本。按照游戏的剧情，阿尔瓦在日记里详细地记录了自己的罪行，包括莫瓦斯要她在莫萨尔城潜伏的计划，以及她如何指使拉伊莱特烧死赫鲁加的妻女。 我认为这个行动并没有太大的危险，那对狗男女一时半刻回不来，又有辛迪保驾护航，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哈由对自己的表妹也是信心满满，他还在我们等待的时候对我表示了感谢。据他所说，阿吉斯向来自诩天资聪颖，从很小的时候便被她的家族寄予厚望，尤其是她练就“柔爪”之后，更是被当作宝贝一样。若不是因为她要来天际闯荡，就以拉赫兰的地位，根本配不上贾基尔和马塔萨这个级别的护卫，遑论两人一起派来。然而小女猫在天际倍受打击，不仅见识了艾瑞克和安吉这样的高手，就连年纪不大的海尔吉，也比她沉稳老练得多。哈由此前担心，我会嫌弃阿吉斯过于没用，现在从我的安排来看，是自己多虑了。我当然不会错过机会，适时地发表了一番“天生我材必有用”，“吾任天下之智力，无往而不利”的高论，赢得了两位听众的高度赞赏。 “阿吉斯来了。” 哈由的话让我如释重负，虽然我还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是虎人在黑暗中的视力远超其他种族，先发现情况也属正常。不多时，小女猫手脚并用，从山林的阴翳中蹦跳出来。她显得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把一个精致的小本子掏了出来。 “吸……吸血鬼……那女人，屋里有个大棺材……吓死阿吉斯了！” “这上边写的什么？” 辛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对她来说，阿尔瓦是吸血鬼不算什么大事，重要的是这家伙和莫瓦斯的关系。 哈由接过那本日记，读了起来。 “……现在我懂得了夜晚真正的颜色。莫瓦斯向我展现了真正的夜晚之黑，和真正的鲜血之红。他许诺我，如果我在莫萨尔城听他的吩咐，便能品尝血海盛宴。……我将一个接一个地引诱卫兵，并让他们成为我的囚奴，然后他和其他人突袭莫萨尔并拿下整座城市。我们不会杀了他们，他们将会成为我们欲望的祭祀品。无尽的鲜血供应，还有一整座保护我们免受诅咒之日侵扰的城市。……” 阿尔瓦的日记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日常杂事，哈由挑着重点读了几段，我便伸手打断了他，把日记本递向辛迪。 “辛迪，这本日记已经足够你拿去复命了。接下来，我们只要确保东尼尔平安，然后就可以撤退了。” “这怎么行？我们还不知道莫瓦斯的藏身地，再说……” “没有再说，你没听到日记里怎么写的吗？莫瓦斯不止阿尔瓦这一个手下，而且他在莫萨尔城谋划了几年时间，不会轻易放弃这里的。你只要回去告诉克奈尤斯，让他调集人手过来就可以了。” 辛迪还要再做争论，却被城里突然爆发的骚动打断。月光下，一个曼妙的白色身影跳出房间，她不做停留，拔腿往城北跑去。东尼尔挥舞着一柄伐木斧紧随其后，嘴里大喊大叫。 “抓住她！她就是杀我妻子的凶手！是吸血鬼！” 他没跑出几步，就被满身是血的赫鲁加从身后抱住，二人扭打在一起。东尼尔屈肘砸在赫鲁加脸上，又在小腹上补了一脚。他捡起斧头，抵住赫鲁加的胸口。赫鲁加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把抱住伐木斧，全然不顾自己的双臂被斧刃割伤。 “兔崽子，老子只想给拉伊莱特报仇，和你无关，你不要逼我！” 一系列变故发生得极快，即使我们在拿到日记之后就开始向酒馆前进，此刻仍然离得太远，我只好大声喊话。 “东尼尔！别做傻事，我们拿到证据了！这事可以交给领主处理。” “不需要证据！她自己承认了！” 东尼尔眼看着阿尔瓦越跑越远，彻底丧失了理智，他双臂奋力，咔嚓一声，将赫鲁加斩杀当场，随后倒提伐木斧追了上去。 “哈由，拦住他！海尔吉、阿吉斯，你们两个拿着日记去见领主，让她派人帮忙。” 辛迪已经不知哪里去了，我把日记本塞给两个小丫头，自己和哈由去追东尼尔。跑了几步，我突然想到，在游戏里，伊格罗德领主号称召集了一群勇猛的战士，帮忙剿杀吸血鬼王，结果这群乌合之众跑到半路就一哄而散。于是我又返回来叮嘱海尔吉，让她务必请领主派出正经的士兵，不要找些虾兵蟹将凑数。 这一来一回耽搁了时间，哈由和东尼尔都已跑远了，我只好大概辨别了方向，往北追赶。一路上又被几个巡夜的卫兵盘问，这些家伙听到了打斗声，还有人看到了拎着斧子的东尼尔，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拒绝提供帮助，表示守卫城市和领主才是自己的本分。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偏偏每个人都揪住我絮絮叨叨，似乎一身本事全长在嘴上了。 出了城之后，追踪反而变得容易起来。沼泽地带的土地松软潮湿，留下不少的踪迹，我点亮魔光术，追逐着地面上的脚印，钻入扭曲的树木和齐腰的杂草之间。我心中暗自得意，自己在战友团的那几天里，经常向艾拉请教辨识足迹的技巧，眼下正好派上了大用场。哈由只在离城不远的地方留下了脚印，他很可能是爬到树上，以便获得更好的视野。阿尔瓦的脚印时断时续，我怀疑这娘们儿会变成蝙蝠飞上一小段。东尼尔起初留下的脚印跨度很大，而且前脚掌踩得更深，这表明他在全速奔跑，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大概是体力不支，步幅变得小了很多。 终于，脚印只剩下东尼尔的那一串，他似乎犹犹豫豫，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观察。在他的脚印旁边还不时出现一个圆形的小坑，我认为他是在拄着斧头前进。按说他也没跑出多远啊？没想到这厮刚才那般威风，身子其实虚得很。这让我多少安心了一些，以这个速度来说，哈由很可能已经追上了他。八成是这大猫在树上搞出了动静，所以东尼尔要时不时确认自己的安全。我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东尼尔和拉伊莱特的感情，这家伙肯定是在酒馆里和狗男女摊了牌。从随身携带着伐木斧这点来看，他一开始就打算亲手报仇，压根儿没指望我们。而辛迪这不靠谱的丫头，竟然没有汇报这个细节。如今闹出了命案，我们恐怕没法溜走了，希望伊格罗德能靠谱一点，多派些士兵，将莫瓦斯和他的手下一举歼灭。 正在我盘算着如何向领主解释自己参与此事的原因之时，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 “谁在哪？站住！” 我猛然抬头，这才发现面前豁然开朗，幽暗的树林环抱着一块空地，六根粗大的石柱围成一个圆形法阵，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镌刻着迷雾造型的图案。一个身披法师长袍，瘦瘦高高的男人站在法阵边缘，手中法杖直指着我，月光从他身后照射下来，看不清他的长相。 但我知道此人是谁。 法利昂，一个从事吸血鬼研究的法师。他曾经短暂地在冬堡的法师学院任职，但是似乎并不喜欢那段时光。莫萨尔城的居民因其孤僻的性格和古怪的行为而反感此人。 如此说来，我那蹩脚的跟踪手段闹出了大乌龙。由于沼泽中缺乏明显的标的物，我对天际的星象又缺乏研究，因此很难在荒郊野岭里准确地判断方向。我又过于相信自己对于足迹的判断，以至于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便走错了。那串被我认为是东尼尔拄着斧头前进的脚印，其实是法利昂拄着法杖留下的。而法利昂在深夜来此研究与血族相关的法术，自然是很怕被人发现，所以他一步三回头，而我却以为是东尼尔发现了跟踪他的哈由。 “阁下不是莫萨尔城的居民，还请表明你的身份。” 法利昂的语气虽然放软了，但是他那根法杖却依然瞄着我的胸口。 “我叫伦德，和朋友们出来打猎，路过了莫萨尔城，却意外地卷入赫鲁加妻女被烧死一事的调查。简短来说，我们发现这事和一个隐藏在城里的吸血鬼有关……” “你是说阿尔瓦？” “正是。你知道她是吸血鬼？” 法利昂冷哼一声。 “我当然知道，虽然她确实擅于伪装成人类。其实这些年来，我已经暗中挫败了她的很多阴谋，只不过城里的人并不关心这些而已。如果不是前一阵子，有个陌生的吸血鬼在城外转悠，我也不至于放松了对阿尔瓦的警惕。我本来还在担心这两个家伙有所勾结，却没想到阿尔瓦动手这么快，真是可惜了海尔吉那孩子啊……” 陌生的吸血鬼？那不就是辛迪吗？这丫头还自以为潜伏得很好，其实早就被人盯上了。 “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不站出来指控她？” 法利昂轻叹了一声。 “对于没有相关知识的人来说，我的研究结果太过于深奥晦涩，而我又没有拿到普通人也能看懂的证据。再说，领主对我的防备恐怕还远在一两个吸血鬼之上呢。” “领主要防备你？” “呵！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法利昂。如你所见，我是一个法师，而且算得上小有成就。我的领主声称自己能够获得圣灵的启示，从而看到幻想，而我对此刚好有那么一些……呃……不太能令她满意的见解。其实只是学术上的小分歧而已，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感兴趣的。” 我微微欠身行礼。 “那么，法利昂先生，我很抱歉打扰到你。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他在跟踪阿尔瓦，我担心他遇到危险。” 法利昂三两步拦在我的身前。 “你的意思是，阿尔瓦出城了？” “是的。我们找到的证据，证明阿尔瓦的吸血鬼身份得自……” 法利昂抬手打断了我。 “让我猜猜，是莫瓦斯·皮奎因，对吗？” 我点了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这位朋友，我可以加入你们的狩猎，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们要留下一个活的吸血鬼，把他交给我。” “我不能保证……” “你必须保证！这对我的研究至关重要。我一直在调查莫瓦斯的藏身地，阿尔瓦在这一点上非常谨慎。好了，请带路吧。” 带路？我就是因为迷了路，才误打误撞遇到你的啊。法利昂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我，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那么，我们就回到你说的有很多脚印的地方吧，看看这一次能不能找到正确的足迹。” 他没有等我做出反应，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第129章 莫瓦斯的巢穴 t 第130章 穿靴子的猫 “所有人，看我！” 如果不是法利昂突然大喊一声，我几乎要忘了自己一方还有个法师。只是现在大家性命相搏，形势凶险至极，哪里有时间分神去看他？ “阿斯蒙蒂斯，湮灭之巡视者，聆听我的呼唤，来到我的位面！阿祖，莫，阿美达！” 法利昂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所用的语言尖锐刺耳，好像查鲁斯用颚刮擦猎物骨头的声音。随着他断断续续的吟唱咒语，一个耀眼的紫色光球出现在大厅里。有那么一瞬间，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置身于漫无边际的光芒之海。热浪扑面而来，我的双脚腾空，倒飞了出去。 “你太弱了，凡人！站到一边去！” 我背靠石壁坐在地上，全身疼痛，还伴随着一阵恶心的眩晕感。自己肯定是撞在了这面墙上，长剑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当然，即使武器在我手里，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也不可能跳起来继续战斗。不过，似乎也不需要我去战斗了。 之前围攻我的三个吸血鬼奴仆已经分作六段，曾经和哈由打得有来有回的战斧男，正被一个两米多高的魔族挑在半空。那个名叫阿斯蒙蒂斯的魔族抓着一把印满红色符文的双手大剑，用力一甩，战斧男二分熟的尸体划出一道抛物线，砸倒了辛迪面前的吸血鬼。辛迪的匕首立刻没入对手的喉咙，幽蓝色的光芒挂着一缕鲜红，随即隐没在黑暗中。片刻之后，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将对方后排的弓箭手抹了脖子。 莫瓦斯再也不敢置身事外，提起双拳纵身而上，与阿斯蒙蒂斯站在一处。这一魔一鬼的较量，简直就是哈由和战斧男对抗的加强版本。莫瓦斯虽然赤手空拳，却凶悍机敏，只管贴住魔族的身体短打。不得不说，这厮的武学修为极高，招式竟如白河之水，连绵不绝，时而波涛汹涌，时而暗流潜藏。阿斯蒙蒂斯的动作虽然远比战斧男灵活，火焰大剑的威力也绝不是普通战斧可以匹敌，然而主动权却被吸血鬼王牢牢把握。 哈由捂着腰间的伤口，双眼紧盯着莫瓦斯，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赞叹不已。要知道那个和他势均力敌的战斧男，刚刚可是被这个魔族一击毙命，如此高手却被莫瓦斯牵着鼻子走。法利昂在洞口安排战术时，曾说哈由必定不是莫瓦斯的对手，这大猫当时脸上写满了不服气，现在想来是真的信了。也幸亏一场乱战让我们没能执行原定计划，否则以哈由和辛迪联手，别说缠住鬼王，怕是想死得慢点都不容易。 “都别歇着啊！能动弹的继续打呀！一定记得留活口！” 听到法利昂的招呼，海尔吉和我咬牙爬起，再次召唤火焰元素。三个召唤兽将莫瓦斯围在垓心，极大地限制了吸血鬼王的活动范围。辛迪已经将对方的三个弓箭手屠杀殆尽，她杀气腾腾地冲向剩余的吸血鬼。法利昂赶紧撑起魔法护盾，跳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腕。 “先杀莫瓦斯！快！” 莫瓦斯以一敌三，气势却丝毫不弱，一双砂钵大的拳头挂着劲风，全然不顾火焰元素的灼烧，也只有阿斯蒙蒂斯那把火焰大剑能让他稍避锋芒。哈由从死人身上扯了几条布，把腰间的伤口草草包扎上，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拿长剑，双手虚握成爪，也加入战团。二人刚一交手，哈由便使出爪舞之术，整只猫化作一根软鞭，缠裹住吸血鬼王的双拳。莫瓦斯也是一愣神，感觉到这和他刚才冷眼旁观的对手简直判若两人。不过他毕竟格斗经验丰富，全身无处不可以用来克敌制胜。电光火石之间，哈由腰上的伤口便挨了重重的两记顶膝。 虎人的爪舞也不过帅了十几秒钟，莫瓦斯本打算一个回旋踢将他踹飞，却被火焰大剑硬生生逼了回来，不过他就势一脚踹上了一旁的火焰元素。火星四溅之下，中招的小火人身体折成九十度，若是换作人类，肯定要断气了。吸血鬼王单腿撑地，身体平躺，双拳砸向另一个火焰元素的面门。这如同瑜伽的一招为他争取到了转圜的空间，只要避开阿斯蒙蒂斯的劈山一剑，就可以重整旗鼓，再来打过。 辛迪从两个火焰元素中间钻过，手中抓着一柄精钢利剑，重重斩向莫瓦斯的支撑腿。吸血鬼王一把扼住辛迪的喉咙，长剑只是割开了他的皮肤，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他来不及躲避魔族的袭击。火焰大剑呼啸而下，将他斩成两段，顺带在辛迪背上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大口子，魔法火焰立刻点燃了吸血鬼的血肉。辛迪想惨叫，却被莫瓦斯的手指掐住脖子，只能发出咯咯的呻吟。阿吉斯和我一起帮忙，这才掰开莫瓦斯的爪子，但她背上的魔法火焰极难扑灭，只能眼看着它灼烧，得救却又没完全得救的辛迪蜷缩在地上痛哭失声。 “这一次还算有趣，凡人。” 阿斯蒙蒂斯和法利昂打了个招呼，就消失在脚下凭空出现的法阵中，法师也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要是召唤时间到了，却没杀死莫瓦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来来来，朋友们，看好了，左手边第二个，穿灰色袍子那个小伙子，咱们捉活的，其他人就随便了。” 这厮真是时刻不忘抓活口…… 四个吸血鬼只能勉强牵制住巴巴斯，根本没有余力再来对付我们，所以很快就被放倒，法利昂点名要抓的灰袍小伙也捆得结结实实。 “小子，你还记得阿格尼吗？” 灰袍小伙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的红色光芒闪了闪，挣扎的力度也变小了。良久之后，他才艰难地开口。 “妹妹……” “没错！傻小子，你妹妹现在是我的学徒。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们兄妹团聚。” 灰袍小伙用力摇了摇头，又开始挣扎。 “我不能……那会害了她……” 法利昂抡圆了胳膊，赏了他一个大嘴巴。 “托里尔，你这蠢货！实话告诉你，我正在研究如何治愈吸血鬼，现在理论阶段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只要你配合我的实验，我有把握让你重新做人。” 托里尔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法师，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场激烈的战斗以我方一重伤、三轻伤结束。我和海尔吉的箭伤在法术的治疗下已无大碍，哈由被莫瓦斯顶那两下很重，但还能正常行走。最惨的是辛迪，作为吸血鬼的她免疫一般的治疗法术，只能靠自己硬扛。巴巴斯对于我没能保护好海尔吉极其不满，这狗子绕着我絮絮叨叨地抱怨，搞得人头昏眼花。法利昂见状，赶紧将同样没有受伤的阿吉斯拉走搜刮战利品，以免被半尊魔神迁怒。 等到法利昂的身影完全消失，我和巴巴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海尔吉。小丫头被我俩盯得心虚，低着头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服，确认没有不妥之后，才凑了上来。巴巴斯朝着我努了努嘴，示意让我先说。 “这个法利昂不简单，我建议对他实话实说。” 狗子对我的话表示认可，海尔吉则是一头雾水。不过我们也没来得及对她解释什么，法利昂就大声抱怨着回到了大厅。 “这个莫瓦斯真是够可以的，这么多年了，就攒这么点家当？就说莫萨尔城人丁不旺，也不至于这么惨淡吧？” 法师倒提着两把剑，背着一张长弓，手里拎着一个羊皮袋子。他走到我们面前，把这些东西都扔在地上。 “这些武器我也用不着，你们看得上眼就拿走吧。这袋子里是些值钱的小玩意儿，咱们分一分，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东尼尔也算是参与剿杀吸血鬼的一员，应该留一份给他的儿子，你们觉得呢？” 袋子里除了一些现金之外，还有若干宝石和首饰。法利昂把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随手分成一大两小的三堆。他抬起头，看着端坐在地上的我们。 “别愣着啦，这些也是你们应得的。咦？那小猫还没回来吗？” “法利昂先生，我的身份其实是佛克瑞斯领的骑士，来这边是为了到哈芬加尔领，接一位朋友的父亲去雪漫城。眼下时局动荡，我的身份又敏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用了假名字，并无恶意。” 法利昂就像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样，把多的那份战利品推到我面前，又把两堆较少的敛到自己身前。 “这些宝石和首饰的成色，黑灯瞎火的，我也没办法鉴定。咱们各凭运气，只要收了就不可以反悔，好不好？” “呃……这位……猎犬大人，他是卡拉威库斯·维尔的同伴巴巴斯，我们去接的人就和维尔大人的委托有关。” “原来是愿望魔神的同伴巴巴斯大人，失敬失敬。” 法利昂向着巴巴斯欠了欠身，算是行礼。 “说完了？可以分钱了吗？” 我心中暗骂，这厮真是比老狐狸丹格尔还要难缠。如果可以选择，我宁肯和斯卡德领主那样的老顽固打交道，至少他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不会和我打哑谜。 “和我们一起来的吸血鬼，本来听命于海尔根的霍里克男爵，是我的故人。我们在这里偶遇，原打算帮她打探些消息，没想到最后还是卷了进来。还请法利昂先生务必对我们的事情保密。” 法利昂轻叹一声，坐直了身子，脸上的戏谑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诸位应该明白，完全保密是不可能的。那么，我把已知的情况复述一下，诸位听一听有没有什么要补充或者指正之处。你是来自霍夫迪尔斯泰德镇的猎户伦德，带着妹妹来亚尔边境领打猎，然后在莫萨尔城误入赫鲁加被烧毁的旧宅子。至于你们为什么会到了那里……” “我们本想去默塞德客栈，船家将我们送到墓地的后山，我们在大雾里走错了路。” “好。二位发现火灾之事有蹊跷，便暗中调查，正好东尼尔也在打听他妻子的下落，所以你们一起来寻求鄙人的帮助。而我虽然早就知道阿尔瓦是吸血鬼，却苦于没有证据。于是我们三方合作，发现了莫瓦斯的巢穴，经历一番苦战，终于杀死了吸血鬼王。只是可惜东尼尔却英勇牺牲了。” 这个版本的故事里没有吸血鬼辛迪，也没有魔神和佛克瑞斯领的贵族，我和巴巴斯都点头表示认可。法利昂却话锋一转。 “但实际上，阁下的真名是洛克尔，雪漫领的男爵、佛克瑞斯领的骑士，你们进入亚尔边境领的真实目的不详，但很可能与内战的局势有关，参与猎杀莫瓦斯的原因是你们的朋友被他转化成了吸血鬼。”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从未向法利昂提起过自己在雪漫领的头衔。法师却轻轻摆手，阻止了我发表意见。 “阁下最近可是天际南部的风云人物，我自然有所耳闻。想来阁下不难理解，除了我们令人尊敬的领主之外，没有人会真的相信，一对打猎的兄妹能够剿杀莫瓦斯这种级别的怪物。所以很显然，我需要一个更有说服力的故事，以便满足那些品位更高的听众。” “比如说呢？” 辛迪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 “这可不好说。莫瓦斯这么出名的吸血鬼王被杀了，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打听事情的经过。有可能是寻找创作素材的吟游诗人，也有可能是一些情报贩子之类的。前者好打发，后者就不那么容易糊弄了。” 法利昂就差把“黑暗兄弟会”这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辛迪和我都不赞成法师编造的理由，因为这样的说辞不足以骗过阿斯垂德。我们需要一个能把我和莫瓦斯联系在一起的借口，即便这个说法涉及到辛迪，也要撇清她和佛克瑞斯领的关系。而我自己还有多一层的顾虑，那就是这个说法不能暴露辛迪所属的吸血鬼家族。就在一群人绞尽脑汁构思新故事的时候，搜索另一个房间的阿吉斯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大厅。 “哈由哥哥，快来看阿吉斯找到了什么。” 小女猫脚上蹬着一双鹿皮靴子，她特意在碎石遍地的大厅里跑来跑去，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惜哈由还在回味着莫瓦斯的招式，没有回过神来。辛迪却眼前一亮，狠狠捅在了我的肋下。 “洛克尔，这穿靴子的小猫借我用一下。” “干什么？” “你看我这不是受伤了吗？这小猫开锁的手艺不错，让她帮我去拿点东西。” “你是说那个刀柄？” 辛迪对着我拼命点头，而我已经扭过头，去和法利昂商量故事的新版本了。 第131章 天杀的废物 按照我们最终敲定的故事，雪漫领男爵、佛克瑞斯领的骑士洛克尔伪装成猎人，潜入了帝国军团控制的亚尔边境领，其目的是为他的某位朋友盗取失落在此处的一件秘宝。在寻宝的过程中，他意外发现了吸血鬼王莫瓦斯的巢穴，并和当地的法师法利昂联手将其剿杀。当然，在面对伊格罗德领主时，法利昂会抛出猎户伦德那个版本，而这个“真相”则要掩藏起来，还要尽可能拖延时间，只有在被有心人不断逼问之时，才拿出来过关。具体的细节由法利昂自由发挥，我想要达到的效果是，尽可能将辛迪的寻宝和我出现在亚尔边境领联系在一起，制造出我在寻宝后可能立刻返回佛克瑞斯领的假象。 我估摸了一下行程，至少也要在年中月，也就是一个半月之后，我们才能离开帝国人的势力范围。尽管我已经尽可能低调行事，但是就如法利昂所说，完全封锁消息是不可能的。我前往晨星城的行动是公开的，而维勒斯如果到了洛里斯泰德镇，就能立刻发现“伦德”并不是猎户，也没有妹妹，更不会魔法。如果真的有敌人在追踪我，就能从这些消息中判断出我进了莫萨尔城。所以我决定借法利昂之口，再来释放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把水搅得更浑些。 我把面前的珠宝钱币全都推给法利昂。 “法利昂先生，这些还是请你收下吧。” 法师很是不悦。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一起剿杀莫瓦斯，这些本就是你们应得之物。我既答应为你们保密，自当不负然诺，又何须向你索贿？” “先生误会了。我们出门在外，随身带着这些贵重物品，多有不便。” 法利昂想了想，便把东西都收进了羊皮口袋。 “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拒绝。可是我这人不爱白占便宜，你看这样好不好：诸位肯定要和我一起去面见领主的，不如就多耽搁一天，我呢，整理一些笔记。我看你们兄妹俩的魔法天赋都不错，想来是可以从里边学到点新东西的。” 游戏里的法利昂可是大师级的召唤系训练师，即使不看这一点，光凭他在战斗中召唤出魔族，就足以说明此人魔法造诣之高。能得到这样一位大法师的学习笔记，时时参悟，这可是所有法师学徒都会羡慕嫉妒的机会。然而，我还有更大的胃口。 “先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到佛克瑞斯领去？如果舍妹能得先生耳提面命，才是她的造化。” 法利昂笑着摆了摆手。 “我倒真是想把这丫头收做弟子呀！可是我在莫萨尔城有要守护的人和事，阁下想来也不放心把海尔吉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咱们还是先忙各自的事情，等到天际太平了，自然有机会再见面的。得啦，大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还是要赶紧回去，东尼尔的遗体还在路边扔着呢。” 托里尔趁着热乎，吸了几个奴仆尸体的血，此刻已经与常人无异，法利昂准备的说辞是，他只是被莫瓦斯魅惑，如今已经恢复正常。法师会在处理好手上的事情后，尽快为他施展净化法术。 众人将战场打扫一番。敌人的尸体都被焚化，所得的骨粉和吸血鬼灰烬被分别装好。阿吉斯兴高采烈地踩着自己的新靴子，拎着两个口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法利昂割下了莫瓦斯的头颅，辛迪则拿走了吸血鬼王的左手，作为各自报功领赏的信物。哈由心不在焉地跟在最后边，边走路边比划着招式，似乎是一直在回味莫瓦斯的拳术。法利昂则是随口指点着海尔吉和我的魔法。按他的说法，我只要调整几个咒语的音节和对应的手势，就可以减少二成到五成的召唤术法力消耗。 我们和莫瓦斯的战斗虽然激烈，但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很长，现在应该还是上午，然而沼泽中雾气弥漫，实在难以判断准确。 “不好啦！” 阿吉斯大叫着冲了上去。法利昂留下的法术符咒被触发了三个，东尼尔的尸体炸飞了，而他停靠的那棵树也被炸得只剩一个树桩。一只剩下三条腿的巨大蜘蛛匍匐在地，看样子是这玩意儿想要来啃食东尼尔，结果白白送了性命。法利昂和海尔吉留下看守，我和哈由扛着伐木斧回到莫瓦斯的巢穴，拆掉了一些床铺，制作了一副简易的担架，这才拉上东尼尔的尸体踏上归途。尸体被寒霜蜘蛛和法术符咒祸害得不成样子，令我们心情沮丧，阿格尼即将和自己的哥哥团聚，但莫萨尔城里又多了一个孤儿。 “站住！什么人？” 我们在城北的桥头被士兵拦住。这些家伙神情疲惫，但却十分警觉。带头的人在看清法利昂手中的吸血鬼王头颅之后，依然没有放行。他一个一个地询问我们的姓名，还将我们分开盘问剿杀莫瓦斯的过程，也幸亏我们已经串好了口供，答复给士兵的都是同一套说辞。 “你们看住这些人，我去报告领主大人。” 几个士兵将我们围住，他们的队长拎着莫瓦斯的脑袋，急匆匆地穿过石桥，往城里跑去。 “城里这是出什么事了？” 海尔吉一脸懵，她本以为我们会被当作英雄，受到领主的欢迎。 “嘁！还能有什么事？你不会以为，我们可敬的领主真的相信，莫瓦斯已经死了一百多年吧？” 法利昂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我们在城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东尼尔的尸体被人抬走安葬，伊格罗德领主先后派来了炼金术士拉米、自己的丈夫阿斯弗和帝国军团的副官陶李纳斯，这三个人再次盘问了我们的身份和经历，还根据自己浅薄的知识检查我们是不是吸血鬼，比如张开嘴检查牙齿之类的。在他们走后，法利昂作为专家，对他们的做法极尽嘲讽。不过至少同行的托里尔在三拨人那里都过了关，足以证明他们确实都是废物。 我们直到午后才终于得以进城，一行人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一队士兵像押解犯人那样，将我们带到领主的住所前。这里站岗的至少有二十人，屋顶和附近的树后都有拉着弓瞄准的狙击手。阿斯弗脸上挂着僵硬的假笑，对我们的成就表示祝贺。 “伊格罗德领主大人已经听说了诸位勇士的壮举，她正在悬月大厅等候你们的觐见。” 莫萨尔城的领主是一个身材略微走样的中年女人。苍白的脸上刻着一双丹凤眼，如同朔日刚过的双月。她的鼻梁高挺，下巴方正，看得出年轻时一定颇有姿色。可惜岁月已经带走了她的青春活力，如今只剩一副疲惫不堪的躯壳，继续忍受着幻象与现实的双重折磨。她慵懒地斜靠在座椅上，来回打量我们一行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那么，你就是来自霍夫迪尔斯泰德镇的伦德，杀死吸血鬼王莫瓦斯的英雄？” “我是伦德，但是莫瓦斯是法利昂和东尼尔两位先生合力杀死的，我出力不多，更说不上什么英雄。” 伊格罗德薄薄的嘴唇裂开，扯出一个说不清是赞许还是嘲讽的轻笑。 “法利昂，你来到我的城市，有几年了？” “八年，领主大人。” “是啊，八年。年轻人，你看，法利昂八年都没有找到莫瓦斯的藏身地，你却在一夜之间就将他击杀了。总不能是说，莫瓦斯昨天刚刚到这里吧？你说呢，法利昂先生？” 她特意强调了“先生”二字。法师依然是一副恭谨平和的样子。 “以我的推测，莫瓦斯至少在此地经营了三年的时间。” “呵，你不必给自己开脱。我看不止三年，也许他从第四纪元开始就躲在这里了！” 法利昂轻施一礼，不做任何辩解。 “总之，你伦德是莫萨尔城的英雄。说吧，年轻人，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伊格罗德的态度令我十分反感。她明知莫瓦斯十分强大，却把宝贵的兵力用来护卫自己。我们得胜归来，她又如临大敌，百般盘查。再说，她对住在本地的法利昂和东尼尔都如此凉薄，又怎么可能对我一个外乡人推心置腹呢？ “领主大人，我不需要赏赐，只有一事相求，望大人惠允。” “哦？说来听听。” “是，大人。我们能侥幸杀死莫瓦斯，东尼尔先生出力最多，可惜他却不幸遇害。我听说，他有一个儿子，请大人多加抚恤。” 伊格罗德沉默了一阵。 “就这个？没了？” “只此一事。” “这事还用你说？放心吧，我会亲自给裂谷城的孤儿院写信，并且派人护送维克蒙德过去。可怜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听错了。 “大人，东尼尔是为了保护莫萨尔才牺牲的！” “不能这么说吧？” 伊格罗德拿起阿尔瓦的日记晃了晃。 “这本日记上写得清楚。东尼尔的妻子拉伊莱特，是阿尔瓦的同谋，还是纵火烧死赫鲁加妻女的主犯。东尼尔显然知道自己妻子所犯下的罪行，所以才希望将功赎罪。但他擅自处决赫鲁加，严格来说也是违法行为。我念在他夫妻都已殒命的份上，不再追究，已经是宽大处理了。难道还要我把他也当作英雄对待吗？” 话还能这么说的？不止是我一时气结，海尔吉和哈由也忍受不了，倒是法利昂修养极佳，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领主大人，没必要送那孩子去裂谷城，我可以收养他。” “不行！维克蒙德的父母都是罪人，他不能留在莫萨尔城！” 我原以为和领主的见面将会是其乐融融的商业互吹，却不想竟是如此剑拔弩张的场景。如果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诺德人带着一队士兵将我们围住，哈由可能就动手挠死这操蛋的老娘们儿了。 “领主大人，士兵已集结完毕，可以出发了。” 伊格罗德点了点头，她故意保持沉默，满足地欣赏着我们面面相觑。莫瓦斯已经被杀了，她这个时候派兵是要干什么？我看着法利昂，法师的脸上波澜不惊，似乎是早就料到领主的行为，但我却没办法从中读出任何信息。 “那么，维克蒙德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葛姆，你带人跟着伦德，去莫瓦斯的贼窝好好搜查一下，别有漏网之鱼。阿斯弗，你领其他参与剿杀吸血鬼的人，去军营休息。法利昂，你可以回家去了。” 神他妈的去军营休息！这不就是把海尔吉他们囚禁起来，让我带路去搜刮战利品吗？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和哈由对视一眼，最近的冒险经历培养出了我俩的默契，彼此立刻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我去挟持领主，而哈由则拿下那个卫队长葛姆。 “领主大人，请稍等一下。” 法利昂不动声色地抓住我和哈由的手腕，用力捏了捏。他向前迈了一步，把我们挡在身后。 “大人如果执意要把维克蒙德送走，那么，我提议由伦德来收养他。伦德已经拒绝了大人的赏赐，他会很快离开莫萨尔，维克蒙德可以和他一起走。大人，意下如何？” 法利昂气场全开，他的措辞依然恭敬，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突然就理解了，伊格罗德为什么会这般忌惮此人。可笑又可气的是，她明明极其惧怕这个法师，刚才却不断去羞辱他。平白无故地招惹这样强大的人物，不是自寻死路吗？ 伊格罗德颓然坐回椅子里，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就按你说的办吧。但是，伦德必须先给葛姆带路，我要得到可靠的报告才能放人。” 法利昂欠了欠身，转而对我说道：“那就辛苦伦德兄弟一趟吧。” 我这才突然发现，自己除了点头之外，根本做不出其他动作。 这法师，竟恐怖如斯…… 十个士兵跟在我的身后，他们刀斧在手，如临大敌。我则脚步轻快地走在队伍前边，装作听不到他们低声议论莫瓦斯的传说。葛姆在洞穴门口朝我努了努嘴，示意我先进去探路。 我一路上都没有搭理这些人，而是在心里复盘整起事件的经过。这是我在佛克瑞斯领站稳脚跟后养成的习惯，毕竟游戏可以读档重来，人生却不能，所以事后总结经验教训，总是有用的。所以，眼下我就站在莫瓦斯的大厅里，看着那些士兵来来回回地搬运各种物品。那些餐具桌椅之类的东西入不了法利昂的眼，这些人却当作是宝贝疙瘩。葛姆一边大声吆喝着，要他们轻拿轻放，一边走来走去，巡视各个房间。 猛然之间，我想通了一件事。这件事让我如遭雷击。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他们的说话声就像蚊虫的嗡鸣。 只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晰，它像里盖尔的战锤一样，重重地砸在我的头顶。一时间，自责、悔恨、懊恼、愧疚，全部涌上心头。 “罗可！你这天杀的废物！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第132章 米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莫萨尔城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哈由在第二天将我叫醒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了。我们在城外的官道旁稍作停留，等着法利昂把维克蒙德送来。我找到一块大石头，躲在它的后面。海尔吉跑过来查看过我的情况，她没说什么就跑开了。这丫头昨天就发现我的情绪不对头，还问过我是不是被士兵们欺侮。 但我能说什么呢？自己做下这样的事，让我怎么去面对法利昂和维克蒙德呢？ 我听到了脚步声，也听到了法利昂和我们打招呼的声音。我应该从石头后边走出去，和他们寒暄，接受法师赠予的笔记，安慰失去父母的孤儿，然后告别这里，踏上前途。如果不是昨天自作聪明地复盘整个行动，我会这么做的。可是现在，我的腿像灌了铅，嘴里像含着黄连，我不能动，甚至不能说话。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 “洛克尔大人，昨天在城外，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法利昂大大咧咧地坐在我的身边，全没有一丝高手的样子。他今天没有穿那件法师袍，露出红卫人特有的深色面庞。我把脸埋在手里，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么，大人是在埋怨伊格罗德领主，没有给剿杀吸血鬼王的英雄应有的尊敬？” 他的话在我听来无异于杀人诛心。 “先生，我……是我害死了东尼尔夫妇呀！我们在墓地伏击了拉伊莱特，那一仗以多欺少，如果能耐心一点，肯定可以将她生擒。先生能治愈吸血鬼，拉伊莱特就不会死。让东尼尔去引开那对狗男女，也是我的主意。可要是拉伊莱特活着，东尼尔也不会怒火攻心，和阿尔瓦拼命。全错了！从一开始就全做错了！是我害维克蒙德成了孤哀子！你们却还把我称作英雄，还要我收养他。我……我何以自处？我何以自处啊！” 法利昂沉默良久，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难为你身居高位，还能有这样的慈悲心肠。不过事情也不尽如你所言。我的研究从没有对外公开过，你又如何知道我可以治愈吸血鬼呢？何况，实话实说，我虽然有相当的把握取得成功，但除非事情真正做成了，否则谁也不敢说万无一失。再者，你并非本地人，对东尼尔夫妇不熟悉，也就无从预测他的行为。事发仓促，我认为你做得非常好了。领主大人虽然吝啬，但有些话她并没说错，我和莫瓦斯暗中斗法三年，若是能有你一半的成就，也能避免很多悲剧了。所以，应该自责的人是我，是领主，而不是你。” 法师的话并不能真正安慰到我，因为我是穿越者，我确确实实地知道，东尼尔会深度介入猎杀莫瓦斯的事件，也很清楚莫萨尔城的法利昂有治愈吸血鬼的能力。我明明手里攥着所有的信息，如果能用心谋划，完全可以做出更为妥当的安排。可我当时只想着如何置身事外，一门心思地明哲保身，这才进退失据，终于酿成无可挽回的惨祸。即使在旁观者眼中，我已经竭尽全力，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 法利昂叹了口气，向旁边招了招手。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走到我们身边。 “这就是东尼尔的儿子维克蒙德。洛克尔大人，我多少能理解一点你的心情，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谁也无力改变。如果你能好好抚养这孩子，或许可以算是对东尼尔夫妇的补偿吧。” 维克蒙德显然还没有从失去父母的打击中恢复，整个人显得木讷颓废，畏畏缩缩。我打起精神和他拥抱了一下，又看向路边等候的众人。我刚才说话的声音不小，大家都听得真切，此刻表情各异。辛迪是最不自在的一个，莫瓦斯的事情因她而起，而且她漏报了东尼尔带着斧子去见阿尔瓦的信息，导致我判断失误。哈由也没好到哪里去，拉伊莱特正是死在他的剑下。海尔吉脸上则全是对我的关心。至于阿吉斯，小女猫正在雪地上跳来跳去，然后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新靴子。 辞别了法利昂，我们沿着官道继续向西。我拜托辛迪先行护送维克蒙德前往佛克瑞斯领，把小男孩交给伦德。辛迪趁着说话的机会，和我并肩走在队伍最后边，远离其他人。 “洛克尔，我不明白。” “什么？” “你怎么料定这个法师会帮我们保守秘密呢？你把实话都对他说了，万一他自己就是阿斯垂德的线人怎么办？” 我突然伸手抓向辛迪的手腕。这丫头反应极快，一个侧滑步迈开，反手拍在我的胳膊上。 “你好好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辛迪，你遇到过的人里，有几个能轻松抓住你的？” “不多，而且这里面肯定没有你……你是说，那个法师？” 法利昂，这个人在游戏里信息不多，只知道他可以治愈吸血鬼，还是大师级的召唤系法术训练师。但是根据我的观察，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如果单论个人战力，在我现在接触过的人里，莫瓦斯绝对是独一档的存在。但是这个法利昂，我认为他在召唤阿斯蒙蒂斯之后，是有可能干掉吸血鬼王的。他积极寻找莫瓦斯的巢穴，在听说阿尔瓦逃走后立刻决定出手，这两点也能印证我的判断。也许在单独行动时他会更加谨慎，采取伏击之类的手段，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踹门而入。 我认为，这样魔武双修的高手不大可能屈尊于阿斯垂德之下。黑暗兄弟会目前的处境并不好，人员凋敝，财政紧张，否则他们老老实实接活杀人就得了，没必要兼职情报贩子。即便法利昂真的在给阿斯垂德当线人，估计双方也是合作关系，阿斯垂德未必能拿捏他。 再加上，他一眼就看出我和海尔吉会魔法，辛迪是吸血鬼。虽然他嘴上没有明说，但是八成也早就知道巴巴斯的身份。我们在他面前根本没有太多秘密可言，也没有什么手段能阻止他出卖情报。人家本就知道的七七八八，我们不如主动交代，借着一起剿杀莫瓦斯的交情，争取博得一个良好的印象。事实上，从法利昂收养阿格尼，还特意活捉托里尔的行为来看，我认为他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只不过他的实力太强，引来领主的猜忌，而他又人在矮檐下，所以刻意低调行事。 辛迪听了我的分析之后，沉默了半晌。 “洛克尔，你说，我回去之后要不要告诉阿斯垂德，有关法利昂的事情？” “你什么都不用说，就说东西是我帮你找到的。前边就是亚尔河了，你和维克蒙德过了河往南走。辛迪，这个小男孩是我的养子，拜托你照顾好他，不要打他的坏主意。” “你想什么呢？我就算饿了，也有的是办法，犯不着咬他。” 辛迪的脸藏在兜帽下边，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好默认了她的承诺，又对维克蒙德细细叮嘱了一番，让他耐心在溅血王座等我回去。小男孩面无表情，跟着辛迪踏上官道南边的山路。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草木山石之后，我才收回目光，招呼众人出发。可能是因为我对东尼尔夫妇的死心有愧疚，所以一直觉得忐忑不安，但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亚尔河西岸的地势比东岸更高一些。官道南方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其势虽不险峻，但地形支离破碎，所以路并不好走。北面则是夹在沼泽和丘陵之间的一小块苔原，远方高大的雪鹰堡垒依稀可见。这座城堡曾经是亚尔边境领的首府，如今已经不复盛况。按照游戏里的信息，此地先是被盗匪占据，后又被一群死灵法师夺取，进攻过程中，堡垒的北塔遭到严重破坏。至于法师们的目的，好像是为了从官道上抓人，来进行死灵术的研究。 雪鹰堡垒扼守着哈芬加尔领通向亚尔边境领的交通要道，按说是很重要的据点。就算死灵法师和强盗不敢进攻成建制的正规军队，但也肯定会威胁经过此地的客商。图留斯也确实没有放任其失去控制，如果玩家在游戏中推进内战任务，就会在争夺亚尔边境领时，进攻这座城堡。尽管如此，我仍然认为图留斯犯下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不会犯下的错误。老实说，到目前为止，他的举措全都令我费解。一是在苍原领边界搞添柴战术，导致大量兵力被牵制在贫瘠的北方边境；二是顶着北方的巨大压力，却频频将宝贵的资源和精力浪费在南方；三是贸然支持马卡斯城的依格蒙德领主夺取洛里斯泰德镇，彻底得罪了雪漫领的巴尔古夫。 或许这就是乌弗瑞克能以更少的资源，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就席卷小半个天际，和帝国军团打得有来有回的原因吧？ 我不太清楚雪鹰堡垒目前的归属，也不想去冒险试探，我们在莫萨尔城暴露了太多的行踪，最好还是谨慎行事，尽量避开当地卫兵和帝国军团的耳目，于是便以照顾阿吉斯的打猎欲望为由，提议从南侧丘陵地带绕过雪鹰堡垒。其他人并不像我一样心事重重，一路走来，大家已经配合得非常默契。哈由和我负责扎帐篷、点篝火，以及设置陷阱，海尔吉、阿吉斯和巴巴斯则去打猎。小女猫现在热衷于利用自己的潜行技巧伏击并咬死猎物，每次都弄得满脸血迹，让我非常担心她有转化成吸血鬼的念头。不过哈由对此不以为然，表示在艾斯维尔，最出色的猎手总是倾向于使用这种最古典的手段，使用武器反而落了下乘。 地势越发平缓，我们在两天之后进入了茂盛的针叶林。在林中扎营的第一个夜晚，就有一头饥饿的熊闯进我们的营地，这可怜的家伙大概是想补充一下漫长的冬眠所消耗的脂肪，却不料撞上了硬茬子。也亏得值夜的哈由机警，不然这半吨重的畜生绝对会给我们添不少乱子。唯一对此事感到兴奋的人就是海尔吉。这丫头在溅血王座时，向卢西亚学了不少记账的知识。这次旅行中，她自告奋勇，管理我们的钱袋子，用她的话说，打死这头熊，比我们一路上杀的所有狼加一起，还要赚得更多。 不过考虑到密林深处猛兽众多，又不容易判断方向，我们还是决定重新回到官道附近，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沿着这条路可以到达哈芬加尔领的龙桥镇。 “哥哥，你看到了吗？” 海尔吉躲在树后边，向我努了努嘴。她说的是一条趴在路边的邋遢小狗，这可怜的动物精神萎靡，毛发虬结，瘦骨嶙峋，似乎很久吃到东西了。 “我要去看看。” 海尔吉从背包里翻出两条肉干，小心翼翼地钻出树林。那小狗见到有人靠近，挣扎着爬起身来，步履蹒跚地向身后的林中逃去。 “站住！你这小家伙，我这里有好吃的！” 海尔吉挥舞着肉干冲了上去，小狗见她来势凶猛，逃得更加快了。一人一狗很快就消失在树后，我们只好拔脚紧追。哈由和阿吉斯各自上树，从高处跟踪；巴巴斯则闲庭信步，似乎并不着急。我们很快来到一处林间空地，一间小木屋坐落其中，海尔吉坐在门口的地上，正举着肉干喂给小狗吃。等我们走近，她拿起一本日记，翻开写着字的最后一页，递给我看。 “在森林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后，看来我就要栽在关节石化病上了。这或许是天意吧。我的朋友们早已长眠，只剩下可怜的米科陪伴着我。他一直是一位忠诚的朋友，我知道他会照顾好自己。希望有一天我能再见到他。” “可怜的狗狗，它一定是在路边等待好心人，好帮它安葬主人，可惜它不会说话。” 海尔吉揉了揉米科的脑袋。 “说起来，倒不一定非要它说话。” 巴巴斯不知何时探出头来。 “我有一个简单的小法术，可以让你听懂动物的语言。不过……” “好啊！好啊！快教我！” 海尔吉跳到巴巴斯面前。 “海尔吉，听巴巴斯把话说完，我觉得那未必是一件好事。” 巴巴斯扭过头来，饶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海尔吉却连连摆手。 “不会的，怎么可能不是好事呢？巴巴斯总要回到维尔大人身边的，学会了这个法术，我就能和米科聊天了。” “巴巴斯大人，请你继续，不过什么？” “不过，这个法术是有时效的，而且每天只能用一次。但是像维尔的勇士这样聪慧的女性施展出来的法术，持续的时间肯定比你要长一些。” 我非常确定巴巴斯没有说实话，但是海尔吉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它开始教学了。小丫头领着两条狗子绕到木屋的后面，我和哈由无奈地相视苦笑。 我们将米科的主人安葬之后，海尔吉宣布她已经和新朋友初步沟通过，米科将作为新的同伴，加入冒险的队伍。 第133章 渡河 游戏里的狗子都是和巴巴斯一样的造型，但异世界的米科却是一身蓬松的黑色长毛，在熊肉滋养之后，焕发出锦缎般的光泽。它头宽鼻短，四肢粗壮，比巴巴斯略矮一些，却更显健硕，我觉得可能是某种雪橇犬之类的品种。海尔吉说米科能像五六岁的孩子那样，讲述一些比较完整的故事。据说它的主人收养它时，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也不大好。米科作为猎犬跟随主人至少度过了三个冬天，直到十个日落之前，它发现主人没有起床，这才意识到老人已经病逝了。 海尔吉每天都要抽出时间，用巴巴斯教她的法术和米科交流。这个法术每天只能使用一次，持续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最离谱的一次，我看到小丫头和两条狗、一匹狼围在篝火旁边，阿吉斯也蹲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前，喵喵地叫着。那匹狼在第二天上午又跟着我们走了一段路，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钻回树林里。 我们很快便发现了这个法术的妙用。米科加入队伍的第三天，海尔吉从两只乌鸦那里得知，有一群人赶着几辆牛车沿着官道行进。我们躲进树丛，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这支队伍。那应该是帝国军团的运输队，有十几个士兵押运了四车物资，大概是粮食和装备之类的。自那以后，海尔吉开始留心各类动物带来的信息，并且很快得到一个令我们担忧的情报：龙桥镇的士兵突然变多了。 受限于动物的智力和表达能力，我们无从判断这些士兵是图留斯麾下的帝国军团，还是听命于艾利西弗的哈芬加尔领卫兵，只知道龙桥镇多了一些全副武装的战士。 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亚尔河西侧支流和卡斯河的交汇点附近。两条河流冲开山岭岩石，在此地形成好几道壮观的瀑布，龙桥就横跨在卡斯河最大的峡谷之上。这座石桥历史悠久，据传说是第一纪元时的古诺德人修建的。其得名于桥上的两尊龙头雕像，考虑到桥体的石工技术与龙头的雕刻风格差异极大，有些学者认为那是真正的龙头骨化石，而另一些人则斥此说法为酒鬼的呓语。不过考虑到诺德人并无信史，他们的所谓历史，其实不过是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所以双方显然都拿不出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龙桥是哈芬加尔领和亚尔边境领、瑞驰领的分界处，龙桥镇位于桥北。作为哈芬加尔领的南大门，此地被重兵把守本在我的意料之内，但是突然增兵又是为什么呢？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向亚尔边境领运输物资的队伍，说明帝国军团在苍原领边境的北方前线仍处于胶着对峙的状态。至于南方的瑞驰领，其面积极大，且地形崎岖，易守难攻，我不认为巴尔古夫或者乌弗瑞克有短期内打穿瑞驰领，威胁龙桥镇的能力。而瑞驰领的领主依格蒙德刚刚在独孤城领主议会的支持下夺取了洛里斯泰德镇的控制权，他不太可能背叛图留斯和艾利西弗。 我分析，剩下的可能性有三种。 第一种可能，根据游戏里的剧情，龙桥镇的居民瓦纽斯曾前往独孤城宫廷，向艾利西弗领主汇报狼头骨洞穴的异常。这座山洞位于基尔克瑞斯山脉之中，洞内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古城堡，一群死灵法师在这里尝试召唤第三纪元的独孤城领主——狼心女王波特玛。他们搞出来的动静引起了本地居民的恐慌，艾利西弗领主答应向龙桥镇增兵，以安抚民心。 第二种可能，龙桥镇虽然位于帝国阵营腹地，但附近并不安全，既有风暴斗篷的残兵搞游击战，又有弃誓者的营地。尤其是其西面的深木据点，是瑞驰人在北方数一数二的大部落。这些家伙自然不会放任本地人安居乐业，或许是迫于他们的压力，领主才加强了这里的守卫力量。毕竟天际三个港口城市，风暴斗篷阵营控制着两个，帝国阵营的后勤严重依赖陆路运输。龙桥镇一旦出现意外，就等于掐断了图留斯向其他领地投放兵力和补给的大动脉。 而第三种可能，自然就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人家已经守株待兔，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尽管我认为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其他人却并不这么想。哈由愁眉苦脸地拨弄着篝火，海尔吉则在和一只狐狸聊天。这小家伙在白天的时候逃过了龙桥镇猎户的魔爪，现在还心有余悸。阿吉斯已经不再学猫叫了，因为海尔吉说，她的叫声在法术作用下，听起来像醉酒之人毫无意义的呻吟。 “所以，洛克尔，咱们还是想办法渡河，然后绕过镇子吧。” 哈由扔掉手里的树枝，像是最终下定了决心。 “可是，你也看见了……” 我指着远处山崖下的河水。卡斯河和亚尔河支流在此地交汇，形成了极其宽阔的河道。拜上游的瀑布所赐，水流也非常湍急。天知道那些不时出现的漩涡下边，又藏着什么凶险。一边是白浪掀天，另一边是暗流涌动，泅渡的风险太大了，可我们又没有船。 海尔吉给她的狐狸朋友喂了一根肉干，又拍了拍那小家伙的脑袋，便放它离开了。小丫头站起身来，抓起手边的弓箭。 “我有办法。阿吉斯，我们去打猎！” 阿吉斯跳起来，和两条狗子一起摇晃着尾巴，跟着海尔吉消失在夜幕中，留下我和哈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小女猫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返回营地，她把手里拎着的两只山羊扔在地上，留下了一句话，又急匆匆地跑掉了。 “海尔吉让洛克尔大人和哈由哥哥准备一些松木做筏子。” 我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干出用长剑砍树这样的傻事，然而我和哈由都没有准备斧子，只好勉为其难，拎着各自的武器，寻找那些不太粗壮的松树。好在我们从莫瓦斯的巢穴又缴获了两把长剑，即使手上的家伙崩了刃，也能有个替换。我已经明白了海尔吉的打算，这丫头肯定是想要做羊皮筏子，主意是好的，就是苦了这片林子里的小动物们。 最终，我们付出了三把剑的代价，砍倒了两棵松树，并把它们截成三米左右的木材。在这段时间里，米科和阿吉斯轮流将猎物运送回来。海尔吉也回到营地，开始处理一头鹿和四只羊的尸体。小丫头对这个战果并不满意，她一边催促阿吉斯和巴巴斯再接再厉，一边熟练地割下羊头，用匕首仔细地分离羊皮和羊肉，再小心翼翼地将剥离的羊肉掏出来。不多时，一副羊皮囊就被她挂在树枝上。海尔吉抽筋为线，挫骨为针，将皮囊上的破口逐一缝合，只留下一条前腿处作为充气口。 我负责熬制羊油，灌入缝合的皮囊中。小丫头说，羊油凝固之后可以堵死缝隙，防止皮筏子漏气。哈由则在一旁熏制羊肉干，看来我们未来几天的干粮也有着落了。海尔吉鼓着两腮，向羊皮里边吹气，然后满意地搓了搓手，朝着那头鹿走了过去。 “想不到你还会做这个。” 哈由被烟熏得睁不开眼睛，溜到海尔吉身边没话找话，借以掩盖他的偷懒行径。 “我也是第一次自己动手做呢。这还是……啊！” 海尔吉被骨针刺中，当时就红了眼圈。她把手指塞进嘴里吮了一会儿，再扬起脸时，已经笑容满面。 “这还是佐尔坦哥哥教我的。他在河心岛上发现了一个钓鱼的好地点，就做了皮筏子带我去，我们偷偷吃完烤鱼再回家。那些鱼真的好好吃，可惜我当时还不认识洛克尔哥哥，也不会煮鱼汤。如果是夏天，我们抱着这些羊皮囊游过河去就好了，但是现在还是太冷了，这条河也太宽了点……” 小丫头喋喋不休地述说着，生怕一旦停下，就会再次被指尖传来的疼痛击倒。哈由意识到自己开启了一个错误的话题，只好打了个哈哈，借口去熏肉干，将我一个人扔在海尔吉身边。 “海尔吉，这次……够了吧？累死我了……” 阿吉斯拖着一头鹿回到营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叉着腰直喘粗气。 “够了！够了！你来帮我。哥哥，把你的羊油锅拿远一点，好臭啊！” 海尔吉笑着将我赶走了。 制作这个皮筏子将近花费了两天时间，熏肉的烟还引来了几个劫匪。这些倒霉蛋离着老远，就被海尔吉的狐狸朋友发现了，这让我得以从容地为他们准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当一个三米高的大冰块凭空出现在三个人中间时，他们的惊惧可想而知，更何况这个大冰块还将战锤一般的手臂挥舞得虎虎生风。这几个小喽啰甚至没能看到他们真正的目标，就骨断筋折，死于非命。 经过法利昂的指点，我已经能够召唤出寒冰元素。更令我暗自得意的是，海尔吉用同样的方法，却没能成功。这无疑说明，天才少女的法力上限尚不及我。小丫头对这件事表现得十分淡然，仍然按部就班地每天翻阅法利昂赠送的笔记。这份珍贵的资料分成两册。第一册是关于魔法的理论和实践，书写整齐，笔划清秀，我猜是由他的学徒阿格尼抄录的。第二册是一些随笔，有的是不成熟的灵光乍现，也有的是道听途说、未加证实的传闻，还有两篇是法利昂记录自己游历湮灭的见闻。内容杂乱，字迹潦草，有很多涂改的标记，大概是法利昂随手写下来，再集结成册的。 海尔吉只读了第一册中召唤系的部分，然后就每天捧着第二册读故事。用她的话说，法利昂的魔法理论太过于晦涩难懂，她需要回到家里，找个安静的环境仔细研读。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此前接触的法师，传授魔法时大多讲究从实践到理论，先教会施法，然后再归纳同一类型法术的共通之处，最后总结该系魔法的特点。法利昂的笔记则反其道而行之，先谈魔法的本质和理论，再引申到具体的法术。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读起来确实很有挑战。法师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在笔记中最常提起的一句话，就是“你姑且相信我的推论”。 这两册笔记被海尔吉小心地裹了好几层狼皮，我也将行李收拾妥当，哈由和米科把皮筏子推进河里，试航了一小段。我们选择在清晨的时候渡河，利用山间的薄雾做掩护，以免被山顶上龙桥镇的卫兵发现。我们被汹涌的河水裹挟着，往下游冲了很远，好在这皮筏子还算稳固，并没有散架。巴巴斯和米科一边凫水，一边尽力维持筏子的方向，让我们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对岸。 这里就是哈芬加尔领的地盘了，我们面前便是生长着茂密针叶林的山地。哈由和我七手八脚地拆掉捆绑皮筏子的藤蔓，再将皮囊和木材拖进森林藏好。阿吉斯和海尔吉开始寻找合适的宿营地。我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基尔克瑞斯山脉中的美瑞蒂亚废弃神庙，它肯定在我们的北方，但具体位置尚且无法确定，海尔吉决定先找到森林里的动物们聊一聊。 小丫头这次找到的新朋友过于惊悚，以至于特别喜欢凑热闹的阿吉斯都躲到了树上。那是一头成年黑熊，趴在地上的高度就已经达到海尔吉的肩膀，胸前有一抹月牙形状的标志性白毛。它岔开双腿箕坐在地，吃掉了我们一半的肉干和刚刚采摘的全部野果。海尔吉显然能够听懂黑熊低沉的嘶吼，她有说有笑地拍了拍熊掌，那大家伙晃了晃脑袋，躺在了篝火旁边。 “你不是打算让它在营地里过夜吧？” 阿吉斯从树丛里探出脑袋。 “熊大哥说，这林子里有带着武器的人，它可以带我们绕开这些人。” 我怀疑黑熊所说的人是风暴斗篷留在这里的游击队，因为游戏里就有一个他们的营地在这附近，但是我更关心的是神庙的位置。对于这个问题，海尔吉表示黑熊并不知道。 “它的领地就在这两座山头，领地里没有建筑，但是山的那边有一条人类修建的道路。熊大哥没有去过道路的另一边。” 海尔吉手指着北方。那么，这条路很可能就是独孤城通往龙桥镇的官道了，美瑞蒂亚的神庙就在道路北侧的山顶上。小丫头从莫伊拉手里拿到美瑞蒂亚的信标，还是在晨星月的月初，眼下已经是次种月了。从一月到五月，经历了这么久之后，我们终于可以了结这件事了。 第134章 初探基尔克瑞斯神庙 在我的老家有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盖言两山之间看似距离很近，实则山路崎岖难行，走起来颇费时间和力气。我们现在就面对着这种情况。卡斯河北岸是一大片生长着针叶林的丘陵，不算陡峭，但是上坡路并不少。密林之中难辨方向，我们也不敢完全信任那头大黑熊，阿吉斯和哈由轮流上树，观察附近的情况。海尔吉倒是轻松惬意，她没有再使用法术和黑熊交流，不过一路之上，肉干野果流水价送进那张大嘴里。黑熊吃得开心，更加温驯体贴，遇到难走的路段，甚至会背着小丫头行走。阿吉斯虽然很羡慕，但是实在胆小，无论如何不敢凑过去。 我们在山里兜兜转转，直到日头西斜，那黑熊才停了脚步，大脑袋拱了拱海尔吉，把小丫头推了个趔趄。 “熊大哥说，这里是他的领地边缘了。我们只要再翻过前边那座山，就是人类修的道路。” “那咱们就加把劲，天黑之前到官道旁边去，林子里过夜不大安全。” 海尔吉本来对我的担忧嗤之以鼻，但她随后摸到自己瘪了大半的背包，也觉得我们很难再收获另一头“熊大哥”的友谊了。黑熊摇摇摆摆地消失在密林中，海尔吉趁着法术的效力还在，安排米科去捉些小动物来给自己做眼线。然而此地的王者大人刚刚巡视过境，哪里还有不要命的小可爱过来找死？米科绕了一圈，无功而返，反倒是阿吉斯在树上掏鸟蛋时，被护巢的亲鸟袭击，让海尔吉得到了有用的消息。 “它说是官道另一边的山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石头雕像，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如果飞过去的话，不用半天的时间就到了。” 如果飞过去…… 小鸟在阿吉斯头上甩下一滩稀屎，扑腾着翅膀回到巢里去了。郁闷的小女猫恶狠狠地呲了呲牙，在海尔吉的杀人目光注视下，放弃了上树报仇的念想。由于众人都不会飞，只好乖乖走路。那黑熊吞噬了不少的补给，正好减轻了我们的负重，一行人终于在夜幕四合之际赶到官道附近。哈由找到一个背风的山洞，确认过里边没有熊大哥和蛇老弟之后，我们就在此过夜。 官道的北侧，林木稀疏了一些，山势却陡然险峻起来，我们从皮筏子上拆卸下来的藤蔓也得以派上用场。很多地方都是哈由和阿吉斯先攀上去，再固定好藤蔓垂下来，我和海尔吉将补给拴好，由虎人兄妹拽上去。这么做虽然花费的时间更多，但是轻装前进的安全性更高。米科和巴巴斯身手矫健，根本不需要我们费心。如果不是担心海尔吉，它俩早就把这群愚蠢的人类扔在一边了。 翻过这座山头，我们也能看到美瑞蒂亚雕像的顶端了。众人情绪为之一振，稍作休整后，加快脚步继续进发。约莫又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人造建筑的遗迹渐渐多了起来。这一带似乎是古时候的人类聚居点，而且规模颇大，不过如今早已废弃了。夯土的地基随处可见，只是上边的房屋之类，大概是木质结构的，都已经荡然无存了。这些曾经的房屋沿着一道风化严重的石头台阶分布，越往山上走，地基的规模越大。我推测，居住在这里的古诺德人有比较明确的等级，身份较高的人拥有的房屋更大，位置也靠近山顶。 荒草和树木将台阶切割得断断续续。台阶的尽头是一座方方正正的石头建筑，其风格古朴厚重，显然不是第四纪元的东西。一座宽袍大袖的女神雕像矗立其上，她的神情严肃，双手虚托在胸前，仿佛正在向太阳祈祷，一对巨大的羽翼环抱身旁。在女神的脚下，两个真人大小的祭司雕像相对而立，四掌相握。那两个祭司的高度尚不及女神雕像的膝盖，可想而知，这样宏伟的建筑给我们带来的震撼，以至于离它不远的那座龙语墙都没能吸引任何人的目光。海尔吉在石阶下呆立了十几分钟，这才小跑着追了上来。 “哥哥，女神又说话了！” 此言一出，我和二猫二狗，一共五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海尔吉身上，盯得小丫头一阵扭捏。 “她……她让我把信标放在祭司手里。” 我们有一个专门的袋子用来盛放美瑞蒂亚的信标。这块石头的重量并不大，但质地非常坚硬，阿吉斯曾经手欠地用它砸断了一根鹿腿骨。尽管信标毫发无伤，小女猫还是被哈由狠狠地申斥了一番。 海尔吉抱着信标，小心翼翼地将它放置在祭司雕像的手臂中间。一阵炫目的强光闪过，小丫头凭空消失了。哈由和阿吉斯大惊失色，米科也不安地吠叫起来，反而是巴巴斯神态自若，好像早就料到这种情况。它和我一样，抬头看着高高的天空中，那个耀眼得如同第二个太阳般的光团。 “洛克尔，跟我过来。” 巴巴斯带着我远离虎人兄妹，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的脸，却并不说话。它的意思很明白，我面对突发的异象，表现得过于镇静了，就好像我如它一样，清楚地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我当然知道，因为在游戏里，我才是那个被美瑞蒂亚请到天上说话的人。 “巴巴斯大人，有什么事吗？” 狗子和我四目相对了好几分钟，但它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我在想，我和维尔，我们可能都错了。” 我没有答话。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敬鬼神而远之。可惜在这个异世界里，既不是愚蠢之人的臆想，也不是狡猾之徒的诡辩，更不是别有用心者攫取权势的工具。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存在。那么，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他们介入凡人世界的目的何在？我感觉自己心底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却又难以用语言表述清楚。 “这个神殿里可能很危险，你要答应我，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海尔吉的安全。” 见我点头，巴巴斯满意地摇了摇尾巴。 “走了，海尔吉回来了。” 小丫头正坐在雕像前的地上，一只手抚摸着米科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 “啊！哥哥，你猜我去了哪里？” 我指了指天空。海尔吉兴奋地点着头。 “对啊！你都看到了，是不是？太刺激了！我在天上，可以看到南边的大山和北边的大海。海里有好几条大船！可惜山太高了，把蛇崖岭挡住了……” “所以，海尔吉，女神把你弄到天上去，不是为了欣赏风景吧？” “嗯？哦，对对对。女神说，让我们进到她的神庙里，杀掉一个叫做莫克然的死灵法师。” “那还等什么？我们上！” 哈由跳起来，对着虚空挥了两拳。 “慢着！哈由，拿着这个。” 我把从莫瓦斯的巢穴缴获的长弓交给虎人，又把自己的箭枝分了一半给他。 “这个死灵法师，我们不知道他的实力，大家不要掉以轻心，在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万万不可贴身近战。我可以召唤寒冰元素来牵制他。海尔吉，告诉米科，让它跟在你身边，防止敌人偷袭。哈由，你来保护阿吉斯。我们分为三组，我和巴巴斯在前边探路，你们两组保持距离，不要被敌人一锅端了。” 我们七手八脚搬开堵在神庙门口的碎石。铁门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被推开，一股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众人纷纷掩住口鼻退后，等味道跑得差不多了，才又凑了上来。我和巴巴斯当先而入，穿过宽阔幽深的甬道。 这座神庙和佛克瑞斯的啸风棱堡一样，都是掏空山体建成的，但是规模要远大于啸风棱堡。古诺德人好像非常喜欢这种穴居生活，这大概和天际多山的地形有关，可能是在农耕技术成熟之后，他们才逐渐开始结屋居住。神庙内部的空间很大，这里一定是原住民举行宗教仪式的场所，我能够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成百上千的信徒在祭司的率领下，齐声高唱赞美女神的圣歌，祈求和煦的阳光驱散邪秽，带来丰收和幸福。 然而现在，我时不时就会发现正在腐烂的尸体被遗弃在地上，它们散发出的恶臭气味若有实质，充斥着曾经神圣的空间。如同黑色雾气的幽灵四处游荡，充当着警卫。和游戏里不同，我的弓箭没有给它们造成任何伤害，箭枝就那么穿过幽灵的身体，甚至都没有改变飞行的轨迹。 “呦吼，穿云一箭竟然无法射死鬼魂。多少有点令人意外，是不是？” 我没理会巴巴斯的阴阳怪气，抬手召唤出火焰元素，幽灵立刻就被点燃。 “都趴下！” 刺鼻的气味钻入鼻孔，我马上意识到危险，大喊着提醒后边的人。巴巴斯毫不犹豫扑向海尔吉，将小丫头护在自己身下。我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了起来，滚到队伍的最后边。 幸运的是，其他人在我的提醒下及时卧倒，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虎人兄妹和米科的毛发被烧焦了一大片，看上去有些狼狈。而不幸的是，我感觉自己像是炸了一个巨人观，尸臭味扩散开来，让神庙里本就难闻的空气更加无法忍受。哈由和阿吉斯的鼻子灵敏，两只猫从一进门就眉头紧皱，此刻再也坚持不住，扶着墙呕吐起来。这么一来，便又给众人的嗅觉带去新的挑战。 我挣扎着爬起来，招呼所有人撤回上一间屋子里。 “哥哥，能不能答应我，下一次不要这么玩了？” 海尔吉捂着鼻子挪了过来，开始检查我的伤势，而我此时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弄一个幽灵回去研究。这大宝贝儿在游戏里可没这么厉害，只是普通的小喽啰罢了，刀斧弓箭都可以将它们杀死，死掉之后也不过是变成黑乎乎的一滩泥巴而已。可是我刚才分明闻到类似臭鸡蛋的味道。 所以，这是一团会移动的硫化氢？ 无论如何，这玩意儿有毒，不管吸入还是接触到眼睛，都会造成严重伤害，我必须先把大家带到安全的地方，再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阿吉斯，刚才屋子中间那个基座，上边有个圆形石头的那个东西，你看到了吗？” 小女猫虚弱地点点头，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完全恢复。 “你有多大把握，在不惊动那些幽灵的情况下，启动那个东西？” “小子，你最好想明白，这些鬼东西很可能都被那个死灵法师控制着。你要是偷懒绕过去，它们很可能会在决战的时候，从我们身后一股脑冲过来。” “我知道，巴巴斯大人。但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迅速干掉那个法师，然后这些鬼东西就自己消散了？” 巴巴斯用一种包含着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你刚才磕到脑袋了吧？” 我确实磕到了，而且现在还觉得有点晕，但是我真的很想搞一只幽灵来研究。就算现在不能带走，我也希望能把它们保留下来，以后有机会再来抓。一个免疫物理伤害，能够移动，还可以爆炸的小宠物，谁不想拥有呢？我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不出意外地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那么，既然诸位都不同意我的计划，就得另想办法了。或者，我们暂时放弃，以后再找机会？” 海尔吉和巴巴斯表示坚决反对，哈由和阿吉斯沉默以对，我只好把自己的推理说出来。 “我有个猜测，不一定对，这东西很可能比较怕水。所以，哈由，你进去再找一只幽灵，把水浇它身上试试。” 我把水袋递给哈由，虎人却没有伸手去接。 “为什么我去？” “我和海尔吉脚步不够轻，巴巴斯和米科没有手，你要不去，我只好让阿吉斯去喽。” 小女猫露出惊恐的表情，哈由不甘心地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我们像刚才那样，一个一个的炸过去。” 这一次，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敢苟同。米科把所有人看了个遍，也对着我摇晃起脑袋。哈由叹了口气，无奈地接过水袋。 “我可以去，但是我有条件。洛克尔大人，请你答应我，如果我出事了，你一定要出钱，把拉赫兰和阿吉斯送回艾斯维尔去。” “不至于，不至于，哪能让你出事呢？这样吧，巴巴斯，你陪着哈由一起进去。如果出现突发状况，你务必把他救出来。” 哈由听我这么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逃不过这一劫了。他抖了抖耳朵，用一种奇怪的轻柔语言对着阿吉斯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把抓起水袋，决绝得如同易水河畔的荆轲。 “走了。” 阿吉斯红了眼睛，紧盯着表哥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会上去拦住哈由，但她最终没有动。 第135章 化学震撼 哈由和巴巴斯出发了，我们剩下的人忙着安营扎寨。基尔克瑞斯神庙的规模很大，虽然我们只是搜索了进门之后的两个房间，也花去了一个多小时。哈由他们肯定还要再深入一些，才能找到新的幽灵来做试验，回来的时候不会很早。阿吉斯叼了几条肉干，爬到树上去了。海尔吉凑到我旁边，小声说道： “她在生我们的气呢。我不肯放弃，你又把哈由哥哥派进去了。” “嘁！她现在知道自己的表哥是好人了？我听说在艾斯维尔，她们一家人可看不起哈由了。” “哈？还有这种事？快，说来听听。” “我知道的也不详细，反正就是大家族那点狗眼看人低的破事呗……” “哦哦哦，米科乖，不是在说你。” 海尔吉哄着蠢蠢欲动的大黑狗。小丫头的一颗八卦心没能得到满足，只好就着篝火的光，翻看起法利昂的笔记来。 “哥哥。” “嗯？” “等回到城堡里，我有点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是关于我们的……瑞驰人的历史。” 伦德曾和我说过，海尔吉正在搜集和瑞驰人有关的记录，我还特意为此向战友团开口，给她争取了借阅内部文件的机会。现在看起来，这丫头应该是遇到一些难以理解的东西了。我虽然答应了她，但心里并不认为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在旁人眼里，我可能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不过我自己却清楚，这只是得益于游戏里接触过的信息而已。可是，偏偏在瑞驰人这个问题上，游戏里说得不清不楚。另一方面，我所在的异世界和游戏也并不是完全一致。 就我目前接触过的各方势力来说，瑞驰人的信仰、魔法体系和社会结构，和游戏里所表现的差异极大。游戏里，绝大多数瑞驰人只是人形的野怪，见了面就刀兵相向。只有马卡斯城里的弃誓者叛乱任务，会接触到一些能够沟通交流的瑞驰人。而异世界的瑞驰人则是以渔猎为生的部落民，有自己的文化和组织，虽然散装了一些，但好歹是能讲一讲道理的。尤其是具体到个人，比如安尼斯和海尔吉，还有老爹那个瑞驰卫队里的成员，他们都还挺好相处的。 至于瑞驰人的历史，我就只记得第一纪元时，他们中间出现了一位王者，名叫红鹰。游戏里有寻找红鹰之剑的相关任务。一念及此，我不由得开始怀疑，海尔吉是准备邀请我一起摸金倒斗，这倒是发家致富的好办法。我此前不是没想过干这种事，只是我们控制的领地里没有什么合适的目标而已。 天色渐暗，哈由和巴巴斯还没有回来，阿吉斯坚持要由她来守前半夜，我也懒得和她争。这小女猫红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哭过，还是纯粹出于对我的恨意。我和海尔吉道过晚安，钻进了自己的帐篷，躺在狼皮铺成的垫子上，默默温习当年化学课上的知识。 硫化氢，无色的有毒气体，有臭鸡蛋的气味，且具有腐蚀性。它是火山气体和天然气中的常见成分，也是人体代谢的产物之一，会随着呼吸、汗液等排出。腐败的动物尸体也可以产生硫化氢，在空气流通不好的情况下会形成气溶胶，这也是中国古人所谓“瘴气”的来源之一。硫化氢的毒性也是多方面的，简单的接触就会导致炎症和水肿，如果吸入还可能引起窒息，并且损害神经系统、心血管和肝脏。硫化氢中毒的症状为头痛、眩晕、呕吐、呼吸困难和昏迷，严重者甚至会死亡。 硫化氢与空气混合后，遇到明火或者高温会发生爆炸，这一点我们在神庙里已经见识过了。我敢说，如果我能在战场上搞出三两个硫化氢幽灵，再配合召唤火焰元素，肯定可以给敌方带来一点小小的化学震撼。当然了，使用这种化学武器来炸人，委实过于丧心病狂了，但我至少可以用它们来攻击建筑物。 我们的部队缺乏攻城手段。当初塔盖尔面对阳光花园堡垒就不敢强攻，而是采用饥饿战术。对于这种小型据点，围而不攻确实有效，对于雪漫城这种年久失修的旧堡垒，投石机之类的玩意儿或许够用了，但我可是和帝国军团为敌。瑞驰领和哈芬加尔领的崇山峻岭，以及马卡斯城和独孤城的石头城墙，会给攻城方带来极大的挑战，而且对方还有矮人地道或者港口，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补给，仅靠围城未必能解决问题。 硫化氢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易溶于水。我不能确认在幽灵状态下，它是否也会保持这一特性，只好让哈由冒险一试。 许久未曾谋面的知识裹挟着那熟悉的、独属于课堂之上的困意，慢慢将我淹没。迷迷糊糊中，化学老师那浓重的口音再次响起。 “罗可儿，拜睡咧！” 我猛然惊醒，下意识地起立站好，这一下直接将趴在我身边的海尔吉掀了个跟头。小丫头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撞的额头，把我拽到帐篷外边。自告奋勇要来守夜的阿吉斯用脑袋顶着米科的肚子，发出猫类熟睡时的呼噜声。 “阿吉斯睡着了，我也好困啊。哥哥，你来守夜好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点头，巴巴斯和哈由便钻出树林。虎人一脸兴奋，晃了晃手里的空水袋。 “真的有用！我把这一袋水都浇在一个幽灵身上，它溶解了一大半，然后直接消散了。就是这个味着实是太难闻了。” “你没用手去摸那些水吧？” “你当我是傻子吗？那个幽灵带着的剑，质地相当不错，沾上那水之后立刻就生了黑斑。不管怎么说，这办法肯定行得通，我们只要有足够的水……” 哈由瞄了一眼仅剩的三个水袋。 “阿吉斯知道，我们回河边去打水！” 小女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起来。 “很好，阿吉斯。这次你来带路，我们去找海尔吉的熊大哥。” 阿吉斯瘪了回去。猫猫狗狗和海尔吉对视一眼，全都扭过头来看着我。 “这个，我倒是想出来一个办法，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要是不行，咱们还真的只能回河边去了。现在，大家先休息。海尔吉，明天做两个羊皮囊来装水。” 按照原定计划，其他人钻进帐篷休息，我留下来守夜。这个差事并不算太辛苦，我一般都会先召唤火焰元素，然后自己冥想一段时间，等召唤法术的时限到了，就起身溜达一圈，读上一会儿书，读累了再重复这个过程。不过这一次，巴巴斯在我巡视营地外围的时候悄悄跟了上来。 “你知道那个幽灵是什么东西，对吗？” 当然了，我还知道更多呢，比如：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 唉……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就应该多留心一下，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手搓原子弹。 “我并不知道，巴巴斯大人。但是我觉得这种幽灵可以派上大用场，比如说，呃……我不是有个矿场吗？我要是用这玩意儿来开矿，那肯定事半功倍啊！大人您以为呢？” 巴巴斯脸上的表情凝结成了五个字：我信你个鬼。 “那你又何以知道它怕水呢？” “那遇火爆炸的东西，遇到水，自然就蔫了嘛。” “你可以召唤寒冰元素，还会冰棘术，为什么不在它身上尝试，却一定要用水？” 这死狗是好奇宝宝转世了吗？今天怎么没完没了的。 “这个……” 巴巴斯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大人你看，一支火把，我用一碗水泼上去，一下子就可以熄灭它，但要是碗大的一块冰砸上去，就未必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别再问了啊！论颠勺，门捷列夫也比不上我，可是论化学，我连跪在他门口的资格都没有啊！ 巴巴斯摆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良久才点了点头。狗子扔下一句话，默默向营地走去。 “洛克尔，海尔吉那个孩子很讨人喜欢，你要好好照顾她。” 开什么玩笑？等这一趟回去，海尔吉手里就攥着两件魔神器了。卡拉威库斯·维尔的面具，美瑞蒂亚的破晓剑，两大魔神伺候着她，这点福气还小吗？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天亮之后，海尔吉和阿吉斯捉到两只倒霉的山羊，轻车熟路做好了羊皮口袋。按照我的要求，她特意把腿上的皮留得长一些，形成一个管状的出水口。我念动咒语，召唤出了寒冰元素，又让海尔吉召唤了火焰元素。我的计划是用火焰元素炙烤寒冰元素的双臂，试一试能否将其融化成水。按召唤术的原理来说，两者都是湮灭的生物，通过艾瑟瑞斯之力与施法者建立短暂的契约，继而进入奈恩。 从理论上讲，这些生物只是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在我的位面，所以它们并不会被真正的杀死，在受到致命伤害或者达到召唤时限之后，它们的投影会消失。但是，确实有一些湮灭生物在主位面被杀死之后，会留下类似于尸体的物质，我们也可以从其中提炼出火盐或者霜盐。所以我推测，寒冰元素如果受热，也应该可以融化。 两只羊皮口袋被藤蔓绑在寒冰元素的“手”上，开口包裹住“手指”，海尔吉指挥着火焰元素靠了上去。所有人都抓紧了武器，紧盯着那巨大的蓝色怪物。失去双臂固然是重伤，但肯定不致命，我们需要防备的是寒冰元素暴起伤人。所幸一切都如我们所愿，寒冰元素的双臂慢慢融化，清水注入口袋中。随着噼啪声响起，我的召唤物消失了，哈由一个箭步上前，抓起两只沉甸甸的水袋。 再次进入神庙之后，虎人兄妹并肩走在前头。他俩用藤蔓把羊皮囊绑在背上，出水管从右肋下伸出，攥在两只猫的爪子里。每当遇到巡逻的幽灵，二人就蹑手蹑脚地绕到侧后方，喷完水便捂着鼻子逃开。我们就这样顺利地清理了大半个神庙，靠着美瑞蒂亚圣光的指引，来到一道宽阔的台阶前。台阶约莫有三十级左右，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木门。 哈由和阿吉斯被我召回身边。不需要语言的交流，大家都清楚，最后的敌人——死灵法师莫克然——就在门后。 我们按照既定战术，分三组呈品字形站位。虎人兄妹在左，米科和海尔吉在右，巴巴斯顶在前边。我伏低身子，尽可能放轻脚步，凑到木门旁边。只要推开门，我就先往里边扔一个寒冰元素。那个莫克然的冰风暴伤害非常炸裂，而且屋子里到处都是瓶瓶罐罐之类的杂物，一旦被魔法裹挟，就全都成了可以伤人的武器。我左手捏着魔法，右手向前伸去。那扇木门有一股浸人肌肤的幽寒，就好像三九天里冻在东北户外的铁门。 我的右手被粘在门板上，却没能将它推开。我本能地用左臂护住头脸，下一秒，木门突然炸裂。阴冷的劲风吹起木头的碎片，如乱箭齐发，席卷而过。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召唤出的寒冰元素挡下了大部分伤害，我必然难逃一死。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还在外边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桀桀的笑声伴着又一发冰风暴袭来。我知道自己应该躲避，哪怕就地打几个滚也行。可是自己全身僵硬，根本无法控制四肢。我肯定受了很重的伤，但是伤口也被极度的寒冷封住，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那只寒冰元素已经承受了太多打击，变得摇摇欲坠。一群幽灵挥舞着长剑蜂拥而上，它们同样受到冰风暴的波及，速度慢了不少，但是那些到处乱飞的杂物和木头碎片却伤不到它们分毫。 淡紫色的光球堵在门框上，另一个寒冰元素现出身形，双臂一张一合，将冲在最前边的两个幽灵搂进怀里，反复揉搓起来。嘭的一声爆响之后，熟悉的臭味散发开来。巴巴斯叼住我的衣领，将我拖回楼梯上相对安全的位置。狗子随即转身，从寒冰元素的肩头上跃进屋内，直扑莫克然的小腿。死灵法师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躲闪之时，他身上光芒闪烁，显然是套了好几个增加防护的魔法。 幽灵们放弃了围攻寒冰元素，转而围堵巴巴斯，以便莫克然能从容施展魔法。一人一狗围着七八个幽灵，在空旷的房间里兜着圈子，场面多少有些搞笑。不过我笑不出来，我那几乎被冻僵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没有多余的理智和体力去推敲了，不管了，干他娘的！ 我抬起左手，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法力，召唤出了火焰元素。 爆炸声震天动地，我也彻底昏了过去。 第136章 塞巴斯蒂安·洛特 “啊哈！你这个兔崽子终于醒了。很好，这样我就可以亲口咬死你了。” 巴巴斯的一双前爪搭在我胸口上，乌溜溜的黑眼睛瞪得老大。我躺在柔软的皮毛之上，身上也盖得严严实实，阳光透过帐篷顶上的缝隙，晃得我头晕眼花。 “这是在哪？” 我想要抬手推开狗子，这才感到四肢百骸剧痛无比，就好像自己刚刚被一头猛犸象踩过一样。巴巴斯满意地欣赏了一番我的痛苦表情，然后甩着尾巴钻了出去。没过多久，海尔吉就像一阵旋风刮进了帐篷。 “哥哥，你醒了啊！可吓死我了！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玩火吗？” 从小丫头那里，我得知了后续的事情经过。当时我脑子一热，用火焰元素点燃了房间里的硫化氢幽灵，引发了威力巨大的爆炸。正在屋子里和巴巴斯捉迷藏的莫克然当场被炸死，巴巴斯被冲击波镶嵌到了墙上，堵在门口的寒冰元素也被炸了个稀碎。乌烟瘴气之中，莫克然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幽灵，电、火、冰三种元素周身缭绕。此时，我已经昏迷，巴巴斯还没从墙上爬下来，海尔吉拼命一般，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攻击魔法都用了一个遍。可惜以她目前的水平，远不足以打败莫克然的幽灵。小丫头让米科拖着我向楼梯上方逃去，幽灵又哪里肯放过我们？就在他追出房间的时候，早已埋伏在门框两侧的虎人兄妹，把剩下的水全部泼了上去。 莫克然的幽灵并不是硫化氢气体，否则早就被自己的火焰斗篷炸烂了。不过这些水还是给他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哈由和阿吉斯也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死灵法师转身对付两只猫的时候，海尔吉得到了美瑞蒂亚的启示，她冲进房间，拔出了神剑破晓者。这把剑可以对不死生物造成额外的伤害，也是我们击杀莫克然的唯一希望。海尔吉并不擅长用剑，破晓者对她来说也有点太长太重了。小丫头抡着神剑胡砸乱捅，最后把死灵法师活活烧成灰烬。 莫克然死后，美瑞蒂亚的圣光净化了整座神庙，也驱散了毒气，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治疗了我们的创伤。毕竟大家在战斗中，都或多或少吸入了有毒气体，如果没有女神出手，别人或许不至于丧命，我肯定是活不下来的。海尔吉成为了光明魔神的勇士，再次被召唤到空中训话，其他人则被传送到神庙外的雕像旁边。 我的任性妄为搞出了很大的动静。估计莫克然是把最强大的幽灵都集中在自己的身边，导致这次爆炸的规模空前，竟然引发了地震和山体滑坡。独孤城和龙桥镇肯定都有明显的震感，海尔吉在天空中，看到两地都有人群惊慌失措地聚集。为了不被哈芬加尔领的士兵抓到，哈由等人强打精神，尽可能快地收拾了行李，钻进基尔克瑞斯山脉深处。海尔吉用我们剩余的全部补给收买了一头雪熊，让它驮着我前进。阿吉斯打架虽然菜鸡，但是在处理痕迹和反跟踪方面却是专家，由她断后，我们可以放心溜走。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一方面是因为恶战之后，大家身上都带着伤。另一方面是补给都被喂了熊，所以每天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收集食物。不过海尔吉从动物们那里得到消息，说是龙桥镇已经有人往神庙方向前进了，而独孤城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艾利西弗领主和图留斯将军在想些什么。最先抵达现场的是一群居住在荒野里的人，他们持有武器，但不清楚具体的身份。这些家伙在我们逃离的当天晚上就查看了神庙坍塌的情况。他们肯定会发现我们宿营的痕迹，阿吉斯当时没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清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方并未在神庙附近展开搜索。 我昏迷了两天，海尔吉和哈由对于前进方向产生了分歧。小丫头认为应该按原计划赶往下一个目的地，那就是玛德琳的父亲，塞巴斯蒂安·洛特的隐居地——雾凇岩洞穴。巴巴斯不清楚这个洞穴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它位于基尔克瑞斯山脉的西侧，而且能够俯瞰北面的幽灵之海。由此推断我们应该向西北方向进发。而虎人则坚持向南面的官道靠拢，他给出的理由是，如果我的情况出现恶化的迹象，就必须冒险前往龙桥镇寻求救治。 双方争执不下，本着“所有动物一律平等”的原则，大家在篝火旁投票表决。米科和巴巴斯支持海尔吉的意见，而阿吉斯和雪熊站队哈由。票数打平，在一番坦诚直率的意见交换之后，所有人都认为，先向西走总是没错的。 我苏醒的时候是午后，阿吉斯和米科出去狩猎了，海尔吉正在和雪熊讨价还价。她希望这个大家伙能再多跟我们几天，而对方似乎不太愿意的样子。看到我醒过来，小丫头松了口气。 “哥哥，你醒了就最好了。哈由这个坏家伙不肯听我的话，你要狠狠地教训他！” “海尔吉，你什么时候可以召唤寒冰元素的呢？” 小丫头嗫嚅了一阵。 “我一直都可以……可是！我觉得，哥哥你是队伍的头领。阿吉斯她打不过我，如果她看到哥哥比我厉害，她就会听你的话……”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两大魔神认证的天才少女，怎么可能实力反在我之下呢？不过这丫头居然为了我的面子而示弱，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以前可是最喜欢和我比的。大概是她现在已经不屑于这么做了吧？ 我既然醒了，大家也就决定向西北方前进，寻找雾凇岩洞穴。雪熊最终同意明天再驮我一程，然后便分道扬镳。根据这头熊的说法，此地向北不远便是它领地的边缘，那里是一片山间谷地，似乎还有一些人类修建的道路。野兽对于领地非常敏感，一般不愿意冒险进入其他同类的势力范围，对于人类更是刻意躲避。这也是雪熊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起太长时间的主要原因。而我们对于道路的消息则是心情复杂。有路就意味着有人类活动，说明我们处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可是在这里活动的人类很可能是我们的敌人，被他们发现反而会带来危险。 不过我更倾向于沿着道路前进，这基于一个判断：塞巴斯蒂安·洛特必须和其他人接触，才能获得生活所需的基本物资。虽然哈芬加尔领近半数的人口都居住在从龙桥镇到独孤城的狭长平原上，但占领地面积七成以上的山地中，还是分布着很多小村落。当然，这些山民中至少有四成是落草为寇的盗匪，还有四成是不通教化的瑞驰人，剩下为数不多的良民又难免被他们裹挟。 不过乱世之中，百姓和贼寇本就没有明显的界线。衣食无着的人迫于生计，做出打家劫舍的事情来，也是常有的事情。而强盗土匪抢来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找些门路销赃，更是见怪不怪，我们就曾经和静月营地的强盗做过生意。大家无非都是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而已。诚如法利昂所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该自责的首先是领主，而不是“刁民”，更不要扯什么“老百姓不体谅朝廷的难处”，“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命运负责”。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岂有推诿塞责，嫁祸于民，而得称一代雄主者？ 巴巴斯对于我引爆幽灵一事耿耿于怀。美瑞蒂亚出于某种恶趣味，将它身边的一小块石墙一起传送了出来，导致魔犬镶嵌在石头里的形象遭到所有人的围观。这狗子为了报复，在雪熊离队后不断催促我们加速行进，导致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我生不如死。好在我们谁都不知道雾凇岩洞穴究竟在哪里，只能边走边靠海尔吉向动物们打听，如此一来，每天能走的路有限，还不至于将我累死。 然而崇山峻岭之中，洞穴何其之多？飞禽走兽更加不可能知道，人类给这些洞穴起了什么古怪的名字。无奈之下，我们只好不厌其烦，将每一个有人类踪迹的洞穴都搜索一番。阿吉斯倒是能够通过蛛丝马迹判断这些洞穴的使用频率和居住人数，总的来说，它们大多是猎户之类的人临时栖身之所，当然也有少数是强盗的据点。我们不愿意招惹麻烦，一般都是由虎人兄妹溜进去探查，确认不是目标地点就直接撤退。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搜索了五天之后，我们在攀爬一座险峰之时，意外地发现脚下的山崖绝壁之上，竟然有一条栈道在云雾间若隐若现。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意识到，这里必然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栈道所用的木材很新，应该是最近一两年内才建成的，如此说来，这个塞巴斯蒂安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可是玛德琳在战友团的地位很高，距离最核心的圆环成员也只差半步而已，又不像是短期能够取得的成就。 这对父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塞巴斯蒂安又为何选择来此隐居？ 我相信在和玛德琳的父亲会面之后，这些问题会有答案，前提是老洛特不要像游戏里那样，见面就火舌术喷脸。 阿吉斯带回的消息说，这个洞穴呈现一个葫芦形状。前面一个小厅似乎是用于会客的，陈设简单，桌椅却很干净，可见塞巴斯蒂安确实与其他人有往来。后面的洞穴空间很大，有一个火焰元素在巡逻，所以小女猫没能深入。不过这些信息完美契合了游戏里雾凇岩洞穴的特征，我果断领着众人鱼贯而入。 “请问，塞巴斯蒂安·洛特先生可在洞中吗？我们是令嫒玛德琳的朋友，来这里拜访先生。” 回答我们的是一发火球。 巴巴斯一狗当先，我和海尔吉也分别召唤寒冰元素，虎人兄妹两翼包抄。一时间弓箭如倾盆暴雨，将那可怜而尽职的火焰元素射成刺猬。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塞巴斯蒂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我们团团围住，双手也被哈由反剪在身后。 “呵呵，诸位拜访朋友的礼节，还真是别致啊。” 难道不是你先动手的吗？ 我并不争辩，随手拽过一把椅子，请老洛特坐下，又将玛德琳的信物交给他过目。老头儿端详了那条玛拉项链好一会儿，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我那孝顺女儿终于记起她还有个尚未过世的父亲了？” “洛特先生，我们此行是为玛德琳女士带个口信，她非常想你，希望能和你见面。” “哦？她不是已经收获了梦寐以求的爱情吗？还见我作甚？” “我不想欺骗你。玛德琳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落下残疾。所以她的精神状况……” “扯淡！斯科月呢？那畜牲怎么会让玛德琳吃亏？老子要扒了他的狗皮！” “斯科月……他死了。” “不可能！不……不可能……不可能……” 塞巴斯蒂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继而又扶着椅背，慢慢坐了回去，嘴里不住地叨念着“不可能”三个字。我尽可能简短地将战友团遭到银手伏击，玛德琳重伤，斯科月报仇却被反杀的经过向他说明。塞巴斯蒂安捂着脸老泪纵横，继而拍着桌子大哭起来。 “斯科月！你这老狗！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啊？我就不该让玛德琳跟着你走啊！天哪！天哪！” 我有些担心他伤心过度，便上前帮他顺背。老头儿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量堪比捕熊夹，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玛德琳！她在雪漫城，对吗？” 我满头大汗，点头如鸡奔碎米。 “带我去见她！” “好的，先生。只是……” 直到此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设计返回雪漫领的方案。塞巴斯蒂安看着年纪在六十开外了，总不能也伪装成猎户吧？何况这老头儿的形象气质，一看就是做学问的，和我们几个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平心而论，就这么一位老法师，带着两个年轻猎户，再加上两只猫和两条狗，谁见了这个阵容，不得盘查个仔细？ 老头儿见我犹豫，就站起来进了洞穴深处，我这才注意到，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似乎是左腿有伤。不多时，他便拄着一条拐杖，回到我们身边，把胳膊上搭着的两件法师袍扔给了我。 “你和这丫头换上这身行头，就说是我的徒弟，老夫带你们出去开开眼界。两个小猫是我雇的护卫。至于……” 塞巴斯蒂安看到巴巴斯的那一刻，瞳孔猛地一缩。魔犬却甩了甩尾巴，转身向洞外走去。 “先生……洛特先生？” 我拍了拍呆立在原地的老洛特，询问他准备走哪条路，却只惹来一阵白眼。 “自然是先去独孤城了。” 第137章 好帅啊 去独孤城？那可是帝国军团总部的所在地。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洛特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 塞巴斯蒂安一摆手打断了我。 “我知道。巴尔古夫领主拉了个什么狗屁联盟，和图留斯将军叫板。你是官面上的人吧？他们三个是你的下属？你说就你们诺德人这点花花肠子，搞什么政治啊？” “可是，先生，以眼下的时局，我们实在是……” “得了，得了！瞧把你吓的，你们只管跟着老夫，不要乱说话就是了，我去独孤城雇辆马车而已。老夫何等身份？焉能如你一般，行事鬼鬼祟祟的？” 看着老头儿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一时分辨不出他是在大吹牛皮，还是真的胸有成竹。不过既然只是去雇马车，那么想来是不需要进城的，或许此行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危险。更何况，塞巴斯蒂安的腿不方便，寻个脚力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塞巴斯蒂安收拾了细软，便和我们一起上路，海尔吉乖巧地上前搀扶着他。老头儿总是偷眼去端详巴巴斯，狗子却只是假装不知道，自顾在头前引路。一行人的目的地明确，塞巴斯蒂安又对山间小路很是熟悉，即使他拄着拐杖，行走速度不快，但也比我们此前在山里到处乱转要顺利得多了。四天之后，我们回到美瑞蒂亚的神庙附近，并在这里找到了通往独孤城的官道。 原本就不算宽阔的官道，如今有一多半被滚落的土石掩埋，还有几棵大树横在路中。一队民夫正在两名士兵的指挥下清理这一片狼藉。其中一名士兵见到塞巴斯蒂安，赶忙上前来搀扶。 “这不是洛特大人吗？您这是往独孤城去？这几位是？” “这是老夫新收的弟子。我有些私事要去办，正好带两个小娃娃出去历练历练。” “大人收徒了啊，恭喜恭喜。拉尔夫，带两个人，赶紧把这边清出来，别耽误洛特大人的事。” 塞巴斯蒂安点了点头，随口寒暄了几句。他也不去问事故的由头，只等那个叫拉尔夫的干好了差事，便招呼我们继续赶路。这让我心中更加忐忑。哈芬加尔领的士兵竟然都称呼这老头儿为“大人”，看这架势，他必然是在独孤城或者帝国军团里有一定的身份。我就这么跟着他，该不会被他卖了吧？洛特父女的关系并不融洽，否则玛德琳也不会孤身前往战友团打拼。但是转念一想，他在雾凇岩洞穴表现出来的悲痛之情，又不像是装腔作势。何况他还提到斯科月曾向他保证，会照顾好他的女儿，二人似乎颇为熟悉。 这个塞巴斯蒂安，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游戏里的他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与他相关的任务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悔恨之斧。 老头儿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屑地哼了一声。 “玛德琳那臭丫头让你们来见我，却没说我的身份？” 我无奈点头。 “她倒是谨慎。此事说来话长，等雇到了马车，我们路上慢慢聊吧。放宽心，你既是受玛德琳所托，我总归不能加害于你。再者说，这不是还有那位大人在吗？” 塞巴斯蒂安贼兮兮地朝着巴巴斯努了努嘴。对哦，巴巴斯总不能让海尔吉吃亏的，那我还怕什么？麻利儿走起！ 沿着官道行走，速度自然要快得多，若不是照顾老头儿那条坏腿，我们一天一夜便能到独孤城外。这座城市真正当得起“天际王冠上的明珠”之美誉。巍峨的城墙耸立在山巅，坚固的哨塔拱卫着城门，哥特式的尖顶如利刃刺破长空。与她相比，我所见过的其他城市，无不黯然失色。雪漫城朽坏如迟暮老者，佛克瑞斯城稚嫩如黄口小儿，晨星城……那堆木头屋子也配称作城市？ 这里是帝国军团的腹心所在，安保措施之严密远非其他领地可及。我们虽在城外，却已经遇到好几队巡逻士兵。有的人认识塞巴斯蒂安，热络地打个招呼，便放我们过去。也有不认识他的，就仔细盘查起来。老头儿也十分配合，拿出一份似乎是身份证明的东西，读过那张纸的人无不向他恭敬问好。其他人因为老头儿的担保，并未受到刁难，这让我更加好奇他的身份。 塞巴斯蒂安带着我们直奔城外的马厩，那里有领主收缴来的所有马匹，还停着八辆马车。 “赛尔，老伙计，我来租辆马车。” 那个赛尔是个壮实的中年诺德汉子，稀疏的头发在他的头顶围出一个晨星城海湾的造型，显得老气横秋。他听到招呼，摸了摸唇上的胡须，笑着迎了上来。 “我说这声音怎么耳熟得很，原来是老洛特。你不在山里捉耗子，跑到我这来干什么？” 塞巴斯蒂安举起拐杖，佯装要打，赛尔赶紧上来扶住他。 “老洛特，可不是我不帮忙。月初的时候，图留斯将军下了命令，这独孤城现在是许进不许出。你要想租车，得有将军大人或者瑞姬总督的手令才行。” “月初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呃……”赛尔略一沉吟，“可能是将军大人觉得，你这个腿脚，不会走到独孤城来……哎呦！老家伙，你还真打呀！” 塞巴斯蒂安收了拐杖，转身指了指哈由和阿吉斯。 “劳您大驾，给这俩小猫和他们的狗准备个歇脚的地方。我去找将军大人要手令。” “得嘞！我可先给你垫个话儿啊，别抱太大希望，这次可能是真有大事。” 赛尔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你看我这些车，都出不去。关在城里的行商多了去了。我上次去眨眼雪鼠，想要喝口辣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好家伙，那大厅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口子。” 塞巴斯蒂安不置可否，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和海尔吉跟上。 “先生，我们真的要去见图留斯将军吗？” “你又不聋，没听见那秃子刚才说什么吗？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两个老老实实跟着我，别乱说话。万事有我应付。” 塞巴斯蒂安不再搭理忧心忡忡的我。按他的说法，法师如果收两个学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要是收徒之后又养了条狗，那就十分可疑，所以他决定把巴巴斯和米科都留在城外。可是如果没有魔犬跟着，我心中实在不安。图留斯和我在海尔根镇见过面，不过我并不确定他那种身份的人，是不是记得我这个小角色。好在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奔走在外，无暇打理仪容，眼下胡子拉碴的，非常邋遢。一念及此，我把头上的兜帽紧了紧，遮住上半张脸，希望这一点点男子汉的荣耀能助我蒙混过关。 独孤城有两道城门，负责把守的士兵非常尽职，尽管有人认出了塞巴斯蒂安，他们也还是照例检查了我们的随身物品。由于这次是在扮演法师学徒，我和海尔吉都没有携带长剑和弓。我的靴子里倒是插着一把匕首，但这种小玩意儿用途多多，属于在外行走之人的常备工具，也就没有引起士兵们的怀疑。 入城之后，我们沿着庄严大道向城内走去。海尔吉东张西望，对着繁华热闹的街市赞叹不已。我却紧紧跟在塞巴斯蒂安身边，伪装成搀扶着老师的孝顺学生，实则是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这老家伙敢出卖我，便下手将他挟持，就算不能逃得性命，起码也要拉着他垫背。老头儿倒是泰然自若，脚下不疾不徐，中间还特意停了几次，给海尔吉买了两件新衣服和几件小饰品。 我和海尔吉身上穿的是玛德琳年轻时的法师袍。这姐姐身材健壮，她的衣服穿在我身上还算勉强合适，可海尔吉钻进去之后，就如同传说中顶着床单吓人的幽灵一般，十分滑稽。小丫头被虎人兄妹嘲笑了一路，早就气得鼓鼓的。然而待她换上了一身高腰的水蓝色长裙之时，我才蓦然发现，这已经不是那根我从地牢里捡回来的小豆芽了。 海尔吉个子不高，现在似乎也不到一米五的样子，但是她腰身纤细，腿长身短，单独站着还是挺显高的。卖衣服的高精灵都有点想雇佣她给自己做模特的意思了。女孩儿的脸型圆润，下巴短小，是个标准的娃娃脸，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而长长睫毛下，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闪耀着的光芒，又为她平添了智慧的魅力。小巧而挺翘的鼻子如优美的音符，演奏出令人心动的旋律。 “怎么样，哥哥，好看吗？” 小丫头轻盈地转身，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蓝色蝴蝶。 “很漂亮。我敢说，我的妹妹海尔吉，是整个天际最漂亮的女孩子。” 海尔吉愣了一会儿，然后将我挤开，自己搀扶着塞巴斯蒂安走上一条坡道。我认出了这个地方，坡道顶端的那座城堡，就是图留斯将军的驻地——杜尔城堡。 城堡门口的卫兵穿着帝国军团的制式盔甲，他们检查了塞巴斯蒂安的身份证明之后，又搜了我们的身。这一次，我的匕首被没收了。不过总的来说，他们并没有冒犯之举，一名士兵引着我们来到会客室，留下一句稍等片刻，然后便退了出去。 塞巴斯蒂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十几分钟之后，甲胄铿锵声传来，一个身着戎装的女人进入房间。她五十上下年纪，以诺德人的标准来说，个子不算高，但是很壮实，甚至可以用虎背熊腰来形容，饱经岁月磨砺的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情。这女人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塞巴斯蒂安面前，右手扶于胸前，行了一个军礼。 “洛特大人，您找图留斯将军，所为何事？” “我来请尊敬的将军大人开恩，赐予一张手令，以便老夫能够去探望自己的傻女儿。” “玛德琳？大人不是和她……” 老头儿眉毛一挑。 “怎么？你不愿意看到老夫和自己的女儿和好？”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听说，玛德琳现在住在雪漫城，大人您知道，眼下……” 塞巴斯蒂安一拍桌子，打断了女人的话。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给我开这个手令喽？图留斯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大人别动气，你先坐……” 老头儿拍掉女人来扶他的手。 “我不和你谈！让图留斯过来！” “图留斯将军，他不在。” “不在？他去哪了？蓝色宫殿？还是龙桥镇？” 女人露出为难的神色。 “大人，别问了，我不能说。” 塞巴斯蒂安伸出食指，点着女人的鼻子，老头儿被气得手一直在抖。 “好！好！好！瑞姬，你这丫头翅膀子硬了，老夫说话不好使了。既然大将军阁下不在，那就麻烦你给我们安排两间客房，老夫在这里等他回来。” 瑞姬……瑞姬总督！这女人是图留斯将军的副手，帝国军团的二号人物。可她现在规规矩矩站在塞巴斯蒂安面前，像个没写作业的小学生一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当着我和海尔吉两个外人的面。 我的天呐！ 要是瑞姬现在翻脸，我还能留个全尸吗？ 然而瑞姬终究没有翻脸。她静静等着老头儿发完脾气，这才重新开口。 “大人，手令我可以开，但是请大人务必答应我，不要去见巴尔古夫领主。不然，我没法向图留斯将军交待。” “我去见自己闺女，见什么劳什子领主？那傻丫头好不容易想开了，念叨我这个老头子了，你们却横竖不让我去。你自己说说，这是人办的事吗？” 瑞姬讪讪一笑，哄着老头儿坐下，这才退出了房间。过了三五分钟的样子，她便回来将文书呈给了塞巴斯蒂安，又问道：“大人，雾凇岩洞穴那边？” 老头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一时半刻回不来，你们另外找人去吧。” 见塞巴斯蒂安没有伸手，海尔吉连忙狗腿地上前接过文书，嘴里脆生生喊出一句：“谢谢姐姐。” 我的眼皮子一跳。瑞姬总督可也参加过三十年前的世界大战的，到现在怎么也得四五十岁了吧？而海尔吉这丫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一个多月前才刚过了十四岁生日。这你也敢张嘴叫姐！谁知道瑞姬居然一点不恼，反而握住了海尔吉的手。 “大人腿上曾受过伤，你们路上要细心照顾，可别光顾着自己玩。这张是允许离境的手令，你收好了。下边这张是我签字的介绍信。现在路上不太平，要是遇见难处，你们拿着这个找附近的驻军，让他们帮忙。等这仗打完了，你们再来独孤城，姐姐请你们吃大餐。” 这算是……认了“姐姐”这个称呼了？ 直到我从赛尔手中接过缰绳，跳上马车，依然觉得一切如同做梦。海尔吉扶着塞巴斯蒂安坐进车厢，又和我一起挤在车夫的座位上。小丫头笑嘻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 “哥哥，洛特先生在城堡里，好帅啊！” 第138章 孽缘 马车辚辚行驶在官道上。 按照瑞姬总督的建议，我们应该先抵达龙桥镇，然后绕开战事一触即发的亚尔边境领，沿着卡斯河东岸向南，穿过一片山地之后，在老霍尔丹折向东方，如此就可以到达马卡斯城领主控制的蛇形防御阵地，也就是海尔吉的老家，再继续向东走，便是霍夫迪尔斯泰德镇，即我的故乡洛里斯泰德镇。从洛里斯泰德镇上官道，便可以直达雪漫城。这一路上除了卡斯河东岸的山地比较凶险，其他地区都不难找到帝国阵营的驻军，比起穿越战场来，确实是要更安全一些。 车上众人各怀心思。别看塞巴斯蒂安在杜尔城堡里表现得霸气外露，实则他自己慌得很。女儿和自己反目，愤然离家出走，多年之后终于肯向当爹的低头，却是因为重伤残疾。为人父母者，听了这样的消息，哪里还能心如止水？老头儿拉着我不断打听玛德琳的消息。我所知又不多，只好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说辞。 而我所关心的事可就太多了。一趟意料之外的独孤城之旅，给我提供了很多信息。看那架势，图留斯将军绝对又在搞事情。瑞姬总督对于他的去向支支吾吾，也可以从侧面印证这个推断。问题是，图留斯要搞什么呢？帝国军团的主力真的是在北方边界，和斯卡德领主对峙吗？由于洛里斯泰德镇失守，理论上讲，图留斯是有能力从西面进攻雪漫城的。可是，如果真的如此，瑞姬肯定会尽力阻止塞巴斯蒂安前往战区。另一个可能是，帝国军团向南进攻阳光花园堡垒，出于同盟关系，佛克瑞斯领将不得不派兵协防。我们现在可经不起折腾啊！ 蛇形防御阵地、洛里斯泰德镇、阳光花园堡垒，这三个据点呈犄角之势，扼住西天际四个领的咽喉。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兵家必争之地”吧？此番故地重游，我得好好探查一下虚实，早点想办法将这一片收入囊中才是。可要是图留斯把这边作为主攻方向，那就不好办了啊。 另一个令我好奇的事就是塞巴斯蒂安的身份了。瑞姬总督不仅是帝国军团的二号人物，还是曾经参加过世界大战的老兵，不论资历还是地位，都是可以让九大领主客客气气和她说话的。就这么个人，居然被老头儿指着鼻子骂了，挨完骂还得过来哄老头儿开心，这就离大谱。而且听两人对话的意思，就是图留斯的面子，老头儿也未必就非得买不可。就算塞巴斯蒂安比他们二人年长几岁，也不能像老子训儿子那样吧？至于海尔吉那声“姐姐”，瑞姬绝对是因为塞巴斯蒂安的缘故，才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诺德人可没有故意把女人往年轻了叫的习惯。在他们看来，人都会老，重要的是老得优雅从容。装嫩是非常让人看不起的行为。 塞巴斯蒂安当然知道我们想的是什么，他也答应过会在路上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每天扎营的时候，他都会像一个慈祥的爷爷，召集自己的孙子孙女，给小娃娃们讲一讲当年的故事。 众所周知，第四纪元171年，也就是三十一年之前，夏暮岛的统治者先祖神洲向帝国宣战，他们兵分两路，分别进攻帝都所在的西罗帝尔省和红卫人的故乡落锤省。在原本的计划中，西罗帝尔方面军只是佯攻，而先祖神洲真正的目标在于夺取落锤省。然而帝国军队的战斗力之拉胯，已经到了惊人的程度，先祖神洲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兵临帝都城下，所以他们果断调整战略，变佯攻为主攻，并在173年末完成了对帝都的三面合围。也正是在这一年，天际军团在乔娜将军的指挥下驰援西罗帝尔。 诺德人的勇猛善战毋庸置疑，然而他们对于魔法的排斥态度却限制了自身的能力。更为不幸的是，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正是以擅长魔法着称的高精灵。为了不让宝贵的生命毫无意义地消逝在残酷的战场上，帝国方面决定派出教官，向诺德人传授与魔法对抗的经验和技巧。然而，诺德人的傲慢和执拗，就像他们的勇猛一样出名。如果所派之人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尊重，那么所谓传道授业就无从谈起。 帝国军团选择了布莱顿人塞巴斯蒂安·洛特。 洛特家族在高岩省并不算望族，塞巴斯蒂安本人又出于旁系，因此并未从家族那里获得足够的政治资源，于是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选择了从军。多年的军旅生涯锤炼了他的肉体和精神，也磨砺了他的战斗技巧，但他从未因此而放弃对魔法的钻研。尽管魔武都非一流，塞巴斯蒂安却另有过人之处。他很早就致力于研究魔法和格斗的结合，并且提出了很多训练方案。这些方案在日后被证实确是卓有成效的，塞巴斯蒂安也因此成为帝国军团的教官。 当年的老洛特只有二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而出身世家的他从军多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独特的，混合着老兵之坚毅与贵族之恭谨的气质。可想而知，这样玉树临风的小伙子必然收获了一大批真爱粉，甚至有不少姑娘愿意投怀送抱，但求一夕相处。塞巴斯蒂安为人倒是正派，从不掩饰自己已经结婚的情况，面对炽烈的追求也心如止水，为了避嫌，他更是从来不在私下指点女兵。 时年十五岁的瑞姬也是老洛特的小迷妹之一，但是她颇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身材相貌一无过人之处，也就不去动色诱的念头。但瑞姬是训练场上最刻苦的人，凡是洛特教官传授的知识和技巧，她都用心揣摩，反复练习，并且经常就不明白的地方向塞巴斯蒂安讨教。这种能举一反三的好学生，鲜有不被老师喜欢的。一来二去，洛特教官竟然为瑞姬破了例，专门给她开小灶加练。有的时候，洛特聊得兴起，瑞姬回到驻地时都已是深夜了。 多少白天鹅愿意宽衣解带都没办成的事，被一只顶盔掼甲的丑小鸭给搞定了。 妒忌之火差点把营房的帐篷给烧化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两人的谣言越传越离谱。有说瑞姬颇有家资，是倒贴钱才拿下了洛特教官的。也有说塞巴斯蒂安是个变态，专门喜欢瑞姬这种短粗的调调。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塞巴斯蒂安自然知道这些，心里想着小姑娘脸皮薄，所以主动向瑞姬提出保持距离。哪知道却被瑞姬反将一军。 “我自问心无愧，如果教官大人觉得有损清誉，那我以后不来了便是。” 对瑞姬来说，洛特教官为她打开了一扇门，领着她见识过了门后的宝藏。为了藏头露尾的小人所散布的几句风言风语，便放弃探索这宝藏的机会，岂是智者所为？塞巴斯蒂安也被这小姑娘的话激起了倔脾气，以前还只是在训练之余，私下指点几个好苗子，如今索性把集体训练时间减半，其他人放任自流，他专门给优等生开小灶。而瑞姬是小灶课里唯一的女兵。 小灶课里的另一位老熟人，便是斯科月。 日后的战友团第一高手比他的教官小三岁，在天际军团中担任小队长。这个刺头自恃一身本领，根本不把新来的教官放在眼里，上课时常常出言挑衅。只是斯科月并不知道，塞巴斯蒂安同样在寻找树立威信的机会，斯科月的能力和地位非常符合他对于猎物的预期。双向奔赴的两个人不出意外地在相识的第二天便大打出手。老洛特起初只凭格斗技巧与斯科月周旋，结果被无情压制。就在学生以为胜券在握之际，一把幽光闪烁的长剑出现在教官手中，顷刻间逆转战局。 此后，斯科月每次挑事，洛特教官都会用法术教他做人。取得胜利的教官并不盛气凌人，反而对刚才的较量进行复盘，并且提出改进的建议。吃了亏的学生回去之后便发奋训练，力争下一次能扳回一局。奈何老洛特机诈百出，总能给斯科月带来不一样的惊吓。慢慢的，斯科月不再为了挑衅而出手，而是为了向教官展示自己的训练成果，并追求更大的进步。直到九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斯科月化解了塞巴斯蒂安的所有招式，将自己的教官掀翻在地。二人相对而视，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从那一天起，又或者早在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们成为了惺惺相惜的好友。 第四纪元174年，帝都陷落。 梭默指挥官纳亚里芬大公认为战争已经基本结束，殊不知帝国皇帝提图斯·迈德二世正在暗中酝酿孤注一掷的反攻。175年雨手月，天际军团在乔娜的带领下强渡尼本河，收复了布拉维尔和斯肯格拉德，与西部的帝国军团完成对先祖神洲军队的合围。30日，红环之战正式打响。最终先祖神洲的西罗帝尔方面军被击溃，纳亚里芬大公被擒，帝都光复。 因为军情紧急，塞巴斯蒂安没有回归自己的建制，而是一直跟随天际军团作战。他的左腿在战斗中被打断，全仗斯科月拼死搏杀才捡回一条命。 塞巴斯蒂安在战后退役，回到高岩省和妻子相聚，不久之后，玛德琳降生。斯科月和瑞姬返回天际省各奔前程。不过他们之间不时有书信往来。玛德琳七岁时，塞巴斯蒂安的妻子去世，斯科月在慰问之余，邀请老友来天际省暂住，以免终日在老宅触景伤情。老洛特没想到，这一住便是十年。女儿从不谙世事的小娃娃长成了英姿飒爽的大姑娘，还爱上了比他大二十多岁的斯科月。 眼看兄弟就要变成女婿，塞巴斯蒂安如何能忍？二人大吵一架，生死之交反目成仇。老洛特为了斩断这场孽缘而棒打鸳鸯，带着玛德琳离开了雪漫城，并接受瑞姬的邀请，准备前往独孤城。谁能想到，玛德琳和斯科月之间并不仅仅只是爱情，这丫头接受了狼人之血！塞巴斯蒂安也是被这个消息砸昏了头，竟然求助于魔神卡拉威库斯·维尔。维尔给出的解决方案很简单，一斧子劈开玛德琳的脑袋，这事便化于无形了。 塞巴斯蒂安不是没有机会终结女儿的生命，以他的身手要办成此事并不难。但是他看着那张稚嫩的面庞，满眼都是亡妻的影子。老头儿年轻时忙于军务，自觉对妻子亏欠甚多，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妻子却又早逝。女儿既是曾经幸福生活的见证，又是他对亡妻的唯一念想，自己如何能下得去手？玛德琳看到了悔恨之斧，也看到了掩面哭泣的父亲，心中已经了然。她盗走了神器，只身前往月瓦斯卡与斯科月完婚。不到两年时间，碧斧狼女的名声响彻天际。 万念俱灰的塞巴斯蒂安消沉了几年，全靠瑞姬的接济度日。不过乌弗瑞克搞事之后，帝国方面派遣图留斯平叛。瑞姬对于当年和帝国军团并肩作战的日子十分怀念，欣然接受图留斯的任命，成为他的副手。昔日的少女早已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对老洛特的情感也从当年的崇拜沉淀为今日的关怀。她不忍见昔日教官继续沉沦，于是向图留斯将军力荐老洛特出山。而图留斯答应的原因，其实也颇有些微妙。 教官这一职务，在帝国军团只能算是中层，然而其实际影响力却远高于职务本身的级别，尤其是像塞巴斯蒂安这种有真本事的。毕竟不知道有多少日后的高第良将，当年都曾经向他讨教，受他点拨。只要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自己能活下来，还不是因为洛特教官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管你后来是什么经略一省的封疆大吏，还是什么出将入相的国之栋梁，若没有洛特教官，不过一抔黄土、冢中尸鬼耳。所以帝国很多军旅出身的大人物，在见到塞巴斯蒂安时也不会端架子，而是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先生”。图留斯将军也是如此。 只是图留斯在见到老洛特时，立刻就意识到，此人已不复当年。可这毕竟是自己请出来的，总不能见面之后，就把人打发回家吧？最终，图留斯还是决定安排一个轻松的任务，他把塞巴斯蒂安派到了雾凇岩洞穴。 “图留斯将军派先生去雾凇岩洞穴干什么呢？” 听到我的发问，塞巴斯蒂安淡淡一笑。 “年轻人，这可不是你该问的事情啊。” 我自知失言，赶紧转移话题，手中马鞭遥指前方。 “再往前走，就是老霍尔丹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住下，明日一早便进山。翻过此山，便是蛇崖岭了。” 原本笑嘻嘻听故事的海尔吉娇躯一抖，抬起头来，默默注视着远方。 第139章 老霍尔丹的传说 异世界的老霍尔丹是一个很小的定居点，不过要是考虑到它坐落在狭长的谷地，物资补给非常困难，能有如此规模已属不易。昭昭雾气之下，形状各异的房屋散落在山间若隐若现，让我想起前世曾经去过的滇黔村落。不过居住在此地的人生活并没有那般的惬意，因为他们大多是被骗来的。 老霍尔丹的北方不远处，是一处废弃的矿场，名为索云德的污水坑。我们路过那里时，听说了一些并不怎么有趣的传闻。当年有人在这里发现矿脉，瑞驰领的银血家族立刻接手开发，大批矿工从马卡斯城来到此地，准备大干一场。没想到发掘不久，他们便惊动了矿场下沉睡的尸鬼。银血家族组织了两批雇佣兵，却都不幸全军覆没，矿场随即被低价转让给马卡斯城的领主依格蒙德。领主本人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和财力，只是派了一支小队驻扎在附近，防止尸鬼外出伤人。 迁居来的矿工没人理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因为畏惧尸鬼，人们向南方转移，最终定居在老霍尔丹，形成了一个自然村落。此地的最后一次高光表现是在去年。因为依格蒙德领主想要攻打卡斯河岛上的卡斯之矛营地，不知哪个大聪明制定了两翼夹击的战术，计划派出一支兽人佣兵团经由老霍尔丹背刺敌人。然而佣兵和瑞驰领的正规军互相观望，没能形成合力。进攻计划失败后，兽人们在老霍尔丹狠狠地发泄了一番怨气，然后一哄而散。 老霍尔丹旅店的老板娘名叫爱迪斯。据她自述，她的丈夫乌比加入了军团，参与了去年进攻蛇崖岭和霍夫迪尔斯泰德的战斗，好像还立了点功，如今仍在军队中发展。她见我们人多，便大力推荐自家旅店里最好的房间，她称之为“泰伯·塞普汀的房间”。她大吹特吹，说老霍尔丹之战是泰伯一统泰姆瑞尔大陆的开端，那些野蛮的瑞驰人跪伏在神勇的诺德英雄脚下，接受自己斧钺加身的命运。 “这位伟大的将军在征服老霍尔丹之后，就是在这间房的床上过夜。千百年来，一切都保存完好。” 说到大名鼎鼎的泰伯·塞普汀，塞巴斯蒂安·洛特也来了兴致，忙不迭地为我们讲述这位日后封神的一代传奇。 “这个老霍尔丹曾经是瑞驰人的重要城市，搞不好是首都也说不定。在第二纪元晚期，有一位年轻的布莱顿人在佛克瑞斯领做军官，他就是‘早髯’亚尔迪。他当年率军围攻此地，却没想到守城的瑞驰人十分勇猛。亚尔迪尝试了好多办法，甚至许诺会和第一个攻进城去的士兵结拜为兄弟。结果啊，倒是真的有人冲进去了，不过随后就被那些人形的野兽撕成了碎片。突然有一天清晨，亚尔迪独自来到阵前，从他的口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城门就这么崩塌了。为了报复这群猪猡的顽抗，亚尔迪纵兵掠夺了整整十天，杀人无数，老霍尔丹就此毁灭。这个亚尔迪，就是后来的泰伯·塞普汀，也是在这之后，诺德人就把泰伯称作‘塔洛斯’，意思是‘风暴王冠’。” 连老板娘在内的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只有海尔吉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经过我和丹格尔的努力，佛克瑞斯领的诺德人和瑞驰人已经能够和睦共处，她这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用“野蛮人”、“人形的野兽”、“猪猡”之类的词语来形容她的族人。我赶紧掏钱订房，并且转移了话题。 “老板娘，这村里的鸡，可以杀吗？” 爱迪斯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能看见在村里跑的，都是野鸡，我们自己养的都关在笼子里。这附近有野兽，自家养的鸡太笨，会被吃。野鸡能扑腾着飞一小段，客人要是能捉得住，尽管捉来吃。如果不行，小店也有烤鸡卖。” 看不起谁呢？ “阿吉斯！交给你了，抓两只野鸡回来，越肥越好。我来给大家做点不一样的吃食。老板娘，麻烦你准备两棵卷心菜，盐、葱、蒜和酒都多来一点，我家先生不差这些些小钱。” 老板娘看着小女猫踌躇满志的背影，又是一阵轻笑，扭着已不纤细却别具风情的腰肢，去准备我说的食材了。 “海尔吉，跟我来。” 我向旅店的小厮借了两把锄头，带着海尔吉在村子里转悠，找到一处还算合适的地方，便招呼小丫头一起挖土。海尔吉红着双眼，朝着地面奋力挥动锄头，好像要把满腹委屈全都砸进土里。终于，这孩子再也忍受不住，蹲下身子哭了起来。我是最不会哄女孩子的，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想劝两句，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好在小丫头的情绪如同佛克瑞斯的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用沾满泥土的手抹了一把脸，立刻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哥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你说老板娘，还是塞巴斯蒂安？” “他俩说的不是一件事吗！” 好孩子！只要你肯开口，这就进入鄙人的舒适区了。 “显然不是一回事。老板娘说，她的那间房子是当年泰伯·塞普汀住过的，这肯定是在胡扯。她自己也说了，泰伯进攻老霍尔丹是第二纪元末期的事情，而按照帝国的历法，现在是第四纪元202年，也就是说这中间隔着整整一个第三纪元。而第三纪元有四百多年的时间，你见过哪间木头房子能存在六百多年的？就是六十年，我也不信。所以老板娘说的必然是假话，这不过是她为了招揽顾客才编出来的噱头而已。” 海尔吉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房子上。 “那么，老洛特说的是真的了？” 小丫头甚至不肯对塞巴斯蒂安使用敬语了。 “是，也不是。” 老实说，这个问题有点难，如果非要诉诸大而化之、简单粗拙的答案，那只能得出既是而非的结论。因为按照游戏的背景设定，则老洛特所言确实不假。但我在异世界混了好几个月时间，多多少少想明白了一点事情。比如我们杀死狼人的故事，经过吟游诗人的改编和夸大之后，变得面目全非。那么照着这个逻辑稍稍推理一下，所谓的历史，大概也是“经过无数人润色的故事”而已。这其实也解释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上古卷轴的背景设定会如此晦涩模糊，且充满自相矛盾之处。 具体到泰伯进攻老霍尔丹这件事，我都不需要考古方面的证据，便能随随便便找到很多疑点。海尔吉却被我的回答气得笑了出来，我则一边招呼她把挖好的土放在一张鹿皮上，一边详细阐述我的看法。 “海尔吉，接下来的说法纯属猜测，我既没有办法证实，也没有办法证伪。你就权当是我一家之言好了。” 小丫头眨了眨眼，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可以。但是，哥哥，你不要说假话来哄我。” “我几时对你说过假话？” 我只是不把真话都说出来而已。 “我们先说我认为真实的部分。老霍尔丹东边是蛇崖岭，西边是卡斯之矛，都是瑞驰人的大部落，所以要说这里曾经是瑞驰人的定居点，那也是很有可能的。瑞驰人呢，我自认为有所了解。民风彪悍，能征惯战，而且也不是甘受奴役的民族。所以泰伯如果真的进攻瑞驰人，遭到顽强抵抗也是很有可能的。而他为了泄愤，下令屠杀劫掠，也不稀奇。毕竟泰伯本人并非良善之辈，而是一个枭雄。而且他后来确实一统泰姆瑞尔大陆，建立了强大的帝国。” 海尔吉几乎再次哭出来。 “那不就等于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扶她坐在旁边的岩石上。 “不能这么说，海尔吉。你看这老霍尔丹，正好在半山腰的位置，周围连一块像样子的平整土地都没有。你跟着我游历了小半个天际省，也算见多识广了，可曾见过在这种地方筑城的？就算这里曾经真的有一座城市，那么城门又该设立在何处呢？更何况，如果换做是我来进攻，一定会绕到山上居高临下。再不然，就炸开山体，造成山崩。不管怎么做，都比强攻城门要容易得多。泰伯久经战阵，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将军了，见识怎么会还不如我？” “会不会是因为哥哥你本来就非常狡猾残忍？” 我点了点海尔吉的鼻子。 “这只是其一。其二，瑞驰人以部落的形式，靠渔猎为生，从没有过筑城的行为。因为建造城市需要极其复杂的工程学知识，还需要稳定的食物来源，以便支撑大量工人脱离狩猎。老霍尔丹肯定没有足够的耕地来生产粮食，我也不认为一个民族会在拥有建造城市的能力之后，又彻底将其遗忘，重新退回部落生活。” 海尔吉凝视着老霍尔丹背后的群山，似乎正在思考我的话。 “最后一点，瑞驰部落互不统领，除了传说中的红鹰之外，从来没有一个公认的王者。既然连统一的政权都不存在，又何来首都呢？就算当年泰伯面对的，是南瑞驰领的一个超大规模的部落，那也应该是由蛇崖岭或者卡斯之矛主导，老霍尔丹和这两个大部落相比，有什么资格成为首都？综上所述，我个人认为，泰伯当年只是袭击了一个小型的瑞驰人村落，但却遭遇顽抗。为了掩饰他本人的无能，这位未来的皇帝，或者他的狗腿子们，篡改了真实的历史，将这场惨胜吹嘘成他平生的第一场大胜仗。” 海尔吉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可是，哥哥，即便你的推论都是对的，也还是改变不了‘诺德人的皇帝屠杀了瑞驰人’这个事实啊？” 我轻轻叹了口气。 “海尔吉，我接下来说的话，以你现在的年龄和阅历，可能尚且难以理解。你不妨将它记下来，等……” “救命啊！” 我话没说完，便听到女人的呼喊，继而是一声摄人心魄的虎啸。海尔吉毫不犹豫地抓起锄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翻上一座小丘，我们看到一头斑斓猛虎。它半伏身子，前爪轻轻刨着地面，随时准备扑上前去。被老虎堵在小山坳里的是一男一女。男人是个暗精灵，尽管自己吓得双腿发抖，他仍然举着一把矿工锄，将女人护在身后。 距离太远了，我没办法用寒冰元素隔开老虎和它的猎物。海尔吉向着老虎大喊大叫，试图吸引它的注意力，但那家伙只是瞥了我们一眼，就再次瞄准了暗精灵。山间腥风骤起，树冠剧烈地摇晃起来。老虎的后腿猛然发力，血盆大口如撒开的网，朝着暗精灵头上罩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求尽可能快地跑下山去，希望那个精灵能像个真正的老爷们儿一样，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这样至少可以救下那个女人。 一道黑影从树冠中射出，像一枚炮弹撞在老虎的腰上。那猛兽全身已然腾空，被这一撞，顿时失去平衡。黑影似附骨之疽，缠裹在虎背上，任凭它腾挪跳跃，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变故突发，我和海尔吉脚下生风，手上也各自捏了召唤法术。两个寒冰元素闪亮登场之后，原本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不多时便被打断了脊柱，横死当场。黑影灵巧地翻身，踩住死老虎的脑袋，呸的一声吐掉嘴里叼着的山鸡。 那是阿吉斯。小女猫和我们一样听到呼救声赶来，但她距离较近，又是从树冠上赶路，这才堪堪保住两人性命。 获救的女人牵住暗精灵的手，走上前来向我们行礼。 “多谢三位救命之恩。我叫卡兰，这是我的丈夫塔尔弗。请问你们是否要去马卡斯城，可不可以送我们一程？” “我们是住在老霍尔丹旅店的客人，准备去雪漫领。天也不早了，荒山野岭的不安全，如果二位不介意，我们可以结伴回旅店去，等天亮了再出发。” 女人表情慌张，连连摆手。暗精灵只是默默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那么，请恕在下爱莫能助。” 我浅浅回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开。 “先生，请稍等，我和塔尔弗商量一下。” 卡兰叫住了我，随后和暗精灵咬起耳朵。二人看了看死在地上的老虎，又看了看我们，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先生，我和丈夫希望能跟着你们去雪漫领，我们可以付路费。但是，我不能进老霍尔丹，也请先生不要向村里的人提起我。我们明天早上在村子南边的路旁等候你们。” “那么，请二位多加小心，我们明天再见。” 我再次和这对夫妻告别，却又被海尔吉叫住。 “哥哥，这老虎得拖回去啊，能卖好多钱呢！” 第140章 泰伯鸡 海尔吉喜滋滋地从老板娘手里接过了一个钱袋子，把里边的塞普汀币哗啦啦地倒在桌子上，认真地数了起来。她将那头老虎的尸体卖了二百个塞普汀，还让爱迪斯免了我们的食宿费。阿吉斯和哈由将两只山鸡褪去羽毛，掏空内脏。我则把葱蒜切好，扔在酒里搓揉一番，然后把两只山鸡里里外外擦洗干净。白嫩嫩的山鸡泡在酒里，我又跑去剥卷心菜的叶子。 由于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娘也就满脸好奇地看着忙碌的众人，以及地上那堆土。 “老先生，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吃完之后还要给鸡骨头做个坟吗？” 塞巴斯蒂安也是一头雾水。老头儿来自号称美食之乡的高岩省，却也摸不透我的门道。 我自然是要做叫花鸡。只可惜异世界的食材不全，既没有荷叶，这穷乡僻壤又没有蜂蜜，我至今也没找到姜。将就着做，凑合着吃吧。每只鸡的肚子里都被塞了两个苹果，再以菜叶仔细包裹好，外面敷以泥巴。我把一对儿泥球扔进旅店大堂中间的火坑里，然后洗净了双手，坐等鸡肉烤熟。 “客人这是什么吃法？” 爱迪斯递上一瓶酒，堆起满脸的笑容。 “老板娘守着泰伯·塞普汀住过的旅店，却没听说过泰伯鸡？” 此言一出，连老洛特都被吸引着，朝我的方向挪了挪椅子。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据说当年泰伯·塞普汀南征北战，有一次军中粮草耗尽，他便命令手下将士捕捉山鸡，以此法炮制。士兵们吃过如此美味之后，人人奋勇，所向无不披靡。这泰伯鸡也就随之流传世间。只是后来的人们吃惯了山珍海味，对于鸡肉这种寻常菜肴不屑一顾，才又慢慢失传了而已。” “我可从没听说过什么泰伯鸡。小子，你这做法从哪里学来的？” 塞巴斯蒂安狐疑道。 “我也是机缘巧合，从一位隐居的高人那里偷师。他老人家发现之后并未重责我，只是让我不要透露他的身份。” 老头儿若有所思。 “难道是，那位……” 我赶紧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塞巴斯蒂安连连点头，示意他已心中了然。我才懒得管他以为的“那位”是哪位，就算他将来能找到那人对质，天际省的能人那么多，我只要推说他猜错了便是。 “那不可不尝，不可不尝！” 我淡淡一笑，拿足了派头。 “先生稍安勿躁。” 这鸡肉估计要烤两个小时左右，大家便闲聊着等候。爱迪斯招呼着在店里打杂的儿子给我们每人多上了两瓶酒，这才推说有事要忙，走去后厨了。哈由自然好奇去抓鸡的阿吉斯怎么会打了一只老虎回来，我们因为答应了卡兰保密，只推说明日便知端倪。海尔吉清点了钱币之后，将它们扫进一个小口袋，塞给了小女猫。用她的话说，既然阿吉斯擅长偷东西，那么肯定也能防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偷走。 在塞巴斯蒂安无数次催促之后，我用铁铲将一颗泥球取出。众人纷纷围拢上来，就好像我即将切开的不是一只鸡，而是一块璞玉。菜叶在高温下已经化为深褐色，看上去并不诱人，但当它们被揭开的一瞬间，混合着酒香、果香、肉香和清香的热气弥漫在大堂里。包括爱迪斯和她的儿子在内，所有人的喉头都是一动。 我将匕首擦净，割下两条鸡腿，分别递给海尔吉和阿吉斯。再取鸡脯肉送给老板娘母子品尝，二人忙不迭将鸡肉塞进口中，这才想起应该先道谢的，奈何嘴已经被堵上了，只好鞠躬行礼。哈由已不待我多说，将另一只鸡取出，割了鸡腿递给塞巴斯蒂安和我。老洛特摆了摆手，却没有接。 “老夫年纪大了，吃不得这么多肉，给我割一条翅膀便好。” 我将另一条鸡腿推给了阿吉斯。小女猫十分意外，她双眼圆睁，想要解释自己已经吃到鸡腿了，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好呜呜哼着，用手指着自己嘴边的半截鸡骨头。 “阿吉斯今天劳苦功高，配得上吃两条鸡腿。至于我嘛……” 我举了举手边的麦芽酒。 “这佐酒之物，最好的便是鸡头、鸡脖子和鸡翅，至于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肉。哎！哈由，慢着！” 我正在回味人妻爱好者的旧梗，却见哈由正割下鸡屁股，准备扔掉。 “这可是好东西！宁舍金山，不舍鸡尖。” 我将鸡屁股上边的两颗小豆豆抠下，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把这三角形的小肉块丢进嘴里，享受着油脂慢慢化开的美妙感受。 老洛特嘴上说吃不下，可四条鸡翅膀全都被他祭了五脏庙，直吃得眉开眼笑，不住口地称赞。老头儿好歹还自恃身份，多少端着一点架子，其他人可就没什么客气了。你争我夺之下，让我不禁觉得，两只鸡实在是有些太少了。好在爱迪斯及时送上了面包和几碗炖菜，这才填饱了每一个肚子。老板娘笑嘻嘻地又递上一瓶酒，然后坐在我的对面。 “客人可否把泰伯鸡的做法教给我？” 我心知她如此殷勤，必是为了此事，却假装面露难色。 “老板娘刚才不都看到了嘛？” “这个……刚才忙些杂事，有的地方没看仔细……” “唉……这道菜食材易得，制作其实也不复杂。他老人家曾经说过，高端的美食，往往只需要朴素的食材和简单的烹饪。所以也说不上什么教不教的，只求你千万不要说此菜是从我这里得知的。你也知道，我原本就是偷师，若是再让人家知道我到处招摇，非要怪我不可。” “这倒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你和他还有联系？” 塞巴斯蒂安支棱着耳朵，凑上来搭话。 “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有闲心和我联系？要是有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我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爱迪斯拍着饱满的胸脯保证绝不会出卖我。 “这不是你能保证的事，这道菜总得有个来由，如果有人问你从哪里学来的，你又如何回答呢？” 老洛特似乎也很担心我平白得罪了高人，言语间颇不客气。爱迪斯答不上来，只好陷入沉默。 “我这里倒是有个故事，老板娘以后可以拿来搪塞别人。你就说这间旅店闹鬼。” 爱迪斯差点被我气得背过气去。 “哪有说自己店里闹鬼的啊？本来我这生意就不好做，这么说还不如直接关门得了！” “你急什么啊？听我把话说完。你就说某天晚上，在这店里遇到一个幽灵。就是……呃……对！就是我家先生说过的那个，最先攻进老霍尔丹，本来应该和泰伯·塞普汀结拜为兄弟，却被守军杀死的人。他因为没能和泰伯结拜，所以灵魂不得安息。你就说是他教你这个方法，让你为他做这道菜，聊以慰藉。故事的细节你自己看着加，反正就是这里边肯定没有我，怎么样？” 塞巴斯蒂安摇头苦笑。 “真难为你能编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罢了，老夫再帮你润色一下。” 老头儿要了纸笔，在一旁的桌上写故事。我则把叫花鸡的制作流程细细梳理一遍，传授给爱迪斯。海尔吉眨巴眨巴眼睛，挂着甜美的微笑坐了过来。 “老板娘，这配方的价钱……” 第二天在马车上，塞巴斯蒂安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真觉得那个故事能骗过那位？” “自然不可能。” “那你还愿意把这道菜教给老板娘？” 我笑了笑，一挥马鞭，催动车子慢慢前行。 “于我而言，不过一道菜而已，又不是什么安身保命的看家本领。于这家店而言，却是一个招揽客人的好名目。这菜又不复杂，老板娘也看了个七七八八，我再想藏私也不容易。何况乱世之下，大家能活着就不容易了，我能帮一点便是一点，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就算真的被那位知道了，如果有机会解释，自然是好的，如果没机会，那也无非如瑞姬总督所言，我自问心无愧，又何惧蜚语流言呢？” “阁下就是洛克尔男爵吧？” “正是。想不到我这种小人物的名字，都已经传到雾凇岩洞穴去了。” “老夫住的地方虽然偏僻了一点，却也不是全没有消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算是知道，巴尔古夫领主为什么要舍下脸来，和佛克瑞斯领抢人了。” 塞巴斯蒂安应该是通过图留斯或者瑞姬得到关于我的情报，看来我此前谨慎行事还是正确的。 我们在路边看到了昨夜救下的夫妇，于是阿吉斯的英勇事迹再一次被拿出来宣讲一番，哈由对于自己表妹的进步也颇感欣慰。据卡兰自述，她的父亲是马卡斯城的领主依格蒙德派到老霍尔丹的村长。虽然领主并不想为这些失去工作的矿工寻找出路，但是总还是要有个人来向他们收税的嘛。可想而知，她们一家在村里的人缘如何。不过暗精灵塔尔弗是个异类，他对卡兰很友善，而女孩儿也爱上了他。卡兰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作为贵族，是不会允许女儿嫁给一个平民的，所以二人选择了私奔。他们的原计划是溜回马卡斯城，再雇一辆马车前往裂谷城。 这个显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始，就险些被老虎吃进肚子里。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们就不想想，跑到裂谷城之后靠什么维持生计？你真的以为，这个臭小子能像你父亲一样保护你，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太任性！你们这些孩子太任性！” 老洛特对小夫妻的行为嗤之以鼻。卡兰和塔尔弗并未反驳，只是坐在车厢的角落里，十指紧扣。 “要我说，你们还是先去佛克瑞斯领吧。那边有个新开的矿场，塔尔弗既然是矿工，总是不愁活计的。如果你们不喜欢那里，也可以再去裂谷城。等咱们过了霍夫迪尔斯泰德镇，我让哈由送你们过去。” 哈由连忙摆手。 “我可不行。莱迪亚要我保护你的安全，我要是抛下你先回去，那胖丫头准会打死我的。” “那么，让阿吉斯带他们回去。” 小女猫本能地想要拒绝，却被我拦住。 “阿吉斯，你可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将来总要独当一面。躲在表哥身后，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哈由，你说呢？” 哈由思索了一阵，勉强接受了我的建议。 马车行了半日，便进入坡度极大的山路，除了腿脚不灵便的塞巴斯蒂安之外，其他人全都下车步行，我们几个男士还要帮忙在后边推车。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海尔吉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这里正是半年前，蛇崖岭部落抵抗马卡斯城军队的战场，昔日战斗的痕迹随处可见。马卡斯城的军队在打扫战场时，没有安葬战死的瑞驰人，而是将他们的尸体集中起来焚烧了事。这样的火葬场有好几处，足见当时战况之胶着。 我沿路细心观察地形，暗自复盘。蛇崖岭部落应该是居高临下，以弓箭和魔法阻止马卡斯城军队的前进。然而他们或许是因为人数上的劣势，导致战线节节后退。进攻者在站稳脚跟之后，修建了土石结构的简易堡垒，并以此为基地争取更大的战果。如今，这些堡垒成为西侧山地上的哨塔，有士兵执勤放哨，他们在检查了通行证和瑞姬总督的介绍信之后，向我们指点了更为平缓的道路。 这条路是依格蒙德领主的军队夺取蛇形防御阵地之后，为了通讯和补给而修的栈道，可供一辆马车通行。道路绕行至军队驻地的南方，这里有一处地势平坦的台地，被用作储存辎重。驻军的首领听说塞巴斯蒂安是瑞姬总督的老师，亲自来此地接待，并且为我们提供了一些蔬菜和肉。他礼貌地表示，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粗，不懂待客之道，故而不适合洛特先生这样身份的人居住，所以便请我们在仓库将就一晚，至少这里清静一些。当然，如此一来也就断了我窥探驻军虚实的念想。 夜深人静之时，我本打算就寝，却被一阵没来由的烦恼搅得睡意全无。起身来到营帐外，正好看到海尔吉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瘦小的肩膀不住颤抖，似乎正在无声地哭泣。 “海尔吉，怎么还不睡觉？” 小丫头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泪水。我知道，这次故地重游，肯定翻出了她深埋心底的痛苦记忆。半年前，正是她和佐尔坦的背叛，导致希楠蒙族长绝望战死，自己的家园也被人夺走。我拍了拍她的背，坐在她身边。 “在想从前做过的错事？” 海尔吉把脸埋在手里。 “哥哥……这都是我的错……” 第141章 不要任性 “海尔吉，起来陪我走一走，好吗？” 我擦掉小丫头脸上的泪水，领着她在仓库附近慢悠悠地闲逛，遇到巡夜的哨兵盘查，就推说妹妹因为想家而哭了鼻子。海尔吉长相甜美，此时梨花带雨，更惹人心疼，哨兵们都知道我们是一个大人物的随从，也就不做刁难，只是提醒我们不要在仓库玩火。看守辎重的士兵全都穿着瑞驰领的制式军装，但我很难据此认为帝国军团没有入驻蛇崖岭，因为他们完全可能安排实力更强的军团负责战斗任务，而把后勤工作交给领主的手下。 回到帐篷外，我和海尔吉再次席地而坐。 “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小丫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觉得我只是带你散步吗？” 海尔吉的星眸反射着月光，她注视了我好几分钟，才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我们……打不赢……” “是的。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的武器精良，粮食充足。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们去过雪漫城，也去过独孤城，我可以告诉你，马卡斯城是和它们不相上下的大城市。我毫不怀疑，依格蒙德领主可以轻松地供应接近千人的军队。蛇崖岭部落才多少人？如果再去掉没有战斗力的老幼，又能剩下多少？你们储存的食物又有多少？佐尔坦的背叛只是加速了希楠蒙族长的失败，却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讽刺的是，如果不是他把部落的精锐带去了阳光花园堡垒，你们恐怕已经遭遇灭族的惨剧了。” 海尔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情绪激动，猛地站起身来，甚至忘记了压低声音。 “你是说，佐尔坦做的才是对的？”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尖刻了。对于蛇崖岭部落的命运，我只是一个外人，自然可以旁观者清。但那是海尔吉的家人，这丫头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实则背负着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尤其要命的是，这仇恨中还夹杂着她对自己错误的悔恨。我就这么直戳她心底的伤疤，未免太残忍了。我扶住海尔吉不住颤抖的瘦弱肩膀，按着她坐了下来。 “海尔吉，我很抱歉。我不该这样说话，而且我也不认为佐尔坦所做的事情是对的。不过，这里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地方，等我们回去之后，我会把关于此事的所有看法都告诉你。现在，让我们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完吧。” 海尔吉赌气似的抹掉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把它吐了出来。她重复了这个动作三遍，这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一言为定，哥哥。我回去休息了。” 小丫头走了几步，又扭回了头。 “还有老霍尔丹的那个故事，你也欠我一个答案。” “我记得。还有你说要和我讨论瑞驰人的历史，我都记得。” 海尔吉满意地点了点头，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我躺在铺盖上，迷迷糊糊地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委婉地向海尔吉分析蛇崖岭的惨败。半梦半醒之间，我仿佛置身于当时的战场。乌鸦鬼婆召唤出巨大的火球，炸翻了马卡斯城士兵仓促修建的营寨。悍不畏死的瑞驰人在山岭上奔跑，手中长弓发出致命的嗡鸣。身披简陋兽皮护甲的死士挥舞着藤蔓编织的武器，从阴暗的角落中猛然跳出，扑倒毫无防备的哨兵，干净利落地折断可怜猎物的脖子。 “敌袭！敌袭！” 绝望的呼喊声四下响起，却很快被魔法的轰鸣淹没。营帐和拒马被点燃，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营地，也照亮了偷袭者。乌鸦鬼婆桀桀怪笑，她挥舞着巨大的手爪，鼓舞自己的手下冲锋。 “蛇崖岭是我们的！” 瑞驰人齐声呐喊。 “整个天际都是诺德人的！” 诺德人针锋相对。 被偷袭的混乱过后，马卡斯城的士兵稳住了阵脚。一队战士高举起錾刻着盘羊纹章的盾牌，将冲进营地的瑞驰人挤在身前。挥舞着战锤、巨斧的队友从侧翼突破，将入侵者砍翻在地。他们还没来得及割下象征着功勋的敌人头颅，便被人从身旁顶翻。下一秒，炽热的火球撞上了盾牌，拼死救下队友的战士轰然倒地。 “放箭！射死那个怪物！” 弓弦齐鸣，箭雨如乌云蔽月。瑞驰人四散躲避之余，也不忘用手中长弓反击。箭矢破空声夹杂着惨叫，魔法的呼啸裹挟着呐喊，在营地的每个角落响起。 “哥哥！快起来！” 海尔吉撞进营帐，将我拉起。小丫头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 “莫伊拉姨妈来进攻蛇崖岭了！” 这不是在做梦！莫伊拉这老妖婆在搞什么？还是说佛克瑞斯领也搅进来了？ 我冲出帐篷，却见同行众人都已经站在空地上。一队士兵急匆匆赶来，为首的军官上前向塞巴斯蒂安行了一礼。 “打扰先生休息，还望见谅。诸位不必惊慌，我们早有准备，请大家回各自营帐，不要到处走动。” 海尔吉并没有回她和阿吉斯合住的帐篷，而是跟在我的身后。小丫头让巴巴斯和米科守住门口，自己搓着手在帐篷里走来走去。我被她晃得眼晕，索性盘腿坐在铺盖上闭目养神。 “哥哥，别睡觉啊，你快下命令吧！” “我的命令就是回帐篷睡觉。” 海尔吉如遭雷击，定在原地好几秒，这才跳上来抓住我的手。 “哥哥，莫伊拉姨妈在进攻啊！我们应该帮忙的，不是吗？” “莫伊拉在胡闹。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她不要闹到不可收拾。” “我不管！我要去帮忙！” 海尔吉转身便向外走。我根本来不及起身，只能就地前滚翻，擒住她的手腕。小丫头又在哭了，一双泪眼狠狠瞪着我，目光像深秋的风剐在我的脸上。但是我必然不会允许她乱来。 “海尔吉！我求求你，不要任性了！过了洛里斯泰德镇，随你愿哭愿闹，要打要骂都可以。现在，我得确保所有人都能安全地回到雪漫城！” 我把小丫头按在铺盖上，走到巴巴斯的身边。 “看住她，别让她干傻事。否则等我拿到悔恨之斧，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刀工了。” 我掀开门帘来到外边，立刻有一个士兵迎了上来，表示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还是回帐篷里比较好。 “这位大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嗐！以前住这里的野人不甘心，又来捣乱了。放心吧兄弟，我们就等着他们来呢。”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远处传来的战斗声音小了很多，烟花般乱飞的魔法也不见了。 “我妹妹胆子小，在哭鼻子，还请大家不要笑她。” “哪儿的话？丫头片子都这样，我那个妹妹也爱哭。” 这人笑着拍了拍我，顺势抓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回帐篷里。海尔吉正直挺挺地躺在铺盖上，盯着屋顶默默流泪。厮杀声越发小了，不到一个小时，一切归于寂静，此时天已差不多亮了。昨天晚上接待我们的军官再次来到营地，一脸歉意地对着塞巴斯蒂安点头哈腰。 “昨天夜里真是打扰先生休息了，我也没想到这些畜生弄出这么大动静。对不住，对不住。大家肯定都没睡好，要不你们白天再补个觉？等在这吃过了午饭，我派人护送你们去霍夫迪尔斯泰德。” “我们不吃！我们现在就要走！” 海尔吉带着哭腔大吼，塞巴斯蒂安瞥了小丫头一眼，站出来打圆场。 “既然发生了战斗，阁下肯定有不少事情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军官依然满脸笑容。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小妹妹不用怕，我们放倒了十几个敌人，剩下的也跑得没影儿了。这都是小场面，一切尽在掌握。你们若要现在走，正好可以跟着霍夫迪尔斯泰德的友军一起回去，我也就不用再安排别人了。那就请诸位赶紧收拾一下行李，我去让友军等一等你们，先失陪了。” 我们的马车跟在士兵的后边，沿着盘山路缓缓而行。海尔吉不肯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生闷气。塞巴斯蒂安显然发现了她的反常，但却没有说什么。这老头儿在我看来是个异类，他符合我对世外高人的一切想象：独自隐居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洞里，身上甚至还有点残疾，结果一出面就让所有大人物都和颜悦色，在我看来难比登天的事情，人家张张嘴便水到渠成。他还是我遇到的人里，唯一一个没有对海尔吉的天赋表现出格外欣赏的法师。让我和海尔吉假扮他的学徒，只是为了带我们安全地进出独孤城。除了在老霍尔丹吃鸡那次之外，他一直很冷静，甚至是刻意地和我们保持着距离。 进入洛里斯泰德镇时已是傍晚，小镇一片静谧，似乎并未受到战火波及。士兵们各自回营，我们则直奔冰水果客栈。这家店要等到夏秋谷物成熟之际才会生意兴隆，眼下只有些不用当值的驻军在喝酒闲聊，我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看到熟面孔，便径直来到老板面前，随手掀开了头上的兜帽。 “穆拉基大叔，给我开两间房，要宽敞一些的。” 艾瑞克的父亲瞪圆了双眼，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头，警惕地扫视着大堂。 “客人请随我来。” 穆拉基将我们引入最近的一间客房，随手带上屋门，压低声音斥道。 “小兔崽子，你怎么这么大胆子！知不知道帝国人正在通缉你？” “啊哈？他们出多少价？如果高于一万五千塞普汀，大叔可以考虑一下啊。” 穆拉基翻了个白眼。 “你没那么值钱，得砍掉一个零。你失望个什么劲？这不比马值钱多了？” 除了海尔吉，众人都笑了起来，屋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穆拉基对自己的笑话还算满意，便接着补充道。 “你们在我这里是安全的，没人敢在战友团的地盘上闹事，但是出了这间屋子，可就得自己小心了。” 塞巴斯蒂安听到“战友团”三个字，立刻跳起来握住穆拉基的手。 “老哥是战友团的人？你可知道我那丫头怎么样了？就是玛德琳，玛德琳·洛特。” 穆拉基拍着老洛特的手，扶着他坐下。 “我哪是战友团的人？不过他们确实有人在这里，我可以帮客人引荐。” 他随即转向了我。 “你们几个在屋里老老实实的，我去给你们弄点吃喝。” 塞巴斯蒂安如坐针毡，若不是他腿脚不便，准会在屋里来回走动。过不多时，房门再次打开，穆拉基领着一个短发的女孩儿回来，正是艾瑞克的小师妹里亚。她一眼便认出了我，微微点头致意，我赶紧起身还礼，并介绍了老洛特的身份。里亚的欠身礼没能行完，便被塞巴斯蒂安捉住，按在一把椅子上。老头儿细细盘问起玛德琳的现状，我则把穆拉基叫到一旁。 “大叔，乡亲们近况如何？这客栈怎么成战友团的了？” 穆拉基故作惋惜之态，叹了一口气。他那不断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要不是还有耳朵根挡着，只怕现在已经咧到后脑勺上去了。 “艾瑞克这小子，去年冬天给大家伙儿弄来了不少粮食，得了个好名声。我还以为是他有出息，谁知道他是拉了一屁股饥荒。这不，我只好把这客栈抵给战友团还债了。不过有战友团的人坐镇，那些当兵的也不敢来我这撒野，乡亲们总算有个能躲事的地方。别人还好，给谁交租不是交呢？就可怜了老洛里呀！一辈子的积蓄，就这么全打了水漂。要不是乔安内看着他，这老头儿准得寻了短见。” “大叔知道镇上有多少士兵吗？是图留斯将军的人，还是依格蒙德领主的人？” “应该是领主的人吧，平时收税什么的也是他们，衣服也不是军团的样式。人数我就不知道了。他们的驻地在西边山上，平时镇子里也就二十来个，但是每天会换一次岗。这么算下来，至少得五十人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这样粗糙的信息不能拿来作为决策的依据，看来还是得找专业人士。实在不行的话，就去找辛迪花上点钱。 “哦，对了。艾瑞克这小子结婚了。他说你和伦德不方便过来，就没邀请你们。小两口现在回月瓦斯卡了，你们兄弟自己找时间聚吧。” “那可要恭喜大叔了，您这不得给我们上几瓶酒？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穆拉基一拍脑门。 “你看看！让你小子一打岔，我把正事忘了。等着啊，我去给你们弄吃的。” 塞巴斯蒂安也送走了里亚，一脸凝重地来到我身边。 “洛克尔大人，咱们明天可否早点出发。刚才那丫头说，玛德琳情况不太好，我想尽快赶过去。” 第142章 悔恨之斧 第四纪元202年的年中月3日，我们抵达了雪漫城。天际省的六月时节，气候最是宜人，天气不冷不热，初夏的清风卷起沁人心脾的花草香气。庄稼都已种下，农夫们辛勤地除草驱虫，期盼着几个月后的收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我们的身上，洗去尘土和疲惫，却无法冲刷走海尔吉的坏心情。小丫头仍然在生我的气，而我也没有心情去哄她。 离开洛里斯泰德镇之后，塞巴斯蒂安的通行证就不好使了，反而是我的男爵身份更有用些。一路上迎来送往，我也总算是可以重新直起腰杆，大声说话了。马车不能进城，便被寄存在马厩，由同样不能进城的哈由照看。因为莫伊拉失败的进攻尝试，我不敢让阿吉斯带着卡兰夫妇从阳光花园堡垒的方向前往佛克瑞斯领，万一那乌鸦鬼婆吃了瘪，要拿路人出气，岂不成了送羊入虎口？我们一起到达雪漫城，三人再从这里出发，经由溪木镇向南，前往海尔根镇。这条路上都是比较理性的人类，更为妥当一些。 哈由每天都要给阿吉斯讲一遍行路的注意事项。小女猫初时听得津津有味，到最后已经厌烦不已，索性折起飞机耳假装聋子。大表哥哪能惯着她？便严格复制了字面意义上的“耳提面命”。兄妹俩打打闹闹了一路，几乎忘记了缩在车厢角落里的海尔吉。 塞巴斯蒂安同样没心情搭理海尔吉。老头儿拄着拐杖，望着雪漫城破败的城墙，狠狠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开始催促我们尽快前往月瓦斯卡。在冰水果客栈时，我没太注意听里亚和他的谈话，不过从他事后的反应来看，玛德琳的状况并未好转，甚至可能恶化了。她身体上的创伤已无可救治，若是再耽误了服用这一味心药，老洛特怕是会跟我玩儿命。人命关天，我自然也不敢拖延。 “洛克尔大人！” 进城不久，我便遇到故人。这一声熟悉的问候，唤醒了两个月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所带来的疲惫感。我的双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是真的确认自己已经安全。莱迪亚紧走两步，上前扶住了我，黑色的双眸淡淡地扫视同行之人，十几秒后才微微颔首，算是和塞巴斯蒂安和海尔吉打过了招呼。 “大人没把那只猫带进来？” 我揉了揉额角，挤出一个笑容。 “没有，他在城外看着马车。你的手臂好了？” “还有些用不上劲。依兰杜尔先生说，我可以做些需要发力的活计，能恢复得更快些。丹格尔大人要我在这里迎候大人，所以我顺便帮阿德里安打铁。大人身体抱恙，应该先休息一下。” 眩晕感褪去，我这才仔细打量她。莱迪亚未着戎装，穿着一身简单的亚麻布衣裤，扎着铁匠用的皮围裙。黑发长了不少，在脑后抓成一条高马尾。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轻轻拂过棱角分明的脸颊。然而她两片丰唇紧抿，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看得出来心情很不愉快。我猜是因为自己头晕，让她误会哈由没有尽职，故而要找他兴师问罪。 “我没事，只是一路上心有点累，这一放松下来，反而不适应了。丹格尔大人让你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能否等我去月瓦斯卡办完事再说？” “我陪大人去。” 我笑着摆了摆手。莱迪亚对战友团的印象不佳，还曾经被艾瑞克气晕过，我可不想带着她去触霉头。 “不必。你在这里等我，若是天色晚了，我们就在母马横幅旅店见面。” 莱迪亚轻施一礼，目送我们离开。虽然一行人很快就汇入雪漫城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但是却仍能感受到莱妹那若有实质的灼人目光。塞巴斯蒂安不再催促我，海尔吉也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我的身边，似乎是怕我再次晕倒。 月瓦斯卡的门前，艾瑞克和安吉并肩而立，一看到我就赶紧迎了上来。 “我的好兄弟，你可回来了！等这边的事办完了，咱们一起回海尔根去，叫上伦德，好好喝点。把你小子那些拿手的菜都端出来！” 熊抱之后，春风得意的艾瑞克搂着我的肩膀不住摇晃。安吉抿嘴浅笑，向塞巴斯蒂安行礼后，引着众人进入房间。在洛里斯泰德镇遇到我们之后，小师妹里亚便星夜兼程赶回雪漫城，将老洛特即将到来的消息告知战友团。先知克拉科亲自接待了玛德琳的父亲，圆环成员也悉数到齐，简单寒暄之后，我们一起来到月瓦斯卡地下的勇士之家。这里是所有战友团成员休息的地方，斯科月作为高阶成员，有独立的房间，玛德琳和他成婚之后便合住在一起。 我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形销骨立，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女子，和记忆里那个身手矫健，与艾瑞克斗了个旗鼓相当的碧斧狼女联系在一起。玛德琳安静地坐在床上，右手抓着空荡荡的左边衣袖。她的双眼呆滞，即使我们这一大群人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塞巴斯蒂安看到女儿，眼泪便流了下来。老头儿推开众人，牵起玛德琳的空袖子，父女二人抱头痛哭。克拉科打发法卡斯去准备招待的饮食，又抬手将我让到屋内。眼下这个局面，他是有些尴尬的，毕竟人家的女儿在自己手下受了这么重的伤，只好借着招呼我来缓和一下气氛。巴巴斯瞄见了那把倚在墙边的巨大战斧，立刻停了脚步，乖觉地卧倒在门边。海尔吉顺势坐在它身边，和我拉开大半个屋子的距离。 塞巴斯蒂安心疼女儿之余，也在抱怨斯科月行事鲁莽。这么多年来，他心里一直有怨气，可又无处发泄，如今总算是找到了债主，便喋喋不休地倾诉起来，有些话在我这个外人听来都颇觉刺耳。别说斯科月人都已经死了，就是好好的活着被你骂死，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又何必呢？也亏得脾气最火爆的法卡斯被克拉科支走了，否则非得打起来不可。 “我去看看法卡斯在干什么！” 女猎手艾拉和斯科月关系很好，她实在听不下去，找了个借口摔门而去。这么一来更加激起老洛特的火气，嘴里越发不客气，连斯科月的父母都开始问候起来。威尔卡斯想要辩驳，却被克拉科拦住了。玛德琳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再次褪去，她摇了摇头，甩开塞巴斯蒂安的手。 “别说了！父亲，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可以了吗！” 她突然跳起来，朝着悔恨之斧的刃上撞去。 变故突发，饶是在场众人除我之外都是高手，却也没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拦住玛德琳的全力一跃。一道霹雳贯穿整个房间，打翻了小小的油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砰然巨响之后，血腥味冲进我的鼻腔。 糟了！ “玛德琳！” 老洛特的哀嚎被一阵椅子翻倒的声音淹没。我也想跟着大家站起身来，却感觉左腿一阵剧痛，完全用不上力。噗的一声，门边亮起一小团光。那是海尔吉，小丫头把火舌术虚握手中，照亮了身边的一小块区域。她纤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就像手中的火苗一样摇曳。 “大家请别乱动，我来点亮油灯。” 海尔吉谨慎地绕过脚边的杂物，摸索着捡起灯盏，就着手上的火苗点燃。灯油已经泼洒掉大半，那豆大的一点亮光奄奄一息，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威尔卡斯跳出房间，塞巴斯蒂安则扑上去抱住玛德琳。 “傻孩子！干嘛这么作贱自己啊？” “你要害死她吗？能不能轻一点！” 海尔吉呵斥了老洛特一声，克拉科上前探了探玛德琳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三个人合力将玛德琳托起，轻轻安置在床上。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艾拉夺门而入，一把抓住塞巴斯蒂安的手腕。女猎手紧盯着老洛特的脸，死死咬住后槽牙，努力压抑自己即将沸腾的血液。 “这下你满意了？” “艾拉，住手！玛德琳暂无大碍。你快去请丹妮卡来。提尔玛和里亚留下，其他人，出去！” 克拉科的语气不容置疑，艾拉甩开塞巴斯蒂安，推开众人跑了出去。其他人虽然为她让开了道路，却仍然挤在门口向屋里张望。战友团的先知叹了一口气，迈步来到门外。 “威尔卡斯、艾瑞克、安吉，你们三个去我房间等着。法卡斯，你带其他人到上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都在这里堵着，像什么话！” 看着大家散去，克拉科回到我的身边。 “怎么样？孩子，能走动吗？” 我撑着椅子站起来，感觉左腿已经稍稍恢复了知觉。塞巴斯蒂安把自己的拐杖递给我，他则拄起倒在地上的悔恨之斧。海尔吉上前搀扶我的手臂，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克拉科将我们引到他的房间，艾瑞克和安吉赶紧为我包扎。一顿忙活之后，众人落座，克拉科将刚才屋里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他虽然没来得及做出应对，却把之后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不像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是如何受的伤。 玛德琳跳起来的时候，离她最近的人是塞巴斯蒂安，而离悔恨之斧最近的是我，但我们二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呆坐在原地。威尔卡斯靠在正对着悔恨之斧的墙上，他本就对老洛特的言语不满，所以心不在焉地瞟着门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而克拉科则是坐在墙角，离得远不说，中间还隔着威尔卡斯，他只来得及站起身，玛德琳就已经身在半空之中了。 这女人一心寻死，是把脑袋对准了斧刃去的，若是撞上准会当场开瓢。而坐在门边的海尔吉几乎是在玛德琳起跳的同时甩出了闪电术。碧斧狼女纵然是在自己巅峰的时期，也不可能达到光速，小丫头的魔法后发先至，将悔恨之斧打得旋转了九十度。玛德琳用尽全身力气撞在斧子面上，头上磕了一个大包，人也昏了过去。那把大斧子本就被海尔吉的魔法击中，再被玛德琳一撞，直接歪倒。这一下不仅打翻了桌上的油灯，还在我的左腿上划了一道口子。 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以至于我在第一时间，甚至没有意识到那血腥味是因为自己受伤。悔恨之斧本就有消耗敌人耐力的属性，更何况我是被割伤，等要起身之时，才发现左腿已经完全用不上力了。 听过克拉科的复盘，战友团众人和塞巴斯蒂安都向海尔吉行礼，以示感谢。小丫头羞红了脸，转着圈还礼，不过她还是埋怨老洛特说话太过刻薄。 “玛德琳姐姐的丈夫已经去世了，先生还说那么难听的话，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经了刚才的事情，塞巴斯蒂安自己也后怕不已，此刻只有握着海尔吉的手，不住声地道谢。战友团的人早就听不下去了，只是碍于身份，不能说什么，眼下纷纷对嘴替露出赞同和感谢的表情。艾拉和丹妮卡也在此时来到，说是玛德琳已经苏醒，但是神情恍惚。丹妮卡认为她的情况是比较稳定的，但是最好不要再受什么刺激。 刚才表现极其沉着稳健的克拉科，现在脸上的表情却阴晴不定。送走了丹妮卡之后，他请众人落座，这才对塞巴斯蒂安说出自己的担心。 “洛特先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代表战友团向阁下表示歉意。请阁下相信，我们一直视玛德琳如自己的姐妹，绝非故意陷她于险境。也请阁下放心，战友团从来不会抛弃任何一位成员。我放心不下的是，玛德琳遭遇了这次的变故，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我原本希望，她见到阁下之后，能在亲情的鼓舞下振作起来，可是……” 此言一出，老洛特更加慌乱，他双手抱头，嘴唇不住颤抖。 “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无助地看着屋内众人。可是不论是战友团众人，还是我和海尔吉，这些人要是有办法，还犯得上让我千里迢迢，冒着被帝国军团抓走的风险，跑去哈芬加尔领请他来吗？可是他却把女儿最后的一丝希望掐断了，就只为了自己那点可悲的自尊！ 老洛特游移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悔恨之斧上。 第143章 艾恩伯约恩 不止我一个人意识到塞巴斯蒂安的自尽企图，艾瑞克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威尔卡斯从旁边按住他的肩膀，克拉科干脆把那把大斧子拎到自己的卧室里去了。艾拉几乎被这任性的老头儿气得昏过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女儿想一想？你要是这么死了，玛德琳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老洛特揪着自己的头发，绝望地哭嚎。 “那我该怎么办啊？” 谁让你刚才喋喋不休地数落斯科月的不是来着？大多数人都一脸无奈地看着塞巴斯蒂安，安吉和海尔吉却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哥哥，你快想办法！” 我清了清嗓子，等众人安静下来，老洛特也不再寻死觅活，这才开始分析我的看法。 “诸位，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涉及战友团的机密。当然，对于屋里的人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 克拉科向艾拉使了个眼色，女猎手随即起身，在外张望了一圈，又将屋门仔细关好。 “玛德琳受伤的那天，我正好也在雪漫城，当时斯科月和艾瑞克已经精疲力尽，还是我帮忙把她送到吉娜莱丝神庙，交给丹妮卡医治的。事后，我向艾瑞克打听过那天发生的事情，所以知道了一点点内情。” 作为当事人的艾瑞克和艾拉微微点头，认可了我的说法。 “具体的情况，我在路上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洛特先生了。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银手第一次找战友团的麻烦了，这个组织才应该对玛德琳夫妇的悲剧负责。像先生那样，把事情全都怪罪在斯科月身上，请恕我直言，这是不公正的。” 塞巴斯蒂安低垂着头，默认了我的指责。其实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只是他心里早已经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斯科月拐跑了自己的女儿，对于这个神神秘秘的银手组织，他反而不愿深究了。 “关于银手，我此前听斯坦达尔的警戒者卡西提说起过。根据她的介绍，这是一个专门猎杀狼人的组织，而且很擅于敛财。诸位可能听说过，图留斯将军派到佛克瑞斯的督军斯库纳是一个狼人——当然，他和战友团没有关系——我们曾希望警戒者和银手能够搜捕他，但是银手拒绝提供帮助。按照卡西提的说法，他们当时在雪漫领有大动作。现在回过头来看，这所谓的大动作，应该就是针对战友团的一系列袭击了。” 克拉科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我对银手的了解也不多。他们应该是最近几年才突然崛起的雇佣兵团，但是我并不清楚这个组织成立于何时。如大家所知，战友团是天际最古老、规模最大的佣兵团，但却从来都不是唯一的佣兵团。有些雇主出不起大价钱，或者他们的任务违背战友团的原则，千百年来，总有其他组织会去满足他们的需求。远的不说，三十年前驰援西罗帝尔的天际军团中，就有三分之一的人是雇佣兵。我本以为银手和战友团的冲突是为了争夺业务，所以就尝试通过佣兵界的渠道和他们联系，争取靠谈判解决问题，但是对方拒绝沟通。” 艾拉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但她很快发现我在观察众人的反应，于是耸了耸肩，将脸别了过去。 “所以，我们是否可以得出一个推论：银手是在故意针对战友团。尽管我们尚且不清楚对方这样做的动机。” “可以这样说，但这也正是我不解之处。因为大多数新兴的佣兵团都会和战友团保持友好的关系，我们也会把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任务介绍给他们。得罪战友团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克拉科的话让屋里的所有人都陷入思考。 “可是，这和玛德琳寻死有什么关系？” 塞巴斯蒂安显得有些焦躁。 “我认为，这已经不是玛德琳和斯科月的私事了，而是战友团和银手之间的公事。如果不能彻底了结此事，那么将来还会有更多人遭遇和他们类似的不幸。换句话说，在解决银手之前，斯科月的仇便不算报完了。他为了给玛德琳报仇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难道玛德琳就一心寻死，不想为他做点什么吗？” “年轻人，靠仇恨活着可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哦？那么先知大人一定有更好的理由，说服玛德琳活下去喽？” 克拉科被我反驳，却没有动怒，只是摇头叹气。我也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想，是我没有说清楚。我们可以先用这个借口，劝阻玛德琳自寻短见。解决银手和战友团的敌对关系，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时间可能会抚平创伤，也可能会让玛德琳找到活下去的新希望。总之，事缓则圆，现在这个情况，咱们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当然了，如果大家有更好的方法，不妨说出来讨论。” 战友团的人打起架来个个都是好手，却做不来动脑子的事，塞巴斯蒂安则是方寸已乱，恨不得自行了断。一屋子的人沉默良久，也没人想出更好的主意，只好接受我的建议。在叮嘱老洛特小心说话之后，众人重新回到玛德琳的房间。 被海尔吉不动声色地捅了一下之后，塞巴斯蒂安坐在女儿身边，柔声细语地向她道歉。其他人也在一旁附和，还把他当年和斯科月的交情拿出来，证明老头儿只是被女儿的情况冲昏了头。见到玛德琳情绪稳定了一些，艾拉提出让她保养身体，将来才能找到银手的藏身之处，为斯科月报仇。话一说完，屋里的人全都静了下来，耐心等待玛德琳的回应。碧斧狼女扯了扯嘴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艾拉，给斯科月、拉马科斯和凯琳报仇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玛德琳扭头对着墙壁，甚至没有去看克拉科，她显然知道战友团的先知在此事上的态度。 “你怎么会是废人呢？爸爸可以教你魔法，一只手也能施法，你……” 塞巴斯蒂安立刻慌了神，但他话没说完，就又被海尔吉捅了一下，悻悻地闭上了嘴。玛德琳的答案，是令人绝望的沉默。一时间，大家再次将目光投在我的身上。 “那个，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艾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对于我在这个时候还卖关子表示不满。 “诸位可听说过矮人吗？” 女猎手饱满的胸脯明显地起伏了一下。我知道，如果自己接下来的话不能令她满意，我可能会被她拖到地下熔炉里咬死。尽管老洛特和大家都是一头雾水，他还是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矮人的正式叫法应该是锻莫，也就是深精灵。这个种族曾经建立了辉煌的文明，并且发明了很多不可思议的机械。根据传说，他们在古早的某个时刻，突然全部消失了。” 我微微颔首，对塞巴斯蒂安的捧场表示感激。 “矮人种族虽然消失了，但是他们曾经建造的遗迹和发明的机械，却留存了下来。更为神奇的是，这些机械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现在仍能继续工作。就我所知，其中有很多都是仿造人类的形态，我们或许可以称它们为机器人。” 我的这些话似乎离题千里。玛德琳始终脸朝着墙壁，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克拉科和威尔卡斯也不能理解，但他们好歹保持着风度。至于女猎手艾拉，她的鼻子皱了皱，像一头即将发怒的母狼。然而海尔吉适时地跳了出来，接过了我的话茬。 “我懂了！哥哥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像矮人那样，给玛德琳姐姐做一条机械手臂。” 看到我赞许的笑容，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可是，洛特先生刚才说，矮人已经消失了啊。即便我们能找到矮人留下的那些……什么机器人，也不能简单地拆一条胳膊，接在玛德琳身上吧？” “自然是不能的，所以我才说这个想法并不成熟嘛。不过我听说，天际省还是有一些学者在研究矮人的遗产。其中最出名的有两位，一位是冬堡学院的阿内尔·甘，另一位是马卡斯城的宫廷法师卡赛默。” 塞巴斯蒂安此时也露出兴奋的表情。 “阿内尔不行，他的研究偏理论，倒是卡赛默啊……那个老家伙……罢了，舍了这张老脸，我去求求他。” “父亲，如果太麻烦，就算了吧。” 玛德琳不知何时转过身来。老洛特抬手抹了一把脸，笑着摆了摆手。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我们是老相识了，你小时候还被他抱过，只是那时你还不记事。” 玛德琳虚弱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听老洛特这样说，显然是我的建议可行，众人这才如释重负。既然玛德琳已经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克拉科便建议让她静养，等身体恢复了，再和父亲一起前往马卡斯城。 留下塞巴斯蒂安和里亚照顾玛德琳，其他人起身离开。我被海尔吉搀扶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到门口，却又被塞巴斯蒂安叫住。 “洛克尔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这老头儿忒没眼色，我现在像是能借一步的人吗？塞巴斯蒂安背对着房门，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我。 “你不是好奇图留斯将军派我去雾凇岩洞穴干什么吗？” 他指了指那册子。我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盯着他的眼睛。 “我若是看了，会不会给先生带来麻烦？” 老洛特笑了笑。 “这是我誊抄的副本，正本按月呈送到杜尔城堡。从我藏身的那个小洞穴，正好可以俯瞰梭默在天际省最重要的据点之一：北塔要塞。年轻人，我知道你们和图留斯将军政见不同。但我想说，帝国从来没有信任过梭默，他们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促成各方势力的团结，一起将梭默赶走。至于这个东西，和帝国军团的部署没有任何关系，你大可以放心去看，但愿能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两个瘸子握了握手，年老的那个便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我将册子收入怀中，再次来到克拉科的房间。才一进屋，艾瑞克就重重地拍了我一掌，险些将我打翻在地。 “好小子！怪不得安吉说你鬼点子最多，这都能让你找到办法。” 艾拉等人也轮番上前向我致谢，我则一一还礼如仪。然而我却并不是来接受众人的感谢的，我有一些事要问战友团的先知克拉科。这老人也清楚我的来意，他扶着我坐下，又将艾拉和威尔卡斯打发走，只留下艾瑞克夫妇作陪。 “孩子，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但我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回答你。” “我想请问您，可否知道银手针对战友团的原因。” 银手，这个组织在游戏里交待得非常潦草。他们不仅莫名其妙地挑逗起战友团的怒火，还神奇地潜入雪漫城中，只靠几个人便杀死了克拉科，最后被愤怒的战友团连根拔起。如果说游戏的情节还可以用剧情杀来勉强解释，那么我所在的异世界中，银手还能够完成这样的“壮举”吗？而他们又为何要这么做呢？ 我不是战友团的人，但和艾瑞克情同手足，自然不希望好兄弟出什么意外。而且，我隐约觉得，银手背后应该隐藏着某个大势力。否则的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怎么能财大气粗地给手下的人配备银质武器？又怎么会迅速成长为能让战友团连续吃大亏的狠角色？更何况，圆环成员的狼人血统，即使在战友团内部也不是人尽皆知，银手又何从知晓？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银手只是被推到台前的代理人，他们的靠山另有所图，而且所谋一定甚大。但有些话，我不能随便讲。就比如，我现在肯定不能直接开口，预言克拉科会被银手弄死。那就只好旁敲侧击，先搞清楚他对银手的态度。 “我不知道答案，孩子。但是我可以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你。” 克拉科的面色凝重，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字句。 “如你所见，银手以猎杀狼人为借口，实则处处针对战友团。但他们又怎么知道战友团里有狼人的呢？” “您的意思是，战友团里有内鬼？” 克拉科苦笑着摇头。 “我还是信任我的兄弟姐妹的。但是你知道，战友团这种历史悠久的庞大组织，总难免会有收错人的时候。甚至有的人已经成为了圆环成员之后，又被发现行事不合规矩。你说，这样一个人，如果被驱逐出战友团，他会不会怀恨在心，想方设法地报复呢？” “听您这样说，是有值得怀疑的人了吗？” “大概二十年前吧，战友团曾经驱逐了一位圆环成员，他的名字叫做艾恩伯约恩。” 第144章 什么?! “怎么了，孩子？你认识这个人？” 我肯定是没有能够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惊讶，因为我确实知道这个名字。艾恩伯约恩和黑暗兄弟会的首领阿斯垂德是夫妻。他确实是一个狼人，在游戏中，如果龙裔以狼人的身份和他对话，他会坦诚自己曾经加入过战友团。 “我……只是对于战友团处理这件事的草率感到非常震惊。如果一个人已经成为圆环成员，他一定掌握了相当多的机密。这样的人还对战友团满腹怨气，你们怎么能让他活着离开月瓦斯卡？” “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当时的圆环是如何决策的。艾恩伯约恩比我小好几岁，但他的天赋非常惊人，所以当他成为圆月之子时，我还只是一个中层人物，地位还不比不上现在的艾瑞克，也自然没有资格过问此事。而且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好负责裂谷领的联络处，不在雪漫城中。时任先知对外公布的理由是，艾恩伯约恩热衷于虐杀他人，败坏了战友团的声誉，考虑到他过往的功绩，才只是驱逐而已。” “没有人关心他被驱逐之后的去向？” “当时的天际已经非常混乱了。你们以为乌弗瑞克领主是唯一反对白金协定的人吗？他不过是第一个没有被迅速剿灭的反抗者而已。战友团忙着和各路政治力量撇清关系，也就不可能太执着地去追查某个人的下落，我们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仍然留在天际省。我成为圆环成员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当初的风波早已平息，我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地要求重启对此事的调查。而且……” 克拉科的话头没等落地就被我接住。 “而且晋升一位新的圆环成员，需要有人为他背书吧？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恐怕当初提拔他的人，巴不得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 克拉科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孩子，有些事你猜到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总之，我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此人的任何消息。”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不好办了。这是私人恩怨，十有八九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 谈话进行至此，也就没有再继续深入的可能了。克拉科再次强调，一切只是他个人的猜测，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而我也答应利用自己的渠道，去打听这个艾恩伯约恩的下落以及银手佣兵团的消息。为了照顾新婚的艾瑞克，克拉科任命他负责战友团在天际南方，佛克瑞斯领和裂谷领的联络事务。如此一来，他平时可以和安吉一起住在海尔根镇，只需定期来雪漫城汇报工作即可。 大家又聊了几句闲话，克拉科原本想要留我吃饭，可是我惦记着莱迪亚，便起身告辞，却发现塞巴斯蒂安正候在大厅里。他见我出来，再次向我表达了感谢。 “我和玛德琳聊过了，她同意和我一起去马卡斯城，看看有没有安装锻莫机械手臂的可能。这次的事情真的要多谢洛克尔大人，若不是你的急智，我可就酿下大祸了。” “先生也是一时急火攻心才方寸大乱。还请你转告玛德琳，我们想到的这个方案毕竟没有先例可循，一开始肯定会困难重重，拜托她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她自己。先生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此事真的成了，那么天际因为战乱和意外而残疾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多一条出路？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啊！” 听我这样说，塞巴斯蒂安眼睛一亮，他握着我的手，用力拍了拍。 “大人所言极是，我必定把这话讲给她听，让她安心治疗。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你尽管开口便是。前提是……” “让先生左右为难的事，我自然也不会开口。” “好！好！你这年轻人有意思。我还有一件事，既然那位大人和你在一起，想来是为了那把斧子吧？” 塞巴斯蒂安朝着巴巴斯抬了抬手。我点头承认。 “我已经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玛德琳，我们愿意把悔恨之斧交还给维尔大人。” “如此甚好。巴巴斯大人，也请您和维尔大人信守承诺，放过这对父女。” 巴巴斯摇了摇尾巴，派头十足地绕着我们走了一圈。 “那是当然的，我曾经信任过你们，现在你们也可以信任我。” 此时天色已晚，克拉科亲自将我送到月瓦斯卡门外。尽管我曾经让莱迪亚去母马横幅等我，但她还是一直守在战友团门口。看到我拄着拐杖，行动不便的样子，莱妹迈步上前，厉声斥责。 “你们战友团欺人太甚！我家大人好心，不惜为你们的事情以身犯险，你们就是这么报答的吗？” 克拉科自知理亏，却也拉不下脸来向一个小辈儿道歉赔笑脸。我赶紧拦住莱迪亚，推说只是自己不小心。莱妹瞪了海尔吉一眼，将小丫头扒拉到一边，自己搀扶着我，朝旅店走去。海尔吉见她气势汹汹，也不敢说话，灰溜溜地和巴巴斯一起跟在我们身后。 “丹格尔大人特意安排你在雪漫城等我，可是家里出了事？” 莱迪亚已经在母马横幅订下两个房间，她把点好的酒菜端进屋里，就开始检查我腿上的伤口。 “我一直在溅血王座那边，处理大人交代的事情。是丹格尔大人送信给我，说他要来雪漫城与巴尔古夫领主和斯卡德领主会面，让我陪同前往，并且留在这里等大人回来。他想要和大人在伊琳娜塔湖南边的塔洛斯神像见面，至于要谈什么事，他没有告诉我。” “既然如此，你明天先陪我去觐见巴尔古夫领主，然后就先去告知丹格尔大人，我回来了。” “送信的事交给哈由吧，我跟在大人身边。”莱迪亚瞥了一眼正在吃晚饭的海尔吉，“他们办事太不靠谱！” 海尔吉低着头，奋力地和晚餐搏斗。 “也好。我们先吃饭，然后和我说说溅血王座那边的事吧。” 莱迪亚重新包扎了我的伤口，又清洗了双手，这才扶着我坐到桌边。 “里盖尔夫人派人送来两份文件，说是大人此前拜托她雇人调查赫拉塔和艾瑞亚娜的背景，我擅自拆开看了。” “你做的没问题。我不在的时候，你和伦德可以便宜行事。” 莱迪亚欠了欠身。 “谢大人。我和他们二人分别聊过，得到的答复和文件内容相符。艾瑞亚娜二十六岁，老家应该在落锤南部，已经毁于战乱。她在襁褓中就随着家人逃难到了龙星城，所以自己也不知道故乡具体是哪里。她来天际本意是做佣兵，跟着一个叫加塔克的兽人，此人死在斯库纳爪下了。赫拉塔是苍原领人，二十四岁，为了逃兵役流窜到雪漫领。他在老家有妻子和一个幼子，这女人以为赫拉塔死了，现在已经改嫁，但是赫拉塔还不知道，我也没有告诉他。文件我锁好了，大人回去可以看详细的报告。” 这两个人确如辛迪所说，都是小角色，没什么复杂的背景。这样也好，我至少不用担心他们是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眼线。我点点头，示意莱迪亚继续。 “拉赫兰说，他们是坐船到了独孤城，然后进入天际的。他本人此前没有离开过艾斯维尔，甚至也不知道苍白密道是连接西罗帝尔和天际的通道。” “阿吉斯也是着莫嗦的。” 海尔吉嘴里塞着一块鸡胸肉，努力地插话。 “伦德说，那个贾基尔和他们的说法一致。” “会不会是他们串通好了？” “应该不会的。” 海尔吉吞下了口中的鸡肉，被噎得直翻白眼，说完这句话就端起桌上的番茄汤，灌了一大口。她拍了拍胸口，才接着解释。 “阿吉斯给我讲了很多海上的景色和船上的生活，我虽然没坐过船，但是她说了很多细节，我觉得不像是编的。”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没办法确定杰罗尔山里是否存在其他通道。至于苍白关，我安排了艾瑞亚娜和拉赫兰去探查那边的情况，上个月又和施泰因一起去实地看了一下。去年的雪崩很严重，而且引发了泥石流，原来的关卡已经不可能到达了，整条苍白密道只剩下一个入口。积雪在融化之后又结了冰，就算我们把溅血王座所有的矿工都组织起来，也难以在入冬前彻底清理完。”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完全没有布鲁玛那边的消息。如果他们不肯知难而退，反而调集人手开挖呢？这不就等于把苍白关拱手送人了？” 莱迪亚皱起眉头，狠狠撕扯着一块牛排。海尔吉则把一条烤羊腿切割成小块喂给米科吃。至于巴巴斯，半尊魔神是不屑于品尝这种凡间食物的。 “哥哥，我曾经在堡垒里的那些书中见到过地图册。等我回去再和卢西亚仔细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可以。等等！那些书……” 海尔吉和莱迪亚都抬起头看着我。 “没什么。我突然想到有人可能知道点什么，但是现在……算了，等我见了丹格尔大人再说。” 第二天一早，我和莱迪亚前往龙霄宫，海尔吉则带着两条狗子，去拜访厄伦德·灰鬃。昨天在月瓦斯卡时，老头儿告诉海尔吉，她的绿宝石项链已经打造完成，要小丫头到他家里去拿。 巴尔古夫领主一如既往的热情，不过他这次并没有大排筵宴，只是和我闲聊了一会儿，就神秘兮兮地叮嘱我尽快和丹格尔见面。至于他们和斯卡德都谈了些什么，以及我此次来到雪漫城的目的，他只字未提。我当然能够感受到他刻意掩盖起来的心不在焉，联想到自己在独孤城的时候，瑞姬总督曾经提到过，图留斯将军正在策划军事行动，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主人谈兴不高，我也就识趣地告辞离开，会合了艾瑞克、安吉和海尔吉之后，出了雪漫城的大门。战友团派人来接管了马车，哈由便被派去给丹格尔送信了，我们则沿着官道向溪木镇前进。我们的计划是，艾瑞克夫妇陪同海尔吉前往海玛之羞洞穴，我和莱迪亚直接去见丹格尔。 伊琳娜塔湖南岸的塔洛斯神像建在半山腰，我们曾在这里和雪漫领会盟，因此搭盖了一些木屋。当我到达此地时，丹格尔已经等候多时。老狐狸轻装简从，只带了侍女苔科拉和两名扈从。他的气色不错，表情也颇为轻松，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局势尚在掌控之中。 我紧走两步，向他施礼。 “莱迪亚说大人召唤我有事情要谈。” 丹格尔拍了拍我的肩膀，带我进到室内，莱妹单手扶剑站在门口。小屋里陈设简单，一桌二椅，还有一个小火炉，上面煮着一壶松针茶。 “坐吧，我的孩子。” 苔科拉为我们二人斟满茶杯，丹格尔朝她摆了摆手。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洛克尔大人想来不介意照顾一下我这个老人。” 丹格尔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啜饮了一小口。等到屋里只剩下我们二人，这才缓缓开口。 “这一趟可是辛苦了。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你这次离开的时间有点长，领地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我想先和你私下谈一谈。” “大人请讲。” 老狐狸笑了笑，抬手捋着美髯。 “从哪里说起呢？先说大事吧。你可能还不知道，有一条龙飞进了佛克瑞斯领。” “什么？！” 我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坐，坐，我的孩子。” “我们杀掉这条龙了？” 我猜丹格尔如此平静，肯定是已经搞定了这个家伙。 “并没有。它从裂谷领入境，穿过海尔根镇和纽格拉堡垒之间，然后就失踪了。这两地的驻军都汇报了此事，应该是真的。然而佛克瑞斯城没人看到龙，所以它肯定隐藏在我们的境内。我已经派出人手去搜寻了。既然雪漫领的卫兵可以屠龙，相信我们也有同样的能力。另外，安全起见，我把领主夫人和令堂都接到佛克瑞斯城居住了。” 巨龙！我几乎都要忘了这档子事了。上一次听说龙的消息，还是在雪漫城。战友团接到屠龙的任务，却被银手半路伏击，那是大概四个月之前的事了。然而现在这条龙进入佛克瑞斯领之后却蛰伏起来，它藏身的地方正好位于我们控制的四个据点中间，这是有什么图谋？ 丹格尔却并没有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喝光了杯里的茶，又继续说起别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图留斯将军已经夺取了晨星城。” “什么？！” 我的屁股才刚沾到椅子，就再次跳了起来。 第145章 如果没有遇到你 莱迪亚冲进屋里，只看到云淡风轻的老狐狸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大人腿上的伤没有完全好，还是小心一些为是。” 她将被我碰倒的椅子扶好，轻施一礼，缓缓退了出去。丹格尔指了指我的茶杯。 “再不喝可就凉了。这差不多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我算着日子，你当时应该正在哈芬加尔领。图留斯将军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居然没听说？” 据丹格尔介绍，图留斯和斯卡德周旋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风暴斗篷是在第四纪元201年春天举事，图留斯在两个月后到达独孤城，他随即开始对苍原领展开试探性的进攻。就在乌弗瑞克调兵遣将，准备与帝国军团一决雌雄之际，佛克瑞斯的领主丹格尔突然宣布因身体原因退位，由侄子西德盖尔接任领主。当然，这是由于图留斯派出的督军斯库纳与西德盖尔合谋逼宫，兵不血刃便拿下了这个南方领地。 突发的变故完全打乱了乌弗瑞克的部署。佛克瑞斯领就在裂谷领的西侧，风暴斗篷阵营的粮食和木材主要靠南方的这两个领地供应，北方三个领则相对贫瘠。失去佛克瑞斯领之后，裂谷领便不容有失，乌弗瑞克只好收缩兵力，并派出维吉纳·灰鬃的儿子总督南方军务，监视帝国军队的动向。而此时的图留斯却又加大了对苍原领的进攻力度，迫使斯卡德征召更多士兵与之对抗。 丹格尔认为，图留斯的反复拉扯很可能迷惑了乌弗瑞克，让他误以为帝国军团已经将主攻方向重新放到了北方。为了夺回主动权，乌弗瑞克决定让苍原领独自对抗军团，他则率领少量精锐穿越霍斯加小径，奇袭佛克瑞斯领。此时正是第四纪元201年末种月，图留斯预判了风暴斗篷的行动，在黑水岔口十字路设伏，一举擒获乌弗瑞克。若不是巨龙奥杜因突然出现，图留斯的平叛任务便大功告成了。我也正是在此时穿越，夺舍了洛克尔。 乌弗瑞克和图留斯都在奥杜因的袭击下损失惨重，这也给了我们出手搅局的机会。随着塔洛斯联盟的成立，内战的局势彻底偏离了游戏里两大阵营对抗的剧情。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改变斯卡德面对的困境。帝国军团在北方的攻势并未减弱，而随着安佳磨坊一带出现巨龙，风盔城对苍原领的支援力度变得更弱了。 “两个月前，我在晨星城面见斯卡德领主时，他似乎对战局很有信心，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 丹格尔举了一下茶杯，这才发现已经空了，我赶紧为他斟满。老狐狸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个图留斯将军狡猾得很哪。他在边境上一点点地增加兵力，装出难以为继的样子。斯卡德领主呢，就以为自己只要再加把劲，便能一举击溃对面的敌人，于是拼着掏空领地的壮丁，也要毕其功于一役。谁能料想，图留斯将军竟然趁着晨星城防守空虚，亲自率军从海路进攻。再加上城里的奸细里应外合，直接将斯卡德领主擒住。现在晨星城的话事人已经是一个叫做布里娜·莫里利斯的军团老兵了。” 原来如此。 这么一来，我在哈芬加尔领遇到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海尔吉被美瑞蒂亚召唤到半空，曾经看到海里有很多大船。我当时并未注意这个细节，现在想来，这便是图留斯用来偷袭晨星城的运兵船了。而在独孤城之时，瑞姬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请图留斯出来见面，也是因为此时的将军大人已经带兵出海。至于晨星城里的奸细，十有八九是那个布里娜·莫里利斯。斯卡德此前就怀疑她吃里扒外，还监控过她的信件，这家伙好一阵鸣冤叫屈。我本来也觉得斯卡德做得太过分了，现在看来，不仅不过分，反而做得非常不足，到底还是被她钻了空子。 “图留斯将军到底在天际安插了多少奸细？我怎么觉得到处都是他的人。” 丹格尔笑着摆了摆手。 “这些手段终归不是正途，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自然可以让他无机可乘。” 老狐狸的话我可不敢苟同，你自己都被坑过两次了，还好意思说什么“让他无机可乘”？ “盟友出了这么大的事，大人似乎并不着急。” “别的领主倒霉，我有什么好急的？何况帝国军团只是占领了晨星城而已，丹斯塔德堡垒以南的领地还在斯卡德领主的控制之下。苍原领你也去过好几次了，应该知道，农场和伐木场都在南边。” “可是我们丢了铁矿。” “不是我们，是巴尔古夫领主。据我所知，晨星城的铁矿主要是卖给雪漫城的。不过没关系，等溅血王座那边的铁矿产量上来了，咱们给补上就是了。哦，对了。图留斯将军提出用斯卡德领主交换他的侄子卢基乌斯和另外两个军官，我同意了。” 好家伙，都这时候了，老狐狸居然还在打着小算盘。 其实如果按照游戏的剧情，内战的进程一直是由玩家推动的，龙裔选择加入哪个阵营，哪一方便会获得最终的胜利。但异世界的情况显然不同，图留斯的行动非常积极，在北、中、南三个方向全都重拳出击，除了南边的卢基乌斯军团被我们打败，其他两条战线都高奏凯歌。不过这本也在意料之中，我很早就分析过，帝国一方占据着很大的优势，如果图留斯不选择主动出击，那才是真正的庸才。 丹格尔敲了敲桌子，示意我喝茶。 “我的孩子，我刚才说了这么多，现在想听一听你的意见。你觉得图留斯将军接下来会做什么？” 时局纷扰，让我的脑子变得很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图留斯这一步棋非常狠辣，同时打击了塔洛斯联盟和风暴斗篷两个敌对阵营。 老狐狸见我不说话，便起身到门外去了。不多时，他手里抓着一把石子回到桌边，又施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天际的地图。这地图我曾经见过，当初为了确定进入哈芬加尔领的路线，我还曾经誊抄过一幅。丹格尔不慌不忙地在独孤城、马卡斯城、莫萨尔城、晨星城、蛇崖岭和洛里斯泰德镇这六个地方摆上石子，标识出帝国阵营的控制范围。 我将第七颗石子反扣在手中，手指轻轻沿着图留斯的控制线，由北向南移动。 最北端，他拿下了晨星城，此地不仅有铁矿可以供应军需，还有港口。唯一被敌对阵营掌握的风盔城港口在大陆东侧，距离他的腹地很远，如此一来，他的海上补给线彻底安全了。从晨星城向东，是风暴斗篷阵营的冬堡领，此地虽然贫瘠，但南部山区不乏矿藏。最重要的是，这里拥有全天际唯一的法师学院。尽管学院对外宣布中立，但我还是很担心图留斯将军的“钞能力”。领主尚且可以收买，雇几个法师又有何不可？ 如果从晨星城往南走，便是丹斯塔德堡垒，它扼守安索尔山脉和石山山脉之间的隘口，是雪漫领在北方的最后屏障。也多亏斯卡德领主此前派重兵驻扎，这才不致于让帝国军团从这里长驱直入。我第一次路过此地时，有风暴斗篷的士兵协助防守，但自从安佳磨坊被龙袭击之后，乌弗瑞克便撤走了自己的部队，所以我第二次前往晨星城时，发现这里已经只剩下苍原领的人了。 丹斯塔德堡垒向西，是横亘苍原领和雪漫领之间的石山山脉，我和海尔吉此前就是沿着这条山脉的北麓进入亚尔边境领的。我知道这座山里有一处拜龙教遗址，名叫拉布林西安，但丹格尔的地图上并未标明。亚尔河穿过石山最西侧的低矮地带，切割出一片支离破碎的丘陵。丘陵的正南方向就是洛里斯泰德镇。镇子的北侧是一条狭窄的谷地，伦德曾在这里搭盖他的小屋。镇子的东、南两侧则是一马平川，西侧是地势平缓的坡地，直通蛇崖岭，即游戏中的蛇形防御阵地。地图上，这两个据点都摆着石子，表示它们已经在图留斯的掌握之中。 从洛里斯泰德镇再往南，便是阳光花园堡垒，这是我们和雪漫领、瑞驰领三方交界之处。我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石子摆在此地。 丹格尔笑了笑。 “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我的想法很简单。图留斯将军此时占据优势，而且他的任务是平叛，所以必须进攻。而他有三个选择。” 我点了点地图上的冬堡城。 “如果他进攻冬堡领，战线就拉得太长了。而且他还不得不拿出本就紧张的粮食，供应这个贫瘠的领地。冬堡领的地势很高，附近海域又多浮冰，他无法复制自己在晨星城的战术。再加上，他未必能够争取到法师学院的支持，所以即使成功拿下这里，也得不偿失。” 我的手指滑过冬堡领南侧的安索尔山脉，停在丹斯塔德堡垒。 “丹斯塔德堡垒地形逼仄，不利于大军展开，如果帝国军团强攻此地，巴尔古夫领主和乌弗瑞克领主势必会放下个人的恩怨，全力增援斯卡德领主。此举甚至有可能会促成塔洛斯联盟和风暴斗篷的合流，我认为，这不是图留斯将军乐于见到的局面。” 丹格尔端着茶杯，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而且，考虑到帝国不愿意为图留斯将军提供太多帮助，他必须自己筹措平叛所需的物资。在所有资源中，粮食和铁无疑是最重要的。帝国军团掌握的领地多山，又新得了晨星城，铁矿是不缺的，但产粮之地就只有洛里斯泰德镇。这里地形开阔，易攻难守。如果我是图留斯将军，那么就一定要想办法夺取附近的据点，巩固此地的防守。而离它最近的就是阳光花园堡垒。” “那么，在这之后呢？” “没有之后，我们不会让他成功的。” 丹格尔哈哈大笑起来。 “我是说，假设图留斯将军能够攻克了阳光花园堡垒，你认为，他接下来会作何打算？” 我拿起最后一颗石子，摆在雪漫城上。 “雪漫领。巴尔古夫领主是塔洛斯联盟的领袖，雪漫领又是天际粮食的主产区。拿下雪漫领，就等于瓦解了塔洛斯联盟，丹斯塔德堡垒也会腹背受敌，定然守不住的。而且，我们的军队到了大平原上很难和军团对抗。如果阳光花园堡垒丢了，那局势就非常危险了。” “我的看法和你略有不同。” 老狐狸轻轻拿起雪漫城上的石子，把它摆在了佛克瑞斯城的位置。 “我认为，图留斯将军绝不会接受佛克瑞斯领脱离掌控，他必定会卷土重来。” “可是，进攻我们的难度要远大于进攻雪漫领。” “你的分析很精彩，我的孩子，不过有一点小小的瑕疵。你只囿于天际的局势，我希望你能站得更高一点，从整个帝国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老狐狸这是要教课了啊！我赶紧端正坐好。 “请大人点拨。” “谈不上点拨，我说说自己的看法。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佛克瑞斯领在天际的特殊地位，它是沟通天际、西罗帝尔和落锤三个省的节点。诚然，陆地运输并非帝国的首选，牲畜运力有限，而且受地形制约严重，长途运输的情况下，水运显然是更为经济的选择。同等距离下，陆运的成本甚至可以达到水运的数十倍之多。但是帝国需要考虑的因素不只是成本，他们和先祖神洲之间的和平是暂时的，一旦战端再起，海路就不再安全了。帝国如果想要维持自己在高岩的统治，就必须打通陆运线路，这要求它至少控制住佛克瑞斯领、瑞驰领和哈芬加尔领。至于雪漫领，只要控制住西部的洛里斯泰德镇就足够了。” 丹格尔抿了一口松针茶，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看，我的孩子，这不仅是图留斯将军在做的事情。瑞驰人发动叛乱之后，帝国无力镇压，却还是授权乌弗瑞克领主组建民兵平定叛乱，结果最终导致天际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他们可以坐视巴尔古夫领主骑墙，却不会放弃佛克瑞斯领。” “可是，如果按大人的分析，我们岂不是注定成为图留斯将军的首要目标吗？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还要与帝国对抗呢？” 丹格尔盯着我的眼睛。 “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去招惹图留斯将军那样的对手。但是现在嘛……” 他抬起手，捋着自己漂亮的大胡子。 “我很想看看，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出多少动静来。就算我没能活到天际重获自由的那一天，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在，我也可以放心地撒手了，不是吗？” 第146章 南雅总管知道了 丹格尔的话让我受宠若惊，他这是要把我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吗？不过我还是很快地冷静了下来，甚至在心里嘲笑了自己的天真。诚然，我现在是还不满二十二岁的诺德人洛克尔，只可惜那个三十多岁的前厨子罗可却并没有喝下孟婆汤。前一世的我初入社会之时，也会为别人的几句吹捧而自得，也会被老板画的大饼所诱惑。但在那个大染缸里打上几年滚之后，这些可笑的自命不凡早已烟消云散。 在这极端讲究门第的异世界里，我只是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幸运儿。如果不是佛克瑞斯领内忧外患，绝不会让我这种人得到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在几个月前，我的同乡伦德便被贵族利用，背上了“酷吏”的骂名。我又怎知眼前这只老狐狸不是在忽悠我为他卖命？ 看着满脸慈祥的丹格尔，我恭恭敬敬站好，深施一礼。 “蒙大人错爱了。小子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只希望能在大人鞍前马后，略效犬马之劳，可不敢有非分之想。” 老狐狸摆了摆前爪。 “我自觉身子骨还算硬朗，应该还能再活上几年，你就趁着现在多多历练吧。聊了这么久，咱们也歇一歇，吃点东西去。” 丹格尔收了地图，当先走出木屋。他虽然说了让自己的女仆去休息一会儿，但苔科拉哪敢把自家主子让她回避的场面话当真？这女人在我俩密谈之时，一直忙活着准备日餐的食材。我们所处的位置距离新建的农场和渔场都不算远，虽然蔬菜尚未成熟，猪牛羊等大牲口也远不到出栏的时候，但农场主马蒂斯还是差人送来了好几只仔鸡，森加德男爵那边也送了新鲜的鳟鱼。 丹格尔悠哉地背着手。有他这么个老派的贵族在场，我也不好主动要求去帮忙，只得看着可怜的苔科拉独自忙前忙后。 “我原本觉得这丫头的厨艺蛮不错的，后来尝过埃迪那小子的手艺，才知道什么叫做美味啊。我听说，那些饺子什么的稀罕玩意儿，是你发明的？” “不敢说是我发明的。前几年，我跟着叔叔贩马，走了不少地方。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位隐居的高人。他看我手脚还算勤快，就传授了一些。” “你既有这样的本事，何不早点劝说领主夫人走正路？虽说可能达不到你们现在的成就，但终归是更稳妥一些。” “我跟着夫人的时间不长。海尔根镇被巨龙摧毁的时候，我也在那里，然后才被夫人收留。” “这样啊……我看你为了夫人的事情尽心尽力，还好几次以身犯险，还以为你跟着她很久了呢。” “夫人待我很好……” 话说了一半，我猛然觉得不太对劲。这老狐狸怎么突然关心起里盖尔和我的关系来了？可别是我俩的事被他知道了吧？ 丹格尔见我突然闭了嘴，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不用太紧张，我的孩子，咱们就是闲聊几句。说老实话，夫人在佛克瑞斯城边上住了许多年，我这个当领主的居然都不知道。呵呵……” 我的手心有点冒汗。我并不清楚里盖尔究竟什么时候来到松木了望塔，但是那巨大的地下洞穴绝非仓促挖就。丹格尔退位也就是最近一年的事情，等于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身边出了这么大规模的土匪。这可就是当面打脸了。我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可是不接话又更加尴尬。 “夫人做事素来谨慎，时局又混乱，大人一时失察而已。” 丹格尔摇了摇头。 “我也不是给自己找借口，只是七年前，我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当时还不到三十岁，像你一样，年轻，有干劲，朝气蓬勃。我曾经以为，他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领主。那之后我变得很消沉，领地里事情也都被扔给其他人。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不应该。直到你孤身一人来佛克瑞斯城见我，这才让我重新想起，我的治下有那么多的子民，我却因为自己的一点点私事，而忘记了身为领主的职责。” “这可不能算是一点点私事。” “得了吧，我的孩子，不必为我开脱。身为贵族，一念之间便可决定千百人的生死。如今的天际，失去儿女的家庭何其之多，他们又有谁能如我这般，将自己的义务抛下不顾？若是农夫不种粮，士兵不服役……” 丹格尔伸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 “你我这样的人可就要大祸临头喽。如果不是我怠于政务，只凭我侄子那稚嫩的小阴谋，还不足以从我手上夺走领主的宝座。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对抗图留斯将军吗？这就是答案：我在做我早就该做的事情。” 我其实对丹格尔儿子的死因很有些好奇。他和塔盖尔两兄弟都年过半百，在异世界里已经可以算是高龄了，但是两兄弟的身体都还是不错的。也许斯图恩家族真的有圣灵的血统，所以族人才格外长寿。果真如此的话，丹格尔的儿子就有可能是非正常死亡了。不过让一个老人回忆丧子之痛，实在有违人情，对方不愿细说，我也不好开口询问。 苔科拉做了鸡汤和烤鱼，又拿出了从佛克瑞斯城里带来的面包和蜂蜜酒，这才请丹格尔和我入座。至于莱迪亚和另外两位扈从，则要自己解决伙食，苔科拉是不管的。诺德人没有“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老狐狸甩了甩手里的半条烤鱼，继续聊起了工作。 “和瑞驰人的那个集市，不算太成功。他们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皮子和肉咱们也犯不上买，倒是那个埃迪，和他们订购了一些杜松子用来酿酒。而瑞驰人最想买东西的是铁……” “铁可不能随便卖，咱们得管制。” 丹格尔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你那个管家伦德，派人拿了一些铁矿石去卖。好在量不大，何况这集市也确实太冷清了，我便也没有拦着他。” “此事是我的疏忽，忘了预先和他说清楚。伦德一直在老家务农，对政治上的事情缺乏了解，这次希望大人能网开一面，我们下不为例。” 老狐狸淡然一笑。 “不妨事。我本以为是你的打算，还想着要如何说服你，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伦德这个孩子，霍里克大人对他评价不错，又是无心之失，我肯定会给他说话的。只是，南雅总管也知道此事了，恐怕你免不了又要被她弹劾。” 一说到这个精灵，我就有些头痛。原以为她是丹格尔带出来的人，我们之间不难相处，谁知这厮处处与我作对。此前就是她紧咬着我不放，才让伦德盖别墅的计划半途而废，如今却又出了这件事！我和丹格尔同时抬头，老狐狸端起酒杯，示意让我先说。 “这事终归是我理亏，南雅总管若要追究，我也无话可说。为了避免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想了个法子，大人看看是否可行。眼下咱们控制的领地上，只有溅血王座旁边这一处铁矿，产量也还不多，不如就由领主议会出面，将所有的铁都收购下来。至于将来是咱们自己留用，还是拿出去售卖，都由议会做主决定。这样一来，伦德那边只要负责多多挖矿，也免得他自作主张，好心办了错事。” “这法子恐怕是不可行。咱们现在的财政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原打算能通过和瑞驰人的集市回笼森加德男爵失去的财产，结果对方花起钱来却很谨慎。图留斯将军那个宝贝侄子，被拿去换斯卡德领主了。既然晨星城都已经丢了，我也不好再去催要这笔赎金。再说，南雅总管那个人，你和她谈生意，价格必然高不了。真要由领主议会出面，十有八九会是低价收购铁矿，你能舍得？” 丹格尔面露慈祥，一副为小辈儿打算的长者模样。我脸上的恭谨不减分毫，心中却冷笑一声。都是千年的狐狸，和我玩什么聊斋啊？ “大人此言差矣。这矿场并非是我一人所有，大人和霍里克男爵都有股份。我觉得，南雅总管无论如何，也要看在二位大人的面子上，给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若是二位大人都以为合理，我却仍不知满足，岂不是显得小子太过贪婪？反之，如果南雅总管压价太过，矿场无利可图，最后难免关张大吉。真要到了那个地步，蒙受损失的就不仅仅是我们三个东家，更是领地里需要用铁的所有人。南雅总管理政多年，这个道理想来也不需要我去教她。这是其一。” 老狐狸抿了一口酒，轻轻捋着美髯。 “这么说，还有其二喽？” “自然是有的。这其二，就是为了应对大人所提到的财政紧张。如果是由矿场自己寻找客户，那么难免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中间也必然涉及到大量的现金往来。但若是由领主议会来收购，就不必如此麻烦。归根结底，咱们是自己人，无需每次都要求财货两清。比如一批计划出售给雪漫城的货物，完全可以先寄存在溅血王座的库房里，矿场这边的账册上，记录下应发多少货，应收多少钱。等我们从对方那里收到了货款，领主议会留下自己应得的部分，再以剩余部分和矿场结算即可。” 丹格尔捻须微笑。 “这倒是个办法。如此一来，塞普汀币只是账册上的一串数字，并不需要有足额的现金。” “大人所言极是。小子这里还有其三，就是这应收的货款，也不一定需要全部以现金支付。如大人所知，溅血王座还有几十个俘虏，他们的赎金恐怕已经收不到了。我琢磨着，挑选其中愿意留在矿场的人，让他们做工给自己赎身。那么这笔本应由领主得到的赎金，自然也应该折算为货款。如此一来，领地里充实了人口，领主的坏账也盘活了，俘虏们也能有一条生路，皆大欢喜。” 我又把伦德计划中的修路和建熔炉之事，以及莱迪亚负责的选址建关隘之事，逐一向丹格尔汇报。并且表示，这些工作如能得到领主议会的指导和帮助，必将事半功倍。而这些帮助也可以折算为货款，进一步减轻财政的压力。老狐狸听得眉开眼笑，连连夸赞我虑事周详，表示自己会在开会时支持我的建议。 我做这些，当然不是因为自己视金钱如粪土。一方面来说，伦德这次给我画的饼太大，单靠我那小小堡垒里的人手和资源，实在是难以搞定这么大规模的建设。由领主议会插手进来，可以更快地实现我们的设想，和未来的巨大收益相比，眼前这一点点退让实在微不足道。而且苍白密道附近的情况关乎整个领地的安全，让佛克瑞斯领的军队接管更为妥当一些。 另一方面，南雅这家伙和我并无私人恩怨，她几次针对我，很有可能是佛克瑞斯领的财政确实难以为继，以致于她不得不想尽办法捞偏门。一般的百姓太穷；老爹和丹格尔兄弟又和领主沾亲；森加德男爵如今只剩一个爵位；蒙托亚一家连爵位都没了；至于罗德和索拉夫之流，此前虽有自己的生意，但也都随着佛克瑞斯城付之一炬，如今重新来过，想来手头也是不宽裕的。这么算下来，整个领地里，也就是我能算得上一只肥羊：手上颇有一些产业，却又没什么像样的靠山。 既然如此，我索性主动让些好处给她，总比像现在这样事事掣肘强上不少。这一次，我把老爹和丹格尔两条老狐狸也拉了进来，若是南雅贪得无厌，那得罪的可就不是我一个人了。何况内政一直是由她负责，她自己拿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只知一味巧取豪夺，绝非明智之举。我也对着丹格尔把话点透了，如果南雅压垮了矿场，整个佛克瑞斯领都会跟着倒霉，我个人的得失反倒无关紧要。 我甚至有些怀疑，南雅对于丹格尔，一如几个月前的伦德之于老爹，不过一副白手套而已。只是丹格尔处理问题更为圆滑，每次都不忘了安抚我的情绪。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在他眼里还有可利用的价值。无论如何，老狐狸认可了我的计划，或者说，他认可了我主动让利的行为。在我眼中，这当然也就意味着，他会为我剩余的利益提供保护。 丹格尔在苔科拉的服侍下净了手，又吩咐可怜的女仆为我们煮上一壶松针茶，这才打发她去吃饭。 “蒙托亚夫人在上一封信里说，瑞驰人组织了一次对蛇形防御阵地的进攻，不过很快就大败而归，具体的伤亡情况她还不太清楚。这个乌鸦鬼婆太任性了！这样重要的决定，居然都不提前知会我们。” “这件事我倒是刚好知道……” 第147章 愿意效劳 老狐狸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的孩子，你这一趟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啊！” “倒也算不上凶险。当时我正好路过那里，瑞驰人在半夜发起袭击，天亮前就撤退了。守军说他们杀死了十几个人，但我要隐藏身份，没能到战场上去确认。那个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佛克瑞斯领被卷进去。” “这简直就是胡闹！如果能事先沟通，我肯定会建议她不要轻举妄动。”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这个乌鸦鬼婆很高傲，瑞驰人也是不服教化的民族，让他们碰一碰钉子不是坏事。等他们意识到仅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夺回故土，才会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也只有如此，才能巩固我们之间的联盟。” 丹格尔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我是担心这巫婆再搞几次，伤了部落的元气。到那时，再想夺回蛇形防御阵地，可就得咱们的士兵去打头阵了。” “如果大人所料不错，那么图留斯将军不会再给她任性的机会了。” “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事。你先回啸风棱堡参加会议，然后去溅血王座处理自己领地的事务。在这之后，我希望你能去阳光花园堡垒，说服瑞驰人做好防御准备。蒙托亚夫人的影响力有限，也只有你能和他们说得上话了。另外，我方的协防工作交给霍里克男爵，也由你去知会他。我们不会在领主议会上讨论这件事了，你自行安排时间，秘密完成。图留斯将军的风格，你也见识过了，留给我们布置防线的时间恐怕并不充裕。” 老狐狸这样的安排令我十分担忧，因为这意味着他仍然没有抓到内鬼。图留斯在去年派出卢基乌斯进攻佛克瑞斯，我们当时推测西德盖尔就是帝国军团安插在我们中间的奸细。但是领主本人一直在装疯卖傻，所以他势必还有同伙，这才有可能把消息送出去。而我们却并不知道这个负责通风报信的家伙是谁，甚至也不清楚到底还有多少人在为图留斯和西德盖尔做事。 “大人，巴尔古夫领主是否清楚我们的计划？” 丹格尔点了点头。 “我这次去雪漫城，就是与他和斯卡德领主商讨未来的局势。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二人似乎更愿意把防卫的重心放在丹斯塔德堡垒上。所以，阳光花园堡垒方向就只有靠我们自己了。不过，二位领主都表示，如果我们确实受到帝国军团主力的猛烈进攻，他们会在确保北方防线稳固的前提下，尽可能提供帮助。” 提供帮助？恐怕是提供除了帮助以外的所有帮助吧？ 老狐狸拍了拍我的肩膀。 “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盟友的帮助上，我的孩子。如果我们没有胜算，别人凭什么要来帮忙呢？总之，事情就是这些了，我再总结一下。领地里来了一条龙，暂时没有袭击任何据点，由我来安排人手搜索它的行踪，然后组织猎杀。溅血王座的铁矿，由领主议会出面收购，这个议案你自己提出，我会支持。与瑞驰人的联络由你负责，不在会议上讨论。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有一件小事。大人可还记得，当初杀害蒙托亚男爵的那一伙强盗吗？我怀疑他们可能知道杰罗尔山里的走私通道，但不知这些人是否还在关押？” “他们已经被全部处决了。” 你的刀咋能这么快呢？ 黄昏时分，我在啸风棱堡里拜别了丹格尔，穿过堡垒的南门进入佛克瑞斯城。天色已晚，我不方便再去打扰别人，便领着莱迪亚直奔自己的宅院而去。原先上好木材围成的高大院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半人高的灌木。唐娜正带着哈由和侍女萨维拉修枝剪叶，见我回来，她赶紧打发虎人去开门，那个暗精灵女孩儿则转身跑进了一间屋子里。当看清跟在我身边的正是莱迪亚时，老人笑得更加开心了。 “你们两个孩子都还没吃饭呢吧？快进来，我让萨维拉去弄点吃的。丫头，你那胳膊好了？” 莱迪亚恭敬地行礼，并对唐娜之前拜托施泰因转达的慰问表示感谢，但她望向哈由的眼神非常凌厉。这虎人本来还在对着莱妹挤眉弄眼，却被瞪得一个激灵。他没有跟着我们进雪漫城，也就不知道我头晕的事情，此时一脸茫然，根本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 唐娜并不去管他们二人嘀嘀咕咕，领着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我的这块地面积不小，原本是希望在最北边建起一栋别墅，然后引啸风棱堡山上流下的溪水，在庭院里布置一个花园。如今计划被可恶的南雅打断，别墅的地基虽然已经打好，但上面的建筑就无从谈起了，只好暂时充作地窖使用。诺德人有穴居的传统，大型住宅一般都会设置地下室，我的这栋别墅也不例外。庭院西侧则是并排而建的三间小屋，萨维拉钻进去的那间恐怕就是厨房了。 唐娜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开垦了一小块土地，种了一些时令蔬菜，此时绿意盎然，煞是可爱。据她说，南雅原本投诉我的水渠分流了溪水，导致伐木场的动力不足，故而派人将其堵塞。然而今年开春之后，佛克瑞斯领又恢复了往年雨水充沛的气候，我们可敬的总管大人反而开始担心河水暴涨引发汛情，所以重新挖通渠道来泄洪。这倒方便了唐娜灌溉她的一方菜园。 围墙的木料自然也是这厮夺走了，那些可是老子花钱买来的！ “总管大人说，城里正在重建，木料紧缺。她只是先行借用，等大家都有了房子住，就用伐木场的产出来还账。她还给我写了借据，这些树也是她安排人栽种的。我觉得现在的样子也挺好，那木墙太高了，像住在监狱里似的。我知道你现在不容易，就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去得罪总管大人了。” 唐娜从屋里拿出一些纸张，我细细翻看，以防那精灵在数字上动手脚。可自己本就是个甩手掌柜，盯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让唐娜将借据收好，等着伦德有时间了再来核对。萨维拉做好了晚餐，又手脚麻利地布置好餐桌，垂手站在一旁，等着我和莱迪亚入席。莱妹起初是不肯和我同桌吃饭的，但是架不住唐娜一再劝说，只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我对面。我觉得她这餐饭吃得比上刑还难受些。 我在身上翻找了一个遍，也没摸出什么像样的小物件，只得把零钱敛在一起，凑了二十多个塞普汀币，塞给了萨维拉。暗精灵女孩儿吓得手忙脚乱，不敢收下也不敢拒绝，唯有用眼神向唐娜求救。 “你给她钱干什么？伦德那孩子来看望过我两次，送来的钱足够我们日常开销了。” “我总在外边跑，也抽不出时间陪您。这孩子替我把母亲照顾得挺好，我却没什么像样的东西答谢她，所以就给她些零花钱，喜欢什么自己去买吧。” 唐娜对着萨维拉点点头。 “他既然这么说了，你就收着吧。” “我明天去城堡里和丹格尔大人议事，然后就要去溅血王座了。眼下时局紧张，我们恐怕还有的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陪您住上几天。” 唐娜对此很看得开，嘱咐我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无需以她为念。 我在第二天早上进入啸风棱堡。因为里盖尔仍在安胎，所以与会者只有四人。南雅这家伙果然发起控告，说我指使伦德向瑞驰人出售铁矿，我自然顺势提出由佛克瑞斯议会统购统销。这高精灵居然蹬鼻子上脸，声称以后的铁矿产出可以再议，这一次我赚到的钱却必须没收。若非丹格尔跳出来打圆场，我俩怕是会吵上整整一天。好在决议最终达成，由于我对铁矿开采的成本一无所知，丹格尔表示他和南雅会召见伦德，检查账本之后再决定收购价格。 塔盖尔则详细介绍了巨龙入境的情况。这玩意儿在上个月突然穿过海尔根镇和纽格拉堡垒之间，引起了两地居住者的极大恐慌，然后就消失在杰罗尔山中。不仅佛克瑞斯城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溅血王座堡垒也一切如常。我突然想到，游戏中有一处名为远古坡道的地点，正是位于佛克瑞斯城东南、海尔根镇西南、溅血王座正北、纽格拉堡垒正西。此地有一面龙语墙，而在龙裔现世之后，会出现一头巨龙守护这里。如此说来，会不会是奥杜因开始复活巨龙，并把它们派遣至各地呢？ 我不想表现出未卜先知的样子，便保持沉默。既然丹格尔已经说过由他负责此事，那就让他慢慢去找好了。我现在连对付一个狼人都力有不逮，可不敢去招惹巨龙。南雅又汇报了重建工作的进度和领地的收支情况。她着重强调，因为去年冬季城市被毁，不得不高价收购裂谷领的粮食和雪漫领的武器装备，导致我们的现金严重不足。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案是将接下来生产的木材用于出售，至于欠我的那一批货，她目前只能报以诚挚的歉意。 我在会议结束后拜访了里盖尔。小剑齿虎住在塔盖尔为她建造的大别墅里，埃迪夫妇把生意扔下，专程跟过来负责她的日常饮食。除了海尔根镇的两个侍女之外，塔盖尔为自己的儿媳加派了两个女仆，四人轮班，保证里盖尔身边总能有人伺候。由于巨龙的出现，老爹派了瑞雅带着四名瑞驰人卫队成员，负责安保工作。 我估算着日子，她怀孕差不多七八个月了，身体已经很笨重。不过这女汉子是个好动的性子，自从搬到佛克瑞斯城之后，没了老爹的约束，她每天都要出去散步，搞得仆人和侍卫们精神紧张。她说自己曾经拜访过唐娜，给出的理由是向曾经生育过的长辈取取经，其实为的是什么，我俩心照不宣。唐娜完全没有向我提起过此事，看来她真的认为这只是女人之间私密的会晤。 里盖尔的两条腿肿得厉害，经常需要侍女帮忙按摩，而且她现在尿频，一个大男人在身边多有不便，所以我没坐多久便被赶了出来。瑞雅特意在门外候着，她轻轻对莱迪亚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将我俩引到一间客房前。 “洛克尔大人，我想请阁下见一个人。” 她似乎完全不准备征询我的意见，直接推门进屋。莱妹单手扶剑，先我一步跟了上去，但她很快便放松下来。 屋里只有一个人——布赖斯。红卫女孩儿箕坐在磨刀石旁，一丝不苟地打磨着一柄弯刀。听到我们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地向莱迪亚和我打招呼。 “这丫头现在是我的徒弟了。布赖斯，我和洛克尔大人谈点事情，你不要让人打扰我们。” “是，师傅。” 瑞雅领我们到了里间，掀开地板上的暗格，当先钻入地下室，一个男人立刻迎了上来。 “瑞雅小姐！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他们是谁？” 男人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半侧着身子，这样他就可以第一时间跳到墙边，拿到自己的武器。 “冷静点，马西尼沙！这位是佛克瑞斯领的洛克尔骑士，他虽然年轻，但是极具智慧，我建议你把自己的经历说给他听。” “好吧。” 马西尼沙坐了下来，又指了指空着的几把椅子，随后伸手拽掉了自己的兜帽，露出深色的面庞。 “如诸位所见，我是一个红卫人。我和同伴跟随我们的首领凯马图来到天际，任务是捉拿一名叛徒。” “瑞雅告诉我，你们已经成功了。” 马西尼沙看向瑞雅的眼神透露出责备，女侠只好开口为自己辩解。 “洛克尔大人当时和我一起，萨蒂亚的行踪也是他先发现的。只是他有要事在身，所以由我通知诸位。” 马西尼沙浅浅地俯身以示歉意。 “我当时也认为任务成功了，但是很遗憾，事情没有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凯马图不得不低调行事，致使我们耽误了宝贵的时间。这倒不能都怪他过分谨慎，毕竟不同于英勇对抗梭默的落锤省，我们发现大多数诺德人对于给精灵舔靴子这件事，似乎并不十分排斥……” “阁下要是想死，我愿意效劳。” 莱迪亚腰间长剑铿然出鞘，马西尼沙的脸上则挂着嘲讽的冷笑，瑞雅赶紧拦在二人中间。我站起身，将莱妹的长剑推回剑鞘。 “瑞雅小姐，我对这位先生的故事没有任何兴趣，请恕在下失陪了。莱迪亚，我们走！” 女侠飞起一脚，将马西尼沙踹进椅子里，借势一个箭步挡住我上楼的路。 “洛克尔大人，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算我求你，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们。” 我上下打量着瑞雅。 “那么，你自己为什么不帮忙呢？” 第148章 蹊跷 瑞雅答得倒是干脆。 “我奉男爵大人之命负责夫人的安全，不能随意离开，但是又希望有人能尽快开始调查此事。另外，你在雪漫城有官方的身份，还在战友团里有朋友，你来调查更方便。” “你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过于热心了吗？” 红卫女侠的脸明显地冷了下来。 “我和梭默有血仇。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些给精灵卖命的婊子都去死！”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西尼沙。这厮挨了重重的一脚，身下的椅子四分五裂，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随手掸掉前襟上的脚印，收起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戏谑表情，望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对着两个红卫人摆了摆手，我慢条斯理地拿起腔调。 “我恐怕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悠闲。而且我觉得，二位是不是少说了点什么？” 瑞雅一脸迷惑，马西尼沙却两手一摊。 “阁下还没有答应帮忙，我当然不能告诉你太多细节。不过现在说也可以……” 我抬手打断了他。 “这位先生，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你看你们二位，一个要报仇，另一个要完成任务。那么我呢？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掺和这件事呢？” 瑞雅翻了个白眼，一时语塞，马西尼沙倒是反应挺快。 “你想要钱？还是要宝物？总不能……总不能是要女人吧？这倒也不是不能办，只是……” 我一直摇头，晃得自己都有些晕乎了，只好再次打断了这个家伙。 “那是你们该考虑的事情。二位来找我谈合作，却绝口不提条件和报酬，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二位的诚意。还有一点很重要，你们明明已经抓住了这个萨蒂亚，却让她在眼皮子底下溜了。恕我直言，和你们这样的人搞在一起，我怕会引火烧身。我说过了，我也有正事要忙，就此告辞，二位请留步。” 莱迪亚在离开之后仍然愤愤于马西尼沙的态度，我倒没觉得他真有什么冒犯之处。在第四纪元175年，经历了红环之战的惨胜后，帝国正式与梭默媾和，签订了丧权辱国的《白金协定》，约定割让落锤省南部领土，并且取缔塔洛斯信仰。红卫人拒绝放弃自己的土地，于是宣布独立，并在苦战五年之后，将梭默的军队全部赶出落锤省。 人家那边二十年前就已经将侵略者打跑，如今已经开始追捕叛徒，清算人奸了。反观诺德人这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要不要接受《白金协定》，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尽情享受给精灵做狗的自由。这能怪别人看不起你吗？明明是你自己不中用啊！虽然我在地下室里没给这个马西尼沙好脸色，但那是谈判时必要的姿态，我本人对他谈不上好恶。如果对方能开出一个令人心动的条件，我也不介意帮衬一二，反正接下来的公事只是四处联络，我自认还是会找到一段清闲时光的。 被瑞雅耽搁了时间，我带着莱妹快步穿街越巷，来到一间熟悉的小木屋前，轻轻叩响房门。开门的人是萨姆，我的前扈从。这孩子应该和施泰因年龄相仿佛，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如今却已经是一家之主了。他的脸上没有了当初的桀骜不驯，只剩下谦卑和谨慎。 萨姆将我们让进屋内，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然后便立在一旁。 “哈由先生早上通知我，说大人会来拜访。” “坐吧，萨姆。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萨姆并没有坐。他的眼睛盯着地面，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我想了解一下，当初杀害蒙托亚男爵的那伙强盗的情况。他们有多少人？从什么地方来的？” 男孩儿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具体的人数我不清楚，大概十五六个吧，听口音应该是从西罗帝尔来的。” “十五六个强盗就拿下了一座城堡？” 萨姆挤出一个苦笑。 “我听妮可说——她是蒙托亚男爵的女儿。她说，可能是海尔根镇出现的巨龙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故，导致苍白密道被雪崩堵塞。男爵曾经派人探查过，确定道路已经不可能通行。领主在得到报告之后，调走了堡垒里的大部分守军，男爵本人大概也是因此才疏于防范。据说强盗里还有一个法师，但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丹格尔大人似乎也没有抓住他。” “那么，这伙强盗是在雪崩之前进入天际的，还是说他们另有不为人知的途径？” 萨姆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 “非常感谢，如果你们回忆起与此事相关的其他信息，也请随时告知我。” 萨姆点头应下。 “大人，请稍等！” 我和莱妹起身告辞，却在门口被萨姆叫住。男孩深吸一口气，用力捏了捏拳头，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他终于鼓起余勇，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 “大人，请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再次为您效力！” 我回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萨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性。跟着我是有风险的，如果你出了意外，你的妻子怎么办？如今佛克瑞斯百废待兴，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不一定非要披坚执锐。照顾好你的家人，为领地的重建贡献你的力量，同样可以赢得人们的尊重。如果你做好这些之后，仍然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并且，你的家人也支持你的选择，那么我也会欢迎你的。” 开什么玩笑！老子好不容易把你送走了，哪能让你再回来？ 告别了垂头丧气的萨姆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只好在佛克瑞斯城再住一晚。回去的路上，莱迪亚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 “大人，我们现在只剩下那只老猫这一条线索了。” “哈由建议我不要直接问他。” 莱妹皱了皱眉头。 “大人怎么能听他的？” “因为他说的有道理。而且萨姆不是说了吗？强盗里可能有漏网之鱼。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成，等回去之后让伦德试试。” “大人！这事请让我来做！” 莱迪亚突然激动起来，吓了我一跳。 “这件事伦德去做比你合适，我有其他任务交给你，而且我相信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我的人手不多，每个人都必须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 莱妹默然点头。 晚餐之后，瑞雅前来拜访，说马西尼沙约我明天上午在山峰阴影塔楼外见面。游戏里，这是佛克瑞斯城东门外的一座废弃哨塔，里边居住着一只树精。在我们的重建计划中，城市的范围除了向北扩展到啸风棱堡和佛克瑞斯哨塔之外，还要向南倚靠上杰罗尔山的峭壁，山峰阴影塔楼则成为东侧城墙的一部分。我要前往溅血王座，正好路过此处。瑞雅与我们同行，用她的话说，是要给我和马西尼沙的交易“做个见证”。 出了城门没走几步路，我就看到马西尼沙站在一棵树下招手。山脚密林中，两个红卫人正守着一堆篝火。莱妹对着哈由使了个眼色，两人的手都摸上了腰间长剑。马西尼沙就像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一样，彬彬有礼地请我和瑞雅钻进了一顶毡帐。 “洛克尔大人，我就不绕弯子了。如果大人同意帮忙追捕萨蒂亚，那么，我和弟兄们在这段时间里，愿意听候大人您的差遣。” 我指了指帐篷外边。 “你们三位？” “还有兄弟在别的地方。算上我，一共是八个人。” 我挠着下巴上新刮的胡茬，心里暗自盘算其中利弊。这个马西尼沙虽然没有自吹自擂，但看他的身形仪态，以及他提到为我效力时，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此人应该不是平庸之辈。我猜他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至少是可以和哈由打个旗鼓相当的。我一直苦于人手不足，也非常羡慕老爹能养着一支私人卫队，这八个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倒是一桩美事。只是马西尼沙已经将条件说明了，是在追捕萨蒂亚期间听我命令而已。 这就未免太过鸡肋了。 “这个萨蒂亚如此狡猾，我没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抓到她。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十年八年的逮不到人，你们总不会一直跟在我身边吧？” 马西尼沙露出尴尬的表情。 “实不相瞒，就是逮到了她，只怕我们也得跟在大人身边。” “此话怎讲？” 马西尼沙长叹一声。按他的说法，谭思城在世界大战中被梭默攻克。在赶走入侵者之后，其他家族调查发现，城池失守竟是因为被苏达家族一个名叫伊曼的女人出卖，而此人早已逃之夭夭。于是三个家族联手，派出一支二十五人的队伍，由凯马图带领追捕逃犯。经过十余年的苦苦搜索，他们终于确定，伊曼化名萨蒂亚，躲藏在天际。 “我们其实不能确定她到底藏在天际的什么地方，所以凯马图决定每个领地派出两人搜索，而他带领其余人，坐镇中心位置的雪漫领。但是幸运的是，瑞雅小姐，当然还有阁下，协助我们找到了她。凯马图本来打算先将她关押起来，等到会合了派往其他领地的弟兄之后，再一起离开天际。可惜他放松了警惕，导致这个女人有机会施展她的魅力，策反了一部分人。这些人杀掉了凯马图和忠于他的弟兄，然后带着萨蒂亚再次隐藏起来了。” “这么说来，你知道谁是叛徒喽？” 马西尼沙点了点头。 “西法克斯。凯马图、西法克斯和我，我们三人分别代表各自的家族。但是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安于副手的本分。而且西法克斯的家族和苏达家族曾有联姻，我怀疑他们仍然夹缠不清。现在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凯马图也死了，我们的任务实际上已经失败了。我只希望能抓到这个女人，证明自己的清白，至于家族还是否愿意收留我们，这就难说了。” 莱迪亚的脸上混杂着恍然大悟和迷惑不解，但这种微妙的表情一闪即逝，如果不是我的余光正好瞥到她，肯定不会发现异常。她似乎也注意到我，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你说，他们会不会逃回落锤呢？” “应该不会。我虽然没能制止他们杀害凯马图，但是总算是带着自己的弟兄逃了出来。我们此后一直都在监视佛克瑞斯领通往落锤的道路，并没有发现西法克斯和他的手下。当然，也无法排除他们坐船离开的可能性，不过他们也有七八个人，我不认为西法克斯能轻易地从正经渠道搞到这么多的船票。” “既然如此，就请瑞雅小姐作证，我接受你们的委托，帮忙搜索萨蒂亚和西法克斯，而你们八个人则要在此期间宣誓效忠于我。至于报酬，我只能给一千塞普汀的月俸。至于你们如何分配，我就不管了。” 话一出口，连瑞雅的脸色都变了。 “这……这也太少了吧？我没法和弟兄们交代啊！” 马西尼沙面露难色。我也知道自己这个价格压得极低，一个熟练的木匠能月入一百塞普汀以上；而一般的长工也有三十多个塞普汀，而且还包吃住；农夫的收入虽低，但是不需要买粮买菜，开销却也少得多。反观佣兵则不同，日常花销倒还在其次，真正的大头是武器和盔甲。想要凑齐那一身装备，少说也要五百个塞普汀，若是想要品质上乘者，则必然上千。不同于游戏里一把钢刀千年不坏，这个异世界的武器是会磨损的，平日里维护的费用又是一大笔。 “现在呢，我只能出这个价，诸位若是嫌少，就请另谋高就。恕我直言，你们此前的表现，实在称不上精锐。若是将来，诸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那我也绝非吝啬之人。我们就暂时约定六个月为限，半年之后再重新议价，如何？” 马西尼沙咬着后槽牙，答应了下来。我打发他聚拢人手，到松木了望塔待命。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几个红卫人用家乡话争吵的声音，显然是其他人也嫌我开价太低了。瑞雅作为中间人，见证了这么一单交易，更是自觉面上无光，临别之际还不忘揶揄我。 “早听说洛克尔大人惜财吝赏，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瑞雅小姐过奖了。” 我假装听不出讥讽之意，轻施一礼作别，直到身边只剩下两个自己人，这才看向莱妹。 “你对马西尼沙他们有什么想法？” “大人，我觉得这事很蹊跷。” 第149章 尽人事，安天命 “怎么个蹊跷法？” “大人，你们说的萨蒂亚，是不是母马横幅旅店的女招待，前阵子失踪的那个红卫人？” “正是她。” “这就是了。她的老板，胡尔妲，当时还托人找过她一阵子，最后也没有结果。那女人我见过，怎么说呢？虽说背后论人短长不好，但我听说，她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良家女子，经常出入勾栏酒肆之类的地方，可能还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所以胡尔妲认为她要么是和人私奔了，要么就是被人拐卖或者杀害了。” 萨蒂亚的生活如此丰富多彩，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其实在游戏里，这个任务设计得没头没尾，无数玩家对于谁说的是真话，也是争论不休。萨蒂亚声称自己在公开场合抨击梭默，导致被人追杀，但是落锤和梭默是敌对关系，没有理由去迫害她。而凯马图则指责她是梭默间谍，自己此行正是要抓她回去接受正义的审判。但他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如果真是官面上的人，又何必藏头露尾？双方的说辞都有颇多漏洞，游戏里也没有设置后续任务，结果自然是吵了十年也没个公认的结果。 按理来说，萨蒂亚亡命天际，应该尽量避免接触三教九流的人物，以免泄露行踪。可是听莱妹的话，这女人并没有低调行事，反而高张艳帜，确实有些反常了。 “这么说来，你觉得她太不谨慎，不像是东躲西藏的人？” “不仅如此，大人。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她太年轻了。以我的观察，萨蒂亚也就二十多岁，就算她驻颜有术，咱们算她三十岁吧。世界大战可是发生在三十年前的事了，落锤彻底驱逐梭默也已经有二十年了。这个谭思城被攻克的时间，肯定不会晚于第四纪元180年。那个时候，萨蒂亚最多不过十岁。我要说卢西亚那小丫头能把溅血王座堡垒卖了，大人您信吗？何况谭思城的规模远不是一个小城堡可比的。” 嘶…… 莱妹这个角度还蛮刁钻的。我此前其实是倾向于凯马图所言的，因为在游戏里，这个人彬彬有礼，而且坚持程序正义，明确表态说，萨蒂亚在被审判之前是安全的。如果玩家杀死了萨蒂亚，他还会出言斥责。可是说出来的话再怎么有道理，终究是客观的证据更为有力。 年龄，这是绕不过去的坎。 在游戏里，参加过世界大战的角色，像是老爹霍里克、乌弗瑞克、图留斯和瑞姬这些人，脸上无一例外都刻画着岁月的痕迹，也只有梭默特使阿兰雯，仗着精灵族的长寿，保持着比较光滑的皮肤。这个萨蒂亚，且不说她的脸蛋是否如凯马图所说的那般漂亮，至少从皮肤状态上来判断，肯定和老乌之流不是一代人呀。 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呢？ “那这些红卫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来抓她呢？” 莱迪亚摇了摇头。 “这我就猜不出了。不管怎么说，马西尼沙的话肯定是经不起推敲的，这帮家伙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 “啊？刚才在帐篷里，我看你冲着我点头，还以为你是暗示我可以接受他们的效力呢？” 莱妹笑了起来。 “我是希望大人把他们留在身边的。这么一伙来历不明的武装暴徒潜伏在领地里，肯定不是好事，不如由您这样睿智的人出面，也好随时监视他们的行动。我们可以慢慢等他们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再决定如何处置。何况大人也需要人手，今天见到那三个人的身手都不错，万一他们真是良民呢？” 好家伙！这丫头是真敢算计啊！ “你这可给我出了难题。这些人肯定不能放心用，我又不知道安排他们做什么好。” “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大人出门在外的时候，带着当个护卫也是好的。他们还指望着大人帮忙找人，应该会在意您的安全，不至于像某些人那般不中用。” “你……你……你……” 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哈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瓜汤子淋了个兜头盖脸。他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整只猫胖了一大圈，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话来反驳。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扭过头去生闷气。莱妹对于这种干砸了差事还自觉委屈的厚颜无耻之徒，表达了极度的不屑和愤慨。眼看这对冤家又要掐起架来，我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我说，二位要是这么闹下去，我接下来的任务可不敢安排了呀。” 听到任务，莱迪亚立刻敛起笑容。 “任务分成两部分，你们两人不仅要负责自己的那一半，还要沟通合作，甚至要为对方查缺补漏。像现在这样子互相攻讦，如何能成事？如果只是坏了事，倒还可以想办法补救，可你们都是要带下属的，若是因为管事的有矛盾，害手下人丢了性命，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他们说话，莱妹站得板板正正，哈由也不敢继续耍宝。 “哈由，你带着拉赫兰和阿吉斯潜入雪漫领。由阿吉斯侦察洛里斯泰德镇附近的情况，包括但不限于驻军和物资的调动；你和拉赫兰在古卡尔纪念碑附近，找隐蔽的地方扎营，负责接应阿吉斯，并且将消息传递回来。莱迪亚，你带赫拉塔和艾瑞亚娜，沿着布莱特辛山脉南侧，搜索可以穿过整座山脉的峡谷或者洞穴，越隐蔽越好。找到之后把位置告知哈由，并且接收他搜集的情报。” 我又想了想，决定把贾基尔也派给莱妹。 按理说，丹格尔交给我的任务只是往来联络，促成老爹和莫伊拉合作，联手组成防线，并没有情报方面的要求，但我实在是被图留斯神出鬼没的打法弄怕了。去年冬天，帝国军团武装执法，逼迫我们弃城而逃。佛克瑞斯城能够失而复得，纯粹是因为卢基乌斯那草包贻误了战机。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元气大伤，至今未能彻底完成重建工作。今年春天，老图又在北边如法炮制，砸扁了斯卡德这颗硬钉子。 我不希望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了。如果按照丹格尔的分析，帝国对佛克瑞斯领势在必得，那么这一次，军团的指挥官必然是经验丰富的人，甚至有可能是图留斯亲自带队。而他也一定会调集大军，务求以石击卵之态。宫廷里潜伏着帝国军团的间谍，我们也不能两眼一抹黑。丹格尔固然有自己的消息源，但难免会被对方的卧底误导，我准备用自己有限的人手，给老狐狸加一道保险。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在天际经历的战斗，虽然规模都不大，比之前世的村头械斗尚嫌逊色，但那毕竟是数百人以命相搏，而我手上的筹码，连猫都算上，也不足十人，并且水平参差。这点兵力放在正面战场上，恐怕于事无补，还不如做些辅助类的工作。 艾瑞克和海尔吉两人，虽然和我走得很近，却都不能算是我的下属，上战场这种事也不能指望他们。伦德和卢西亚没有任何战斗力，也被排除在外。所以可用的就只剩下八个人：莱迪亚、施泰因、哈由、拉赫兰、阿吉斯、贾基尔、赫拉塔和艾瑞亚娜。 莱迪亚肯定可以算是高手，在游戏里，她的实力也能排名中上。但是这丫头前不久刚刚经历了骨折，我不知道她恢复了几成。哈由的水准也还算不错，不过这三花猫被莱妹压制得死死的，我猜他也就是中下水平。哈由曾说过贾基尔的实力在他之上，但我没见过这猫出手，也不知道他和莱妹谁更强一些。这三人便是我手下的最强战力了。施泰因只比莱妹小一两岁，实力却差得很多，毕竟除了天赋上的差距之外，莱迪亚出身世家，又在雪漫城的正规军里打磨了几年，远非一般年轻人可比。 至于其他人，阿吉斯射箭的技术其实在我之上，但是小女猫心理素质偏差，往往发挥不出自己应有的水平。哈由的大表弟拉赫兰好像只是个眼高手低的纨绔，能不给我添乱就算好样的。而根据莱妹的观察，赫拉塔空有一膀子力气，战斗水平实则有限，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本是逃兵役的农夫，从未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倒是艾瑞亚娜刀弓娴熟，算是一个不错的战士。可惜她走的是野路子，对付豺狼自然不在话下，对上施泰因的时候就占不到一点便宜了。 而作为他们的首领，洛里斯泰德男爵、溅血王座骑士、佛克瑞斯的养马人、莫萨尔的英雄、瑞驰难民的庇护者、战友团之友、狼群之屠戮者、莫瓦斯之猎杀者、波拉誓剑的持有人，我的实力诚不足道也。虽然不能像在游戏中那样，直观地从数据上了解自己的水平，但是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能召唤出一个寒冰元素，这说明我至少是一个中级的召唤系法师。不过这个魔法足以掏空我所有的法力，而据我目前所知，提升法力上限的唯一方法便是冥想。偏偏冥想带来的好处只能靠日积月累，我开蒙太晚，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学习年龄，又浪费了至少十年本可以用来冥想的时间。将来即使学到了更高级的魔法，我有没有足够的法力施展，也是未知之数了。 我虽然记着依兰杜尔让我专心练武的话，但是自己总是到处跑，训练断断续续。不过话说回来，洛克尔本尊的身体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艾瑞克和安吉都曾说过，我如果能静下心来，打磨一下枪术和射术，还是有前途的。但就目前情况来说，我如果使用长枪，单挑施泰因问题不大，当然这和兵器上的克制有关系。如果对手是莱妹他们三个高手中的任意一人，我就只能先召唤一个寒冰元素，然后迅速逃走。若是遇到艾瑞克夫妇，就有可能跑不掉了…… 说起来可笑。前世看武侠小说、打游戏，或者听评书，都是身份越高的人实力越强，什么七老八十的掌门人，一身内力深不可测之类的，可我自己却能力有限。即使有些人说我脑子快、主意多，那其实也是得益于我的穿越者身份。我被游戏剧透过，还正经上过学，见识可能比大贵族少一些，但逻辑思维的能力不一定差。 然而，我的优势在即将到来的大战前，却显得不值一提。那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厮杀，可不是电脑上的战棋推演。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更容不得开作弊器或者控制台。 我只能扎扎实实地做好准备。虽然正面战场没我什么事，但也不能袖手旁观，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 尽人事，安天命。 这一次，我把八个下属全都洒出去，但愿真能探得一些有用的情报，对战局有所帮助。 莱迪亚听了我的安排，两道剑眉微蹙。 “大人身边只留施泰因一个人，是不是太冒险了？” “施泰因也不留，你把南边的事情和他交接一下。” “这不行！大人您……” 我摆了摆手。 “我的安全不是问题。战友团的艾瑞克会来海尔根这边，大不了我叨扰他几天。等你们各就各位，我也可能到你们那里去，反正躲在城堡里也无事可做。” “可是，大人就这么确定，布莱特辛山脉会有不为人知的小路可以穿行？” 我当然确定。游戏里就有一个山洞沟通南北，而且里边藏着一个死灵法师。然而这个异世界比游戏大了很多，我又不能确定那个法师是不是孤身一人，这才决定让莱妹把贾基尔也带在身边。押上自己三分之二的战力，若是还不能搞定那家伙，那我就是踢到铁板，只能自认倒霉了。 “如果我们没猜错，杰罗尔山脉这种规模都有走私通道，我觉得布莱特辛山脉也会有。只是你们搜索的时候，务必要小心谨慎。我再强调一遍，你们的安全比任务更加重要，任务可以失败，人绝对不可以出事！另外，如果发现帝国军团大批出动，任务立刻终止，你们要尽快归队。明白了吗？” 莱迪亚神情严肃，答应了下来。哈由张了张嘴，也挤出一个“是”字。 “你担心阿吉斯的安全？” 哈由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苦笑了出来。 “如果阿吉斯自己愿意，我即便担心，也不会阻拦。孩子总要长大的。” 布置好任务，我们全速赶路，回到溅血王座时，天已擦黑。伦德和卢西亚正在房间里核对着账目，见我回来，他赶紧起身，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洛克尔，对不起，我又把事情办砸了……” 第150章 血鹰之刑 伦德说得我一愣神。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最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意交给他办的差事。莫不是他已经知道南雅那厮弹劾我私卖铁矿的事情，这才主动承认错误？ “你说卖铁矿给瑞驰人的事情？这事已经解决了，而且以后都不会有麻烦了。你整理一下矿场的账册，等丹格尔大人的通知就好。” 我把之前在会议上说好的，由佛克瑞斯议会统一收购铁矿之事，向伦德详细说明，还叮嘱他务必争取到五成以上的利润。虽然就我所知，矿产的利润远不止这个数，但既然谈判的对手是南雅总管，即便有老狐狸帮衬，我们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我没想到这件事如此严重，我这就去整理矿上的账本……可我想和你说的是，辛迪小姐送来的那个男孩，说是你的养子，他……” 我本来还想再宽慰伦德几句，让他尽量争取就好，不要有太大压力，谁知话题一下子转到维克蒙德身上。 “维克蒙德怎么了？” “我把他给弄丢了……” “丢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丢了！ 伦德告诉我说，一个多月前，辛迪将一个男孩儿送到溅血王座，告诉他这是我的养子，然后便匆匆离开了。那个时候，布赖斯已经完成了格斗的基础训练，去海尔根镇投奔瑞雅了。堡垒里只有卢西亚一个小孩子，这丫头又每天忙着核对账目，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维克蒙德。伦德见这孩子木讷内向，终日闷闷不乐，想着海尔根镇有不少和他同龄的人，就安排贾基尔带着他去那边小住几日，调整一下心情。 事有不巧，两个人在那边没住几天，就赶上巨龙入境。那海尔根镇曾经被奥杜因摧毁，当时的惨状历历在目，如今重建的房屋也都是木质的，若是挨上一发龙息，岂不是又要糟糕？再加上领主夫人正在此地养胎，这要是出了差错，却又如何得了？老爹组织兵力严阵以待，贾基尔身手了得，也被临时征召。好在这头巨兽只是路过，并未发动袭击，三天之后，镇上慢慢恢复了平静。 然而贾基尔不平静了，因为到处都找不到维克蒙德。他们本来在旅店租住，小男孩宅得很，几乎不出屋子，更谈不上结交什么朋友。也因为他这些天过分老实，贾基尔才敢把他独自扔在住处。老猫回来之后，发现自己留在房中的细软分文不剩，床铺也一片冰凉，维克蒙德显然已经趁乱溜走了。 贾基尔吓了个半死。自己在天际寸功未立，还把救命恩人兼雇主的养子给弄丢了，尤其是这位爷据说还会做一道名为龙虎斗的可怕菜肴。老爹倒是也派了几个人，帮他在镇子附近搜索了一番，可惜一无所获。一来巨龙出现，他忙着向佛克瑞斯议会汇报，还张罗着把里盖尔送过去，又要加强海尔根镇的防御，不可能安排最得力的下属去陪小孩子玩捉迷藏。二来维克蒙德实在是太宅了，镇上的人对他几乎没有印象，就连贾基尔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在野外一眼认出他来。 就这样又耽搁了三天，绝望的老猫回到溅血王座，向伦德汇报了此事。伦德派了几个人，分别前往北边的溪木镇、东边的伊瓦斯泰德镇和西边的佛克瑞斯城打听，也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没有人看到疑似维克蒙德的小孩子出现。至此，线索全断了，伦德只能等着向我请罪。 我越听越心慌。维克蒙德也就是八九岁大，孤身一人在天际的荒野里乱走，遇到坏人可能都算是幸运了，若是被野兽盯上，非得尸骨无存不可。 “找！再派人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狠狠地一拍桌子，抬手指着伦德。 “伦德呀，伦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告诉你，维克蒙德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唯你是问！” 躲在后边的小卢西亚被我吓得直打哆嗦，伦德赶紧转身，小声安慰了两句，便领着她往外走去。我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摸着椅子坐了下来，却看到艾瑞克和安吉推门而入。 “这伦德捅什么娄子啦，让我的洛克尔兄弟这么大火气？你别走，来来来，说出来我听听。你们二位，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我们兄弟说会儿话。” 艾瑞克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让跟在身后的海尔吉把瑟瑟发抖的卢西亚领走，又赶莱迪亚和哈由离开。莱妹看了我一眼，见我点了头，也就不再说什么，直接走出房间，随手将门带上。伦德被艾瑞克按进椅子里，只得硬着头皮把刚才讲过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没了？就这点事，你洛克尔就拍桌子瞪眼的？” 我把埋在手里的脸抬了起来。 “什么就这点事？那孩子的父母因我而死，我本打算好好抚养他，略做补偿。可是……” 艾瑞克脸上的笑容不减。 “洛克尔，你也消消气，这事不难，交给我来办吧。战友团在各个领地都有联络人，全是地头蛇，让他们帮忙找人，比你们这样瞎转悠靠谱多了。伦德，麻烦你让厨房给弄几个小菜，我这从海尔根带了几瓶好酒，咱们兄弟喝点儿，就当是我补给你们的喜酒了。” 安吉说要去拿酒，跟着伦德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我和艾瑞克两人。 艾瑞克脸色一寒，挥拳将我打倒在地。他向前踏上一步，指着我的脸，低声呵斥。 “你瞪什么眼？他妈的！你个兔崽子，自己在外边惹是生非，跑回来冲兄弟撒脾气，好大的威风！伦德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窝着，他能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洛克尔，这是给你留着面子。伦德回来的时候，你老老实实道歉，要不我当着他的面再打你一顿！” 门开了，莱妹探头进来。艾瑞克一弯腰，把我拽了起来。 “你小子能不能小心一点？怎么就坐到地上去了呢？” 我无奈苦笑，摆了摆手，把一脸狐疑的莱妹哄了出去。 过不多时，安吉搬了一箱子酒回来，又有人送来熏好的鹿肉和几碟腌菜。伦德拎着两个小钱袋，塞进艾瑞克手中。 “你和安吉小姐的婚礼，洛克尔和我都没能去参加，这是我们两个的礼金。” 艾瑞克道了谢，直接把钱袋交给了安吉。四人落座，先举杯祝贺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随后又给大家斟满了酒，端起杯子，对着伦德鞠了一躬。 “伦德，对不起。刚才是我昏了头，说了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艾瑞克那一拳将我打醒了。伦德为人忠厚，深得信赖。何况他一直在溅血王座打理我的家业，也确实分身乏术，而维克蒙德偏偏又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再加上我留给他的帮手，是以不靠谱闻名的虎人。这么多因素凑在一起，要是不出事反而奇怪。想通了这一节，我也不矫情，立刻赔礼道歉。伦德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和我碰杯之后一饮而尽。艾瑞克哈哈大笑，握着我俩的手。 “这就对了嘛。洛克尔，不是做哥哥的说你，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点事情还想不明白？你那个什么养子，叫什么来着？他才跟了你几天？伦德和咱俩，那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谁亲谁疏，还用我和你说？而且从这小子偷偷溜走就能看出来，他和你可不是一条心啊。你方才说他的父母因你而死，这小子知道吗？” 我想起当时在城外，我说话的声音挺大，维克蒙德应该是听到了的，也就点了点头。屋里众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这就不好办了。父母之仇，那可是要报以血鹰之刑的啊，你怎么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血鹰之刑…… 在洛克尔本尊的记忆里，这是一种存在于诺德传说中的酷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用在不共戴天的仇敌或者吃里扒外的叛徒身上。受刑者的肋骨会被撕开，形状如同张开的血腥翅膀，故而得名“血鹰”。这种刑罚所造成的痛苦，恐怕并不比凌迟、腰斩、炮烙之类的小，而且为了避免受刑者在施刑过程中死亡，往往会有死灵法师或者医师参与，尽可能吊住那一口气，直到生命之火油尽灯枯。 诺德人野蛮残忍，能搞出这种玩意儿来，并不令人意外。当然，我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它扯上关系。 见我发呆，艾瑞克抬手到我眼前，左右摆了摆。 “你没事吧？” 安吉拍了他一下，语气中充满了责备。 “喝着酒呢，你说那些恶心的事情干什么？怪吓人的。洛克尔，别理他，你先说说那孩子的父母是怎么死的，我们也好帮你想想，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我叹了口气，讲述了自己在莫萨尔城卷入调查吸血鬼王莫瓦斯的事情。我们如何在墓地设伏，杀死了拉伊莱特；如何让东尼尔去找吸血鬼阿尔瓦，导致他命丧当场；又如何与法利昂合作，杀死了莫瓦斯，却遭到领主猜忌，最终收养了维克蒙德。三人听完面面相觑。 “不是，我怎么觉得，这事不能怪在你身上啊？那个男的要是不自作主张，只是听你的去探个口风，拖住那对儿狗男女，他也就不会被杀。至于那女的，你又不知道那个法师可以治愈吸血鬼。再者说，他说自己能治就真能治了？我反正是没听说过吸血鬼还能变成正常人类的。” 艾瑞克说完，安吉和伦德也表示赞同，安慰我说，东尼尔夫妇之死并非我的过错。我又没办法告诉他们，自己是穿越人士，能知过去未来，只好摇头叹气。 “依我说，洛克尔，这小子你都不应该去找他。你现在家大业大，哪能弄这么个白眼狼养在身边？伦德你说呢？” 见我情绪没有好转，艾瑞克索性劝说我放弃维克蒙德。伦德思考了一阵，并没有赞同他的意见。 “还是要去找。既然我们都觉得此事并非洛克尔的过错，那总得告诉这孩子真相。若是他知道以后，还不愿意留在洛克尔身边，那就听他自便。归根结底，他也是失去家人的可怜人，咱们不能放任他自生自灭。” “唉……罢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就让战友团的联络人帮忙找一找。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一定能找到，要是实在没消息，你洛克尔别把对伦德那套，用在我身上。” 我苦笑着应了下来，又再次为自己的糟糕态度向伦德道歉。艾瑞克这才表示满意，举起杯子招呼大家喝酒。事情说开了，伦德也不再局促。他平日难得饮酒，没喝多少便有了醉意，却又推说明日还要去矿场，坚决不肯再喝了。艾瑞克撇了撇嘴，又抬手指着伦德。 “你看看，多好的兄弟。洛克尔，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咱们兄弟里，你现在身份最高，家业也最大。可是啊，你这地位不牢靠。要是有一天，那些贵族老爷看你不顺眼了，想找你的麻烦，那你现在这些家当，全得赔进去……” 安吉在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脚，又尴尬地对着我笑了笑。艾瑞克竟似浑然不觉，仍然继续对我说道。 “我盘算着，咱们要不也学一下老洛里，凑些钱买块地，建自己的村子。你也别把伦德拴在这小堡垒里边，让他去打理咱们自己的产业。你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再加上我是战友团的人，领主和其他贵族才不敢轻易对付你。” 艾瑞克的话有道理，我和伦德也表示赞同，但是说到买地，大家又都沉默下来。此前为了解决洛里斯泰德镇的粮食危机，艾瑞克掏空了自己的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还是靠他的父亲穆拉基，把冰水果客栈卖给战友团才抵了账。而我这边，矿场虽然已经正式投入运营，但我只能分到一半的利润，再加上埃迪的海尔根旅店分红和虎人商栈的租金，以及我作为养马人的俸禄，月入可以达到五千个塞普汀。作为一个骑士，这个收入尚算可观，然而我却养着同样是骑士的莱迪亚，还有哈由等四个虎人，以及赫拉塔、艾瑞亚娜，现在又加上了马西尼沙他们这一伙红卫人。能留在手里的钱也不算多。 “买地这事，咱们眼下虽然没钱，但是艾瑞克，你可以先选一下地点。正好趁着攒钱这段时间，我还有两件事要伦德来办。” 伦德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用羽毛笔蘸了蘸墨水。 “矿场那边，你找一个可靠的人接手，慢慢把自己抽出来。还有就是，你帮我秘密地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人能搞到斯库玛。” 啪的一声，伦德手里的笔断了。 第151章 不祥之物 “你小子什么时候沾上这个了啊？！” 我摆了摆手，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众人。 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有以下几条。首先，杰罗尔山里有一条极少人知道的走私路线。其次，据我所知，有可能清楚这条路线位置的人包括：虎人商队的头领瑞撒德、虎人阿卡里的斯库玛供货商、从西罗帝尔流窜入境的强盗法师。第三点则是我这两天刚刚想到的，那就是这条曾因各种变故而暂时停用的走私线路，很可能被重新激活了。 几个月前，我和海尔吉等人前往雪漫城，正好遇到阿卡里，她还特意借用了哈由和阿吉斯几天。通过后来和哈由的交谈，我得知这女猫一度因为断了斯库玛的货源，向客户提供了兑水的次品。她既然敢恢复供货，显然是已经再次打通了上游的渠道。这种犯禁的东西，一般都是熟门熟路才能拿到货，十有八九，是阿卡里的上家又开始出货了。这也就可以推导出一个结论：杰罗尔山的走私贩子们开始干活了。 苍白密道的西北方向是我的溅血王座堡垒，东北方向则是目前被老爹代管的纽格拉堡垒，这两处作为军事据点，对于物资进出的把控是比较严格的。要在不惊动两地驻军的情况下，将走私的货物运送到天际腹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走私者至少要拥有一个存储点，以便在风声紧的时候藏匿物资和人员。此外，如果他们有车和牲口来运货，那会带来很多的麻烦，一方面是不容易隐蔽，另一方面又颇耗草料，再者山路也不便行车。倘若没有畜力车，就需要相当数量的人手来搬运。 按说他们这些人应该是非常谨慎的，轻易不会吃窝边草。但我觉得，掺和这事的人多了，难免有心思活络的，不等走远了就做生意。如果伦德能安排一两个生面孔，绕着圈子好好打听打听，没准真能找到不要命的主儿。到时候先稳住这个家伙，隔三差五地买上几瓶子斯库玛，再慢慢加大购货量。等双方熟络了，便可以顺藤摸瓜，尝试找到对方进货的渠道，也就等于是找到了走私路线的所在了。 这事就像钓鱼。打窝，下饵；耐心地等待鱼儿开口；谨慎判断鱼是真的上钩了还是在涮饵；若是钓到大鱼，仓促拉杆只会导致切线或者跑鱼，所以需要先遛上一遛。这就是我不愿意让莱迪亚负责此事的原因。这丫头行事风格太过刚猛强硬，而且她那世家子弟出身的气质也掩饰不住。纵使前面钓鱼的步骤可以由手下人来完成，但最后起杆的时候难免要负责人亲自出手。与其到了关键时刻再临阵换将，不如一开始就把事情交给更为合适的人。 伦德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换了一支笔，在小本子上记录着我的要求。艾瑞克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可以在收网阶段陪伦德同去，以便护他周全。不过我也并不准备让他这么个战友团中层人物出面。 “你和莱迪亚这种有正经身份的人最好都不要掺和这事，我有备选方案，肯定都是生面孔。说起这个，伦德，以后每个月要再加一千个塞普汀的支出。” 我把自己和马西尼沙达成的协议告知众人。伦德的脸上波澜不惊，继续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艾瑞克则对红卫人的战斗力表示质疑，毕竟当初战友团往洛里斯泰德镇送了一趟粮食，就让他背上了一千多塞普汀的债务，如今八个人才要这个数，只能说明这些人能力有限。 “莱迪亚见过其中三个，她说这些人身手不错。现在只是试用阶段，六个月之后，我再视他们的表现重新议价。” 莱妹是和艾瑞克旗鼓相当的战士，她的认证自然是有分量的。艾瑞克放弃了继续纠结此事，转而和我们商量购买哪里的土地。雪漫城和佛克瑞斯城附近的大片良田都已经得到开垦，其中不乏观湖农场和战狂农场这样的大庄园，它们一般都是当地贵族的私产，几乎没有低价收购的可能。如果我们像老洛里那样，在领地的边缘构建村落，又面临安全方面的挑战。 我们最终商定了两个目标区域，由艾瑞克找人去打听价格，我和伦德来想办法筹措资金。 第一个是西部哨塔以西、灰沼泽堡垒以南的官道附近区域。这里距离雪漫城不远，西部哨塔又是巴尔古夫领主势力的最西端，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尽管灰沼泽堡垒已经被强盗占据，但是艾瑞克认为战友团的威名和附近哨塔的卫兵，足以让这些家伙投鼠忌器。缺点是附近的山脚下有一处巨人营地，这些大家伙破坏力惊人，而且明显不是可以沟通谈判的对象。 第二个是洛里斯泰德镇以东、回春山谷以西的区域。发源于灰沼泽山的亚尔河上游流经此地，由于地势变缓而形成了大片肥沃的冲积平原，如果能够精心开垦，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田地。缺点是此地靠近雪漫领和亚尔边境领的边界，但是艾瑞克认为我们可以依托北面的石山山脉南麓，构筑一些避难所和防御工事。而且他从女猎手艾拉那里打听到，当初向斯科月提供巫斯拉德碎片信息的学者德雷拉就隐居在这一带。这件事开启了银手对战友团的一系列袭击，艾瑞克希望能够以此为线索进行调查。 酒席尽欢而散，我们三个也明确了接下来努力的方向。艾瑞克和安吉在第二天上午动身前往海尔根镇，我跟着伦德到矿场看了看。我们在老霍尔丹救下的暗精灵塔尔弗已经决定留在溅血王座，他是个很熟练的矿工，如今被伦德任命为工头，负责矿场的日常事务。莱迪亚找到了施泰因，与他交接了自己负责的事务，然后就带着赫拉塔等人往布莱特辛山脉去了。 这一方小小的领地如同世外桃源，全然没有受到天际波诡云谲的局势影响，一切都有条不紊，令人心安。日餐之后，我蜷缩在房间里，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账本。上面的记录清楚明白，而且字迹清秀，看来是卢西亚誊抄的。附在其后的原始凭据，就极其潦草，笔迹也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不过每一页最后都有伦德的签字。两相对照之下，我还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敲门声响起，海尔吉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哥哥，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 小丫头撇了撇嘴。 “你昨天把卢西亚都吓哭了，我哄了好久呢。你现在没事了吧？哥哥，我想到你为什么不肯帮莫伊拉姨妈了。” “哦？说来听听。” 我合上账本，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海尔吉钻进屋来，在桌上摊开了一个装订粗糙的小本子和一幅手绘的小地图。 “这是我画的蛇崖岭地图。我们当时的位置在这里……” 小丫头用羽毛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圆圈。 “这里靠近后山，存放着敌人的食物和武器。莫伊拉姨妈在进攻的时候，敌人不仅没有把这里的守卫调到前线去，反而加派了一队士兵来看守。这就证明，姨妈并没有突破他们的防线，甚至可能都没有造成太大的压力。所以，哥哥才说她是在胡闹。对不对？”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海尔吉扬起得意的小脸。 “可是，哥哥，如果我们在敌人的身后突然袭击，搅乱他们的部署，不就正好形成前后夹击的态势了吗？当初进攻佛克瑞斯的帝国军团，就是被我们用这样的方法打败的。温妮姐姐说，如果我们从正面强行攻城，即使能够胜利，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再说，我们可是猎杀过吸血鬼王的精英小队，哥哥和我都能够召唤出很厉害的大冰块。你就那样直接选择放弃，难道不是错过了一举收复蛇崖岭的好机会吗？”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有道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弗行，反受其殃。这是送到嘴边上的肥肉啊！何况，我们基本上不会再有溜进敌人库房的机会了，我当时怎么就怂了呢？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扫了一眼那张地图，又抬头看着海尔吉。小丫头的脸上也满是遗憾，轻轻地摇着头，但是她那俏皮的嘴角却弯出了一道柔和的弧线。笑意一闪即逝，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海尔吉……” 我低下头，不再看小丫头的脸。 “嗯？” “如果你不把那个面具摘了，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海尔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件颇有分量的东西被她放到桌上。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面具，全覆面式，颜色黯淡，繁复的花纹勾画出一张留着八字胡的威严脸孔，双眼处则镶嵌着半透明的宝石。一对弯曲的长角从面具的额头伸出，看上去似乎颇为坚硬。 卡拉威库斯·维尔的面具，这就是海尔吉帮助巴巴斯所获得的奖励了。 “哥哥，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我当然听说过这个着名的面具，还知道一个关于它的小故事。” 传说中，有一位名叫阿瓦利亚的女子，在年轻时遭人毁容。此后，她与维尔达成一项交易，获得了这个面具。面具并没有改变她的容貌，但却让她得到别人的尊重和爱慕，阿瓦利亚也由此收获了一段姻缘。然而维尔在一年零一天之后突然收回了这件魔神器，尽管此时阿瓦利亚已经身怀六甲，却仍被丈夫抛弃。又过了二十年，她的女儿杀死了父亲，为母亲报了仇。 海尔吉的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自己精致的小脸，津津有味地听我讲述这个并不怎么美好的故事。 “那么，哥哥，这个面具是不祥的器物呀。如果有一天维尔收走了它，你会不会也嫌弃我？” 我哑然失笑。 “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妹妹，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靠魔神的礼物来维系的。所以，海尔吉，我希望你今后也能谨慎地使用这个面具，尤其是对你在乎的人。” 小丫头拎起面具上的长角，满脸嫌弃地把它扔到身后。 “嘁！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可是，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仰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儿。 “我得承认，在蛇崖岭的决策纯粹是出于直觉，但是我认为自己的选择不能算是错的。既然你有兴趣，我们不妨把整件事复盘一下。我的老师曾经说过，只有把自己和敌人的情况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才能在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那么，我就试着从敌我两方面来分析一下当时的形势。” “你的老师是谁呀？” 海尔吉刁钻的关注点令我猝不及防。 “呃……他并不是天际省的居民……” “是教你做那些美食的人吗？” “他老人家的学问包罗世间万物，区区几道菜肴何足道哉。” 我故作高深之态，小丫头一脸神往。趁着她还没有开口深挖我的师承，我赶紧把话题拉回到蛇崖岭的那个夜晚。 “你刚才说，我们是猎杀过吸血鬼王的精英。但是，面对莫瓦斯的最强战力是法利昂和辛迪。这两人中若有一个在，我都有可能大着胆子闹上一番。此外，你还漏算了一个人。” “洛特先生？” 我点点头。 “老洛特这个人，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海尔吉秀眉微蹙，左手托腮，右手捏着的羽毛笔像一条猫尾巴，在挺翘的鼻尖上扫来扫去。沉默了十几秒后，她眼睛一亮，檀口微张…… “阿嚏！” 小丫头揉了揉鼻子，又用力吸了吸，这才发现我一直在盯着她，小脸立刻红了。 “洛特先生啊……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嘛。看他在独孤城里的表现，我还以为会是个很厉害的人呢。可是后来，他自己不也说了，因为他从前是那个女军官的老师，所以人家才给他面子的。其他的，我就想不到了。” “有些事发生在你的身上，所以你反而察觉不出异常了，这就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句话也是你的老师说的？” “别打岔！我在说老洛特。海尔吉，你回忆一下自己遇到过的法师，安尼斯姨妈也好，莫伊拉女士也好，还有马戏团的维勒斯和莫萨尔的法利昂。他们全都格外欣赏你的天赋，而且都表示愿意收你为徒。只有洛特先生，他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表示。这个人是帝国军团的教官，说他阅人无数也不为过，我不信他没有发现你与众不同。” 听了这话，海尔吉连耳朵尖都红了。小丫头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谁……谁知道呢？” 第152章 她是谁? 为免海尔吉继续尴尬，我站起身来，背对着这丫头，顺手煮上一壶松针茶，又翻出两只杯子，用洗茶的水冲了冲。 “我的猜测是，他在故意和我们保持距离。洛特先生作为帝国军团的人，和我们同行，只是为了见自己的女儿。即使在你救下玛德琳之后，他也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政治立场，寄希望于我们能够与图留斯将军和谈。可想而知，如果我们当时对蛇崖岭的守军发起袭击，他会站在哪一边。” 我指了指被海尔吉扔在一旁的面具。 “和老洛特刀兵相见，很可能连带着得罪了玛德琳，以及玛德琳身后的战友团。那么我们千辛万苦地到哈芬加尔领走这一趟，不就白忙活了吗？这还将导致我们无法顺利拿到悔恨之斧，继而失信于巴巴斯和海玛之羞的吸血鬼家族。对方若是以此为由，要求我们归还啸风棱堡，那么整个佛克瑞斯城的重建计划都会受到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呀。” 海尔吉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拿着羽毛笔在小本子上写着字。 “哥哥你一下子能想到这么多？” “也不是，我当时只觉得洛特先生对我们的态度很疏离。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是队伍里的一个变数。我们的人数本就太少，事先又没有计划，再加上人心不齐，仓促行事的风险太大。所以从自身的角度分析，按兵不动是更好的选择。如果再结合对方的表现，你刚才也说过了，守军非常镇静，肯定是早有准备。而且还有一件事也能佐证，那就是洛里斯泰德镇的驻军赶来增援了。两地相隔的路程至少要走上一整天，所以莫伊拉女士的进攻方案肯定是泄露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岂有不败之理？” 海尔吉的手抖了一下，她捏着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又继续写了下去。 “你方才说，我们可以和莫伊拉女士形成前后夹击的态势，可是她自己不也正处在守军和援军的夹击之下吗？当然，我们在蛇崖岭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我只能说，自己侥幸猜对了而已。” “哥哥，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有可能夺回蛇崖岭吗？”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搅动着壶里的松针。 “有志者事竟成，我们总能有办法的。不过丹格尔大人曾经教诲过，不要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盟友身上。” “盟友之间不就应该互相帮助的吗？” 我转身看着海尔吉，她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 “我起初也这么认为。但是现在，我觉得有必要修正一下自己的看法。同盟只是基于某种共同利益而达成的暂时或长期合作，盟友只会在攸关自身利益之时，才会提供帮助，不能指望他们无条件地配合我们的行动。比如佛克瑞斯领会和蛇崖岭部落合力抵抗帝国人的进攻，但不太可能出兵帮部落夺取故土。洛特先生愿意带我们穿越帝国防区，却基本不可能帮我们袭击帝国的军队。” 小丫头把脸往膝盖里缩了缩，随口转移了话题。 “说到洛特先生，哥哥还记得他讲的那个皇帝的故事吗？” 我当然记得，塞巴斯蒂安在老霍尔丹讲述了泰伯屠杀瑞驰人的故事，海尔吉当时被气得哭了鼻子。 “关于这件事，我有三个问题，你可以先思考一下。首先，海尔吉，你认为，同一个种族或者民族的人，是天然的盟友吗？” “难道不是吗？” “那么你觉得，身为诺德人的我，会和同样是诺德人的乌弗瑞克领主联合起来，坑害作为瑞驰人的你吗？” 海尔吉一愣，继而缓缓摇头。 “而且，我所说的情况绝非个例。比如我们在独孤城见到的瑞姬女士，她是诺德人，却跟随着帝国人图留斯将军，对抗诺德人乌弗瑞克领主。再比如佛克瑞斯城的南雅总管和鲁尼尔先生，二人都是高精灵，却并不追随梭默的脚步。还有瑞驰人的各个部落，在乌弗瑞克领主进攻马卡斯城的迈德纳奇国王时，全都袖手旁观。所有这些事，你要如何解释呢？” “我……不知道。” 我斟了两杯茶，重新坐回椅子里。 “那么，我们先放下这个，你再来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如何确定一个人的民族？” “那要看这个人的血统吧？如果父母都是瑞驰人，那他肯定也是瑞驰人喽。”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作为诺德人的我，娶了一位瑞驰人为妻，请问我们两人的孩子是诺德人还是瑞驰人？” 小丫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却意外地被呛得咳嗽起来。她拍了拍胸口，努力调整好呼吸，郑重地把茶杯放好，坐直了身子。 “哥哥，你真的会娶一个瑞驰人吗？” 这一次轮到我被茶水呛到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 “哦……” 海尔吉捧着杯子，呆呆地盯着淡黄色的茶水。 “我……按我们瑞驰人的传统，孩子应该要随母亲的。” “好，我们就按这个传统，但是把情况搞得复杂一些。比如一个孩子，他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诺德人、而祖母是西罗帝尔人，外祖母是瑞驰人。这样算下来，他的父亲应该算西罗帝尔人、母亲是瑞驰人，而他本人也应该算是瑞驰人。是这样吗？” “应该……是吧……” “可是，这个孩子却拥有二分之一的诺德人血统、四分之一的西罗帝尔人血统和四分之一的瑞驰人血统。” “那……应该随……父亲？不对……那样的话，如果祖母和外祖母都是诺德人，祖父和外祖父却不是一个种族，就解释不通了……” 我憋着笑，这丫头的脑子怕是快要被烧了。终于，她放弃了自己寻找答案的努力，喝了一大口茶，抓起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一下。 “我不知道！哥哥，你告诉我答案吧。” “答案就是——我也不知道。” 海尔吉被我气得笑了出来。 “我还有第三个问题哦。如果一个人，父母都是瑞驰人，但他从小就被诺德人收养，说诺德人的语言，信仰诺德人的神灵。那么，请问这个人应该算瑞驰人还是诺德人呢？” 海尔吉眉头紧皱，手里的羽毛笔在小本子上点了点，却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 “海尔吉，民族是很复杂的概念，决定它的肯定不仅仅是血统，还包括一个人所生活的地域、语言、文化、历史和习俗等等。而且，不同的民族绝不是简单的相互排斥的关系，反而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个人认为，把人按照民族来分类，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能做到完全准确。同一个民族的人也未必总是抱持着同样的立场，我们正在经历的这场内战就是例子。” “哥哥，你的意思是，那个皇帝在老霍尔丹屠杀的，不一定是瑞驰人？” “这就要取决于你如何定义瑞驰人了。而我所要表述的意思是，皇帝之所以大肆屠戮，不是因为对方的民族。传说中的泰伯不仅对待敌人凶残，还曾经欺骗自己的盟友，可以说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他想要做的，是碾碎所有敢于反抗他的势力，而不是杀光异族。这样一个残忍的军阀并不能代表所有的诺德人，至少我就不会像他那样做。生而为人，还是要有底线的。” 其实关于这个泰伯·塞普汀，还有更复杂的信息。且不说他封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单是其自身的情况就绝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此人祖籍高岩省，如果按照刻板印象来判断，很可能是一个布莱顿人。不过他应该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来到天际，并且效力于一个来自西罗帝尔省，名叫古里该隐的军阀，其所控制的地区，正是我们如今所在的佛克瑞斯领一带。古里该隐死后，泰伯接管了他的势力，并以老霍尔丹之战为起点，开启了被后世称作“泰伯征服战”的一系列军事行动，最终一统泰姆瑞尔大陆，建立了塞普汀王朝。 西罗帝尔人和诺德人都把这个疑似布莱顿人的皇帝视为自己的同族。事实上，为了迎合西罗帝尔人的习惯，他特意放弃了自己的本名亚尔迪，改称泰伯·塞普汀。而他在老霍尔丹又赢得了一个诺德语称号：塔洛斯，意即风暴王冠。而他曾经的上司古里该隐，严格来说则属于科洛文人。西罗帝尔省尼本河附近的原住民被称作尼本人，而该省西部的居民，受诺德文化影响较深，被称为科洛文人。所以，如果非要较真的话，“西罗帝尔人”或者游戏里所谓的“帝国人”，也是一个混合了至少两个民族的概念。 我没有把这些错综复杂的信息一股脑地塞给坐在对面的那个小丫头。事实上，光是我已经说出来的那些，就够她的小脑袋瓜疼上一阵了。 “我……不懂……我再好好想一想……” 海尔吉对着茶水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个装订粗糙的小册子。 “这个是我搜集的瑞驰人故事，也包括了在战友团读到的那些，我本来要请教你的。可是，哥哥，听了你刚才的三个问题，我……” 海尔吉翻开她的故事集，把重点段落指给我看。那里边绝大多数都是她摘抄下来的只言片语，只有红鹰的传说算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你看。有的人说自己在瑞驰人的部落里生活过，亲眼看见部落的萨满用蜈蚣、蛆虫、蜘蛛和蟑螂举行仪式，还生吃这些恶心的东西。还有人说瑞驰人会把小孩子献祭给邪神。还有这个，说瑞驰人在所到之处肆意杀戮，还专以折磨他人为乐。还说女族长只奖赏下流残忍的坏蛋，善良的族人反而要被惩罚……” 她越说越激动，一字一顿地对我大喊。 “我们没有！” 我回以沉默。毕竟自己曾经和蛇崖岭部落打过不少交道，当时地牢里那一串人头和烤熟的人腿可不是假的，总不能要我承认瑞驰人是文明开化的良善之辈吧？海尔吉感受到气氛的异常，似乎也猜到我在想些什么，嗫嚅着解释起来。 “部落里确实会用活人献祭，但那是非常严肃的重要仪式才有的，祭品也要精挑细选，没有人会用虫子做祭品去亵渎神灵。鸦神也不喜欢弱小的人，如果用小孩子献祭，是会受到诅咒的！一般的时候，我们会用打猎捕来的羊或者鹿作为祭品，这些动物也要挑选其中最强壮的。仪式结束之后，女族长会把鸦神祝福过的祭品分给族人食用，让所有人都接受神的赐福。” 小丫头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努力抬起含泪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 “可是，哥哥，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人肉了！你说过，吃了会发疯的……不过，我只知道蛇崖岭部落和我们旁边几个小部落的情况。瑞驰领有那么多个部落，或许……或许真的有那种情况……所以，我在想……” 海尔吉的声音颤抖起来。 “其实从来就没有瑞驰人！是你们把所有生活在山里的野人都称作瑞驰人！对不对？” 海尔吉把脸埋在我胸前啜泣，我无法反驳她的结论，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事实上，从这丫头说要问我瑞驰人的历史之时，我就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 在普遍的认知里，民族是一群拥有共同历史和文化，彼此认同的人所构建起来的共同体。但现实生活中，这一情况其实只适用于所谓的文明世界。而站在“文明世界”的视角上，文明以外皆为蛮荒，蛮荒之地的人即为蛮族。至于这些“蛮族”，他们的信仰、文化、血缘、社会结构等等究竟如何，“文明人”是不关心的。 如果较真的话，“诺德”这个名词，本意为“北方人”，其实也不过是自认为身处“文明中心”的人，对来自北方的异族给出一个笼统的概括而已。而所谓“瑞驰人”，很可能正如海尔吉所言，泛指生活在瑞驰领和西瑞驰领的蛮族。这种情况在真实的历史中也有先例可循。不论是古欧洲的三大蛮族：凯尔特、日耳曼、斯拉夫，还是华夏史书中曾经肆虐北方的匈奴、突厥，皆属此类。 而海尔吉的情绪崩溃也正来源于此：在“文明人”眼里，她和她的族人，以及无数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只是不开化的蛮族而已，是残忍、邪恶、嗜血的暴徒，是人形的野兽。可若是从她自己的角度出发呢？ 她是谁？她的族人又是什么人？那些和她的部落一起，被打包称作“瑞驰人”的，千千万万的男男女女，他们又有着怎样的过去？他们该如何应对现在的乱世？ 以及最重要的—— 他们还能拥有未来吗？ 第153章 月夜独行 在我的安抚下，海尔吉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这丫头曾经亲身经历过马卡斯军团摧枯拉朽的进攻，对于蛇崖岭部落所要面对的强劲挑战忧心忡忡。她曾经希望，通过研读诺德人记录的文字，可以找到凝聚族人意志，共同抵抗侵略者的方法。想不到自己没能找到解决的途径，却得出了意料之外的糟糕推论。 “哥哥，如果部落没有了，我就变成毫无价值的孤儿了，你还会收留我吗？” 嗯？ “谁说你毫无价值的？” 海尔吉挤出一丝苦笑，又一次蜷缩进椅子里。 “安尼斯姨妈都告诉我了。你收留我，是为了将来帮助我成为部落的女族长，这样我们就会一直和你们结盟。难道不是吗？” 我觉得一阵头大。安尼斯这老娘们儿，嘴上怎么都没有个把门儿的？海尔吉这么小的年纪，哪能想明白她们那些弯弯绕？再者说，我也根本不是出于如此功利的目的，才收留这丫头。我原本的打算，是希望海尔吉能和血腥野蛮的部落习俗彻底切割的。只是如今看来，让一个人否定自己的出身，皈依所谓的文明，绝非一件易事。更何况，一个搞出血鹰之刑的民族，也好意思说自己文明？ “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对你的姨妈说实话，你会怎么想？” 海尔吉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是混合着惊讶、困惑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必须承认，在认识你和安尼斯女士之前，我对瑞驰人的了解极少。而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即使今天回想起来，也不是那么令人愉悦的。你还记得当时给我介绍那些人头的样子吗？” 小丫头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不敢相信你呀。之前有坏人看我年纪小，想要欺负我。” “我理解。我起初以为你的脑子坏了，后来又猜你是被部落的血腥文化影响太深。直到我们在山洞里，你向我说了自己的身世，我当时就决定，要帮你逃离过去的种种。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重回部落，更不打算靠你来控制盟友。我确实希望促成佛克瑞斯领和部落的联盟，现在依然如此。但是我认为，如果双方没有共同的利益作为基础，只靠一两个人的私交，是不可能建立稳固的合作关系的。而一个合格的族长，也不会让自己的感情凌驾于部落的利益之上。” “哥哥是说，我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族长吗？” 我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我希望你能按自己的意愿选择你想要过的生活。海尔吉，你的年纪还小，没有必要这么早就决定自己的未来。” 海尔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安尼斯姨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所以你不要告诉她嘛。这是你我兄妹之间的秘密，我不说，你也不说，还有谁能知道？我和安尼斯女士说过，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部落里的形势又那么复杂，她暂时不会催你的。” 天色已晚，我哄走了海尔吉，又收拾了一些出门要带的物件。既然家中无事，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先去阳光花园堡垒见一见莫伊拉。 施泰因再次和我同行，不过我把他留在了佛克瑞斯城，任务是负责唐娜的安保。我总觉得萨姆瞒了我什么，但又找不到突破口。可是这两个小子似乎颇有些交情，他若是有不方便对我说的话，未必不能对施泰因讲。至于这些话会不会传到我的耳朵里，那施泰因也不是个傻子，应该知道欺瞒我的下场。 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我没有拜访丹格尔，只是简单和唐娜打了个招呼，就绕路去了松木了望塔。和洛拉克吐槽了一番虎人商队的惹事能力之后，我又浪费了小半天时间，在观湖农场和马蒂斯探讨母猪的产后护理。第二天早上又在伊琳娜塔湖南岸闲逛了半天，这才坐船到了北岸。在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成落汤鸡之前，我一头钻进树林子里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了安尼斯此前隐居的小木屋。显然，前不久有人来过这里，从屋子里遍地的猫毛来看，很可能是哈由他们。 我找了一个还算干燥的角落，静静等待雨水过去。佛克瑞斯领的天气就是这样，雨势来得急，去得也快。夏季尤其如此，有的时候一天时间里，能下上三场雨。这种气候导致这里的土地总是潮湿松软，对于喜水的作物自然是极好的，虎人们精心培育的蘑菇也很受用。然而坏处也挺明显，那便是埋在地里的东西容易腐烂。不仅仅是土豆之类作物的产量不高，伦德试种灰烬山药也不太成功。而且，遍布天际省的古诺德人墓穴，在佛克瑞斯领却极其少见，以致于我一直找不到靠摸金倒斗来发家致富的好机会。 我用力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头发上的雨水一起甩掉。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稳住莫伊拉，要让她知道图留斯的可怕之处，必要的话，还得帮她看看如何组织堡垒的防守。这对我来说可是很有挑战的事情，毕竟自己没什么经验，指挥个小队作战都力有不逮，哪里就懂得布置防线这种技术活了？ 雨势稍减，我便沿着伊琳娜塔湖北岸一路向西。这一带是人迹罕至的森林，只是偶尔有猎人扎营的痕迹，路是没有的，到处都是泥泞的滩涂。孤身一人在这种恶劣环境里过夜，恐怕不是明智之举，我只好披星戴月地勉力前进，直到远离了湖岸，才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摊开铺盖，囫囵着眯了一会儿。天际的猛兽似乎更喜欢昼伏夜出，白天睡觉反倒安稳不少。我索性在下午煮茶打猎，养精蓄锐，等到日头西沉，再收拾了行李，继续出发。 约摸走了一个小时，我便来到官道上。接下来的行程就轻松得多了，只消沿着这条路一直向西，就是堡垒南边的悬崖了。我还记得那里有一个山洞，当初，我和海尔吉就是从这洞里逃出来的。傍晚的山谷里少了鸟语虫鸣，显得寂静安详，但我这种常出远门的人自然不会被假象欺骗。道路两侧的草丛灌木沙沙作响，并非是被调皮的夏夜凉风拨弄，而是潜伏其中的野兽所为。 我把手中的长枪舞了几个圈，虚张了一番声势，加紧脚步赶路。就这样走了半宿，饶是我白天已经睡足了觉，此刻也觉得眼皮发沉。远方的阳光花园堡垒如同一头黝黑的巨龙盘踞在山顶之上，享受着清冷的月光。 蓦然，巨龙醒了！ 一颗火球如同翻开的惺忪怪眼。空气中隐约传来阵阵喊杀声…… 我打起精神，全速冲向官道南侧的小山。 从声音上判断，这应该只是一次小规模的遭遇战，而不是帝国正规军团的全力进攻。即使如此，我依然感觉到一阵胆寒。这个图留斯将军，速度也太快了吧？从他拿下晨星城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星期的时间。更何况，天际各领主手上的常备军数量非常有限，大多数士兵都是临时征召的农夫，图留斯的麾下恐怕也不例外。 这些武装农民不能长时间服役，尤其是天际省气候苦寒，耕种的窗口期极短，错过了便是全年无收的下场。图留斯此前派卢基乌斯突袭佛克瑞斯领，就是选择了冬季的夜星月，亦即十二月。至于他去年俘虏乌弗瑞克的那次行动，倒是在末种月的月末，也就是八月下旬。可那是一次由精锐部队执行的伏击，图留斯押上了他所有的战斗法师，所以应该是没有调动大规模的征召军团的。 现在是年中月，也就是六月，照理说正是农忙的时候。我此前一直认为，除非将军大人丧心病狂，拼着来年饿死一批人，也要奔袭阳光花园堡垒，否则他不会在中秋之前发起进攻的。 我藏在半山的位置，观察下方的战斗。此时天还没亮，双月被乌云遮蔽，战场又被城堡的巨大阴影覆盖，一切都晦暗不明。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双方投入的人数都不算多。瑞驰部落这边只有六个人，带队的是一个女性法师，他们被三倍于自己的敌人围在一个小山丘上。敌方人数虽众，但却明显缺乏远程进攻的手段，几次冲击都被魔法和弓箭逼退。 城堡上亮起了好几枝火把，显然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围攻者也意识到，再这样拖延下去，自己有腹背受敌的风险。带队的壮汉大声吼叫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四个人脱离了大部队，朝着我的方向跑来，看那意思是要绕过城堡进入雪漫领。 “拦住他们！快！快射箭！” 我听出了这个声音，那个带队的法师是海尔吉的姨妈安尼斯！ 几支箭射向逃走的小分队，但都被盾牌挡了下来。袭击者却利用这个空当发起了新一轮的冲锋，瑞驰人只好放弃拦截小分队，专心应对眼前的敌人。我把行李扔在山上，右手倒提长枪，左手捏起魔法，向山下冲去。咒语声毕，寒霜元素横在官道正中间，堪堪挡住四人小队的去路。离得近了，我这才看清楚，这几个家伙都是兽人。 跑在最前面的兽人根本收不住脚步，一头撞进寒冰元素的怀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树干粗细的冰柱子便挂着风声砸了下来。他身后的同伴倒是反应极快，抡起战锤拦在中间，硬生生接了这一记重击。原本殿后的两个家伙紧赶两步，手里盾牌轮流拍向寒冰元素。四人仓促应战却毫不慌乱，配合得倒也还算是默契，只可惜都被眼前的大冰坨子遮住了视线，全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噗的一声，鲜血四溅。 长枪从寒冰元素胁下钻出，在一个倒霉蛋的大腿上戳了个血窟窿。一击得手，我并不迟疑，前手如管，后手如锁，枪不离腰，只缩在寒冰元素身后不停捅刺。四个兽人哪里见过这等无赖打法，很快就手忙脚乱，人人带伤。其实这条官道并不狭窄，若是这几个人能在第一时间分散站位，左右拉扯，绝不会被我如此轻松就占到便宜。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处于劣势，再要翻盘又谈何容易。 正在指挥围攻安尼斯的首领很快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又分出五个人赶来支援。恰在此时，当初我和海尔吉逃命的山洞里杀出一队瑞驰人。为首的是一条精壮汉子，顶着造型夸张的鹿角皮盔。他往我这边瞥了一眼，便挥舞双剑，带领手下朝着援军冲了过去。兽人首领低吼几声，这伙人竟直接抛下重伤号，果断地撤退了。 瑞驰人哪里是良善之辈？那精壮男人手起剑落，将倒在地上的三个兽人杀死之后，又转身奔着被我放倒的四个人砍来。我向前踏上一步，掌中长枪一挑，拨开他的长剑。 “别杀！抓活的！” 从这些兽人的行动来看，他们并不打算进攻城堡，而是想要通过此地，那就很可能是为了传递消息。考虑到帝国军团经常招募兽人，我猜测这些家伙的目的地应该就是独孤城。既然如此，当然要抓个舌头问一问喽。 谁知这个瑞驰人竟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左手剑压住枪尖，右手剑直刺我的面门。我也被激起火气，枪花抖动，和他打作一团。 “住手！洛克尔，德亨古，都住手！还有你们，不许放箭！” 安尼斯姨妈的嗓音沙哑。她刚刚被强敌围攻，虽然靠着地形和火力的优势，没有吃什么大亏，但是敌人最后一波攻势极其凶猛，她的这支小队都挂了彩，老阿姨也不例外。不过她还是强撑着上前，让我俩收手。 我虚晃一枪，逼退了这个叫德亨古的家伙，转身跳到安尼斯身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向您致意，尊敬的安尼斯女士。” 老阿姨点点头，便招呼手下将四个兽人绑了，押回堡垒里。德亨古对着我冷哼一声，却也只好收剑入鞘，领着人打扫战场去了。趁着身边没人，安尼斯压低了声音。 “海尔吉还好吗？” “她目前住在溅血王座堡垒，很安全，请您放心。”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受丹格尔大人所托来见莫伊拉族长。” 安尼斯轻叹一声。 “那么，你说话的时候小心一点。她刚刚打了败仗，心情很不好。” “这我知道。事实上，那个时候，我和海尔吉正好在蛇崖岭……” “你说什么？” 老阿姨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双眼瞪得溜圆。 第154章 垄断 “疼……您冷静点，我们当时只是路过。事发仓促，安全起见，我没有出手相助。所以还请您不要将此事告诉莫伊拉族长，我们几个人知道就好。” 安尼斯松开了她的老虎钳。 “既要保密，你就不应该告诉我。” “您是海尔吉的姨妈，我瞒着谁也不能瞒您不是？” “油嘴滑舌！跟上来吧。” 老阿姨嘴上训斥，但似乎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见战场打扫已毕，便招呼我一起钻进了山洞。 这条狭长的隧道被拓宽了许多，已经可以容纳三个人并行，石壁之上，每隔几米插着一枝火把。隧道尽头的洞穴也被清理出来，一条木质的楼梯通向上层的房屋，那里曾经是关押我和海尔吉的牢房，现在被当作战利品的临时存放处。 安尼斯刻意放缓脚步，和我一起拖在最后，小声向我抱怨那次失败的集市活动。 “你们拿出来售卖的都是动物毛皮，这些东西我们自己不会去打猎吗？部落现在最急需的物资是粮食，但是佛克瑞斯那边能供应的也不多，最后好像还是丹格尔调拨了一批，价格又不便宜，我以前从溪木镇买的都没这么贵。另外，我们的武器太差，你们卖的那点铁根本不够用。莫伊拉对此很不满意，她曾经私下对我说，如果情况不发生改变，那么这个集市也没必要再办下去了。” 呵呵，没想到吧？就这点不够用的铁，人家还不想让我卖呢。 按照老阿姨的说法，虽然大部分部落居民对金钱的价值和用途缺乏理解，但是她和莫伊拉毕竟是在诺德人的地盘上生活过好多年的，所以并不那么好糊弄。她们缴获了森加德男爵的财产，其中包括二十多万塞普汀的现金，另有价值不菲的珠宝和器物，本打算当一回土豪的。可惜的是，我们能拿出来卖的商品缺乏吸引力，她们真正想买的物资偏偏又不能摆到集市上来。 另一方面，部落提供的货物也同样无人问津，只有埃迪提出了收购杜松子的意向。动物毛皮这种东西需求量本就不高，本地的猎户完全能够提供充足的货源。而珠宝之类只有贵族或者富商才会感兴趣，可是佛克瑞斯领去年冬天刚刚经历过帝国军团的肆虐，几位大老爷的钱包被掏了个一干二净，自然没有闲钱去买奢侈品。 这就等于说，瑞驰人在集市上只能花钱，却赚不到钱。尽管我们放弃了追缴森加德男爵财产的权力，但是再多的钱也有花完的那一天。莫伊拉也不是傻子，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若真到了囊空如洗的时候，佛克瑞斯领的诺德人绝不会答应赊账的。 与此同时，马卡斯城的依格蒙德领主似乎仍然在巩固自己新控制的领地。最近几个月，陆续有瑞驰领的难民沿着卡斯河和比雷古奇山脉之间的谷地逃到阳光花园堡垒附近。即使在相当多的瑞驰难民前往佛克瑞斯领打工之后，留在城堡居住的还是超过了三百人。这种规模的人口放在诺德人的城市里不算什么，可是对于瑞驰人来说，如今蛇崖岭部落的规模已经是大到离谱了。 有些时候，人口并非越多越好。人多了，日常需要的物资就多，衣食住行，哪样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去什么地方搞这么多的东西，就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莫伊拉和安尼斯都没有管理大型部落的经验，只好硬着头皮摸索。既然没能从集市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她们便动起别的心思，除了安排人手狩猎野兽和采摘杜松子之外，又把主意打到路过堡垒的商队身上。这俩人也不挑嘴，但凡被她们发现的，一律把人打死，将钱财掠走。 诺德人虽然崇尚英勇战死，但也还没鲁莽到自寻死路的地步。一来二去的，她们能够抓到的客商越来越少，收成越发不能令人满意。不过经过长时间的打劫行动，莫伊拉倒是发现，传说中骁勇善战的诺德人，实际上本领也不过尔尔。她灵机一动：趁着自己手下兵多将广，何不干脆来搞一票大的？于是就有了进攻蛇形防御阵地的行动。领主麾下的常备军，战斗力岂是商队护卫那种草台班子可比的？结果自然是闹了个灰头土脸，偷鸡不成蚀把米。 问题是，二人已经形成了路径依赖，如果不去抢，财物又从何而来？ 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安尼斯这个大聪明经过缜密思考，得出了她的结论。在老姨妈看来，阳光花园堡垒位于三个领地交界之处，只要还有人想要做生意，就必然要从此地路过。既然如此，她们为何抓不到人了呢？自然是因为往来的商队十分狡猾，借着夜色的掩护溜了过去。于是她便提议，把打劫的队伍分成两组，昼夜巡逻，务必不让任何一条小鱼漏网。 然后还真就让她网住了一尾大鱼，这鱼甚至大到差点撕破了网。 “那几个兽人杀了不就得了？部落可没有多余的粮食养着他们。兽人的肉我吃过，很硬，还有一股子骚味……” 安尼斯的话让我频频摇头。 “您不觉得这伙兽人的行为有古怪吗？他们没有携带什么物资，显然不是过路的商人。被发现之后又果断分兵，所以看上去也不是为了进攻城堡。” “管那些干什么？” “帝国军团有雇佣兽人的习惯，去年进攻佛克瑞斯领的军队里也有兽人，我怀疑这些家伙是要去给我们的敌人传递某种消息。至于消息的内容是什么，就要看我们能不能撬开这几个俘虏的嘴了。” 按照游戏里的信息，佛克瑞斯领西边的山里有两伙兽人，其中之一就住在阳光花园堡垒南边不远的比雷古奇矿场。如果这些家伙和图留斯勾搭在一起，莫伊拉就要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了。此事直接决定了防御的部署，岂可儿戏？ “哦。那回头我安排人去审一审。” 安尼斯脸上虽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还是低声吩咐了德亨古几句。那精壮汉子扭过头来，用鼻孔瞥了我一下，这才押着俘虏离开。 “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看看莫伊拉醒了没有。” 折腾了这么久，天也差不多亮了，老姨妈直接将我领进入主堡垒的会客室，然后便转身上楼去了。 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思忖着部落面临地困境。莫伊拉她们的做法，我是完全不能认同的。要知道，阳光花园堡垒是丹格尔趁着瑞驰人发动叛乱，马卡斯城无力自顾之时才夺下来的，而这场叛乱大概发生于第四纪元174年至176年之间，如此算来，森加德男爵掌管此地的时间并不太长。能在二十来年的时间里，聚敛起数额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男爵大人所仰仗的可并非勤劳的双手。毕竟这座堡垒孤立于山巅，附近没有太多适合耕种的土地，暂时也未发现有什么有价值的矿产。我曾经就此事询问过丹格尔，那老狐狸当时的表情颇为精彩。 简而言之，森加德男爵的收入主要来自于收取过路费。 但凡有商队路过，男爵大人的卫队便贴心地跟上去护送一小段路，若是赶上个极端天气，还会把人邀请到堡垒里稍作休息。男爵本人没什么架子，基本上都是亲自作陪，好酒好菜地招待一番。可人家毕竟是个爵爷，身份何等高贵？如此平易近人，谦和有礼，体贴下情，那么作为接受了善意的商队一方，临别的时候拿出千儿八百的塞普汀来，让一路悉心护送的弟兄们换点酒喝，岂非人之常情？ 至于手上暂时不宽裕的人，男爵大人亦不强求，不过这种人往往能拿出些锦帽貂裘、琼琚花钿来，大家其乐融融，在茶余饭后鉴赏一番，聊作消遣而已。爵爷自然不会夺人所爱，但若对方确是真心实意相赠，却之又难免不恭，就只好勉为其难。更有粗心大意者，竟至于离开时忘记将东西带走，他也不得不代为保管了。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极少数人一头扎进钱眼儿里，铁公鸡一毛不拔。只是天际省并不太平，不愿意花钱买个平安的人，往往真的会遇到打家劫舍的盗匪。到那时节，再指望着神兵天降，救人于旦夕，就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好在大多数走南闯北的客商都是聪明人，绝不会为了那几个小钢镚儿，便误了自家的性命。钱没了可以再赚，若是人死了，松加德的蜜酒厅可是不收塞普汀币的哦。 但是莫伊拉一番操作，把这条路堵得死死的，这简直就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不过现如今事已至此，再埋怨也改变不了什么，徒然让那高傲的女族长反感。于我而言，当务之急还是要给部落找一条来钱的路子，才好开口劝说她们放弃打劫。 然而，这世上似乎没有比抢别人更容易的发财之路了。瑞驰人看家的本领是渔猎，如果只是百人左右的小部落，他们大可以在崇山峻岭中逐猎物而居，但若是指望这个供养一座城堡，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怕是不出一年，附近的大小动物便被斩尽杀绝了。至于耕种，阳光花园堡垒地处山巅，即便部落里的人愿意学做农活，附近也没有足够的田地，引水灌溉更是难上加难。 此外，我必须还要考虑一点：粮食是我们辖制蛇崖岭部落的重要手段之一。如果真的被莫伊拉找到了自给自足的出路，她很有可能不再甘心依附于佛克瑞斯领。无论是丹格尔还是我，甚至包括安尼斯在内，心里都并不希望这个乌鸦鬼婆能彻底放飞自我。 连续几个月的东奔西走，让我无暇打理仪容，诺德人又天生毛发茂盛，此时胡子不仅围在嘴边，还沿着下巴蔓延到脸颊和两鬓。这种络腮胡子常常作为武勇之人的标志，长在我的脸上，委实不大合适。我一手捻着上唇的髭须，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 莫伊拉杀光了往来此地的商旅，这对我来说，似乎未必是一件坏事啊…… “向您致意，尊敬的莫伊拉族长。” 直到乌鸦鬼婆坐在对面，我才注意到她，赶紧起身行礼。莫伊拉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看起来心情很不愉快。她没有回应我，只是指了指椅子，示意大家坐下详聊。 “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集市举办得不大顺利，所以来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毕竟这件事是我的主意，现在出了岔子，我理应想办法解决才是。” 莫伊拉冷哼了一声，便开始抱怨起来。内容倒无非还是安尼斯和我说过的那些，想卖的东西又卖不掉，想买的东西买不到，看上眼的货物，价格又不公道，白白浪费了她老人家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云云。她话里话外虽然夹枪带棒，指责我们缺乏合作的诚意，但却也绝口不提取消集市的事。想来这老巫婆心里明白，离开我们提供的粮食，她这个部落大概率得散架。 “族长大人，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部落面对的所有问题，其症结在于，我们的货物销不出去。” 莫伊拉和安尼斯都是一愣，这二位显然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二位尊敬的女士，我们蛇崖岭部落如今人口众多，要养活这么多的子民，仅靠打猎是不够的，还需要从佛克瑞斯领买粮。要买粮就需要族长大人手里有钱，要有钱就需要把部落里那些多余的毛皮和珠宝都卖掉。可是，这些东西拿到了集市上，却没有人愿意出钱购买。既然如此……” 我起身轻施一礼。 “我把这些东西买下来，不就得了？” “你有这么多钱？” 关于我有多少钱这件事，其实我自己也没个准谱。之所以敢开这个口，是因为我手里掌握着虎人商栈，这群家伙走南闯北的，最不愁销路，我在中间搭个线，还能从里边抽点油水。特别是在其他商队已经被杀怕了的情况下，莫伊拉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这是垄断了销售渠道啊！这中间的利润能有多大，想想都令人激动。 我故作淡定地摇了摇头。 “即使钱足够多，我也并不建议部落一次性卖出所有的货物，因为……” 话音未落，门却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主母，我问出来了！” 德亨古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来。 第155章 谁能想到? 莫伊拉不明所以，但她似乎挺宠着德亨古，不仅没有批评他无礼，反而笑着招了招手，让这厮坐在自己身边。德亨古盘腿坐在地上，把头靠在莫伊拉的腰间，任由对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好孩子，你问出什么了？” “我们刚刚抓住的兽人，他们想要送信到一座什么城，让一个什么人出钱，替他们赎人。” 我翻了翻白眼，这家伙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传话都传不明白。 “那四个兽人都活着吧？” 德亨古没有搭理我的意思，继续和莫伊拉腻歪着。四个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那乌鸦鬼婆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别人在问你话呢。” “都没杀，我打了他们一顿，那些软骨头就全招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家伙总算没把事情做绝。莫伊拉对我关心兽人的行为颇感意外。 “你还认识兽人？” “不认识。不过我怀疑，他们要赎的人正关押在我那里，而且这人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既然人没死，那我等会儿过去，再好好问一下。” 以我对游戏里兽人的了解，这是一群恪守传统的隐居者。他们虽然粗野而又好斗，但极为重视荣誉，几乎从不欺凌弱小，也不会搞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更加不会在交易时以次充好、缺斤少两。最重要的是，兽人将自己对部落的忠诚视为头等大事，无论男女都自幼接受战斗训练，以便有足够的能力守护共同的家园。在这样的文化中，离开部落外出闯荡的兽人自然会受到其他人的歧视。据说这样的兽人即使在后来回归部落生活，也终生被同胞称作“城市兽人”。 我不知道所谓“城市兽人”具体会有怎样的待遇，但部落居民肯定是将他们当作外人看待的。既然如此，对方又为何派人向图留斯将军送信，请他帮忙赎人呢？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两个人对部落来说非常重要。至于怎么个重要法，我就猜不出来了，只有亲自问过才能知道。 莫伊拉一脸的无所谓，甚至建议我把这几个兽人领走，反正她们素来都是图财害命，没有抓活口的习惯，阳光花园堡垒里房间虽多，却没有一间是用来关押俘虏的。我施礼谢过，便坐回到椅子里。那一对儿没羞没臊的实在太辣眼，我索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忙里偷闲地冥想起来。 “洛克尔，你刚才说不想把我们的货物全买下来，是什么意思？” 安尼斯想要继续被德亨古打断的话题，我却只是对着她和莫伊拉笑了笑。 “可不可以请德亨古兄弟回避一下？” 莫伊拉的脸色冷了几分，她轻轻拍了拍德亨古的后背。 “你先出去吧，我们谈些事情。” 愤怒扭曲了德亨古还算英俊的面容，但他并不敢反驳女族长的意见，只好摔门离开。 “尊敬的女族长和安尼斯女士，我之所以不建议二位把货物全部卖出，是为了部落的利益。如二位所知，这些商品在佛克瑞斯领难以找到买家，所以我计划在其他领地寻找销路。毛皮之类的产品在北方的苍原领和冬堡领会比较受欢迎，至于珠宝就必须联系贵族和富商，只有他们才对这些感兴趣。如果对方知道我们有大量的库存，而且急于卖出，那么势必会趁机压低价格。” 安尼斯看了莫伊拉一眼，只见她面沉似水，没做任何表态，明显是对我的提议并不感冒。这乌鸦鬼婆连嘴都不肯张一下，也不知道是她不屑与我这样一个“低贱的男性”对话，还是和安尼斯早有默契，由老阿姨充当嘴替。 “部落里能派出去打猎的人手有限，毛皮又要卖到那么远的地方，如此一来，收入就很不稳定。而你们卖的粮食却这么贵，若是部落里存粮耗尽，你那边的货却没销完，又该怎么办？” 我耐心听着她喋喋不休，暗自梳理其中有价值的信息。安尼斯此前孤身一人在林中隐居，随便种些小菜便能自给自足，而莫伊拉也从不发愁吃什么的问题，她有几个徒弟在外边混得不错，经常送给她各种孝敬，陪她住在迷雾女巫森林的也就四五个人，根本吃不完那么多东西。结果骤然间面对几百人的生计问题，二人全都麻了爪儿。 这么多人，每天需要多少食物，她们心里没个数。部落的猎手大多各自行动，收成除了取决于本领，还多少要看点运气。他们捕获的猎物也都归个人所有，自己吃不完或者用不掉的才会上交，所以莫伊拉也弄不清楚这些人能搞到多少东西。 更为糟糕的是，如今部落居民的成份颇为复杂。 当初跟着丝黛拉和佐尔坦夺取阳光花园堡垒的蛇崖岭部落成员有七十多人，在后来的战斗中折损了三成。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当初部落里的精锐。他们手里有最好的武器，住在最好的房屋里，自己的本事也足以保证衣食无忧。其中有些脑子活络的，比如那个德亨古，就很会讨好新任的女族长，现在已经被委以重任。 剩下的大多数人虽然都是难民，但他们的出身又不一样。有些人从前也是生活在部落里，老家被马卡斯城的军队占领之后，他们逃了出来，却仍然按原来的部落聚居在一起。这些人都不住在城堡里，而是在山地扎营，有什么事情也是内部自行处理。只有断粮之后请求救助，或者在两个部落间发生争执需要仲裁，这才由话事人联系莫伊拉出面解决。总的来说，他们处于一种半自治的状态。 处境最为凄惨的，莫过于原本居住在瑞驰领中部和北部的难民。这些人，就如同老爹的那个故交阿莱克一样，早就已经融入农耕社会，却又遭遇了灭顶之灾。家中的顶梁柱被人杀良冒功，能逃出来的大多是老幼，却又没有部落作为依靠。即使想要抱团取暖，都不知道该去抱谁。 莫伊拉这个乌鸦鬼婆虽然长得惊世骇俗，心肠却并不恶毒。她给这些人在城堡里安排了住处，还负责供应粮食，总算是让他们免于冻饿而死。但问题在于，分发粮食这种事很麻烦，接了这个差事，就等于放弃了外出狩猎的机会，搞不好自己就要挨饿，所以没什么人愿意做。这群人成了整个部落的累赘，人见人厌，只不过碍着女族长的情面，暂时还没有人提出要把他们赶走。 我的眉头越拧越紧，部落的情况远比我预想的要糟糕得多。我本来以为，他们不过是缺少物资而已，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混乱。塔盖尔攻克阳光花园堡垒是在朝阳月下旬，现在已经是年中月中旬，从二月底到六月中，三个半月的时间，莫伊拉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啊？诚然，我不希望这个乌鸦鬼婆的统治太过牢固，但也不能脆弱到这个份上吧？ 蛇崖岭部落看上去强大，里边却是散装的。这已经不是搞来粮食和铁矿能解决的了，而是需要专门设计一套制度，帮莫伊拉把部落整合起来。 这让我想到了伦德。 几天前，三个洛里斯泰德镇的老乡聚在一起喝酒，艾瑞克曾经建议我给伦德提供一个更大的舞台。当时的计划是我们出钱在雪漫领买地，建设自己的村落。不过考虑到三人全都囊中羞涩，这件事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既然如此，不如先让伦德来阳光花园堡垒练练手。他此前经营溅血王座的成绩斐然，但那里只是百人左右的规模，蛇崖岭部落的人口更多，情况也更为复杂，而且也没有佛克瑞斯领提供物资来兜底。 如果伦德能把这里玩转了…… “尊敬的女族长，必须承认，我低估了部落面临的困难。安尼斯女士刚才所说的这些，绝非举办一场集市就能解决。我手下正好有个擅于处理此类事务的人才，可以借给族长大人一用。但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这个人，我将来有用，所以只能暂借给大人。不论他差事办得如何，请大人务必护住他的性命，把人全须全尾地还给我。” 莫伊拉翻了个白眼。 “我在你眼里那么不堪吗？” 我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狠狠地点了点头。当初一言不合就要把艾瑞克剜心的，可不就是你么？ “那倒不是。只是我这次来，还有另一件事。佛克瑞斯领收到线报，此前攻占蛇崖岭的敌军，很可能要对阳光花园堡垒下手了。具体的时间还不清楚，但我们尽量早做准备。” 此言一出，莫伊拉和安尼斯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以部落现在的状态，如何能够抵挡强敌的进攻？ “丹格尔大人认为，这一轮的攻势会非常凶猛，所以他安排海尔根镇的霍里克男爵带人协防。男爵是老行伍了，请族长大人与他商议具体的防守方案。” 莫伊拉已经见识过正规军的厉害，知道有人能支援自己，这才显得从容了一些。她听说我还没有去通知老爹，就暗搓搓地催我赶紧出发。安尼斯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顺势提出让老姨妈陪我一同前往，以便分头处理各项事务。莫伊拉很痛快地答应了。 我起身告辞，刚刚走出房间，只见德亨古顶盔掼甲，手提双剑，拦住我的去路。 “小子！敢不敢和我比试？” 我摇了摇头。 “我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德亨古踏上一步，长剑直抵我的胸口。 “你怕了！” 我抬手拨开剑锋。 “是。我怕耽误了时间，有负女族长的重托。” “德亨古，放洛克尔离开！你到我这里来。” 这厮本想继续纠缠，却被莫伊拉点了名，他立刻换了一副哈巴狗般的嘴脸，屁颠儿屁颠儿地钻进屋里去了。 “你不该得罪德亨古的，莫伊拉很喜欢他。” 安尼斯小声向我抱怨，而我只是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 “您应该知道，我并不太在乎女族长对我的看法，更懒得去巴结一个以色事人的宠妾。” 摆脱了德亨古的纠缠，我和安尼斯见到了被关押起来的四个兽人。这些被打服了的家伙没有嘴硬，向我讲述了他们行动的目的。 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这群兽人居住在阳光花园堡垒南边的比雷古奇山脉中。和绝大多数兽人部落一样，他们保守但并不封闭，反而和外界保持着相当频繁的联络，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便是提供锻造服务。他们的手艺非常不错，价格也还算公道，打过交道的客户有口皆碑。 情况在一年前有了小小的变化，兽人们在矿山深处发现了星陨石矿。这个消息起初是令人振奋的，因为众所周知，这种稀有的矿石可以用来打造更为精良的武器和铠甲。但是问题很快就出现了，部落的铁匠在经过数月的尝试之后，发现星陨石缺乏韧性，质地极脆，非常容易折断。这就和传说中的情况不一样喽。要么是他们认错了东西，要么就是他们锻打的方式不对。 那个时候，阳光花园堡垒还在森加德男爵的掌控之下，佛克瑞斯领和瑞驰领的关系也没有现在这样紧张，所以他们很快就联系上了西北方杜什尼克·亚尔部落的同族。对方的铁匠技艺在兽人之中也是非常出名的，据说他们的领地内就有星陨石矿。博古克酋长亲自复信，表示此物需极具经验者方能驾驭，而他也愿意为兄弟部落提供一些技术指导，并且已经挑选出合适的人选。 书信往来非常麻烦，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去年的日暮月，一系列事件接连发生。瑞驰人夺取了阳光花园堡垒，我和丹格尔密谋控制了西德盖尔，依格蒙德领主清扫了领地内的瑞驰诸部落，并且打通了南下的道路。原计划来传授星陨石打造技术的铁匠和他的学徒，作为专业人员被卢基乌斯军团雇佣，负责武器装备的修理和保养。 这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变故。时局纷扰，路上也不安全，跟着正规军一起走，既能保一路平安，又能赚上一笔不菲的收入。如果一切顺利，他本应在局面稳定之后离开军团，前往比雷古奇山脉中的部落。 可是，谁又能想到，帝国军团竟然输了呢？ 第156章 阳谋 我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幸亏当时去西门的不是那几个瑞驰妞儿，否则，这两个兽人铁匠坟头的龙葵，如今正是开花的时候了。若到了那一步，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然而比雷古奇部落的克鲁格酋长并不知道这些情况。虽然博古克酋长答应了派人指导，他这里却迟迟不见人影，再次联系之后才被告知，对方早就出发了。打听这两个大活人的下落又花了半个多月，也只得到消息，说雇佣他们的卢基乌斯军团已经全军覆没，至于这两个人是不是还活着，没人能打包票。 事情并未因此出现转机，反而是陷入了僵局。在杜什尼克·亚尔部落的博古克酋长眼里，人，我派出去了，你们没见到，那是你们的问题。而从克鲁格酋长的视角来看，你说派人了就真的派人了？这两个人长什么样子，甚至于他们姓甚名谁，我可是一概不知。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压根儿就不存在这么两个人呢？ 本来是两好换一好的事，却因为信息差，导致双方生出了龃龉。博古克酋长再复信时，已经没有了此前的客气，直言自己不会再管这件事情，人是独孤城的瑞姬总督雇佣的，有什么话你自己去找她谈。克鲁格酋长真的派人去问了，瑞姬的答复是，确实有两个兽人以铁匠的身份受雇。但是据她所知，被俘虏的军团士兵都写信回家要赎金了，那么部落既然没有收到这两个人的信件，就证明他们已经死了。 克鲁格酋长略一琢磨便想清楚了，他和铁匠没见过面，就算对方写信，那肯定也是寄给杜什尼克·亚尔部落的。而且瑞姬的话可以证明，博古克酋长没有撒谎，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登门道歉，再打听一下是否收到信件。克鲁格酋长决定，由比雷古奇部落出钱赎人，毕竟人是自己请来的，产生误会也是自己的责任更大一些。 信使没能进入杜什尼克·亚尔部落，博古克酋长甚至没有出面，守门的小兵就把人打发走了——用弓箭。 梁子，这就算是结下了。 克鲁格酋长决定再去求一下瑞姬，让她帮忙问问人是不是活着，赎金需要多少。结果这一次信都没送出去，因为阳光花园堡垒的瑞驰人部落开始打猎了。 酋长大人憋屈啊！ 这点破事前前后后拖了大半年。自己面子也丢了，朋友也得罪了，可却什么都没捞着。如今手里提着偌大的猪头，竟然连个走进庙门的机会都找不到，上哪说理去？ 事已至此，他只有独孤城的瑞姬总督这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要再抓一下试试。克鲁格酋长倾部落之精锐，想要趁着夜色，护送信使冲进雪漫领。而瑞驰人方面，安尼斯制定了昼夜不间断巡逻的方案，誓要将经过阳光花园堡垒的所有商队杀他个干干净净。与此同时，我跑过来通知莫伊拉做好防守预案…… 真是群英荟萃啊…… 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告诉兽人俘虏，他们要找的人很可能正在我的羁押之下。 “诸位，我的建议是，你们派两个人跟我走，等见到了我所说的人，自然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份。其他两个人回去知会克鲁格酋长，让他等我们的消息。另外，不要再尝试联系独孤城了，没有用的，我那里关押的俘虏多了去了，他们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一个兽人站了起来。他比我高了将近二十公分，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看上去是四个俘虏中年纪最大的，身上有很多伤疤，獠牙也折断了一颗。 “我和戈尼森跟你走，把那两个孩子放了。” 他抬起被捆绑的双手，指了指自己的同伴。我点点头，给四人松了绑，带着他们离开了阳光花园堡垒。 两个年轻的兽人向南进入比雷古奇山脉，年长的二人跟随我和安尼斯，沿着布莱特辛山脉南麓进入伊琳娜塔湖北方的茂密森林。两个兽人，戈尼森和罗哈格，表现得还算友善。按他们的说法，虽然前一天夜里，我的偷袭行为有点不讲武德，但毕竟是以一敌四，最终还占了上风。兽人崇拜强者，他们作为手下败将，自然不足以言勇。何况要不是我拦下德亨古，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我选择的路线是绕行溪木镇和飞天哨塔，先去海尔根镇通知老爹，然后再向南回到溅血王座堡垒，这样便能够避开佛克瑞斯城，以免被图留斯的细作发现端倪。为了照顾老姨妈，我们前进的速度并不算快，三天后的下午才进入海尔根镇。安尼斯带着两个兽人去旅店投宿，我径直前往镇子西北的城堡。 老爹对于我的到访很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是老而成精的人物，客套了几句之后，就挥手把屋里的仆人赶了出去。 “说吧，小子，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将丹格尔的计划告诉他，又讲了自己对莱迪亚等人的安排，最后还谈了前几天在阳光花园堡垒的见闻。老爹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你倒是对这事挺上心的。也好，让你的人把消息直接送给我就行了。其他的事，等我到了那边再做打算。这次的战事，你尽量不要掺和进来。” 说完，他靠在椅子上，左手轻抚颌下胡须，脸上似笑非笑，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我。我被看得心里发毛，便借口天色已晚，准备告辞离开。 “小子……我都知道了。” 重音，放在了那一个“都”字之上。 我的腿有些发软，那扇房门不过在两米开外，此时却如同远在天边。 “里盖尔告诉我了。” 老爹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烛台，又翻找出打火石。我赶紧上前接过，因为手抖，好半天才把蜡烛点亮。 “其实，就算她不说，我也能看出来。那丫头心里藏不住事，你俩那点儿小秘密，全都在各自脸上写着呢。”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是什么都不说，似乎也不好。不过老爹显然并没有期待我的应答，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这小子，说实在话，不是我中意的人。野心太大，胆子太小，一点担当都没有。” 他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心口。 “可是谁让我那个傻闺女相中了你呢？除了你，我也确实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了。” 不是，您老先等等！这话茬怎么像临终托孤似的？老爹盯着我的脸，忽然笑了出来。 “别多想，我老人家一时半刻死不了，我还等着抱一抱我那外孙呢。但我终究不可能看顾那倔丫头一辈子，你又不常来我这里。既然今天有机会，早点把这些话说清楚也好。里盖尔那性子太直，容易遭人算计。希望你以后，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多帮衬着她点。” 老爹说完便摆摆手，将我赶走了。 躺在旅店的硬板床上，我盯着天花板发呆。佛克瑞斯领的夏夜并不宜人，潮湿闷热的空气，和那些赶不走的恼人蚊虫，汇成一滩黏稠的沼泽，攫住我的灵魂。方才在老爹的房间里，有些事情没有反应过来，现在静下心来思忖，便觉得他说的那些话并不简单。 他说我野心大倒也没错。里盖尔算是挺能惹事的人了，面对当时内忧外患的局势，可也没敢像我一样，把主意打到佛克瑞斯的领主头上。我毕竟是穿越者，虽然不是龙裔，但却从不掩饰自己想要搅动时局的意图。至于胆小，那是出于谨慎，活着的人才能搅局，所以我从不主动找死。真的遇见躲不开的事情，像是在莫萨尔城猎杀吸血鬼王莫瓦斯，我还不是照样硬着头皮上了？只是老爹不知道这些罢了。 没有担当，大概是指我搞大里盖尔的肚子，却又不负责，反而撮合她嫁给了西德盖尔，此事又何尝不是我的心病？然而，老爹说他早就看出里盖尔和我有私情，会不会是在暗示，别人也可能有所怀疑？比如丹格尔那条老狐狸……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一次的安排可就值得玩味了。 佛克瑞斯领在地图上面积不小，理论上讲，溪木镇不远处的煤块矿场、领地北部的布莱特辛山脉、西边兽人部落居住的比雷古奇矿场，都在辖区之内。但实际上，领主所能控制的部分极其有限，不过是海尔根镇、佛克瑞斯城、溅血王座堡垒和纽格拉堡垒围成的区域而已，大约只占整个领地面积的六分之一左右。 这四个据点中，竟有两个掌握在老爹的手中，还有一个被我控制。而且我俩占据的这三个据点都在山上，对佛克瑞斯城而言，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辖区内唯一的矿场又在溅血王座堡垒旁边，虽说丹格尔有它四成的股权，但大家真要翻了脸，还不是得看东西在谁的地盘上？ 老爹手里还攥着由里盖尔的弟兄改编组成的第三军团和剽悍勇猛的瑞驰人卫队，单论战斗力的话，是可以稳稳地压领主议会一头的。即便他唯一的女儿就是领主的夫人，这个权势也有点过于大了。更何况，他这个老丈人的身份恐怕靠不住了呢？ 丹格尔预料到图留斯会全力进攻阳光花园堡垒，这一次的战斗必然会十分艰难。老狐狸会不会是想要借着帝国军团的刀，狠狠地割一下老爹的肉？老爹嘱咐我不要掺和，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在乱军之中死得不明不白？又或者他知道此行凶多吉少，所以想让我留下性命，以免今后没人照应里盖尔？ 毕竟他那些话，真的很像是在交待后事啊。 我又仔细回忆和丹格尔接触的细节。老狐狸似乎从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的不信任，而且还在南雅与我发生冲突的时候居中调和…… 等等！南雅！ 这个女人是丹格尔一手培养起来的，在我们夺权之后，她被留在了议会里，我当时就得出推论，即南雅是丹格尔信任的人。只是后来，她的精力主要放在内政上，对于其他事务从不发表任何意见，才让我慢慢放下了戒备之心。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她和我交集虽然不多，却是处处刁难，用各种借口坑了我好几次。 她真的不是故意针对我吗？ 虽然丹格尔每次都出面安抚我，但从来没有补偿过我的损失。就连曾经答应过的事，比如用俘虏的赎金冲抵别墅停建的费用，也因为南雅从中作梗而不了了之。 这两个家伙，怕不是在和我演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骗傻小子玩呢吧！ 我猜丹格尔之所以不直接收拾我，还是在忌惮老爹的势力，所以他才导演了这一场借刀杀人的阳谋。如果老爹在战场上元气大伤，他就可以带着手里的两个军团摘桃子，顺便完成削藩。要是老爹战死了，那我和里盖尔估计会跟着人头落地。西德盖尔比里盖尔大不了几岁，现在也就是三十出头，又不是非得用里盖尔的肚子才能生孩子。 艾瑞克曾经说过，我的势力过于依赖贵族的信任，一旦出了问题，立时便会土崩瓦解。说实在的，我听到这话时，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过于天真了。 老狐狸出招了，可我要如何破局呢？ 最理想的情况，莫过于老爹能在阳光花园堡垒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这样一来，他的威望必然得到巩固，还有可能收获莫伊拉族长的友谊。丹格尔再想动他，就要做好被东面的海尔根镇、西面的蛇崖岭部落和南面的溅血王座堡垒围攻的准备了。 然而，我们的对手可是图留斯将军，目前整个天际省首屈一指的战术大师。其神出鬼没的打法，搞得风暴斗篷阵营极为狼狈，如今更是携攻取晨星城之余威。别说佛克瑞斯领尚未恢复元气，就算是全盛时期，也绝没有以半数军队便轻松取胜的把握。 退一步考虑，就是狡兔三窟的故事了。除了溅血王座堡垒，我还有蛇崖岭部落和战友团两条退路。如果伦德能帮莫伊拉整合部落的力量，这倒不失为一个强援，而且他们离佛克瑞斯领足够近，有能力影响丹格尔的决断。战友团则是万不得已时才出的底牌，去那里意味着我放弃此前所有的努力，也等于出卖了里盖尔——她住在丹格尔眼皮子底下，肯定逃不出来。 至于动用黑暗兄弟会和辛迪的力量，直接刺杀丹格尔，我目前并不考虑。现在大家还只是互相算计，并未彻底撕破脸皮。这老狐狸是能够镇住佛克瑞斯领的唯一人选，他若死了，局势很可能会彻底失控。在手里的筹码输光之前，我是不会选择掀桌子的。 心乱如麻。 我竟这样一直躺到了天亮。 第157章 哪都不去 第二天一早，我强打精神，带着两个兽人出发，前往溅血王座堡垒。安尼斯则留在海尔根镇，向老爹介绍部落目前的具体情况，二人此前打过交道，自然不需要我居中传话。她嘱咐我顺便将海尔吉带出来。老阿姨之所以要接下这次的跑腿差事，就是为了此事——她要把小丫头送去孤儿岩学习魔法。 安尼斯早就和盘踞在孤儿岩的乌鸦鬼婆有过接触，对方虽然没见过海尔吉，却也不介意多收一个徒弟。这个艾司莫瑞达在南天际的法师圈子里，比莫伊拉更出名。因为她圆滑世故，并不拘泥于传统，多少有点“有教无类”的意思，所以弟子众多。 徒弟多了，给老师做义务宣传的人就多，老师的名气自然就大。毕竟只有先把自己的老师捧为圣人，弟子们才有机会配享从祀，混个亚圣十哲之类的称号。 老爹对于自己的领地旁边，竟然睡着一只乌鸦鬼婆这件事，起初是比较抵触的。后来经过安尼斯几番联络，艾司莫瑞达派了自己的两个弟子，来海尔根镇做客席法师，这才使双方初步建立起互信。老爹默许对方占山为王，艾司莫瑞达也在名义上服从海尔根和纽格拉男爵的统治。这两个人平日里深居简出，非常低调，老爹又是个什么事都喜欢藏一手的性子，若不是老姨妈告知，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档子事。 海尔吉的魔法学习已经耽搁了好几个月。她此前参与了攻略阳光花园堡垒的军事行动，结果却遭遇社会性死亡，回来之后一度精神崩溃。然后又跟着我远赴哈芬加尔领，整个春季都荒废了。如今小丫头心伤初愈，老阿姨认为，是时候给她上点强度了。 帝国的学院派法师一直斥瑞驰人的魔法为野蛮、原始的黑魔法，而安尼斯则称主流魔法为“男人的可笑把戏”，总之双方处于一种互相看不上眼的状态。老姨妈大概能猜到海尔吉正在偷学不属于瑞驰人的法术，毕竟这丫头最近一直跟着我行动，而我又从不掩饰自己“会耍可笑把戏的男人”之身份。为了不让天资聪颖的宝贝侄女走上歧途，同时又不得罪我这个塑料盟友，把海尔吉送走就是她最明智的选择。 我是无所谓的，反正已经和海尔吉把话说开了，何况她手上有维尔的面具，谁给谁洗脑还不一定呢。虽然我的见识浅薄，但也能隐约感觉到，不同流派的魔法其实拥有共同的基础逻辑。以海尔吉的天赋，假以时日，或许她可以将两个流派融会贯通，成为真正的一代宗师。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还是得先把图留斯这关过了再说。 伦德见到我们立刻了然，连忙派人去矿场将两个兽人俘虏请来。大家坐下来把事情一说，也就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果然正是博古克酋长派出来的铁匠。也幸亏伦德为人宽厚，从不虐待俘虏，二人竟然还对他这段时间里的照顾表达了一番感激。 当初，我们为了把卢基乌斯军团覆灭的消息传遍天际，要求所有的俘虏写信给自己的家人索要赎金。可是对于兽人来说，荣誉远比生命和自由更重要。让他们写信告知部落，自己兵败被俘，还要拿钱赎人，这还不如一刀宰了他们。所以两个兽人拒绝写信，两位兽人酋长和瑞姬总督也因此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否则，依着克鲁格酋长的心思，区区一千个塞普汀，哪里比得上自家矿里那些星陨石？早就把人领走了。 伦德只知道两个兽人俘虏干活挺卖力气，从没想到竟是这样得宝贝疙瘩。他本就计划在矿场旁边设立铁匠作坊，却苦于没有专业人才，若是二人早点亮明身份，怕是现在已经卖出好几批货了。 拦下已经将痛心疾首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伦德，我安排几个兽人先去休息。作为苦力，他们没有财产，但是伦德已经获得丹格尔和南雅的许可，在矿场执行工分制度，而工分是可以拿来兑换实物的。所以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塔尔弗和卢西亚那里登记，再把自己剩余的工分换成有用的东西。 按照现行的规矩，苦力配发定额的豆饼和少量掺水的麦芽酒，仅能维持不被饿死而已，但是他们可以用工分换取肉类、面包、药物和品质更好的酒，也可以换成现金再从瑞驰人或者虎人那里购买商品。伦德解释说，这个制度的初衷是为了加大俘虏赎身的难度。毕竟要想释放这些人，是需要我把赎金交给佛克瑞斯领主议会的，而我手上的钱也不多，万一大批俘虏同时赎身，很有可能出现没钱走手续的情况。 这么一来，工分制度便会丧失信用，所以伦德想了这个办法。因为赎身的条件是留在溅血王座堡垒，那么除非是实在不想挖矿的人，才会拼命攒工分换取自由身，以便从事其他工作。而对于那些准备继续做矿工的人来说，赎身与否无非是拿到工分还是拿到现金的区别，既然工分也能用来换东西，何不先让自己的生活舒适一些呢？ 伦德现在已经将矿场的日常运营交给暗精灵塔尔弗，账务则由卢西亚负责，他抽身出来统筹堡垒各项事务，并找了商栈的虎人帮忙搜寻斯库玛走私犯。 “这样正好，我给你找了个新差事，比这个小城堡可有趣多了。” 我把蛇崖岭部落的现状做了说明，伦德听后默然。 “怎么不说话呢？你是不想去，怪我没有提前和你商量？” 伦德摆了摆手，开始收拾屋里的文件。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该从何处下手，听起来挺复杂的。” “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建议，就从他们和兽人部落的关系入手。这两个兽人俘虏，不用等南雅总管的确认了，你直接把人领走。至于他们能换来什么条件，那就看你的谈判水平了。” “这样做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我摇了摇头。 这两个兽人没有往自己的部落寄信，南雅是一定不会收到他们的赎身钱的，也就不会点名要人。即便她听到一些风声又能怎样？我就说他们死了。矿上死两个人也得总管大人批准的吗？ 既然已经知道丹格尔和南雅在针对我，那么我也不打算循规蹈矩了，手里这点权力和资源要尽可能利用起来，在他们和我摊牌之前，给我争取更多的筹码。阳光花园堡垒是我的三窟之一，要让伦德好好经营。当然，我没有把这些算计透露给他，免得他压力太大。 我又向伦德介绍了自己所知道的瑞驰人文化，叮嘱他入乡随俗，伦德也把自己手上没做完的事说给我听。忙活完这些，也到了晚餐时间，我在餐厅看到了海尔吉。小丫头对于我的出现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扬起脸笑了笑，就继续和卢西亚说起悄悄话。她们对着面前摆放的一个小本子指指点点，似乎正在讨论里边的内容。 海尔吉和卢西亚说着话，却时不时偷偷用眼睛瞄着我。当看到我端起酒杯走了过去，她赶紧抬手把本子合上。 “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许我看？” “没什么！” “是海尔吉写的诗……” 两个小丫头同时回答。卢西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嘴。海尔吉的脸直接红到耳朵根，有些气恼地回头瞪了一眼。 我自然没有无聊到要去窥探少女的隐私，所以并不接茬。 “安尼斯姨妈让你去海尔根镇，她准备送你到孤儿岩学习魔法。我不能陪着你去，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带着米科，把能带的装备也都带上。记住，只学习知识，别掺和其他事，也别露了自己的底牌。” 海尔吉点点头。见我准备回座位，她犹犹豫豫地把小本子递给我。 “哥哥要读一读吗？” 现在，连她的耳朵尖都已经红了。 “好。” 我笑着接过。塔尔弗的妻子卡兰开始分发食物，两个小丫头也端正坐好，准备吃饭。 这是一首长诗，讲述的正是瑞驰人最着名的王者：红鹰。 我当然不懂诗，诺德语也缺乏汉语那种独特的韵律，再加上海尔吉文笔生涩，只是平铺直叙地记录红鹰的一生。 她给这位传奇君主的青年时代增加了不少励志故事，诸如杀死吃人的猛虎，打碎巨人的膝盖之类的。而关于他一统瑞驰领的那一段就乏善可陈。据说当时瑞驰人有十个国王，却被她一笔带过，连名字都懒得给编。重头戏一如既往地放在了红鹰对抗海斯特拉女王的桥段上，在传奇王者化身第一位荆棘之心完成千人斩时达到高潮。最后以他预言瑞驰人终将重获自由而收尾。 我把整首诗细细品读了两遍，才勉强找出四处值得称道的句子，其他的文字过于直白了，有的部分干脆连韵脚都没押上。 “这是我目前找到的资料最全的故事，等这首诗改好了，还要再翻译成瑞驰语。我想把瑞驰人的历史都写成史诗。” 这丫头…… “可以啊，瑞驰人应该有自己的历史。” 海尔吉在我指出的好句子下边划了线，又圈出了不押韵的地方，然后将小本子收了起来。 伦德和海尔吉还要在溅血王座堡垒住上一天，以便收拾行李，再处理一些私人事务。他们倒不必急着出发，老爹要带兵去阳光花园堡垒，还得安排海尔根镇的防务，这些不是三两天就能搞定的。反正伦德和老爹挺熟，再有安尼斯姨妈帮着照应，我并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海尔吉能和动物交流，有米科跟着，可以打探消息，谁能防备一条可爱的狗狗呢？再加上维尔的面具和召唤寒冰元素魔法，我觉得足够她自保了。 至于我，这次就不准备陪他俩中的任何一个了。事实上，未来的一个月，我哪都不去。 因为我知道一件事—— 里盖尔快生了。 那还是在去年日暮月的最后一天，我从晨星城接老爹回到佛克瑞斯领，被里盖尔告知她怀孕的消息。我不太懂如何计算预产期，但也知道俗话说的怀胎十月，其实只是四十周，大概九个月而已。既然去年十一月才发现怀孕，那么生产就很可能是在今年的七月喽。 那不就是下个月的事吗！ 现在已经是年中月22日，也许用不了四十天，我就要当爸爸了！ 可是丹格尔那老狐狸很可能已经在怀疑我了，所以我没办法去里盖尔身边陪着她，甚至都不可以对这件事表现出太多的关注。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啊！ 诺德人的文化不算保守，至少女人不用套着垃圾袋过日子，也没有那种和陌生男人说话就要被浸猪笼的变态习俗。但生孩子毕竟是隐私之事，而且对于产妇来说，真的要在松加德门口走一遭，是红事还是白事，那可不一定呢。所以人家一般也不会广而告之，除非是关系特别好的亲戚朋友，才有可能专门派人通知。 还有另一个原因，天际省的气候严苛，再加上医疗水平一言难尽，婴幼儿的夭折率那是相当的高。也正因如此，人们普遍不会庆祝婴儿的出生。到了孩子满月的时候，主家会邀请和自己关系比较近的亲朋，小范围地聚一下。而正式的庆祝则要等到周岁，有条件的家庭会举办宴会，并且邀请祭司到场祝福。 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们和巴尔古夫商讨结盟之时，雪漫领的那些贵族会对塔盖尔说，等世子周岁时再前来赴宴。 所以，斯图恩家族大概率也不会立刻放出消息的。 我考虑过以照顾唐娜为由，住到佛克瑞斯城去。但是一个有领地的贵族，对自己的产业不闻不问长达四十天，实在是太可疑了。施泰因倒是住在那边，但我又不敢要求他帮我打听此事。万一这小子是丹格尔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不就成不打自招了吗？ 不过我觉得，里盖尔应该会想办法给我报平安的。埃迪和莫瑞正在照顾她，尤其是埃迪，这小子之前就隐约猜到了一点，也很清楚我和里盖尔的关系，只要他脑子没坏，就应该知道立刻给我送信。而在外人看来，莫瑞负责照顾领主夫人饮食，听说夫人生了，回来和自己的未婚夫说起，而埃迪则通知了曾经一起落草的好兄弟。 这么做不会引人怀疑了吧？ 嗯，应该没问题。 不！肯定没问题！ 这样的话，我绝对不能到处跑，必须要让埃迪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我。 我就待在我的小堡垒里边！ 老子哪都不去！ 第158章 法利昂的魔法笔记 伦德拉着两个兽人铁匠聊了通宵，最终还是强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满脸遗憾地表示，他不可能在离开前将铁匠铺的规划做好，至于日后是否还能兼顾此事，还要视阳光花园堡垒的情况而定。海尔吉则表现得从容很多，每天仍然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训练计划。她还把法利昂的魔法笔记和自己的阅读心得都留给了我。 他们离开之后，溅血王座堡垒冷清了很多。 从前伦德做的事，现在都需要我亲力亲为。像是每日核对卢西亚登记的账册，这小丫头虽然沉稳踏实，可终归也才十一岁，总得有人来给她的工作把把关。此外还要听取塔尔弗汇报矿场的情况，安排人手检查虎人商栈进出的货物是否有违禁品，检查各类物资的库存状况，处理居民之间的纠纷，以及随时根据南雅总管的要求给俘虏赎身。 当然，每天的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洛克尔本尊的身体条件不算差，而我自穿越以来，又遇到不少良师益友，只可惜此前一直耽于俗务，无暇将所学本领融会贯通。现在正好静下心来，仔细打磨自己的战斗技巧。灰鬃家族的阿武斯特恩成了我的陪练。 作为风暴斗篷的军官，这小子还是有几分武艺的，一柄战锤舞得虎虎生风，纯粹走刚猛路子，正好克制我的打法。他穷尽了自己所有的手段，也没有打听出自己弟弟索拉德的下落，反而被老维吉纳发现苗头，来信训斥了一番，现在只好灰溜溜夹起尾巴做人。 艾瑞克来找过我一次。他和安吉住在海尔根镇，故此很快就得知伦德被我派往瑞驰人部落的事情。虽然这个变化其实出自他的提议，但艾瑞克还是表示很担心伦德的安全，要求我无论如何应该安排人负责保护。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是打探克拉科提到过的艾恩伯约恩，以及此人和银手佣兵团的关系。 我当然知道这个曾经的战友团成员如今是黑暗兄弟会的高层，但是如何把这个消息以不那么突兀的方式说出来，就比较费心思了。在游戏里，艾恩伯约恩只是一介莽夫，和银手并无瓜葛。虽然这个异世界的很多情况和游戏里的设定不一致，但具体到这件事情，我认为疑点还是很多，克拉科的猜测未必就是对的。 首先，艾恩伯约恩的妻子就是黑暗兄弟会的老大，他守着现成的平台，何必再搞出个银手来？ 其次，阿斯垂德那女人控制欲极强，怎么会容忍自己的丈夫存小金库？更别说这小金库是用来蓄养死士了。如果银手是黑暗兄弟会的下属组织，那么以这群刺客捉襟见肘的现状，不大可能出手如此阔绰，竟然给每个外围成员配发一把银质武器。这么一大笔钱，留着武装自己不好吗？ 我不是没动过通过辛迪打探消息的念头。可那丫头本就不是阿斯垂德的嫡系，若是再让她调查对方的丈夫，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火上身。再者，辛迪平日里神出鬼没，要想联系她就需要通过里盖尔，小剑齿虎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小妹妹冒这么大的险。一言不合之下，打我一顿事小，动了胎气可就麻烦大了。 我也拜托过埃迪留心银手的动向，不过至今一无所获。他现在要照顾里盖尔的饮食，更加无暇他顾。 所以这件事仍是敌暗我明，我只能劝说艾瑞克谨慎行事。他自然是不满意的，借口切磋武艺狠狠教训了我一番，这才扬长而去。 没过几天，莱妹派赫拉塔送回消息，他们已经在布莱特辛山脉中找到一条隧道，并且驻扎下来。哈由也带着其他三只猫进入了雪漫领，他们发现了一棵奇怪的枯树，拉赫兰在品尝树干流出的汁液后出现了轻微的中毒迹象，表现为头晕和视力模糊，所幸他在太阳落山前就恢复了健康。为了避免嘴馋的表弟再次中招，哈由还是选择继续向西走，最终隐藏在古卡尔纪念碑北面的小山上。 阿吉斯在夜里潜入了洛里斯泰德镇，与艾瑞克的父亲穆拉基取得了联系。虽然两个人此前见过面，不过在一个诺德人眼里，所有的虎人其实长相都差不多，只有性别一目了然。小女猫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才勉强让对方相信自己不是进来偷东西的。 洛里斯泰德镇目前一切正常，牛蹄农场已经得到重建，依格蒙德领主委任了新的镇长负责税收。这个叫索尔顿的家伙似乎很有些势力，他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和一大群奴仆，一家子直接霸占了老洛里的别墅。为显仁慈，他允许洛里和乔安内租种唐娜留下的土地，并交给他们一封来自独孤城的信。 至高王的领主议会向帝国军团的退役老兵致以慰问，谴责了巴尔古夫领主可耻的欺诈行为，宣布支持受害者索要被骗的钱财，并表示愿意提供法律上的帮助。老洛里当然没有天真到捏着这张废纸去得罪雪漫城领主的地步，然而他的小儿子当天夜里就失踪了。索尔顿认为他是去参加风暴斗篷了，于是将洛里全家逮捕，重刑拷问。 穆拉基在第二天才得到消息。他赶紧打着战友团的旗号把人保了下来，但是洛里和他的儿子儿媳都已经受了刑，女儿也遭到凌辱。老头儿因此大病一场，虽然被乔安内救回一条命，却彻底脱了相，如同行尸走肉。现在洛里的财物已经被没收，家人也被严密监视，不得随意进出，就连其他人前去探望，都要由镇长批准才行。 索尔顿除了吞噬洛里的家业之外，还以领主的名义，公布了新的税率。所有土地收获作物的十分之一缴给领主，十分之一缴给教会，十分之一缴给镇长。镇上居民购买的农具、牲畜等动产，按成交价格的十分之一缴税。此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向镇外销售货物，而必须按照公示的价格出售给镇长。这个收购价自然是远低于市价的，镇长还要在中间再抽上一笔手续费。如果有人要在租种的土地上搭盖房屋，或者开垦附近的荒地，则要按面积征收不动产税。 索尔顿特意声明，农业税只收取实物，而不动产税和动产税只收取现金。 此前洛里收取农作物的四分之一或者等值的塞普汀币，由他负责向领主和教会缴税。所有人都知道，领主和教会的税收都是十分之一，而且只收现金。大部分人没有埃尼斯那样的商业渠道，也乐得用实物缴税，至于老洛里是不是能从粮食买卖中获利，大家普遍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埃尼斯私下里说过，洛里给出的折算价格一般会略低于雪漫城的粮食收购价。但是如果考虑到运输所需的成本和路上的损耗，以及被抢劫的风险，那么这个价格甚至可以算是相当高了。 其他的事情，洛里并不插手。即便只看最近的十年，洛里斯泰德镇的规模也至少扩大了三倍，没有人知道洛里是否为这些新开垦的土地向领主支付过费用。大家一直这么住着，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吃上了饱饭，心安理得地由那个老头儿应付官面上的人。 如今一切都变了。 索尔顿的搜刮行为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满，但光是他带来的家丁就有二十人之多，还都是全副武装的暴徒，再加上依格蒙德领主的驻军就在镇子旁边，因此人们只是在私下里小声抱怨几句，谁也不敢去做出格的事情。 穆拉基还提到一个多月之前，曾有自称叫做维勒斯的暗精灵路过，并且四处打听伦德和他的妹妹。乡亲们大多知道伦德现在跟着我混，出于谨慎，便推说他早已经搬家，不清楚去了什么地方。此事又引起了索尔顿的警觉，所幸伦德孑然一身，又因为和埃尼斯的矛盾住到了镇子外边，这才没有牵连到其他人。 不过索尔顿似乎认定，那个所谓的“伦德的妹妹”，就是洛里的女儿。如此一来，他们此前的禽兽行为，竟然就变成与叛军的英勇搏斗了。至于那可怜的女人其实比伦德大四岁并且早已结婚，这种细枝末节，还不足以干扰智者的判断，亦不能够抹杀勇者之功绩。 新任镇长明察暗访，也得知伦德只与我和艾瑞克关系亲密。但是我和唐娜都在佛克瑞斯领，艾瑞克又是战友团里冉冉升起的新星。这厮倒还算理智，没有去找穆拉基的麻烦。不过从那之后，冰水果客栈附近时常有人巡视，只是这些人能力有限，还不足以发现一只穿靴子的猫。 “辛苦了。你先休息一下，然后前往海尔根镇，将所有情报转达给霍里克男爵，此后的行动也听他的安排。另外，告诉莱迪亚，让艾瑞亚娜跟着伦德去阳光花园堡垒，负责他的安全。” 据我所知，领主和教会都是收钱的，这个索尔顿刻意收集粮食，大概是想从中渔利。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为军队筹措补给。实际情况如何，尚需更多的情报支持，才好做出判断。老爹戎马半生，经验丰富，他主动要求接手，自不必我再班门弄斧，帮他分析什么。 伦德那边，瑞驰人重女轻男，派个女人过去，说话做事都更方便一些。可是莱妹要负责整条情报线的运转，阿吉斯的潜行能力无可替代，我也只剩下艾瑞亚娜一个选择了。这女人作为猎手勉强算得上出色，但和高手二字还有相当大的差距。艾瑞克这家伙，嘴上为了兄弟慷慨激昂，可是在我提出借用他家安吉的时候立刻翻脸，且下手相当残忍。 到底还是吃了无人可用的亏啊！ 本以为送走赫拉塔之后，自己的生活会变得无聊起来，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原因是我在法利昂的笔记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个红卫人法师在莫萨尔城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经常到城外很远的地方，去搞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研究。他发现沼泽地的腐水有时会冒出气泡，有一次心血来潮，便施展了一道火舌术。 “在经过了后来一系列很有意思的尝试之后，我意识到自己此前的行为是多么的鲁莽。” 法利昂的记录显示，他发现这种气体在空气中达到一定浓度时，遇到明火可以产生威力强大的爆炸，而在少量之时则会稳定地燃烧。判断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闻。当闻到明显的刺激性气味时，就意味着该气体的浓度已经到达了极为危险的程度。 笔记中有整整两个大段落是法利昂的牢骚话，他抱怨冬堡学院里的学阀风气，还批评那些人对于魔法理论近乎变态的执着。在这个红卫人法师看来，理论和实验犹如人的双腿，一条腿迈向前方之后，另一条腿要尽快跟上甚至反超，如此才能不断前行。单方面的侧重理论研究，而忽视对理论的验证，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步子大了扯着蛋。 为了践行自己的理念，法利昂撩起长袍，从沼泽里挖了一滩烂泥出来。此后的一段时间，他像一只慈祥的老母鸡，专心孵化恶臭的泥浆，并最终找到了稳定生成这种气体的方法。与此同时，他也修正了自己的实验方向。起初的想法是使用它配合火焰类法术，加大伤害能力，后来则变成以其作为能源供暖。 法利昂的妹妹经营着默塞德客栈，为了应对湿冷的气候，一年四季都需要采购大量的燃料。如果能用沼泽地里的烂泥供暖，必然可以省下一大笔开销。但是另一方面，这种气体非常危险，使用时必须非常谨慎，若是在人员密集的场所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法利昂提出了设想，并进行了小规模的实验，也收集到了一些数据。然而一直以来，领主和当地居民都对他存有偏见，导致他无法真正落实自己的想法，不得不止步于此。 显然，他发现的这种气体正是沼气。 而海尔吉也注意到这一段内容。在她的阅读心得中，有极大的篇幅是关于沼气的收集和使用。我怀疑，小丫头在读到相关的内容之后，就把全部时间都用来研究这个了。 只是她推论的方向…… 第159章 海尔吉的推论和尝试 “这丫头，还真是……” 我一边翻看海尔吉的阅读笔记，一边笑着摇头。 法利昂交给我们的这部分资料很有可能是他的随笔，字迹非常潦草。海尔吉一般是在阅读笔记中先誊抄原文的相关部分，然后再附上自己的分析。这丫头字写得清秀，而且还专门标注出她不认识或者看不清楚的词语。法利昂那两笔字龙飞凤舞，我觉得光是辨认抄写，就得花费不少精力。 海尔吉敏锐地捕捉到沼气的两个特点。 “法利昂先生提到的沼泽气体，在达到一定浓度之后，会散发有刺激性的、类似变质鸡蛋的气味，并且在遇到明火后会发生爆炸，这完全符合我们在基尔克瑞斯山脉遗址中见到的那种幽灵的特性。由此可知，构成那些幽灵的就是这种沼泽气体。哈芬加尔领与亚尔边境领接壤，那个死灵法师很有可能像法利昂先生一样，发现了这种气体的制作方法，然后使用魔法将它凝聚成形。” 我非常确定，海尔吉的推论是错的。沼气是一种成分复杂的混合物，其中确实含有少量硫化氢，但最主要的成分是甲烷，其次是二氧化碳。甲烷和硫化氢虽然都是易燃易爆的气体，但二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物理性质上，甲烷无色无味，极难溶于水，且密度比空气轻；硫化氢则是无色，有刺激性气味，易溶于水的气体，密度比空气重。从化学性质来讲，硫化氢呈酸性，而甲烷是中性。 考虑到海尔吉没有学过化学，完全靠着道听途说做出判断，错误也就在所难免，不过小丫头对自己的发现感到非常兴奋。 “风系魔法应该可以完成塑形，只要我能把咒语中代表魔法元素的部分替换成沼泽气体。如果我能用沼泽气体变一只白鼬，然后钻进兔子洞里爆炸，就不必担心这些狡猾的小家伙逃走了。哥哥肯定也会感兴趣的，他一直想要得到一个会爆炸的幽灵。我可以用羊皮或者鹿皮制成的口袋来收集这些气体，但要先设计一个方案，让沼泽气体只能从固定的出口排放出来，再把皮囊套在那里。这似乎很简单。” 这个被认为很简单的内容花费了好几页纸，可能也对应着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法利昂没有提到与收集沼气相关的内容，小丫头猜测他是先在地上挖坑，然后埋入淤泥，模拟出一个微型的沼泽环境。而这明显不能满足海尔吉的需求，她要的是生成大量沼气，再将它们收集起来，然后用魔法塑形。 海尔吉画了好几张草图。她最初的想法是在微型沼泽上蒙一整块牛皮，将牛的一条腿作为排气管。这个想法旋即遭到她自己的否决，原因是牛皮能覆盖的面积有限，也很难保证边缘位置不漏气。 接下来的内容令我感到十分惊讶，这丫头几乎是自己摸索出了沼气池的构造。 她的第二版设计图，是在地下挖出一个坑洞，以泥土作为天然的屏障保存沼气，再连接一条出气管。起初，为了维持坑洞的稳定，她准备模仿矿场里使用的方法，用木材建造支撑架构。后来考虑到自己想要收集的气体不仅可燃，还能够爆炸，用木头就太过于儿戏了，所以决定改用石材。 小丫头甚至在草图旁边计算了石材的用量和预计的花费，得出的结论是，以她自己的零花钱，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建筑，但她对于说服我提供赞助一事似乎颇有信心。 海尔吉在此后逐步完善她的沼气池设计，诸如在侧方增加一条甬道，以便深入其中完成清理废渣和增加原料之类的工作。基于错误的推论，她提出了一个有趣的方案，那就是向沼气池中注水。因为我们在美瑞蒂亚神庙中曾经用水溶解了硫化氢幽灵，小丫头认为获取溶液之后，再想办法将沼气提炼出来，可以防止发生爆炸，是更为安全的处理方式。 用这样的办法处理难溶于水的甲烷，显然是行不通的，但是我们却可以利用水压来促使沼气排出，所以注水的设计还是值得保留的。 如此一来，沼气池的设计规模变得更大了，海尔吉在旁边罗列了两个未完成的算式，却没有计算出最后的结果，只是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据说，哥哥的钱都被伦德先生管理着。” 由于建造沼气池的计划看上去越来越离谱，海尔吉将精力转移到改良魔法上。我猜测她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大概是我们离开雪漫城，分头进入佛克瑞斯领的那几天。因为她提到自己偷偷对着安吉的头发施法，结果被艾瑞克发现了。她并未记录二人的反应，但可以肯定，她的魔法尝试被制止了。 她施展的法术应该是没有成功的，否则艾瑞克不会饶过她，后面的笔记内容也证实了这一点。小丫头并未放弃，而是尝试改进失败的咒语。 在这一段下面，是几行无意义的短句，内容很相似，只在个别单词上有所调整。这或许是海尔吉用诺德字母拼写的瑞驰魔法咒语，她曾经提到过，瑞驰人的法术大多口口相传，很少落于文字。而她所拼写的这些短语，大概类似于“爱老虎油”之于“i love you”，我肯定读不出它真正的含义。 “明天就可以回到溅血王座堡垒了。等待即将结束！在卢西亚睡觉的时候，我会把她的头发变成蚯蚓。” 再下面的两行都不算长，而且字迹非常潦草，感觉她在书写时心情很是烦躁。 “魔法没有生效！可能是我弄错了头发或者蚯蚓的拼写。” “拼写并没有错，可是魔法还是无效的。” 然后，海尔吉的字迹恢复了工整。 “不能再用卢西亚试验魔法了。她那么信任我，如果知道我在做什么，肯定会生气的。不过，我大概猜到魔法为什么会失效了。姨妈说空气和魔法元素使用同样的手势，而液体则使用另一种手势。头发既不是空气，也不是水，但我还没有学到代表固体的手势。” 从接下来的一行字中，我可以看出海尔吉的心情有多么激动。不仅字体比之前大了一号，一些笔画也因她手抖而出现了细小的波浪形状。 “成功了！我从煮饭的火上召唤出了一只鸟！这可爱的小家伙保持形态至少有两分钟，如果不是卡兰来叫我吃饭，我或许还能让它维持更长的时间。那个天真的女人似乎认为，我这些天在厨房里是为了帮她的忙。现在还不清楚死灵法师制作的幽灵是否有时间限制，也许法利昂先生的另一本笔记会有答案。” 海尔吉的笔记到这里便结束了。 尽管这是一份错漏百出的报告，但在我看来仍有很高的价值。尤其要考虑到的是，小丫头在编写它时，没有太多进行实际操作的机会，几乎完全依靠法利昂的笔记和她自己的推理。 小丫头的推论中最为严重的错误，就是误以为沼气的主要成分是硫化氢。两者截然不同的性质必然导致后续的处理方式也大相径庭。不过，她对于沼气池的设计确实精彩。前世的我只是听说有这么个东西，却从未亲眼见过，海尔吉肯定是连听说都没有的。可是她却凭着自己的想象画出了图纸！ 难道这就是天才的实力吗？ 在她的基础上，我倒是可以提出一些补充或改进。 比如沼气的用途。这东西太过于危险，储存和运输都必须谨慎，羊皮口袋绝对不是合格的容器。所以最好还是先铺设固定的管道，将产出的沼气用作燃料。可是管道的材料同样令人头疼，密闭性要好，承压能力也要出众，还必须可以防火防漏气。说老实话，我不知道在天际省能不能找到符合这些条件的东西。就算找到了，恐怕价格也会相当喜人。 生产沼气所剩的沼渣，可以用作肥料。这东西不能直接施用，但天际的气候很冷，农作物大多只产一季，土地有比较长的休耕期，正好可以把它作为基肥。如此说来，最适合建造沼气池的位置，便是观湖农场旁边。农场的秸秆和动物粪便可以作为原料，沼渣又可以在处理后就近返田。 再比如在建筑材料的选择上，石材虽然坚固，却有两个致命的缺点。一是价格昂贵，即便是九大领主，也不是都能消费得起。天际省大量使用石头建造的城市，一共也才五个。二是诺德人的切割技术委实令人不敢恭维，就连方方正正这一个要求都极少有人能做到。 五座石头城市中，由矮人建造的马卡斯城是一个另类。抛开其别具一格的建筑工艺不谈，单是石材上雕刻的那些精美图案就堪称艺术。而独孤城长期作为至高王的治所，它所使用的石材质量独步天际。余下三者的石材奇形怪状，大的大、小的小，胡乱堆叠在一起。裂谷城和风盔城虽然差强人意，但城墙好歹算是完整，而雪漫城的外围城墙，竟有好几处可以翻越而过，也足可见巴尔古夫的经济状况不佳，因而无力修缮。 至于那些官道上的铺路石，质量就更为差劲了。 这也是我那个采石场效益不佳的主要原因。丹格尔兄弟曾经雄心勃勃地想要建造一座石头城市，却最终受制于囊中羞涩，本打算通过集市从瑞驰人那里赚钱，奈何对方又不上套。现在南雅已经专注于搜集木材，绝口不提石头的事了。领主都用不起的玩意儿，兄弟我何德何能？ 所以我打算换一种材料：砖。这东西制作的工艺简单，原料也容易搞，想要量产的难度也不大。一念及此，我不由得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若能早点想到烧砖盖房，又怎么会被南雅在木材的事上百般刁难？要是再推而广之，怕是还能赚上一笔呢。 制砖所需的是黏土和煤渣。黏土在河流湖泊之类的淡水边比较常见，我守着伊琳娜塔湖，应该不会太难找到。至于煤渣，那就更好办了。现在矿场开采的煤有两个销路，要么送到铁匠铺去烧熔炉，要么送到啸风棱堡用于供暖。处理煤渣是个头疼的事，这东西没什么用，堆着又占地方，南雅现在似乎是找人把它拉到城外一扔了事。 这岂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白捡这两种原料？ 我像是见了五谷轮回之物的印度蜜蜂，兴奋地搓着双手。 砖窑，我没修过，但是大概的结构还是知道的。一般来说要挖成一个半地下的坑洞，上面封顶作为窑室，也就是存放砖坯的地方。窑室的后面留一条排烟通道，前面则要挖一个更深一些的坑，叫做火膛，在这里堆放木炭并点火。火膛的前面便是窑门，要在这里建一道挡火墙，墙外即为操作间。 砖窑要用防火的材料建造，我只有石材这一个选择，所以第一个窑的规模不会太大。这倒不是问题，虽说烧砖的工艺不复杂，但是前期的试验在所难免。黏土和煤渣的混合比例，烧制的温度和时间，都得一点点摸索。我准备先在山上掏个小窑洞出来，尽可能节省一点。等烧成了砖，再来建更大的窑。 建砖窑的地方我都想好了，就在松木了望塔和观湖农场中间。那里距离伊琳娜塔湖很近，到佛克瑞斯城也就大半天的路程，附近还可以伐木烧火。更美妙的是，我可以打着招工和运煤渣的借口进城。 来都来了，“顺路”去探望一下自己的老相识，比如里盖尔，这很正常，是吧？ 这事说干就干！ 我把自己的想法草草记录下来，便让人将塔尔弗请来。 “塔尔弗，请帮我挑选四个善于采石挖洞的人，必须忠诚可靠的。我有些想法，要带着他们去试一试。” 暗精灵领命而去，第二天一早便带着三个瑞驰人和一个诺德人来拜见。据他说，这个诺德人是最早攒够工分赎身的俘虏之一，并且已经把家人都接到溅血王座来了，所以肯定是信得过的。三个瑞驰人则都是难民家庭出身。我吩咐他们准备衣服和工具，下午便随我出发。 四人离开后，我又将塔尔弗留下，和他闲聊了起来。这人的性子和伦德有点像，平日里木讷少言。若是和他畅谈理想、展望未来，那恐怕三句话也换不来一句回应。可要是说起矿上的事情来，他倒事无巨细，都了然于胸。 我喜欢这样的人，脚踏实地，不轻浮，不画饼。想做成事情，可不就需要这种人吗？ 我俩正说着话，门却咣当一声被推开。艾瑞克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洛克尔，你之前说的那些红卫人，他们在哪？” 第160章 斯塔莱奥的委托 我狐疑地看着艾瑞克。 “你找他们干什么？” 马西尼沙在聚拢了他的手下之后，曾来过溅血王座一次。那个时候我才刚刚接手堡垒里地各项事务，正在焦头烂额之际，自然也没心思去给这群人安排工作，只是要他们先帮着松木了望塔的洛拉克做些分拣安保之类的杂活。骄傲的红卫战士将此视为羞辱，和我大吵一架之后摔门而去。 不过洛拉克后来写信告诉我，这伙红卫人确实开始帮他干活，并且手脚干净麻利。虽然他们嘴上抱怨自己被大材小用，却也没有闹事。尽管如此，我还是扣了他们二成的佣金以示惩戒。此后，我和马西尼沙都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对方。 艾瑞克扯了一个假笑，朝着塔尔弗点了点头，暗精灵立刻识趣地起身告辞。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这厮拽过一把椅子，大剌剌坐了下来，把手里拎着的几瓶酒放在桌上。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还不就是怕你小子被人坑了，所以想着帮你验验货嘛。” 我信你个鬼。 见我不接话茬，艾瑞克尬笑了两声，指了指桌上的酒。 “你看，我都把酒带来了。要不然，你先去弄两个菜？咱哥儿俩边喝边聊。” “我下午还要出去办事，喝什么酒？” 话虽如此，我还是站起身往厨房走去。艾瑞克能买到海尔根镇最好的酒，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此好酒，若是被他独自享用，岂非明珠暗投，令人惋惜？ 托瑞驰人的福，溅血王座堡垒的库房里，存满了吃不完的各种新鲜肉类。为免艾瑞克那厮偷摸地自己先喝开了，我不想搞得太复杂。随手拎起一条羊腿，麻利地割肉切片，与大葱爆炒之后，撒上一把盐。一盘低配版的葱爆羊肉便热气腾腾地出锅了。 放在前世，拿这种水平的菜去卖的话，怕是要被客人骂死，艾瑞克却吃得眉开眼笑。我专心喝酒，也不催促，只等他将自己的如意算盘从实招来。 “洛……嗝……洛克尔，是这么回事。海尔根那边接到一个委托，是笔大买卖。我琢磨着，与其让别人去办，不如咱们自己把事平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呢，不是正好有一队人闲着吗？干脆借给我，我也趁着这次机会，帮你试试他们的斤两。你看怎么样？” 按照艾瑞克的说法，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除了来找过我一趟之外，都在海尔根镇忙着处理战友团的公事。他所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就是收集佛克瑞斯领和裂谷领西部的委托，然后把这些消息送回雪漫城的月瓦斯卡。 战友团在每个领地都有做这种工作的外围成员，具体人数视领地的繁荣程度而有所差异。此前海尔根镇就有他们的办事处，不过被巨龙奥杜因毁掉了，派来的负责人也没能逃脱，房子更是烧了个干干净净。现在这边的局势重新稳定下来，先知克拉科也就授意，由艾瑞克重建这个联络点。 这种外派的负责人，名义上是中层，其实权力可大可小。 说权力大，是因为他们最先接触到委托，如何处理全在其一念之间。几乎所有的负责人都会把难度较低的任务扣下来，雇佣他人或者亲自完成，由此所得的报酬也就归于他个人的名下。而那些难度较高，或者费时费力的任务，再经整理后提交给圆环成员，由他们安排人手。 但是哪些任务，被提交给哪位圆环成员，也是大有讲究的。比较懂事的负责人，会派心腹手下，把油水多的任务送到和自己关系好的高层手里。对方完成任务，拿了酬金之后，自然也会有所分润。一些能力强、人脉广的战友，外派个几年，能攒下大笔的家当，甚至手下还能再养着十几口子人。一般的任务，人家自己就给办了，圆环那边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月瓦斯卡对这种事心知肚明，毕竟绝大多数圆环成员，也都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历练过的。包括克拉科在内，历任先知从来没有想过，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把两只眼都闭上了。 你自己年轻的时候，靠这个吃得满嘴流油。等到自己爬上去了，却直接掀了后辈儿的饭桌子，岂有此理？ 诺德人的江湖也是江湖。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另一方面，这也是战友团选拔人才的一个渠道。外派之人要独自处理事务，甄别信息，管理手下，打点高层，维系和地头蛇的关系。能把方方面面都照应到的，绝对是可造之才。若是连小团队都带不明白，即便武艺再高强，也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不足以托付大事。 而且，外派者招募的手下，并不被视作战友团的正式成员。那么与此相关的种种开销，诸如佣金、购买和维护武器装备的费用、伤亡人员的抚恤金等等，月瓦斯卡一个塞普汀都不会出，全由外派的负责人自理。总部交给你的任务，只是搜集委托、往来联络，你自己能把摊子铺多大，那完全取决于你有多大的本事。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当然了，要是负责人判断失误，扣下了自己搞不定的事，月瓦斯卡最终也会出面帮助解决。毕竟他是打着战友团的旗号行事，那便事关战友团的脸面，总不能真的落了面子，让人看笑话。只不过捅了篓子的人，风评难免受损，日后恐怕也就再难寸进了。 所以，月瓦斯卡甚至乐于看到外派的负责人拉起自己的队伍。等这人将来进了圆环，这些曾经的手下也就成了他留在当地的耳目。 不过具体到我的好兄弟艾瑞克，他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光杆司令。 钱，他是没有的，甚至于连他老子拿来攒棺材本的冰水果客栈，都在他一番操作之下，成了战友团的产业。人脉，他就更谈不上了，半年前，艾瑞克还只是一个农夫，都没怎么走出过洛里斯泰德镇。所以他和我一样，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于是，便把主意打到马西尼沙和他的红卫人小队身上。 可是，不对啊！ 他那个好老婆安吉，可不是个花瓶啊。我是见过那女人的身手的，无论是猎杀吸血鬼威戈哈尔，还是血战狼人斯库纳，她都表现出极高的水准。而且，很显然的是，安吉非常善于和艾瑞克这种战士搭档。当初在溅血王座堡垒的地下洞穴里，她和里盖尔配合得天衣无缝，我甚至连插手帮忙的机会都找不到。 我本来希望，艾瑞克能让安吉和伦德一起去阳光花园堡垒的，结果这厮拒绝了。现在自己遇上事了，还舍不得让老婆抛头露面吗？ “我说艾瑞克，那伙红卫人，咱们不知根不知底的，可不敢委以重任啊。再说，你不是还有安吉吗？干嘛，金屋藏娇呢啊？” 艾瑞克听我这样问，竟贱兮兮地笑了起来，还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 “金屋我没有。但是啊，安吉现在还真是娇贵得很。” 他把椅子往前凑了凑，抬手搂着我的肩膀。 “知道今天为什么请你喝酒吗？安吉怀孕啦！哈哈！兄弟我要当爸爸啦！” 我的肩膀被那只熊掌重重地拍了两下。 “你和伦德可得抓紧喽。嘿嘿，咱这一辈，我是大哥。到了下一辈，我儿子还得是大哥。哈哈哈哈……你努努力，争取把伦德比下去。我那个小师妹真挺好的……” 我翻了翻白眼，看着手舞足蹈的艾瑞克，一阵无语。 大哥个屁！这个月底，老子就当爹了！ “既然如此，你还不消停一年？起码得等孩子生下来再搞事业吧？” 艾瑞克摆了摆手。 “我是没想折腾啊，可是这次的事必须得办！” 说起正事，他脸色一变，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来做吗？” 看他那样子，我便猜到了答案。 “银手？” 艾瑞克点了点头。 一个月之前，艾瑞克和安吉把海尔吉送到了溅血王座堡垒，二人随后返回海尔根镇，着手重建战友团在此地的办事处。没过多久，安吉便发现自己怀孕了。不过限于天际省的医疗水平，女人怀孕生产是冒着极大风险的，所以他们暂时不准备对别人说起。 艾瑞克自然是没什么心情再去干别的事了。他把自家的客厅当作接待室，每三天往雪漫城送一次信，所有的委托一律扔给月瓦斯卡处理。直到他在镇上看到了伦德，这才跑出来找了我一次。我在那个时候提出借用安吉，他怎么可能答应？ 这一次外出返回之后，他看到家门口站着六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其中四人穿着瑞驰人卫队的制式皮甲，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家伙隐隐成对峙之势。艾瑞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上前表明身份。六人马上让开道路，放他进屋。 到了客厅了，艾瑞克才算松了一口气。安吉好端端坐在桌边，左侧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正是瑞驰人卫队的二把手：温妮。两人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男人，这人年纪不小了，两鬓已经花白，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安吉对着艾瑞克莞尔一笑。 “这位先生天一亮就来拜访，说有重要的委托，一定要等到你回来。” 男人起身，右手抚胸，微微颔首。 “冒昧打扰阁下和尊夫人，余深表歉意。” 话说得很客气，可是对方眼里没有一丝歉意，满是焦虑和不安。 安吉为艾瑞克倒了一杯茶，又向温妮道了谢，便转身进了内室。 “既然阁下已经回来了，我也可以向男爵大人复命了。” 温妮轻施一礼，告辞离开。艾瑞克后来从安吉那里得知，她是被老爹专门派过来的。 战友团要在海尔根镇开设办事处，自然需要知会当地的话事人。不过艾瑞克曾经在这里住过一阵子，还在校场大展身手，算是小有名气，再加上安吉与里盖尔走得很近，老爹也就对这小两口儿多了几分关照。当听说大清早就有三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来找艾瑞克，还留下两个明显是手下的人把门，偏偏家里又只有安吉一人的时候，老爹立刻就坐不住了。 若是战友团成员的家眷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老爹立刻命令温妮带着四个人去查看。对方很克制，明确表示绝无恶意，但是对自己来访之目的又三缄其口，坚持要等见了战友团的人再谈。温妮只能在旁边陪坐，顺便享用了一杯上好的松针茶，直到艾瑞克进了屋，这才放心离去。 “余乃裂谷领之斯塔莱奥男爵，崔瓦河畔之崔瓦哨塔乃余之封地。然贼人竟乘余效命疆场之际，将其窃据。” 老头儿像唱诗一样给艾瑞克讲了一个故事，大意就是，斯塔莱奥带着自己绝大部分手下外出打仗，回来之后发现家被人偷了。他组织了两次进攻，想要夺回城堡，然而对手守得很扎实，连续将他打退。现在自己手上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不得不求助于雇佣兵。 他最早联系的并不是战友团，而是银手。这个最近声名鹊起的佣兵团以其装备精良、收费低廉而着称，偏巧斯塔莱奥的财产都存放在他那已经失守的城堡里，只能支付极低的订金。不过银手根本没和他讲价，直接拒绝了，因为此时占据崔瓦哨塔的正是他们的人。 在艾瑞克的追问下，斯塔莱奥承认，他怀疑此事是一个名叫布鲁瑞的人策划的。这家伙是东境领的男爵，封地在观雾堡垒。大概一年前，他们二人接到秘密任务，要带兵跟随乌弗瑞克领主行动。斯塔莱奥没等来风暴斗篷的主力，却收到乌弗瑞克领主在黑水岔口十字路被伏击的消息。 这次行动除了风盔城的核心幕僚外，就只有布鲁瑞和斯塔莱奥知情，而且伏击地点正是观雾堡垒的西边不远处。 很显然，布鲁瑞背叛了他的领主。 斯塔莱奥也是个莽汉，竟然果断提兵北进，意图劫人。然而从他确认消息，再赶到东境领，过了很长时间，图留斯已经押着乌弗瑞克走远了。斯塔莱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奇袭观雾堡垒，一举将正在数钱的布鲁瑞擒获，然后一面派人将叛徒送往风盔城，一面追着帝国军团的足迹，向西进入佛克瑞斯领。 此后便是巨龙现身，海尔根镇被毁。斯塔莱奥在混乱中找到了乌弗瑞克，并护送他返回风盔城，然后便得知，布鲁瑞已在押解途中逃脱，并未归案。此事关乎自己的清白，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于是直奔观雾堡垒，却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此后大半年时间，他四处搜寻布鲁瑞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斯塔莱奥本以为布鲁瑞肯定是逃出了风暴斗篷的势力范围，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走远，而是给他备了一份大礼。 第161章 银手背后的女人 斯塔莱奥几乎是乞求艾瑞克一定要出手帮忙，并且承诺只要夺回堡垒、救出家人，酬金方面尽可以开口，他绝不讲价。而艾瑞克听见银手二字就已经气血翻涌，恨不得立刻拎着家伙杀上门去，哪里还会在乎什么钱不钱的？两人当即签下约书，各自忙活开了。 斯塔莱奥赶回崔瓦哨塔，收拢残兵，监视银手的动静。艾瑞克在和老爹打了个招呼后，亲自前往雪漫城。而安吉则被接到堡垒里，由卫兵保护——老爹表示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海尔根镇，再来这么一档子事，可未必能有人顾得上她。 艾瑞克并没有前往月瓦斯卡，他甚至都没有进雪漫城的大门，而是在寒犁农场和女猎手艾拉会面。 是的，就是那个人见人厌的纳奇姆所拥有的寒犁农场。因为纳奇姆本人忙着在雪漫城里钻营，他将这处产业完全交给一个叫做维尔穆斯的农夫打理。此人早年间曾受过艾拉的恩惠，于是这座农场就成了女猎手会见私人客户的场所。艾瑞克离开月瓦斯卡之前，艾拉便叮嘱他，若是打探到银手的消息，不必惊动克拉科，只管来此地等她。 艾拉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她一直在可敬的老先知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搜集有关银手的消息。目前来看，银手佣兵团的主力在北方，但他们正在积极向南扩张，而这也符合艾瑞克带回来的情报。女猎手猜测，崔瓦哨塔的银手指挥官很可能掌握着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所以力主由艾瑞克自行解决斯塔莱奥的委托。 “银手最近的风头正劲啊。克拉科被他们吓坏了，肯定不会支持我们的行动。” 女猎手对着艾瑞克笑了笑，露出洁白的虎牙。 “别误会，我没有不尊重他的意思。但在这件事上，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为了稳住克拉科，艾拉遗憾地放弃了进攻银手的机会，月瓦斯卡方面肯定也不会提供人员支持，这成了困扰艾瑞克的重大难题。如果只是单独行动，他完全可以变身狼人，大杀四方，事了抹嘴去，深藏身与名。但这次行动涉及到与斯塔莱奥的部队配合，那么就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野兽血统了。 我揉了揉额角，试图和酒精争夺最后一丝理性。 “你先等等，我捋一下。艾拉说银手的主力在北边，有证据吗？” “没有明确的情报，但是给斯科月提供巫斯拉德碎片下落的法师住在北方，他们两次伏击我们的地点也是北方。艾拉的线人打听到，银手此前接受的任务，招募的人员，也全在北边。” 在我看来，这个信息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克拉科对艾恩伯约恩的怀疑是错误的，因为黑暗兄弟会的据点在南方的佛克瑞斯领。即使他们是在刻意撇清关系，但这么大一个组织，不可能撇得如此干净，甚至连人都不从南边找。 而北方…… 克拉科怀疑的具体对象或许是错的，但不代表他的思路就不是对的。银手对战友团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敌意，很可能就是因为，它的幕后老板曾经被战友团驱逐，于是挟私报复。那么，北方有没有曾经的战友团成员呢？ 巧了，游戏里还真有这么一位。 瓦尔奇哈吸血鬼家族的铁匠，赫斯特菈。 战友团的先知没有向我们提起过此人。但如果考虑到，吸血鬼在理论上是永生不死的，而瓦尔奇哈家族又号称是天际最古老的吸血鬼家族，也许赫斯特菈早在克拉科加入战友团之前，就已经背叛月瓦斯卡了呢。果然如此的话，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将这种偏执的恨意保留至今？再者说，她早干什么去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瓦尔奇哈吸血鬼的首领——哈孔大君——开始蠢蠢欲动了呢？ 说起来，我好久没得到警戒者之厅的消息了…… 但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洛克尔？你没事吧？” 艾瑞克把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来回摆动着。 “嗯？啊……没事……我在想……呃……” 娘希匹！不该喝酒的，现在连瞎话都编不出。 “别想了，你把那群红卫人借给我，等逮住那个银手头目，看看能问出什么来。”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如此了。 “我是无所谓，反正他们现在也是吃白食。不过咱俩把丑话说在前边，那伙人的底细我不清楚，你可别把自己折在里边。再者，人家也不是傻子，我给的那点钱恐怕不足以让他们跟着你玩儿命。你这趟能给多少佣金，自己去和他们谈。” “不是，我帮你验货，还得我自己掏钱？你小子也太吝啬了吧？” “别和我讨价还价，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下午出发去松木了望塔。” 艾瑞克将我手里的半瓶酒夺走了。 “小气！早知道不请你喝酒了。” 马西尼沙对于新任务感到兴奋，尽管艾瑞克并没有向他透露任何细节，只是强调会有战斗。这红卫汉子阴阳怪气地称赞艾瑞克才是慧眼识珠之人，并且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让他失望。至于酬金，两人似乎都忘了谈，便勾肩搭背地带着手下，朝着东边的官道去了。 四个矿工听了砖窑的设计，又探讨了一番，提出了一些改进方案，便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开挖。我则独自前往佛克瑞斯城，找人运送煤渣和收集黏土。 当然，肯定要顺路先去拜访里盖尔的。 小剑齿虎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行动很不方便，还时不时出现腹痛之类的症状，这令照顾她的人十分紧张。因为按照他们计算的时间，里盖尔此时尚未足月，便出现了临产的迹象。而我心里有数，她和西德盖尔结婚的时候，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即便现在就生了，也不能算是早产。 老爹很可能透露了一些消息，里盖尔已经知道很快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但她却只能捧着肚子坐在床上。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厚颜无耻地坐在她面前，絮絮叨叨地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尤其是她再一次提到给孩子起名的事情，也再一次从我这里得到“由塔盖尔和丹格尔做主”的答复。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小剑齿虎闷哼了一声。 “算了！我累了，要睡个午觉，你走吧。你们两个，替我送客。”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屋子角落里的侍女上前行礼，客气地把我请了出去。 其实我明白里盖尔的想法。按诺德人的习俗，为自己的孩子命名，是一位父亲的天然权利。西德盖尔继续装疯，在起名这件事上，里盖尔是可以和丹格尔兄弟争一下的。我俩的这个孩子，估计是不可能认回来了，如果孩子的名字是我起的，多少也算是个安慰。 可是，我不敢。 孩子的来历，丹格尔猜到多少，我不能确定。但南雅处处针对我，很难说不是出于他的授意。我当然担心过东窗事发。固然，自己有莱妹在身边保护，又有艾瑞克在外接应，全身而退不是难事，无非损失些身外之物罢了。 但我有太多的牵挂，容不得任性妄为。 唐娜独自住在佛克瑞斯城。丹格尔忙着将她接过去，肯定是为了以此要挟。我承洛克尔的身体重活一世，总不能害他的母亲横死吧？里盖尔也在老狐狸的掌握之中，或许看在两家父辈的交情上，她能留一条性命，但恐怕难免要受皮肉之苦。至于我们的孩子，更是绝无活下来的可能。丹格尔对家族的延续看得很重，我觉得他不会容忍偷梁换柱的行为。 我可以不认这个孩子，也不在乎他的名字是谁给起的，只要他能安全健康地长大就好。 无论如何，老狐狸现在没有和我摊牌，我也不希望做出任何可能刺激到他的行为。丹格尔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等把他熬死，也就不再有人能护住西德盖尔了。到那时，让辛迪出手做掉这个草包，我们便彻底安全了。 现在，我只要夹着尾巴苟活就是了。 被赶出来的我专门去找了埃迪一趟，把自己脑子里所有的下奶食谱全都抄录下来，并且叮嘱他从现在起，就开始练习制作，以免里盖尔生了孩子之后吃不顺嘴。埃迪不动声色地将莫瑞支了出去，这才凑到我身边。 “哥，给我钱开饭店的那个亚龙人，前一阵子派人联系我了。” “他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他让我多酿酒，还暗示能打通裂谷领的销售渠道。这条蜥蜴坏得很，他以前可是说，让我共享雪漫领的市场。” “他这是拿你当枪使啊。不必理他，拖着就是了。” “不，哥，我答应了。” 我吃了一惊，埃迪却神色如常。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我。 “哥，你不是让我调查一个叫银手的佣兵团嘛。兄弟我没本事，打听了好几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我让那个亚龙人帮忙查，才一个月就得了回信。” “埃迪，你不该……” 埃迪摆了摆手，打断了我。 “你先读一读，看看有用没。” 我叹了一口气，开始阅读这页纸上的内容。从游戏中我已经知道，给埃迪投资的亚龙人，乃是盗贼公会系列任务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名叫古鲁姆·埃。这厮是个八面玲珑的掮客，明面上是东帝国公司的经纪人，实则与盗贼公会交往非常频繁，此外还暗地里帮前公会成员卡莉亚做事。身份如此复杂之人打探出来的消息，自然比我们坐在屋里胡思乱想，要靠谱得多。 首先是一些可以确定的信息。银手的崛起是最近一年之内的事情，但其势头颇为迅猛。他们对外公开的总部位于冬堡领西南方的山谷中，是一个名叫漂移阴影庇护所的小城堡。这个组织非常富有，装备也很精良，诡异之处则是，银手收取的佣金极低。古鲁姆认为，他们并不在意收入，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取声望。至于他们真正的资金来源，很有可能是盗墓。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两把银剑一壶酒，墓穴我能住一宿。 此外，这个亚龙人补充了一些未经证实的传闻。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消息灵通人士称，银手真正的决策者并不常驻冬堡领。漂移阴影庇护所的负责人要定期离开此地，目的地不详，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每次都向西走。而这个神秘的决策者偶尔也会亲自前来视察，有人曾经听到，银手佣兵团名义上的团长，以极为恭谨的态度，向某个女人汇报工作。当然，没有人见过这位女士的真面目。 “怎么样？哥，这上边写的东西有用吗？” 岂止有用！ 这张纸几乎算是证实了我的猜测。赫斯特菈正是一个女人，瓦尔奇哈城堡也正是位于天际省的西北。 狼人大战吸血鬼，这又是一个西方玄幻喜闻乐见的套路。 然而，仅凭古鲁姆的报告，并不能得出银手与吸血鬼有关的结论。我必须找到其他证据，才可以把这个猜测彻底坐实。或许，斯坦达尔的警戒者会是一个突破口。他们和银手有过合作，说不定能提供一些情报呢。 “这东西很有用，埃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埃迪笑了笑。 “那倒好办。哥，我要你教我一道菜。” 这个答案令我十分意外。 “我教你的菜可不止一道了吧？” 埃迪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他抬起手，指了指我的胸口。 “哥，你跟我交个底，老大的这个孩子……”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哥，我不是不懂事的人，也知道你们是怕连累我。但是你想一想，咱们都是从松木了望塔出来的人，说难听点，这辈子都是强盗，这是我们身上洗不掉的污点！如果你和老大出了事，我跑得了吗？上次见过你和辛迪之后，我想了好久。你们都在拼命，我凭什么躲起来过安稳日子呢？哥，我想好了，不能像从前那样鬼混了！” 埃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打架我不行，但是我可以干别的。老大这人，咱哥儿俩偷偷说，花钱有点大手大脚。我得多多地挣钱，给她当好钱袋子。再有就是，老大生了孩子之后，是要摆酒宴的。我要学一道可以震惊所有人的菜，让人吃了就忘不掉的那种。如果我成了天际有名的厨师，那些贵族就会邀请我去他们的家里掌勺，我就可以趁机帮你们打探消息。”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埃迪却掩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连光头都泛着幽幽的光。 “还有，哥，找个机会，让唐娜大娘去海尔根住吧。那边自己兄弟多，遇事能有个照应。要是真出了什么状况……” 他顿了顿。 “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事，你也去那边，我有安排。” 第162章 老蚌怀珠 埃迪后来通过里盖尔居中联络，又和辛迪见了一面，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谋划大家的退路。 在松木了望塔的弟兄们看来，里盖尔落草时的三个队长，罗尔斯和伍尔夫都已身亡，辛迪突然失踪。我和这些人厮混的时间并不长，于是，埃迪便成为了他们中间的领袖人物。 这小子通过谨慎排查，筛选出八个值得信任之人，打着挖掘地窖的幌子，实则是在设立逃生通道。他们的计划是从饭店的后厨一路挖到镇子外边，最终连通灰水洞穴，也就是当初我和辛迪接头的那个冰雪迷宫。选择这里当然是出自辛迪的建议，而里盖尔这些手下原本也是掘洞的好手，所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逃生通道的城内部分已经基本完成，地窖深处有一个暗门可以进入，埃迪准备再增设一些机关陷阱，然后慢慢开始在里边储备食物和武器装备。城外的部分也开始动工了，不过受限于人手，暂时没能将两部分连通。在埃迪离开海尔根镇之后，这些事情由乔伊负责跟进。原则上，不图快，只求稳，以防消息泄露。 等到此事做成，海尔根镇便拥有两条暗道了。一条从镇子西北的堡垒通向北方，另一条从饭店通向南方。前者在明处，当初塔盖尔带人占据啸风棱堡，就是走的这条路。后者在暗处，佛克瑞斯领的贵族老爷们并不知情。一旦出现突发状况，我们便能从这里脱身。 “怎么样，哥，咱这安排，值你一道压箱底的菜不？” “值，太值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边，你想要学的菜，我刚好知道一个。但是这道菜，我自己也没实际做过，只能把方法告诉你，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多加练习了。” 埃迪脸一垮。 “哥，你不会逗我玩吧？是不是要弄些龙肝虎胆之类的才行？” “你看着我的脸，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这道菜的食材并不难得，只是处理起来非常麻烦。但我知道有人做成过，所以绝非戏言。” “你等一等，我去拿纸笔。” 埃迪很快便回来，正襟危坐，示意我可以开始授课了。 “选一尾细刺少的鱼，最好稍大一些，去鳞去鳍去鳃，但千万不要剖开鱼腹，而是从鱼嘴处掏出内脏。再用一柄窄刀从鱼嘴探入，刀尖紧贴着脊骨，轻轻向鱼腹方向划开，剔下鱼的肋骨，然后再反过来向鱼背剔下脊骨。整个过程务必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刺破鱼肉。” “哥，这真的能成吗？” “那肯定的啊，我说了，有人做成过。剔鱼骨这步是最麻烦的了，剔好之后，从鳃盖处剪断脊骨前端，再从尾鳍处折断脊骨后端，就可以在保持鱼身不破的情况下，把鱼骨全部取出了。然后在鱼身上打好花刀，取三四根大葱抹上盐，从鱼嘴插进去。这鱼就算处理好了，放一旁腌制入味。” 只是听我描述这个过程，埃迪的光头上就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准备虾、蚌，去壳之后剁成肉泥，再准备羊肉，先切成大块泡水，血水全部泡出之后再去除筋膜，同样切成肉泥。在各类肉泥中撒上一些盐，用葱蒜泡水，然后将水少量多次地加入肉泥，再适量加点油。顺着一个方向不断搅打，直到肉泥上劲儿成团。然后制成一个个直径一指半的小丸子，焯水断生，打去浮沫备用。如果你能搞到松雀卵之类的小型鸟蛋也很好，煮熟之后剥壳。” “我知道了，哥，接下来是不是把鸟蛋和丸子从鱼嘴里填进去，然后把鱼烤熟？” “烤个屁！人间至味，岂能烟熏火燎？要用蒸！出锅后篦掉蒸出的水，最后用蜂蜜、果醋调成芡汁，淋在鱼身上，即可上菜了。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在外围摆上一圈蔬菜之类的作为点缀。” 埃迪轻轻舔了舔嘴唇。 “听着很不错啊。哥，这菜有名字吗？” “这叫老蚌怀珠，寓意多子多福，家族兴盛。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拿来给孩子办周岁宴？” “哥，你有种，敢说老大是老蚌。” 埃迪冲我挑了个大拇指，一脸坏笑。 “我？不不不，菜是你做的，名字自然是你起的，与我何干？” 这厮瘪了瘪嘴，旋即收起了笑容。 “哥，这孩子，你真的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你小子，可千万别动歪心思，这事若是漏了出去，咱们怕是都活不了。说起来，你在这边也住上一阵子了，以你观察，丹格尔他们猜到了吗？” “我不知道啊。丹格尔大人从没来过，倒是塔盖尔大人看望过老大两次，还总是派下人送些吃穿用度。如果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兄弟俩应该是还没发现。” “那你又是怎么猜到的呢？” 埃迪盯着我，缓缓叹了口气。 孩子的秘密，其实他很早就看出了端倪。 我自认为每次去见里盖尔都找好了理由，可是在外人看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隔三岔五便找各种借口钻女人的房间，实在不是一个正派人该有的举动，尤其是这个女人的丈夫还不在她身边的情况下。埃迪很清楚我和里盖尔的关系，他起初曾怀疑我移情别恋，但很快就发现，我和身边的女性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那么，我接近里盖尔的行为就更加可疑了。 埃迪跟着里盖尔很多年了，能在疑心极重的女领导身边掌管后勤工作，足见小剑齿虎对他信赖之深，也可以从侧面证明，埃迪在为人处事上是有一些手腕的。这样一个人，自然是非常了解里盖尔的。这女人长相仿佛巨魔，壮得像头猛犸，残忍暴躁好似剑齿虎，乖张偏执胜过狼人，贪财吝啬堪比巨龙，喜怒无常恰如天际省的鬼天气。 大抵来说，一个取向正常的男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的。 ——如果里盖尔也可以被称作“一个女人”的话。 另一方面，埃迪又是整个强盗团伙里，和我走得最近的人。他当然知道，我入伙纯粹是迫于无奈；也肯定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委身于里盖尔；更亲眼看见，我身边并不缺少女人。在里盖尔和西德盖尔结婚之后，我便已经恢复了自由身，完全可以去追求别的女人。 那都是些什么样的女子啊？ 高挑健美的金发美女安吉，丰满性感的忠诚卫士莱妹，异域风情的双刀女侠瑞雅，以及调皮狂野的刺客少女辛迪。如果再禽兽一些，还可以算上那个含苞待放的瑞驰小妞儿海尔吉。 哪个不比里盖尔好哇？ 但我没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出手。 不仅如此，我还对已为人妇的里盖尔极尽关心，多次对埃迪负责的饮食提出改进要求。而且是耳提面命，不容置疑的那种。这完全超出了一个下属对自己前任领导有所在意的范畴。事实上，即便是那些一起落草的弟兄，也大多在洗白上岸之后，选择和曾经的老大保持距离。 一部分原因是各自身份的变化造成了疏离感。里盖尔已经不再是那个强盗头子了，而是一个贵族，并且身兼领主夫人、男爵独生女、佛克瑞斯领议会成员、督军等多个职务。正常来说，这种级别的人物，平头百姓别说是见面，就是听说都很难。岂能还像从前一般，没上没下地插科打诨？ 另一个原因则是出在里盖尔自己身上。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御下严苛，惜财吝赏。落草之时，靠着武力弹压和分化拉拢，勉强控制着局面。可是对她有贰心的人，绝不止罗尔斯一个，此前局势危急时，就有其他人想要串联造反。现在虽然暂时安稳下来，谁又敢保证，这小心眼儿的母老虎真的不会再去翻旧账？ 再者，诚如埃迪所言，一朝做了强盗，便永远要贴着这个不光彩的标签。没人愿意对自己的污点念念不忘，从前是走投无路，身不由己，如今既然有了正路可走，当然要与不堪回首的往事和故人划清界线。我是所有人里跟着里盖尔时间最短的，还是被掳掠裹挟，不得已而加入的。别人躲避尚且不及，我却缠着不放。 事出反常必有妖。 埃迪猜测，我真正关心的不是里盖尔，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至此，答案便不言自明了。 十有八九，里盖尔怀的，是我的孩子。 亏我还自以为瞒得挺好。 “莫瑞知道了吗？” “你和老大嘴都那么严，我自己胡猜的，哪敢到处乱说？你不也说，这种事不知道才好嘛，莫瑞她胆子又小……” 我翻了翻白眼，这又是一个宠妻的，怪不得和艾瑞克臭气相投。 埃迪又安慰了我几句，无非是什么事情尚有可为，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早做准备，以免别人掀桌子的时候，自己措手不及之类的话。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我现在根本摸不透丹格尔的状况，心中难免惴惴。尤其是我最大的两个软肋——里盖尔和唐娜——全都握于老狐狸之手。更加可笑的是，我还自作聪明，想要通过施泰因和萨姆的私交打听消息，于是把这个丹格尔送来的扈从派到唐娜的身边。 罗可呀，罗可，你怎么敢的啊？ 一念及此，我赶紧告辞，往唐娜的住处跑去。 院落依然安详，树篱长高了一些，仍旧修剪得整整齐齐。水渠已经完全挖好了。啸风棱堡山上流下的溪水从西北角注入，环绕尚未建造的别墅和院子正中的菜地，再从东北方向汇入原先的河道，往下游的伐木场而去。菜地旁边搭了一个鸡舍，三只母鸡正在地里啄来啄去。 施泰因对着一个稻草人舞剑，见我到来便收了势，上前打开院门。 “老夫人正在午休，萨维拉伺候着呢。每天的这个时候，她老人家都会稍微眯一会儿。这边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我就没有去打扰大人。” 我点了点头。施泰因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我要在这边住几天，办点事情。溅血王座那边不能没人，你要是愿意，就回去帮我看着点。” “全听大人安排。请问大人，我何时动身？” “如果你在这边没什么要处理的事，那么现在就可以出发。” “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施泰因没有任何犹豫，轻施一礼，脚步轻快地回房间了。他的态度让我心里踏实了不少，看起来，丹格尔目前并没有授意他监视或者控制唐娜。或许是我多虑了，又或许是老狐狸成竹在胸，不屑于动用这些小手段。 我轻轻敲响房门，很快就被手忙脚乱的萨维拉让进了屋里。 “老夫人在……在休息。我……我在认字……” 这个暗精灵女孩儿在我面前显得很是拘谨，似乎是怕我责备她偷懒，又结结巴巴地解释了几句。 “老夫人带着我去拜访过领……领主夫人，她……她们说，我如果会写字，没……没准能给大人帮上忙。书……书是领主夫人送的，老……老夫人也同……同意我……我……” “萨维拉，谁在外边？” “老夫人，是洛克尔大人来了。” 这丫头在和唐娜说话时倒不结巴，只是，我有这么吓人吗？无奈地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我跟着她进了里间屋。唐娜自然很开心，拉着我坐下闲聊。我陪着她东拉西扯，旁敲侧击地打听丹格尔对她的态度。 据她说，水渠是南雅安排人挖掘的，那女精灵还特意说明，这是为了对她夺走我的木材表示歉意，所以不需要唐娜支付费用。老狐狸从没拜访过她，倒是曾经拜托南雅带人来挖水渠时，送了一些松针和肉类，并询问她要不要多买几个仆人伺候。唐娜收了礼物，婉拒了买人的建议。而领主夫人曾经两次邀请她串门儿，萨维拉每次都陪着去，于是就有了里盖尔送书，教这丫头识字的事情。 唐娜把里盖尔、丹格尔和南雅对她的善意，归因于我为领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否则，人家贵族老爷高高在上，何必对一个农妇嘘寒问暖的？便是夺了你家盖房的木材，又待怎样？她也听说了老家发生的事情，洛里作为给帝国军团卖过命的老兵，富甲一方的地主老财，还不是被人霸占了家业，至今申诉无门？ 我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老爹和埃迪的影响，导致风声鹤唳。南雅主动向唐娜示好，可见她并非在丹格尔的安排下刻意针对我，那么我之前所猜测的便是无稽之谈喽？老狐狸真的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我和里盖尔的私情？ 如此最好。我决定装作无事，接着去挖窑烧砖。 第163章 煎熬 烧砖这事远比想象中麻烦。光是一个能烧两三千块砖的小窑，就花了我们十天的时间。因为没有经验，矿工们时不时要商量一下，中间还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导致大家不得不紧急停工，搭盖雨棚。不过我倒也没闲着，几次往返佛克瑞斯城，组织人手运输煤渣和木柴稻草，又带人去伊琳娜塔湖搜寻黏土，晚上还要抓紧时间制作模具。 最有意思也最累人的步骤，大概就是制作砖坯了。我们把黏土和煤渣按四比一的比例混合，堆成火山口的形状，在中间浇足水。为了让水和黏土充分融合，几个人轮番脱了鞋子，光着脚在上边踩来踩去，直到砖泥变得像面团一样。在模具下面垫上木板，撒上一把草木灰，然后抓起砖泥，用力掼在模具上。确保边边角角都已填满后，再用弓弦刮掉上面多余的部分。 众人每天下来都是腰酸背痛，不过看着那一摞摞码放整齐的砖坯，还是颇有成就感。这东西要晾上很多天，以佛克瑞斯领气候之潮湿，我觉得恐怕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入窑烧制。第一批砖，我不准备烧太多，先浅浅尝试一下，如果成功再扩大规模。 南雅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忙碌，直到最后一块砖坯做好，她才挂上温和的笑容，凑上来搭话。 “日安，洛克尔大人。您这是在忙什么呢？” “日安，南雅总管。我准备烧些砖。” 我不大喜欢和南雅面对面聊天。洛克尔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儿，在诺德人里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了。而高精灵真是不愧这个“高”字，眼前这娘儿们怕不是得有一米九。我如果不想一直仰着脖子，就只能盯着她的胸。我装出怕弄脏对方衣服的样子，走到旁边掸了掸身上的泥土，端起已经凉了的松针茶灌了一大口，很自然地和她并肩而立，指着这些天来的劳动成果。 “这些砖坯晾干之后，放到那个窑里，用火熏烤。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就可以得到成品。” “大人要烧的这砖，可以用来盖房？” 我微笑点头。这精灵挺聪明，如果她能不惦记着薅我的羊毛，那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 “怎么，南雅总管有兴趣？” 她肯定是感兴趣的，否则也不至于巴巴地跑来赔笑脸。 “既然是用火烤过，是否能如石材一样，防火又结实？大人有这等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废话，早拿出来，现在不全是你的了？ 我连连摆手。 “不至于，不至于。防火大概是可以的，但肯定比不得石材，无非是胜在便宜罢了。我也是这些天在家里闲着没事，翻书的时候学到的，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做成。” 南雅橙红色的眼珠明显亮了几分。 “大人博学多才，令人佩服。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务必告诉我。” “我先试着烧上一两批，如果能够成功，肯定要扩大规模，那时再请南雅总管帮忙。” 我算看出来了，自己已经被这女精灵盯上了，不管捣鼓什么，她都要来掺上一手。 我安排矿工们留下，趁着晾砖坯的时间再开一个新窑，将来可以两个砖窑轮着烧。我觉得盖一间稍有规模的房子，怎么也需要两三万块砖，若是只有一个小窑，怕是一年都盖不成两间。 此时已是日高月下旬，按说里盖尔也该生了，可是我几次进城，都没听到消息。这种等待太过于煎熬了。我打算回溅血王座去，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结果才一进门，事情便自己找上来了。施泰因都没容我喝口水，就说有事禀报。 “大人，我正要派人去请您回来。有一位暗精灵来拜访，我安排他和他的随从住在二楼尽头的那两间客房里。” 我本以为此人会是维勒斯，然而客房里这位比马戏团的团长消瘦一些，也没有对方的翩翩风度。一双三角眼让他显得颇有几分猥琐，但他那件长袍用的料子很好，而且身边跟着三位随从，所以我初步判断，他和拉赫兰一样，是一个外出游历的公子哥。 “阁下一定就是洛克尔男爵吧？鄙人塔隆·德莱瑟，受我的同事卡赛默所托，给阁下送一封私人信件。” 暗精灵转身去翻找他的行李，我却开始在记忆里检索他的名字。 “塔隆·德莱瑟，有些耳熟呀。” “哦？如此说来，阁下想必是读过拙作《艾瑟瑞姆战争》喽？难怪阁下对锻莫一族的技术，能有那样独特的见解。卡赛默和鄙人都很欣赏男爵大人的奇思妙想，可惜的是，要将其变为现实，仅靠用脑子想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进行更多细致扎实的试验。” 暗精灵将信件递给我时，漫不经心地提到自己的“拙作”，但却毫不掩饰那满脸的得意神色。这倒是也让我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这家伙本来师从一位名叫凯特瑞亚的学者，后者一直在研究锻莫——亦即矮人——历史中一段扑朔迷离的传说：艾瑟瑞姆战争。据说矮人曾经能够开采和熔炼一种名为艾瑟瑞姆的材料，并以此制作拥有神奇效果的装备。但艾瑟瑞姆本身的性质稳定，必须使用特殊的熔炉。围绕着熔炉的控制权，四个矮人城邦爆发大战，却最终被诺德人渔翁得利，各个击破。而关于艾瑟瑞姆的传说也就此被尘封于历史之中。 凯特瑞亚追寻着飘渺的线索，来到位于瑞驰领南部的锻莫城市遗址：阿肯瑟姆。在探索此地的过程中，她没能正确地解开矮人留下的机关，引发了一场灾难性的地震，最终不幸丧命。而作为她的学徒，塔隆把凯特瑞亚的研究结果窃为己有，厚颜无耻地将其整理出版。 这个暗精灵就这样成了“研究锻莫文化的专家”。 这等欺世盗名的鼠辈，不杀更待如何？如今他自投罗网，可怪不得我。可惜我手上没拿武器，否则以我俩现在这个距离，我有信心在他的随从反应过来之前，戳他三四个透明窟窿。 “有劳德莱瑟先生了。还请先生稍事休息，我去安排下人备些酒菜，聊表谢意。” 我决定先稳住这厮，然后在他的饭菜里放些特殊的材料，比如虎人们最喜欢的蘑菇…… “阁下不妨先读一读吧，若是需要复信，也可交给鄙人带回。” “先生还要再回马卡斯城？” 塔隆故作高深，微微笑着，指了指我手里的信。听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洛特父女已经到了马卡斯城，而给玛德琳装假肢的建议也得到了卡赛默的认可。我拆开信封，果然，这是塞巴斯蒂安写来的。 据老洛特的信里说，在我和海尔吉离开雪漫城之后，玛德琳又休养了十来天，身体日渐好转。年中月中旬，父女二人在战友团的护送下前往马卡斯城。瑞驰领多山地，道路崎岖难行，一行人又要照顾残障人士，故此走得极慢，竟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塞巴斯蒂安曾经说过，马卡斯城的宫廷法师卡赛默和他是故交，不过老洛特一直也没有明说他们的关系究竟如何，这次的信里同样略去了这些，只说卡赛默认为，以矮人机械作为义肢的想法，虽然理论上是可行的，但真要落到实处，还是有很多暂时无法突破的难点。 矮人的装备大多笨重，像是矮人机械球上的手臂，即使玛德琳这种练家子，在她全盛时期，也很难挥舞自如，遑论做到如臂使指了。而另一方面，这些机械普遍内置一枚灵魂石作为动力源，这又造成两个难题。 第一个问题是灵魂石的来源。这个东西在游戏里几乎可以算是低值易耗品，但在异世界却并不常见。以我目前的阅历，也只是听法利昂提起过，他在湮灭旅行时偶然获得了一枚黑色灵魂石。这种神奇的宝石据说是由着名的魔族大君莫拉格·巴尔所创造的，然而也有传说称，在天际的巨大地下世界——黑降——可以开采到它。 无论如何，要得到灵魂石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卡赛默研究锻莫科技多年，靠着拆卸旧的矮人机械，很是攒了一批货，可是也没财大气粗到可以拿来当电池用的地步。天知道玛德琳装了机械臂之后，是不是需要定期更换灵魂石。如果真是那样，其成本就高得过于离谱了。 此外，人们普遍认为，灵魂和意识是纠缠在一起，不可分割的。假若此说可信，则被囚禁在灵魂石中的除了灵魂，应当还有意识，至少也是部分意识，这就导致使用灵魂石成为一桩邪恶的事情。尽管从事此类研究的法师极力淡化这种观点，但是天际的大多数普通人仍持负面看法。 如果玛德琳的机械手臂必须要用灵魂石才能驱动，那就等于是用别人的灵魂和意识，来换取她的生活质量了。就算外人不得而知，只怕骄傲的碧斧狼女也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第二个问题则是机械驱动的具体原理尚不明确。矮人的造物自有一套接收信息、做出应对的方法和程序，但即使是卡赛默这样的专家，也未曾吃透其中奥妙。基于这样的现实，他非常担心出现一种不幸的情况，即玛德琳无法控制安装在她身上的机械手臂，从而造成不堪想象的悲剧。 雪上加霜的是，卡赛默获得矮人机械的途径断了。他的侄子爱岑塔此前一直负责挖掘马卡斯城下的矮人遗址，不久之前，工人们发现了一只巨大的寒霜蜘蛛占领了那里，发掘工作被迫中断。这也使得卡赛默不得不暂时变更研究方向，他正在尝试破译雪精灵的文字，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或许是觉得自己在信中流露了太多的消极情绪，塞巴斯蒂安笔锋一转，突兀地对我的帮助和建议表示感谢，还提到另一位研究锻莫的专家德莱瑟，也愿意参与到此项课题中来，因此无论是他还是玛德琳，都对治疗前景感到乐观。塔隆此行除了送信之外，还要尝试探访一些矮人遗迹，以便取得足够卡赛默重启锻莫研究的材料。 杀了他，会让玛德琳的恢复更加遥遥无期…… “先生请坐，容我写回信。” 塔隆微笑颔首。 一个小时之后，我站在溅血王座堡垒的门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暗精灵和他的随从们消失在道路尽头。难以消解的烦闷堵在心头，我却只能无奈叹气。 “大人，可是他带来了坏消息？” “嗯？哦，不是。我只是想起战友团的玛德琳，原本前途无量的女人，却一下子成了残疾。人生无常啊……” 施泰因在我身后发问。我自然没办法说实话，只好含糊其辞。 “大人若是心情不佳，何不出去走走？莱迪亚小姐曾嘱咐我留意苍白密道的情况，大人要是愿意，我陪您去实地考察一番，用不了几天时间的。” 我同意了。里盖尔那边一直没动静，让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要我还在等她的消息，那就不会有消息，就好像前世那样，想要坐的公交车总是不来。所以我决定和施泰因一起去南边的山里看看，就走五天。五天之后是日高月二十八日，而二十九日则是洛克尔的二十二岁生日，我准备以此为借口，去佛克瑞斯城看望唐娜，顺便打探消息。 从溅血王座堡垒一直向东走，便会到达一处逼仄曲折的峡谷，峭壁如利斧削就，耸入云端，两侧山峦绵延起伏，翩若游龙。谷底林木丰茂，一条小径穿梭其间，时隐时现。施泰因一边引路，一边向我介绍。 “这条路我和莱迪亚小姐走过一次，自己又走过两次，还算安全。如果只论景色，这里确实称得上雄奇壮丽。” 我抬起头望向山巅。总的来说，我们走过的上坡路更多，这里的海拔肯定比溅血王座要高不少。 “此地如此险要，何不把驻军安排在这里？” “大人注意脚下。我们过了这道峡谷便扎营，然后我再向大人详细汇报。” 我们顺着山势前进，直到夕阳西下，眼前才豁然开朗。施泰因找到一个背风的山洞，从里边的篝火残迹来看，应该是他们此前露宿的地方。我俩生了一堆火，撕扯着背包里的鹿肉干。 “大人请看，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这里。” 施泰因展开一张地图。 “溅血王座所处的山谷有三个出口，西北这条路通向佛克瑞斯城，东北直达海尔根镇，我们今天走的是正东方向。再向前走上半天，大人就能看到纽格拉堡垒和苍白密道之间的官道了。如果我们只驻防身后这条峡谷，便无法兼顾纽格拉堡垒的侧翼了。而且，溅血王座四周已经被伦德先生和莱迪亚小姐翻遍了，可以确定没有发现任何能够供人类穿行的隧道。所以……” 他站起身来，正对着隐没在夜色中的东方。 “如果大人说的走私通道确实存在，那就很可能在前边不远之处。” 第164章 苏尼尔 我和施泰因迎着熹微的晨光向东进发。不同于昨天穿越的狭长山谷，前方的地势非常开阔，树木却很稀疏。此地已经接近雪线，即使在七月时节，我们的脚下仍是一层薄冰。 “大人请看！” 我手搭凉棚，望向施泰因指明的方向。 那是一座冰雪覆盖的废墟，连接苍白关和纽格拉堡垒的官道从它的北面擦肩而过。这条路几乎全部被掩埋，我之所以能够辨认出来，是因为官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道石墙作为护栏。扫去最上边的松散积雪，我仔细观察路面上一指多厚的冰层。冰面光滑平整，看上去最近一段时间内，没有马车之类负重较大的交通工具从上面通行。 施泰因在附近转悠了一大圈，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发现。稍事休整后，我们便沿着官道继续前进。苍白密道的入口距此颇有一段路程，即使我俩这种脚步轻快之人，也要走上整整一天。 山风卷起冰渣，胡乱拍打在我的脸上。四周的景色极为单调，远方是覆盖着冰雪的山峦，脚下是滑溜的官道，一条融化雪水汇成的涓涓小溪无声流淌。想要消磨乏味旅途带来的疲惫，最佳的办法莫过于聊天，于是，我向施泰因询问起苍白关的信息。 “我也是跟随大人之后，才有机会来杰罗尔山里见见世面，此前只是听家父说起过这边的情况。” 据我的扈从介绍说，苍白关作为沟通天际与西罗帝尔两省的要冲，曾经是由帝国军团派人驻防的。然而随着帝国实力的衰退，驻军人数一减再减，终于，和梭默之间的战事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这里仅剩的几名士兵也被抽调至南方前线。佛克瑞斯和布鲁玛的领主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至强盗开始拦路杀人，两地的联系彻底断绝，这才开始各自调兵遣将。 啸聚山林的匪徒利用复杂的地形，与南北两侧的强敌周旋了一年多。在佛克瑞斯的军队里，甚至一度有谣言，说这些恶棍与狩猎魔神海尔辛达成了邪恶的交易，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为山羊，从而攀岩越岭，偷袭那些不够谨慎的士兵。不过，乔娜将军带领的天际军团驰援西罗帝尔时路过此地，他们如虎入羊群，轻而易举地收复了苍白关。 塔盖尔正是天际军团的一员，他迅速将消息传递给自己的父亲，时任佛克瑞斯领主也马上派出士兵，接管了这座关隘。布鲁玛方面对此持一种默认的态度，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去争夺如此易守难攻的据点，事实上，领主连维护城内的治安都力有不逮。 然而苍白关却成了佛克瑞斯领的累赘。 所有的补给必须从腹地运输，辎重队从纽格拉堡垒出发，沿着崎岖的道路进入杰罗尔山脉。尽管大部分强盗已经被消灭，但仍有小股贼人剪径，所以护卫人员亦是不可或缺的。每次运输，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食物被消耗在往返途中，守军所能得到的极少。 再加上恶劣的气候条件，让驻守苍白关变得更像是一种严酷的刑罚。但凡家里有点门路的人，都会想方设法避开这件苦差事。丹格尔接任领主之后，考虑到种种困难，逐步减少了苍白关的驻军。到去年冬天雪崩发生时，这里只剩下五个人，他们大概是没能逃出生天。 至于苍白密道，其实是指苍白关所在的峡谷，如今已经被雪崩彻底填满。即使过了大半年，那里仍然无法通行。我也只能是在入口附近，草草感受一下冰封的泥石流所带来的震撼，旋即打道回府。 再次路过废墟时，我们正好要扎营过夜。说是废墟，其实只是五根尚未完全倒下的石柱。每根柱子都由巨石砌成，最粗的两根约摸要六人才能合抱，最细的也要三人才勉强可以。即使石柱都已折断，但高度仍然超过三米，由此可以想见，原本矗立在此地的建筑是何等雄伟。 “施泰因，你说向苍白关运送补给极为困难，那么这些建筑，又是出自谁的手笔呢？” “我不知道，大人。我从没听说过此地有人定居。” 小伙子非常坦诚，然后就转身去拨弄着篝火。 石柱所在的地势稍高一些，背靠一座峭立的山峰。官道从东方来，在此折而向北，隐入群山之间。西边不远处就是通向溅血王座堡垒的峡谷，而正南则是一片平坦的台地，面积有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无论这些石柱是何时，由何人所建，毫无疑问的，这里曾经是一个繁荣的村落。 这些石柱原本支撑的，很可能是村子里最宏伟的建筑，要么是神殿，要么是议事堂之类的。而南边地势较低处，大概是村民们的住房。 “施泰因，回去之后安排一下，我需要这个地方的详细地图，包括眼前这片空地的面积，还有两侧的山势走向，以及山的高度。” “是，大人。” 这里的地形让我想起了长城。我在前世曾经游览过好几座有名的关隘，对于那惊人的创造印象极深。而现在，我的眼睛里如同出现幻境，一座雄关拔地而起，矗立在群峰之间，面向东南方的苍白密道入口。两道城墙随山势舒展，如双臂张开，左臂将官道护于肘腋之下，右臂把峡谷掩在城关身后。城墙上设置烽火台，狼烟一举，纽格拉堡垒和溅血王座皆可望见。 此关若成，南境无忧矣！ 筑城的石材可以从溅血王座运输，峡谷里的树木正好砍伐了，拉过来盖房子用。唯一的问题便是我的人手不足，不过我本也不打算自己来做。南雅这家伙，坑了我那么多次，这回总该出点力气了。 我对这次探访苍白密道的旅程感到满意，夸奖了提起建议的施泰因一番，小伙子被我赞得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按原定计划，我再次来到佛克瑞斯城，以庆祝生日为借口，很是做了几道硬菜，招呼唐娜和萨维拉一起品尝。唐娜对此十分意外，在她的印象里，自家儿子几乎从不做饭，更别说是搞出这些新鲜花样了。而且自打跟着叔叔做生意后，洛克尔一年里有将近三百天出门在外，每次回来住的时间绝不超过五天。平心而论，母子之间感情很一般，反而是作为叔叔的苏尼尔更亲近一些。 我夺舍了洛克尔，依然继承了他不怎么着家的习惯，却在努力修复和唐娜的关系。老人每次见到我时，都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大概在她眼里，自己的孩子不但有了出息，还更加成熟懂事。而最近一个多月，本来跟在我身边的莱妹突然没了踪影，唐娜竟也全然不问，这就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编好的瞎话没有用武之地，换了谁不得难受？ 和乐融融的一天度过之后，我照例去拜访里盖尔，却被瑞雅以“夫人身体不适”为由挡在门外，不过她神色淡定，表示里盖尔出现了一些临产的症状，并无大碍，只是不方便见客。这让我心中暗喜，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许多，甚至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我要去见一见丹格尔。 因为担心孩子的事情败露，这段时间，我一直躲着那老狐狸，但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有道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与其自己整日里担惊受怕，胡思乱想，还不如主动出击，去探一探他的口风。 主意打定，我压抑着忐忑之情，进入了啸风棱堡。 “坐吧，我的孩子。要喝茶就自己动手。” 丹格尔指了指旁边的茶壶，施施然斜靠在一张软榻上。 “听南雅总管说，你又在摆弄新鲜物件儿了？” “一些雕虫小技，闲来无事，自娱自乐罢了。” 老狐狸笑了起来。 “你们年轻人啊，总是闲不住的。不过这一次，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南雅总管再抢了你的东西。” “多谢大人。其实，那砖如果真能烧成，我倒确实需要南雅总管帮忙，既是合作，她有所分润也理所应当。” 丹格尔似乎是有些意外的。但我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财力和人力，想要吃独食并不容易。借助南雅和她所掌握的资源，砖厂才能迅速扩建，并且顺利地占据整个领地的市场。与其独吞一个小点心，不如把蛋糕做得大大的。 “那些都是小事而已，我来叨扰大人，自然不是为了几枚塞普汀的归属。” “哦？那么，把你的大事说来听听？” 老狐狸直起身子。 我将前几日探访苍白密道的情况作了汇报，又把筑城的打算说给他，并且详细介绍了城关、城墙和烽火台的设计思路。丹格尔没有打断我，只是用手轻敲着自己的大腿，在我结束之后，他又思考了一阵子。 “你估计，这座城堡要修多久？” “全部完工的话，至少五年。但我们可以分阶段来建设。最要紧的是城关，先就近砍伐树木，搭建一个轮廓出来，顺便清理出一条道路。然后以石材替换木材，拆下的木材可以建房屋和防御工事。然后在两侧山脊上选择合适的地点设立岗哨，再将其改造为烽火台。最后以石墙连接城关和烽火台，就算大功告成。” “兹事体大，我不能草率决定。这样吧，你陪南雅总管去实地考察，如果她也认同你的想法，那么此事就可行。” 老狐狸打发女仆苔科拉去请南雅后，凑到我身边。 “南雅总管这个人啊，是有些固执的，她认准的事情，总要想尽办法做成。当然了，所有的高精灵都很固执，所以倒不是刻意针对你。不过你也不必每次都受委屈，你们二人是平级，只要你守住自己的立场，她奈何不了你的。” 丹格尔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我的身后招了招手。 “啊！南雅，你来得好快。请坐吧，洛克尔刚刚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建议……” 三天之后，我再次进入溅血王座堡垒东边的峡谷，同行的除了施泰因，还有南雅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仆。佛克瑞斯的女总管一袭劲装，看上去利落干练，全然不是平日里端庄稳重的淑女形象。我们在目的地盘桓了四天，仔细地丈量了空地的面积，绘制了详细的地图。 南雅还特意要求爬到附近的山上，以便观察地形。至于废墟的来历，总管大人表示自己也不过区区百八十岁，阅历既少、见识又浅，自然是没有头绪的。总的来说，她赞同我的计划，并且表示要尽快组织人手，趁着夏季还没过去，抓紧时间先把地基打好。以免冬季来临，土地冻结之后，加大作业难度。 丹格尔的和蔼态度令我安心了不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收到外面的消息了。莱迪亚的情报肯定是直接送到老爹那里，伦德可能也是出于保密的考虑，所以没有送信来。可是艾瑞克也没个动静，这就不正常了。崔瓦哨塔离佛克瑞斯领不算特别远，斯塔莱奥又急着解救家人，肯定不会同意他长时间按兵不动。 可别是出了岔子吧？ 再加上我从埃迪那里打听出了银手的消息，也应该早点和他分享，所以我准备往海尔根走一趟。 却不料才刚一出门，便看到艾瑞克大步流星地迎面冲了上来。 “艾瑞克，我正要……” 这货也不等我把话说完，上前架住我的胳膊，将我拖回屋里。他张望了一番，这才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在我面前。 那是一封短笺，里盖尔熟悉的字体映入眼中。 “亲爱的安吉，听闻你怀孕的消息，我十分高兴。祝福你，愿你和孩子都健康。请你务必注意身体，前三个月尤其要紧。如有任何需要，请务必来信告知，我会尽力为你筹备。之所以过了这么多天才复信，是因为我有临产的征兆，精力不济。现在，我终于可以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的手心微微冒汗，手腕甚至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 “昨天，也就是末种月的八日，我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产婆说，虽然我有些早产，但所幸孩子非常健康。” 里盖尔没有早产，如果我推算的日子没错，她的孕程可能在四十一周左右，甚至可以算生得有些晚了。 无论如何，母子平安，只是后边的一句话，让我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丹格尔大人做主，给孩子起名苏尼尔。恰好，和洛克尔的叔叔同名。” “恰好”这个词，里盖尔用了大写。 我只觉一道冷汗沿着脊背滑了下来。 第165章 奇袭崔瓦哨塔 “洛克尔，安吉让我问你，那个孩子……” 见我点了头，艾瑞克几乎要把自己的槽牙咬碎了。 “和领主的夫人乱搞，还弄出个孩子来！你怎么敢的？” “她和西德盖尔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里盖尔强调“恰好”，就证明她也相信这件事不可能是巧合，丹格尔一定已经知道那个孩子是我的。既然如此，可就容不得我再躲避了！ “你小子要干什么？” 我刚要起身，就被艾瑞克一把按回椅子里。 “我要去佛克瑞斯城，母亲和里盖尔有危险！” 我扭动挣扎了一番，却没能摆脱他的控制。 “冷静点，洛克尔！你应该知道，你去了，她们才有危险。” 他捡起里盖尔的信，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说，丹格尔那老家伙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和领主夫人有奸情，却为什么不动手？”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如果说老爹统兵在外，让老狐狸不敢对里盖尔造次，那他何以不派人来抓我呢？尤其是几天之前，我带着自己的脑袋送上门去，那个时候将我做了，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 “听着，洛克尔，接下来这些话是安吉让我告诉你的。无论如何，你现在绝对不能去佛克瑞斯城。” “可是……” 艾瑞克直接捂住了我的嘴。 “你先闭嘴听我说完。现在，你立刻动身去海尔根镇，如果丹格尔的人要抓你，你就往雪漫城跑。安吉既然收到了夫人的信，那么我们两个去探望她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是战友团的人，他们不会把我俩怎么样，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把唐娜大娘接出来就是了。霍里克大人手里有兵，他们不敢轻易招惹，所以现在最危险的人是你。只要没抓住你，丹格尔就不会动唐娜。” 我的心很乱，根本不能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唯有按照艾瑞克的吩咐，匆匆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和武器，便跟着他朝海尔根镇走去。我被安排住进了堡垒里，由马西尼沙和他麾下的红卫人守护，艾瑞克和安吉则立刻出发往西去了。 “阁下有心事啊？” 马西尼沙收刀入鞘。艾瑞克夫妇离开的两天里，他一有空就会拉着我练武，然而我却总是心不在焉，屡屡被红卫武士的双刀破开防御。 “艾瑞克曾说，阁下和他的枪术各有所长，我实在没有看出你长在何处。还是说——” 他眯了眯眼睛，欺近了一步。 “我不配做阁下的对手？” 我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我最近得到了一些关于银手的消息，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艾瑞克。我听说他之前去找你们，是打算进攻一个防守严密的堡垒，具体的情况如何？” “啊哈！我还以为你不关心这件事呢。” 马西尼沙似乎早就在等着我开口询问，迫不及待地开始详述他们的旅程。 艾瑞克和他在崔瓦河南岸的山上与斯塔莱奥会面，观察地形的同时，对方详细介绍了自己所做的努力。 崔瓦哨塔的规模并不算大，但它北倚高山，南凭大河，地势殊为险要。而斯塔莱奥本人又是个好战派，在裂谷领表态支持乌弗瑞克之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据点对于风暴斗篷阵营的意义所在——这是西南方向的第一个堡垒，既是防守的屏障，又是进攻的支点。 乌弗瑞克自然是非常重视此地，而斯塔莱奥也利用这种重视，为自己谋了不少好处。他像一只勤奋的松鼠，孜孜不倦地贮藏起令人眼红的财富。可想而知，城堡的失守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作为一个老行伍，斯塔莱奥立刻组织起反攻，然而他此前引以为傲的坚固防线，此刻却成了自己的障碍。 正面进攻受挫后，他迅速改变策略。一方面安排自己的副官指挥佯攻，牵制敌人的兵力，另一方面则亲率精锐，从堡垒的逃生通道潜入。起初一切顺利，但在进入堡垒的地窖之后，斯塔莱奥突然遭到围攻。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一番苦战之后，斯塔莱奥在手下的拼死保护下，勉强突出重围，可是他最强力的战士几乎损失殆尽。与此同时，他的对手也没闲着。入侵者不仅占据了堡垒，还控制了附近的农庄，勒令每户人家都要交出一名男丁。他们随即公开处决了参与偷袭之人的家属，还威胁说，如果继续遭到进攻，将杀死更多人质。 士兵们都是本地人，谁也不愿意因为鲁莽行事而连累自己的家人。没过多久，入侵者派出代表和谈，他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讳言和布鲁瑞的勾结，并且提出，只要斯塔莱奥放弃崔瓦哨塔，银手佣兵团愿意释放他的家人和其他人质。这一举动彻底摧毁了围城部队的士气，若不是斯塔莱奥身边还剩下一队死士，他们早就哗变了。 这种形势下，即便心有不甘，斯塔莱奥也不敢再背水扎营，只得先把队伍拉到崔瓦河南岸。在他前往海尔根镇寻求帮助的时候，他的部队里每天都有人潜逃回家，副官们也在担心家人的安危，所以并不加以禁止。等艾瑞克赶到时，营地里只剩下不足五十人。 “艾瑞克和我都能感受到这些人的敌意，因为我们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的主子对和谈没有兴趣。所以艾瑞克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劝说斯塔莱奥接受银手的条件。两个人在帐篷里吵了很久，似乎还动了手，不过进去帮忙的两个家伙很快被扔了出来。最后的结果就是，艾瑞克以谈判代表的身份进入崔瓦哨塔。” 以艾瑞克的性格，绝不会这么轻易认输，所以我挑了挑眉毛，示意马西尼沙继续。红卫人见我没有上当，竟颇有些失望。 “在经历了几轮谈判之后，双方确定了投降的流程，一共分为三步。首先，艾瑞克和一位副官进入堡垒，确认斯塔莱奥家人的安全。在这名副官传回消息之后，斯塔莱奥就要解散自己的部队，与此同时，银手释放其他人质。最后，由艾瑞克护送斯塔莱奥的家人离开。” “你们不会是负责在旁边站脚助威的吧？” 马西尼沙挤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阁下这样说，未免太过伤人了。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斯塔莱奥当着所有人的面解雇了我们。这当然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实际上，艾瑞克要求我们绕到崔瓦河上游，借助密林的掩护，接近堡垒逃生通道的入口。他的谈判只是在拖延时间，以便让我们能够到达既定位置。斯塔莱奥有十几个死忠，他们会在交换人质的时候突袭堡垒大门，而我们的任务是潜入之后接应他们。” “这样做太冒险了。艾瑞克要独自面对围攻，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夺门之时，银手肯定会无差别攻击，这会害死多少人质？” 红卫人对我的看法嗤之以鼻。 “这些人背叛了自己的领主，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他们中可能有人给银手通风报信，导致对方误以为我们真的打算放弃堡垒，结果放松了对逃生通道的防守。总之，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那些见风使舵的软骨头看到我们占据优势，也重新开始战斗。我起先确实担心艾瑞克守不住，但是在冲到关押人质的房间后才发现，他召唤了一个魔族助阵。这两个家伙合力杀死了七八个敌人，自己却毫发无伤。” 马西尼沙得意洋洋地说，斯塔莱奥为了表示感谢，拿出了一百多斤塞普汀币作为酬劳。因为数量过于庞大，他和艾瑞克没有详细清点，但是估计不会低于八千枚。双方平分了缴获的战利品，此外，斯塔莱奥还赠送了艾瑞克一套精美的鱼鳞甲，据说是他年轻时花重金请人打造的。或许对于斯塔莱奥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仇人布鲁瑞并不在城堡里。 说到战利品，我来了兴趣。 “听说银手佣兵团每个人都有银制武器？” 马西尼沙轻笑一声，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很快找到一把钥匙，对着我晃了晃。 “走，我带阁下去见识一番。” 我捏着一把大概七十公分长的短剑，木质剑柄做工粗糙，剑脊为铁质，顶端大概三厘米长的剑锋为银质，看上去不仅纯度不高，还有多处已经氧化发黑。剑刃部分似乎只是镀了一层银箔，我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抠开看看的冲动。这把剑好像是没有开刃，更像是一根带柄的镶银铁棍。 “你不会以为整把剑都用纯银打造的吧？那我们这一趟可发大财了。” 看着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红卫人，我气得翻了翻白眼，毕竟手里这东西和心里的预期差得也忒远了些。游戏里的银剑拥有媲美钢制武器的伤害，虽然不算高，但在初期也可以称得上是利器。更何况，它还可以对狼人和不死生物造成额外伤害。再加上银剑虽然不能打磨，却可以通过附魔来获得更好的属性，所以战士类的抓根宝一般会在初期拿上一两件，以备摸金倒斗之需。 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把眼前的短粗铁棍和剑这个字联系在一起。这样的武器，拿着有什么用？砸人吗？ 马西尼沙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 “你应该听说过，白银这种纯洁的东西可以对肮脏的怪物造成特殊伤害，这种武器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尸鬼之类的不死生物的。不过白银有个致命的问题，就是质地太软，所以你当然不能指望这玩意儿像真正的剑一样锋利。当然，更不可能全用银子打造，哪得多有钱啊？” 他拎起一把银剑，随手挥了挥。 “可别小瞧这根棍子，如果是捅在尸鬼身上，肯定能烧出一个大窟窿来。银手的每个人都有两把武器，打人用铁剑，打鬼用银剑。” 这是什么猎魔人设定！ “他们的首领不会是叫杰洛特吧？” “你怎么知道的？” “啊？我瞎猜的。” 马西尼沙斜了我一眼。 “我们不知道那个首领叫什么，他死了。” “死了？为什么不抓活口？” “那家伙当时在城门，斯塔莱奥的人杀红了眼，看他行头最靓，当场就给剁了。事后打扫战场，我们花了半个小时才勉强把他拼出来囫囵个儿。” 银手在崔瓦哨塔布置了四十人，若不是艾瑞克兵行险着，以斯塔莱奥身边那支疲惫之师，是绝无胜算的。这群家伙考虑到优势在我，肆无忌惮地处决人质，城门告破之时，自然被血腥报复，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包括首领在内的三十五人被杀，留得性命的五人里有三个是伙夫，他们地位太低，甚至连首领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马西尼沙很没形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两张嘴比龙尾山里的石头还硬。不过斯塔莱奥说要给他们上上手段，他还指望着从这俩家伙那打听出布鲁瑞的消息呢。艾瑞克和海尔根男爵的关系再好，也不能用人家的牢房去关押战友团的俘虏，所以只好把五个人都留在崔瓦哨塔了。因为这个，斯塔莱奥多分给我们两套装备。这老头儿挺豪爽，比你大方多了，就是说话文绉绉的，听着费劲。” “怎么？后悔跟我混了？” “阁下这是什么话！我们阿里克尔人一诺千金，岂有为蝇头小利改换门庭的道理？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红卫人的表情非常严肃，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一句戏言而已，别这么紧张嘛。我是真心觉得，你们跟着我屈才了。你觉得艾瑞克这人怎么样？眼下他正缺人手，不如你们先帮衬着点？战友团在天际很有影响力，说不定还能对你们找人的事情有所帮助。” 马西尼沙点头应下，随即挂上招牌式的坏笑，抬手抚摸着腰间的刀柄。 “阁下聊够了吗？现在可以好好和我比划比划了吧？” …… 艾瑞克和安吉离开了五天，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反倒是海尔吉被安尼斯从孤儿岩接了回来。小丫头这次离开了一个多月，再见面时似乎很是长高了一些，宽大朴素的藏蓝色法师袍也掩盖不住少女挺拔而不失轻盈的风情。她之前落下了太多功课，被新任导师按住恶补了一番。如果不是老姨妈亲自去领人，艾司莫瑞达都还没打算放她走。 至于安尼斯去接人的原因，竟然是帝国方面的军团已经开始在洛里斯泰德镇附近集结，且人数极多。 丹格尔的预言成真了。 老姨妈想让海尔吉到阳光花园堡垒去参加战斗，我对此当然是极力反对的。 “你疯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的宝贝侄女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上哪去找后悔药吃？” 第166章 大战在即 “小子，你不是不知道海尔吉的身份，她是希楠蒙姐姐最宠爱的女儿，曾经最有希望继承女族长之位的人。她离开部落已经太久了，如果在此等危急时刻还要袖手旁观，必会让人大失所望。即便她天赋过人，将来又如何能够服众？若不能收拾人心，日后怎么重掌部落？” 收拾个狗屁的人心！重掌个鬼的部落啊！想当女族长先要变乌鸦鬼婆，我压根儿没打算让海尔吉走这条路！ “你没和帝国军团打过交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海尔吉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如果她死了，那她收拾来的人心又有什么用？” 安尼斯撇嘴冷笑。 “你吓唬谁呢？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没亲眼见过，还不能听人说过吗？温妮那丫头和我说过不少帝国军团的光辉事迹，比如上百人被她们十几个追着砍了一路之类的。” “这次不一样……” “够了！这是我们蛇崖岭部落的事情。你算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决定说三道四？” 老阿姨不再容我反驳，起身拂袖而去。 海尔吉面露尴尬，对我笑了笑。 “哥哥，姨妈说得对。我是族长的女儿，不能总是躲起来不见人，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你不必太紧张，我会非常小心的。” “你姨妈的那点小心思瞒不过莫伊拉。无论她嘴上愿不愿意承认，你都是对女族长地位威胁最大的人。我担心的不光是帝国军团，更有那些来自背后的冷箭。你稍等一下，我给莱迪亚写封信，让她和阿吉斯保护你。” 找来纸笔，我开始斟酌字句，在反复强调海尔吉的特殊身份之后，又嘱咐莱妹务必保证随时有一个人在她身边。话不能说得太透，但以莱妹的机灵劲，应该可以猜出我在担心什么。 安尼斯对海尔吉的耽搁很不满意，又没好气地进来催促了一番。小丫头将我的信贴身藏好，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 “放心吧，哥哥。有莱迪亚姐姐和阿吉斯陪着我，还有米科，不会有事的。” 我点点头，送她到门口。 “带上维尔的面具，万事小心。” 即将到来的战争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置身事外并未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因为莱妹和海尔吉卷入其中，导致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十分气恼。直到当天夜里，我才突然意识到，完全没有战斗力的伦德也在第一线。我本该让小丫头带个口信，把他撤回来的，现在反应过来为时已晚，老姨妈当天就带着海尔吉，气鼓鼓地出发了。 我熬夜写好信，准备第二天一早便找人送出去，却不想艾瑞克独自一人先回来了。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安吉呢？” 艾瑞克抓起桌上剩下的半瓶酒，仰起脖子灌了下去，刚要说话，门却被人敲响。还没等我把“请进”二字说出口，赫拉塔的脚已经踩了进来。 “洛克尔大人，伦德先生的信……” 艾瑞克劈手夺下，大声读了起来。 “洛克尔，部落的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但我已经初步取得了女族长的信任，可以尝试开展工作。我目前的问题不方便在信中详述，待我整理出头绪，再约你面谈。不过短时间内，我们不太可能见面了，因为部落接到斥候的报告，洛里斯泰德镇附近出现大量士兵，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阳光花园堡垒。” 我望向赫拉塔。 “伦德知道要打仗了，那他为什么不撤回来？” “伦德先生说，这个时候他不能走。” 我抓起昨晚写好的信，塞给赫拉塔。 “胡闹！我又不是派他去打仗的！你把这个带给伦德，告诉他立刻回来！” 艾瑞克抬起手来虚按了一下，示意我安静，然后继续读起伦德的信。 “我猜你一定会让我离开部落暂避战事，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听从你的安排。莱迪亚小姐已经安排艾瑞亚娜保护我，莫伊拉族长也专门派人负责此事。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要逃走，那么势必遭人鄙视，这段时间的努力也就全都白白浪费了。那样的话，即使等战争结束，我也不可能重返部落，继续我的任务。因此，我必须留下。” 赫拉塔狠狠点头。 “伦德先生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还说让你放心，他不会跑到战场上找死。” 放心？我放心个屁！莱妹和海尔吉一身好本领，我尚且担心得要命，他伦德连几个耗子都搞不定，却让我放心？ 对于伦德的决定，艾瑞克也只是无奈地撇嘴苦笑。 “平心而论，他说的有道理。何况这家伙犟得很，你就算亲自去，也未必能说服他，更别说是靠一张纸了。” “那怎么办？要不你去跟着他？” 有艾瑞克这种级别的高手保护，我才能稍微放心一点。 “我不能去。战友团必须在内战中保持中立，如果我出现在那里，会让克拉科很难办。” “你就不能以伦德的兄弟这个身份去吗？” 艾瑞克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别说蠢话了，洛克尔。你我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什么私人身份。不论出于什么动机，打着什么旗号，在外人看来，我的行为代表战友团，而你则代表着佛克瑞斯领。否则的话，你当初进入哈芬加尔领时，何必借用伦德的名字？直接说你是以个人的身份去的，看那些领主抓不抓你？” 我无法反驳，又不想在赫拉塔面前展示自己的无能狂怒，只好伸手去抓桌上的酒瓶，这才发现瓶子也已经空了。艾瑞克阻止了我把空瓶子扔到墙上的企图，又从兜里翻出一朵玫瑰花，递给了一旁的赫拉塔。 “还是要辛苦你把洛克尔的信送给伦德。如果他能听话最好，但要是他执意留在部落，就把这朵花交给他，我会把使用的方法写下来，你一并带去。” 赫拉塔离开后，艾瑞克一脸凝重。 “洛克尔，你失态了。一年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慌乱的样子。你派伦德去阳光花园堡垒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会打仗吗？” “他完全可以在开战之前离开……” “我们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了。你小时候也不喜欢舞枪弄棒，现在还不是被逼着上了战场？生于乱世，有些事是躲不掉的。再说，我俩都有各自的事业，伦德当然也希望有所成就。别忘了，现在处境最危险的人是你自己。你不是问安吉在哪吗？她留在佛克瑞斯城了。” 安吉肯在怀孕的时候为了我的事出远门，已经是仗义之举了，艾瑞克这个宠妻狂魔，自然不愿让她太过劳累。海尔根镇到佛克瑞斯城短短距离，两口子竟在路上磨蹭了三天，这还是因为他们在松木了望塔借到一架牛车。 因为里盖尔还在哺乳期，不便接见男客，只好由安吉独自拜访。艾瑞克本打算趁这个时间去看望一下唐娜，却不想扑了个空。打听之后才得知，她是被领主夫人请去帮忙了。 诺德人是有这种习俗的。男人不大管家里的事情，社会上也不存在专业的机构，新手妈妈一般会请有经验的长辈或同辈来指点育儿经。但这是平民百姓家的做法，贵族则是雇佣一两位身世清白、身体健康的女子，作为婴儿的乳母。孩子的母亲反而什么都不用做，有些精力充沛的少妇，甚至生产之后的第二天，就勒上束腰参加舞会去了。 安吉后来告诉艾瑞克，里盖尔不放心斯图恩家族找的女人，坚持要自己带孩子。丹格尔兄弟都是老鳏夫，没有婆婆的约束，闺房里的事情就是小剑齿虎的一言堂，再加上塔盖尔又很宠着这个儿媳，便由着她的性子来了。于是，唐娜和森加德男爵的长媳就被请去帮忙。 男爵的儿媳妇虽然已经生育过二子一女，实则三个孩子都不是自己带大的，叫上她纯粹为了掩人耳目。里盖尔真正的目的只是让唐娜能见到孩子——尽管老人并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孙子。塔盖尔安排的女仆不少，大多数情况下，唐娜只需告诉她们要做些什么即可，倒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艾瑞克没有见到唐娜，却被塔盖尔请去喝酒聊天。两人例行公事般客套了几个回合，话题就不可避免地转到孩子上边。艾瑞克一番祝福之后，又顺着话茬说起自己的妻子也已有孕在身，希望能将唐娜接去帮忙照顾。塔盖尔则表示自己早有预判，请他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塔盖尔说，领主夫人坚持要自己照顾孩子，可她又没有经验，总得有个人指点。整个佛克瑞斯领，符合身份高贵并且会带孩子这两个条件的女士，就只有唐娜一人，而且这人还是夫人点名请来帮忙的。所以他的意思是，请唐娜大娘再住上两三个月，等领主夫人能自己带孩子了，他再专门派车，把人送到海尔根镇去。” 人家也不用男爵和领主父亲的身份压人，也不端着长辈的架子说教，纯粹以一个刚刚做爷爷的男人之身份，客客气气地请一个小辈儿谅解和通融。并且以家族和自己的名誉担保，定会如期把人送过去。话说到这个份上，艾瑞克也不好硬抢，但他也怕中了缓兵之计，事后和自家老婆一合计，干脆让安吉住进唐娜家里。 这样一来，唐娜白天和里盖尔在一起，晚上和安吉在一起。一个有领兵在外的老爹撑腰，另一个身后是名震九大领地的战友团，除非丹格尔豁出去得罪其中一方，否则唐娜就是安全的。三个月时间一到，艾瑞克就去催塔盖尔兑现他的承诺。我的任务，就是别在这段时间里作死。 艾瑞克安排妥当，我千恩万谢之后，就在海尔根镇暂住下来，和马西尼沙他们一起，帮忙打理战友团的事情。 在干成了崔瓦哨塔这一票大买卖之后，艾瑞克陡然而富，手上不仅有大把现金，更有二十套装备。不过他并不急于扩充人手，只是雇佣了两个识字的小厮，帮着做些文案和送信的工作。用他的话说，与其招募一群混饭吃的杂鱼，不如把有限的金钱留给真正有本事的人。 对于埃迪打听来的消息，艾瑞克和我研究了两天，却没有发现什么新的思路。他认为，冬堡领地处天际省的东北，所以“银手的幕后老板在西方”这个推测，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甚至对错都很难说。和银手有业务往来的警戒者之厅也在漂移阴影庇护所的西方，何以确定对方不是去找合作伙伴谈生意的呢？再加上提供消息之人又藏头露尾的，未必不是在放烟雾弹。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这条消息传给了艾拉，寄希望于女猎手积攒的人脉可以带来更多线索。 我在松木了望塔建的砖窑也传来消息，第一批砖已经烧制成功。南雅专门为了此事，来海尔根镇和我面谈，表示她希望投入更多人力，扩大产能。当然，在谈到分红的时候，这女人一如既往的难缠。经过几轮艰苦地拉锯后，最终确定二八分账，我虽然只占小头，但每批砖要有一半用来修建我在佛克瑞斯城的宅邸，直至建成为止。 “我说洛克尔，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惦记着佛克瑞斯那套房子呢？” “这不是还没撕破脸嘛。万一丹格尔真的不打算收拾我呢？现在不争取可就亏了。” 艾瑞克翻了个白眼。 “话说回来，看这女精灵的态度，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可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没准是他们想要诓你。你小子千万别掉以轻心。” 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以我对丹格尔的了解，他很在意斯图恩家族的传承。尤其重要的一点是，诺德人的长子拥有优先的继承权，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得到自己父亲最重要的头衔，以及至少一半的财产。我干出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他怎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然而老狐狸似乎真的不打算有任何动作，整个日高月就在这样一种诡谲的气氛中度过了，甚至阳光花园堡垒也没有再传来消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几乎怀疑丹格尔猜错了，或许雪漫城才是图留斯将军接下来的攻略目标。 直到九月的最后一天，一条黑色的大狗来到我的门前，在它的右前腿上绑着一张破洞的羊皮纸。 那是米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