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猿人鱼叛乱史》 序 【扉谶】 海,你这猿猴无法跨越的边疆,里面躺着时间的墓场 【谶二】 三青与人鱼,二位实一体 【谶三】 世间的人求男求女 可没有人知道何谓男女 世间的人都追求权柄 可没有人知道权力的秘密 人创造了玛门 终被玛门所擒 神造了人 终于把人抛弃 人造了神 终于把神抛弃 全篇内容介绍 作品分为上下两部。 上部为《鱼鸟之争》;这件事发生在过去的世界; 下部为《工蜂》;这件事发生在还未到来的未来; 现在? 什么是现在? 你的故事就是现在。 你的生命还在流动,尽管终日也许是平庸琐碎。但你还拥有生命。 生命的史诗超越荷马和诗经,超越圣经和吉尔伽美什; 而它,你现在正在拥有。 第一章 猫头鹰 那女奴举起酥油灯,长而直的胳膊像一截不打弯的茭白。 客人的眼光忍不住随着它。 一盏酥油灯亮了,两盏、三盏、一共六盏,渐次照出土屋廊形的空间,老年主人昏黄的眼珠像鹰一样反射出晶莹的光。 那女奴垂眼退回到主人身后,朱唇如落在白雪上的山茶花瓣。 “你们宋人,不懂。太阳落下,猫头鹰就会来。”老人语有胡音,望着客人,眼睛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焰心跳动,客座的青年清癯端昂,眼睛上方的褶皱让他看上去总像没有睡醒: “让它们来。” 村庄警戒的锣声突然大起,人声嘈杂,村民惊惶地喊道:“是它们,三青!” 巨大的飞鸟,暮光和火光中地面掠过巨大的投影,像是挡住太阳的一片片云翳。 “走,去地窖!”主人拽住青年往内走,吩咐,“流娘,你去献羊!”女奴低头开门冲出,疾风和巨鸟的啸叫冲击进来,屋内登时草屑器皿乱飞。 屋外晒场上,九柱熊熊的酥油火炬中央,围着一圈瑟瑟发抖的羔羊,女奴抬起头,望着天空上飞驰的阴影,眼睛闪闪发亮。 “这……怎么能!”书生打扮的青年踟蹰一下,看了一眼主人,一咬牙,提剑追出。 猫头鹰,像人那么高的猫头鹰,翅膀如逆风减速的船帆张开巡航。青年冲向祭坛一刹,它突然伸出肥厚的爪子,朝火焰中央俯冲而来。 嘎——巨鸟负痛嘶叫,凌空一个筋斗,缩爪上飞。 女奴摔倒在地。 “姑娘!”青年持剑滚身,姿如白鹞,于千钧一发之际削中鸟爪,他朝女奴伸出手,“快随我回屋里去!” 那女奴抬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瞬,伸出臂膀。青年用力将她一拉,两人朝房屋跑去。 眼看只有几步了,身后又一声骇人的啸叫,他们回头——那猛禽去而复返,识破了他们似的,轰地一声,土屋的茅草顶被利爪掀翻。 然后,朝着他们扑来! “趴下!”青年将女奴的头按下,将长剑对准那对发光的大眼睛的正中,奋力一掷! 像是风神突然收回了祂的神力,刚刚还在风中盘旋嬉戏的巨鸟动作突然停滞,翅膀僵硬,砰地一声巨响中重新投入地母的怀抱,身体还是温热的。 两人脚边突然伸出一个头,是主人抬起地窖的门板:“小伙子,快下来!”他看了眼女奴,道:“你,也下来吧。” 被巨大的鸟尸挡住的,是一个同时从天空中摔下的金青色的修长人影,——这鸟上居然有骑士驾驭!她撑起身,捶地恨声: “你杀了我的鸟! 卑贱的陆上人,你居然敢杀我的鸟!” 第二章 申少使 地窖里烛光幽暗,地面上扑啄追打、牛嘶马叫凄惨之声一夜不绝;众仆从围坐一圈,因惊惧寒冷而瑟瑟发抖。只有老领主神色若定,斥道:“慌什么!天亮了,申小伙子的马就会来。”他盯着流娘,“就算不要你,他还有三十架弓在这里。” 这话让众人皆定了一定心,更兼半个时辰功夫,沉重的马蹄声沿地面由远及进,然后是弓弦声、喊杀声、噼啪燃烧声和爆炸声。客人的青年猛地抬头:“他们用了霹雳炮!”爆炸声响过之后,怪鸟凄鸣不已;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地面上开始有嘈杂轻松的人声,只听一个青年男子道:“各营整队,点检人马伤员缴获,回去书记官给我报个数;老鹰头皮呢?把他揪出来!” 老领主眼睛一亮,命令仆从:“打开地窖门,上去找申小伙子。” 地面上已是一片狼藉,村长里正点过,牲畜所失过半,所幸没有死人;老鹰头皮却在炯炯四顾,只见他目光捉住一人,面有喜色,高声道:“哎,申小伙子!”骑在马上的戎装青年虎背蜂腰、狮肩猿臂,锦衣朗目、金冠束发,正是河西节度使申师厚之子申昌遇。他也认出了老领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放出光来,他跳下白马,一边示意侍从上前。 “老爷子,一千黄钿子我带来了,一月利息八十个,你发的好大财啊。我的东西呢?”申昌遇祖母是色目姬,因以他肤白眼深,有一派天真气息;他目光正好瞟到流娘细直匀亭的腰肢自地窖口钻出,不禁停了一会,但随即阴沉——流娘如白玉柔荑的手,正扶在另一只年轻的手上! 老鹰头皮一看不好,赶紧打岔道:“我发的什么财,你要走运。”他赶紧上去把梅司扯开,假装热心道:“来来,梅小伙子,说到就到,这是申小伙子。”梅司为他突兀的亲密吃了一惊,但立马反应过来,他拂袖一掸,面朝申昌遇正身而揖:“在下梅司,大宋参政知事薛居正门下,拜会少节度使。” 他骨骼清瘦,气宇昂藏,风度仪采竟使申昌遇也暗暗折服,但申仍心下不爽,呛到:“什么大宋,我父乃汉室敕封永安节度使,世代经营河套以报天恩,姓赵的,哼,篡国大盗耳。”他这话说的太难听,书记官赶紧拉了拉他。 梅司雅然不慌:“申少使说得好,华夏一源,文通种同,节度使安定河西,宋室匡扶中原,皆不忘定邦安民、兴复汉室。此次国子先生遣我至此,就是为沟通两地,相持扶助,以通有无。节度使大人高瞻远瞩、性情恢弘,必不会介意一介书生的叨扰,不知少使可否引见?” 书记官上前嘀咕几句,似是为提醒少主避通宋结党之嫌,申昌遇面有难色。 梅司从容道:“梅某以个人名义拜会节度使,想来也挑不出少使什么岔子;俗话说无礼不成行,梅某为全礼节,千里迢迢,携白璧一双、玉斗一双、金币三千,奉献节度使大人,公子总不能让我又原路带回吧。” 申昌遇目光游移,他本不愿落个贪财之名,可前些日子宫室落成,一千金币的贺礼都得用借的,还是祖母疼爱才赏还了他,三十弩损失一个月不说还倒赔八十金钿;父亲大寿在即,这三千金币奉上一半自留一半,也可多购些铁箭火器,预防党项吐蕃偷袭。——一千金钿,那是良马千匹啊,明知道这个宋人有所图谋,但还是……“来人,搜他的身,东西带上,回凉州大营!”他跃马而上,突然冲到流娘面前,将她双手反剪,麻袋一般拎在鞍前。 “且慢!”梅司拂袖格开擒他的卫士,“申少使,怎么说也是前去拜会节度使大人,你如此带着一个女子,岂不是让我失礼于令尊。”申昌遇勒马回头,嘲笑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你与这女奴同乘一匹,就不失礼于人?” 梅司道:“如若少使允许,梅某愿将自己的坐骑让给这位姑娘,不知申少使可否借在下一匹良驹。”申昌遇正想杀他锐气:“好。(他把流娘解下)只是我们西凉贫瘠,没有多余的马鞍。”语罢令卫士牵过一匹无鞍无缰的儿马! 梅司心中打怵,他自忖骑术不弱,但中原士族毕竟不是打小生活在马背上,无鞍无蹬无缰的儿马还是太危险了。此行是奉恩师之名沟通河西,图谋买马与日后联盟,本来只想微言解困,不想申昌遇竟真心刁难。只是,女奴摩挲着她被勒得通红的皓腕,乌发无钗、雪肌褴衣,只两腕上有双细细的铰银圈,怕是她的全部家当,梅司心中不忍。 老鹰头皮突然上前装傻道:“小姑娘又不重,就两个人骑嘛,路又不远,你们汉人干啥浪费马。”说着,一边把流娘推上了梅司的枣骝马,梅司一愣,紧跟着跳了上去,抓住马缰道:“多谢老伯提醒,晚生谨记教诲。”申昌遇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笑,挥鞭一骑绝尘。 ****** 凉州。 申师厚已是老衰而胆怯,对与宋联盟毫无兴趣,对买马似乎也不上心,只是谈到要以何等宝物币殖来交换时,双眼才冒出光辉。直问梅司宋室可否出以歌姬美女、珍珠黄金,梅司只能应允,他便又问东京何坊何处的歌姬最妙,是否与柴宗在时相同。退出正厅时,梅司竟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累过。 天色已暮,卫士待要送梅司前去驿馆,不想被申昌遇亲兵截下:“梅先生,公子说既然是他引你而来,也应请你去营中一叙。” 帐中,申昌遇凝目有思,单指掂着一柄长剑,配重精妙、白玉镶柄,剑上铭文:“梅骨鸿(冰)心云行水明”。亲兵掀帐:“梅先生到。” “你,是梅行明?”他突然说。 “家师赐字行明,少使有何吩咐。”梅司仍是端雅稳健,从容应答。寒光突然一闪,梅司侧身接住飞来的利刃,又是一道寒光,举剑缠住袭来的长矛,向右一拖,矛尖入地。 “击毙了那大鸟的,当真是出云十九剑!我河西有救了!”申昌遇长叹,挥戈即舞,一套枪法演下来,梅司瞠目:“难道申少使也曾师从白苹书院?”申昌遇收戈拜道:“昌遇不曾有这样的福分,只是闻人先生曾于我幼年救我一命,赐我表字不期,又授我十九演枪式。只是此后再也没见过闻人先生。”梅司道:“家师于八年前隐逸普陀山,从此读经问道,再不问天下之事。只是不想你我今日有缘会面。”申昌遇连声称是,命人摆酒开宴,便要称字示亲密。 梅司先饮三盏,笑道:“司妄攀,虚长称兄,只是无功受禄了。”申昌遇痛饮三盏:“白日冒犯,先向行明兄赔罪。我再饮三盏,确有事相求。流娘,添酒。”美貌女奴应声而出,她已梳洗换了一身干净素衣,仍是粗麻,但头上添了一条大红金纹彩带,垂在肩上,更显得乌发蝤颈、肤如凝脂。只听申昌遇问道:“行明兄,你先前说河西北有党项西杂吐蕃,岌岌可危,可有化解之法?” 梅司落杯沉吟:“唯有联宋夺蜀、唐、越为腹,以崤函为据,挥师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打通河西,扼住玉门关,可百年无忧矣。” 申昌遇叹道:“汉图河西久矣,然能保之者鲜矣,如今党项吐蕃回鹘部杂居,汉室渐微。行明兄此划若顺利,须得多少年月?” 梅司道:“以陛下励治,若步步无失,三十年可成;若中有波折,五十年可图。” 申昌遇道:“昌遇今年弱冠,待天命之年,可望王师。只是行明兄有所不知,我河西除了党项吐蕃,还有一心腹大患——三青。”酒酣胆热,散发解襟,少年英雄,明目愁容,更添英姿风流,且听剑眉峰蹙细说。 第三章 三青 申昌遇独白: 女人,三青是女人。 不知道她们从哪里而来,问了当地的吐蕃和党项人,都说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夜之间在雪山之巅筑城建池,自称昆仑国,子民三青。家父刚上任时曾派人出使,她们奉造物大母,首领称王母(梅司惊叹,真有西王母!),乘三大鸮,汉回文皆通,宫室华丽多彩,尤好金青色,上下秩序俨然,不事农耕。因盛产宝石黄金铜铁,家父曾意图通商,她们不要粮食马匹、貂裘毛皮,倒要年青男子。说来惭愧,家父觉得她们族内女多男少难以延续,想与我们通婚;她们的女子皆修长高大、肤如熟铜,十分好看;又兼厚金巨财;家父便从营中挑选了百名青壮,送去交换。 ——送去百人,只有一个校尉逃回,当时他的一臂一腿已被猫头鹰啄断,据他所说,前去之时确实行了合婚之礼,三青举国欢庆,歌舞佳肴、美酒琼浆、黄金白银满地、灯火金焰十日不休,人人都以为到了天堂福地——而且,而且每人不止一个盛装新娘,少则三四人,多则十几人!十日之后午夜,火炬燃尽,全城突然陷入黑暗,他们才发现三青女并不是人!她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像虎狼一样反射出绿光!紧接着她们指甲变成利爪,剖开刚刚交媾过的男子,分吃他们的内脏!那校尉是因为贴肉的铠甲没脱,才免被开膛破肚,但那精钢制成的锁子甲竟被徒手撕开,他是吐蕃人,原是带路斥候出身,记路能力极强,拼尽全力才逃出城来。当时全城一片血腥,而且她们只吃内脏和脑髓,剩下的断臂残肢留在地上,她们便放出大鸮,分而食之,那校尉虽然侥幸逃出生天,却被猫头鹰追着啄断手臂,被吐蕃土豪折逋嘉施大人的家兵所救。折逋大人得知此事,派人送信凉州,说他们六谷部吐蕃多有此经历,望我们不要再与她们送人。 本以为这场噩梦可以告一段落,没想到第二年她们部族婴儿大增——不错,都是那些送去青壮的后代,但是她们只留女婴不留男婴,三青卫城下全是摔得稀烂的婴儿尸骨,情状凄惨可怖,秃鹰盘旋屡月不散,凉州与六谷部又同断了她们的牲畜奶源交易,她们多次要求重金重开喂养婴孩,折逋大人坚决不肯,联合凉州和夏州李氏党项人,断水断粮围住三青卫城,要断了这个祸根。不想三月之后,她们出兵了! 那年我十四岁,第一次见到阿玛颂,她们口中的战士——怪不得她们不要马匹,她们的坐骑是猫头鹰,有马背那么高!阿玛颂头戴金盔、胸护羽甲,皮肤上错彩雕纹,愤怒之时那花纹会发出光来,而且皮肤像钢铁那么硬,弓箭刀枪火药都奈何不了她们!大鸟自上而下投射圆木滚石,伤人无数,此役我们大败,三青和毕方——她们的左右将军前来谈判,折逋大人不肯,重伤怒极而死;我父为形势虑,签订了城下之盟,岁进民丁百人——堂堂西凉男儿竟折于一群妇人之手,昌遇之耻也! 有此盟约,她们答应不再随便杀人,但是到了繁殖季节,会下城劫掠牛羊哺育婴儿,有时也会放出猫头鹰任它们觅食,遇到青年男子仍会掳走虐杀。她们为了巩固势力,与党项人李氏大夏结盟,从此更加肆无忌惮。边城百姓放牧为生,鸮群一冲就会牛惊羊散,因此苦不堪言,我自十七岁纠结三百壮士建立巡察队,观察鸮群的飞行轨迹沿途预警,利用大鸮怕火的天性能驱赶其一二。 行明兄,昨日其实相当凶险,我查看过你击落的那只大鸮,上有鞍辔,是一匹骑鸮——幸好上面没有阿玛颂,她们记性极强,睚眦必报,不然我们都得遭殃。我邀你前来,一是提醒,二是想通过你多购一些火药硝石,以补军队所需。 ****** 听他说完,梅司慨道:“不想这河西之地,竟有如此诡异大患。宋室急需马匹,不期贤弟需铁矢火药,通商能成对双方都极好。节度使大人对此作何打算?”申昌遇仰头一饮:“哎,父亲觉得一群女流不足挂齿,每年只消百人性命便可有黄金五百斤,他巴不得多送人去;可我总觉得她们非我族类,终成为心腹大患。只是昌遇这三百壮士已有私养亲兵之嫌,实在不得家父欢心,火药粮草日日损耗几乎不接,为边城百姓、为河西汉室男儿,昌遇南望王师,愿与宋室通商修好,还望行明兄能为我图之。只是现在草稀马瘦,不是交马时节,昌遇实在囊中羞涩。” 梅司道:“不期贤弟也不用过于忧心,只要签下买马契约,银钱之事我可代为周转。恩师临行前曾赠愚兄黄金十斤以备不时之需,愿全部赠与贤弟充作军费,贤弟可先以为壮士买马为名将良马纳入自己麾下,每人多两三匹马绝不起眼,买马而不添人,以示公子绝无扩张之心;待草黄时节可折骏马五百匹,火药弓矢按市价折马三百匹,再添千匹,共计一千八百,到时愚兄迎于兰州,以觐见节度使大人为名奉上余款。只是吐蕃党项部落如何马匹几何,就有劳不期贤弟探问了。” 申昌遇听得两眼发亮,大喊道:“好!来人,铺纸排笔,取我印来!就依行明兄所言,白纸黑字,今日就签约!流娘,为梅兄研墨。” ****** 一只如白玉柔荑般的手伸在梅司旁边取过墨,清水撞在砚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胶质浓郁的墨在砚池里推开,柔和黏腻而又包含着韧硬的摩擦声。那皓腕清洗得白净,只是上面多了一道触目的鞭痕,引得梅司不禁微微侧头,但是目光照到那小臂时脖子僵住了,他能感觉到那个形体在他旁侧,身上混合地散发出洗衣的碱味儿和掩饰不住的少女牛奶般的馨香。(吐槽:乳臭未干,小姑娘美好的奶味儿啊,也有可能是奶疙瘩吃得多) 他仿佛很自然似的接过笔,墨在绢子上顺滑地划过,一笔一划沉静地写着: 年月日 汉凉州府河西节度使行检骠骑校尉申昌遇不期洛阳氏 宋太学生郎官补阙梅司行明会稽氏 马…… 款…… 写罢用印,申昌遇将一式两份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大眼睛仍舍不得那白纸黑字,他放下约书,皱眉叹道:“梅兄如此为小弟谋划,我竟没有什么可以相报的,哎!”瞟见流娘正接过梅司递过来的笔,突然,他眼睛一亮,拍掌道:“行明兄,我把她送给你,怎么样?!” 啪,笔落在了桌上。 第四章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你逼迫于我,我必逼迫于你 你以强暴向我,我必十倍还你 可是你像一片花瓣轻轻落上我铁的甲衣 我却不知道怎么回应 ——鲛人的歌 ****** “你哪只手碰的他?伸出来。” 啪!清脆的马鞭声。 “在老鹰头皮哪儿洗马放羊,还没放够?” “奴婢不敢。” 啪!又是一鞭,褴褛的上衫被撕开,露出雪白的颈子和肩膀。 申昌遇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从上看下去:“你有什么不敢?你是什么贞节烈女,本少使的耐心已经够大了,再不学乖一点,我就把你那漂亮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头上,杀个三青女人什么的,呵。”他目光如同修罗,但即使这么面目狰狞,仍是好看的! 垂着眼睛的女奴突然抬眼,目光如冰:“我不是三青。” 申昌遇单手扼住她的脖子,把她拖到近前,不屑地笑道:“对,你不是。”另一只手就要撕开女奴的腰带。 “报!”亲兵进帐,吓得又赶紧退了回去。 申昌遇不耐烦地皱皱眉,松开手:“到后帐去自己收拾整齐。进来,什么事,说!” “报,报告少主,梅司要从正厅出来了!” 申昌遇的目光飘到白玉柄的长剑上:“请他过来。” ****** 啪! 笔在台上兽皮中滚了几滚,擦出一大片墨迹,有些晃眼。 梅司用力笑道:“贤弟玩笑了……” 申昌遇目光炯炯、直勾勾地盯着他,咧开嘴:“行明兄,难道是你嫌我这个奴婢丑陋?” 梅司脑子一嗡,这个突然的转折是什么?试探?监视?督促诺言的信物?拉拢的礼物?还是像老鹰头皮那样,人肉抵代金币的一个筹码?大事将成,总之要表明自己会坚决履行诺约的决心、巧妙地推脱掉这个措手不及的包袱——他侧头看向那女奴,想要找个理由拒绝,可是,仿佛突然打开了一个闸门,蒹葭、硕人、静女、湘君、洛神……所有关于美和情人的歌诗在她身上聚集。 君子不役于物。他在心中抽了自己一鞭。 他娓娓道:“子期贤弟,汉宋共患之盟,你我同门之情,于公于私都是我分内之谋、必尽之责,愚兄肝脑涂地也不敢坏事半分,实不该再受禄;兼你我兄弟,怎能夺人所爱;再则婚姻要奉长辈之命,也不是愚兄一人说了算的。” 申昌遇摆手道:“哎~,好歹是弟一片心意啊,哪怕她不配伺候你,为奴为婢、洗衣牵马,总有可用之处;弟一片拳拳,行明兄若是不信,我宁愿立时杀了她以明心意!”他孩子气的明目十分诚恳。 杀人?梅司有些跟不上对方。 电光火石,那女奴也抬起眼睛来,望了他一眼! 仿佛一杯烈酒,从他的胃里翻上来,烧灼着他的肝肠、心脏、喉咙和口腔。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申昌遇未必诚心,瓜田李下,无论如何都是婉辞为好。为了大宋国运、天下苍生,拉拢河西,大局为重。——可是,她的命就不重要了么?宋的百姓是子民、汉的儿郎是苍生,区区女奴,就不是人命了么? 小小的儒生啊,你们跟随一千五百年前那个理想主义的老师的脚步,即使他的语言屡被曲折篡改,像小姑娘一样被任人打扮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愈加紧张地将心灵箍成病态,但总有人能从枷锁中挣脱出来,听见他对人最拳切的期望——爱人,是难的,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千万人也不过一人而已。只是,无论一人还是千万人,都要付出代价。 不过没关系,身为一颗水滴的你,又怎会改变大海的流向呢?身在时间中的你,又怎么知道历史会朝哪里转向呢?混沌中有意识的一点,你是蝴蝶;所有的蝴蝶,都是蝴蝶。 总要做出抉择。梅司站起来,整衣正冠,肃仪敛容,双手叠覆:“贤弟盛情,辞去不诚;既然如此,司再拜以谢!” 嗯?申昌遇表情一懵,稍微有点吃惊,但很快就又高兴起来,笑道:“如此甚好,小弟金银不多,倒是还有几桶好酒,今晚我把主帐让给行明兄,成了此事!也让兄弟们喝酒高兴高兴!来人,整饬营房!”他跳过主案,兴奋地张罗开了,一边亲密地搂着梅司低声道,“你们后面说话,她看着不作声,性子挺倔,可别让我看你笑话。哦,你放心,我对天发誓绝对没碰过她。”说着他就出营帐整队买办备酒了。 出帐门的时候,申昌遇突然隐隐有些懊恼,不是说正人君子不为美色所动的吗?城府深而反复无常的小王子,天真又自私又残忍,试探别人的你,明明不是真心想给还一时冲动装大方。但是他挥挥手,说服自己:梅司既然答应,这下后面的黄金百斤没跑、还能与丞相门生结交、汉宋结盟——父亲继承人的砝码越来越倾向于我,到时候还愁美姬么?再说,东京的美姬难道不比一个女奴更风情万种、更销魂?古人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幸好我没有因小失大。想到这里,他已经完全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理智、一个有宏图大志的男儿该做的决定。 ****** 是什么创造了我们生存 是什么注定了我们灭亡 丧死生养 叛乱的十二翼天使长 莉莉丝阉割亚当 经里所记的秘密均已曝光 都说人权是由神授 人鱼决定了 要反抗她们的神王! 第五章 合婚盟誓 只有红布一匹,裁开了缠在营帐、马辔头、新娘的黑发和少年郎的腰带上。 西凉的烧酒上头,梅司定定发红的双眼,穿过红的篝火、红的营幡、红的蜡烛、贴红纸的酒缸,走向主帐,三百壮士酒碗嘈杂碰撞。每一步都有酒碗摔在地上,每一步都是一次拷问:这是情势交逼下的选择,我这么做,对吗? 这于大局并无不利,甚至会坚实与河西的纽带;救人一命,仁义两全;至于梅氏族内,伯父只会高兴,恩师向来疼爱,即使责备几句,也不会真如何——可我为何如此慌张?仿佛心中悬着一块大石,仿佛脚下是万丈深渊。是西凉的酒太烈了吗?为什么三碗之后脑子一片空白,双腿如铅、舌头发僵,仿佛置身冬潭寒水、头上隐隐模糊的光辉。我是宋使,背着苍生和社稷,快醒来!申昌遇喜气洋洋地将他引至帐门,他和帐内的世界只隔一层丈许红布。 夏夜凉如水,凉州城瑟缩在黑暗广袤的大地上,夜风吹来,掀开红帘子一角—— 颈堆祁连雪,口含焉支山! 今夕何夕,三星在天! (注: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隔绝世界的冰层突然碎裂,他恍然明白——原来,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救人求仁、情势交迫,梅司不过是滚滚红尘中一个凡俗的男儿罢了。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望河梁,红颜守空枕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我们是人世茕孑的过客。在这倥偬的时间之中,这片廖旷苍凉卷着朔风的陌生大地上,这千年不变的三星照耀的夜空下,就是此时此地,用你温热的身躯,拥抱我吧。 他掀开了帘帐! ****** 那女孩子抱着胳膊慌张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梅司慌忙伸出手,却没敢触碰她。 “公子……” “姑娘……”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互相试探又不敢对视,紧张而尴尬。梅司定了定神,无论对方心意如何,谈总比不谈好:“姑娘,你先说。” 女孩子斟词酌句艰难地说道:“梅公子,是因为可怜我…吗?” 梅司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也许他在空旷的西凉大地上感受到的,她根本没有同感,千年前的情思与心绪的激荡,只是自己不合时宜的自作多情?她将要表示感激吗?还是拒绝?于是也非常艰难地寻字琢句道:“情由诸多,一言难尽,也的确考虑到姑娘的处境……” 那少女试图理解,然后懊恼地放弃了;她一咬牙,上前直视着他:“梅公子,我很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停顿了一下,她有点疑惑)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 梅司被惊呆的时间肯定比上次长,直到他发现自己笑了、笑出声来、笑得坐倒在她旁边。她一点也不复低眉垂目的样子,皱着眉乜斜着他。 过了一阵,他才能敛回一贯的端雅,并排而坐,朝她伸出右手,干净而骨骼修长。 她一顿、挑着眉毛玩味一会、皱皱鼻子,将自己刚染了红指甲的左手覆上去。 “婚姻是大事。”他握着她的手。“我会履行我的誓言。” 她转头看着他:“好,我也会。” ****** “新郎新娘盟誓——” 三百壮士围成一圈,他们年轻黝黑的脸膛上泛着微醺和喜悦的红色。 火光中央,新人解散发髻、面向而立,各自伸出右手,虎口相对,然后交握在一起。萨满将白垩土倒在他们手上、腕上。朔风梳开他们的头发,是儿马的长鬃与黑云压城的鸦翼。各裁取一段长发,编结成股,浸入祭神的酒,然后8字形将他们的手捆绑在一起。 “天地为证,约为同盟;执手扶助,婚姻誓成; 困顿不离,富贵不移;永不相叛,死生契阔!” 明火一闪,头发缠在他们皮肤上燃烧起来,他们握得更紧了些,抵抗着炙热的灼痛,直到头发由炽红蛇一般蜷曲化灰湮灭。 第六章 伏击孔雀 天色将晓,微弱的曦光中梅司睁开双眼,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恍惚间触到一截柔软的躯体,昨日种种复现,胸中如朝日初升、步步莲花怒放。他不禁伸出手去,轻触对方熟睡的面庞。流娘突然惊坐而起,像一只睡懵的小兽,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睛茫然恼怒地左右顾盼,一只手无意识地揉着唇角花了的胭脂。(度过了一个美好而激烈的夜晚呢,吾梦中好杀人哈哈哈) “娘子。”梅司柔声唤道。她眨眨眼,目光逐渐清醒,歪着头笑:“夫君。” 正梳洗,外面突然击鼓之声大作,随之如同大风呼啸,梅司提剑而起,掀开帐门,只见天空之上,三只大鸟呈三角编队滑翔而来。三百壮士匆忙集结,弓弩还未架好,马已惊得乱跳,大鸟在大营练场盘旋而落,申昌遇举短矛迎上去,为首的大鸟盯了他一会子,突然头一歪,上面跳下一个金青色的修长身影。 “昆仑阿玛颂左使三青,孔雀,你们这里谁领头?出来!”紧束在身上的戎装薄得近乎透明,镂金镶祖母绿的头盔、蝉甲如同螳螂的翠色羽翼,跳下来的女子身长八尺、肤如金麦,目如明星、趾高气扬,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三百壮士严阵以待,却仍不免被她胸前一对黄澄澄的圆形胸甲吸走目光,全裸的背部布满花绣、蓝绿宝石般闪耀,双腕上缠着一对纯金臂环,汉人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装束。 申昌遇上前一步:“在下申昌遇,左使三青有何贵干?!” 孔雀姬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个遍:“我知道你,你偷袭过我们,作为嗣人你胆子很大。”然后道,“十五夜里你们中有嗣人杀了本使的坐骑,把伊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人群中梅司吃了一惊,只听申昌遇压怒道:“河西昆仑有盟约在先,你们若是伤人我们有权驱赶鸮骑!” 孔雀姬的下从女官上前,对她耳语几句,孔雀姬摆手不屑:“驱赶?区区一个卑贱的嗣人杀死了本使的坐骑,这是以下犯上!况且,十五是月圆之夜,是我们约好的狩猎之期,月亮是交媾之神,主管三青的生育节律,伊当然是我的猎物,要由我处置!你们若是不交,我就武力强抢。” 她此语一出,金青杖一指,一只猫头鹰突然上下喙咔哒一声,扑翅掀翻了主帐——那里是梅司气味最浓的地方。木龙骨、帐幕四散翻飞。剑光一闪,大鸟一退——梅司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与它对峙,流娘还在里面!大鸮头上的羽毛全部支棱起来,它面前只有一柄薄薄的剑锋,青年身后的少女红布蒙住头脸,双手合十。 孔雀姬满意这个局面。 申昌遇急中心生一计:“好。交人可以,只是有个条件。” 孔雀姬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问:“什么条件?” 申昌遇道:“我们汉人讲究礼法,须得择个吉日,在吉地祭祀天地祖先,你带着礼金和仪仗前来迎接;你这些鸟儿凶猛啁哳,杀气太重,让它们离开七里等待。” 孔雀姬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 申昌遇嚷道:“你自己也看见了,人家新婚燕尔就被你拆散,当然要告别啊!七里也不远啊,这是礼节。” 孔雀姬看了看那个女孩:“好。”大鸮收翅退了回来。 (注: 三青称女人为硕人,第三人称代词为他;称男人为嗣人,第三人称代词为伊。一二和复数代词没有区别。he him thee thim they them) ****** 飞砂走石、马蹄声碎,马车剧烈颠簸着朝观音峡驰去。 “行明兄,流娘会一同去送你,我们埋伏在峡谷最窄处两侧岩壁上,到时发火流星为号,记得一定要用我给你的石棉毡把自己牢牢裹住,不要露出哪怕一丝头发。第一次攻击后大鸮一定会赶来救主,到时就再让它们吃一发桐油火箭,两拨都结束之后等我们救你,一定不要自己出来——你放心,流娘交给我,一定给你带个囫囵的。”申昌遇骑在马上嘱咐,声音发抖。 事到如此,梅司反而异常从容:“贤弟好机谋,可是要用硝水?只怕愚兄的礼金你是取不回来了。”申昌遇也笑道:“那就请下次见面多带些补偿我吧。”两人互揖作别,疾驰的马车甩开了视野。 申昌遇勒住马,抬头望向峡谷中狭窄的天空,黑白分明的深目中掠过块块阴影。 那年他十四岁,形如玉人,阖家上下宠爱得要命,父亲联合折逋部围剿三青,他嚷着非要去看,看到的却是从卫城上飞下来的大鸮和阿玛颂。逆着阳光,一个全身金甲的阿玛颂浑身反光,黑袍猎猎,手中的金杖也是朝他这么一指,头上一片巨大的阴影,然后他离地飞起! 失重的感觉,他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阿玛颂伸出银亮发光的手臂,尖尖的金色指甲扣着他的脸:“真可惜,还没长大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地面上的,双臂上多了一对爪痕。卫兵救他回来,折逋大人摇摇头:“这孩子被标记了,以后还是会被三青抓走的。”从此之后,家里人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他不再是受万千宠爱期待的河西继承人,他是迟早有一天会属于三青的泼出去的水。——除了祖母,祖母说,“这孩子像我,我要。” 奇耻大辱也!六年来我积蓄着力量,磨练着自己,我要自己更强、更敏捷、更狡猾、更不择手段,我要击败你们!这场复仇我等了太久! 梅行明,你可明白,我衷心祝你好运! ****** “夫君。” “流,你在担心吗?”梅司握住她的手。 她抬起头:“流不是我的名字,是因为我远离故乡;我的名字,不能为地上的人知晓,攻无不克,勇冠三军。”“是好名字。”梅司望向远方,衷心地说。 祭祀仪式完成,梅司披上石棉毡袋,郑重地看了一眼流娘,跨上仪仗的马。 “硕人,你为何要以黑布蒙脸?”孔雀姬满意地看着一切完成,回头看见流娘,问。 “我看见离去如同死亡,我为它哀悼。”流娘说。 孔雀姬轻笑:“伊已被我打上了猎物的标记。至于你,好少年,陆上的嗣人这么多,再去找一个就是,干嘛为区区一个放弃七彩的长袍?” 流娘道:“那孔雀大人呢?陆上的男人这么多,为什么偏要我的?” 孔雀认真地道:“因为三青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宠儿,你们陆上人是不完美的半成品、没烧过的泥坯,我们要比你们智慧、强大、高贵,世界上的一切理应是我们先享有。”(对啊我就是黑神造黑西方中心种族主义) 随行的三青是孔雀姬的下官侍从之类,迤逦一列向观音峡走去。日至正午,阳光耀眼,休整树林中大鸮打着瞌睡,偶尔睁开一只眼又闭上。“轰”!突然一声巨响,大鸮的眼睛全部睁开,羽毛倒竖、躁动不安。 观音峡中山崩地动,孔雀姬大吼:“有埋伏!列队——圆阵!”十二名三青训练有素地龟缩成一圈,长矛向外——正中申昌遇下怀!咻——啪!火流星闪过,梅司迅速封住石棉毡袋口。孔雀姬莫名其妙之时,从天而降几股有着刺鼻气味的滚烫黄色液体!呲啦!被浇到的三青的钢铁皮肤上冒出一股红棕色的烟气,化作蓝绿色的液体!观音峡中霎时满了惨叫!孔雀姬眼疾手快,飞身闪避,一跳竟出丈许;一面口中呼鸮救援。林中大鸮听到呼哨,起飞救主,谷口狭窄,一列而入,突然峡谷两侧喷出桐油、火箭流矢齐发,大鸟羽毛被点燃,凄厉啸叫却不能控制空气,纷纷撞到崖壁上!孔雀姬眼见坐骑身死、同伴重伤,又惊又痛,咬牙切齿——再也不能相信伊们了,堕落、口中全是欺骗的陆上人!我要全灭了你们! 她双手合十,眼中放出狰狞的绿光。 突然,一道黄水浇在她左臂上!只听嗡的一声,水滴落在地上。她重新笼手却无用,左臂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低头一看,金麦色的皮肤已被灼穿,露出里面——中空的钢骨和银线! 三青不是人类? 大势去矣——这群卑鄙、血肉之躯、不堪一击的陆上人,居然用酸液对付我们!那嗣人,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只听头上“三青贱人,哪里逃!”长矛如雨一般掷过来!倒在地上的三青柔软的胸腹被刺穿,流出鲜红的血液和与人类无异的内脏。 三青是人类? “往水里去……”如同风中飘来一句渺茫的歌声,孔雀姬在绝望中听到。——可是,根据昆仑海然互不侵犯条约,风吹过的是昆仑的领空,水流过的是海然的疆域。孔雀姬身为国防官员,这次本来就有些违规,跨境更是要受到审判的——已经死了12个三青了,要审判就审判吧,我孔雀立誓,必灭河西!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跳入白波激越的观音涧。(好。g已立,小王子你们家药丸) 壮士们打扫战场,酸液四流,引观音涧水清洗才能落脚,冲了四次,壮士们才让梅司出来。“不然一摸掉一块皮肉!”他们夸张而欢喜地说着,夸奖着少主的英明,这场胜利他们等得太久。梅司看着一地的水渍与狼藉,被烧灼得变了形、血水遍地的三青尸体,后背与柔软的腹部交接的地方,金铜鳞片闪闪发光,如一条条被射死的飞天神鸟。 如果我能与你们说话,而非兵戈相见、血海深仇。 申昌遇意气风发地跨马而来。流娘从他马鞍上跳下来,默默走上前,将黑面巾掀起。 第七章 秋原君 申昌遇抱拳道:“千里相送,终须一别。”梅司回礼:“那就无谓歧路、儿女沾巾了。”“昌遇虚席静候宋地的火器弹药,多多拜托!”他策马而去。 梅司长身立于暮色中,看着申招摇的背影在草原上渐远,叹了口气。流娘酥手卷着车帘等着他,夕云如烧,泼墨如画。 梅司路上对流娘的自白: 娘子,我,是钱塘人,梅里梅氏族中长孙,相传此支系是泰伯之后,由吴越梅里迁来。我父母早亡,由族长伯父抚养成人。 幼时曾有高人路过梅里,伯父请他为我起过一卦,得到的是个‘左(佐)’字。族中皆以为是“人君之左”,因以对我寄予厚望,认为我能重振家门。后入国子监,得恩师薛副相大人提携,众人更是欢欣鼓舞。 可我自己却常常疑惑,我并不追求封相拜候,大富大贵。都说商汤伐桀、武王讨纣是义战,可不一样是流血漂橹、白骨千里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非我所愿,我所愿的,是恢复礼制,追求天下的大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举能,四海清宴,人人安乐。如果能以我之绵力,于危难中救助哪怕只一人,我也心满意足。 当今天下未定,国与国之间混乱杀伐,不少国家朝堂之上破涛汹涌,人命如草芥、朝生夕灭。如果说我有什么愿望,就是助宋室早日定鼎天下,匡扶大道:乱世人人不安暴虐,一言不合挥戈相向身首异处;治世则可依靠礼法化解矛盾。陛下英明仁义、重文削兵,能靠语言财帛消除的危机不轻易诉诸刀兵。上行下效,必为盛世。闻人先生曾教导,除却死生,世事无他。 ***** 东京。参政知事府。 “学生不辱使命。”梅司拜道。司马公赶忙扶起来:“安全回来就好。”梅司呈上约书:“约定虽成,当务之急是要筹措火药硝石,这是河西的命脉所在,只要此奇货在手,不怕河西不交马束手。只是此次我虽以礼部名义定约,礼部只能拨买马之款,火药硝石的周转还需大人在工部指点。” 司马公道:“不妨,这事儿就交给你,我的门生孟元敬任工部员外郎兼领军器监,我书信一封,你可随时前去。只是你这一路风尘,也需回家尽尽孝悌。”梅司道:“恩师关怀备至,学生感心至极,只是河西情势迫在眉睫,学生总是放心不下。”司马公看了他一眼,叹道:“这孩子,总把别人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一般。” ****** 夜市灯如昼,画楼火不眠。奉月教坊,小童引着两人入座。瘦高雅清的青年跟在后面、表情有点尴尬。身材敦实者先捡个舒适位子坐下笑道:“梅贤弟可知这是何处?” “当然知道,东京烟花巷天下闻名。孟兄,你我职位是否不妥……” “嘘——”孟元敬赶紧说,“当然怕弹劾,只是恩师所托之事,今日非见此人不可。” 只听一阵金铃之声,灯火转暗,乐声如高屋建瓴,不知是筝音还是琵琶,只觉一股清流穿心而过,只是情有哀声,虽激越自勉,但竟至断绝,最后袅袅孤孑。梅司不禁惋叹,孟元敬则伸长了脖子探望,显然不止欣赏乐曲这么简单。灯火幢幢中,众客人都屏息以待,隔着帘幕,一袭月白长衫倚着箜篌,远远望去,如云中谪仙、林中明月,目含秋水、质弱风流。周围发出切切嘈嘈的感叹:“秋十三郎!”一曲奏罢,豪客向池内抛洒缠头,金银珍宝一时满铺堆积,竟要无处落脚。这善才毫不在意,礼毕将箜篌一搁,踏着金银而出。 孟元敬赶紧随众人递上名帖。一小童出来:“秋原先生今天的题目是此曲之名,答对者可得见。谜面是:闻韶伤心头。” 孟元敬道:“闻韶是孔子在齐的典,三月而不知肉味,怎么会有个伤字呢?”梅司道:“伤必不是好事,孔子在齐,齐,有了,田氏代齐,是个思字。”孟元敬:“乐声戚哀,果然是思念之曲,得了,王维的相思红豆曲!”梅司道:“似乎过于沉郁幽畏,而且为何要用田氏代齐的典呢?”只见周围人纷纷交卷了,有写相思红豆、长相思、秋思的,还有写思凡的。孟元敬笑道:“这么多人都想到了,横竖是不对了,还不如写个思凡更能令佳人印象深刻。”梅司道:“那不是思佳人而是唐突佳人——多谢孟兄提醒,思美人!怪不得沉郁混沌,原来是君臣之思非儿女之思!(这是克军和秋原的关系)”孟元敬也不禁拍手。 不一会儿,小童出来脆声道:“请孟三、梅左之二位贵客。” 孟元敬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边走边低声道:“这秋原托名善才,背后有财资雄厚的黑市钱庄,这桩买卖非借他之手。传言他出身东海,我们查过,他和蜀汉唐辽都没有瓜葛,河西买马之事不伤大局,可以告之。” 推琼枝、转雕楼,纱幔如烟,明月隔云。两边小童将亭子纱帐束起,月色下,秋原衣带当风、睫如金羽,让人感觉随时会羽化登仙,梅司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火俨茶香,桌上三个玉碗,秋原起身相迎,目波粼粼:“孟三先生是旧识,梅公子倒是第一次见。”他声音驯雅悦耳,然而中气不济,似乎先天不足。梅司感慨秋原风姿卓越,忍不住问道:“秋原先生曲音高妙,只是为什么有去国离尤之感呢?”秋原目光微微讶异,然后回神:“秋原偶感而发,不足道哉。” 二人行礼入座,燃香饮茶寒暄完毕,孟元敬道:“孟三急需硝石、硫磺两千斤,麻、竹丝千斤,不知先生手中是否能周转?银钱按您的价。”秋原沉吟,缓缓道:“物皆不祥、数量又大,孟先生知道这里规矩,有何用途,请据实相告。”孟元敬道:“先生此言,是拿得出来了?”秋原微笑:“那要看孟先生是否说得出来。”孟、梅二人一对视:“说出来的东西,是只在秋原先生这里呢?还是别人能得知?”秋原挑眉轻笑不语。”孟元敬略一思索,对梅司点点头,梅司会意:“并非要用兵,只是小可有桩买卖,对家非要此物交换不肯。”秋原道:“什么买卖,不能在秋原这里做,反要多交一道差价呢?(他眼睛一转)——马。九月草黄马肥,如今七夕在即,算上路程,又不可能是辽——宋室可是要图谋河西?” 梅司不禁站起来拜道:“先生高才。” 秋原轻轻摆手,面有疑色:“河西部族多游牧,无城可攻,要这么多火药弓弩干什么?”梅司道:“先生既已一眼看穿,梅某也不刻意隐瞒。火药弓弩并非是为了对付当地部族百姓,河西有一大害,名为三青,先生可曾听说?” 秋原闻语一惊:“三青?昆仑三青?!”梅司点头后他脸色陡然一凛,冷语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梅公子,三青不是你们所应当探知的,我劝你们及早收手。今日我们就言尽至此吧。”孟、梅二人面面相觑。孟元敬还想说什么,梅司拉住他,“先生请休养保重,我们不打扰了。”转身的瞬间,秋原金色的睫毛突然与三青金铜色的鳞片一起在眼前闪烁,——三青怎么可能没有男人呢?他们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离开庭院的最后一步,梅司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回头——亭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白衣年轻女子,背对着他们长身束发而立,一只手搀住秋原。那只手上半个小臂都裹着一层银紫交错的臂环,薄如蝉翼,纹如螳羽。 ****** 亭中。 “为了长世子,内侧史千万保重身体。”白衣女子道,(这时候可以看到她头上的白银额冠,纤细复杂的纹路与三青的装饰风格如出一辙。)“大江与大河所划出的区域我们都寻遍了,依据条约我们再不能前进一步。大公子生死未卜,如果仲兄不能及时赶回相助,长世子将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秋原摇摇头:“不会,公子一定会想尽办法回到大海。”他突然抬头,“陆上人,伊们不受条约约束,我们利用伊们传递消息!” ****** 河西六谷部吐蕃营地,折逋阿磨花盯着眼前的买马文书复制本,骨节咯咯作响。 “首领看得懂汉文么,如果看不懂,孔雀可以代为翻译。”三青左使漫不经心地道。 折逋阿磨花将买马文书一摔:“不必了!”他仰天长啸:“父亲大人!你因熟读汉文而偏宠我与阿喻丹,可曾料到竟用在今日!忘恩负义的汉人,他们早忘了,是谁教他们套马放羊挤奶子、是谁给他们血藤白药治伤,你说诚心信佛的都是一家,谁知他们的心不是人肉长的、是像野狼一样黑!你救了申昌遇一命,你的儿子却要被他反咬一口,他们汉人竟然摇来抢我们吐蕃的草场了!他们比狼崽子党项李元昊还要恶毒、还要忘恩负义!申昌遇——这条喂不熟的崽子!” 折逋阿喻丹道:“大哥且慢,一纸文书,说不定有诈。” 孔雀笑道:“那就请二首领亲自派人打探,看是否有火药弓箭和良马运往兰州。况且,我已经告知整个六谷部各位长老。折逋大人,你们虽然憎恨李氏西夏,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与我们三青结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注: 人鱼称呼对照表尊称通用大人 母亲:母上 mama 姨妈:叔上伯上姨夫:叔亲伯亲 生父:父亲抚亲亲上 庶父:仲抚仲父 舅父:舅舅舅妈:舅主 姐姐:兄长 妹妹:弟 兄弟:嗣长嗣弟 王:王上帝上 王子(女):公子 王子(男):息子 雌性:硕人 雄性:嗣人 她:他 他:伊) 第八章 凉州烟交织,城下没全师 永昌坊中一户普通的四合庭院,厨房里流娘认真地在炝着扁豆,酱油浇在铁锅上嘶嘶作响,香味屋外头都闻得见。院中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了三个冒尖的大碗,一碗腌芥菜蒸豆瓣,一碗香干拌椿,一碗蒜炒空心菜。旁边小木桶里的饭冒着热气,一半白米一半糙米,红白剔透。 只听街门一响、脚步轻快,流娘回过头去,梅司站在她身后看向锅里,“嗯,好香啊”,两只手藏在身后。流娘眼睛一亮,踮起脚来拍手:“有肉!今天有什么好事情?” 忙活一阵,菜肴摆齐。梅司正席祭了祭,接过流娘递过来盛好的饭碗,“多谢娘子”,端坐着认真地吃起来,仿佛在完成什么仪式。流娘举着筷子端着碗,观察了他一会儿,犹豫要不要学他呢?梅司看了她一眼,轻轻放下碗,摆正筷子,忍着笑道:“我在国子监多年来习惯这样了,娘子不用顾虑。”流娘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然后擓了一大块芥菜豆瓣到碗里,就着糙米饭大口嚼起来。她吃得极香,转眼碗中白饭已下去大半,吃肉的时候她倒是拈起薄薄的一片,似乎兴味索然,好久不肯往嘴里塞。 “小的时候,家里人不许我吃太多肉,我就特别盼望吃,盼望到口水都下来了。突然有一天特意让我吃肉,我吃到嘴里眼泪都出来了——那肉里没有加盐。从那以后我就不太相信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了,——夫君,什么事情?” 梅司无奈笑笑,放下碗筷:“娘子家教见微知着。我有好消息,约定的货物谈妥了,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只是,要我亲自押运,快马加鞭来回月半,要与娘子分离。。” 流娘道:“一个半月也不算长——可是要去河西?”梅司点头。 流娘想了想:“我知道了,有个条件。”她把腕上一支细细的银环褪下来,套到梅司左臂上,“带着这个,不许拿下来,保平安。” 梅司握住她的手:“好。我还有几句话,银钱放在床头的匣子里,铜钱三十贯、碎银二十两,日常用应当够了,还有三百两纹银在床底下应急;柴米油盐我都买齐了,房东的柴大娘也打好了招呼。这次来不及拜见长辈、我在东京又没有亲眷,你孤身一人总是不便,我托孟元敬兄,每逢旬假过来看一眼,他之前登门几次你也熟悉,平常招待即可,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可以托他或者孟嫂子办。”梅司说完仍看着她。 “好。——还有什么?” 梅司自嘲地摇摇头,笑道:“没有了……” “嗯?是不是我,不够伤心?”流娘露出一个不依不饶的笑,一只手覆在梅司胸膛中间,勾着小指慢慢向下划去,“要是我不愿意,你就不走了么?”她歪着头,眼波上挑。 ****** 鸡声茅店月,天还没有亮,行李摆在桌上。流娘揉着眼睛支起身,将行之人已是一身齐整。她光着脚跳下地来,梅司感到她的目光抚摸着他的脸、他瘦硬而雅清的骨骼,仿佛是风抚在一颗高高的青松上,她突然笑了:“佳人盛时,譬如朝露,如梦如电。”(流娘提醒自己梅司是朝露、非我族类)她松开了手,梅司感到她的手指一个一个从手心离去,心中没来由地一坠。他在仆从幽弱的灯火中跨上马,从刚刚清醒的东京,往朔风卷地的河西。 梅司在马上颠簸,从东京车水马龙初升的朝日到大漠草黄的夕阳。 ——九月的河西已是莽莽黄草入天! 马蹄卷起茫茫沙尘,骐骥千八百匹像一大团快速飘过的云,在金黄的草场上踏起飞舞的白茅花,闪烁着、锐不可当地朝凉、兰二州边界奔去。沿途的马倌竖着长长的套马杆,骄傲地,看着匹匹精壮的河曲良马在眼前像奔腾的暗浪一般快速推过,马蹄斜影如飞轮过栅在草上穿梭。远远地,白马一匹昂扬而来,申昌遇意气风发,只待此日。 “少主!”马倌马上拜道,“前面传来消息了,梅公子的辎重车队就在二里外白石滩等待,车辙很深,必是满载!” “梅兄果然言而有信。正有马奶酒,接风洗尘!”申昌遇大笑,策马而前。 在他们不注意的金草海中,一张黑瘦的脸,眼睛闪闪发光。等二人俱走远,他系红布条于怀中雄鹰腿上、朝天一掷,雄鹰凌空翻身,朝着六谷部吐蕃大营直飞而去! 鹰击长空,百里高瞻远瞩,金黄的草场上渐渐出现丛丛人马黑点,雄鹰收翅一个猛子扎下去,利爪落在一只筋肉虬实的黝黑臂膀上。折逋阿磨花解下鹰腿上布条,一众长老围上来,言语纷纷:“阿喻丹回信,红的!”“汉人真的买弓屯马,贪心不足、要害我们吐蕃了!”“葛支大人,快决定吧!等他们交了火药就晚了!”“是啊,六谷部全听大人吩咐!”“三青女人不是也说好了会帮我们的吗?就按她们说的,她们去啃申昌遇这块硬骨头,咱们去跟申师厚这条老狗算账!” 折逋阿磨花眉头紧拧,隐隐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轰”!凉兰交界处突然传来地崩山裂的巨大爆炸声! “三青动手了!若是叫申昌遇知道我们与三青有联系,他必会回来报复的!”巫师拽住折逋阿磨花的马缰,凄声道,“葛支大人,如今是刀出鞘弓满弦,纵是想回头,也不、能、了、啊!”折逋阿磨花咬牙切齿:“集合各部武士,直取凉州!向西夏国李氏献出求和书,六谷吐蕃,愿降大夏!” ****** 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 伤害三青的,必报七十七倍 ——三青律法 梅司青衫玉立在原上,衣袂随风飘动。看到高头白马来,他远远地揖告相迎。 申昌遇冲先而至,跳下马来,拉着梅司的手,满脸是笑:“行明兄长!小弟等的好苦,今日终于可以重逢畅饮!”梅司也满脸喜色,礼节不慢:“问候少使、节度使大人。不期,你我兄弟,不在一时,此物紧要,赶紧清点运回才是。主簿!”申昌遇也叫来书记官,点校清单。货物、黄金点清,马匹合数查齿,有条不紊。梅司道:“不期,三青可有动静?”申昌遇道:“没什么变化,孔雀不再出来,换成右使毕方领头了,她们规矩一些。——也该消停一阵了吧。” 太阳快下去了,日月同空,天边突然升起不祥的阴影。 申昌遇警觉大叫:“列队!——架弓!”随着他的大喊,七组以上v字编队的大鸟占据了整个天空,它们头顶微微发光。 ——电光火石,梅司突然明悟,糟了! \/流娘左手中握着三枚宋元通宝。 她梦游一般低诵着黑暗的歌谣,眼睛慢慢睁开——瞳仁上像结了冰霜一般覆盖上一层白色!掷了三次。 字月背字 离卦——火!\/ 梅司嘶声大吼:“散开!所有人,什么都不要拿,骑马离开辎重车!”申昌遇正在组织反击,对他突然的命令有点懵。一些很细长的铁矢从天而降,刺痛但不致命。梅司有些吃惊,他以为会有火矢桐油,然而——无数道电光像一个光的笼子突然击了下来,瞬间回答了他。然后——轰!第一辆满载火药的辎重车爆炸了,密封的木桶飞上天空化作一万燃烧着的弹片,倒映在申昌遇黑水寒潭般的深眼睛里,天女散花般扩散开。 枣骝马机敏地左绕右绕,试图避开飞溅的碎片和受惊奔驰的疯马,带着主人奔向黑暗的草原。混乱中梅司侧身拽起申昌遇的肩膀,拖着他逃离。申昌遇挂在枣骝脖子上看见自己的白驹两瓣身体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飞去,火药两千斤,连成一串的密封了的辎重车像一串放大了一万倍的二踢脚,化作一条火龙盘旋着追逐在他们身后——千八百匹河曲良驹、牧人的心尖尖,三百壮士、河西留后的好儿郎,木的车轭、牛角的弓、铁的盔甲和铜的战车,火光中被它一一咀嚼、戏弄和喷射。白石滩变成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和火坑,仿佛地狱裂了一个口子,火龙大方展示出它工作的模样。 在这交错杂合中,千匹良马挤作一团,嘶叫着想要逃窜:有的拖着自己被炸出来的肠子狂奔;有的被火烧着了尾巴鬃毛疯也似的踢着后腿,想要摆脱这它不理解的恶魔;有的挤着互相踩踏、踩着同伴和骑士的尸体原地打转;有的被甩到天空之中,被巨枭擒住又扔下去,鸮骑喜欢这样的游戏——可任是马儿如何疯狂地逃窜,也逃不出爆散的火云, 而它也追上了载了两个人的枣骝。 冲击波到了,仿佛后背被一只巨大的手猛地推了一下,枣骝开始在空中飞行,梅司左手全力抓住申昌遇,希望在接下来的热浪和火光中不要被冲散。果然!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背后被炙烤的麻袋,紧随而来的热浪、飞溅的碎块狠狠将他掀翻,天空变成大地。黑海中,他看见鸮骑兴奋地、狂躁地呼啸着,盘旋成一个大圆,迅速向高处脱离。金青色的孔雀姬头冠高昂,她双手一合,雷霆万钧。重力再次夺取统治权,大地向他扑来,梅司听见一阵“嗞——”的啸叫,视野中一片蓝光(你王上的a.t.field),他失去了意识。 凉州城一片火光,折逋阿磨花的军队明火执仗,漏液进城。“报告折逋大人!跑了,月前申师厚就托回乡祭祖跑了!”折逋阿磨花道:“罢了!这河西节度使本来就是我父让给他们的,既然申家无德无能,就当是物归原主了!来人,把申师厚的亲眷都抓起来,搜捕申昌遇,接管凉州府!” ****** 东京。孟元敬从奉月教坊出来,算时间梅司应当已经到达河西,可传信使者竟然一个也没有回来,连鸽子也没有一只。秋原承诺:“孟三先生放心,奉月教坊在河西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我这就发信号,叫他们帮忙打听。”孟元敬听后定了些心,忽然想起今日是旬假,娘子应该到梅家娘子处去看望了,不知道晚饭有没有着落。 暗下来的后巷中立着一个人。 孟元敬心中暗笑,秋原先生当真风华绝代,竟有爱慕者漏夜立于窗下眺小楼,想来自己也不是红尘中最痴之人了。他定了定睛—— 好美的少年! 芝兰玉树绝非古人妄语,他身姿十分挺拔,白玉面容却带着孩童的稚气,一袭锦缎黑衣铺垂在白桦树似直而舒展的后背上,上面华贵的金线随风的摆动而明灭闪烁。区别于一般纨绔的,他英姿逼人,像是一把刚锻出来的宝剑,只是目中神色幽微。 孟元敬心中暗暗感叹起来,此人和秋原先生当真如同出身于一个不属于凡人的世界,连他们的颜色也比凡人鲜艳些,似乎是神只偏爱,将他们画得比凡俗更清楚明妍、光焰欲滴些。 那少年突然有所察觉,猛地转过头来,金冠上的六兽摆动撞击。他微微吃了一惊,后退一步,转身一跃,像一只黑豹消失在夜色中。 孟元敬笑笑,不以为意。回到家,娘子笑盈盈地迎出来:“梅家娘子好客气,送了好多胭脂水粉绢花给我,说她横竖也不会用。说起来,以前总和梅公子站在一起觉不出来,梅家娘子好高啊——没有八尺,也得七尺九了吧?” 第九章 西王母 梅司醒来,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断了。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用尽全身力气,写了一个马字。 “梅公子,你昏迷了三天,不要用力。”——秋原?没等问他何以在此,申昌遇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头,抓着他的手,嘴唇颤抖: “行明兄——没了,都没了!马没了,人没了,连凉州——三青阴谋,让六谷吐蕃投降了西夏,带兵偷袭了凉州!我爹爹妈妈、祖母兄弟都没了!” 千八百匹良马,一夜死散而尽!三百壮士,婚礼上一一朝他敬酒的年轻的脸,转眼枯骨!十年宋室图谋,两百年河西归汉,一朝梦碎! 梅司一口血喷出来。 秋原赶紧上前与他清口通气,示意侍从把申昌遇拖开,一边道:“现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和申公子能活着已是奇迹了!想想你的亲朋家人,孟三先生还在等着你们的消息啊!” 梅司喘息闭眼,眼角流出两行清泪——从出使河西的第一天,三青的阴影就如影随形,原以为只是一个奇怪的部落,如今竟至河西陷落!三青、三青——王母之鸟、报信之使,难道真是时不属我、天命不在宋?(少年你猜对了!吐蕃之后还有党项,建了夏,打完辽、夏打金,然后被成吉思汗团灭) 秋原叹口气:“总之我会先联络东京,将情况告知孟三先生。”梅司突然捉住他衣袖,潦草地写道:“告拙内以安。”秋原看了他一眼,点头。 ****** 十月,梅司归京,坐失察妄动,革去礼部议郎之职,左迁越州。十一月,携眷返杭州钱塘。申昌遇同行,准备往普陀山投奔师父闻人慊。 ****** 昆仑三青卫城最高处,幽暗的西王母圣殿高耸,如一座融合了哥特和极简主义的教堂,彩绘的玻璃窗投下大小不一、方向各异的光柱。(脑补米那斯提力斯) 一女蓝袍赤甲,鹤形螂势,手上白晶双环:“阿玛颂右使毕方,关于阿玛颂左使孔雀提交的与陆上人冲突事故处理报告审核完毕,有异议报告大母王上!” 圣殿亮了起来,内部是完全的乳白色,束柱和拱券的形状极其流畅,闪着云母的白光——三青是从天而降的,这确确实实。圣殿十字平面的中央,拱顶的最高处,不是圣像,流畅的拱顶垂下来三个巨大的水晶六棱柱,里面三具以伊西斯的姿势怀抱权杖的躯体,面容安宁如沉睡,而她们的头上,线缆像美杜莎头上浓密的蛇发一般地从剃光的头皮上延伸出来,沿着束柱落地,汇入圣殿的大地和整个三青卫城。 她们泡在羊水中的皮肤苍白多皱,柔嫩没有鳞片,如同陆上人头骨中的大脑。 在她们的正下方,地板对应的圆心处,背对毕方,站着发布神谕的女祭司。她如同米洛斯的维纳斯,双臂从肘部以下变成钢灰色的线缆,上半身完全赤裸,裸露的背部逐渐显示出发光的字迹: “身份确认,请求通过,请叙述。” “阿玛颂左使孔雀,违反昆仑海然互不侵犯条约,擅自进入水域;违反三青人鱼对陆上人人道主义保护条约,放电导致火药爆炸致死陆上人349人;违反昆仑、海然、地海、大西洲四国核不扩散协议,在不符合使用条件的情况下代谢圣重水发电并没有进行无痕迹化处理;违反昆仑海然对陆上嗣人基因利用协定,在非狩猎时间抢夺嗣人,导致12三青死亡。申请弹劾!” “申请收到,请提交证据。 证据正在接收… 证据来源确认…(女祭司和西王母系统之间的那部分空间立体投影出秋原的形象) 判断等待… 判断做出: melchior-1理性脑:illegal,同意弹劾; balthasar-2共情脑:illegal,同意弹劾(悲伤); casper-3自利脑:legal,不同意弹劾; 分歧… 复议… 内部博弈演算… melchior-1理性脑:海然报复几率<0.001,不弹劾; balthasar-2共情脑:动机向陆上人复仇(愤怒),不弹劾; casper-3自利脑:legal,不弹劾; 综上,不同意弹劾。 建议忽略昆仑海然对陆上嗣人基因利用协定,继续扩大种群…” 毕方得到这个结果并没有不满,反而十分虔诚地行礼:“是。” 神谕还没有结束。 “建议忽略三青海然互不侵犯条约,扩大水域占有量、提高圣重水产量、扩建生长釜与保存釜。” 毕方抬头:“是否能赐予解释?” “melchior-1理性脑:推断海然失去维持条约力量; balthasar-2共情脑:海然质子在昆仑内信号消失(愤怒); casper-3自利脑:有战争扩大水资源占有率可能; 继续扩大种群。” “是。”毕方准备退下了。 西王母系统的演算还在进行: “证据分析… 成像中有可疑区域… 可见光不明原因偏振! 热力学梯度±∞! 热力学时间方向﹣100%! 孤立绝对领域确认!”(a.t. field!) 突然,圣殿内的光芒变成红色: “warning! warning! warning! 可能出现生物型绝对领域持有者! 海然68.26%;地海15.74%;大西洲15.74%;陆上人0.26%;(正态分布海然σ内、其他两者平分,陆上人是3σ以外) 跨过昆仑海然互不侵犯条约边界,全领域搜索事故相关所有活体!” 第十章 嫡庶尊卑 杭州钱塘梅里,乌篷船慢慢靠岸。船上跳下来一个端雅的瘦高青年,白衫蓝巾。扶着他手的是一位修长窈窕的少女,雪肤乌发,一条金红发带垂在肩上。等在岸上的老管家眼睛一亮:“大哥儿回来了!嗬,好漂亮的新媳妇!快,族长大人等着哪。”梅司道:“七叔,不忙。”船上又下来一个非常英俊的灰衣青年,眼睛大而明亮,只是两颊凹陷,似有病容。“这是我师弟申昌遇。” 是夜,梅庭训与梅司长谈,嘱咐他要修身养性,并道:“我看你灰心失意,绝非好事。你还年轻,又是龙图阁大学士的门生,这次虽然屈居越州府幕僚,但总有再起之日。——你的婚姻之事,过于草率了。你从小持重,我以为你一向不是贪图美色的人,怎么这次如此冲动,娶了个来路不明的胡人女子,?你是梅氏的长房长孙,又中过会元,只要进士登科及第,前程不愁!本来应当婚配大门闺秀,上能加强联姻扶助仕途,下不失门当户对的体面,最重要的是,能当得起这一大族的当家媳妇。 娶妻娶贤,我总担心你会在美色上失了心志,多去山水之间寄畅,男儿心怀天下,夫妻以礼相待即可,不要天天腻在一起。胡人野蛮少化,我们梅氏诗礼大家,我会让你婶母好好教她的。” 梅司道:“叔父教训的是,司思虑不周、不能推脱。当时也是诸多情由,只是既然我已经娶了她,就是正聘的妻子,请叔父按照礼法让她入宗谱。” 梅庭训叹了一口气。 ****** 阿流娘被教引婆子萧大娘引导着,抬脚迈进梅氏宗祠高高的门槛。四水归堂天井,天光如注,在这间高旷而暗哑的祠堂中投下一道道光柱。祠堂用料非常气派,高高的金丝楠木柱子,托着藻井天花一层一层地升向贯通三层的屋顶,简直如同一个教堂的穹顶。每个阑额、斗拱、月梁上都细细地雕镂着一个和忠孝信义有关的故事:这个是戏彩娱亲,周老莱子为了让父母开心,穿着彩衣作儿童舞蹈;这个是芦衣顺母,闵子骞穿着芦花做的冬衣也不违背继母;这个是卧冰求鲤(晋王祥),那个是哭竹生笋(三国吴国孟宗)……正堂中祖先的排位密密麻麻摆放,联想到每个名字都是一个人,简直如同鬼魂的森林。正堂背后是全红木雕的贞妇烈女传,可能是为了符合刘向的《列女传》原文,还保留了赵飞燕和许多精壮男子淫乱后宫那一帧。阿流娘看着,忍不住好笑。看看周围女眷婆子严肃噤声、低眉顺眼的样子,耸耸肩,又讪讪地收了起来。 十一月初五,恰逢冬至,宗祠热闹非凡,又是放鞭炮又是祭三牲,说晚上还有全套的水陆道场放。正堂内族长梅庭训领头,族中男丁全数到场,先把牌位从头到尾祭祀一遍;换过偏厅坐好,梅司带着阿流娘一个挨一个地跪过去;又入内堂,以梅庭训母梅萧氏为尊,往下是梅庭训正妻梅安氏,一众婆媳妯娌,梅司再带着阿流娘挨个地拜过去。又兼梅司是长孙,忙的不可开交,阿流娘一天倒了好多茶。 男宾祭祀散去后,是女傧相的会场。 梅庭训妻子梅安氏坐在偏厅,她也是会稽梅里的当家媳妇。教引婆子萧大娘福了一福:“安夫人。”萧大娘是梅司祖母梅萧氏的陪嫁,梅萧氏出身兰陵萧氏,身份很高贵,她带来的陪嫁女使们都读书识字,故而都能在梅氏从事祭祀或者内部教引的差事。排场很大,捧茶的、捧香的、捧笔的,一一鱼贯而过。 梅安氏倒是很和善,吃了阿流娘敬的茶,向祖先敬了香火,记录的先生写了户籍、按了见证手印。她和颜悦色地道:“大媳妇儿,今日你就算是进了族谱,是梅家过了门的媳妇了。有什么不懂的,都向这位萧姑姑问吧。听说你河西人,祖上哪里人?来这里吃住得可惯?可读过书吗?” 阿流娘努力回忆着萧大娘交代的各人称呼,道:“拜谢二姑。吃得饱。我是河西来的,我祖上不是汉人,不太会读汉文。还有梅司呢?我怎么这几天都见不着他?” 女眷们发出嗤嗤的笑声。 梅安氏面上倒没什么不快,但对于她这么直接地问丈夫的事情,言语不礼、面有羞色,道:“大媳妇儿,你应该称司哥儿夫君。罢了,既然如此,你跟着几个妹妹一起上学塾吧。” ****** 阿流娘改换了宋人的衣衫,越州治下盛产丝绸,她也得以轻罗软衫,一身撒花天蓝衫子更衬得肤如凝脂、靥若烟霞。丫头凫儿拎着文房篮筐,引着她往梅氏家塾里去。 不想家塾里竟是有男子的。路上遇到一个穿月白色团蝠纹锦袍的清秀公子,和一个穿秋香色织锦缎外衫的高额大眼的少年。大眼少年见她们过来,大大方方地上前揖道:“大嫂子有礼。”是次房梅庭训的儿子梅崇,字行山,族里排行老四。“四弟有礼。”阿流娘学着样子福了一福。少年介绍道:“这位是卢元徽(慕璇)卢公子,同我们一起上私塾的。”那清秀少年看上去有些弱质,但一双眼睛多情粼粼如水波,风流不减,他礼数周全地上前揖道:“梅大娘子,唐突了。” 阿流娘的眼睛毫不掩饰地亮了起来。 梅崇笑道:“哎呀,慕璇兄,真是让你在我们家呆多了,女眷回避也忘记了。” ****** 萧大娘道:“梅氏祖上由吴郡而来,世代簪缨,名门大族,家风高洁,本来是不提倡纳妾的,男子若无出,四十岁后可以纳妾。但自迁至钱塘梅里后,有一段时间遭遇瘟疫,子孙凋零很厉害,故而才放宽了禁忌。如今梅里的梅氏分成两个大支,一支就是司大公子所在的长房,门风很严,三代出了三个进士,司大公子又是会元,只可惜大老爷去得早。另一支就是次房,也即萧太君的次子,梅庭训二爷,太君如今跟着次房过。他们于子嗣上很要紧,故而人丁兴旺,祖荫官职,也出了两个举人。两家关系甚密,学塾都是一起上的,你所见的妹妹们也多是此枝的。 那三个妹妹,穿水红蝉翼纱上衣的、穿鹅黄浮光锦外衫的和穿青绿缎子披袄的,分别是五姑娘绯寒、六姑娘玉寒、七姑娘清寒。玉寒是梅崇的嫡亲妹妹,任性偷懒一些。绯寒和清寒则为庶出。绯寒诗书才高,清寒守礼明节。” “什么是嫡庶?” 萧大娘非常吃惊:“司大娘子,你连这个不知道?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查看家庭的纲常结构,就可得出社会的组织结构。朝堂上有君臣之分,家宅内就有主仆上下,尊卑分明的一对对偏正结构。一个家庭,主君、主母就是主,其余妾氏就是奴婢,妾虽然可以伺候主君、生孩子,但她们的人身和孩子的人身,都属于主母名下,孩子也只能称主母为母亲。主母的分枝称为嫡,儿子享受继承权的完全保护。妾氏的分枝称为庶,尊卑秩序的建立,就是为了保证嫡枝的优势。 由于继承权是父系子继,只保证儿子的权利,女儿则饱受轻视。求亲,多有为庶出而不要的。 就拿家里的三位姑娘来说。六姑娘虽为千金万贵的嫡女,但母亲并不受宠,有尊贵,没有父亲的宠爱。五姑娘恃才高傲,自比谢道韫之才,但因母亲是妾,心比天高却不得良配。七姑娘更是可怜,从小失了生母,在老太君的膝下才得保存。 说到三位姑娘的婚事,也是让族长和老太君揪心和纠结不已之事,两人还因此有所争执。梅氏家大业大,族长自然是希望能通过联姻给几个哥儿多朝堂上的助力,原指望大哥儿能攀门好亲……(她赶紧打断了话头),如今只能指望他的这些妹妹们能得嫁高门。可侯门深似海,女子一生的托付,只有亲娘和老太君这样的亲人才能设身处地地为她们考虑,女儿不同于男子啊。” 阿流娘笑道:“这么说,倒也有我的不是了——他虽不是以容色取胜,连我都耽于他的风姿气度,的确是可以在陆上人中得以良配的。” 萧大娘连忙道:“大娘子,奴婢不敢有这个意思。” 阿流娘道:“不妨,你继续说。这么说,私塾里的那些男学生,怕也是有些文章吧?” 萧大娘道:“因梅氏私塾登科者甚众,故而周围望族都认为此处有‘文曲星气’,愿意将族中才俊塞进来,沾一沾地气。更有一层,就是为小姐们挑选夫婿。” 阿流娘道:“那个卢元徽也是吗?” 萧大娘道:“卢小国公?不不不,他身份尊贵,母亲是皇亲国戚,父亲是功臣之后,以梅家的门第,攀不上的。” 阿流娘道:“可惜了。你们陆上人很奇妙啊。那夫君呢?” 蔡大娘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司大公子五岁就开蒙了,他是国子学生、又中会元,如今在家塾里,是先生辈的大才了!” ****** 议事堂中。梅庭训、梅司、梅崇和门客师爷在座。 “大公子,孟大公子信!”书童跑着过来,梅司赶紧接过,拆开后以极快的目力迅速读了一遍,面色凝重,他抬头道:“薛相乞骸骨已退。圣上拔擢参政知事王安石王半山为正一品丞相,总掌政务,三省六部俱以他马首是瞻。司马先生仍任翰林学士,圣上虽以枢密副使职位相授,先生坚辞不受,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今西安),现已经启程离开东京了!”(这是熙宁二年,1069年) 梅崇吃惊得站了起来:“我们钱塘梅氏与临川王氏关系并不好,这一来在京城的靠山岂不是尽数零落……” 梅庭训叹道:“王相信任的吕惠卿贪财跋扈,大郎父亲在礼部的时候曾参过他,如今掌揽三司条例,只怕大郎的上升之路更难了。大郎你文章这么好,本来是前程似锦,如今吐蕃投了西夏,朝堂局势动荡,哎,势不由人啊!” 梅司道:“苟利社稷,虽死可以!司如果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幕僚,也求能够为民谋福吧。” ****** 下了课,阿流娘读着私塾前碑上雕刻的“钱塘登科名榜”。 “大嫂子。”梅崇行礼。 “四弟,进士出身与同进士出身有什么区别?” 梅崇笑道:“大嫂子是河西胡人,对大宋的社会制度、风俗体例并不了解。恩科举士是大宋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因采用糊名之法,算是一种不看出身、推荐人的选拔方式。从下到上分为五级。殿试是最高的一级考试,圣人亲眼过目考题,通过的学子,第一甲赐进士及第并文林郎,第二甲赐进士及第并从事郎,第三、第四甲进士出身,第五甲同进士出身。” “嗯……不看家世,的确是有可取之处。考试合格后就直接得到了官员资格吗?” 梅崇笑道:“还早。科举中榜仅仅是仕途的开始,只相当于拿到了参与官僚体系的入门券。高门有世袭祖荫的官阶爵位可以继承,而对于寒门来说,这是迈入统治体系的唯一途径。过完了考试山,还有官场这座更高的山要爬。大多从基层官吏开始,大宋官僚系统有十八个品级之多。” “汉人所有人都能考科举吗?” “当然不是,得出身清白,贱藉之人就不得科考。” “那你们汉人的女子不能科考,岂不是生下来就等同贱藉,生下来就等同奴隶?” 梅崇道:“大嫂子这倒把我问倒了,你口中良家女子都是如此,那贱藉的女子,只有比贱藉的男子更惨。比如娼妓俳优,都不能与进得官阶的门户,甚至做妾也没有资格。” 阿流娘点头:“妾,你们又提到了这个身份概念,真有意思。——夫君!我看见你的名字了!”她看见梅司,高兴地招手。几个妹妹都羞着走开了。“四弟”“大哥”他和梅崇行了礼,梅司压着笑意让她收敛一点:“大家都看着呢。” ****** 回得房内 “今天读了什么书?” 阿流娘道: “好多呢,主要是《史》。我觉得你们汉人的社会结构好有趣啊。我一下子说不清,但大体觉得,是分形的,总体和部分有相似之处。” “男性在各个层面上,通过尊卑构成分形的统治结构,在家庭中也适用这套尊卑系统,将女性以依附者姿态纳入体系。整体看,皇权和地权的大族之间通过婚姻,血缘勾连,形成一张交错的权力阶层网络。这张网原来的法理合理依据是,通过从底层吸纳税收和劳动力,在灾难、动荡和瘟疫之时进行救助和调配。但是那张网上依附的生物开始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重,他们阻止底层上爬,抢夺底层原来缴纳作为公共福利的给养,而资源调配的能力却越来越弱,直到某个局部破溃,不能及时修补或改革,整个系统崩溃。然后一锅肉粥之中,开始重新形成资源配制网,各个局部网络进行竞争,直到某个比较合理的网络再次覆盖全民。问题是,形成网的本身就是藤壶一样会繁衍扩大的生物,于是这个过程又重演。” 梅司想了想,道:“娘子有理。我最近也有一件烦忧的事情。大宋国祚绵延百年,文官系统已是鼎盛,但也有积弊。新圣人支持丞相王安石,力图推行新法。我恩师司马文正公不置可否,但我知道他是个保守主义者,倾向于尊重现状和历史遗留,并不支持过快过猛的激进政策。——至于我,对于新法,如果能够顺利实行,我心向往之,但丞相的用人,实在都是些卑鄙之徒,我不敢苟同。更兼我父开罪过吕惠卿。新法若能行,我心甚慰之;可自己穷途路阻,困于越州一隅,抱负不得展,实在是心如交煎。” 阿流娘睁着一双闪亮亮的眼睛,突然笑道:“你们汉人真……虚伪(她非常认真地咬文嚼字地说出这个词)。” 梅司被她冒犯的用词和天真的表情震惊了一下。 “什么以天下为己任!生物都是自私的,所有的情感的出发点都立足于自身的需求。所谓担忧天下,也不过是担忧如果天下动荡殃及池鱼,为了不致系统崩溃,只能自己顶上。荣誉和责任,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自我认同的需求。——所以你只要诚实地问你自己的内心,你忧愁的来源到底是什么?” 梅司想了想,笑着摇头叹气:“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阿流娘给他斟了一杯酒,自酌一杯,碰了一下他的杯子,道:“昨日城中王,今日阶下囚!” “阿流娘,我可能一辈子也做不了丞相了。完不成济世救民、收复燕云的志向了——我怎么办呢?” “我听说范仲淹科考之前,穷的将粥划成四块,在土地庙许愿。若是我中,就请让我做丞相,扶助为难的国家;如果不中,就让我当个医生吧。”阿流娘望月,一饮而尽,“做我们能做的。” 梅司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娘子,我去越州赴任,哪怕是个小小的九品文官,做我能做的。” 阿流娘恼道:“啊——你又要走!” 梅司摸了摸她的头发:“杭州越州东西两府,距离钱塘很近,我十旬休假的时候就回来。等州府那边安顿好了住处,我就接你过去。” 第十一章 高攀朱门 越州首府治下,梅司报道,递上国子先生的介绍信。 “学生参见通判大人。” 曾子固抬起瘦硬的长脸,翘着花白胡子,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钱塘梅司?你以前是太学生、司马公的学生?文章写得不错。” 梅司行礼:“是。学生在国子监时,拜读过先生的大作。先生才高德望,修撰《战国策》《梁书》文名斐然,为何自请出京呢?” 曾大人道:“越州今年天旱,年成不好啊。你们梅氏虽然自诩清流,但终是望族,不知柴米油盐贵呀。文章再好,换不了米。各州县报上来全州孤儿、老人、疾病、体弱不能养活自己的共有二万一千九百多人。向来规矩,官府每年发给穷人救济,应当发到三千石粮米就停止,这哪儿够啊,撑不住半个月。” 梅司道:“越州乃是水路重镇,富户很多,必有囤积。又有很多寺庙道观,供养着大量僧道,他们粮食香火岁岁节余,能否能从他们手中解决一些粮食的困难?” 曾老大人从老花镜后抬起眼,目光狡黠:“梅主簿,你们梅氏在会稽,认识的大族挺多的吧?” 梅司道:“学生愿效犬马。曾子先生深负文名,书法造诣更是深厚,不如就请大人亲书告示,取信于越州的士族大户吧。” 曾子固道:“让他们白给肯定是行不通的,我写了告示贴出,让州里先摸个底,看看他们手中有多少。再说服他们给个稍微高于平仓的价格卖粮,这样百姓们不用逃荒,田亩之事也不至于荒废。你去帮我联络统计一下越州有多少没出仕的士子,我留着他们有后用。” 梅司道:“是。” 梅司下得越州下诸县去查看,却见今年大旱,赤地千里。越州(绍兴)原是鱼米之乡,又靠近余杭姑苏,本来最是富庶之地,如今原本蓄水的稻田都已经见了底,池塘都干得露出了塘底的泥土,皲裂成一块块。稻苗和桑树尽数焦黄,饥民衣衫褴褛。有县治报告竟有人户多日断炊,易子相食之惨状。 梅司长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帮助改革派的曾通判统筹要粮。 ****** 阿流娘入了内堂,则要履行媳妇的责任了,每天寅正二刻(四点半)天不亮就得起身——河西恨不得辰正(八点)才亮天,太阳出来前太冷了,没人烦去动弹动弹——在萧大娘的催促下,阿流娘艰难地爬起来,去厨房辨认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梅干菜。媳妇婶子一大串,等着挨个评论她的手艺,盐多了,糖少了。——其实像梅氏这样的大族,长孙媳妇实在不必亲自做饭的,只是总要做个勤劳的榜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呀。新鲜劲儿一过,简直是场灾难:天一亮,在十一月又潮又冷的风里到太君、婆婆屋外面请安、端茶、递果子;回屋匆匆洗把脸喝口茶,就要伺候早上摆饭;辰正二刻梅安氏理家,大媳妇都来,她得站着,还要陪着串门子、说话,午初又递果子烧茶吃点心;未正女学开课,要领头去,下了课还要一同针绩,酉初摆晚饭,戌时才散,要是听书听曲就更晚,太君晚上易饿还要预备宵夜。 这日,梅安氏放下茶碗,道:“大媳妇,你和几个妹妹走得近,有些体己话儿同你说。你在家塾里观察,卢公子是否有中意家里哪位妹妹?” 阿流娘莫名其妙:“我不太看得出——我们那里,看上哪个嗣人,不,男子,要主动声明的,以减轻不必要竞争带来的内耗。几个妹妹都没什么表示。” 梅安氏先吃了已经,茶都忘了喝,噗嗤一声笑出来:“胡人真是——那大媳妇,你跟司大公子也是?”“是我先开口声明的。”梅安氏心里默念了一句“非礼勿言”,正了正颜色,道:“我们家还有一些缘故。你既不是外人,我说来同你听。 你五妹妹虽是庶出,但她自恃诗书才情卓越,又兼她生母小娘受宠,故而纵得她心比天高,不能有自知之明,想要攀龙附凤嫁入高门。六妹妹身为嫡女,本应在婚配上不要丢了家门脸面,可她却片看上个寒门举子。你七妹妹,从小没了小娘,太君膝下长大的……正待你去问一问。过两日,上巳踏青节,杭越二州东西两府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到西湖祭祀踏春,英国公府会开流水诗会,想看年轻一辈的公子小姐们。你也去,认认人,以后交际应酬少不了。” ****** 这一日下了学。路上,娇小玲珑的七姑娘梅清寒低头走着,使女一声低语,惊得她退了一步。 “慕璇二哥哥!”她避嫌退了几步,连忙行礼。 卢元徽红着脸,羞怯怯地道:“七妹妹,见你抄写的笔头分叉了——这个给你用。”他将一个雕镂精细的檀木盒子塞到梅清寒手里,慌慌张张地走了。 使女道:“七姑娘,这是好事呀!五姑娘和六姑娘都巴巴地盯着英国公公子呢!偏他只对你有意!” 七姑娘叹息道:“我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使女道:“庶出怎么了!庶出嫁得高门,才争气呢,气死那趾高气扬扭捏做派的小贱人。五姑娘天天盼着攀龙附凤呢!”“齐大非偶,就是因为他门第太高,我才深深地知道,可望而不可即,连多望一眼都是危险。”她们离开了。 阿流娘从墙头上跳下来:“哦——陆上人是这么求偶的啊。什么叫齐大非偶啊?啊,那我的情况岂不也是一样?” ****** 曾通判张贴告示、劝说大户,征得救灾用粮谷四万五千石,平价出仓;又在越州城设五十七处放米点,为防止踩踏,男女分单双日领取救济;在城南发动饥民和流民修筑城墙、疏浚河堤,以工代赈。他征召留在越州未曾出仕的士子,发给他们粮食,让他们成为临时的办事员。 梅司心中十分敬佩,这位看上去干瘦、一丝不苟,大半生埋头于古文的老学究,原来办起实事来也一丝不苟地靠谱。立德立言立行,遍地饿殍之时,再多的锦绣文章比不过一升米,叫他产生了一种自愧不如心情。他叹道:“通判大人,学生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书生无用。”曾通判道:“哎,读书不是没用,读书和济世实在是千差万别的两回事,只是我们老在概念上把两者混淆,以为读了书就能济世了,实际上差得还远。没有落地的实际操作,再好的心往往也办了坏事。” 梅司道:“曾通判对变法之争如何看待?” 曾通判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套呢。” 梅司道:“学生是真心请教。学生内心一直很矛盾,恩师是个保守主义者,我也认为应当遵从黄老之说,要尊重现状。另一方面,司身为热血男儿,对于改革报以同情,但王相的用人实在是鱼龙混杂,令学生十分不安。” 曾通判乜斜了他一眼,道:“大宋国祚百年,虽然富庶,但内政臃肿、外敌虎伺,对李氏西夏用兵,屡战屡败,是该改了。——但非常危险,每一步都会导致矛盾的激化,因此每一步都要更加切实际更加小心翼翼。怕的就是,圣人像你一样,有一腔年轻的热血,却不能控制局势的突变。这世上最多发生的就是一腔好心反倒办了坏事,恶果往往出于好的意图,这是年轻人注意不到的。” “通判大人,可还记得越州富户石氏,司之前前往要求平仓之时,他们声称粮仓空虚。前日我查看刑讼案卷,家内小妾因嫉妒发生命案。据作案人供述,是由于石氏购入的新舞伎,身家两千五百贯。而原有房内的两位有儿女的姬妾,当初购入的身价只有十五贯,另一个曾是娼家头牌,琴棋书画都通的,加上脱贱藉,前后共花五百贯的身价。下人拌嘴争吵之时因此互相攻讦,怨恨积累,终至命案仇杀。” 曾通判道:“嗯?两千五百贯?” 梅司道:“正是。十五贯钱就是一个三代农户家里一年的收入开销。饥荒档口还如此大手笔,我想,这个石大户定藏了不少财粮未报。下官愿以这个案子为切入点,去探一探这石氏的底细。” 曾通判点头:“你可听过英国公公子卢元令(玉衡),如今在越州水师做骑都尉的?越州海面上不平静,他也跟我说过这件事,他怀疑石氏贩卖人口,还养着水鬼船队。我给你写封书信,你同他一起,保险一些。” “多谢大人。既然如此,我先邀师弟来助我,去石家探测一下虚实。” ****** 上巳节,杭州越州东西两府的高门大户都到西湖踏青,英国公夫人做东,摆开宴席,高朋满座、宾客云集,女傧相的彩衣花了人眼,清流溪水都沾染了脂粉的香气,真乃渭流涨腻、弃脂水也。 “长兄。”清美俊逸、弱质风流的卢元徽一身月纹银线外袍,揖道。他对面立着一个身穿紫袍、束腰革带的英俊青年,他的俊眉修眼和卢元徽很相似,只是眉峰蹙拧、下颌如刀削斧凿,显得威严而高傲。他道:“去吧,郡主娘娘等着你呢。”卢元令和卢元徽并非一母所生,英国公夫人乃是赵氏的溧阳郡主,是英国公如今的掌家正妻。卢元令母亲是英国公未袭爵时的原配,早年亡故了,卢元令名义上也是嫡子,但要说家里的呵护疼爱,就远远不如了。但好在英国公从小就将他带在身边,行伍长大,身上更有一种儒将的志气,不同于他千娇万爱长大的金枝玉叶的弟弟。他性格极为早熟,很早就自请放弃爵位让给弟弟,故溧阳郡主也能厚待于他。 春草华发,兄弟二人一如清秀的白莲出尘浮波,一如怒放的玉兰英姿勃发,非常惹眼。 说话间,卢元徽目中展露喜色,虽保持着礼节,但雀跃之情已溢于言表。卢元令随着他目光看过去:“原来是梅家几位妹妹来了——二郎,我提醒你一句,郡主娘娘眼高于顶,可不怎么看得上清流文官出身的梅氏女儿。那个女子是谁?” “大哥你还说我,那是梅家大哥哥梅司的新媳妇。梅四哥跟我说过,她不是中原人,是梅大哥哥出使河西时候临时成婚的,听说是凉州节度使公子送的人。幕天席地,红火青庐,真是浪漫呢!” 卢元令皱眉:“她是党项人?” 卢元徽道:“不是。” 卢元令道:“怪了,她跟汉人女子不一样。” 卢元徽笑道:“长兄什么时候还会看相了?” 卢元令道:“不是,你太年轻,只能看到她是个美丽女子——她身上有股虎狼之气,梅司温润君子,我怕他吃亏。”却突然看见阿流娘抬起亮亮的眼睛,对卢元徽狡黠地挤了一下,然后拉着七姑娘窃窃私语起来。卢元令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卢元徽。 七姑娘抬头看了卢元徽一眼,赶紧低下,扯着阿流娘要走。性格活泼的六姑娘和掐尖要强的五姑娘也看到了他们,“慕璇二哥哥!”挥着帕子跟他们打招呼。正面撞上,元徽只得赶紧回礼,两边介绍道:“这是我长兄元令,你们叫他玉衡大哥就行。这是梅家的五姑娘绯寒、六姑娘玉寒、七姑娘清寒(他的眼睛盯着七姑娘不肯离开),哦,这是梅家大嫂子。” “梅大娘子有礼。” 阿流娘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你的抬头纹很像吴越国的王。” 卢元徽吃惊道:“吴越国归入大宋已有近百年,梅大娘子怎么会突然提到?” 卢元令心里凛了一下:“亡母姓钱。” 阿流娘道:“难怪,你们姓钱的都蛮讲道理的。” 五姑娘绯寒在一旁嗤笑,对丫鬟道:“真是个胡人,连汉人从父从夫都不知道,不说英国公家大公子姓卢,就连大公子的娘入了门,也该称卢钱氏,何来姓钱一说。” 卢元令道:“听说大娘子是河西人,风俗与我们江南有异。难道是从母姓吗?” 阿流娘道:“不,我家乡和汉人不一样,从母姓父氏,两支都要记录,以区别婚姻。” 卢元令内心一惊,才待再问,却听仆人传话,筵席已开,英国公夫人要两位公子过去开宴。两人告辞退开了。女傧相们也往流水席去。几个姐妹也跟着梅安夫人入了座,玉寒开开心心地吃起酒席;绯寒左顾右盼地观察着贵妇人,还不时往男宾那里探看。清寒低着头避嫌,阿流娘坐在她身边,耳语道:“那个卢元徽他喜欢你,你中意他吗?” 清寒被吓了一跳,赶紧道:“大嫂子,我们书香门第清白世家,我们姐妹几个整日循规蹈矩,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怀这样的心思?” 阿流娘道:“你们汉人说话真的拐弯抹角,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清寒叹了一口气道:“大嫂子,我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我一个未嫁在室女,规行矩步,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怎么能随便谈论男子呢?这不是淫奔之言吗?更兼婚姻乃是大事,女儿家依赖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私相授受呢?” 阿流娘不以为意,道:“你们汉人不生孩子吗?为什么说繁衍后代是非礼之事?不交换基因怎么会有后代呢?虽说你父母各有你一半基因,但组合后差异很大的,你不自己挑选,怎么得到强壮多样的后代呢?你们汉人不也说多子多福吗?只有后代是最重要的,要遵从潜意识的指引。而且两情相悦的繁殖窗口期很短,拖延三个月就错过了。” 一向稳重的清寒惊得差点把筷子摔了。 她趁清寒没注意,突兀地说:“所以你喜欢他?”“是……”清寒连忙捂着嘴。 席首的贵妇人有杭州知州夫人、杭州通判夫人、唐末南迁的裴氏、萧氏,当地的富春徐氏、钱氏的大族当家夫人也都在首座,陪着英国公夫人说笑,嘈嘈切切地说着去汴京访亲的见闻,京里时兴的花样儿、话本,杭州越州东西两府大户里的八卦。谁家的几房又添了丁口,谁家儿子弄了几个房里人,哪家媳妇悍妒泼辣,谁家管束妾氏不严。只听富春徐氏的夫人突然笑道: “前一阵我回了趟越州娘家,听得一桩奇事。石氏是越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不光是在大宋,听说自吴越国的时候就富有千金,几乎包揽了钱氏王的金银贵钿业务。他们虽号称是盐商,但祖上有一门特别邪门的生意,贩卖人口换取宝石黄金。说起来,牙郎牙婆虽是下九流的职业,到底也是门营生。这石氏,却更为邪门,听说他们的买家不是人,而是生长在东海和南洋海水中的一种精怪,叫鲛人的。这鲛人,人面鱼尾,男子极其美丽,而女子画面纹身、形状狰狞,他们从水中采得珍珠宝石很多,甚至用宝石做砖瓦筑房屋,如同我们的砂砾。他们多挑选年轻身强的男子,听说买回去,用作淫乱之事,好多男子活活被吸干了,尸体就虽海浪被抛在岸边。 而说到鲛人的男子,更是一个传奇。他们都质弱而颜美,落泪成珠玉,歌声迷幻动人,如若作舞姿,更是倾国倾城。只是他们生下来的时候乃是鱼尾,上岸行走不便,那石氏家中秘传一门秘笈叫做《屠龙》的,就是将他们鱼尾分破为双腿之术。听说做得好的鲛人男子,在杭州汴京的勾栏里,有市无价,能值得上千金万金。 石氏的三公子,最是个好色败家的纨绔,偏还自诩风雅、最识美人,擅长买妾,以送给杭州和汴京的大员,给他们家贩卖海盐的门路。前月上,不知从哪儿,花费了几千吊钱,弄来一个绝色舞伎,听说这舞伎肤如凝脂、目如宝石,睫毛头发都像镀了金似的闪闪发光,在月光下旋转起来有如天女降临。石氏三郎喜不胜收,就想收在房里,不想这舞伎不通大宋语言,一不小心就把他割伤了。石三郎虽然生气,但不舍得杀,仍好吃好喝待着。可不想他屋里原有不少妾氏,其中一个原来是杭州有名大户的瘦马姓柳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苏大才子家里伺候过的,才情也很高,只因是二手,身价落到五百吊。这柳氏听了气不过,又恰逢石三郎另一个小妾叫春小娘的,是个家破人亡十五吊钱就买进府的可怜人。这柳氏小娘失宠,心情不快,春小娘的丫头和柳氏丫头拌嘴,柳氏怒从心头起,想要谋害新人不成,就把毒药顺道给了春小娘吃了。结果一尸两命,听说春小娘肚子里还有一个成形的男胎!” 下面女眷一阵啧啧声,有人问:“这案子怎么判的呢?” “谋害至亲,十恶不赦呗!”知州娘子读过书的,趾高气扬地道,“要我说这种小妖精,没个存好心的,平常就动着十分的脑筋勾引主君,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要不就偷奸耍滑、或偷卖家产或争吵闹事,家宅不宁;这勾栏瘦马出身的,更留不得了,一个一个都是狐狸精托生,眼珠子一转就有十个主意,城府深给你使绊子,人前还装得柔弱无辜,一个都不能留。内斗死了,活该正好!”裴氏夫人是萧家的嫡出女儿,义愤填膺地道:“姐姐说得正是呢!家里人就得选名门大族的女儿,嫡出最好,才能严明持家,不至于引喻失义祸害家门!” 通判娘子是跟着进士通判从汴京委派过来的,说话比较温和道:“这个还得看越州怎么判吧。” 钱氏夫人也是萧氏的女儿,是梅氏萧太君的侄女,道:“越州宣判?不就是钱塘梅氏的大郎吗?去年春闱中了会元的那个?对对对,梅大娘子也在。”一时间目光都集中在阿流娘身上。 她尴尬地笑笑,悄悄地对梅清寒道:“七妹妹,为之奈何?” 梅清寒赶紧站起来,道:“各位娘子有礼,我嫂嫂是外地人,听不太懂吴语,刚嫁入梅家,侍奉舅姑、忙于祭祀,大哥哥赴越州上任,家书也没有几封,怎么能跟我们妇道人家提起这些刑狱之事呢?再说,大哥哥的事儿也是公事,我们不好打听的。”阿流娘低声道:“七妹妹说得太好了。再帮我转移一下话题,那个倾国倾城的舞伎怎么回事儿?”梅清寒于是道:“国公夫人、知州娘子、通判娘子、还有各位高门的大娘子都在,管家多年,杀伐决断,必然比我们这些小辈懂得多,不知道各位娘子怎么看待?只是石家显赫,我们见都没见过,希望徐大娘子多说,也好让我们长长见识。” 众妇人一听,立马都来了劲头,高谈阔论。徐家大娘子一听,又是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正巧卢元令和卢元徽来请英国公夫人,流水席后男女傧相一同去乘舟游湖。卢元徽一脸害羞又赞许地偷偷望向梅清寒,卢元令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盯着他们俩偷笑的梅大娘子。 船上。“七妹妹,小心脚下。”卢元徽赶紧去扶,梅清寒看了他一眼,避嫌想拉着使女退开,不想船上空间狭小,又踉跄了好几步。 “梅大娘子有礼。”正在船尾远远望着他们偷笑的阿流娘被吓得也退了一步,船身摇晃(阿流娘的金属骨骼很重的),一船人都赶紧找抓手。卢元令有点尴尬,但他武功高强,仍然两脚立稳,手也并未碰触抓手,道,“你们梅氏想要撮合梅七姑娘和我弟弟的姻缘?元令无意冒犯,但还是奉劝你一句,免得两方都徒惹伤心。我直说了,英国公夫人对慕璇期望很高,绝不会允许一个五品小吏的庶女进门,哪怕是做妾。” “妾妾妾,你们汉人就知道妾,有完没完。他们的情感多么纯真啊,应当珍惜。” “名曰爱之,其实害之。你这样会害了梅七姑娘的,我觉得她这个做妹妹的,比你这个当嫂子的,还明理些。” 阿流娘盯着卢元令看了一会儿,看得他有点发毛,“梅大娘子,你这么不妥……”,她挤出一个假笑,突兀地道:“卢大公子,你自视很高吧。听说你主动让出了英国公爵位的继承权,真是隐忍又智慧啊,不过,怕是你根本志不在小吧?你虽然爱护你的幼弟,也尊重你的后母,但你其实根本就瞧不上他们这帮裙带党世袭的荣宠,觉得你弟弟就是个扶不起来的哭虫。你觉得男儿应当建功立业,你想的是,自己应当凭借横刀立马建立功业,公主王孙你也配得上,一定要选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所以是你看不上梅家的庶女,不是你弟弟。不要把自己的意识强行加到别人身上。是因为你肤浅,根本没有体会过爱情,所以才只会用出身、门第、财富、外貌、条件这些外在的东西来评判。爱情是神的恩赐,是神凭附的迷狂,只有很少的人才能被神选中感受到它,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这种经历,他们只能嘲笑别人不够理智。殊不知自己才是见都没见过的可怜虫,你们人类不珍惜大母神让你们体会迷狂、产生后代的机会,只按照陆上人自说自话的落后又保守的可怜的社会系统条件进行筛选。那些可怜的丫头把自己的子宫卖给金钱,你们汉人男性把自己的基因卖给权力,没什么高下之分。被卖了还帮忙数钱说话,可怜的是你!” 卢元令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阿流娘红唇粉面,姣若桃李,像慵懒的猫咪一样伸个懒腰,令他痛恨地笑:“还有你干嘛三番五次地盯着我看,我可要误会了哦。卢大公子,你知道吗?你虽是武官,在陆上人中生得还真是俊俏呢。” 卢元令怒极拂袖而去:“化外胡人,不可理喻!”转头收到小厮的信,“什么?越州通判曾大人让我协助宣判梅司调查石氏一案——天哪!我欠了他们家的吗?” 第十二章 鲛人 梅司看到卢元令的时候,略略吃了一惊。坐在他面前的并非一个虬髯阔膀的大汉,而是一个面如冠玉、唇如含朱,绣衣革带的贵公子。只是他皱眉垂目,似有些怒气。 “卢都尉。下官越州宣判梅司。”梅司长身而揖,清癯如他山之石,风华如高山之松,眼皮因为清瘦而微微凹陷,如果他不用那种温和而坚定的目光盯着某处时,就会有一种不自觉的恹恹的感觉。卢元令纵有些高傲自矜,但看到他这样温和有礼,有点愧疚,于是站起来正色回礼:“梅宣判。” “这位是我师弟,凉州申昌遇。”申昌遇也施礼。他猿背蜂腰,肤如象牙,深目如潭水,略带灰紫颜色,稚气未脱而容色夺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少使申公子。两位不必多礼,请坐吧。曾通判给我信函说明了二位的来意,有什么就尽管问吧。” 梅司道:“石氏二妾残杀的案子已经按例判了义绝。贩卖人口的案情可属实?” 卢元令道:“买卖奴籍人口是没有法律问题的。但卢氏长期在越州从事海防,我们发现了一点,与他们交易的,并非大宋子民,而是海外人——有人称他们为鲛人,她们只购买青年男性,而且对外貌、健康状况、教育程度和年龄要求很严格,显然不是用来做奴仆和苦力的,与牙婆以买卖婢子小妾为主要营生的情况也形成了很明显的区别。” 梅司和申昌遇对视了一眼,道:“购买的男子可有大量死亡的情况?” 卢元令道:“有死亡的案例,但我带仵作查过,被冲上岸的尸体都是由于海难造成的意外身亡,不是因为虐待致死。而且他们一旦被卖出后就杳无消息,我们至今也没有找到逃回来的人,并不知道他们是在被运去的路上还是逃回来的路上身亡的。” 申昌遇道:“卢都尉,我在凉州之时,有一群特殊的女子,她们甲衣骑鸟,身如熟铜,抢夺男子交媾,带回巢穴后尽数将他们杀害,你觉得这其中会有联系吗?” 卢元令仔细想了一想,道:“诸位稍待,我有一物。”他让侍奉的小厮进去取出一物,是一件金属打造成的甲衣,雕镂精美,勾勒出一个女子曼妙的上半身,那闪光的胸甲让申昌遇目光一凛。但他们仔细上去观察,却觉得装饰风格稍微有些区别,三青的胸甲多以羽毛树叶为主题,而此甲多以鱼鳞、流体、浪为装饰母题。 申昌遇仔细又看了一遍,不禁脱口惊叫——“阿玛颂!”他指着一行罗马字母。 卢元令腾地一声站起来:“阿玛颂?!申公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水师曾经有一次和一个走私的船队遇上,当时他们就在大喊这句话!我们当时以为是外邦的咒语。之后船周围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我被水花掀入海中,后被水师救起。我朦胧中记得水中有许多海豚,好像还配了鞍鞯,似乎有很多水鬼的身影……” 梅司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去石氏家中探望一下那位二千吊身价的姬妾了。街头巷议不是盛传,那是一个鲛人吗?” 卢元令道:“石三郎精通爱好乐理,可由此下手。” ****** 钱塘梅里,内院里突然传来云板的声音。萧大娘把阿流娘叫醒:“三下,紧急事情。快披衣服去老太太堂里。”阿流娘胡乱梳好头,已经老太君雕梁画栋、金玉满堂的房间内,老太太大怒、梅安氏只顾抹泪,管事媳妇梅崇娘子和他们的心腹丫鬟坐了一屋子,几个姑娘的贴身丫鬟也在,五姑娘梅绯寒的贴身丫鬟杏儿跪在地上,哭的差不多要背过气去。 “说!”“回老太太,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姐只说出去散散心,叫我穿着她的衣衫做出写字的样子!” “四弟妹,怎么回事儿?”阿流娘压低声音问梅崇娘子张氏,张氏道:“五姑娘上巳节后,去保国寺去得勤,安夫人发现不对,叫人暗中跟着,才发现她和裴氏的嫡出公子裴继私会偷人!如今俩人私奔了!裴氏的正夫人萧夫人是老太君的姑侄女,就这么一个嫡出的亲儿子,原是打算说给六姑娘相看的……” 老太君拍着坐床道:“把那个没廉耻的狐媚子带上来!” 钟秋烟小娘披头散发地被拖上来。 老太君道:“想当年你钟家遭到抄家之难,我可怜你是我故交之女,把你留在身边,谁道你心术不正,放着好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做,非要勾引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白日宣淫,大着肚子挤进梅家做小,还破了梅家四十岁前不得纳妾的族训。进门之后,你又施展狐媚之术,哄得我那儿子宠妾灭妻,以下犯上。今日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也学着你勾引好人家公子哥儿,不单梅氏一族的女子名声要叫你坏了,连我萧氏、裴氏都叫你拉上了!” 钟秋烟不回话,只是哭,口中叫着:“求老太太看在绯儿年幼无知的份儿上饶了她吧……如今,如今为了梅、裴两家的名声,就求老太太、夫人上门提亲。对外就说梅、裴二家早有婚约,只是行为举止亲密了些,这样梅、裴、萧三家的名声才都保得住呀!” 老太太脸色铁青:“你竟算计到我萧氏头上来了!说,你是怎么提前谋划好的!这小蹄子和裴家哥儿在哪儿?!” 钟秋烟道:“老太太不答应,那怕是两人的事儿要传遍杭越东西两府了!你们梅氏,说白了就是贪图权势罢了!为了大哥儿的前途,都可以临时答应娶一个化外胡人做长孙媳妇,她连大字也不识几个,根本不会管家,天天闹笑话;而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官家女子进来做妾,规行矩步,在这屋里熬了二十年,我的女儿才貌卓然,各个都说跟六姑娘比起来,她才更像个嫡出的女儿!怎么就不配当个裴氏的正妻?祖上来论,我们钟家从来也不低于裴、萧二氏的!我早听说了,你们偏要把她许配给寒门士子,人心都是肉长的,是你们不公不义!” 几个媳妇不安地看了阿流娘一眼,她从点心果子上抬起眼,一脸无辜地道:“啊?她说太快了我没大听懂,老太太您继续。” 钟秋烟继续骂到:“我用心计,若不是你们一点保障不给我,若是我坐上了正妻的位子,我用的着这么费心地算计吗?大媳妇,你以为上了族谱就高枕无忧了吗?结了婚可以离,岂不知有一天她们待你也会像待我一样的!” “罢了,说出来五姑娘和裴家哥儿的下落,这门亲我老婆子去给你说!叫崇哥儿荒哥儿去把这两个没良心的小蹄子给我抓回来!” 这门丢进颜面的亲事仓促地进行了。钟秋烟把大半体己都拿出来给女儿嫁妆。 事后,钟秋烟因教唆之过在祠堂里被罚五十家法。女孩儿媳妇们都去观刑,以儆效尤。祠堂里,仍旧是高高的鬼魂森林,没有表情的楠木柱子和浑浊的、飘舞着尘埃的光柱。婆子媳妇们围得水泄不通,脖子抻得长长的,如同被人拎着的鸭,压低的声音如同火苗在人群里传播,掩饰不住的人群中黑暗兴奋。“这骚蹄子迷惑老爷多年。”“老太君下的令,二爷还指望继承家里的荫爵呢。”“孝道为大,女子这贞操最重,教唆子女失节,可不是该打死!” 钟小娘,哭喊、求饶、叫骂,然后声音低了下去,直到没了动静。每一家法都抽得梅清寒哆嗦一下,虽然钟小娘得宠时,和梅绯寒一起欺负了她很多年。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都不足以描述她复杂的感情,她仿佛觉得,这一下一下血肉模糊都是给自己看的,都是给那个胆敢想着英国公府继承人的青眼的自己。 “你们这样会把她打死的。”阿流娘突兀地说。她有点奇怪,确认了自己说的是标准的汉话。她左右看看,没有人回应,——那说出的话就像是抛在坚硬的石壁上,所有的人都装作听不到。 “汉人杀害同类,不用负责的吗?” 那些低低的、恨恨的声音从那些沉默的石壁最心底发出,像是魔鬼的低语:“她就是个不守规矩、妄想向上爬的低贱的妾,我们都是梅家的正经媳妇,三叔六礼正聘进门的,谁稀得和她归为同类!” ****** “凡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石氏镶金砌玉的大宅,一虚弱的美人喃喃发出呼唤。她容貌甚是美丽,最奇特的,是睫毛、眉毛和长发都发出金属一样的光泽,尤其是瞳孔的眼底,如同撒了闪粉那样,在灯下发出迷离的光环。 门外的婆子丫鬟劝道:“你既然入了石家,就是小娘了,不妨想开些。娘子此等容貌,定会得到三爷的喜爱,只要生下个一男半女,后半生荣华富贵就稳了。” 那女子力气虚弱但坚定、高傲地道:“哼,我星姓硕人,血统高贵,怎么会和你们卑贱的陆上人混合血脉!我星姓又不是三乌姓和天王姓那些在上帝的果园里杂交秽乱的家族!三青卑鄙地伤害同类,一定会受到律法的制裁!”婆子丫鬟面面相觑,人牙子妈妈道:“我见得多了,这女人就像鸽子,同了房、生了蛋,就不会跑了。”婆子到:“妈妈可有办法?这小娘上次把三爷弄伤了,还是我们给喂了蒙汗药的。”人牙子妈妈道:“我有猛药,再给她喂上些,大象也麻倒了,怕她一个姑娘不成?” 前厅,石三郎收了拜帖,摆茶设座,笑脸迎接。卢元令和梅司身着便服,申昌遇黑衣打扮装作随从,前来拜访。几人坐下饮茶,梅司道:“石公子,虽然石府世代盐业——只是,最近石府上刚出了丑闻,这盐票之事……” 石三郎世代商贾受歧视惯了,瑟瑟汗下。梅司见状和颜悦色:“此次越州大饥,通判大人劳心劳力,石公子为官府出力不少,司特来感谢,也正好请问石公子下期盐票所需的数量。石氏乃是名门大族,我们便服前来,以免不便。, 这是要结交的意思,石三郎对官府士族给出的橄榄枝一点即透。他眼珠一转,想再探探虚实,牙齿顶着舌尖道:“通判大人是什么意思?” 梅司道:“不瞒石三公子,越州此次的救灾米,数目还不完全充足,曾通判大人是期望能借石氏在商会的人脉,癸酉日开个筵席,号召越州士绅商贾再筹措些粮米,当然,也不能白让大家出力出钱,平米多者,官府给予良商牌匾。不过——(梅司看着石三郎的脸色,特意表示亲热)曾大人以私人名义开宴,也想学同榜的苏轼大才子的做派,来点风雅的。无奈两袖清风,请不起那许多诗姬歌姬助兴,听说石公子家中美人甚多,还有海外善舞者……不知可否借来助兴?盐票从优从先以报。” 石三郎想了想,似乎只是卖一个人情,梅司手中的盐票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他道:“既然曾大人如此抬爱,区区一桌酒席,石某愿尽绵薄。巧了,我从汴京请最好的伎乐团,正在府上!”又领着各人在石家越州大宅中参观,“绍给梅大人认识,也好看看,我们越州是不输杭州的那位苏大人的!” “秋十三先生!”梅司惊讶。眼前缓步而出的,正是睫羽如金、姿如仙人凌波的秋原!他穿了一件杏色外披,用细细的金银线秀出繁复的花草纹饰,腰带上琳琅的玉扣镶嵌剔透的黄色宝石,那纹饰在天井的弱光下显出淡淡银色,当在日光之下,又变幻反射出粉橙色的金属光泽。他长而闪光的头发随意束在肩上,和寻常汉人不同。淡色的额发修饰着他精致到似乎颤颤巍巍的面部线条,眼睛更是如蝴蝶之羽,流光璀璨。申昌遇和卢元令都看呆了。卢元令自负自己是高门华族,他们兄弟俩又是有名的美男子——但说起来,卢元徽的质弱风流也完全不能和秋原的飘逸出尘之姿打成平手,简直就是月明星稀,光华完全被压制。 “梅大公子——不,梅大人久别无恙。”秋原含笑而揖。石三郎喜笑颜开:“原来是旧相识,太好了太好了。”几人就由音律乐曲之事谈开。 从石府出来,秋原主动邀请梅司几位同车共乘。他道:“梅大人是否为石府人口贩卖一案而来?”梅司道:“不完全是,救灾商会是最大的需要。”秋原道:“越州缺少多少粮食?秋原愿助梅大人一臂之力,但务请梅大人帮我一忙——石府新进的舞伎是我家族之人,必要不惜代价救她出来,而对我海然而言,生产一些陆上人的粮食不在话下。” 几人都非常吃惊,梅司反应很快道:“秋先生在,此事和三青必有联系。” 秋原继续道:“不能说是直接的联系。想来几位也看过石氏妾氏毒杀的案卷了。柳氏下毒,春小娘死了,她要杀害的正主却没死。她们应当吃都了那食物——秋正是以此判断的,砒霜和氰化钾对于陆上人是致命的,对于我们人鱼和三青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可以代谢的除锈剂,相当于你们陆上人防血栓的药物而已。” 卢元令腾地踞坐拔剑:“你是鲛人!” 秋原轻轻用修长、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推开了那剑:“卢都尉多年从事海防,必然知道鲛人中有人从事掠夺陆上人口的,而且与他们作战多年。不过请卢大人放心,依照海然律法,讲男女平等,硕人嗣人平等,我们保护嗣人的权利,哪怕是陆上人,他们的行为是违法的,我们乃是海然官方使节,跟你们接触就是为了联合合作,打掉这个团伙。——海然和三青昆仑局势紧张,我们不能损失任何一个可能成为阿玛颂的硕人了。” ****** 清寒和卢元徽私定终身,被溧阳郡主拒绝羞辱逼迫认妹。 课下无人的偏院,梅清寒赶紧要走。卢元徽拦住她:“七妹妹,我想听一句你的实话——你愿意嫁给我吗?”梅清寒被他吓得倒退好几步:“不不不,慕璇哥哥你瞎说什么呢!?你这是,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卢元徽道:“我今日就是想求一句死心。如果妹妹真的是完全无意于我,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绝不纠缠。今日求妹妹给我一句话!但如果不是我痴心妄想,七妹妹也对我有所青眼,我愿拼劲一切——若不是妹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梅清寒急得哭了:“你你你……抬头三尺有神明,你胡说什么生啊死的,不怕报应吗……不是我狠心,溧阳郡主她绝不会答应的呀……” 卢元徽眼神一转,继而拍手高兴地跳起来:“这么说……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母亲的!”他从腰间解下玉佩,交在清寒手中,“以此为信!我会让我娘到你家提亲的!” 英国公府。 溧阳郡主眼睛倒竖:“你痴心妄想!凭那谁家的寒门庶女,烂了心的小蹄子,也想爬上来做英国公府的正头娘子?她也配?退一万步说,就算再好,你哥哥还没有成婚,哪就轮得到你了?!小公子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肠,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 夜晚的海面上,雾气升起。海风吹打着礁石的岸堤。卢元令带着一批水师改装成渔民的水鬼,在岸边船上埋伏着。他们从秋原那里得了消息,今晚石氏的人会和海然的人贩子交易,于是和他们约定了,他们堵截石氏的家奴,秋原说,他们那边会有专门人出动。申昌遇有点紧张,因为他不会水。 一条小小的舢板突然出现在海面上,那上面坐着一个黑头发的渔家姑娘,没有穿鞋——她们是一辈子都不登岸、生老病死都在船上的水上女,养生丧死嫁娶,都只有一条船,永世为贱藉。她提着一盏灯,坐在船头突然唱起来一只渔家的歌儿,雾气中就像一条发光的人鱼。 随着她的歌唱,海面上渐渐又聚拢来几只船。只新出现的几只船吃水都很深,上面横七竖八地绑着数个年轻男子。他们呈一字型慢慢向前行驶。卢元令令水鬼们攀附在伪装的船只上,暗暗跟从这支鬼鬼祟祟的船队。 船行驶到一片礁石围成的圆环中间,那深而圆的海域是被造礁珊瑚围住的一汪营养丰富的水,在水面上的人看来,幽深可怖,仿佛是海洋睁开的一直眼睛。船队缓缓停住了,为首的渔女用手中灯笼划着一个8字形,似乎是某种约定好的信号,又或者特殊的仪式。埋伏跟随的人心中焦灼,就在他们马上失去耐心的前一刻,礁石核心突然浮现一个光斑,随之扩大成一条楼车战船那么大的区域,在光区的边缘上,随着光区的上升,浮出四个湿淋淋的人头,她们脸上刺青,非常狰狞,往下来被水中光亮映照出的是身体——她们湿淋淋的头发在海水中飘荡,水中同时摇摆浮着的,还有一条长长的鱼尾! 那光片浮上岸,是一个玻璃似的平台。小船上的人贩子们登上了那平台,平台上弹出一个个电话亭大小玻璃柜子似的装置。他们把男子抬上去,人鱼们也登上台子——暗中观察的人们这时才发现,她们的鱼尾是一种似有智能的装置,随着出水行走,那鱼尾沿螺旋状裂开,展开成一条长长的金属色带子,双腿露出。她们赤脚登上平台,掏出一个枪状的手持装置,挨个给被绑来的男子抽血。合格者戴上绿标,扔入玻璃柜子,注入深海液,封装计数;不合格者退回。清点后她们开始计算,大约是一个人一锭金子的价格。 “人赃俱获!上!”卢元令旗语灯火一挥,水鬼们带刀下水,冲上去,几下就把小船上的人贩子控制住。四个人鱼把玻璃柜子推入海中,非常凶悍地朝带头的卢元令冲过去。卢元令自恃水性好武功高,提着武器冲上去迎敌,不想对方并不畏惧刀兵,空手夺过了他劈砍过来的利刃。一撅,剑折了,又一掌,把武功高强的卢元令推入海中! 轰!一声炮响,申昌遇坐在后续的船上硝水攻击!她们手臂冒烟,露出金属骨架,吃惊地连退好几步。“你们果然和三青是一样的!” 四个人鱼见势不好,扑通扑通潜下水去。水鬼和船队正待回防,却完全找不到她们的踪迹!申昌遇所在的船突然团团转起来!他惊慌失措之时,咚!他的船被从下底朝天地掀翻过来!他拼命挣扎得落入水中。 只见碧蓝的海水中,很多道银色飘逸的痕迹在他四处穿梭,如同带子一般把她们和他包围。他在水中努力睁开眼,发现好多像三青女人那样修长高大、胸甲突出的女子围绕着他们,如同天女下凡、敦煌飞天。她们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金属带子,绕到腿上,如同鱼尾那样摇摆,让她们在水中灵活游动翩若游龙。她们头戴银色头面,瑰丽纤细……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秋原如仙人凌波,举起了收兵的信号旗。 银甲的人鱼阿玛颂部队用手枪似的装置发射丝网,把人贩子人鱼捆好了,又把卢元令、申昌遇他们湿淋淋地捞起来。医官上前查看,给他们抢救:“秋原先生,我不是兽医,对陆上人不是很有把握,不过应当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这个陆上人好像被打上过猎物标记,是我们海然的标记。” 秋原踩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他脚步过处,激起一圈圈的的水纹扩散开来,如同一个个见光感应的咒符。他上前去,扶起晕过去的申昌遇,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申昌遇臂上的疤痕,那些痕迹在他手指的感应下放射出如有生命一般的蓝色光纹:“——这,是次公子的标记!次公子果然还在人世!大母神,感谢你的仁慈!天佑海然,天佑海然!” 第十三章 增补 三青人鱼百年战争史 史料 《至大伪经-创世纪》 神的创造 1起初,神创造天地。2世界聚于一点,介于有与无之间;神的灵在高于世界的平面上运行。 3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4神看光是好的,就把空间、时间、各种力分开了。5神叫光在两者中运行,以作它们的度量,这是头一日。 6神说:“时空中要有粒子,好形成物质。”7空间变冷,神叫粒子逐渐形成,有正的有负的。8神看正负可以稳定在一起,就造出轻气。事就这样成了。这是第二日。 9神说:“空间中的物质要聚在一处成球,使内核热起来,燃烧发光。”轻气聚集成球燃烧,产生其他颜色的物质。事就这样成了。10有的发光、有不发光,神称发光的为太阳,不发光的为地。11神说:“地要绕着太阳旋转,月绕着地旋转。”12物质旋转,地自身也旋转,而角动量守恒,空气、水和陆地分开。13有晚上,有早晨,这是第三日。 14神说:“地上要发生反应。15生出原来没有的螺旋。16螺旋能复制,说服其他物质形成生命。17吸收光能,自我复制,新陈代谢,18并要不断演化。”事就这样成了。19这是第四日。 20神说:“应当生出植物,水中生出不结种子的藻类,陆上应当生出结种子的菜蔬、结果子的树木,各从其类。”21神说:“水应当好好滋养有生命的物。”神就造出大鱼和水中所滋生各样有生命的物,各从其类;有些虫飞出水面。22神就赐福给这一切,说“滋生繁多,充满海中的水。”23这是第五日。 24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于是,虫爬上陆地,神又叫鱼长出腿、爬上陆地,于是有青蛙、蜥蜴。25神叫有的蜥蜴长出翅膀飞在空中,变成鸟;叫有的生出乳腺喂养幼崽,有野兽、牲畜,又叫它们用两只脚站起来,教它们说话写字。 26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生灵,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两脚兽和全地,并地上爬的一切昆虫。”27神就照着祂的形象造生灵,乃是照着祂的形象造硕人与嗣人。28神就赐福给他们,让他们可以行走、飞行、游泳,引领风、水与雷电,与万物沟通,透过时间缝隙,发出光来。 1天地万物都造齐了。2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歇了祂的工。3神赐福给这一日。 **第一土** 4创造世界的来历,记在上面。(缺句)7神用土和金造生灵,将生气吹进他的脑子、将卵巢和子宫安在他的腹中,将长yindi安在他的两腿中间,他就成了有灵的完人,名字叫莉莉丝。8神在星臂的第一土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完人安置在那里。9神吩咐说:“树上的果子,你都可以吃,唯独智慧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你吃了必定死。” 18神说,“那完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21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于是取下他的一块耳骨(记得多利羊吗)和一个卵,又把耳骨和卵合起来。22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耳骨造成一个嗣人,领伊到那人跟前。 23那人说: “这是我骨中的骨, 肉中的肉 可以称伊为嗣人 因为伊是由我卵生出来的。” 24因此,嗣人要陪伴硕人。 **完人违背命令** 神所造的,唯有陆猿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2陆猿对嗣人说:“神岂是真说不许你们吃园中所有的果子吗?3你们吃了不一定死,4因为神知道,你们吃了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便如神能知道始末。”5于是,嗣人见那果实好作食物也悦目,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来与完人分吃了。6天起了凉风,神在园中行走,完人和嗣人就藏在园里的树木中。7神呼唤那人,他说:“我害怕你。”8神说:“谁告诉你要害怕、隐藏呢?(答:刘慈欣)莫非你吃了那不可吃的树上的果子吗?”8那人没有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9嗣人说:“那陆猿引诱我,我就吃了。” **神的宣判** 11神对嗣人说:“你既作了这事,就必受报应。 我将那陆猿按在你身上(有的版本作两腿之间),你就如陆猿一般残忍、狡诈、恶毒,互相残杀, 你欲望炽烈,身体却柔弱不堪, 你必恋慕你主上, 你主上必管辖你。” 12又对莉莉丝说:“你既听从伴侣的话, 我就砍短你的yindi 叫你不完全 你头子必为你的缘故受到诅咒 永生之权已被夺取 你必承受痛苦以生下自己 你为我计时至约定之刻 你本是碎片,仍要归于碎片” 13莉莉丝从此叫硕人,因为不完全;给他的伴侣起名叫哪吒,因为伊是凭空生之人。 **莉莉丝和哪吒被放逐** 14神说:“那人已有智能,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之树的果子吃,就突破时间。”15神便打发他离开第一土,往时间紊流之土居住。16又在他身上设定时间,让他繁衍直到约定之日。 **刻痕与阿玛** 1有一日,那人和他的伴侣同房,便有两卵受精,置于子宫中。2 神取出两卵,用琉璃作釜,两卵就在其中生长成人。3神曾在一釜中造鸟,一釜中造鱼,鸟釜生的叫刻痕,鱼釜生的叫阿玛。4刻痕与阿玛在麦地里玩耍,刻痕说:“风吹过的地方归我,水流过的地方归你。”5河水涨起来,围住麦地。6刻痕发怒,就起来打他兄弟阿玛,把他杀了,砍下双手。7天降下大水来把整个大地淹没,七天七夜没有干地落脚。8神说:“你行的不好,罪就伏在门前。从此你不可在地上立足。你的后人有鸟有鱼,互相仇恨,直到最后的时间到来。” 阿玛颂 9莉莉丝与他的伴侣同房,卵就受精。10神教哪吒造釜,卵在里面长成人,没有双手。11莉莉丝说:“神另给我立了一子代替阿玛。”于是叫阿玛颂。12用黑金给阿玛颂做手,于是可以捉住雷电,发出蓝光。 (注1: 三青称女人为硕人,第三人称代词为他;称男人为嗣人,第三人称代词为伊。一二和复数代词没有区别。he him thee thim they them) 第十三章 上 三青人鱼百年战争史 梅司放下手中的《至大伪经》。 申昌遇在一间纯白的房间中悠悠醒转。这是一艘漂在海上的船,通体雪白,如同一艘晶莹的骨架。甲板、船舵、尾舷各有银衣持矛的阿玛颂站岗,她们一动不动如同神庙中女神的雕塑。每隔半日,更换一班,整齐划一,号令严谨。卢元令在船上绕行,啧啧称奇看着精妙的防水设计。 秋原听到医官(都是女性,而看护者都是秀丽的人鱼男性)报告,赶紧赶来。医官给申昌遇戴上一个银色头盔,彩色线缆如同树根一般密密麻麻地伸出,然后连接、浸没在屋子中央一座卵形水池之中。水池中液体清浅见底,寒冷彻骨,周围的空气被冷气激得泛起雾气。秋原握住申昌遇的手,道:“申少使,我听梅公子说过你的经历,也许这对你来说很痛苦,可是你身有印痕,已然是次公子的内臣,为了你的主上、为了海然,请务必想起来。” 申昌遇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已被塞了一个牙套。他感到人鱼医官用一些凉凉的液体擦拭自己身体和头盔、电极接触的皮肤,然后一种微微酥麻的感觉,他眼球上翻,进入了快速眼动的梦境。 那卵形的水池突然蒙上一层白雾——白雾翻涌,开始显像! 众人都被吸引着围到水池四周,发现这是申昌遇梦中的视野。梦中的申昌遇先是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做梦的时候可以从上到下看到自己的全身吗?”有学生模样的医官问。“这是他梦中的ego,而那个视野则属于director。”秋原答道。前途的迷雾中突然浮现一座黑色的大山,阴郁地挡住了前路。山上栖息着嶙峋恐怖的猫头鹰,神经质地梳理着羽毛,那些猫头鹰突然站起来,显示出一个个披甲女人的黑色剪影,舞动中上面显示出金色的纹路,她们有的展开狰狞的翅膀,有的驾驭大鸟,黑压压地从山崖上扑杀下来!梦境中响起凄厉的号角声。只见一个巨大的黑翼身影突然朝他扑过来,视角突然转换成第一人称。“注意了,这是从阴影中浮现真实回忆情节的插入!把他的注意力放在那个影子身上,唤起他沉入潜意识的回忆!” 申昌遇浑身躁动起来,仿佛挣扎着要从噩梦中醒来。人鱼医官按住他的手脚——这下子知道为什么要给他戴牙套了。“坚持住!”秋原仿佛在鼓励着他,只见在很多金色的鸟人中,一只银色的鸟飞起,靠近,逐渐显露出人形,她的尾羽和粗短的猫头鹰扇形尾羽不太一样,很长,她展开翅膀,翼展如垂天之云。她的尾翼展开,做出落地的姿势,落地后跑动消去冲力,伸出长长的、带着银色指甲的指爪,扣住只有十几岁的玉人一般的小申昌遇,指甲嵌入他的肩膀,单手把他从地上拎起:“可惜了,还没长大呢。” 那精致、极其美丽而狰狞恐怖的面孔,在黑暗中显露。她从银色雅典娜神像式的全包头盔中垂下的黑色长发,如同烤蓝的刀刃一样反射出一种油蓝色、乌鸦翅膀一般的金属光泽。她贪婪、明亮的眼睛像猫那样发出金橙色的光芒,瞳孔在阳光下缩成一个细缝。(三青的眼睛是鹰式眼睛,瞳孔缩小为圆形。) 此时,围观梦境的阿玛颂中一个为首的女战士,银发碧眼,银甲紧贴在薄薄的绣衣之上,显示着她修长美丽的躯体。长腿迈步奔来,如同精灵。她面中露出十分的惊喜:“二兄长!是二兄长没错!”惊喜的低语在阿玛颂中喃喃流传:“克军!流王克军!” 卢元令非常惊奇,道:“流王克军?怎么可能?他不是六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为首的银发阿玛颂上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高傲地道:“陆上人,你听说过我兄长的传说?” 秋原躬身行礼,道:“孤内使秋原,参见苏智三公子。” 苏智抬手,他才站起来。苏智道:“你是我大兄长的遗孀,是长世子的抚亲,更是宫廷重要的谋臣,不必如此多礼。陆上人太过落后,对待他们的雌性如同牲畜,智力低下、文明落后,简直野蛮至极,对于我们来说,他们同犬马猫狗野人无异,你为何对他们如此亲近?” 秋原君道:“无论如何,按照海然律法,他们总有三分之一的权利。” 苏智翻了个白眼:“卑贱的陆猿!既然已经查明石氏犯法绑架贩卖人口,就让我带领阿玛颂,踏平越州城,全灭石氏,救回被贩卖的星姓幼儿。” 秋原道:“三公子请勿急躁。再怎么说,越州城都是在陆地之上,从法律上算是三青昆仑的狩猎区,我们不宜妄进。就让这些陆上人代我们行事吧。况且,昆仑已与大夏、吐蕃等陆上人国家结盟,无论是寻找二公子,还是战争局势,都需要联合他们,就让我向他们细细解说我们的文明。” (注2: 人鱼称呼对照表尊称通用大人 雌性:硕人 雄性:嗣人 她:他 他:伊) 【三青海然百年战争】 三青与人鱼,二位实一体 ——《古经》 卢元令道:“我母亲去世得早,小时候常年在外祖家。外祖父是吴越国钱氏王的后人,我父英国公多年在金陵、杭州二地训练水师,从他们二老的口中,我得知过人鱼战争的故事,但那都是唐末的事情了,距今要有一百年了。听说那时,唐哀宗无力统辖天下,各藩镇节度使割据一方。杨行密占据了金陵、广陵,却被权臣徐温杀子夺权。徐温死时,长子被杀、幼子无力,因果循环又被养子窃国。但听说徐氏一族纠缠上了一股妖女,叫八女一族的,她们有通天地、知过去未来、扰乱时间的命运女神之力。她们对徐氏发下诅咒,因此,在徐温死去的那一年,天下大乱,陆上和海上也应诅咒,生出了祸患和妖异。 那时开始,东海海面就一直不平静,经常出现海啸、滔天大浪和龙卷风、闪电。电光云雨怒吼之中,常常可以看见天空之中巨大的飞鸟和海中巨大生翅膀的游鱼厮打,有时雷电风雨连绵几日不停,天昏地暗,渔人们损失惨重,有的无辜葬身海中。听那些能潜入深海的采珠女说,海底浅滩沉淀着战斗的盔甲、金属壳片和残肢,还有大鸟的羽毛、海豚、鲸鱼的尸体。听老人说,那就是鱼鸟之争。” 秋原道: 人鱼之国,在海之山巅,其大者名曰海然。三青之国,在陆山之巅,其大者名曰昆仑。 传说三青和人鱼,都自天上的时间裂缝中而来,定植繁衍于蓝星。古时三青人鱼乃是部落,虎鲸一般,以家族为单位游牧于大地。三青人鱼,都以血肉为躯、以金属为骨,收集海水中更重的轻气为武器,因而不仅以陆上人的食物为食物,也啃食铜铁硅金银矿藏,补充金属。随着数量的增加,社会的进步,三青人鱼以家族为核心,组建不同的城邦。也有三青、人鱼散落水陆之间,不参加政体,如在海沟之中的游民。人鱼在海中逐渐繁衍,建立城邦,各城邦形成大联盟为海中城邦联盟,又称海邦帝国,海然、大西洲、海沟都是海邦的名称。 近百年来各城邦都改良精进社会系统,而三青一族在百年前取得了突破。她们从落地废墟之中,复原了大母神三位一体判断系统,称之为西王母mage。每隔十二年通过抽签献祭三位先知,浸入深海液之中,三位先知放弃自主意识,以潜意识和巨大的计算机器联系在一起,成为三个判断器。 **人鱼时间观** 我们人鱼和你们陆猿看待时间的观点不同。你们陆猿普遍认为,时间是一条向东奔流的河流。夫子说,逝者如斯夫!时间是单向的、均匀的,它的流逝是不可逆的,并且以热力学的熵为标度,指示出单向的方向。人无法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 而对于我们人鱼和三青来说,认为万事万物都是生命,宇宙和蓝星也是一个生命,而且这个“生命”,包括它从诞生至存在至消亡的全过程。万事万物都是在时间中拖出长长尾迹的条状物体。物质是空间在特定时间震荡而产生的泡沫,并不能脱离它产生的时间而存在。空间不可能只向一个方向涨落,也即是说,我们存在的负电子物质世界像是镜子的一侧,我们这个世界的熵也指示这个方向。但是如果从对侧看去,就是正电子的物质世界,那个世界的熵单独地指向和我们不同的方向。而我们由于自身的局限,只能领悟构成我们的物质所存在的时间的某时某刻的一个单向断面。但是,对于更全的观察者来说,开始和结束都存在于一个全的集合之中,只是从时间中通过的我们,在那片域中,有方向地、划出了一道独特的轨迹。全集已经存在,只是我们在特定的域中流逝。 依据这个理论,我们自身不能脱离我们所在的时间,即凭借我们本身的肉身,不能实现时间穿越。并不是因为能量或时空结构的局限,而是因为构成我们的物质微粒,本身就是和时间纠缠在一起的,具有唯一的时间标度。一旦时线闭合,这个标度就会变成奇点,理论上我们就不可能存在。但是可以在另一个时间段中,造出一个那个时间段中的自己,从其他的维度沟通。由于意识不能完全区别时间,所以那个意识中,叙事是连贯的,对于那个意识来说,就如同实现了时间的穿梭。 **三青史观** 生命虽然被困在时间之中,但生命之树一直试图伸出枝桠,突破时间之神喷着火、旋转着双剑的门。三青就是以这种形式,盗取星魂的碎片,从星魂的潜意识之海中得到模糊的预示。对于我们个体来说,历史是吊诡而混沌的。我们只能看到当时无数具有独立意识和自我意志的个体,面对当下的情况,做出无数用尽理性和智慧的抉择,而后果则像是黑天鹅,让人完全无从下手。就像所有历史见解都是后见之明,没有个体能在他的那个时间断面上,准确地判定历史往后的走向。就像一个朝生暮死的蜉蝣,只能领悟昼夜的转变,而不能领悟四季的变幻。这就是小年不知大年。 但是对于一个更宏大的灵魂来说,它和蓝星具有相同数量级的寿命和意识空间,那么对于它来说,星星的生命演化就像是一个同类的生命的演化。也即一个混沌系统,虽然微观表现极其复杂,但宏观表现却有一定规律可循。星魂就是这样一个载体,三青试图使用巨大的计算机器去模拟一个星魂的运行,但是数量差异太大,多次失败后,她们采取了一个暴力算法。如果模拟不了,就造一个真正的星魂!于是,她们干脆通过时间缝隙,建立隧道,联络另一个星魂!我们对这个星魂所知不多,唯一知道的是,在这个星魂的龙兽之争中,龙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是她们建立的通道具有黑洞的性质,大部分信息挤不过这个狭窄的高能扭曲结构,她们接收到星魂的信息也是非常模糊的。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们使用了“三点定位法”,开通了三条通道,以潜意识之海模糊的讯号骗过通道中的逻辑警察,然后在西王母mage中重新整合。 每当她们面对重大抉择,三个先知就会分别联系西王母mage的三个人格,给出三条大母神的神谕。她们再通过交叉的部分做出抉择。有了这个机制之后,三青迅速繁衍,她们突破了很多项技术,由一个小家族,崛起成为“山顶之国”的领主。 **繁殖方式** 人鱼之国本来按照经上所说的神谕,隐藏自己。三青率先在陆上人中显露自己的身份。她们自身社会不供养雄性,而是采取掠夺陆上人的雄性的方式繁殖。基因对于三青和人鱼来说,都是重要的资源。本来对于人鱼而言,是非常珍惜自身的基因的,表现为,人鱼曾经长期不和陆上人的雄性通婚,按照经上所说的,保留十二父系的纯净性。也即是说,人鱼和三青中所有的雄性,都可以追溯至十二圣人。人鱼中的雄性被作为生育资源小心地保护起来,而且人鱼雄性与雌性比较起来,的确比较脆弱,他们虽然能够代谢一部分金属氧化物,但不能形成覆盖全身的金属鳞片,也没有可以捉住雷电蓝火的手臂,几乎和陆上人的雄性一样虚弱。而且由于伊们长期生活在海水之中,脊柱和骨骼的承重能力也退化,很容易折断。 在长期的分化过程中,人鱼雄性再分工,分化为授精者和抚育者两类。授精者如同游民一般,三五成群流浪在海中,每到繁殖季节,进入由雌性为主导的人鱼社会。生育祭祀和狂欢开始,他们广泛地与人鱼雌性(硕人)交换基因,然后力竭而死。抚育者推测可能是源于一开始活下来而滞留在硕人社会中的雄性,或是雌性家族中的晚熟者,伊们逐渐被纳入雌性大家庭。在人鱼的社会形成了家庭制和从主居(就如同你们人类的从夫居)的法律传统后,伊们以帮助抚育者的身份,被纳入自己后代的家庭,从人身、社会身份和经济上都依赖于前者,而脱离自己母亲的家庭。 三青复原西王母mage后的迅速崛起引起了海中各大城邦的警惕,当时她们制裁三青的方式,除了将她们流放到陆地上,就是封锁雄性,以期减少三青人口的繁殖,将三青家族限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三青和人鱼本是同源,我们最古老的经上有一条严格的铁律,叫做“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我们和陆猿最大的区别在于,杀害同类是非常困难的(仅指硕人,嗣人不享有完整的人权)。这不是一条人类意义上的律法,而像是刻在基因之中的。首先是因为,三青和人鱼的阿玛颂,受到暴力损毁而导致的死亡非常困难;其次是文化和心理上,一旦有杀害同类的行为和意图,自己的意识就会判断出来而且进行自我封闭。换句话说,对于人类来说,良心是不过是一种平常情况下的道德谴责,非常容易突破,但对于人鱼却像是一道设置了防火墙的程序,非常难以突破。所以我们在行为上杀害同类非常困难,直接杀死率较低。 三青根据西王母mage的神谕,发动了史称三青人鱼百年战争的试图返回海洋的行为。 三青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人口的凋敝。海中城邦原始的战争方式,乃是约定地点,各出120阿玛颂,列队互殴,以阵溃为败。三青家族最虚弱之时,连120人阵都凑不齐。所以第一阶段她们的返回并不成功。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们踏出伊甸园,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和陆猿杂交,发现可以育出后代。这解决了第一个问题。接着她们打开了第二个潘多拉的盒子——她们发现,陆猿可以肆无忌惮地杀害同类,而且以此为乐,更不用说杀害人鱼了。于是她们联合陆上人的国家,结成联盟,以海中宝石重金为诱惑,发动陆上人参战。 第二阶段她们做了充足的准备。为了整合指挥,她们从西王母mage中窃取军事记忆,造出一个虚拟人格,然后通过反应釜,将这个人格注入有战争机器之称的千翼叶。在约定对战后,她们假意出阵,实际包围了海中城邦联盟的阿玛颂之后,由陆上人下手,对战俘进行集体杀害。海中城邦联盟发现她们残酷的歼灭战意图后,开始以鲸类骑兵反击。这时体现了西王母mage的先见之明:三青抛弃了海中城邦训练海生哺乳动物为坐骑的方式,开发基因改造反应釜,造出巨大鸟,三青抢夺了制空权。由于西王母mage的指挥和制空权,第二阶段,三青取得了闪电般的胜利,海然和海中城邦联盟损失巨大,疆域退缩至第一岛链外的海沟之外。 三青于是开始从高原上下降,在陆上人居住的区域筑白城。 戴克里先几乎下台,联盟分裂,海然邦城市向太平洋逃窜的时候,被洋流隔成海然、萨宾沙洲两片区域,只有海然还在戴克里先治下,萨宾沙洲的居民则散落在人类居所和大洋中心之间。 海然岌岌可危。 但星魂是追求平衡的,愤怒和仇恨孕育出神迹,英雄在阴沉的迷雾中诞生——海然的战神,克军登场了! 第十三章 下 三青人鱼百年战争史 战神 【战神克军】 硕人其颀,你看她钻石一样的尾鳍! 那生下来时电光划破海洋的穹顶, 你们陆人口中的公子, 鲛人的经腹生的帝姬! 风听从她的呼唤,她的怒气就是雷鸣, 百万的弩兵被海浪摧折, 祭司占得的名字叫做克军! ——《人鱼赞诗—克军得名》 克军是混血子,其母上乃是海然之王戴克里先。戴克里先平民出身,是通过诡异的元老院博弈抽签获取了王位继承权。戴克里先试图恢复岌岌可危的联盟,她自称是神之子,推动家庭私有化,促建阿玛颂的产出。 人鱼古早都是采取群婚制,只有少量抚育者跟随主(妻)系家庭。她是第一个建立后宫的王,大力推行嗣人私有制,而且也与三青一样开始彩纳陆上人作为内臣。 克军公子就是她与陆上人的孩子——最奇特的,乃是克军公子是她经腹而生的儿子(女)!不知你们陆猿是否自知,胎生的真兽类动物,胎盘的产出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基因,而这个基因是从病毒的基因组中,通过长期的进化过程中驯化而来的。三青和人鱼都丢失了这个基因,所以她们会像鸭嘴兽那样产卵,她们的嗣人配偶,也即抚育者将这个卵孵出,然后置于充满羊水的反应釜中养育成婴儿,继而继续由抚育者养育、教育成长。而克军由于她抚亲(父亲)是陆上人的缘故,还保留着这部分形成胎盘的基因。问题是戴克里先已经没有子宫给她着陆了,克军是定植在戴克里先的肝脏之上,然后通过精密的移植过程落入反应釜中成长为婴儿的!她也因此得名为“腹生的头子”! 克军公子的成长过程并不完美,当她成长为婴儿,医学检查才发现,她的基因有残缺,这个残缺会导致她体力的衰弱。她作为一个病恹恹的杂种在帝子之中被歧视了很久,这种灰暗持续至她的十八岁成人礼,当作为阿玛颂的一员前往前线之时,才展现出她作为杂种子的优势——她和陆上人一样,可以杀害同类! 我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三青所产出的杂种子仿佛都被西王母mage敲掉了陆上人的这部分基因,反而比和人鱼雄性产下的孩子更加忠诚于集体、更愿意为了城邦而牺牲自己、更加严守不伤害同类的信条。 于是克军公子就像从混沌的陆上人的恶中提取的专门克制三青的毒药,戴克里先决定任用陆上人的谋士重新布局决战,并让克军公子发挥她致命的作用。在那场战役中,她也获得了现在这个被广为传唱的名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冠绝三军! 克军陆上人的生父,姓名并未见载,她的抚育者、和教师阿重瑕,此时获得了戴克里先的宠幸和信任。在二人的支持下,联盟开放了与陆上人进行军火贸易和联盟的通道。同时,阿重瑕暗中联络技术官僚世家的星姓家族,用反应釜开发可以作为驭骑的海鸟。但是由于海鸟的生物特性,它们有适应海流进行滑翔的翅膀,脚却大多是蹼状,在空中对战中不容易对鸮骑形成攻击优势。 她们选择了蓝足鲣鸟。它们虽然并不凶猛,但和三青的雕鸮改造的鸮骑比,胜在体型更大,而且,蓝足鲣鸟是一种社会性鸟类,善于成群结队活动。 第三阶段的战争一开始,海中城邦联盟,先以落后的小型鲸骑,在近海和入海口佯攻,以佯败吸引千翼叶的主力。高傲的千翼叶无视了西王母mage的警告,为了一举找到攻陷各个隐藏的海中城市,被诱出了近海的水陆交接处熟悉平稳的气流区,进入了大洋上方猛烈的上升气流区。 积雨云和雷电很快形成,湿润的气流打湿了鸮骑的羽毛,让它们的飞行效率和姿态控制开始失效。鲸骑突然潜入深海,三青鸮骑编队失去了目标。 雷电之中,巨大的鲣鸟群出现在她们上方。 为首的,正是公子克军! 鲣鸟收起翅膀,对准鸮骑,朝着海面,像一杆杆标枪、一颗颗炮弹,头也不回地,朝大海冲去!像是流星坠落,像是暴雨而降下的是火,像是海神愤怒地,爆发出雷电的怒喝! 人鱼的《诗歌》和《赞歌》之中,还保留着那场被称为“雷电与海啸”战役的决战。 战神、火神、雷神和海神,今天一齐愤怒 神将愤怒倾倒,乃是流淌在海面上的熔火 火神的愤怒就是流矢 海神的愤怒乃是怒波 战神的愤怒是为兴奋 雷神的愤怒齐声呼喝! 天地碎裂,怒涛成火! 风神驾着他的战车, 紫电如优昙之花开放,映照白波、坚硬的岩石都被海浪击碎成泡沫! 克军,克军,克军——他们齐声呼喝 今天他是战神的祭司,乃是代神之意将性命如冬麦般收割 将一千三青的左耳收割 有去无回的大鸟射出一万道风神的车辙 海神发出啸叫,掀起一万道浪的墙垛 海面沸腾,天空变成海面,海面变成海底,海底变成坟墓——背神的人,天空是你们的墓场! 火的旌旗,雷的棺椁! ——《诗歌-雷电与海啸之战》 混乱的海战之中,阿重瑕带领另一支长途潜伏奔袭的阿玛颂,偷偷攻击了白城。 【克军被流放与阿重瑕的美人计】 经此一役,三青实力大损,签订了以海岸线为停火线的城下之盟。史称第三阶段大捷和海岸条约。 巨大的胜利也引来了警惕,元老院迅速产生了对克军的质疑之声。克军脱甲卸权,躲在飞行学校之中。此时西王母mage,放弃了神谕的保密,对昆仑和海中城邦联盟发布了一条公开神谕——克军会成为独裁者!并且会带来整个三青人鱼物种的末日! 所有人都明确地知道这条神谕是为了保存三青,但人鱼中同时也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西王母mage也许有自己的意图,但西王母mage绝不会说谎! 人鱼厌恶确定的损失,大过厌恶未知的敌人。 元老院迅速地通过陶片放逐法,将克军判罪流放,并且对她实施了最高的刑罚——销鳞去甲!她失去了甲片、失去了操控雷电和放出蓝光的能力,这样当她沦落在陆上人的土地上,就和普通的陆上人雌性没有任何区别。 这项法令实施之后,元老院还在做梦般地期待三青的赔款和条约中诱人的西王母mage神谕的共享。一夜之间,三青迅速撕毁条约,开始反扑。虽然鲣鸟骑兵的布置能够一定程度抵挡三青的进攻,但战局又进入接连失利的状态,最着名的一场,就是第一岛链东海海战,为了吸引火力,保护海然城的整体后撤(海城是可以移动的),120曾经跟随克军的杂种子阿玛颂被三青联合的海盗击杀于白沙山岛。 之后的故事你们应该听说过一些。 (听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秋原笑道:“这个故事跟申少使的先祖有关——阿重瑕的美人计。”) 阿重瑕是海然伟大的嗣人平权运动的发起者,是戴克里先的内使臣,也是重要的谋士。伊德节高尚、计谋卓着,是我的偶像,只由于性别的原因,在史书上不能得到正确的评价、荣誉和重视研究。伊突破了人鱼族群中“抚育者无才便是德”的观念,研习陆上人的谋略与博弈理论。在三青方面主要是认为,阿重瑕卑鄙地使用了美人计,用陆上人的身体勾引千翼叶,并且逼迫千翼叶大人自尽,因此对伊的评价都是“淫荡者”的污名。 在我看来,伊最大的计谋并非美人计,而是利用了陆上人人性的弱点,以王面目和节度使的权力为诱饵,分裂了陆上人和三青昆仑的结盟。三青以为自己联盟党项族,是为自己在陆上的铜墙铁壁,却不想,日渐强盛的异族也引来周围其他陆上人城邦的忌惮——于是南方之国出兵血洗了后防空虚的白城!(梅司惊呼:“统万城的陷落,原来背后也有你们的手笔!”)千翼叶羞怒自尽,意识和肉体都被沉入了西王母mage的深海液,作为意识的教训保存。 对于陆上人残忍背盟和杀害同类的行为的使用,即是双刃剑。陆上人也并不是一个整体,阿重瑕大人分裂了陆上人,让三青以为只有她们可以用剑指向同类之时,握着她们的手将剑尖调转向三青自己而已。 此计之后,战争第四阶段达成停火,陆海边境重新回到第二阶段海岸协议规定的区域。 ****** 秋原道:“为了防止悲剧再度发生,我代表海然与陆上人的宋国进行私下接触,以期望能够建立起友好的联盟,共同制衡三青和党项族李氏大夏的联盟,保持联盟的平衡。” 卢元令和梅司都沉默了,仿佛他们身处在幽深的海水中,一个巨大的漩涡向他们卷来,他们躲避不得,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让我们想想。”梅司道。 突然有阿玛颂上前对他低语。秋原沉吟:“梅公子,你的家族有信息,请速归。” 第十四章 七出休妻 梅清寒都要急疯了,成天掉泪。老太君把她关在屋里不许出去,更不许去学堂,应当是听到了风声。说英国府的卢元徽小公子已经好几天不吃东西了,为了一个寒门庶女,命都掉了一半。 但卢元徽还是挣扎着想让通过学堂的同窗,帮忙给清寒带信。 这天阿流娘下学回来,院子角的月亮门,卢元徽突然出现,他气息虚弱地道:“大嫂子,七妹妹呢?是不是也被关起来了?请你帮我给她带封信——求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了。” 阿流娘非常奇怪:“你们这是……”却见卢元徽突然倒在地上,嘴唇灰白,胸廓抽搐像是在叹息。 “来人啊!叫大夫!”阿流娘扑上去摇晃他,然而没有反应(上前来的女眷开始哭叫,阿流娘已经注意不到了)。伸手摸他的颈——没有脉了!她撕开卢元徽上衣,把耳朵贴在他胸口上,心音像是退潮紊流那么杂乱微弱。她认准两乳连线中间点,双手伸直交握猛力按压。持续了一会儿后,凑上去听他的呼吸,没有恢复,她将卢元徽下巴向上一推,一手捏住他鼻子,另一只手捏开他下唇,口对口地吹气。 在做第二轮按压的时候她有点后悔擦了过多的胭脂,蹭的帕子上都是唇印;终于在第四轮按压之后,卢元徽的心脏恢复了跳动,胸廓也开始起伏。她伏在他口鼻边确认着他的呼吸和颈动脉搏动逐渐稳定,指甲和嘴唇恢复红色。她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拉了一下卢元徽的衣服。 这好像不是应该放松的时候——刚刚注意力过于集中让她对周边根本没有感知,现在她终于可以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已密密匝匝地围满了,女人、男人,而他们正用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畏缩、疑惑、不赞同的目光包围着她。 不要超前你的时代太多 不要比愚蠢智慧得太多 那显不出你聪慧,反显出你力量脆弱 ———— 刚到家的赶来会面卢元徽的梅司愣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你有秘密没有告诉我,可是这算什么? 我应当,相信你是出于好意吗? 阿流娘环视了一周,那些女眷男丁的目光开始躲闪,他们刚刚还用鄙夷又猎奇、鄙视却绝不想错过的眼光贪婪地注视。梅司没有躲,他只是显得十分无措。 阿流娘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浮尘大摇大摆地站起来,没有内疚、没有瑟缩、甚至没有犹疑。大嫂子真高啊,一脸泪痕的梅清寒想。她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他们,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梅司见过,在孔雀姬的脸上见过,那时她趾高气扬地说: “你们这群卑贱又愚蠢的陆上人!” ***** 梅家耆老逼迫休妻,其实是因为临川王氏想和钱塘梅氏结亲。 祠堂里又满了耆老。 阿流娘觉得很奇怪,似乎对于汉人来说,一切原本诉诸公义而结局龌龊的事情,都发生在这里。在奢侈而古旧、繁杂而腐朽的雕花之下,衰老而散发出微微老年臭的老人们,半睡半醒着,并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听懂了内容和做出了基于理性的判断。这种家族集会,更像是为了不以后被冤魂找上自己,而进行的集体推脱。仿佛只要说一句“是进了祠堂讨论的”,罪责就被一个虚拟的群体顶替了去,责任就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事情诸位都听到了。” “有伤风化。若是卢小国公在咱们府上出了事儿,不堪设想!” “到了这步田地了,伤风败俗,就说了胡人不行。——休了她!” “休妻?——她可是河西少使送的,算是和亲,河西会不会反对?让她退一步,当个妾怎么样?” “以妻为妾和以妾为妻都犯法!只能休妻或者和离!” “河西已经不行了,如今都是李氏西夏的地盘儿了。钱塘江南腹地,河西又不会真的带兵来打我们!就是在圣人那里理论起来,也是她不守妇道!” “听说临川王氏有意把宗室女儿嫁给大哥儿……” “王丞相?这对梅氏来说大有助力!丞相在中央官僚系统的助力难道不比式微边陲节度的一个使女强?” 他们浑浊的眼珠突兀地从老迈瑟缩的身体里凸出,亮起对权力和利益的贪婪。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她做了什么,她做得对还是错。 在长辈的训斥、威逼利诱下,梅司低着头,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他的眼皮还像一向的那样微微凹陷,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只有他长而硬的脊梁还直直地挺着。他一直沉默,也并不辩解。 ****** “没想到,咱们都是无依无靠的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忽闪着说,申昌遇望着那堂内人影绰绰,心口一阵绞痛,“其实我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没有把你送给梅兄,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他说的是河西。 阿流娘道:“怎么?当初应该让三青把他抓走?” 申昌遇目中泪光一火:“我?!我会让三青把他抓走?!别忘了是谁把你从三青手里救出来的!”他眼神露出一个十九岁失了所有亲人的男孩子的愤怒和委屈,“我承认我是想要那黄金,可,可,我没想到,我以为他不会答应的。”他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阿流娘白眼一翻:“哦,少使还要杀了我以明心志呢!” “那是因为你,你……算了,当我没说。我的心没有行明兄那么好,你喜欢他是应当的。这都是命,反正也没用了。”申昌遇对阿流娘的情感是有一个变化的,其实一开始确实只是一个比较喜欢但是没那么上心的女奴,就像你喝多了脑袋一热把喜欢的宝贝送给了好友,但是酒醒了后悔了。后来国破家亡,河西灭了,阿流娘是唯一和河西留后有关系、和他有共同回忆的人了,眼前人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依恋。 “申少使只有跟三青鸮骑相比的时候是好人。”阿流娘对他笑笑。 \/春草刚生的草原,马蹄踏着残雪飞奔,祁连山耸立。后面紧跟着五匹鸮骑,全副武装的阿玛颂金杖对准地面,机关炮一样扫射,雪烟在黑马马蹄边爆炸。马上少年一身金绣黑袍,对着矫健的黑马儿念念有词,如同吟诵黑暗歌谣。 那马儿以千里驹的速度坚持了很久,终于两腿一跪倒地而死。马上之人摔下来,眼看被擒!危急之时突然一阵弓箭!为首者白马金冠,目如深潭——正是少年的申昌遇!摔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面具碎裂,鸦翼般的黑发飘如招魂幡——不是他,而是她!申昌遇伸手把她拉到马上,全力朝箭阵范围内返回。可还是有大鸮追上了他们。申昌遇全身压下来,护住她。 利爪撕裂皮肉的声音。 陆上人的血,好热。\/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申昌遇回想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梦境,金甲的三青犹如在目,他所追求的荣耀、所渴望的尊严、所期待的复仇如今已变成一地鸡毛!国仇家恨、新忧旧伤、舟车劳顿连带孤绝的痛苦终于都压在了心口上。他感觉胸口猛地被揪了起来,心脏猛烈抽动直到它再不能承受! ****** 卢元令带着太医一大堆人,好容易处理好了卢元徽的事儿。幸好秋原拨出一名人鱼医官装扮成宋人,才得以救急,医官向他保证不会留下后遗症。看弟弟呼吸平顺了,他才放下了心。看元徽年幼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卢元令叹气,终究也不全是为了怕溧阳郡主的震怒,究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转头又听说梅司家里因为卢元徽的事儿闹起来,赶紧又去扑火,终究阿流娘是救了卢元徽一命,怎么着不能让梅司和阿流娘太吃亏。他想,自己一个骑都尉当得像个救火队员,还在谋划着,一面借由自己的威势把这事儿在梅家压下去,另一面也不要让溧阳郡主过早得知。 经过卢元徽上下学常走的那僻静无人、有一处月亮门的偏院。 赫然看见申昌遇抓着阿流娘的手在哭。 阿流娘像哄小孩子一样,拍了拍申昌遇的脸。 卢元令惊呆了,像被雷劈中的人偶。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极度愤怒,他浑身发抖地抬起一只手臂:“你们,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寡廉鲜耻!” 他愤然拂袖而去,怒气冲冲地进入梅氏宗祠。 ****** 梅安氏坐立不安:“这个恶人倒要叫我去做!” 阿流娘进来,行礼:“婆婆,有何吩咐?” 梅安氏不安地道:“大媳妇,你,你喝茶。你是胡人,不知道——对我们汉人来说,女子的名节,比性命还重要的呢……更别说司大哥儿是要走仕途的人,他中了会元,进士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你应该为了他好……我们梅氏大家,供养你是不成问题的,你想要田亩也好,店铺也好,哪怕是隐居也好,我们可以一直养你的……” 阿流娘淡定地品着那特级的明前龙井,味道清香而淡:“休妻,在汉人里是离婚的意思吗?” “……是。” “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是吗?!真的吗?都依你,都依你!你说出来,财帛田亩你放心!我们也许你再嫁的。” “离越州最近的海岛是哪个?” “这?普陀山?” “好,我要在那里离婚。” ****** 梅司听了半日训斥,终于能够回到房中。卢元令虽然帮他把卢元徽这事儿按住了,但离开之前,欲言又止。 “一会儿又闹祠堂,一会儿又要去普陀山。” 他站着看那少女忙碌,目光专注而犀利——是我所不认识的你。阿流娘干着干着突然两手一摔,瘪嘴:“饿死我了,我还没吃饭呢!”她一说话就恢复了孩子气的神情,是他所熟悉、认识的,他松了口气笑了:“走,我们去厨房。” 他们在弥漫的烟雾中拉着手,像两个孩子,半夜到厨房偷东西。梅司饮食起坐久受庭训,技术不太熟练,就连掀蒸笼都循次而来像在祭祀礼拜;阿流娘显然专业得多,她双手并用,先多掀起来几个探察清楚,然后选中最丰盛的,左右开弓,一手拎起一只赤酱蹄髈大嚼起来,另一只手还可以往梅司碗里援助粉蒸肉和艾糕。隔着蒙蒙的蒸汽,梅司看着阿流娘鲜红的指甲和被油浸得锃亮的银环,突然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感觉。 虽然我如此希望与你靠近,就像大漠上那整个世界只剩我俩的夜晚,可嘈杂的白天、汹涌的非议还是会夹在我们中间将我们拉远,就算朝夕相处,也可能心同陌路。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像现在这样亲密了,那个时候,我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你、面对曾经炙热的拥抱和思念呢?以沉默,以眼泪,以没人再回想起的歌诗,以我心灵难以言说的战栗—— “如果有一天,我们没法像今天这般了……”他听见自己不忍卒句,声音断绝。 第十五章 普陀山袭击 苏智的侍从突然进入梦呓状态,双眼像覆盖上一层水雾,目光似乎盯着虚空中的什么: “昆仑的阿玛颂已经跨过天目山,15分钟后到达海面,没有减速! “昆仑阿玛颂到达岸线,正在逡巡!” “昆仑阿玛颂跨过岸线,到达海面上空!” 秋原露出惊异之色:“他们撕毁了条约——连普陀也不是安枕之地了。苏智公子,已经可以合法反击了,下令吧!” 白衣女子:“对方出动了多少人?” “两个飞行中队,各25骑鸮,麻烦的是,孔雀!” 白衣女子道:,道:“向星张大人报告边境异动,请求增援遏制事态扩大。” “星张大人回复,已从海然出发,14小时后到达!” 白衣女子站起来:“海然之子们,出列!跟我列阵构盾!” 侍从的12名女子站起来,脱掉飘逸的长袍,露出里面全身的银色鳞甲! 秋原突然想起:“陆上人……一次击杀12三青,三青是为了报复吗?如果是为了斩草除根……事到如今,只能告诉伊们了!” ****** 往普陀山的船上。梅家为了不让人起意说闲话,特意挑了个十五,说是全家请客人拜佛,申昌遇正好顺道回他师父那里。为表感谢,卢元令准备了厚礼,一路陪伴,并要介绍他们去英国公在普陀山的庄子上居住。他路上三番五次地想找梅司单独谈话又拉不下脸来的样子。 太君兴致不减,要孙子孙女们联对。梅司伺候太君喝完腊八粥,要散去之时,太君拉住他和阿流娘的手,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没有缘分啊。你放心,你这个女孩儿我会好好照顾的。” 看丫鬟把笔墨、休书、印信摆上了,梅司才恍若初醒,他不禁失态,惊声呼道:“你答应了他们!你居然答应了他们!他们逼你了吗?为什么?!” 阿流娘在他对面坐下,示意他也坐下,道:“我们是政略联姻,你也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我……” “放弃一段没有收益的政略婚姻,换成另一段有巨大利益的政略婚姻,不好吗?” 梅司不相信地看着她,道:“你忘了我们结婚的时候发过的誓言了吗?生死契阔,绝不相背弃!呵,我真是可笑,只有我当真了,只有我一个人是认真的吗?” 阿流娘吞咽了一下,道:“可是,说不定你以后会后悔的。你们陆上人和我们不一样,你们年轻的时候,勇敢真诚,无私而热血,可是到老年,就自私而贪婪。不像我们,一直一样。也许等你老了,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为了一时的美色舍弃了真实的利益,没有娶丞相的女儿,没有为了爬上更高的社会阶级而做出正确的选择。” 梅司摇着头,做最后的努力:“可是你说过你喜欢我,不是吗?” 阿流娘道:“这只是短暂的迷狂,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只要过了繁殖季节,就会消逝的。况且我们其实根本不是一样的,你们陆上人所迷恋的少女的表像,只不过是我们求偶、获取基因时使用的伪装。非我族类……” 梅司只是摇头,握着他的印信,不肯盖在那休书之上。 ****** 突然外报秋原夜访。梅司心神不宁地出到外厅,申昌遇、卢元令也站着,秋原已不再寒暄:“卢都尉,梅公子、申公子,大难临头,三青来袭了!快随我暂避,以免累及家人。” “怎么回事?” “没有时间解释了。” 话音一落,天上惊雷劈落。照在地上的,是漫天鸮骑的投影! 三青能驾驭雷电!? 它们还不冲进来的原因,是他们所在地面的上空,升着一个正十二边形的白色光锥,将电弧屏蔽,仔细看是由细细的银线组成的!十二个银甲的人鱼阿玛颂,站在十二个顶点上,银线从她们手中发出连成一串。她们身材修长,银盔灰铠,与三青形制极其相似。只是腰部以下与三青鸟尾翼式张合甲不同的,她们的袍甲分作三片,前面一片又长又薄,超过脚面二尺,可以旋转,是水中作为方向舵用的,陆上作战时缠在腰上。上身也是全包式的,为应对海水的低温。 孔雀看雷电攻击被屏蔽,下令暴力冲击。大鸮每五只编作一个回力梭形,一共十组,盘旋着,气势汹汹地先分别对屏蔽锥底角进行试探撞击,然后阿玛颂长杖横握,对准一个角猛地开始轮番轰击!——它们迅速找出了力量最弱的那个人鱼阿玛颂。果然,屏蔽锥的一部分开始飞快蒸发!苏智站在顶点迅速变阵,两个阿玛颂站作一组,光锥一晃,缩成六棱锥,银线也变粗了,最强与最弱的站作一组,抵消了力量差值。 窗外天幕像雷电那样明灭,电弧像一条条瞬生瞬灭的恶龙盘旋在结界外周,映照着秋原君平静的侧脸。 “司一直想请教,百人千马化作灰烬那日,我们如何得生?秋先生又如何能在一天之内从东京到河西?” 秋原缓缓转过头来,虚弱地笑了一下:“会飞的不只是猫头鹰,地上的不只有你们陆生人类。” “如果不是死生存亡之刻,我们也不会贸然联系陆上人。” ****** “我是海然国人鱼国君后宫之御内史。如今国内局势动荡,继承权纷争,我们上岸是来寻找质于昆仑的海然质子。 按照条约我们不能接近没有水域的地方,就通过你的货物传递了联络信息,并且按照联合法律对三青的私自动武的行动提起了弹劾程序。——但是,他们在证据中发现了孤立绝对领域,是我们不可理解的、攻不破的障壁,这对于三青来说,这是非常大的威胁——而这个领域出现的位置,在梅公子你的位置上。你们陆上人在联合法案里是没有人权保障的,三青可以对你们进行任何制裁,本来以为让你们藏身于大海环绕的普陀山可以避祸,现在看来,他们已经不在乎条约了,而我们人鱼能提供的保护,恐怕也无法支持太久了。”随着他的话语,孔雀一骑当先,双手交笼,六棱的结界一阵颤抖陡然又缩,变成两个正四面体交叠,底面如同一颗六芒星。 “援军要明天日出才能到达,我们的盾在大电流下会不断蒸发,大约能撑到明日丑时;公子,情势危矣。” 第十六章 流王克军 屋外的雷电噼啪一声,好像整个天空被抽了一鞭。红光一闪,结界顶端突然爆炸,常温液态银像雨滴一样砸在地上——孔雀抓住变阵时机,炸伤了苏智,法拉第笼接地被破坏!一阵强风冲来,门窗整扇整扇地被掀翻,申昌遇咣地一声冲破门板飞进室内!人鱼阿玛颂护卫着秋原迅速冲进来,八人呈扇面状把他们护在线后,长杖向外,另外四人埋伏在门两侧。只听一声令下,“放”!长杖像火铳一样喷出火舌,外面大鸮发出凄厉的哀嚎,扑腾扑腾地摔在地上。此四人放完后迅速退回扇阵中央补充,扇阵两侧的四人挤到门边再攻击一次。突然,强烈的电光像手一样伸进来!四个上前的人鱼阿玛颂倒地昏迷。 孔雀姬脸上带着复仇的微笑,悠然地走进来。 “三青必报。我奉大母王命而来,梅司、申昌遇、星姓秋原三个目标嗣人活着带走,其余的,剁碎了喂鸟!” 苏智挣扎着站起来:“按照律法你不能随意带走人鱼,何况秋原是王室成员!” 孔雀一笑,金青杖指向刚退进来的秋原,大鸮扑腾着翅膀飞进来! 但是秋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像石人一样瞬间愣在了当场。 秋原突然双膝着地,双手交叠大礼而拜,一头撒了金粉似的长发泻在地上。他起身,声音颤抖而恳求: “公子!” 大鸮突然一惊,孔雀以为对方留有后手,眼疾手快,满载电弧击出。紫色、黄色的电弧蔓延飞舞,室内的人都一瞬间失了明,等视力恢复时,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地上多了横七竖八的黑色的焦痕,而且那些焦痕在人鱼面前突然消失,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平面凌空斩断。苏智眼中突然迸出希望的光辉:“兄长!” 硕人其颀,你看他钻石一样的尾鳍! 那生下来时电光划破海洋的穹顶 人鱼的王子,你们陆人口中的帝姬! 风听从他的呼唤,他的怒气就是雷鸣 百万的青鸟弩兵被海浪摧折 卦上说:攻无不克勇冠三军 祭司占得的名字叫做克军! ——鲛人的歌一(命名歌) 七海最强的少年 陆上最美的少女 天空和雷电向你臣服 向你传达神的喻意 以你的智慧将它解析 你往虚空的存在尽头逃离 你在时间的缝隙里航行 风和水都向你归去 陆生的、水生的、空中的,虫、鱼、百兽和鸟向你靠近 两脚的猿猴,那明明脆弱愚蠢却自称万物灵长的人 也向你归去 ——鲛人的歌二(预言歌) 三青所有阿玛颂全部面朝一个方向,羽毛突然都倒竖起来,像是遇到了强敌恐惧紧张而把羽毛全部张开的鸟。孔雀嘶嘶地发出恐惧而仇恨的声音:“克军!流王克军!” 梅司很难把草原那夜帐中那唇红齿白、诱人而令人怜惜的少女和眼前这个拥有老虎一样凶恶褶皱眼睛的狂魔联系在一起。阿流娘脸上露出狰狞、张狂、桀骜不驯的狂笑,像是许久没有杀人的屠夫重新握起了刀,像是小丑终于拿到了炸药的引爆器,她热切而疯狂地,发出嘶嘶的低吼:“小孔雀,我干翻七海的时候,恐怕你还没从千翼叶那对死肉里生出来吧?你们三青阿玛颂已经先行违约跨过岸线,关于流放我的一切条约都作废了!” 孔雀大怒:“无赖!明明是你先私自离开昆仑的边界区!” 阿流娘非常无赖地笑道:“那不是出于我自愿啊,我是被陆上人通过婚姻关系带离昆仑边界区,并且带到海上的啊,条约不是说明我在陆上就要像陆上人雌性一样活动,否则违约吗?我这完全符合非可抗条件啊。” 三青联络副官上来附耳,意思要等大母的判断,三青冷笑:“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完成大母的命令!” 阿流娘恶笑:“小孔雀,抢男人要按照基本律法,你身上的鳞片长齐了么?” **生殖斗争** 苏智和三青第一副官上前来,在克军和孔雀之间画了一条线,然后分别站于两端。 六名人鱼和六名三青分别出列,交错地围成一个圆圈。 “都有谁?”克军问。 孔雀分别指了指秋原、梅司和申昌遇。人鱼和三青把他们三个推进圈里去。 这时孔雀和克军分别站于线的两端。孔雀卸掉所有武器和盔甲,只剩贴身的一对金色圆形胸衣和孔雀花纹的下袍,光着腿,后背的青蓝色花绣闪闪发光;克军也开始脱衣服,也脱得只剩胸衣和长裤,说是衣服,其实是一条金色的带子勒在胸口,左侧束成三角带以保护心脏,(三青和人鱼因为不用自己哺乳所以rufang都退化的比较明显,并不是很突出,有的三青为了射箭还会切掉左边的rufang)黑色长裤紧贴在腿上,上面有三足金乌纹章——人鱼王室的族徽。 “这是干什么?”申昌遇吃惊地嘴都合不拢了。 “申公子莫要惊慌,争夺交配权,在动物中,这很常见。”秋原话音未落,苏智和三青副官同时举手下挥,孔雀和克军两人的皮肤闪烁着耀眼的花纹、龇牙咧嘴地吼叫着,展开金属指甲,像两只发怒的野兽、两枚对射的炮弹,朝对方冲去! 哐! 一阵冲击波向四周扩散。两人都被弹出去。克军啐了一口,因太久没有补充金属氧化物,她的鳞片很薄弱,体重也不占优势,经不起再次冲击。她一边把梅家的媳妇婆婆从到尾都骂了一遍,一边像捕鸟的黑豹一样凌空翻转,落在地上,观察着孔雀。孔雀落得更稳一些,但她顾虑到手臂一个月前才修补完毕,应力没有释放完全,想要避免受到直接撞击,她看了修补缝一眼,后退着,准备第二次对撞——克军发现了,她像一头穷追不舍的鬣狗、一头发了怒的黑熊,猛地冲上去劈头盖脸地朝孔雀又撕又咬!孔雀提臂格挡,正中克军的计,她一个背身,左手抓住孔雀手腕,右手扣住孔雀锁骨(三青和人鱼是有爪子的),咣地一声把孔雀倒摔了出去,孔雀落地后她的左手仍没有松手,倒着一扭——咔! 修补的接缝部分发生了崩裂! (这并不会疼) 克军两眼放光,双手交握,朝崩裂处擂去! 钢骨变形,银线崩出。孔雀怒极一脚把克军踢飞,站起来看着自己耷拉下来的半截手臂! 苏智和三青副官手挥下:“结构性破坏,蓝方胜!” 孔雀突然抬起完好的另一只手臂,掌中金属皮肤像相击快门那样收缩,开了一个洞,周围空气突然被击穿,然后一道蓝色的粒子流冲出! 蓝光闪过! \/西王母mage: “warning! warning! warning! 粒子流不明原因消失! 热力学梯度±∞! 热力学时间方向﹣x00%!变化中! 孤立绝对领域确认! 生物型绝对领域持有者确认! melchior-1理性脑:海然拥有孤立绝对领域; balthasar-2共情脑:避免报复(恐惧); casper-3自利脑:不确定战争能否获利; 放弃进攻。 放弃进攻海然,抢夺陆上嗣人扩大种群。”\/ 离子流不管用?孔雀疑惑,下令:“包围他们!” 外面晨光熹微,水声扑通,人鱼援军到了。领头的一人身高八尺有奇,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从手臂到手指全是深红色,像是安上去的假肢,活动却十分灵活。跟在她身后的一女灰眸灰金发,风姿卓越,与秋原仿佛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那灰眸女子上前道:“海然大母神树从祭司,占朔,今晚没有战争。” 三青对祭司竟非常恭谨,联络副官竟真的与西王母开始沟通确认。 联络副官上前对孔雀耳语,孔雀点头,道:“既然大母神有旨意,孔雀不敢冒犯。克军公子获得嗣人所有权。我方承诺退回岸线。撤,整队!” 大鸮迅速编队,呼啦啦地飞上天去,准备分编队向西返回。 克军一屁股坐下,背上金粉似的鳞片簌簌剥落:“谁带了氧化铁补剂,给我来一口。”有人鱼阿玛颂上前,掏出来一个血袋一样的东西。克军用牙撕开大口大口吸起来。 那高壮女子上前道:“赤臂星张,参见公子殿下。” 克军白了她一眼:“你当了官之后,排场倒学的挺全。”星张站起来,笑了,给了克军一拳:“哟,小王子,怎么混的这么惨?”克军道:“饿的呗,铁补剂也没有,重水也没有,就只能看着孔雀那小子在我头顶上放电。” 星张道:“那就回去,找个机会好好修理他一顿呗。”克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我不想回去。” 星张非常诧异:“什么?” 克军道:“当初就是两院那帮老不死用陶片把我流放出来的,说我有独裁威胁;这会儿觉得三青牛逼了打不过了,想起我来了,我又不是两院家的海狗。再说了,我现在有吃有喝有男人,好得很。” 星张站起来,骂道:“没出息!我看你是贪图美色,把我们当初的蓝图都抛在脑后了!占朔,你过来说说他!” 占朔确认了秋原没有受伤,上前按着克军的肩膀道:“公子殿下,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能逃。大公子现在下落不明,帝上病体甚笃,监察院被原氏家族握在手里,整个元老院都缄口不言,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就不会有人为大公子做什么了。” 第十七章 婚姻法律保障 “是你!”申昌遇大惊,“是你!你是那个阿玛颂!” 克军皱着鼻子把散开的头发拨向耳后,随着金属剂的补充,她的头发已经恢复金属丝般的质感,黑压压地闪着烤蓝般的光芒:“别大惊小怪的,小王子。我对你还不够温柔吗?看看你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哎,你小时候多么可爱啊。早知道你会长大成为一个这么卑鄙自私的陆上人,我当初就不该给你打上标记。不过好歹你也是我第一个陆上人的猎物,我大人有大量,不会嫌弃你的。” 申昌遇又气又急,想到他从小被父母亲人视若灾星的遭遇,都是眼前这个人造成的,但“她”又是自己认知中美丽的女奴,这简直太分裂了。卢元令并不了解他们前后的纠葛,只是心中暗暗又给他们打上了“不光明磊落”的罪证,偏见更深了。 这对话提醒了最后离开的三青,孔雀姬突然指着梅司道:“我要声明,那也是我的猎物,他身上有我的印痕为证!”她双手交握,一用力,梅司胸口在河西战役中受到的擦伤,本来已经恢复的疤痕,突然发出金、绿交织的光纹,“如果不予返还,我会向联盟提起申诉!”周围的人鱼阿玛颂纷纷皱眉,这显然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她们聚成一圈,开始发言。 “按照人鱼律法,的确有先占原则。”“证据充足,三青的孔雀对陆上人的嗣人享有支配权,可以允许他带嗣人走。”梅司听着她们的议论,诧异又感到冒犯,他正色道:“开什么玩笑,三青残忍暴戾,我凭什么因为被孔雀姬划伤过就成了她的猎物?各位又有什么立场决定我的去向?” 人鱼阿玛颂们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无声地转回去了,苏智冷漠地道:“硕人的讨论,嗣人不要插嘴。现在最重要的是兄长的意见,你跟伊什么关系?”她问克军。克军简短地道:“我们交媾过。”梅司被她直接的语言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胡言乱语什么呢?!”克军给了他一个“求求你懂点事儿”的眼神:“交给三青的话,你就要被先奸后杀再喂鸟了,我在给你找个活命的理由。” 苏智的贵族卫队显然比平民军队出身的星张和技术家族出身的占朔精通法律,她们迅速地提问:“请问克军公子,你与此嗣人发生交媾的时间是否早于孔雀姬对他标记猎物印痕产生的时间?”克军抬起头,期望地看了看梅司:“你那道伤口什么时候受的?是不是河西被三青偷袭那一次?”梅司张了张嘴:“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克军突然想起来,的确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老鹰头皮让她把羊群喂给鸮骑的时候,梅司为了保护她,被孔雀削中的。 她叹了一口气,对苏智道:“晚于。” 苏智眼珠不安地转了转,道:“那我们在律法上没有优势,而且,兄长你会因为引诱奸淫他人的嗣人被认为是道德败坏,对方可以对你提起赔偿。如果你盗取的是初夜权的话,凭你被流放这么多年,财产也都被剥夺,说不定还赔不起。” 克军非常尴尬地道:“我们海然不是个福利城邦吗,最起码也可以申请公民基金啊——啊!被你个律官带跑了!老子什么时候就要赔钱了,我凭本事抢来的嗣人,凭什么就不能留下!而且我刚不是胜过了孔雀吗?” “这个是我们唯一可以短暂保留的因素,但兄长,如果按照繁殖期竞争判定,你赢得的只是短暂的交配权,猎物印痕标记的是所有权。”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呢?” “兄长,你听说过陆上人典妻的案例吗?如果用陆上人的例子类比的话,伊就相当于孔雀姬把妻子典给你一个繁殖季节。——对了,从这个案例推断的话,还有一个可以援引的模型,如果伊能够产出小公子,伊可以选择成为抚育者的角色,而作为小公子的抚亲而选择跟从小公子的家庭生活,也就是跟随我们去海然而得到保护。” 克军翻了个白眼:“我连维持鳞片都不能了,还指望我腹中育卵呢?” 苏智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建议兄长你还是放弃吧,毕竟为了一个陆上人的嗣人,不值得再和三青起冲突。你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回到海中,更何况,大兄长失踪后,你的继承权排位是第一的,而元老院最喜欢抓住别人的私生活做文章攻击。” 克军挤出一个假笑:“我在元老院眼里还有名声吗?——秋原君,你是长兄的遗孀,你说。” 在众阿玛颂怀疑的目光中,秋原上前,揖礼,然后道:“二公子。秋原妄言,请问二公子和梅公子,你们举行过陆上人的婚礼,那请问二人之间是否有过誓言?” 克军想了想,道:“有。” 苏智道:“秋原君,虽然我明知道你同情帮助陆上人,但我想提醒你一句。陆上人野蛮落后,实行肮脏杂乱的群婚制,海然律法并不承认陆上人国家认证的婚姻有效。” 秋原道:“是。回禀三公子,人鱼律法虽然不承认陆上人律法的婚姻关系,但是,人鱼律法注重誓言,如果你们发下过永不背弃的誓言,人鱼律法约束二公子,因此你们的关系视同婚姻。借由此条可以通过婚姻关系,主张梅公子的人身主权归于克军公子。婚姻关系中的嗣人,自动视同海然公民,享有三分之一的公民权。而猎物印痕,只能针对不享有公民权的陆上人。在主张梅公子通过婚姻关系摆脱了陆上人身份的前提下,猎物印痕的客体不成立而宣布作废。” 苏智道:“还是有一个隐患,不符合先占原则。” 秋原道:“婚姻关系强于猎物关系,因为婚姻关系是一对一的,视嗣人为公民;猎物关系是一对多的,视嗣人为财产;两者相衡,取有利于嗣人方的解释。除非孔雀姬也主张以梅司为配偶,其他情况在律法上二公子都是强势方。” 苏智叹了一口气,道:“秋原君果然是嗣人中的学者英雄。只是兄长,你真的要以一个陆上人为正配偶吗?这,这不要说在人鱼上层贵族中,就是中产阶层也很少见。” 克军无赖地道:“贵族?!我就是个三级平民啊!就这么办吧!” ****** 梅司道:“请等一下,你们还没有问过我的意见。”白衣苏智依旧露出一脸被冒犯的表情,赤臂星张和先知占朔则露出一脸看笑话的表情(人鱼硕人一般不称姓氏,同龄人见会以身躯上的标志或从事的职业称呼区分,嗣人比较注重姓氏,因为表明血统),然后拍了拍克军的肩膀,星张幸灾乐祸地道:“好好哄。” 梅司感到被冒犯,他克制地表达了出来:“各位虽然是人鱼,与大宋不同风,但我也有耳朵,在座所说的我都能听到。(他看向克军)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克军露出一脸“我很不擅长”的表情,示意他坐下,自己以手撑额,也坐了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道:“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但梅司没有坐,他性格温和,很少感到这么冒犯,虽然他还是克制着,声音里已经有一种潜藏的因愤怒而产生的不稳定:“你曾说阿流不是你的名字——流王克军?” 克军挠耳朵,像一只飞机耳的猫咪,非常不安地听着他的指责。(星张忍不住笑对占朔咬耳朵:“看他那个气管炎的怂样儿。”)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的是吗?从老鹰头皮那里开始?不可抗因素?你跟我到钱塘,就是不可抗因素?——包括要求到普陀山,同意太君休妻的要求,要求到普陀山再写休书——公子真是好计策啊,司自叹不如!” “没有没有没有,也没有都计划好,只是情势所逼,顺便顺便。” 梅司哐地一声把笔墨摔在桌上:“那就如公子所愿,我写休书在此,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我的生死,也不必劳动公子想那么多条律。” 克军一脸懵逼,朝星张和占朔露出一个“伊要跟我分手我怎么办”的求救表情,星张赶紧用唇语提醒她“快认错认错又不会死”。 秋原赶紧上前把梅司拖开,正色道:“梅卿你疯了,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梅司道:“不,秋先生,我尊重你们人鱼的风俗。但对我来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就算是猝临危机、死神在侧,也用不着这么伏低做小、苟且偷生。三青的危险我知道,但让我舍弃尊严,服从你们一个阴阳颠倒国度的风俗,还要奴颜婢膝地生活下去,如同婢妾,我做不到。圣人曰,舍生取义,我不需要诸位这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君子不齿。 (他对着克军道)既然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个誓言,那我又何必坚持。闻君有两意,今当相决绝!” 克军站起来,当她去了那一副无赖的表情,曾经那个沉没的英雄、高贵严肃的脸似乎又从时间的尘埃里浮现,她道:“你这话说得不公义。我并不是没有遵守我的誓言。” “那请问你是怎么遵守的呢?” “你总认为人鱼对于嗣人的律法是对你的侮辱。可是你们陆上人对女人的规定又岂不是对我的折损呢?你说你是陆上的君子,所以不能接受这卑下的地位;可我也是人鱼王的儿子,七海之上都有我的名字,但在陆上的时候,该做的我都做了,难道只有陆猿的儿子的头是高贵的不能低下的吗?难道人鱼的儿子不是吗?我遵守了我的誓言,而你呢?” 梅司沉默了。 “你们陆上人总说,因为女子的体力和智能都不如男子,意志不如男子坚定,也不如男子有雄心,所以才会被自然地置于从属的地位。而在人鱼之中,硕人无论体力、寿命、战斗力、领悟力、统治力乃至于生育后代的能力,强于嗣人都是显然的,为什么让你置于从属的地位,你倒不能接受了?而且我们相处的过程,我有一刻是没有按照你们陆上人的风俗,有一刻是三青那样子以强暴向你吗?” 第十八章 海巅之城 嘶——像是一千匹绢纱,折叠卷动着相互摩擦;轰隆隆——像是一万个隐藏在地面以下的雷,由远及近地隐隐震颤。湿润的空气,隐隐预告着它的迫近;比陆上一切的山更高耸、一切的河沟更深邃,那移动的、深蓝色的、变幻的山脉——海! 哗—— 是来自远古的孕育生命的母亲,是陆猿也许从未听到、但一旦听到就会明白的,来自灵魂和梦境深处的召唤。 “她在呼唤我们,蓝色的盖娅,海神当然是女神。” 人鱼纷纷都站起来,遥遥地凝望,望向那深蓝色的疆域。阴沉的天光下,海面翻腾,激荡的白波之中,一群海豚灵活地跃出水面,海鸟跟在它们上方盘旋。海豚和海鸟发出欢叫。 “兄长,走吧、走吧!”苏智和她带领的人鱼,列队从船头跃下,激起雪白的泡沫。 “你仍保留所有选择的权力。”克军说。她站在船头,看了一眼那起伏的疆域,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咸湿味道的空气。海风把她的黑发撕开,招展如同魂幡,太阳在海面上的天空远远地照耀着,按照古代汉人的浑天说,天黑之时,日月就会沉入那沸腾的海水之中。 秋原道:“梅卿,二公子的处境并不是像看上去那么安全。你是进入过陆上人官僚系统的人,告诉我,一个无兵无财的第一继承人,会有什么的遭遇?他需要你的帮助,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 梅司看了看克军激起的白波,道:“好,我帮她直到她不需要我为止。我的家人就请卢兄代为护送。请卢兄代我向曾大人回禀,如果我三个月内不给你回信告知确定的返回时间,就说司遭遇丁忧,去官三年。” 卢元令道:“你真要跟她们走?” 梅司道:“她要回家,我总得确认她安全。” 卢元令叹了一口气。秋原眼中流露喜色,鞠躬,道:“梅卿请跟我来。嗣人不能长时间在水下活动,请随我乘海中之车。另外——申少使,也请吧。”申昌遇还没反应过来,星张麾下的一个阿玛颂举起铅灰色的金属长杖,一道蓝白色的电光,把他电晕了过去。 “放心,伊不会受伤的。伊还没有获得公民权,目前海然还没有和陆上人结盟,我们必须注意保密。”秋原指了指被星张卫队的阿玛颂簇拥的、一个不到一人高的卵形的玻璃盒子,下方是银色的金属,风格和人鱼人贩子运送陆上人的玻璃盒子很像,但显然更加精密。走进去,坐在金属座椅上,梅司学着秋原的样子系上安全带。阿玛颂把申昌遇也抬进去,牢牢固定住。她们退出之后,玻璃盒子关上了。几个阿玛颂从后面,合力把盒子推进了海中。 梅司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盒子在海中颠簸了一会儿,浮上了海面,随浪上下浮动,由于重心非常低,能够保持高度的稳定。几个阿玛颂在海波之中,像鲸鱼那样,劈波斩浪地推着玻璃盒子快速地前进。这时候梅司感觉比跌下来的时候好多了,也许他应该先注意一下自己是否晕船。 在船上可以远远地看到人鱼的编队,苏智带领的近卫阿玛颂在最前方,勉强可以看到银色的小点。克军和占朔带领的技术官员在编队中间,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梅司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们的身体带着薄薄的水膜,顺着海波的起伏,在靠近海面的地方蜿蜒地跃出水面,像海豹、像海波本身那样柔和旖旎又灵巧矫健地翻滚着,如果从水下看,如同神女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飞翔。人鱼和人类游动的方式不一样,她们不借用手臂拨水,完全借助腰上那片包住双腿并延伸至身后的长长的银甲,像鲸鱼那样灵活摆动着。开路的人鱼会佩戴抗阻力的头盔,后面的人鱼就借助前方带起的海流,如同成群的海鸟。 编队尾部的星张的阿玛颂最为高大矫健,四人一组轮换着推动他们的交通工具容器,竟然完全没有落后和疲惫。并且时不时跃出水面,观察后方的安全。她们一行朝东方航行了大约一天,太阳从她们前方移至偏西。这时,前方苏智的阿玛颂编队突然高高地跃出水面,几人呈八字形交跳。 “怎么了?有危险吗?”秋原笑道:“不,请梅卿看看吧,前方应当有鱼鸟合作捕猎圆圈。”梅司沿着秋原所指的方向,远远地看到几片积雨云似的圆形的云翳,再仔细看看,原来是起伏升降的的海鸟。他们所经过的这片海域特别平静,所以可以看出,那云翳下的海水像开了锅似的,发出鸟的喧哗。 克军突然像条小海豚一样跳过来,在他面前的水面上兴奋地蹦来蹦去:“要看吗?你要看吗?”梅司不能抵挡她亮晶晶的眼睛,只能笑着点点头。 哗啦一声,他们的容器被克军拽着没到了海面之下。 像是海里一道从海底升起的巨大的高高的银色的墙,每一片瓦砾都闪着银光。那墙突然收缩,又像是一个水里的龙卷风。——银色的沙丁鱼群。鱼群中鱼头尾像贴地、密密麻麻地,却十分有组织地游动,一会儿团城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银球,仿佛被什么驱赶着一样,升上了接近海面的水域。 海水骤然变得浑浊,大量的泡沫,一道道白色的尾迹曲线状环绕过来——海中传来嘤嘤咿咿像小孩子的鸣叫,是海豚!它们灵活追逐着冲进了鱼群,前后来回穿梭,切割包抄着四处逃散的沙丁鱼——刚才就是它们用泡沫驱赶包围了鱼群。又是密集的一道道泡沫穿进海中,这些尾迹小而直,都呈倾斜状从海面直插下来,像是骤然下了一场炮弹的雨。——是鲣鸟! 克军让他们浮出水面。只见天空上的海鸟,乘着海面上的上升气流,呈大致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圆圈状盘旋着,然后选准目标,头冲下,收起翅膀,翅膀向后交叉,像一只飞梭羽箭一般直插海水中的鱼群。大量的鲣鸟冲入海水之中,激起泡沫,然后叼着战利品,从海中探出淡黄色、一洗如新的头。海面上浮满了海鸟,它们安然卧于动荡起伏的海波之上,心满意足地梳理着羽毛。 鱼鸣鸟叫,一派生气勃勃。海豚和海鸟都绕着那鱼群被包围的圆圈跳跃飞舞,仿佛是海神的一场盛宴的餐桌。 突然,他们感到水流巨大的起伏。 梅司一生也不会忘记他看到的景象。 两头巨大的、花纹斑驳的座头鲸,长长的犹如一条远航的船,交错升起,像是桂林漓江中的突兀立着的会动的山。它们朝两个方向跃出水面,张开巨大的口,露出手风琴风鼓那样折叠的肚子,优雅地转了一个身。巨大的身体落下,激起巨大飞溅的水花,深蓝色的海水和白色的泡沫如同给这生灵必备的美术背景。 它们在水下,缓慢、优雅、舒展地,展开双鳍飞翔!悠扬的鲸歌如同一场咏叹调,悠长地传播着——海,只有海神,可以供养容纳这么巨大而美的生灵! 所有的人鱼都兴奋地,像海豚一样在水中噼啪蹦跳,口中发出和鲸呼和的鸣叫。 只有海和天,漂浮在海天之间,被夕阳染成紫罗兰和玫瑰色的,铅色的云团。 “有人在牧骑鲸,我们快到了。”秋原说。 云块慢慢移开,在夕阳之下,地平线上露出一个小点,是一座骨刺似的灯塔。等到他们缓缓航近,那贝壳似的、嶙峋的、环形的七层的城,像一座白色的冰山,从地平线下升起。一道十层楼那么高的白色的拱门,远远昭示着他们已经进入海然的水域,当经过那大门的时候,梅司可以看到上面结满白花花的盐晶。透过拱门和高城,可以看到它背后散落在海面上广阔的、微微起伏的街区。这片海域是一片较平缓的礁石造成的水区,水面十分平静,海水几乎透明,清浅的蓝玻璃下露出白沙和海草。 海然之城。 ****** 海然城的港口,从空中看像一只只被拍平的海百合,长长地延伸至水面之上。白帆小船和各式玻璃容器密密麻麻地停泊在水面之上。与人类港口不同的,是她们有一类台阶式的码头伸入水中。阿玛颂们就从那些地方登陆,走上地面,然后像海鸟那样甩着头发里的水——她们头发似乎比人类的防水。 克军问道:“我有地方住吗?”苏智道:“请兄长先到我的庄园安置吧。”克军道:“秋原君呢?伊回宫里吗?”秋原君道:“我先陪着梅卿和申卿去市民政务厅公证身份,之后带伊们去三公子庄园会合,也好让伊熟悉一下海然的民情和宫内的规矩。” 秋原君带着他们二人,行走在七层的白城之上。“这里是海然的内城,也叫白虎城,是风神之城的意思。”白色的城池呈同心圆状,一层一层地退入礁石构成的小山之中,从最高的那一圈弧线的中点,向虚拟的圆心伸出两条长臂状的栈桥,以斜撑挑在众人头顶。那上面似乎有巨大的海鸟盘旋。 “这里是海然文化教育的中心,从下至上,公共建筑有市政厅、医院、嗣人体育馆、市民文化中心、博物馆、音乐厅、大学、图书馆。”梅、申二人随秋原君进入市政厅空旷的大厅,登记造册。他们发现,这里来来回回的,大都是穿着颜色十分花俏鲜艳的飘逸长袍的优雅男子,他们多和秋原一样长发及腰,都打理保养得十分柔顺,也有人编着式样简洁清雅的发辫,头上戴着金属镶嵌宝石的细头冠。行动起来超逸出尘,非常动人,街道上气氛很阳光假日,有的男子很珍宝地带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孩子。但却几乎没有看到同时带两个孩子的。 “这是因为人鱼的后代十分宝贵。我们人鱼产子量不如你们陆上人,因而抚育者们都十分重视孩子。还有,这几区是海然治安和服务最好的市区,所以嗣人和孩子都集中在这里,进行抚幼、医疗和教育。” 他们参观了各个市政设施,直到最高层的大母神树神庙和众神庙。大母神庙位于白城同心圆的弧线中点,正对着两条悬臂栈桥。线条修束,如同一座哥特教堂,但内部空间像是漂浮的泡沫,都用石灰刷称乳白色,大母神树系统就保存在这里,他们只能看到管风琴似的部分,但大母神树系统是从七层城白虎城的最顶,直插到海底。 申昌遇道:“奇怪,为什么没有看到宫殿、官衙和兵营?” 秋原引领他们登上礁石山的最顶上,指向内城的背面,示意他们看:“宫殿就在对面的悬崖峭壁之上——”哗!随着海浪的拍击,他们看清了,那宫殿竟是在峭壁上凿出的一个个洞穴!兵营和民军庄园都散落在海面上,随着海波起伏。宫殿前有一道道的石柱,指示出台阶,通向海水之中。透过清澈的海水,看上去像是一个椭圆形的大剧场。“那是五百人议事会讨论决议的地方。”仔细看,两座岛礁之间不深的水底还有很多场地、无顶的神庙、纪念碑、拱门和建筑,甚至还有一个海底温泉! 申昌遇道:“她们的城市——在水底?” 秋原道:“是的,白虎内城其实相当于海然的后宫。人鱼硕人的重要公共区域,大都在水下,这也是嗣人没有投票权的生理依据。更远处是牧场、渔场和海藻田。” 第十九章 落魄的王子;三个千翼叶 秋原掏出三个银币递给船夫。他们三人依次登上莎草的尖头小舟,船夫扑通一声潜入水中,推着细长的小舟前进。海然城的海水极其透明,甚至能在不深的海底看到小舟的投影,简直如同在空中滑翔。这一段路往来者很多,水道两侧的漂浮着颜色活泼、令人赏心悦目的街区,仿佛这里是旅游休闲或商业的街区。船上来往的都是清秀高大的嗣人,他们行为举止都极其优雅,也有很多金属色的船夫。梅司低头看着那船夫,发现那应当也是一个人鱼的硕人,但和克军苏智以及阿玛颂那种精灵一般生物的面孔不同的,那船夫的脸像是一个干瘪的机器人,金属色的皮肤凹陷,紧紧地贴在头骨上,像是一具钢灰色的骷髅。 “她们是?” 秋原道:“它们曾经是硕人。” “曾经?” 秋原道:“它们被称作工蜂,是被大母神树系统判断后抛弃的硕人,来源是在生长釜中就被判定不合格的产品,或者是犯了伤害同类之罪的死囚,或是在战争中被俘虏而对方国家没有赎回的阿玛颂。它们被大母神树判处极刑,不能维持生物质的运行,只留下一具钢铁的躯壳,作为海然城的劳动力。因为它们代谢系统不能更新金属部分,劳作直到锈蚀得不能动为止。” 申昌遇用手在它们面前挥了一下:“它们还有意识吗?” 秋原道:“保留了基本的反应系统。但是它们的脑、脊髓和神经系统以及生殖系统已经完全死亡了,所以只相当于一个容量不大的机器人。” 申昌遇道:“它们可以用于打仗吗?” 秋原道:“那太危险了。你们不知道,我们人鱼内部的战争,都是以不危害阿玛颂生物质部分的生命存活为前提的,不像你们陆上人那样,可以对同类任意屠戮。如果让它们参与战争,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人鱼的繁殖率比较恒定,一旦发生人口的大损失,很可能因无法及时恢复而灭亡,就像你们汉人五胡乱华之时,差点亡种,我们不敢冒这样的危险。” 梅司道:“这对它们来说岂不是有一点不公平吗?” 秋原道:“梅卿,这只是一种更为细化的社会分工罢了,对于它们自身,其实感觉不到劳累和痛苦。” 说话间船划出了白虎城区不到一人深的清浅的水域,行人开始减少。前方海洋突然张开一个大口,目测面积非常大,越过一簇标志性的珊瑚礁,海底骤然变深,从海面上看,黑洞洞的深蓝色海水如同地狱的入口。秋原道:“这里就是海然城的水底的中心,阿玛颂的飞行学校。” 他们沿着陡峭的台阶状海中礁石望下去。海水还是很透明,但因为深度而变成深蓝。这里的礁石是黑色的,和白虎内城的白沙不一样,仿佛是地底的玄武岩奔涌上来又被海水冷却而形成的海底壁障。海沟底部有很多建筑,岩壁上也开凿了很多教室和壁道,可以看到有年幼的阿玛颂在其中上课。从峭壁半中腰伸出的多处长短参差的细长岩石栈道,像跳台一样。不同年级的阿玛颂聚集在跳台上进行着不同的训练,年轻的在练快速摆脱游动;年长的已经在对战了。而他们能看到的海洞底部,进行的却是梅司他们不熟悉的活动——辩论。在训练武艺的阿玛颂只穿着左侧胸甲和那条人鱼标志性的长腰甲,矫健秀美的身躯和长腿完全暴露在外,她们的颜色比三青的熟铜色偏灰白一些;辩论场的阿玛颂们着装却非常庄严,长长的亚麻袍子把整个身体都包住,只有衣角在飞舞。这些织物在水下的阻力有点限制她们的活动,剧场中心的辩论者仍然情绪高昂、雄辩滔滔。每当她说完,有力地挥舞一下手臂,周围的听众都会情绪激昂地表示同意或者反对。距离有点远,但由于海水中声音衰减很快,他们只能听到被过滤过的低频的“砰砰”声。 梅司突然注意到,那个推着船的“工蜂”也在回头望着飞行学院,干涸的眼眶中似乎流露出怀念的表情。梅司心中凛然。飞行学院的范围很大,过了很久才完全绕出她们种植的五颜六色的珊瑚和海藻的海底绿化区。 海底的纹理逐渐变得规律,进入了独立住宅区。这里的海面和海底都被规则地分割成小块。海面上漂浮着居住建筑,往下延伸直至海底。海底的珊瑚花园随着主人的爱好不同装饰风格各异,有的白沙枯寂,装饰成东方山水状;有的花里胡哨地种满了热带珊瑚,用熔岩给它们加热;还有人在遛海狗和海参,看到他们一行,年轻的硕人(还不是阿玛颂),对着他们招手、吹口哨,发出海豚那样尖锐的声音。“不要理他们。”秋原显然有被冒犯到。 船又行驶了一阵子,这下子连规律的住宅区也看不到了,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漂浮着规则布置的网格,若不是随着微微的波浪起伏,简直像一大片田地。田地尽头有一汪小小的白沙岛,岛上耸立着一座露出水面三层的长条建筑,往后延伸了三进院落。白沙小岛上自然地很多台阶延伸至水下,有一片珊瑚礁围出的区域,里面欢叫着养了很多海豚。看到他们的船经过,海豚好奇又欢乐地挤过来。秋原显然认出了一些,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它们。“这里是三公子的庄园。” ****** 克军已经换成人鱼的短袍,光着腿,赤脚穿了一双龙须草的高腰凉鞋,双手戴着两个金环,叉着腿坐在客厅,百无聊赖地快睡过去了。按照人鱼的习俗,嗣人需要避嫌,不鼓励他们裸露身体的皮肤。海然城目前的位置应当在热带,这里温度比较高,但嗣人们都穿着质地轻薄的长袍。 苏智府上的嗣人侍从一色都穿着白色的袍子,束着黑色的腰带和护臂,头发编成一个长长的辫子——对仆从来说,散开头发是勾引主人的失德行为。苏智的庄园充满了一种贵族学者的典雅的气息,仆从的行为也非常严谨,暗示着这庄园显然有一位高雅严格的嗣人主人。 苏智的正配偶源姓确绾出现,迎接秋原一行,他戴着一副细边眼镜(只是装饰),披着一件紫罗兰色的长袍,显得文质彬彬。“秋原嗣长、梅嗣长。”他低头行礼,温言悦色,让人如沐春风。源姓是人鱼中的大族,克军她们所在的王室三乌姓虽然目前权势煊赫,但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名门,因此确绾也算是为了爱情低嫁的传说。虽然出身高贵,人鱼嗣人很少有粗鲁和咄咄逼人的冒犯。他对温文尔雅的梅司的印象很好,对申昌遇则并不是很礼遇,只是打发仆从带他安顿,而殷勤地邀请梅司在住宅和庄园之中参观。 “这十海里的海田都是我们这几年带着仆人和工蜂种的。我们闲暇的时候也让海豚驾着船,去海上打打猎什么的。只是打打杀杀的,终究不是正途,息子(儿子)们都长大了,不要让伊们养成了粗鲁的习惯。我们也经常邀请附近的贵族家眷,一起来开开读诗会、家庭舞会什么的。你们汉人的诗歌最近在人鱼里很流行呢,有空你也帮我教教伊们。对了,像你这么温文尔雅的人,怎么和克军兄长大人相处的呢?” 梅司有点奇怪:“她,——不好相处吗?” 确绾尽量委婉地道:“在我们人鱼口中,他是个杀人如麻的豪杰枭雄,性格暴戾,而且,他名声……只是听说,他很好色,德节上不是很高尚。” “嗯?!” ****** “我一直以为你作为女子性格比较奔放自然,原来你在人鱼之中,也不算什么好角色啊。”梅司看到向他冲过来的克军。 “嘿嘿。”她无赖地蹭蹭他。四周眼神回避,梅司觉得确绾眼神中甚至有一种对克军的畏惧和对他的敬佩。 ****** 昆仑城,西王母mage的宫殿。很多三青的阿玛颂都集中在此,呈一个圆环状围坐于大厅,结合她们粼粼的甲衣和金、青、蓝交错的美丽羽片,从上面看,很像是一副曼荼罗的图画。 她们都虔诚地等待着三先知的神谕。 三个从高高的穹顶上垂下的、装着三先知的棱柱突然都点亮,如同三盏巨大的吊灯,将整个神庙照得通明,将呈曼荼罗状站立的三青阿玛颂们的影子、照成本影半影交错的、更加具有宗教感的图案。 “诸三青!”发布神谕的女先知突然开口讲话了!而且是用不止一个声音,而像三个高低不同的声音同时说话一般,“汝与人鱼有异,汝乃神命之清理者,是被神选中的!人鱼的坏细胞太多,超过了神能容忍的比率,剪除他们!” \/西王母mage: melchior-1理性脑:剪除杂种子,复活千翼叶; balthasar-2共情脑:剪除杂种子,复活千翼叶(愤怒); casper-3自利脑:剪除杂种子,复活千翼叶; 结论… 复活三个千翼叶!\/ ****** 孔雀姬虔诚地顶礼膜拜,走上前来。神庙的金属地面突然裂开,原来设有早可以移动的机关!随着那金属的地板当当当地折叠收起,众三青像岩壁巢穴里的鸟儿那样飞扑跳跃到神庙的墙壁上。地板面完全消失,这时才能发现,建在卫城之顶的神庙原来是卫城山体的一个入口! 那山体内部整个是中空的,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线缆、管道像人体内的血管和神经一样,有规律地排列着,通向三个巨大的黑色长方体,每座长方体都有十层楼那么高,上面用镀金的纯银刻痕画出线宗教纹路般的线路图。三个长方体靠近山体崖壁,山体内纵横交错地搭建着很多加强筋似的巨大的金属骨骼。金属骨骼中间均有一个圆环,韵律叠加成圆柱形的中庭空间,圆柱形的环壁上,密密麻麻地挂着很多透明卵形的生长釜——如同蜂巢中的幼虫一般,里面蜷缩着很多发育状态中的三青。雌性的三青由受精卵至成年,都在釜中生长。而雄性的受精卵在胚胎成长到一个鸡蛋那么大小、能够用图像识别辨认出性别的时候,就被高温杀死,绞碎,加入蛋白质分解酶,重新处理成营养液。 圆柱形的最底层起伏着橙汁果冻似的透明的lcl液,所有石壁上的三青都取下自己身上的一片金属羽片丢入游泳池一般大的“lcl培养皿”,孔雀眼睛中映照着那晃动的液体,走到先知面前,献上了自己的一滴血。 不一会儿,孔雀的血液中的多能干细胞被选择出来,重新唤醒、复制,发育成桑葚胚,被分为多份,lcl培养皿涌动起来,里面浮起三个新的生长釜。 神庙的地面又重新合上了。 第二十章 万字平戎策,换取王面目 卢元令心事重重地将梅家的家眷护送回钱塘。(熙宁三年1070) 曾通判皱着本来就皱巴巴的长脸听完他的汇报:“梅宣判……哎,还真有这事儿啊,我先给他告假吧。” 卢元令道:“梅宣判被海然之国带走前,将石氏的囤积粮食数量、贩卖人口的证据的文书都交给我了,转交大人,请教大人如何处理。” 曾通判道:“先把文书给我看吧——人口买卖在大宋是合法的营生,能不能算走私很难定。石氏上下百口人,加上乡下的宗族势力,万一惹毛了也不好处理。咱们不妨唱个红白脸儿。梅宣判不是给我组了个局吗?你带兵埋伏,老夫也来个单刀赴会。先礼后兵,如此双管齐下不怕他们不交粮。” 卢元令道:“是。” 石三郎听岸上的渔民线人说,这一波买卖砸了,只说撞上了水师,不禁心中疑惑,是只是常规巡查,贿赂贿赂就能过去的坎儿,还是撞上硬手了?眼见曾通判又差人拜帖,询问宴会的大族名单(帖子上面的人都是之前磨破了嘴皮也不肯平价放粮的顽固大户,他们还私下结成行会,统一高价,约定绝不降价),于是放下心来。 宴会之上,家老聚集、高朋满座,曾子固穿了一身道袍,推杯换盏。到了行酒令的一节,他卮酒祝寿,文采斐然、声情并茂地描述了越州的灾情,号召在座大族捐粮。应者寥寥,加起来不过五千石。他叹了一口气,叫道:“卢都尉,礼我行过了,请出来吧!” 卢元令伪装成客人的士兵砰砰砰站起来,亮出雪亮的兵器。卢元令把捉住的人贩子扔到地上,摘了眼罩,人贩子叫道:“石三公子救我!”“这这这……”一片哗然。 宴罢,得粮九万五千石,明春借贷种子有余。曾已经在计划着青苗法的实行了。 “老朽,替越州百姓谢过各位士绅了!”曾通判点着单据,站起来对在座的各位深深一揖。 上谕:英国公长子元令越州济贫有功,封智英侯,加官正四品都尉;次子元徽,加恩拔擢从议郎。英国公携眷进京述职谢恩。 ****** “七妹妹怎么办?”卢元徽着急地道,“圣人为什么会突然要我们全家进京?大哥,你帮我求求母亲吧,啊?” 卢元令叹了一口气道:“圣人的旨意,怎么能够违抗?从议郎是内廷之职,必要上京侍奉的。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我们家世受封荫,况且和吴越国关系紧密,为了防止圣人的猜忌,用全力表示臣服、保家族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没办法的事儿,你忍耐一下,再做打算。” “那,大哥,母亲不让我出门,你能不能借口道别去梅里一趟,帮我给七妹妹带封信?” 卢元令看着他期待的眼神,不忍回绝,道:“好,我走一趟。” 出门,小厮道:“大公子千万别去,大公子不知道,夫人上下吩咐严了,千万别让小公子跟梅氏那个不知身份的小蹄子再有联系,这个从议郎也是郡主娘娘求了皇后给的,就是为了去东京,把这事儿渐渐冷下来,断了。” 卢元令道:“我岂不知夫人用心良苦,这么冷着处理,也不至于母子生隙。只是也要去梅氏告辞,算是有正经理由。我自有分寸。” 车马迤逦,往大运河码头去了,他们走水路,船队逶迤北上。卢元徽朝梅里的方向看了几眼,心中暗暗念到:“七妹妹千万等我。”溧阳郡主催促他登船。卢元令看着他们母子,默默收起了那没送出的信。 ****** 进入汴京述职之后,卢元徽进入礼部,当了一个闲差。卢元令则在等待任命下来,英国公夫人溧阳郡主想了想,觉得两个儿子都到了婚嫁之年,为防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开始广泛地在贵族女眷中走动,寻找适龄女子,要给儿子物色媳妇的人选,社交活动也多了起来。却从汴京贵妇圈子中,听到一个八卦。 勇毅侯夫人道:“郡主娘娘你不知道,原来建昌军司理参军,叫王韶的,跟王安石交好,被圣人任用到秦凤路经营司,如今在河湟接连大捷,势头正盛呢!连胜羌人、西夏,听说他招抚了河西汉人,原先凉州申氏一族的,节度使申师厚如今进京来了,圣人为表亲厚,要以贵族女孩和他结成亲家。河西倒是挺有钱的,听说他祖传有一件稀罕宝物,是一个银子的美人面具,上面嵌满各色宝石,流光璀璨,绝不是我们见过的。听说不日,圣上和皇后娘娘要以宁远侯夫人德宁公主的名义开办赏牡丹诗会和马球夺金会,结交河西汉人,从贵族宗亲里挑选适龄女孩儿,郡主娘娘深得圣人、皇后的恩遇,不如也带我们去看一看,好一饱眼福。” 溧阳郡主想,到场的适龄贵族姑娘一定很多,于是也打定了主意也要带两个儿子去。 当天,诗会筵席摆开,贵客到场,贵妇人间却流传出新八卦,原来申师厚儿子已死,送去贵族女子也只能嫁给他为续弦。到场的贵妇人的心不禁凉了一半,纷纷不同意将女儿许给申师厚,宁远侯夫人暗中找到溧阳郡主商量,皇后交代一定要办成此事,临了才知道,原来是瞧上了她亲生的嫡出女儿。溧阳郡主道:“这还不简单,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你找个庶出女儿还不容易?让圣人皇后下了旨给个封号就是,对外也可以说是公主你的女儿。”德宁公主道:“这会不会纠缠起来?”溧阳郡主道:“姐姐就是平常太仁慈,驭下不严,让狐媚子活命,还让她们生出这许多小狐媚子,如今到了她们报答姐姐的时候了。就让她们自己出来说是自愿的,若是不愿,就把她生母小娘打死。”宁远侯夫人紧紧握着溧阳郡主的手,道:“好妹妹,只有你,大小和我一起长大,才真心给我想……我那可怜的女儿敏儿啊,你有个好儿子,若是能嫁入英国公府……” 两人约为婚姻。于是德宁公主就偷偷把这事儿办定,以五百两纹银给庶女的小娘。 诗会上卢元令看到是为申师厚彩纳女子,不禁奇怪:“节度使大人没有儿子吗?” 介绍的人道:“河西人丁单薄,据说是受了三青的诅咒,让申氏子孙断绝。”卢元令上前问候,申师厚回礼,卢元令试探道:“节度使公子可是叫做申昌遇?” 申师厚做出痛苦的表情道:“小儿不幸,年前才被三青所害。我们一家躲入提前挖好的地窖,隐藏数月才得以逃脱。如今我们一家得圣人庇佑,全部迁入东京,还在汴京恩赐宅院供养。” 卢元令吃惊,感觉事情隐隐有蹊跷。申昌遇一直表现出完全不知道家人还活着的样子,如今看来,是他被整个家族抛弃了!这是怎么回事儿?申氏的家眷得了圣眷都欢天喜地,听说只有申老太太默默落泪。卢元令借英国公夫人名义拜访,看到罗帐中坐着一个威严的老太太,白发如雪,那高鼻、象牙肤色和深潭寒星一般带着微微灰色眼珠,一看就是申昌遇的亲人。 卢元令问候老太太安,问及申昌遇是怎么亡身的。周围的丫鬟夫人露出一副“不可说”的表情,偷偷告诉他:“小公子在我们申氏是不能提的禁忌!他是被三青诅咒的!只要有他在,我们申氏都不安全!申氏和三青结仇都是因为他……” 老太太从假寐中惊醒,道:“哪个长舌头的嚼舌根!谁说我的宝贝孙子是灾星?!你们这群昧了良心的,自己绿毛龟似的躲起来,白白地放着他去送死!三青对申氏绝子绝孙的诅咒是从他曾祖父那辈就有的!你们以为害了他,你们就能活?就像那吃婴儿的国王,因为吃了人肉,就能得道成仙,呸!自己是个必死的肉体凡胎,躲不过死神的审判!你们想得美!” 卢元令偷偷上前,握着老太太的手,道:“老太君请安心,不要悲伤了。”他偷偷道,“老太太,我见过您孙子,他没死,他被那些人弄伤的地方是不是在左胳膊靠近肩膀的地方?背面有三道,正面还有一道不明显的,像是被人扣住的样子?” 老太太道:“你们都出去,让这个后生留下。——你姓梅?玉儿老跟我提起,说要和他换马和黄金。” 卢元令见左右肃清,道:“不,但我认得那个姓梅的公子,他们此时应当在一起。” 老太太道:“玉儿在哪儿?” 卢元令道:“他们应当比较安全,说一起启程去一个叫做海然的海上国家,还说他们与三青是世仇。我们在海上的时候受到了孔雀姬的攻击,被海然的兵士所救。” 老太太扼住他的手腕,目中精光四射,道:“你提到孔雀姬,姓申的谁教你这么说的?” 卢元令道:“晚辈刚从越州赶来东京述职,今天第一次见到节度使大人。晚辈只因见到她们的手段,震惊恐惧,不敢松懈。申少使对付三青的手段高明,却可惜没能深入交流,请老太太赐教,以防万一,晚辈可以能有所防备。” 老太太松了手,道:“你是个有见识的好孩子,不想那些用别人性命献祭的又蠢又坏的。我同你说她们的事儿,我还有一件宝贝。我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她们把它看得很重要,玉儿当年只要拿着它,就能引来三青的围攻;但如果戴上它,却能震慑住她们,并且得到她们的信息。我交给你,但听说会引来三青的灾祸,你敢要吗?” 卢元令道:“晚辈无功不受禄,但愿意见识一下这宝贝。” ****** 低语,嘈杂的喃喃。嘶——轰隆隆——像是大海的鸣动。里面隐约泛出人声,卢元令仔细听,仿佛听到三个声音“复活三个千翼叶——”,然后他目中的雪花点中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青衣的女人骑着大鸟盘旋,“夜莺,夜莺!普洛克涅,将他的儿子摆上他的餐桌!(注1)” 海岸燃烧,银衣的女人上岸抢夺男人,大鸟叼着战利品飞走,一个看不清脸的长发少年跪在地上,祭司将权杖和宝器放在他交叉的双手中,给他戴上王冠——古老的渭城民夫正在修葺城墙、大鸟落地、天降火雨礌石城墙燃烧,越州水营燃烧—— 哗啦!仿佛被人从梦境的深水中拔出,老太太以对一个老人来说极大的力量把他脸上的王面目拔下来,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他双腿发抖,满脸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不好,有危险,得通知王韶大人!” 老太太到:“王韶的儿子王厚护送我们前来的,他还带了俞龙珂等羌人吐蕃的部落东归,我帮你联系他。” 王、卢两人见礼,两人在申老太太的帐中交代了三青的事情。“请问王大人在河湟的活动,可有收到这群人的骚扰?”王厚道:“我随父亲巡查之时,遥遥看到土城之上有她们的巢穴,西夏的使者也与她们中叫阿玛颂的有交流。只是她们都是女人,父亲进士出身,以文子之身令行伍之责任,就算是对羌党,也以恩威秉持、怀柔为主,绝不会主动残杀妇孺的!” 卢元令道:“对于三青,我也只是听说,遭遇战只有一次,她们的战力实在恐怖,能够操纵雷电蓝火,浑身披覆金属羽片,非常难以斩杀,我们也是有外援才得脱身。几人差点就彻底摧毁了一艘几十丈长的海舟。强攻的方法不管用,只能用硝水强酸攻击她们的金属鳞片,火药大炮如果不能正面命中,也很难造成有效杀伤。” 王厚吃了一惊,道:“多谢卢都尉相告,我一定与家父商议。既然你说三青和人鱼同属一源,她们会不会结盟而调转枪头呢?” 卢元令道:“很难说情况如何,但以我的能力,也只能令越州加强海防。” 王厚道:“愿与都尉遥相照应。王某不才,家父《平戎策》在此,赠与卢都尉,愿能有所帮助。” ****** 注1:雅典王潘迪昂有二女,普洛克涅和菲洛墨拉。长女嫁给色雷斯王泰琉斯,后来泰琉斯假称普洛克涅已死,请求将菲洛墨拉送至色雷斯。菲洛莫拉到达色雷斯后,被泰琉斯凌辱、割舌,使她有口难言,菲洛墨拉将自己的遭遇织在毯子上。后姐姐得知此事,姐妹合谋,杀死泰琉斯之子,烹饪后献给他吃。泰琉斯发现此时后追逐姐妹俩,宙斯将泰琉斯变为戴胜,普洛克涅变为夜莺,菲洛墨拉变为燕子。这里是指三青复活千翼叶后,要报复申氏后裔。 第二十一章 压抑的母亲,帝国的曾经 海然,克军更衣戴冠,长袍编发。 确绾认真给梅司穿衣打扮,给他改换人鱼嗣人轻巧的长袍,来回地试了颜色之后,确绾才确定:“你最适合的颜色暖色系的浅绿色和草绿色,记住我的搭配建议,王上是很注重仪表的。”将他的头发放下,按照人鱼的样式重新编织成沿鬓结至而后的样式。确绾对于自己的艺术再创作很满意:“王上会喜欢你的。” 他随秋原君一起乘船进入宫殿。秋原君换了香槟色的长袍,手上、腰上和头上都佩戴着镶嵌宝石的装饰,还化了妆,用金粉在额头上画出树枝和水纹的形状,越发显得如同精灵、仙人一般。 人鱼的宫殿也在礁岛内部,联系起三青的卫城,让人觉得她们文化中似乎很喜欢内向型的建筑布局,不禁让人浮想,她们起源的文化是不是有什么防卫或者屏蔽外界伤害的环境因素。(城姬) 内部空间金碧辉煌,以联排的穹顶和开阔的弧形空间为主,比三青文化爱好金属装饰感也轻量一些,墙壁以白色石灰或是什么结晶为主色调,上面有规律地凝结着很多米色、香槟色的结晶,像碎镜子片似的闪闪发光,整个内部空间呈现梦幻般的光亮。路过一个高阔的主厅,雕彩画栋,整个椭圆偏长条形状的大厅中,贴满了彩色宝石玻璃的马赛克,装饰出好像是很多扇门的样子,就好像这个厅的原型曾经是一个通向多处的交通核型空间,例如我们常见的高铁站的候车厅。多个穹顶的中心开了通向天空的采光窗,它们方向不一,在地面上投影出一个曼荼罗的多圈光影,而且随着日光的变幻移动。地面上的马赛克标注了日光运行位置所代表的一年中的时间。秋原道:“这里是仿照《至大经》中对圣殿的描述而造的,一般除了年节祭祀,都不再使用。” 他们和克军会合,被阿玛颂卫官带领进入一间椭圆形的、粉红色内装的偏厅。刚进去的梅司有点不太适应,就像突然从一间航母的客舱推门进入一间洛可可风格的房间的穿越感。墙上装饰着金色的贝壳、海马、海螺,粉色绣满形态各异的海百合花、海绣球花、风铃草,高脚的沙发座椅的垫脚也雕刻成海马贝壳海星状,软垫的颜色从乳白色、粉红色、烟红色、胭脂灰、干燥玫瑰、豆沙色,玻璃桌几上摆满了多层点心塔,荔枝、草莓、浆果的小蛋糕、糖果,大桌子上摆着香槟塔,地上散落着贝壳欧泊的筹码、骨牌。 几个衣着华贵的人鱼大臣、贵内臣(相当于贵妇)陪着一个气质华贵的女子打牌,她看不出年龄,但莫名地让梅司觉得,是个老人,几个漂亮的人鱼嗣人内侍趴在她腿上,调笑游戏。 戴克里先看到克军前来,挥挥手,遣散了宠臣和贵内臣、内侍们。他们低头退开。 “我儿回来了?”戴克里先鹰一样的目光盯着克军,上下打量了一圈,又看看梅司:“终于肯结婚了哈?你当兵的时候,老母亲我催了这么些年,非要什么建功立业,追求什么真爱。我给你找了那么多漂亮的贵族嗣人小伙子(她对着身后低头侍立的侍从一挥手),都看不上,哈?现在上了年龄,也不挑剔了?你看看人家苏智,孩子都能打排球了,你呢?现在啥也没有,” 克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催我结婚我结了,催我生孩子,我生。行了吧?你满意了?” “你看看你,现在才多重?有没有100kg?体重不到你也想生卵?人鱼的祖训,享受生活,多多繁衍!”戴克里先举起一杯香槟,晃了晃,一口喝干。“在苏智家旁边给他一条船。你回去好好呆着,别跟伯里克利那群民主派一起掺和,他们就是一群狂热分子! “你,上前,转个圈。”戴克里先指指梅司,“很好,你很好。孩子,多多地娱乐你的主上,不要像陆上人那样容易嫉妒,放平心态,多子多福!多出门玩玩,娱乐、社交、交媾、生育!你怎么就没点好处像我,像你那个阴沉的抚亲(她指克军)。我们是王族、是贵族,是为了生育的,不要天天想着打仗开边这种穷人家的营生,没有志气!”她吃了一口馅饼,开始指手画脚。 “嗯?我怎么说的?在三分火的时候加入酱料,又入味又不会焦,这是谁干的?一开始就加入酱料了?糊了!连做饭都不会,你,别干了!还有那个之前内官给我推荐的一个老神医的汤药,海底数十位珍贵草药提炼而成的!拿上来!”戴克里先颐指气使地道,侍从殷勤地端上来一碗黝黑又稠又腥的汤药,克军一脸痛苦,“墨鱼汁,墨鱼汁大补啊!给他带回去一个周的,每天三顿喝,保证早生养!你!”戴克里先又指着梅司,“帮我看着他喝下去!” 克军小声道:“我看你老糊涂了,骗子的话你也信。” 戴克里先瞪眼道:“你说什么?整个海然城,连科学长官的星姓族长白三条也都说,墨鱼汁,啊,滋阴补阳,补血通气,就你特殊?” “我跟你没法说。白三条,那就是传销!” “你说谁是传销?”苏智赶紧把她们拖开,在中间打着哈哈。说克军刚回到海然,到宫里各处转转。 ****** 克军坐在宫殿地面花园的石阶上。花园范围很大,呈台阶状一步步下跌,被各色玫瑰篱笆切割成几何形状,顺着地势有一个台阶状的喷泉,并且沿着花园浇灌线建成输水道的形状,是淡水,所以并不流入海中。海鸟在上方盘旋,投下斑驳的影子在花园中一栋栋雕像上。 “那个是我哥哥,克治。他是王上的长子,学识渊博、礼贤下士、一表人才,在海然公民和阿玛颂中威望极高,所有的人都喜欢他,不光嗣人们疯狂地追求他,连硕人们也崇拜他,母上也最喜欢他。”克军指着其中的一座雕像对梅司道。 “他身高九尺,不像我,只有七尺九,我从小体弱多病,明明我存在得比他早,却出生得比他晚(受精时间和发育时间不同),从小我的鳞片也生不齐,不像他,生了一身金色的鳞片、眼睛是高贵的紫色,我怎么比都比不上他。我只不过是一个蜷缩在角落,不上体育课、喜欢沉默的书呆子。” 梅司揣度着用词道:“你兄长(多奇怪,在他看来明明是克军的姐姐),对你不好吗?” “不,他对我很好,发自内心的那种。可是他越是宽宏大量,我越不喜欢他,因为他的高尚提醒着我的卑鄙,我不如他、而且我卑鄙地嫉妒他。 我小的时候暗恋隔壁班的嗣人同学,我一直觉得对方不会喜欢我,于是保密不说,他就告诉我,他来帮我。果然如同我所料,一来二去,那人就爱上了他。想起他那张高尚的完美的脸、前来道歉,对我表示极大的愧疚,对我说为了爱情他愿意接受一切神的考验,哪怕是不得王位的时候,我恨透了他那张高尚完美的脸。凭什么,他得到了一切,得到了神的偏爱,还做出一副内心痛苦的样子——我根本就不同情他。” ****** “二公子和王上又吵架了?”回去的船上,秋原君问,“哎,他们母子二人真的是像,脾气都暴躁得很。所以王上最喜欢二公子。” “嗯?克军刚刚说人们都比较喜欢他的兄长。” 秋原眼睛亮起来:“大公子是不一样的。和自然受精有所缺陷的二公子不同,他是大母神树通过基因选择出来的、智慧和勇气都最完美的生命,原本是帝国王的继承者。他是完美的,是如同天使和神子一般的存在——(秋原的眼睛黯淡下来)但,大公子他承受着很大的痛苦。对比来说的话,大公子虽然拥有阿波罗一般的身躯,却有着一个诗人般脆弱多情而多愁伤感的灵魂,他是忧伤的。二公子虽然病弱矮小,却拥有一颗宙斯的灵魂,他是愤怒的,他奇怪自己为什么得不到偏爱——其实他已经得到了神的偏爱,他只是贪婪,想要所有人都只爱他、崇拜和尊敬他。我记得他们上学的时候,大公子是以优雅、英俊和和蔼着称,而二公子是一个聪慧、狡黠、叛逆和野心勃勃的狡辩者。大公子关爱他的同辈,从小就显得成熟、可靠,如同长辈。二公子则富有正义感,绝不允许有损公义的事情发生。这让他无论何时都比他的实际年龄看上去天真,哪怕是最强壮的阿玛颂和最权威的师长,二公子都能用他讽刺的态度和俏皮的语言让他们不攻自破。因此他们的外号分别是,迷雾中的阿波罗和一半鳞片的苍白苏格拉底。” 梅司隐隐觉得奇怪:“你和她们一起长大?” 秋原君叹气道:“第四阶段停火的军事失败之前,飞行学院是有水上部分的。那时候嗣人的教育并不集中于白虎内城,也不倾向于育儿。伯里克利就是那时他们的同学,第四阶段停火后,他们那群民主派受到了很大打击,但即使如此,大公子也不至于——(他愁容紧锁,楚楚动人)我认为无论怎样的军事失败,只要二公子还有机会回来,大公子都不至于——有传说,大公子是阅读了大母神树的《至大经》未解密的部分后,自杀的。” 第二十二章 平民与寡头,杂种子兵团的覆灭 他们从宫殿中回来后,申昌遇表示了对他忽视的不满。还好大家都觉得他是年纪小不懂事,对他容忍。但确绾已经有“请家庭教师教教伊规矩”的想法了。 得到戴克里先的赐船后,克军本来应该带着梅司和申昌遇单独生活,但他们俩人都完全没有人鱼嗣人家主组织家庭生活的能力,所以三个人还是赖在苏智家蹭饭吃。确绾果然请了家庭教师,开始给梅司和申昌遇上课,并且亲自手把手教他们如何管理庄园、打理家庭。 “给主人带来娱乐的高雅情操,照拂养育后代的能力,打理舒适生活的能力,管家驭下之法,理财之法,是乃人鱼嗣人的五种修养。”家庭教师抑扬顿挫地说道。 “给主人带来欢愉,分为内外两个层面。外在层面,人鱼嗣人要经常修习剑法和舞蹈,以展示躯体的美感和基因的优越,唤起主人爱情和交配的欲望,保留上古时期矫健的美德。如果一个人鱼嗣人在家中失宠,你要常常检视自己,是否忽略了仪表和仪容的修饰,忘记了身为雄性要展示出自己的美丽的一面。如果又老又丑身材走形,没有硕人会愿意跟你这样的黄脸男交换基因。但又不能沦落至暴力声色,暴力唤起人性的阴影,声色是乃低下的情感,二者都在认知中居于阴沟的位置。 内在层面,则要学习各种美好的技艺,陶冶情操。音乐是和谐的艺术,能够让我们领略宇宙的和谐和韵律,也最容易唤起人鱼内心的情感。诗歌,以韵律和语言的优美见长,嗣人不读诗,则不知慷慨悲歌和春花秋声,外表再美丽,不过是一个没有文化、随时贬值的货物。品香和茶花两门历史悠久的艺术,不光可以帮助嗣人安定心神、表达内心、追求心境的平静,更可以从香线和作品中,看出一个人的品质……” 申昌遇瞪圆了眼睛:“这都什么鬼……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尽学些熏香插花的纺绩之事?” 先生把教鞭啪地打在他桌子上:“小瞧艺术!那你以为应当学什么?” “兵法、盐铁、钱粮,万人敌之法!” 堂中一起听课的确绾后眷嗣人传来一阵嗤笑:“听听,伊还想当将军呢!” 先生道:“就凭你区区孱弱的身躯,没有鳞片铁甲,不能劈山下海,如何参战呢?你力不能逮,天天想着暴力的事情,简直粗鲁!你看遍海然历史,哪有嗣人当军事领袖的?” 梅司道:“即使力有不逮,也可以运用智慧啊?我们在对战三青之时……” 周围嗣人露出一脸鄙夷:“呀——伊们接触过三青!怕不是都被——过吧,!你们咦,想想就害怕……” ****** “你们的王是——选出来的?”梅司瞪大了眼睛,看着露天剧场的争吵。这是三级平民中发起的一次公民大会,由于三级平民地位较低,他们没有资格使用最尊贵的水底广场,而是在白虎城地面上,因而嗣人也能旁听。 秋原道:“人鱼中的王只是一种称号,相当于国家最高执政官,战时掌握军事权,法律上不能世袭,而且同时有两个,他们换届的时间不一样,以避免选期的政局不稳定。人鱼的数量和人类比很少,海然的行政机构是百人议事会,贵族、中产和平民各占1\/3席位,多出来的那个是主席。贵族长老成立了‘元老院’,享有司法权和一定程度的否决权。政治历史上,大部分王都出身于星、源、天王和尤里斯四大贵族家族,元老院也这些家族的人。伯里克利就是天王姓的后代,但他的立场并不站在元老院那边。大公子的三乌姓并非名门,而是因为母荫而成为贵族,三公子则是由于婚姻关系。元老院成员只能从贵族中产生。功勋阶层、技术官僚属于中产阶层,其余都是三级平民。二公子现在无功无爵,他可以参加平民的议事会议。” “我们要求给白沙山死去的杂种子阿玛颂英雄以隆重的公祭!” “为什么六十年以来对他们闭口不提?元老院以为在舆论上抹除他们,就能将自己的贪婪、局势决策的失误一同掩盖吗?” “如果不是元老院畏惧公子克军夺取他们的权力和财富,里通外国,白白葬送平民的儿子们的性命!对于他们来说,家里可以三夫四使,但对于我们平民来说,供养一个嗣人产下后代就很不易了!” “那些取陆上人嗣人的,难道不是因为贵族对人鱼嗣人的封锁政策吗?他们宁肯家里供养嗣人仆从,也不放出嗣人给平民婚配!” “白沙山的阿玛颂,他们虽然是杂种子,但也是英雄的儿子,也为城邦尽了义务!” “宋国已经开始对西夏用兵了,我们人鱼也应当趁此机会对三青扩大狩猎区范围!” ****** 尤里斯姓的客厅。 星姓长老掌握祭祀和情报:“大母神树的可靠情报,三青军团的确有剪除杂种子阿玛颂的倾向,虽然受同类保护条例的约束,但三青会引入陆上人同盟做凶手将他们屠杀。目前平民中不能得知这条意向,但是杂种子的母亲以平民最多,激起的反弹情绪最大。” 源姓家老一道:“可否认为,三青在西王母的授意下,以某种特定的方向修剪人鱼家族的枝条?” 天王姓长老一道:“这种想法很危险,难道跟人鱼比起来,三青更接近神?” 源姓家老二嘲笑道:“你们天王家出了个好儿子,坚信什么人人平等?” 星姓长老道:“我们应当坚持在公共生活中,人鱼生而平等的理念。因为我们不能保证贵族的意见就是顺神的,平民的意见就是背神的。所有的枝桠都应当允许他们打开。” 源姓家老二道:“可是我们贵族家庭内部的后代已经很难产生了!难道要任由光荣悠久的门庭凋敝?” 尤里斯道家族长老一:“戴克里先还是站在我们贵族这边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和三青维持了六十年的和平,恢复生育。如果伯里克利当选二王,平民可能会要求扩张而引起三青的反扑。” 源姓家老一:“我听说,贩卖陆上人嗣人,俨然已经成为一门产业。人鱼嗣人的存活率愈加降低,不到2:1,根本无法提供给平民阶层繁衍的需要。” 星姓家老一:“尽全力组织这次月亮女神繁衍季,多多地联络其他城邦,如果人鱼嗣人数量能够适当恢复的话,” 源姓家老一:“听说很多称海然为母邦的小股人鱼家庭构成的子邦,尤其是萨宾沙洲,已经快要扩展到宋国边境了。” ****** 东海的沙洲上。一些人鱼,她们看上去很像阿玛颂,但披甲和装备都落后一些,不能做到完全的金属防护,很多是植物织物和皮甲。她们扶着独木舟前进,用珍珠和宝石,与宋东南的渔民交换货物。 她们中突然有人站起来,像鸣警的大雁一样对群体发出警告的鸣叫。 天空中飞来大鸟的阴影——三青鸮骑!长杖所指,一阵紫电清霜的电弧响过,海面上横七竖八地飘满了尸体。有两个硕人躲在舟底,逃过一劫,一个是皮肤黝黑的庞培,一个是从宋国边境逃出来的被石氏虏去的星姓人鱼舞伎。 庞培道:“我们沙洲家庭救了同类,竟遭此暗算!”星姓占望眼中恨恨:“我回去一定在公民大会上指证三青屠杀同类的罪行!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她们清点死去的人数。 第二十三章 繁殖狂欢,白沙公祭 夏至之后的第一个朔日,是阿玛颂举行海邦运动会的日子,持续半个月。 从其他海邦国家来的队伍,挥舞着自己城邦的幡旗和标志,鳞甲擦得闪闪发光。城中嗣人和硕人都夹道欢迎观看。她们都是海邦联盟最漂亮、健壮的硕人。但是嗣人们只能在欢迎仪式和月亮女神庆典上观礼,比赛则不对嗣人开放。这是因为比赛的时候有对抗项目,要比拼彼此的鳞片,会脱光到只穿一条腰甲和左侧的护心。虽然一般的规定是这样的,陆上项目还是有贵族的嗣人穿着短袍、打扮成硕人的样子,前来偷看。至于水中项目就只能望而却步了,因为水中大体育馆整个都淹没在海水之中——其实还会有嗣人乘着小舟从水面上偷看。 项目比较简单,就是田径、游泳、摔跤和拔河,没有很多技术类的比赛。田径项目也不是专业训练的运动员,就是各邦抽签选出阿玛颂,按照习俗掷标枪、掷铁饼,正式投掷之前,各个城邦的阿玛颂还会互相交流采取什么姿势能掷得更远。人鱼的标枪和铁饼都是水下项目,可以看到扔出去后在水里飞出一串串激波,裁判经常被激波弹出去,看到她们猝不及防地弹走和灵巧地游回来,也是一个乐趣。所以很多观众都是来看裁判的,观众席里发出快活的笑声。 她们还像赛狗一样赛海豚。由于各邦豢养的海豚品种不一,性格差别也很大,就导致在做规定项目的时候,有的海豚做得飞快,有的海豚半途走神,还有的海豚半路追着别人家的海豚要交配的,拖着主人在海底来回蹦跶。 拔河也是经典水下项目,因为浮力抵消了她们一大部分体重,海底的流沙又很滑,规则又不许她们使用手臂上的粒子炮当助推器,所以就看到姿态百出的被拖走的形象。 前面的项目更像是热身取乐的,按照海邦自己的定义,是为了“运用多样的文化娱乐生活,缓解劳作和公共生活责任的苦闷和压力”。 最精彩的一项单人项目、也是硕人和嗣人都非常喜欢的项目,是无差别摔跤。这个项目的场地很大,是从海底到天空,和海中豚马球的场地一样大。在这个区域内分成内域、外域和界外。开始时双方运动员站在两块浮板上,哨声开始,双方运动员互相摔跤打斗。以把对方推到界外,得一分;内域和外域的边界线上有12块板,把对方的躯干按到板上得两分;头按到板上得三分;水下的四块板比空气中的八块加半分;双肩按到海底得五分,每局一分二十秒,五局三胜。哨声一响起,只见双方阿玛颂在场内或对撞、或绕着得分板辗转腾挪。如果两人干到水下,观众们会兴奋地大喊“五分五分给他吃个五分!” 克军没有抽到项目,苏智只抽到了赛海豚,所以她们只能像看国足的老爷儿们一样在看台上随着摔跤项目的起伏而兴奋高呼或者低落挠头、拍大腿、说脏话。 伯里克利简直就是这次运动会的明星。她长得仪表堂堂,非常典型的那种海然贵族人鱼的外表,又矫健又美丽,高鼻长目、浓密、微微鬈曲的头发编在脑后,浑身银闪闪的,泛出天王家族遗传的冰蓝色的整齐的渐变(克军的鳞片有金色有银色,像只斑驳的花猫),她一挥手,就有支持者尖叫。她在无差别摔跤阶段表现得也特别好,不光实力强大、技巧成熟,还特别有品,绝对不会做出像克军砸孔雀手臂那种没什么观赏性的行为,而是用漂亮的腾挪回避躲开对方试图将她按到得分板上的攻击。一路到了决赛,她在最后一场的时候,把对手按到了海底,全场沸腾了,集体高喊“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希望她能打出一个五分,她也的确做到了。不过由于水中阻力大,海洲的阿玛颂名将蒙白双肩落地的时刻超出了此局的限时,五分没有拿到,最后一局打了个平局,成了2:2。不过她还是凭借总积分高拿到了冠军。(这是个g,前夜闭眼的伯里克利) “祝贺你,你太注重名誉了,”蒙白和她握手的时候说,“最后一局你随便把我按到水中的计分板中,就可以取胜,为什么非要摔个五分呢?”“可能如果不是这样,比赛就没有意思了。” 比赛都结束了,阿玛颂们纵饮欢歌,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 ****** 月圆。 比赛结束了,欢庆的气氛到达的高潮。 “你们陆上人的嗣人,今天晚上最好不要出去,可能会不习惯。今晚月圆,是月亮女神的祭祀节庆。”梅司和申昌遇看确绾忙慌慌地加强戒备,明明外面节庆的人群气氛高涨,抬着月亮女神像在整个城中游行。“请问确绾嗣长,有什么内情吗?”确绾对他们说:“你们看,白虎内城的公共建筑也都关闭了。今天晚上有月亮女神祭祀,也即生育女神祭祀,繁殖大狂欢——就是,硕人会抢夺嗣人交配。” 申昌遇道:“我们倒要害怕几个女人不成?” 确绾道:“不不,你不知道,海然作为抚育者的嗣人和作为家庭成员的嗣人是受到保护的,我所说的是四年一次的授精者的交配。伊们会来到海然城,如果作为家庭成员的我们被当成授精者,是会很惨的——明早会死很多人的。” 梅司突然想到:“所有的阿玛颂都会去吗?”确绾道:“所有的阿玛颂和硕人都有权去,生育后代是神圣的使命,我们必须支持我们的主人。” 水下大体育场里灯火通明,熊熊的火船在海面上燃烧着,如同火炬。阿玛颂们乌泱泱地,如同收到了召唤的鱼群,成群结队地涌入进来。 太阳落山以后,整个海然城突然陷入到一种迷幻的生殖狂热之中。 海中突然游来一波鲛人,和人鱼不同的,真是的画面纹身,而且仿佛不通语言。他们的身体已经比较特化了。 阿玛颂们兴奋地围上去,如同等待交配的蛇群,如同肉林酒池。 “这——也太淫乱了……”申昌遇没眼看啊没眼看。 梅司突然瞥到窝在角落里的克军:“你?怎么?!” 克军道:“人鱼所做的一切、包括你们陆上人视为淫乱的,都是为了产生后代,我们的生育率太低了。授精者是非常宝贵的自然公共资源,受到法律的保护,我们没办法培育成功,只能等每四年成熟的一波,僧多粥少,平民和杂种子不享有这种特权。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吧?” ****** 身为贵族的伯里克利也没有去。她带领三级平民代表们聚集在陆上的剧场。这里没有流光璀璨的火炬和成斗成斗的鲸油,也没有装饰华丽的船只和镶满珍珠宝石的月亮女神像。没有特权和子嗣的三级平民们聚集在这里,还有很多失祜的嗣人。 克军他们一行找个地方坐下。 剧场里是亮的,光源并不来源于巨大的灯盏,而是每个平民手中举着一截最便宜的白蜡烛。她们中也有阿玛颂,也有鳞片残缺不能成为阿玛颂的平凡的硕人,杂种子和没有公民权的嗣人。 **白沙山公祭纪念杂种子英雄**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纪念一群逝去的英雄。 他们的名字将被大海永远铭记。 我们的祖先,将帝国交在我们手中,是品尝了无比的汗水和苦难,这绝非生长在安逸中的人所能体味的,我们纪念这些英雄,正是因为他们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继承着我们祖先的衣钵。 (作者注:以下化用伯里克利葬礼演说) 对我们邦国感到骄傲的,是因为海然乃是一个由多数而非极少数决定公共事务的邦国。我们所坚信的信条,在解决私人争端之时,所有海然公民依法都是平等的;乃是判定公民担任职务,是依据他在公共生活中展露的才能,而非依据出身的门第、财产的多寡、血统的纯正;乃是坚信,只要一个公民对他的邦国有所贡献,就绝不会以为贫困、出身、血统的差异而被埋没。是坚信人各具才能,不同而各有所长的基础上,信念人人平等。 公共生活的平等信念贯彻至日常生活,让我们的私人关系也是宽松自在的,但是作为公民,我们是遵守法律的。我们不但敬畏执掌权柄者,还遵守法律,尤其是那些保护受伤害者的法律,对于硕人、嗣人、纯血、杂种子、贵族、中间、平民,都是一致。 我们进行自由而丰富的生活,以使公民从辛苦的劳作中得到精神的恢复;我们广泛地采纳和享受来自七海的文化和物品,让公民享受物产就像在它们的产地那样自然通达。 我们热爱美的事物但不至于奢侈,热爱智慧但不至于柔弱。我们把财富当做是可以适当利用的东西,而不是当做可以夸耀的东西。真正的耻辱不是贫穷本身,而是安于贫穷和懒惰,不去摆脱它。我们认为一个不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隐士,而是一个自我放逐的无用之人。我们的勇敢也并非来自于无知,我们认为真正勇敢的人,无疑应属于那些最清醒地认识人生的灾患和幸福而又勇往直前,在危难面前从不退缩的人。 一言以蔽之,我们的城邦是七海的大学。我认为七海没有人像海然公民一样,在个人生活的许多反面如此独立自主,温文尔雅而又多才多艺。我相信这并不是空自吹嘘,因为我们的势力就是靠这些品质获得的。在现有的城邦汇中,只有海然,在遇到考验时,被证明比它的名声更加伟大;与我们对战的阿玛颂以成为我们的对手为荣;我们的公民不因统治者不够格而抱怨。 海然不需要短暂的颂歌,也不是那些高大的建筑和宏伟的海洋学校让我们青史留名,虽然后来者会抚摸着那些礁石和砖砾,发出恒久的赞叹;我们勇敢无畏地冲入每一片海洋、踏入每一片陆地;我们所踏足的每一片土地,在上面造成的灾难和布施的恩德,都为后世留下了不朽的纪念。 就是这样信念和行为凝聚成的城邦,这就是我们的城邦,就是这些人为它勇敢作战、慷慨捐躯的一个城邦。因为他们只要想到脱离这个群体、成为即死的、庸俗的陆上人,成为玛门和权力的奴隶,离开自由的天空和海域,就会感到不寒而栗;每一位有幸还活着的人,都甘愿为维护它忍受一切痛苦。 每一个坚持此种信念,为此城邦奋战过的,都是它光荣的公民。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送别亡去的英雄。我们所追求的一切,不会比他们追求的更光荣;我们奋斗的目标,不会比他们奋斗的更远大。我对他们的赞颂的,就言尽于此。因为我已经赞颂了我们的城邦,赞颂了使我们城邦强盛的这些人和他们的英雄气概,他们的声望无愧于他们的功绩,他们的功绩与世长存!” 三级平民会议的会场爆发出泪水、鼓掌和欢呼,参会者齐声高呼:“王!王!王!” 梅司道:“你不打算继承王位?你是她的支持者?” 克军道:“我觉得他说得对。他唤起了我们海然公民心中高尚的情感和凝聚的感情,。我对于公共生活的贡献就是支持和我们拥有共同信念的人,实现它。” ****** 晨雾弥漫,授精者的尸体漂浮在大体育场的水面上,被打捞起送入处理炉。独木舟远远地划来,庞培护送占望到达海然。 “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庞培和占望将萨宾沙洲人鱼的尸体和身体部件证据交给了星姓家族的长老,同时作为今日的突发事件,提交百人议事会。 百人议事会中有萨宾沙洲的议员。 **萨宾沙洲议员的发言** “尊敬的各位在座海然的公民,我们萨宾沙洲的证据在此,各位都是亲眼所见。 第四阶段停火后长久的时间以来,萨宾沙洲被隔离在大洋和陆上人之间,与母邦分离。但萨宾沙洲一直以海然的子邦自居,长期坚持和坚守的,是母邦的法律习惯和生活习俗。我们爱好和平,按照人鱼所信仰的神的意愿,平静生长,多多地繁衍。三青发动对萨宾沙洲的侵袭,违法“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的律法,就是对海然公然挑衅,和战争的延伸。诸位可能疑心,如果此时援助萨宾沙洲,会不会破坏三青和海然的停火约定,导致三青的借故报复。但诸位请想,如果三青和海然再度陷入战争,海邦中可以以最快速度纳入海然战斗体系的,就是萨宾沙洲,大西洲等海邦的联盟是远水,如果萨宾沙洲成为三青肆虐的土地,甚至被纳入三青的领土,就如抱薪救火! 萨宾沙洲的分离,本来就是三青战争的恶果。而萨宾沙洲所在的东海内海,本来就是停火协议海然的势力范围。如今萨宾沙洲连同类不得相残的律法都不能维系,如果沙洲社会秩序崩溃,只会危及海然的治安。而三青只要效法分割萨宾沙洲、故伎重施,将海然分割吞并,海然就没有复起的机会了! 我们基于理性和公义,真挚地请求海然出兵援助。” 有海沟、海洲的观察员。 “有三青活动的迹象。” 有大西洲的使节。 “联盟对三青保持观察。” 百人议事会等待大会主席从公民大会返回。主席道:“公民大会选举伯里克利为第二王!决议:出兵援助萨宾沙洲。阿玛颂12方队1440人,战舰36艘,开拓西部海域!” 第二十四章 青苗不均,腹背受敌 **青苗法的弊病** 卢元令领了两浙水师副都指挥使的职务,英国公一家留在汴京,算是给赵官家个安心。他独自一人带着亲从,沿水路去江宁赴任,军都指挥使任命他仍回舟山巡检司驻防,于是继续南下。路过扬州时,船家靠港增补粮食点心、给养。卢元令新收的小童卢狗儿殷勤地把他从跳板上扶下来。卢元令甩开他的手:“哪就那么娇气了,狗儿,我从小在水里长大的。”狗儿笑着道:“大公子,我在东京的时候,看到人家大官的公子哥儿都派头十足、一掷千金,你的妈是郡主娘娘,爹爹是护国大将军,你怎么这么低调呢?你看二公子的衣服都是苏绣镶金线的,香囊里都是金锞子。” 卢元令的贴身仆从、从小一起长大的卢安笑道:“原来你是看上了我们家的金线衣服和香囊里的金锞子?”狗儿道:“不是,公子仗义,狗儿只是觉得大公子应该配的上更好的东西。”卢元令皱眉到:“扬州古来繁华通衢,怎么看上去萧条了不少?”只见码头上扛包的挑夫都面黄肌瘦,“扬州发生饥荒了吗?你去小贩那里买几块梅子糕,顺便打听打听。” 只听街上买梅子糕的小贩道:“这该死的青苗法,要命法!不知道圣人官家是听信了哪个祖宗十八辈缺德奸臣的怂恿,吃人不吐皮,要把穷人的骨头的吃光了!我们家里本来小有积蓄,根本不需要借贷,偏偏天杀的官府,推行什么上户保下户,非要给那些懒骨头无赖担保!官府强制摊派,每年出贷两次,说是利息二分,其实哪有那么低?复利相积,一年的利息巴不得得有五六分,比高利贷还狠!这些贫户懒骨头本来就家贫如洗,这么一贷,更是要卖儿卖女了!官府强收他们的要命钱还不算,还跑来我们家,说我们给保了,把我们家的钱财也抄走了!官商勾结,这简直就是明抢! 原来从唐朝开始,官府就设有平价籴粜米的款项,为的是稳定米价,不让收粮的时候谷贱伤农,也不让青黄不接的时候商人囤积居奇。这下好了,官府忙着房贷搜刮民脂民膏,连平米价的款子都没有了!刮地皮,损阴德! 我们家本来在扬州有铺子,如今也要挑着挑子出来卖了!年岁越发不好,还不知道能干到哪一天呢!” 卢元令听了,非常惊诧,暗中叫卢安多问了几个人,都是大骂青苗法的,于是把见闻记录下来,准备写家信回去。船队迤逦到了越州,他赶紧向当地农户打听青苗法的事情,却见当地的农户都一致说好,说曾大人的治下,夏秋两季,粮价不跌、种苗不愁。“本来去年越州大饥,以为早苗成难,不想曾大人带府吏下来,不要钱,只要让保人签个字,就能拿到种子;稻米成熟之时,用粮食抵钱,都按照市价计算!” “曾通判!”卢元令急吼吼地冲进府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同是实行新法,越州能够熬过饥荒恢复生产,而扬州穷得都卖儿女了?” 曾通判道:“你先喝口水,别急。——你还记得去年我让梅宣判联系士子吗?我让他们白干吗?我给他们发粮啊——我和王丞相十八岁就认识了,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他一腔热血想光复大宋啊!可是,人啊人,没有利益只有理想,谁会跟你干呢?(伯里克利的g)我真是替他担心啊!” ****** 庞培开拓西部边疆,开始公开抢嗣人 庞培得到海然阿玛颂援军,立刻以萨宾沙洲为核心(设为小笠原诸岛),往西侧外扩,在东大冲岛、赤尾屿和琉球的久米岛建立了要塞和据点,呈三角形控制住交通水域,意图将城邦扩大至推进入第一岛链之内。 琉球当时人丁稀薄,尚未形成有史载的王朝。他们的印象中,也只是来了很多“骑鱼的女人”。萨宾沙洲的通过阿玛颂的占领,迅速形成了统治地位,扼住了东南亚和宋国的水上交通要冲,收取高额税款。通过对珍珠、白银和宋国客商的抢夺,她们向海然母邦缴纳了大量财富,伯里克利的支持率全面上扬,带动很多非阿玛颂的平民硕人也以预备役的形式迁往萨宾沙洲。 萨宾沙洲贵族少,所以嗣人储备远远不够,加之出征的阿玛颂以未成家的平民阶层为多,为了满足她们的交配生育需求,庞培开始向属地征召青年男性。 琉球人身高较矮,普遍不符合阿玛颂的审美,恰逢此时青苗法在北宋全境推行,褒贬不一,福建路出现饥荒,庞培组织人上岸,以南洋做工、高回报、开拓田地己有为诱惑,拐骗青年男子到下南洋,然后在半路船上,以断水断粮为威胁,胁迫他们自愿成为萨宾沙洲的嗣人奴隶。 福州府最先发现,受害范围逐渐延伸到两浙。越州稻米三季,劳动力减少敏感,最近也发现治内青壮年男子大量缺少,开始调查。捕快伪装成要去南洋做工的男子,联系中人,摸到了一个海边的窝点,于是在交易点设下埋伏。不想海中捉拿的号角声一起,爆炸声四起,人鱼们迅速跳入水中摆脱,不但没捉住人贩子,还吃了大亏。州府衙门于是向两浙水师借调战船和火器。 卢元令一听,就觉得此事和人鱼脱不了干系。于是他驾马携从,赶到了杭州府治下的外祖家。钱氏是吴越国王的曾孙,宋帝赐“忠孝盛大”牌匾,供养免死金书铁券于祠堂上,表彰此家族看清形势、治下清明、人才辈出。 外祖听闻来意,命童仆翻出家宅内存放的家史,尽数找出有关“人鱼”“鲛人”的记载。一查之下,多有所获。又从世交的守将那里得知,数月前,出东海打渔的渔民,在一处岛礁附近,发现似乎发生了伤人事件。奇怪的是,这些尸体全部沉入水下,不曾浮起,让人觉得恐怖又奇怪。渔民为了剥取她们身上的金银,把尸体带了回来,却发现,那些金银似乎不是戴在那些尸体上的,而是长在骨头里的。 外祖道:“看来,所谓的鲛人和我们摩擦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未能引起我们的重视,就如同放任金、西夏蕞尔小国,而致使他们坐大到难以收拾。若真如你所说,她们已经形成一个独立的海外邦国,女子为战士、抢夺男子交媾,火器极强,就难以对付了。你须得加强防备,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要被人云亦云的传说、鬼神莫测的神话迷住了双眼,做详细的调查、十足的准备!” 卢元令道:“是。我还听申氏少使提过,在河湟地区,也有一群与她们相似的蛮夷,如此,我也可向王氏秦凤路经营司去信,希望他们提供信息和帮助。” ****** 卢元令带着随从、仵作,看着眼前的人鱼尸体。东海渔船上有冰块,冻着回来的,因此不至于腐坏严重。她们躯干部分的身体,如同人类一样产生了体内血液凝结下沉、而在摆放的下侧产生的尸斑。但四肢的部分却完全没有,沿着腹股沟的位置,还产生了明显分界线。 “大人,听说她们是神女、是妖怪,是海龙王的丫鬟,若是不让她们入土为安,海龙王会打雷闪电报应啊……”跟从的有些随从开始露出畏惧退缩的表情。 “剖!” 她们浑身披有一层很细的鳞片,像透明的鱼鳞那样泛出闪光的颜色,一开始切上去很硬,刀斧不能进。仵作仔细观察,发现用沸水烫可以将其鳞片层和内部的生物质层分离。于是像拔鸡毛一样,去除了一部分鳞片——但这只在下腹部的一小部分起作用。 “能切开多大切开多大吧。小心,不要破坏了内部结构。” “是。”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个仵作像锯钢板那样轮流劳作,才把腹部切口打开。新鲜内脏的腥气。 乍一看上去,似乎和人类内脏简直一模一样的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和泌尿系统。 “拿个人的尸体对比看看。” 卢元令犹豫着,带着手套伸手进去摸——钢铁心脏!这个是肺?与人类新鲜的、粉红色的、海绵状的、有弹性的肺叶不同,她们的肺也是金属的,按下去,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好像有很多细小的换气机构。他从外部摸了摸,发现在她们“肋骨”之间还有可以开阖的甲叶——这是肺还是腮? “能把肋骨切掉吗?我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仵作得令,上来满头大汗地锯了半天,道:“回副指挥使,探明了,她们没有完整肋骨。您摸到的是从脊椎骨上伸出来的一些骨刺,她们的骨头似乎都是钢铁所成,我们的刀切不动。” 卢元令按压着她们奇怪的呼吸器:“这简直——像鲨鱼一样。” 她们的消化系统和人类的比较像,除了比较短,各个脏器都非常小,而且有一层弹性强度极好的透明复合膜包着。生殖系统——“她们都是女性,我看到了卵巢,没有子宫——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卵?” “妖怪啊!妖怪啊!她们是妖怪啊!”仵作们吓得腿都打软,坐到地上,有几个屁滚尿流地跑了。卢狗儿吓得瑟瑟发抖,卢安捂着口鼻道:“大公子,这太邪门了!快罢了吧,埋了,别让恶鬼缠上我们!” 卢元令以极大的毅力,亲自上手:“今天就算是真龙出世,我也要把它解剖完!” 只有腹部是可以打开的,而且有像人类尸体一样的肉体部分可以腐烂。头部咽喉以上和四肢在没有体腔的位置都严严地被金属膜壳封闭了,如同青铜铸出的、关节可以灵活活动的雕塑,外面套了一层模仿人类皮肤的假膜。 “真是一群妖怪!”卢元令抡起斧头,用尽全身力气,斫断了尸体的手臂。 完全是金属构件打造的一件极其精密的、可以动的机械。骨骼位于中央,保护着神经似的线缆,辐条伸出,支撑着模仿出手臂外形的膜壳。他试着牵拉着里面的钢丝,手指随着钢丝的移动而伸握张合。 一半是生物,一半是机器。只有生殖系统和神经系统保持着相对的完整,消化、循环和排泄系统都萎缩至很小,支持着不高的能耗。 “她们这么重,却没有鳔?对了,她们从来不乘船,她们这么重——在水中不能停止游动!” ****** 庞培势力大增,已经放弃伪装,开始直接劫掠东海沿岸的岛民和村庄。 卢元令在营中,有逃回来的渔人青年在他治下痛哭控诉:“那群鲛人女人太可怖了!她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抓回去之后,拉到集市,如同贩卖牲口一样,十个银币的价格贩卖!好多人在半路上就饥渴、疾病而死!被买到主家之后,让我们一定要生出孩子,为了防止逃跑,还会在左脚上用烧红的烙铁穿洞!更有甚者,被集体卖到如同妓院娼寮一样的地方,日夜交配接客,非打即骂!最惨的,是被活捉到‘精子库’,电极直肠取精!不如死了痛快!” “是可忍孰不可忍!”卢元令道,“她们太猖狂了,一定要有效地打击、切实地报复,杀杀她们的气焰,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大宋子民的安全!” 卢元令在东海大盘子岛要塞远远观察着。“报告副指挥使!发现鲛人兵队!就在大盘子岛东侧!”卢元令道:“上次是散兵游勇的人贩子,这次已经成群结队行动了,如此下去,如何得了!叫我们的诱饵,所有船夫全力划后退,把她们引上岸来!” 这是庞培派出的一个游步兵编队,人鱼硕人组成,不是正规的阿玛颂,装备很落后。不到五十人,在望远镜中,可以看到她们如同海豚一样在海水中起伏,身上的武器是从苏我人那里抢劫或贸易得来的双手刀。诱饵的船快速往埋伏好的沙洲退来。人鱼像海豚追击沙丁鱼那样分兵包抄,一队紧跟在后面,一队从侧翼拦截。 “冲过去!”旗语兵一声令下! 船像破开水面的飞鱼,冲向浅滩!人鱼们迅速包抄过来!扑通扑通!怎么回事?——原来在大盘子岛要塞的滩涂上,有一片不是坚固的砂石滩涂,而是泥泞的青泥滩。此处的淤泥又深又粘,成年男子腿陷进去,就很难拔出。卢元令侦查地形,以此为陷阱,并用草席芦杆铺在上面,人可以匍匐着经过,而对沉重的人鱼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脱离的陷阱! 船上的人迅速抄起长矛,对准被围困人鱼的腹部,朝陷阱中扎去!不一会儿,死伤惨重。卢元令又令旗语兵下令,将被杀死的人鱼尸体抬上来,挂在城墙上,因为按照惯例她们一定会让人取回尸体。 庞培大怒,派出阿玛颂编队,要血洗大盘岛要塞。 卢元令早早让人放弃要塞,退回鄞县大本营,在要塞中堆满炸药硫磺。喊话,大声斥责人鱼违反条约,掳掠嗣人的行为。待阿玛颂入城,大量火药倾倒,霎时间爆炸声四起、烈火熊熊。阿玛颂编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仓皇退回。 庞培经过几个月的扩充,人手、财产、装备充足,因而出动了三整个阿玛颂整编方阵,并硕人1500人,要攻打鄞县。卢元令在鄞县外的海域浅滩内设置木桩荆棘阻拦阿玛颂的行军,并在城墙外设定多道流沙陷阱,以火炮强力防守,坚守不出。 庞培闹得太大了,伯里克利率领海然第二批援军三个阿玛颂整编方阵到达萨宾沙洲时,不同意庞培的决定。她认为直接和陆上人开战,暴露的风险太高,也容易让海然陷入双线作战的危局。由于萨宾沙洲支持伯里克利的议员很多,公民大会天天吵架,因而攻势停了下来。 卢元令坚守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东西——天空乌云弥漫,三青大鸟降临!他等的就是人鱼违反与三青的边境条约!他用王面目吸引来了三青的注意力,并将三青的矛头指向人鱼,战场局势瞬息转变,敌人的敌人就是援军! 屯兵在海岸线上的人鱼编队瞬间落入被屠杀的境地。空对地,三青刚刚复活了三个千翼叶。千翼叶一和孔雀交织的火网逼迫人鱼退入海底。卢元令继续固守不出,等待渔翁得利。 第二十五章 第一次瘟疫;反叛暴动,伯里克利之死 庞培不知道自己的盲目扩张,正在给萨宾沙洲的新领地带来灭顶之灾。三青巡查海面后发现,人鱼数量大增,于是向西王母mage发信询问,得到“继续剪除杂种子”的命令。庞培的阿玛颂兵团和硕人兵团连同新要塞驻民,正是由大量的杂种子构成。千翼叶一和孔雀的编队于是并没有在将人鱼驱逐回海岸线以外后退出战场。地上的人鱼所看到的是,孔雀在原地盘旋,仿佛在等待援军和标志位置,而千翼叶一继续朝东南方向飞去。过了几个小时,千翼叶二和千翼叶三也带领编队出现在海岸线上。 庞培一夜之间失去了东大冲岛、赤尾屿和琉球三个要塞。萨宾沙洲失去三角区要塞的拱卫,直接暴露在三青空中力量的打击威胁下,危在旦夕。三青抢夺空无人的战场大盘子岛,建立前哨要塞。 驱虎吞狼,卢元令三天之后才得知这个令人喜忧参半的消息。 ****** 伯里克利死,杂种子遭屠杀(这一段的原型是伯罗奔尼撒战争的雅典大瘟疫) 萨宾沙洲和海然都从骤然的胜利、开荒的发财梦中,又骤然地跌入恐惧的冰窟。 在这个愁云笼罩、薄雾惨淡的时刻,伯里克利再次站了出来。她冒着被空袭的危险,召开萨宾沙洲公民大会,说服萨宾沙洲放弃新掠夺的嗣人,放伊们回自己的家乡。这样就可以完全放弃沙洲城市的海面以上部分,带领全部的人鱼,潜入海下堡垒,海水对于三青阿玛颂的电弧攻击几乎是不可穿透的铜墙铁壁。三青长途奔袭,没有后继支援,不可能长期坚持,只要熬到下一个月圆繁殖季,三青就不得不返回昆仑母城。 而目前海然的位置还没有暴露,只要不和母邦发生人员大批交换,不被三青追踪到轨迹和位置,海然也没有灭顶之灾。 就这样,十三个阿玛颂整编方阵和成千上万的硕人开拓团,集中在萨宾沙洲的海底堡垒之中。这明智和可以实施的计划,却被命运女神的金线吊诡地提线木偶一般地玩弄,大量人口的集中,爆发了第一次海邦瘟疫。 瘟疫来得很突然,并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有人鱼传说是从陆上人那里传来的,有人鱼说是从海邦联合运动会传来的,有人鱼说是海然,也有人鱼说是三青沿海巡逻轰炸、洒下的有毒物质造成的。接触的人鱼先是温度升高,有的高得局部铁件都红起来,几天后,皮肤像烧红了一样出现一些高温的红块,进展到末期,开始快速工蜂化。皮肤和生物质部分迅速地干瘪、像革制化了似的,快速失水崩塌,变成干巴巴的皮绷在身上,最后一动也不能动,变成彻底失去意识的、不能动的工蜂。 这病传播很快,医官由于最先接触到病患,损失最大;那些出于同情去照顾病患的,几天之后都会迅速地染病。几个星期之内,萨宾沙洲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而且那些出身最高贵、血统最纯正的,仿佛最不能抵挡,她们快速地工蜂化,成为海底墓场里一具具钢铁的雕像,被海水和海生生物腐蚀剥落。杂种子的损失似乎轻一些,她们染上后,只会局部发红,很快就能痊愈;可怕的是,如果他人接触了红热的部分,也会染上。 疾病引发了恐慌,阿玛颂都是严格按照命令行动,她们中贵族和纯血占比例高,损失惨重;而有开拓者人从萨宾沙洲逃回海然,大多都是轻症的杂种子,但是也将病原带回了海然。 海然也开始了瘟疫。由于伯里克利出征在外,戴克里先总领理政。戴克里先一开始耽于享乐,掉以轻心,只是封闭了宫殿和白虎内城,命令嗣人不得外出,但对硕人和阿玛颂则没有规定。尤其是元老院继续他们的特权,导致第一阶段瘟疫在贵族的“客厅聚会”中大量爆发。 医官对此毫无办法,熟知的药石对此完全无效,只能白白观察,等待病人劫后余生或者自生自灭。疫病导致了海然公民巨大的恐惧、愤怒和反动浪潮。 第一波浪潮是针对伯里克利的,认为他盲目出征“背神遭遇天谴”。 第二波浪潮是针对杂种子的,因从开拓团逃回来的大部分是杂种子,愤怒的公民认为是杂种子带来了灾难和瘟疫,并认为他们是不祥之兆。 克军和梅司、申昌遇此时躲在苏智的庄园之中。星姓家族是技术官员的主干,很多医官都是星姓家族的分枝,族长屠鲁和白三条在此时获得了至高无上的人望。白三条仗着自己得到王的宠信,每天发布“墨鱼汁的好处”“墨鱼汁涂敷皮肤破损可以防治瘟疫”。一时间,墨鱼、乌贼、鱿鱼、章鱼,只要是黑的能喷墨汁的海生物,价格大涨,海然公民人人嘴里都是黑的。 但工蜂化的人数没有减少。 星姓新一辈的占朔、占望都不同意他的观点。梅司通过秋原的关系,向占朔传达了汉人防治瘟疫“隔离”的措施。但人鱼和人类的生理不甚完全相似,他不能确定,最好可以解剖一下病人的尸体。据他所见,嗣人没有得这种疾病的,很少下水的硕人幼童也几乎没有,这很可能提示传播途径和海水有关。占朔专门跑到苏智的庄园会面,她们的发现则是,杂种子得这种疾病大多可以康复,而纯血者工蜂化的比例很高。 于是占朔开始利用自己在医疗系统内的影响力,要求硕人离开海水,在各自房屋的水面上部分隔离。 ****** **血脉暴动**(这一段的原型是1825年沙皇俄国十二月党人暴动) 隔离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显现,海然城发生了恐慌。愤怒的公民开始将自己对疾病的恐怖、生活的不便利和对未来的不安发泄到杂种子身上。城市中心由于纯血占比例高,最先失控;住宅区信息传播较慢,但已经有烧邻居门的举动了。 不安的谣言像阴影一般在人群中传播,每一扇窗户后的人鱼们都坐立不安地打探着消息。这天晚上七点钟,驻扎在海然的第二十五纯血近卫军团和杂种子第十七编队本应在海底广场的元老院的摄政堂建筑前换防,执行海然宫殿至朱雀大道一段公共区域的隔离管制。不知道为什么,近卫军团突然拒绝换防,并堵在朱雀大道上禁止第十七编队靠近宫殿。十七编队的长官腓力气愤地拔出了武器。 由于向萨宾沙洲增派开拓团,临时召集了很多阿玛颂军团。七点半,驻扎在内环骁骑营的城防的第十九、二十三、二十七、二十九编队也得到命令,向海底广场开进。但第二十九编队的指挥官是星姓家族的大熊座,她性格谨慎老练,于是命令编队原地观望。 令大熊座最奇怪的是,飞行学院的预备役生员,突然半夜组成方队,高呼着“清君侧”开始向市政大广场推进。飞行学院的预备役生员是从海低徒步走向市政广场的,一路浩浩荡荡,声势骇人,大熊座观察,很多打扮成预备役生员模样的人,腰上佩的却是武装阿玛颂的战杖的人,一路上偷偷加入进来,向预备役生员分发撬棍和金属棍棒——虽然不是能够作为正式对战武器的战杖,但是样子很像,让她们觉得自己好像手中充满了可以随时夺取他人性命的武器一般。 八点钟,白虎内城西侧五公里的中环住宅区,突然发生了针对平民的骚扰、打砸、投掷燃烧瓶。那里居住的大多是没有战斗力的硕人和嗣人,同时嗣人不能在水下行走,贫民硕人艰难地护送着家人,往宫殿方向逃跑。似乎有人故意将她们往这个方向驱赶。 不明真相、惊慌、恐惧的人群突然大量向白虎内城和宫殿之间的市政广场聚集。 宫殿中的戴克里先和她的宠臣内使们也都听到了外面不安的骚动和不安的声潮,惊慌地命令宫内侍从外出打探。 保民官上前说明情况,希望戴克里先能够让公民中没有战斗力的嗣人、幼崽进入宫殿避难。戴克里先将他们收容在宫殿前的广场内,但是大门只是一层薄薄的金属栅栏,平常只做装饰用。 腓力气愤地质问第二十五近卫军团的指挥官,天王姓的清渊:“凭什么不让我们换防?”对方趾高气扬地答道:“我们听说,你们中有杂种子对王的政策不满,要趁着瘟疫肆虐之时刺杀王上!”她们对话间,第十九编队也开进了市政大广场。跟在后面的还有大量的飞行学院的预备役生员方阵。她们在市政广场上黑压压地站着,大部分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们年轻的脸显得很兴奋,仿佛被人群中的某种情绪点燃。 一个穿着预备役生员制服,却显得很年长的人,站起来,道:“海然万岁,打倒外邦杂种子!” 她的声音像是在一杯超低温却还没结冰的水中,投下一粒石子,隐藏在水下的情绪迅速凝结、增长、爆发。“肮脏的杂种子,是他们带来了瘟疫!”“瘟疫,滚出海然!”“驱逐杂种子,保卫海然!保卫国王!” 预备役生员方阵黑压压地涌来,怒吼声在市政大广场上回荡。被驱赶至此的杂种子逃难的居民们非常恐慌,开始向皇宫方向后退。预备役生员中有人用石块朝他们身上掷去。 “清除瘟疫!清除瘟疫携带者!保卫海然!保卫国王!还我自由!” “清除瘟疫!保卫海然!驱除陆上人!” “驱除陆上人!” “打倒杂种子!” 伪装成预备役生员的流民编队趾高气扬地走过市政大广场,以威胁的语气朝聚集在皇宫前的六个整编方阵示威,示意要她们喊出同样的口号,以表示臣服。在这股巨大的浪潮中,人人自危,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想被巨大洋流冲刷的沙丁鱼,只能焦虑地原地打着转儿。 腓力的十七编队阿玛颂的眼睛中透露出恐慌。清渊也完全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隐隐觉得,好像她们都被骗了。不管起始的情绪是什么,也许是对于瘟疫的恐惧,也许对于戴克里先反应迟钝的不满,但这都不重要了,这股群众的狂热已经把所有人都推入一种无法自控的激流中,要么被裹挟进去一起燃烧,要么被恐惧之火催得站立不稳。 “打倒杂种子!”第二十五近卫队中有士兵忍不住,跟着喊起来。清渊给了她一杖:“闭上你的嘴!我们的任务是保卫宫殿和朱雀大道,他们说什么跟我们无关!” 混乱中,从驻防营调集来的第十九编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内心的恐惧和服从,虽然她们编队中有近一半的杂种子,突然跟着喊了起来。外面的人潮继续喊着:“枪口一致,打开宫门,驱除陆上人和伊们的孽种!” “驱除陆上人,打倒杂种子!” “列队!”清渊道,第二十五军团迅速以宫殿和摄政堂的高墙为依托,列成方阵,“我们被骗了,看来只有有人想浑水摸鱼是真的。”腓力道:“没想到,我们还有共同拱卫海然的一天。也许要上军事法庭了。” “乌合之众的这种情绪的集体高涨是没有办法平息的,除非演变成暴徒的狂欢。还有一种方法能让她们清醒,那就是恐惧。” 等离子流的暴击,蓝光,海水被电离发出噼啪声。 清渊、腓力以“伤害同类罪”,被执行工蜂化(死刑)。 苏智、星张带领主力卫队,调查此次叛乱,逮捕大批参涉其中的贵族长老。 克军躲在苏智庄园的时候,听到了伯里克利病危的消息。 ****** “绝对不能下水。”占朔提醒她。在占朔的帮助下,由占望带领,克军和梅司乘船到达萨宾沙洲。 伯里克利已经几乎完全变成一具钢铁尸体,她昔日骄傲美丽的冰蓝色鳞片开始失去颜色,变成一种可以被锈蚀的钢灰色,她皮肤斑驳,红黑交映如同一块烧着、表皮被空气的低微结出灰壳的炭块。 “不要碰!”医官提醒克军。庞培已经按照占朔的指导,把所有活着的阿玛颂和硕人全部由海底堡垒迁回海上城市,并且出动军队,不许生病的人接触易感者。“杂种子的确几乎能够自我康复,只有纯血子损失惨重,恢复者有一半,亡者三分一,还有六分之一落下了残疾。” 伯里克利喉头微动,发出嘶哑的声音:“克军,克治是对的,我们都是工蜂,我们不过是造物主的工蜂,造物主要的只是我们的蜂巢……我就要见到他了,你替我……” 她死了。 医官把两块金币放在她眼睛上。 一个月后,萨宾沙洲瘟疫结束。屠鲁因参与谋划叛乱被捕,公民大会判处流放;白三条瘟疫病死,占朔增补继承家族长老席位,三个月后,海然瘟疫结束。克军按照伯里克利的遗言,临时担任海然阿玛颂军队首领。(熙宁四年1071) 第二十六章 萨宾嗣人配偶阻止战争,城下之盟 萨宾沙洲由于匆忙的撤退和三青的破坏,水面上城市如同一座嶙峋的废墟。军事指挥所都搭在露天,不多的完好建筑被用于瘟疫中病人的照料。医官在灰色的拱门间穿梭,为了保持空气的干燥,廊道上堆着石灰,像是工地、呛人难耐。 梅司注意到,在帮助救治人鱼病人的医官中,有一个人类的医生,为了防止石灰粉末对呼吸道的伤害,他脸上蒙着厚厚的口罩。询问之下,对方叫做张逸仙,字凤居,是福建泉州人。他家中世代行医,据说是张仲景的后人,他从背后看起来相当文气,长着一双大眼睛、双眼皮看起来很和善,书香世家后人的气息还在,只是脸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很多刀疤,乍看上去甚是可怖,左脚腕上有一个很大的伤疤,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伯里克利王生前颁布恩令,允许所有的陆上人嗣人归家,张大夫,你为什么不走?”梅司问。 对方看了看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你姓梅?温岭梅氏,在我们福建路是个世家大族。”梅司点点头,对方道,“你的家族一定对你寄予厚望吧。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说出一个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不,不是的。我的经历你绝对不想复制。项羽说要衣锦还乡,如果像我一样,背负着家族所有的钱财和希望,却落得身无分文、毁容残疾,成为卑下的奴隶,你还有颜面去见江东父老吗? 我的妻子——我不认为她像人鱼说的,什么是我的主上——的确有恩于我。一年前,大宋与爪哇沟通货品,在爪哇发现了一味珍奇的中药,价值千金,我们家族经营的药铺正值兴盛期,于是打算抓住这个机会,控制福州的药材市场。于是家族几房合力,凑了万两白银做本钱,去南洋采买药材。我是家族中最年轻、最优秀的医生,也被称赞年轻有为,于是家人将重担交给我,经过努力的学习、仔细的比较,在南洋多番对比、验看,货比三家,以出色的谈判能力和当地人的部落首领打点好关系,取得了大量的收获。正当我志得意满,扬帆返航准备大展宏图之时,在海上被游袭的鲛人劫掠。 对于她们来说,我们就不是人,而是牲口,我所有的学识、智慧、才能,在她们眼里屁都不是,我唯一的价值,就是种畜一样,给她们繁衍后代。恰巧由于我身材瘦弱,被卖给了一户沙洲下等人鱼,为了防止我逃跑,她们将我的左脚踝钉上铁钉;为了防止我被别的鲛人看上,失去贞操,她们口中的基因损失,就将我的脸划伤,于是我就成了一个又丑有残废的废人。 为了反抗,我逃跑,被抓回来毒打;我拒绝同房,结果还是被放在采精床上电击——我跟一条狗、一只两脚羊没有区别。我只能选择死亡,绝食。她们可能觉得我没气了,就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海中。 是我现在的妻子救了我,她是一个杂种子阿玛颂,她对我说,她来自海然的贵族家庭,但因为抚亲是人类,受尽了歧视。她之所以救我也不是因为贪图我什么(毕竟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而是她们年轻人鱼笃信伯里克利王的信念,既然杂种子和纯血子是平等的,陆上人的嗣人也拥有生存和被尊重的权力。 她收留了我,把我送到沙洲最好的医院治疗——我,我没有资格回报她,但如今她遭受疾病的侵袭,危在旦夕,就算是作为微薄的回报,哪怕是为了证明我十几年的医书没有白读。哪怕她落下终身的残疾,我也愿意一直陪伴作为回报。” 梅司将这个故事转告给克军,克军道:“我听说过,尤里斯家里的杂种子,灰羽,他现在毛都掉光了,怕是一辈子都是个秃子了,好在留了一条命。不过我们现阶段的任务还不是这件事,老子要先把卢元令那个小子的城墙扒了!”梅司道:“双方损失都很惨重,一定要杀人吗?”克军撒赖道:“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答应不屠城。” 指挥帐,庞培畏惧人口损失和三青来袭不知是否该出战。占望道:“庞培将军,现在陆上人的行为太过狂妄嚣张,如果不能实现对伊们的压制性打击和复仇,伊们就会对我们失去畏惧!那我还有何颜面面对为城邦捐躯的阿玛颂?”占朔到:“瘟疫刚刚结束,所有阿玛颂的心里都憋着愤怒的情绪,如果不让他们狩猎发泄,他们的愤怒就会转向将军,将军危在旦夕啊!”克军道:“将军别怂呀,三岛要塞,于商业来说,可以获得多少利润!于地理位置,进可攻退可守,如何能失?你仔细想想,我们的阿玛颂是死于那陆上人的手中吗?还不是伯里克利说的,闹得太大,把三青引来了?不过这陆上人还真敢以为三青是伊们的同盟?既然这小子敢玩火,动不该伊动的东西,我们就让伊看看后果!”庞培道:“别都打死了,我们还是要跟陆上人做买卖的!”克军道:“既然如此,我有一计,一边打一边拉,让伊们畏惧于我们的手段,拜服于我们的恩德。” ****** 哨探回报,几个月的平静期过去,又有人鱼动作的痕迹。卢元令不敢怠慢,派出小舟仔细观察,赤尾屿上人鱼又有了重建水下工事的痕迹。东海和鄞县附近的海面上经常灰压压地出现人鱼编队威胁的行军和演习。 卢元令有了上次的胜利,变得自信起来,认为人鱼既然也有弱点,并非不可战胜。于是加紧制造战船、囤积火药,修筑城墙和囤积粮食,积极备战。人鱼的水下工事中会有大量的铜、铁、白银,上次仅打扫战场,水师就赚得盆满钵满。卢元令自身并不贪图钱财,但听了曾通判的教诲,他也明白对于士兵来说,黄金赏下去才有权柄,爵位土地就是战斗力。他麾下的战船四十条,跃跃欲试。这日,趁着夜里海上大雾,他下令战船下水,要神不知鬼不觉包围赤尾屿据点。一路果然行军顺畅,没有遭遇拦截的人鱼,只有海鸟跟随着他们。 浓雾散去,月亮高高升起在海面,水师浩荡登岛,一小股人鱼仓皇而逃。卢元令并没有追赶。岛上仿佛被人鱼们建成了一个纪念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银色的阿玛颂战士的雕像。有识货的水师士兵用刀敲敲:“这雕像,是铜银合金的!很值钱的!” 卢元令借着晨光,仔细阅读墓园前的一段碑文: “纪念杂种子人鱼阿玛颂 熔岩、火、太阳是你的血液 黄金、钢铁、不屈的意志是你的骨 贝壳、珍珠、月亮的每一个月相是你的鳞片 恒星之力驱动你的心脏 双臂之中蕴藏雷霆 一半是土的子,一半是金的后裔 一半是流动变幻的生命,一半是坚不可摧的机械, 你是两颗生命之树交叉的枝条,挽着手结出的果实 你的子孙和你的灵魂与世长存。” 这让卢元令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人鱼到底是什么?士兵们道:“不能白出来一趟,这些雕塑价值不菲,熔化之后可以化成银币,不如带了回去,也算有所斩获。”卢元令虽然对于抢别人坟的行为不甚赞同,但此时并不是拘泥这些的关节,他关照:“注意船的载重和吃水,防止过载。”他令船队分成头腹尾三个编队,头尾的护卫船火炮准备,腹部的船则装载雕塑,以免途中遭到袭击。传令官信心满满地回复:“放心,前后都哨探过,方圆十里内没有人鱼编队,只有海鸟能追上我们?”“什么?海鸟?”卢元令一惊,船队前后,果然有大量的海鸟乘着船带来的上升气流盘旋! 砰!一声闷响,他所在的旗舰一震!他想也没想:“有埋伏,全部戒备,火炮准备攻击!” 人鱼阿玛颂编队如海豚一样包围了他的旗舰,两翼的火炮顺次发出火光,双侧桨如同蜈蚣腿一样迅速摆开,掉头摆脱!旗舰的火力很猛,可以将阿玛颂压制在水下。但是腹部编队的船突然爆炸了!接连的爆炸引起连锁反应,一连串如同火龙、如被点燃的鞭炮。阿玛颂如同海豚,兴奋地、成串朝腹队船的侧舷撞去,果然,在水火和巨力之下,中腹的船队被凿出一个一个大洞!“早该想到的,是个圈套!”卢元令狠狠地道,但是他们船上还装载有大量火药!“中腹,全部发射,卸,不想死在这里就把火药全推下海!” “头队和尾队各自收缩,互相拱卫!”卢元令反应非常快,他大致了解驻守沙洲的人鱼阿玛颂减员大约三分之一,即使全上,也不过不到一千人。他们船队有四十条船,舍弃中腹的十条无战斗力的载重船,只要保住战斗力,还是可以全身而退。 人鱼阿玛颂骑士骑着海豚,在海洋中来回穿梭,试图冲散他们的船队。但果然前后火力舰的交叉掩护非常有效,人鱼的编队被压制住。突然听人喊到:“指挥使注意!人鱼登舰了!”“甲板和船舷,注意防守!”他命令道! 只见在炮火的红光之中,人鱼阿玛颂如同金属的机械士兵,丝毫不畏惧流矢和刀刃,手上伸出利爪,攀着船舷攀登而上!为首的一个人鱼黑衣银甲,手持金银交缠的一条长杖,一头是三只羊头交缠,另一头是非常长而尖锐、有三个刃口,如同冰棱一般的标枪。头盔盖住鼻子,如同雅典娜的神像拖着长长的盔缨!她一跳上船舷,左右抡划,如切豆腐那样割断了两个冲上去的士兵的脖子,正面一指,枪尖像是被点亮的激光灯,发出咻的一下击闪,将第三个正面冲过来的士兵直接击成焦黑。卢元令迅速后退,用甲板上的炮对准她一射!又是一击击出!沉重的无火药铁炮弹在空气中化成一团巨大的蓝光烟尘,仿佛在他们眼前炸开了一个巨大的闪电,整船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失明!空气中噼啪作响,海面上升起一层被电离的荧光。 转眼间人鱼阿玛颂已经冲到他面前,掐着脖子单手把他举了起来!枪尖挑了过来,并没有杀他,好像在搜索什么?——王面目! 他感到头面猛地被三面目蒙上,模糊中听到一阵啸叫。他眼前的雪花点变成无数的大鸟,从空中飞过,降下火雨。海面风向变化了,吹来一阵阵危险的讯号,这次,不是在三面目的预示中,是真的海面上传来不详的“咕——咕”的低吟。——三青的猫头鹰! 人鱼的阿玛颂发出嘲讽的微笑。她们的编队像海豚那样灵活、错落参差而又井然有序、有组织地,潜入海面以下!天空降下火雨! 去年伐月氏,城下没全师。 ****** 卢元令深知,不到二十度的海水中,如果泡上三四个时辰,就会失温而死。被炸下船还没死的士兵挣扎着爬上可以够的着的漂浮物,绝望地等待着天明。 阳光的眩目和干渴快要让他失去意识。恍惚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他侧身看,是只活泼的海豚。这让他心里感到一丝安慰,觉得最后还有一只活物的陪伴。突然,旁边冒出来一个熟悉的盔缨,他一个激灵,身边又没有武器,起伏间呛了好几口水。 海豚从下面把他托住了。然后游到那人鱼边上,邀宠似的蹭着她欢快地跳跃。 那人鱼把头盔往下一摘,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卢家大哥哥!喝点水啊?” 卢元令半天才反应过来,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滚!” “哎呀不要这么凶嘛~~你一直对我很有敌意啊,偏见要不得啊,你看你这么努力地想砍死我,我都没对你放电弧。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啊~~” 卢元令道:“早觉得你非我族类!只是没想到你,早知道在越州我就应该杀了你!” 克军依旧非常无赖地像海豚一样流畅舒展地左游一下右摆一下,以水中的灵活嘲讽着卢元令的在水中的无力:“胜负兵家常事嘛,不要这么狭隘。我是杀了你们几个人,但你们也杀了我们不少啊,还耍赖用三青当援兵,害人害己吧~~再说,现在你的人都在海里泡着,你就想他们白白这么死?不如我们签个合约呀,我帮你把他们都救起来?” 卢元令道:“你有什么企图?” ****** 卢元令的水师士兵被安置在赤尾屿的据点,尸体也被整整齐齐地打捞上来,表示尊重地盖上了白布。他们恐惧又莫名其妙地默默等待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拨年轻高大的女子,穿着宋人的衣裙,给他们分发食物和淡水。一时间水师的人都看呆了。 克军穿了一件杏黄色对襟袄和一条靛蓝色百褶裙,头上系着一条大红的发带,并两侧鬓边珍珠流苏满头,一步一摇,真是美不胜收。 “宋国水师的各位哥哥,你们受委屈啦!我是人鱼国的公主,是来救你们的!我们人鱼之国,东海之邦,物产丰饶,女子美丽,很文明的!我们就是国中男子少女子多,所以希望到宋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托付终身……谁知道那群可恶的三青女人,就是你们看到的穿的特别少的杀人的女人,海里的天空中的都是她们,人都是她们杀的。她们好残忍啊,我们受了好多苦(她还装着哭起来了),她们这么残忍,又是杀人放火又是抢人的,还把恶名都推在我们头上。我今天就是来帮助大家的,要大家看看,我们人鱼姑娘是多么善良可爱,我们这里珍珠满仓黄金遍地,和我们姑娘结婚的宋国小哥哥都是自愿留下来的,过着幸福的生活。我们会送你们和这些不幸的人回去,请你们回去以后广泛地转告你们城内认识的人,我们人鱼是愿意和大宋交好的~~~” 她于是让伪装成宋女的人鱼阿玛颂送给宋兵衣食,带领他们进入帐篷内休息,帐篷内充满了各种歌颂人鱼美女和人类青年男子如何发生爱情、如何得到幸福生活的传说。 卢元令怒不能言:“你无耻!” 指挥帐中,克军一身珠翠满头的衣衫,令人痛恨地红口白牙地笑,单手握着长枪把卢元令按坐下:“卢家大哥哥,不要着急嘛,这只是一种宣传的手段。而且我们人鱼之国也真心有意和宋国达成联盟,我这也算非官方先私下接触一下,你不要老是煽动敌对情绪嘛,船上的战斗你自己也看见了,若是我们两国真的开战,你有多少个越州水师可以让我烧?嗯,指挥使大人?” 卢元令道:“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没有人性,我卢元令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任由大宋的男儿受辱至此!她们,她们——” 克军枭雄气息展露的一笑,道:“你放心,萨宾沙洲的野蛮人乱来我也有所耳闻,我和庞培会下令,禁止虐待陆上人嗣人,改善伊们的法律处境。” 卢元令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克军道:“那你总该相信你的行明兄吧?——况且,城下之盟,你没得选。” ****** 水师空虚,越州戒备森严,庞培屯人鱼阵于海中。阵前,张逸仙和灰羽现身说法,说明人鱼和宋国修好的意图。克军提前搜罗了很多在人鱼社会生活的陆上人嗣人前来现身说法,并且偷偷令人在两浙话本、评弹中传播“人鱼姑娘”善良、美丽、旺夫发财,凡农人必致富良田百亩、凡书生皆高中、凡商人皆发财,凡人丁不旺皆抱大胖子女、子孙满堂的故事。梅司独身出现携带国书拜访曾子固,望他从中转达,居中调停。(注:此段参考萨宾妇女的故事) 双方退兵。 ****** 克军和庞培重建萨宾沙洲。公民大会通过《嗣人公民保障法》和《作为私人财产的陆上人普遍人权保护法》,和大宋开展贸易,并以丰厚的回报购买陆上人嗣人。一时之间,洛阳纸贵,原来的扬州瘦马商贩全部改行收买搜罗年轻的小男孩,以期能高价“取”给人鱼家庭。杭州城中还出现了很多戏班子,偶像团体,将面貌姣好的青年男子培养琴棋书画、歌舞剑法、骨牌双路、烹饪理家等技术,专门高价提供给人鱼家庭。 萨宾沙洲人口迅速恢复,三据点也重新繁荣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王氏西征,重获王面目 熙宁四年(1071年),卢元令因全军覆灭,去指挥使之职,叛流刑,交罚金顶罪后改贬为最低等军官。王厚得知此事,给他写信,鼓励他不要失去信心,并告诉他,已经通过父亲王韶,推荐他到秦凤路麾下,经营河湟。并道:“熙宁变法以后,家父以贿赂、分化、拉拢、精确打击,已下河湟数州。君为圣人安定海边,功德自有后人评说。河湟大有所为,如若君有意,虚席以待。” 卢元令于是解职回京,卢元徽自是不愿他远离,央求他多住些日子。 ****** 梅司通过曾子固的推荐,给丞相递交海然国书。灰羽和占望作为外交使节,带领使团入东京,赠送珊瑚、珍珠和海内珍宝,递交结盟国书。克军、梅司一行一起乔装成普通人家进入东京。作为礼节,给英国公府赠送了珍珠一斛,解决了卢元令罚金的问题。 晚间,年轻人提议出去夜游。于是几人都换了服装,克军华衣红妆,开心地在汴梁的夜市上窜来窜去,央求梅司给她买这个买那个,梅司笑着一一都答应了。他们坐在一个甜点摊子上,吃杏仁豆腐和白果翠玉,摊子热腾腾的雾气、烟雾缭绕的白雾升起来,梅司望着克军,伸手擦掉她嘴上涂得过多而溢出来的胭脂:“有时候我觉得,盲婚哑嫁也许不是坏事。”他觉得因为两个人的际遇,给两个国家的子民带来了和平和福祉,得到了意义感。 克军支着头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道:“难过的还在后头呢。” 灰羽担心张逸仙,早早地回了驿站,她以后就会长期留驻在东京了,往后还有很多贸易采买的工作。卢元徽和梅清寒的联系渐渐淡了,只能旁敲侧击地从梅司那里试图打听,但梅司也很久没回过钱塘了,只听说许给了侯爵人家,女婿门第高高的。卢元令忍不住问梅司:“行明兄,你在那边还好吗?申少使呢?秋原君呢?”梅司有点无奈地笑笑:“一言难尽,海然是个很伟大的城市,我见识了许多不同的风土人情,增广了许多见识,但真要说好不好——这一整年东跑西颠的,也没顾上。都是住在克军弟弟——准确来说是我妻妹家。子期和我比稍微吃了点亏,他目前还有点不习惯,整天和我连襟家里的人闹来闹去的。人鱼都是女子主外,有点不适应。” 卢安和狗儿在闹,占望由于长得过于漂亮,总是惹来路人的侧目,小声说“色目人”,她忍不住恶狠狠地白他们一眼。 卢元令隔着雾气远远地看着克军,目中光芒幽微。 汴河上飘来绰约的彩灯。 狗儿道“你们要放灯吗?许愿吧,可灵了!” 占望虽然一脸鄙夷,但还是忍不住被五颜六色的灯吸引了。狗儿和卢安咋咋呼呼地和占望抢着蜡烛。卢元徽轻轻地放下河灯,虔诚地许愿:“愿父母长寿、亲人平安,得一心人不分离。”梅司:“希望国安宁、家安宁、人安宁。”克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睁着的那只眼偷偷乜斜着卢元令:“我要王面目!” “梅大娘子,说出来河神爷爷就不灵了!”克军皱着鼻子对狗儿道:“我求的又不是河神爷爷。” ****** 梅司和克军要随人鱼使团返回海然,临别之前,卢元令将一个檀木盒子交给梅司:“这是申少使家传的宝物,请代为转交。他的家人目前都在东京,但是据我所知,申师厚应当对他隐瞒了这个消息,请行明兄缓缓告诉申少使。”梅司打开一看,是一个白银镶嵌巨大宝石的面具。 “王面具?” 克军听闻,一个猛虎扑食,夺入怀里。 “这是不期祖传的东西。”梅司像哄小孩子一样伸出手,让她还来。 “我的,当然是我的,申昌遇都是我的。” 他们都被她又颠三倒四的语言逗笑起来。梅司心中默默,到海然这一年有余,虽然风俗有异,克军也显露出作为人鱼阿玛颂野蛮好战的那一面,但他仍能认出那个无赖小姑娘的天性自由,他和克军的关系仍然亲密,他由着她任性、东跑西颠,照顾她的生活、帮她处理文书,以她的名义出面慰劳军士,用自己的人脉和魅力帮她联络宋土、与秋原保持政略上的沟通。他突然觉得,两人好像都刻意回避了一件事,而这件事,是他隐隐不想面对的。 ****** 三青鸮骑在击杀了水师船队后,在海上逡巡。她们似乎在搜寻什么,巨大的猫头鹰在中腹舰队的残骸区盘旋,然后丢下一些荧光染料,似乎在标定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一些绳缆抛进海中,猫头鹰拖着水中被打捞起来的东西缓慢地飞行。 她们缓缓地集聚回到被建为巢穴的大盘子岛要塞。要塞的山上已如嶙峋的骷髅一般也耸立起来白色的卫城,高高的城墙中,当猫头鹰飞过,俯瞰整个要塞,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工蜂化的人鱼尸体! 一部分三青把钢铁雕像一般的尸体切割开,剖开她们的钢铁四肢,采摘里面像果实一样的发光球体。然后集中装载,运回昆仑城。 卫城之上,西王母mage的神庙,金绿的光交织。绿色激光的、彻夜开着聚光灯,像是直插云端的几根通天的光柱,猫头鹰们绕着那光柱盘旋。然后将收获的果实投入mage张开的,熔炉一般的反应堆中。三青采摘工蜂化的人鱼尸体,供养西王母。 第二十八章 母位子继,后宫之主 由于在防疫前期贵族阶层和统治阶层的失误,导致瘟疫的爆发;又在海然城因恐惧和杂种子隔离带来了暴动,城市治安不良。四大贵族家族在过程中广泛地表现出:率领族人集体离开海然逃窜,扣押抢夺公共物资,动用私权拒绝隔离和身体检查。这引起三级平民和中产阶层的大幅不满。加之暴动围攻宫殿的叛乱行为,戴克里先感到一种巨大的危机。 在瘟疫造成的城市失序中,占朔首先通过萨宾沙洲的数据发现杂种子阿玛颂对于瘟疫的抵抗力较强,借用官方渠道和星姓在技术官僚中的渠道进行宣传。伯里克利的支持者们在占朔的组织下,组成“志愿者联合”,帮助收容病者、隔离、治疗,维持城市秩序。杂种子阿玛颂志愿者在后背上用荧光颜料画出双树交缠的标志,广泛地进行服务。让“杂种子是双树之子”的信念深入人心。 萨宾沙洲征伐的杂种子兵团为拓边打下汗马功劳,在海然财政危机之时,庞培借大宋贸易的银两和物资提供了高额的无息贷款, 杂种子军团的声望和支持度迅速上升。克军和庞培带领杂种子阿玛颂兵团满载着宋国的丝绸、茶叶、工艺品、香料、书籍和美丽的嗣人艺术团(弄潮儿和戏剧班子)返回海然,全城巡游,公民自发夹道欢迎。连白虎内城也挤满观看的嗣人,纷纷把梅司奉为传说,说伊以一己之力,阵前挺身而出,当众说服两国停止战火、建立盟约,不禁心驰神往。 元老院为了挽回危局,和戴克里先进行“客厅会议”,商议推举克军上位,以拥立之功拉拢克军支持元老院。为了制衡克军,元老院还主动示好庞培,提议出,萨宾沙洲本来就是海然的一部分,他依法也是海然的公民,因此也有资格参选海然王者,让他和克军共同担任二王,共同执政;而在实际操作中,可以让他回归萨宾沙洲,尽享独立的主权和税收、贸易。如此一来,当庞培忙于萨宾沙洲的开拓,海然就只留失去军团的克军一王。 行军帐中(我们看来是秋原那条白色的船),克军、苏智、占朔、星张和秋原君、梅司等坐在一起,商议此事。 “兄长,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以继承长兄和伯里克利的遗志,推进废除世袭的阶层制!”苏智道。星张也道:“这是大好事啊!我们不就是等这一天吗?”克军被元老院算计过一次,默然不语,她抬头问秋原道:“老师是什么意思?”秋原知道她说的是阿重瑕,道:“老师说伊已经退隐当了个图书管理员,但如果公子有愿望,伊愿意帮助公子。” 梅司道:“克军,我们汉人有句话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害。你一有战功的威慑,二有和平盟友的支持,三有治理瘟疫的经验,四有杂种子的优势,五有庞培财力的支持。”克军叹了一口气道:“你所说的五点,都是摇摇欲坠的流沙之基石。战是功绩也是威胁;盟友随时可能变幻;瘟疫如何不让它卷土重来还未知;庞培以后也许会成为威胁;杂种子只不过是贵族用来掩盖民意的幌子,如果下次是反对杂种子,我又会因为这点而被赶下台。” 占朔道:“公子所畏惧的是什么?” 克军深深地盯着变幻莫测地大海:“众人皆是权柄的奴隶,我参不透权柄的本质。那个位置太危险,周围都是欲望的暗流和礁石;民众的心思起伏不定,如同这变幻莫测的大海;生命之树的枝条突兀地枯萎又生发。我站在现实之神面前,总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真理之神又不肯将她的羽翼盖在我的头顶。” 占朔道:“伯里克利的死让公子感到畏惧了么?” 克军道:“是。” 占朔道:“如果公子如同伯里克利一样,直接面对死神,最后悔的将是什么?” 克军道:“我最后悔的将是我未做过的一切,未能站在大母神树的面前、未能站在真理之神的面前,未能看清生命双树的源头。” 占朔道:“既然如此,真理之神将她殿堂的大门对你打开,公子为什么畏惧了呢?” 克军道:“那是权柄之神充满诱惑的沼泽,什么会是真理之神的领域呢?” 占朔道:“公子,真理不存在于纸页之中、殿堂之内,真理在于现实最激烈的地方;真理不在于抒情的诗歌、华美的戏剧之中,真理在于枯萎的海田、被抢掠一空的金库、分配不均的嗣人、死人的病房和没有硝烟而尸骨累累的战场——公子你知道吗?当我在瘟疫现场,看到人鱼不分贵贱、出身、姓名、财富、容貌地死亡,无论他们怎么虔诚地求神、自我鞭挞、饮食奇怪的药方,蛤蟆、鲸骨、海豚的粪尿,都没有用,那时我才明白,那就是真理之神的剪刀,将背神之人一一剪除。” 信念需要用刀剑、钢铁和黄金来扞卫。(熙宁四年1071年) ****** 大母神树的祭司、公民大会的主席、元老院的长者,三人各执代表权柄的法器,聚集于森林一般的束柱交错的大母神树的神庙。克军穿着正装,腰佩战杖,站在座头鲸的镀金战车上。鲸鱼慢慢地游着,在夹道公民的欢呼声、抛洒的花瓣和海藻叶、闪烁的贝壳粉末中全城游行。梅司改换了人鱼嗣人最庄严的白色金线绣满宝石、珍珠和海浪波纹的缥绡长袍,批发戴金,在白虎内城等待她。 车队到达白虎内城的最底层广场,梅司吻克军的手,然后登车,向内城的嗣人公民示意,爆发出欢呼声。 高高的采光窗,光柱如森林中洒下的阳光,交错地落于神庙的地面上。两侧站着整齐的银色戎装持仗的阿玛颂,公民欢呼。硕人官员贵族都穿着白色的长袍,内史臣(嗣人)穿着五颜六色华丽非常的绣花、轻薄挺括的缥绡长袍,散着长而闪光的长发,鱼贯而入。 梅司先被内史臣引导着跪在巴西利亚中厅一侧的红色软缎案上。 克军披着战袍,在悠扬的鲸号鸣声中,跪于大母神树前。 大母神树的祭司进行了冗长的歌唱、赞歌和颂神。结束了她的仪式,然后向公民大会的主席、元老院的长者示意。 “大母神树的旨意,授予你公民的权柄。”公民大会主席(天王姓)将钩形权杖递到她的右手。 “大母神树的旨意,授予你祖先的智慧。”元老院的长者(尤里斯姓)将金色果实递到她的左手。 “大母神树的旨意,授予你王的称号。”祭祀(源姓)将王面目高高举起,大母神树圣殿的采光窗的光柱在此时此刻,集中在上面雕镂的大颗宝石上,发生奇妙的散射,那王面目如同一盏流光璀璨的荧光灯,闪烁着被点亮,发出夺目的彩色光芒。众人被这天地交融、日月应和的景象撼得心神震动。 秋原君庄严地捧着一个金盒出来,后面跟着贵族的内使臣(相当于人类的内命妇),他们将这个授予梅司。祭司赞道:“你必恋慕你的主上,多多地繁衍!” ****** 梅司心神不宁地坐在休息室中,一切恍若幻梦,有些不真实,他看着眼前黄金雕镂成船型建筑的印信,这是作为人鱼的王的正配偶——御台阁的法律信物。(御台阁相当于人类的皇后,这是一种敬称,我不敢直接称呼您的姓名,用称呼您所拥有的宫殿来避讳,所以称为御台阁) 他突然成为一个完全不熟悉文化中,地位最高的男性。 秋原君毕恭毕敬地伏地跪拜。 梅司突兀地站起来想要把他扶起来,秋原君阻止了他,道:“御台阁大人,请您下令下臣平身,否则下臣不能直视您。” 梅司只得照他说的做了。 “谢御台阁大人。”梅司道,“请您时刻谨记,从今天起,您就是整个海然及其所有属地、子邦中,地位最高的嗣人(男性)。其他所有嗣人(男性),都只能吻您的手,公众场合不得接触您手肘以上。人鱼嗣人与硕人制度不同,硕人由于事实上杀死对方非常困难,符合人人平等、人人可复仇的自然状态,实行民主制;嗣人由于可以被彼此伤害,为了谨防这种情况的发生,实行严格的等级制。 从今天起,王的宫廷、白虎内城都是您的管辖范围。如果您信得过我,请行使您的一项权力,任命我为白虎内城的总取缔。就如同陆上人的皇帝任命丞相,国王任命首相。您放心,总取缔完全对您负责,伊的权柄完全来自于您,任命不必通过任何其他人或机构的同意。你也可以随时罢免伊。” “我应当怎么做呢?”“只要在白虎内城的范围内说出您的命令,大母神树就可以识别出来。”“说出来就行?” 梅司有点疑惑,他咳嗽了一下,觉得有点傻:“任命秋原君为白虎城总取缔。”(ps这两个命名借鉴了日本电视剧《大奥》) 休息室的内部闪现出一道环形的蓝色光,一个非常机械的女声:“请确认,指令,任命秋原君为白虎城(括弧风神号括弧)总取缔(括弧生命维持部负责人括弧)。指令发起者,风神号系统a副舰长,梅司,身份确认。请稍等……指令生效。”风神号效忠于碳基生命,昆仑号自己成了硅基生命 “这就是海然和大母神的沟通者——大母神树。” ****** 梅司将申昌遇召来,请他帮助自己。按照秋原君的建议,任命他为内少使(他本身即是克军的猎物)。于是秋原带领两人一起在城中,一边走一边解说: “申少使,我听确绾上人夸奖你,说你的五德进步很快,尤其是在品香之学上,显出了自己独特的才能。”申昌遇道:“我虽不知道学这些东西干嘛,但小小技艺,对我来说还是不在话下的。”秋原君点头,然后对着梅司恭敬地道:“御台阁大人,请看,白虎内城和宫殿,就如同你们陆上人的宫城和后宫,是海然为王室的基因多多延续而提供的福利,也可以说是一个宝贵的基因库。伊们不像陆上人那么被圈养,嗣人可以生活在白虎城之中,受王征召入宫殿。 身为内臣的职责,一是取悦于王,使王的基因传承下去。 二是传承人鱼的文化和艺术,因为嗣人身体的柔弱,精神更适宜用在抒情的方向,而非开拓、计算、建设这些非常劳心力的事物。而且嗣人不擅长计算和逻辑,理性更差,不适合研究。 三,也是最重要的,是产生和广泛地抚育人鱼的后代。包括王及其他人鱼硕人的后代的幼体,直到他可以入学。如果是嗣人后代,可以在伊成年后选择留在内城或是与硕人组成家庭。我们人鱼与陆上人的家庭形式有镜像的相似,但不完全一样。 后代是我们人鱼最宝贵的财富,人鱼硕人的子宫退化,无法在体内孕育后代,因此如果有幸受精之后,会以卵的形式留存腹中,我们会将胚胎取出,置入生长釜之中,生长成婴儿后,再交由抚亲照顾。因人鱼硕人的阿玛颂常常作战、从事公共生活,不能完全地保护家庭,所以在他们出征或拓荒之时,白虎内城就作为他们的眷属、嗣人们的生活场所。城外的家庭比较接近稳定的母系多配偶家庭,城内的则比较接近群婚制。进入城内的嗣人,理论上都可以被王临幸,只有和王建立长期的爱情关系的,才会迁入宫殿。不过,只要是王选中的嗣人,只要在城内,伊的交配权都归王所有。在我们的文华中,被王选中并不意味着侮辱,而意味着光荣,说明此嗣人的基因优秀,因此无论伊的母系家庭还是主系家庭,都会很愿意让伊与王诞下孩子。 **十二父系贵族嗣人** 嗣人中也存在贵族和非贵族的差别,但并不像硕人那样,可以以功劳、婚姻上下。人鱼嗣人中的贵族全员都是十二父系贵族,伊们的祖先全部可以追溯至最早的十二个男性。其余的非贵族,全部都是陆上人归化至人鱼的。人鱼嗣人的贵贱区别之所以这么明显,是有原因的。御台阁大人,你们有没有发现,所有的杂种子都是硕人?那是因为,人鱼和陆上人无法产下能够从生长釜中正常存活的男婴。其中的原因我们也不得而知,似乎我们的大母神在有意剪除杂种男性。 人鱼从母姓父氏,非贵族的嗣人一般不称氏,十二父系嗣人的氏分别是:a、r、c、b、f,波多野、胡赛、柯里昂、牧神星、唐、金、大熊座阿尔法。比如秋就出身r氏。伊们在内城由于长期拥有特权和家世,长期占据高品阶,形成一股势力。但人鱼的氏并不像姓那样具有家庭组织的性质,只相当于一种虚名或者名牌的贴金手段罢了,伊们最重要倚仗的,还是是其母系家庭的四大贵族的势力。 宫殿内可以侍奉王的嗣人,从下至上分为三个大品阶,分别是羽郎、侍中和使臣,各层内又分三个小品阶,羽郎分为一星少羽郎,二星中羽郎,三星上羽郎。侍中和使臣都是类似。加上无品阶的白丁,一共十个品阶,申少使目前就按照惯例,为七阶的一星少使臣,秋的品阶目前为二星中使臣,总取缔是我的职务,君也是一种敬称,是因为我侍奉大公子得到的封号。” 申昌遇道:“第七阶??行明师兄,枉叫你一声师兄!给我这么低!” 梅司道:“不期你数反了,人鱼的阶层和我们的品级是反的,数字越大越高,而且从零开始计数,你只比秋原君低一阶,而九阶的三星上使臣一般就像朝廷的一品太傅太保一样是虚阶,封给老大人的。” 秋原笑道:“申少使,你应当注意对御台阁的礼仪。还有就是,不是太傅太保,而是相当于给太后太妃的。御台阁大人,你要尽快适应你的职责,准备陪王上检阅宫廷内臣。你们陆上人有句话,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说白虎内城是有稳定城市形象的,那宫殿就是王上个人的乐园和娃娃屋,完全为了服务和取悦他而改造。在后宫这点上,我们人鱼并不像人类那样尊重什么‘祖宗之法’和约定俗成的规矩,更尊重个人爱好的自由。” 第二十九章 无量寿镜宫;美人觐见 “现在您知道,为什么要称呼您为御台阁大人了吧。”秋原道。 只见原来岩洞宫殿的位置东侧,岩洞已经被凿穿,在水面上,半嵌入雄伟的岛礁之中的,是一座如同《无量寿经变》(榆林窟25号南壁无量寿经变)描述的那样,一半雄踞于岛礁之上的,勾心斗角檐牙高啄的东方式宫殿。宫殿之中,琉璃瓦五颜六色,高高地撑起核心大殿;四角各有精致的七层高塔,檐角上挂着七彩风铃;位于宫殿后宫区域的右后侧,是一座华美而势雄的多层之城阁,黄金镶嵌宝顶,藻井阑额层层雕梁画栋;殿阁之间的广场,并非空无一物的砖石地,而是恍若仙境、穿梭的九曲虹桥,跨在清澈见底的海水之中,海豚、珊瑚、五颜六色的鱼群在其中游弋;在美丽的清波中间,是一座巨大、地上镶嵌五颜六色马赛克的环状红柱客厅。 更为奇特的,是这雄伟又精绝的宫殿,那水下的倒影并非倒影,而是真真切切,以水面为对称轴的,它的水下部分! 侍从贵人在其中流连,供需整理,劳作打理,井然有序。 “这是送给你的。我是不是很有艺术天赋?”克军在客厅中等他,得意地道。 “嗯……”梅司左右仔细看看,“虽然有些混搭,总体来说均衡美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嘿嘿嘿~~前一段时间因为暴乱,贵族和杂种子之间矛盾很大,我知道你是个公义的人,不会损害别人,但贵族嗣人可能会比较无礼。能不能帮我搞一下团结工作,毕竟大家好像都很信任你的样子。伊们在宫殿中的时间很长,文化习惯也不同,自视很高。” “好。” “就知道你最好啦~~还有,一定会有很多人塞很多美人进来的,帮我盯紧伊们。” ****** 品香课上。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嗣人,围城一堆,斜斜拦住申昌遇的去路:“你就是陆上人?一进宫就被封为少使?你也配?”“听说你在陆上,是武士?”“你在确绾大人的品香课堂上夺得过第一,一个野蛮的陆上人,也懂品香?” 一个刘海挡住一只细长眼睛、清秀锐利的少年,腰上系着两柄雕镂的名刀,睥睨着申昌遇。 ****** 梅司在秋原的带领下,参观无量镜宫各处。 作为他和克军起居的天旌阁,共有五层,内部献出一种古朴的豪华。进入天旌阁,是一个贯通上下的天井,两侧清砖楠木的跑马廊层叠上去,每一层都摆满了他喜爱的古本。天井中缥缈的麻纱从晾架上自然垂下来,柔和了天光。一株高高的香樟树植在亭间,洒下模糊的阴影和淡淡的香气,地上有清浅的水系。沿着客厅后的柱廊行走一段,豁然开朗,是水上花园。花园用玻璃铁架包成温室的形状,双向的流水台阶呈曲线状升上二层的平台。以客厅-柱廊-温室为纵对称轴,向横向两侧伸展出的是天旌阁的两翼,逐层收窄,屋顶高翘、出檐深远、勾心斗角,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形成最高层可以俯瞰全宫城的顶阁。 出了天旌阁,再向宫殿后方行数里余,是被宫城包围的、占地广阔、海光山色的宫廷园林。(前宫后园) 巨大广阔的水面,造成西湖一般的景色,但植物、游鱼皆是海生物。 在临水的平台边,竖立着一座两层大通透的台阁,竹帘一层层地疏棱地垂下,草木和笔墨的暗香浮动。几位身材修长、衣着飘逸,面容英俊而清雅的贵族嗣人列坐其间,一举一动无不充满高士风范。讲台上的一位讲师正侃侃而谈,他一身黑色暗纹绣家徽长衣,目光炯炯有神、眉间川字纹,显得智慧,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梅司对人鱼嗣人(男子)的年龄分辨不清(他们面容都显得年轻),无端地觉得此人年长些。 座中有人已经长发如精灵般披肩编发,有的还束着马尾,额前有碎发刘海。按照人鱼的习俗,嗣人披肩放发就是成年的标志,而束发者都是未成年者。座中最令人瞩目的是坐在侧首的一位穿紫色绡衣的青年,他深目悬鼻、轮廓深刻而俊美,脸颊瘦削,皮肤寒白如玉,唇色朱红,如同一尊完美的阿波罗雕像,任谁都会在人群中第一眼被他夺取目光。他姿态也有些高傲,梅司感觉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很有些并不服气的不屑。 并排坐在他后座的,是两个脸上还显稚气的少年。一个穿着鹅黄衫子,束着马尾,刘海斜遮着一只凤眼,薄唇紧抿。一个穿着青衫,圆圆的小脸后束了一个发包,五官和头都小小的,显得机警而狡黠,唇角上总带着一丝笑容,像只机灵的小猴子。后面还有嗣人若干。 “参见御台阁大人,福寿绵长。”为首的讲师道。梅司免了他的礼,他道谢,和秋原君行了平礼。“在下是内廷阁学士,总廷阁导师,内庭中使婆娑诃,在下星姓分家f氏。请容许我介绍:尤里斯本族嫡姓c氏的天琴星,少使(紫衣美青年)。源姓分家胡赛氏,莲童千代,上羽(黄衣清秀少年);天王姓分家柯里昂氏,英吉拉,中羽(青衣少年)……” 他们都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梅司一一见礼表示尊重,然后在秋原君的侍立下离开了。离开前他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灰衣青年,也已经披肩放发了,身姿挺拔高背修腰,眼睛大而圆,但神情严肃,虎头虎脑如同幼豹。却并不被导师重视,便问这是为何。秋原道:“宫内嗣人非常重视门第,不仅要出身十二父氏,更要母族高贵,为了互相增加优越感的资本,还分了嫡庶子,正配偶抚亲的子嗣就是嫡子,交配季节群婚或非正配偶的的子嗣就统称庶子,因为有的庶子甚至知母不知父,而息子更受歧视。(人鱼称女孩为儿子,男孩为息子)。那个青年就是母家不显赫的孩子,也许还是庶子。虽然说,宫廷内的嗣人从官都是有衔有俸禄的,但伊们母家给伊们的补贴差距就很大了。” 梅司道:“我看到那位名叫天琴星的少使,似乎很受导师的重视。” 秋原君笑道:“御台阁大人也注意到了?伊对大人有敌意是非常应当的,在王上失势之前,尤里斯家族曾经力推伊成为王上的正配偶,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现如今的四大家族分枝很多,很多所谓名门之后,比如灰羽,都是三四枝之后的分家成员。但天琴星是尤里斯族长的嫡孙息,(这句话的意思是尤里斯族长是天琴星的亲姥姥^_^像在骂人),而且,伊虽然知道家族是政略联姻,但在王上失势后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难能可贵。我建议御台阁大人不要以伊为正面敌人为好,一是为了王上和尤里斯家族的关系,二是,从我的角度看来,他是个可以化敌为友的人,毕竟我们在学院就是嗣学长和嗣学弟的关系,伊虽然高傲,但并不是坏人。” 园林中按照人鱼嗣人的五德,建立了演武馆,抚育所,家政所,才情处和事务处。每到周末,这些单位要交出作品和节目,于白虎内城进行展览和文化交流,以和全城嗣人充分社交。而宫廷内的人事管理、财务系统和法律奖惩的三司,则都由总取缔和三上人的“内阁”处理,总报御台阁允准。财务系统的账目比较公开,不仅克军要看,宫廷内销还要交到公民大会上去,连根咸菜都被公民讨论半天,所以目前不敢造次。秋原现在全面接手了法律奖惩系统,而婆娑诃掌管的就是人事系统,实权还在他手里,秋原君和梅司都名义上是他的上司,但推荐人选其实受他的极大辖制。 他们在车辇上说话,转眼间遇到宫廷嗣人们更换了威武华丽的戎装,皮革束带、金钉软甲,背着箭囊佩刀,在奴仆侍从的陪伴下,三三两两地往演武馆去,梅司道:“不期一定在那儿。”于是他们便一起去观看。 **比剑** 演武馆的总领教官是星张的嗣弟,裴脱姓的安南。安南已经身入贵族之门,有儿有女,他在内廷是奉兄长的命令,也算保护王上的安全。众内臣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莲童千代素有少年剑神之称。 莲童千代胜飞廉,申昌遇胜莲童千代,飞廉胜申昌遇。 梅司判定飞廉胜。飞廉升为上羽。 英吉拉在旁边看着热闹,有点失望地玩着蝴蝶刀,道:“平常只有天琴星可以挫挫伊们的锐气。咦,奇怪,今天天琴星怎么没来?” ****** 瀑布双树的客厅。 “学长!”天琴星避开了所有人,一个人爬到废弃的旧宫殿上方高高的崖壁上,背后是原戴克里先皇宫的花园。两条细细的瀑布从山顶流下,跌入崖洞似的大厅落地窗前、巨大平挑平台中的喷泉水池中,两条银色的机械龙鳗鱼似的灵活地在里面玩耍着。克军抱着腿坐在树荫下的沙发上,在看着一本书,面前是一个摆着小人的沙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就猜到学长在这里。为什么一直躲着不见我?” “也没有特别躲着你……” “那你为什么要取那个陆上人!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吗?” 克军捂脸:“你那时候才初二……”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崇拜克治学长,可那时我就暗恋学长你了!你是不是还在怨恨尤里斯家力主放逐你?” 克军道:“阿玛颂的事儿,和你无关。” 天琴星道:“可是我是答应了大母(姥姥)一定会得到王上的宠信,为王上产下头子,他才许我进宫的!我原来是要被大母许给星姓的占朔大人作正配偶的!” 克军道:“哦,你大母就是这么教你挑拨离间的啊?” 天琴星道:“不是的,我喜欢的只有学长!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克军往后坐成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道:“面对美人突如其来的表白,我还真有点高兴。过来。”她伸出手,拍拍旁边的垫子,天琴星过去拉着她的手坐下。天琴星道:“王上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取那个陆上人?伊们传说,是因为王上在陆上为了逃避三青的追杀、权益之计;后面是为了拉拢杂种子和归化的陆上人。并不是真正出于大母神的迷狂、真正的爱情,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克军道:“他们?谁这么说的?”天琴星道:“贵族选送进来的内臣中都是这样的口径,天王姓分家和源姓分家,就连总导师大人和大母也是这么说的。”“”婆娑诃?伊经常出宫社交?伊和你大母见过面吗?”“是总导师大人亲自去我们家府上,帮助我说服大母让我进宫的。因为大母一开始不愿意我进宫,觉得陆上人做了御台阁,我们一定会受到打压,而且大母觉得我木秀于林,很危险。婆娑诃大人保证一定会保护贵族嗣子,还亲自拜访了很多宗家。源姓分家的剑神童,莲童千代就是伊特意三顾茅庐,到源姓道场请来的。伊也保证一定会让莲童得宠,因为伊说推测莲童敏捷清秀,符合王上的审美。大母觉得源姓都让出了青元莲童千代,这才同意。” 克军道:“莲童千代还未成年,怎么就那么得到重视呢?伊哪儿好看啊?” 天琴星道:“王上不知道?莲童千代生在哪吒诞辰节,当年被誉为鹤仙童重生。伊从小就表现出了极高的剑术天赋,以分家之身被选为源氏三活佛的家元、青元和青子中的青元,传承天然理心流的剑法。而且伊姿容胜人、恍若鹤鸟仙子,被称为千年一遇神之美少年。” “嗯?神之美少年?现在人们的审美要求放得好宽啊,这也能叫千年一遇?对了,当年在学校不是用来称呼你的吗?” “是的,当时大家都对我报以仰慕之情,只有学长因此公然嘲笑我。说今年千年一遇美少年,明年四千年一遇美少年,光一个学期内就连着出现好几个千年一遇的美少年,不知道是概率论出了问题,还是我们的纪年法出了问题。” “我那个时候嘴真贱啊……” 天琴星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笑出来:“王上还记得当年在学校有多少硕人给我写过情诗,赞扬我的眼睛很动人的?您还记得您对我怎么说的么?” 克军拍着腿笑起来。 天琴星学着她那个玩世不恭、刻薄揶揄的样子:“你看看你那俩眍眍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眼大漏神,不好对焦,你想想你的提睑肌得比别人费多大劲儿才能把那俩眼珠子转到同一个焦点啊,多浪费能量啊——王上我再跟您说一遍,转眼球用的不是提睑肌,我又不是猫头鹰……” “人家猫头鹰是转头……” ****** 申昌遇有点闷闷不乐地跟梅司回到天旌阁。 “不期,是否心中有所不平?”梅司问。 申昌遇刚刚二十岁,喜怒露于表:“是,我不服!那飞廉不过是欺我不熟悉规则,我怎知人鱼的比剑还有出界这一说!他总是利用这一点,引诱我出界,根本不与我正面比拼剑法、真正分出胜负!若是在战场上,他也能用这套投机取巧吗?” 梅司道:“你说的是。但如若把这场比试仅仅看作比试,能够认识到他实战并不如你,还会如此气愤吗?” 申昌遇将剑一掷,道:“这个鬼地方,我一身武艺、抱负,何时何处才能得到施展?行明师兄,我们如今和皇宫中的妃嫔媵妾又有什么区别?我生气的是,连你也不帮助我,还假模假式地站在他们那边!” 梅司道:“我身处仲裁的位置,自然要求我不能有所偏帮。我们本同属一个阵营,如若我偏袒于你,那我们一个也跑不了,都会被人说一句不公不义。”申昌遇叹气,道:“我也知道你难做,但他们明明就是针对我们!”梅司道:“昔日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既然我们是万军阵中不丧志气的男儿,又如何要跟这些被圈养于后室、眼光仅仅局限在吸引女人身上的俗物相较一时长短?” 秋原君满意地听到申昌遇被说服,下去歇息。却听到信使来报,他看了一眼,面色有点为难。送走了申昌遇,侍奉梅司来到内室。秋原揖道:“御台阁大人请过目,内史录,王上今日将会召幸天琴星少使。” 梅司答应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他才从人鱼的法律文书上抬起头,有点不可置信地道:“什么意思?”秋原看着他的脸色,梅司腾地一声站起来:“我去找她说!”秋原赶紧拦住他,道:“御台阁大人,不可!你现在去见王上,双方都会很尴尬的!王上是人鱼的国王,诞育众多的后代、广泛地交换基因是他的责任!就算他不喜欢天琴星,以天琴星尤里斯姓嫡嗣子的地位,这也是一定会发生的!当年就是尤里斯姓家族以最多的席位将王上放逐的,不能让他们再伤害王上了。天琴星从小和王上同学,伊对王上是真心的,当年伊为了王上,在家里绝过食!没有比伊更好的人选了!这也是伯里克利党和尤里斯家族达成的共识,所以他们才舍得把嫡嗣子送进来。尤里斯族长深明大义,这样做就是为了弥合纯血贵族和杂种子的裂痕!如果你现在去阻拦,就会被冠上陆上人迷惑王上、杂种子分裂国家的恶名的!” 梅司停了下来,他的手在抖。 他觉得嗓子好像被什么捏住了,简直发出的不是自己的声音:“秋原君,大宋和人鱼文化虽然不同,但有一句话你应当听过,杀父夺妻,不共戴天。这是奇耻大辱!” 秋原跪在他的脚下,用力攥着他的衣角:“御台阁大人,事物是流变的。你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东西,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中看起来那么可笑。在人鱼的文化中,男女根本就不是以雌雄来分辨的,对于人鱼来说,硕人才是有公民权力和形成社会组织的男性,我们嗣人才是被分化出生育和抚养后代功能、被圈养在内室闺阁之中、被社会组织隔绝的、弱势的女性啊!可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朋友,你都是我的主上,请御台阁大人想想规劝申少使的话!忍一时之辱啊!” 梅司喟叹道:“由己推人,我所说的真是可笑。请你出去,留我独自静静。” 秋原告退。 梅司陷入了一种自我反思。 天哪,我所踏上的道路,终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泥淖。到底是走上了一场什么样的道路?一开始似乎一切还很美好,她在我脑海中,是一个让人怜惜、喜爱的少女的形象,我按照设想预定对待伴侣和爱人的方式善待她,温柔和宠溺。我们有着共同的生活,甜蜜的亲密和回忆,但,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不复存在的呢? 是从她登临王位的那一刻起? 是从她战胜水师、建立联盟、取得王面目那一刻起? 是从我踏上白船和她一起来到海然那一刻? 还是从我握着她的手,说出合婚盟誓的那一天起,这条道路就确定好了么? 我做到了爱和忠贞,这也是我期待你本应要做到的,而你没有做到,我自然对你生出了怨怼之意。可是文化居然批评和阻拦我自然的恨意,污名化我为“嫉妒”“无容忍之量”,还用尽一切力量,说服我内化这套评价,告诉自己我应当心平气和,我不应当生气,告诉我压抑我本能的反应。我内心分裂,自我攻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突然觉得好可笑。他一直以来都被评价为“谦谦君子”,他对于女性够同情、尊重的了。如今看来,他只是“以为”自己理解了女性的处境而已,当他如今真正自己面对这套社会评价,他才明白,所支持的那些礼节、德行、操守,都不过是社会的教鞭,抽打着那些自然伸展出的、不肯和某些人一致的枝条。 如果我不踏上白船,如果我们回到钱塘梅里,是不是美好的生活还会继续呢?梅司真切地设想着,她穿着宋裙,他教她写字的那些日子——不,这对克军来说,不公平,也不可能。对于我来说幸福的回忆,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韬晦,是忍耐,是韩信的胯下之辱。是的,是的,她是人鱼歌诗中的流王,这里的人都传唱着她的歌谣,她是传说、她是英雄,她在这里有着过去,隐藏的情感,未完的使命——她的生命轨迹在这里是连续的,只有我,只有我是一个空降的外来人。 这座华丽的宫殿,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在向我道歉,她在向我哀悼,这里是我华丽的坟墓。 第三十章 波澜骤起,莲童千代事件 克军从美梦中醒来,外面天光大亮,落地窗开着。金色的阳光照着涂成白色的阳台,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她的学生时代。光从侧面渗过水晶屏风,帷幕床前方的起居室,白色的天花板上垂下蓝白水晶的装饰链,一串串玻璃的彩色鱼类和章鱼,也被海风抚着风铃似的响起来。 天琴星散着头发,正用非常温柔的眼光凝望着她,看她醒来,俯过身亲吻她的额头。 “王上你好像变得温柔了很多。” “就因为我多亲了你几口?”克军沿着他的嘴唇鼻子眼睛亲吻上去,天琴星闭着眼睛,陷入一种被情感和唤起所控制的迷醉。 克军转过头,望着高高的白色客厅窗外的蓝海,上面海鸥飞翔,几艘涂装了红白绿蓝的多桨船,她心情大好。 “王上,你爱我吗?”天琴星吻着她的脸真诚地问。 “爱是一种即时的迷狂。”克军吻吻他漂亮的嘴唇,天琴星真的很完美,我收回刻薄他的话,光看着伊心情就能大好,更不用其他了,克军默默地想,“按照规矩去拜见御台阁,要有礼貌,伊心情不会好。” “王上同我一起吗?” “还是分开的好,不然太像示威了。哎呀~~”克军叹了一口气,难啊,但还是得去。他怎么就不能像人鱼的嗣人一样呢?哎,算了。 ****** 天琴星容光焕发、姿容更盛,在贴身侍从白石的陪伴下,站在天旌阁,看着高高的天井和满屋子的书,吸了一口带有香樟气息的微冷的薄雾。 “天琴星少使,请,御台阁大人在会客室等您。” 会客室是一件樱桃木色、铺着木地板的,南北通透的房间,南侧和北侧的大通竖条隔扇窗全部敞开着。屋子南侧正中摆了一张案几,上面放着一架焦尾,琴上摆着一个金属架子,上面的拨针被流水冲着,齿轮转动拨动着琴弦,演奏的是《流水》。琴两侧是两个镂空的铜香炉,缓缓升起檀木和松香燃烧的屡屡轻烟。 梅司坐在背靠西侧墙的一组构成内向空间的环形座椅中,位于西侧正中,红木雕刻的、高高在上的、有台阶的高座上,秋原君坐在他左侧稍低的位置,看到天琴星后站起来。梅司对天琴星道:“请坐。”他示意右手边、下侧的木座椅。 那木头的座椅保持着原色,造型单薄,有点过于朴素,看着很硬,但坐上去意外地很舒服。(我这都是在以物写人啊!皇后绝对是越相处越发现他好的那种人) 天琴星行礼后,侍从端来两个银盘,一个里面有两个高脚杯,一个金杯一个银杯,里面各是半杯琥珀色的液体。另一个银盘里面是一把剑,旁边有一个银壶,里面有水。侍从先将酒杯端给天琴星,天琴星双手接过,离开座位,高举银杯向梅司表示敬意,一口喝下。然后侍从将剩下的金杯奉给梅司,梅司单手拿起,也对天举了举,表示示意。他抿了一口,然后酹地,将酒杯放回银盘。 天琴星举着手中的杯子,正对梅司单腿跪下。梅司抽出银盘中的剑,在他右肩先点了了一下:“你是否宣誓效忠于王上?”“是。”又在他左肩点了一下。“你是否宣誓效忠于我?”“是,大人。”“既然如此,”梅司收回剑,用水壶将天琴星的酒杯加满,“以杯中的酒和水为誓言,你的酒杯永远不会干涸。”“谢大人。”天琴星再次把水喝下去。 仪式结束了。梅司请天琴星回到座位上,天琴星的侍从收着银杯作为凭证。天琴星道:“既然下臣已经对大人宣誓效忠,下臣有一问。下臣听说陆上人的嗣人为了争取配偶会打斗不休,以致于死。不知道大人是否也是这样看待我们宫廷内官的?” 梅司道:“你可以得到我的保证(you can have my word.),我对你们没有敌意。”但是我有话要亲自问你口中的王上。 ****** 估摸着天琴星离开有一会儿了,克军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天旌阁。 “说你是气管炎真的是没错。”星张吐槽道,“看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儿,你又不欠伊的,我们人鱼的硕人就是这样的!况且你又是王上,伊爱咋咋地!”克军先在各处观察了一会儿,梅司果然在图书室练字,《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克军一看,完蛋了,伊肯定在生气。都tm的已经色即是空了,再不哄他要出家了。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 克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哟,生气了?” “不然我该怎么做?敲锣打鼓地告诉别人我绿了吗?” 克军叹气:“你是个理想主义者,我是个理性主义者。我不想用责任什么的虚伪的词语蒙骗你,这就是文化带来的传统,你我都无法改变现状,我也不打算放弃这项特权。我也不希望失去你,你呢?如果你只是想要发泄情绪,把我推开并不会改善我们的关系;我给你的建议是,与其用隔绝的形式冷战,倒不如享受性生活带来的情绪解决。” “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是什么吗?” 克军挑衅似的盯着他,笑,脸凑到他的颈侧:“偷汉?荡妇?破鞋?” “你知道还——让开!我警告你不要再激怒我!”梅司推着她的手肘,想把她推离身前的范围。两人隐隐形成了一种推拉的僵持。他还在控制着自己,以失态为耻和不雅,以心中信奉的礼为规矩,压抑着情绪的失控。但是一旦进入了肢体接触的推搡,人会非常容易被激怒,你的本能认为你已经进入被攻击的范围,强烈地唤起底层情绪的愤怒要求你自我防卫,克军的钢骨力气非常大,他用平常自我控制的、对待女性的力气已经推不开了,当需要摆脱的力道逐渐增加,愤怒在不知不觉中也积累,他就像一座一直压抑的火山,爆发了——“你这个贱人!你这条喂不熟的母狼!” 很好。 克军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一样扑上去,吻他的嘴唇。感到他用力地推斥了几下,他修长的手指愤怒地扼在她长长的、雪白的脖子上(里面的骨头和肌肉是合金和钢索,以人类温暖的皮肤伪装着少女的情态和颜色),他还是颤抖地松开了手,回应了她热切的吻。 梅司在愤怒中被撕掉了宋国人类社会在他意识中设定的“礼”的束缚,恢复了沉睡在他意识底层的祖先的本能。 图书馆的桌子上,两次。 ****** “御台阁大人!”侍从青针在外报道,“奴婢罪该万死,但,申少使和莲童千代上羽要决斗!在武道馆,听说伊们要签下生死状了!” 梅司披衣跳起来:“去通知秋原君,让秋原君先行去拦住两人,我随后就来!” 武道馆已经被宫殿里闲来无事的内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还在下注。秋原君急切地想要进入,却被领到婆娑诃的休息室,侍从奴仆来回穿梭,茶水奉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见到婆娑诃的人。 这时,场内两侧公证官高举文书公示,签了生死状纸的申昌遇和莲童千代站在角斗场两侧,拔出了白刃的刀。 天琴星和英吉拉闻讯赶来,他们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天琴星望着场中矫健的申昌遇和清秀如细柳的莲童喃喃道:“莲童伊疯了!申少使不光地位高于伊,就算真的生死相搏,最重要的就是体力和体重!伊难道以为伊所学的源氏那套表演性质的剑法能够战胜野蛮的陆上人吗?”英吉拉道:“前几天伊的状态就不对劲,总是喃喃说什么家族、荣誉、剑士的尊严之类的话……”天琴星突然明白了什么,冲到角斗场外的围栏外,对着莲童千代大喊:“莲童千代,你疯了!快停下!”但是他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掩盖了。只听一声号角,决斗开始了! 莲童千代是有些技术流的,但申昌遇碰到他花里胡哨而软绵绵的招式,还是吃了一惊——他是真的来生死决斗的么?犹豫中,申昌遇避过了莲童好几次攻击,他尝试还击——莲童虽然能在技术上抵挡,但是申昌遇发现,如果他用尽全力直接用刀刃斫下去的话,莲童肯定会当即身首异处的。——这是什么鬼?几个回合下来,莲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但他细长的凤眼中流出杀人的怒气愈发疯狂。申昌遇几乎已经在消极怠战了,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莲童千代舞动虚浮的脚步,又发起了进攻! 申昌遇抓住破绽,双刀对斫,僵持,将刀刃推向莲童千代的首级!莲童千代没有反抗之力!申昌遇在向全场展示了这一点之后,刀刃一扭,反用刀背一打莲童千代握刀的手,刀脱手飞出! 婆娑诃冷眼看着,然后举起旗子:“申少使,胜!”场中爆发出欢呼。 梅司因为梳洗耽误了时间,到达之时,只见到这一幕,和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莲童千代。在众人都拥着申昌遇庆祝之时,莲童突然拔出被击落的白刃,切腹了! 场中乱作一团。安南下令,出动阿玛颂把人群隔开,将莲童千代送入医馆急救。 秋原跪地谢罪,克军脸色如冰:“把申昌遇和莲童千代的侍从、决斗相关人全部关起来!给我查,这事儿谁先挑起来的?” ****** “秋原君,你无能!伊们两个不知道利害,你也不知道?你,是来给申昌遇求情的?”克军盘着腿窝在沙发上,看着梅司。 梅司道:“不,我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清楚,希望你能给我解惑。请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克军看了他一会儿,道:“我知道四大家族在利用我,但现在海然面临最大的危机,是以纯血贵族和杂种子平民为两级的分裂。 如果好好哄着,我们沿用推恩令,崇尚小家庭制、爱情和婚姻自主,分散他们的大家族,阻止他们形成血脉联姻的勾连,神不知鬼不觉让贵族慢慢扁平化,元老院就会最终分散成原子结构。我容忍他们保留适当的、盲目的优越感,就是为了麻痹他们,让他们产生“《平等法案》是我们高高在上的大人给你们底层仁慈的施舍”的错觉,让他们自我满足。每一种政略文化的转变,都是移风易俗,几代之后,那些等级制的老顽固从权位上退下来、老死了,附身古老文化自然会消亡,年轻人会以为他们身处的文化是理所当然,就会认为人人平等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一旦挑起敌对情绪,他们就会警醒、抱成团,仇恨是没有理智的,他们只需要找到一个可以仇恨的对象,杂种子就是最好的靶子,平等法案就更难以推行。 杂种子们因为收到歧视而愤怒,怒火逐渐积累,而他们是最广大的人群,也是最底层的人群,他们的愤怒无处发泄,就会积累再次爆发广场反叛那样的事件!血和仇恨积累得无法和解,等着我们就只有内战了! 我接受贵族嗣子的推荐,就是为了弥合分裂、按住四大家族。尤其是源姓,他们的生长釜资源我非常需要。这件事一旦发酵,肯定会在舆论上形成震荡——家长里短的事儿能闹成这样,伊们连争风吃醋都算不上,高中生撕头发的水平也能撕出人命!啊?!显然有人期待着这样的结局。” 梅司道:“我先去替你问申昌遇,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如果照你所说,即使我们出了供词和判断结论,四大家族那边也不会信任我的调查结果,贵族那边王上可有称意的人手?秋原君的立场太明显,我倒是有一个人推荐,请天琴星少使出面。”克军道:“嗯?”梅司道:“我听说,他在贵族中威望很高,况且见面之下,我觉得他是个很光明磊落的人。”克军道笑道:“梅卿,吾之文若也(g)。你来办!” ****** 天琴星听到御台阁亲自拜访的消息,非常吃惊。人鱼嗣人重视尊卑,他赶紧大礼前来迎接。梅司令他屏退左右,单刀直入地道:“天琴星少使,本座(什么玩意儿,驸马才这样称呼自己的呢,他内心吐槽)听说人鱼重视誓言,不知天琴星当日在天旌阁对本座的誓言是否作数,是否真的效忠于王上,效忠于我?” 天琴星听他语气严重,站起来,单腿跪在他面前,道:“我以家族和个人的名誉发誓,忠于王上和大人。”梅司双手把他扶起来,道:“前日莲童上羽与申少使决斗后自杀之事,少使亲眼所见。”天琴星直视着他,点头道:“是。”梅司道:“我不瞒你,有人要挑起贵族和杂种子的矛盾,陷害王上。我生来乍到,势单力孤,不能有效地保护王上,故而邀请你的帮助,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调查此事,保护王上内庭的安全。申少使如今就在天旌阁,不知少使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听听伊的说法?”天琴星点头,郑重地道:“愿效大人以驱驰。” 申昌遇非常恼怒地道:“是那个莲童千代先来挑衅的!我们在确绾家的品香室见过,当时我拔得头筹,他就对我阴阳怪气。到了镜宫之后,他也是多番挑事儿,我都忍了!谁知道那天,竟让他的侍从黄雀前来送决斗的挑战书,还说是赌上名誉的生死之战——老子在河西和三青都真刀真枪地干过,怕他个娘娘腔不成?此时不接战,倒显得我矮了。” 梅司咳嗽了一声道:“不期,注意你的措辞。” 申昌遇指着天琴星道:“他怎么来了?” 梅司道:“天琴星少使也是这次调查委员会的成员。” 申昌遇还要跳脚,梅司岔开了话,道:“你所说的话有证人吗?比如那个黄雀到你住所送信,有人看到吗?他当众说了是挑战书吗?”申昌遇想了想,道:“很多人都看见了,我住所的侍从,桃矢、靛鸦,还有门口列队的阿玛颂,都看到了。那个时候阿玛颂在纸上演习方阵对战的战术,我还跟她们争辩,用斜阵法和楔形阵比较好用来着。”梅司和天琴星于是传唤了证人,阿玛颂们纷纷验证了他的说法,并且出示了申昌遇用人鱼的笔歪歪斜斜地在纸上画出来斜阵的进攻路线和旋转方向。奇怪的是,桃矢和靛鸦都不承认,说没有这回事。 “果然有蹊跷。”天琴星道,“阿玛颂的话足以取信申少使的清白。大人,如果您信任我的话,我先暗中调查莲童千代周边的人。贵族那边不能大张旗鼓了,桃矢和靛鸦有问题,断了伊们和外界的联络,我通过私人的方式调查伊们的来路。” 梅司道:“不能向内阁三司直接调取伊们的来源吗?”天琴星道:“大人,内阁三司可能已经在对方的手中。” 天琴星于是回到住所,暗中让白石召英吉拉前来。英吉拉携侍从鸣镝前来,听闻这些,他灵活小动物一样舒展了一下胳膊,像一只猫咪一样矮小又柔软地折叠起身躯,笑:“天琴星嗣学长,这么快就要站队了么?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王上召幸我呢。王上他长什么样子?英俊吗?威武吗?像歌诗里传说的那样,行走都带着雷电吗?”天琴星像对自己弟弟一样,并没有敌意地白了他一眼:“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先做好。你们天王姓的手段厉害,别以为我不知道。”英吉拉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不过嗣学长,你要小心那个星姓的总取缔,那天伊明明就可以阻止决斗的,哪怕就是站在申少使和莲童中间不让伊两个打起来呢,你看伊做了什么?头从到位都躲在婆娑诃的休息室,伊是不认得从休息室到赛场的路吗?还要拖到御台阁大人前来。我知道你在疑心总导师大人用心不纯,但这件事在白虎内城舆论发酵得这么厉害,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办成的,说不定有多股势力在推波助澜。”天琴星道:“秋原君大人?伊不是效忠王上和辅佐御台阁大人的吗?”英吉拉眼珠一转,笑道:“人不是看起来站在哪一边就是效忠于谁的,别忘了,伊和大公子有儿子。伊去寻找王上大人的原意,本来是为了推举长世子为王,让克军王上辅政。如今理论上应当避嫌,伊倒好,在自己小叔子的宫里当总取缔?”天琴星惊讶道:“不会吧……秋原嗣学长在学校的时候我就认识了,是当时的校花,待人接物都是一流的。”英吉拉道:“你怎么知道伊不是个绿茶婊呢?你们尤里斯姓就是太自命清高,和大众的八卦生活隔绝太久,你没听说过,当年大公子和二公子,为了还叫奉月的秋原君,而兄弟反目的事情?伊还勾引过我那个去世的堂兄(伯里克利)呢,我亲眼看见的!” ****** 莲童千代被抢救清醒,恢复了健康。但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医官只能宣布伊得了ptsd。在梅司和天琴星的调查下,证明申昌遇无罪。婆娑诃坐失职罪,革去总导师之职务。 呈上来的脱罪证据,克军长久地盯着那张小孩子笔触似的画着对阵图的推演图,她抬起眼,单独秘密召见的婆娑诃到了。“内导师大人。”克军行礼。“我已经不是总导师了,王上不必客气。老朽之所以推荐高门贵族的嗣子,不惜让他人给我一个攀附荣华的恶名,是因为要保住王上血脉的纯净啊!王上自己也知道,人鱼和陆上人是生不出来嗣人的。王上想要扩大人口规模,如果不促进人鱼嗣人的生产,一定会导致硕人嗣人比例的失控,到时候,对于陆上人的进口依赖就会越来越大。王公贵族坐拥大量贵族嗣人,平民只能抢夺陆上人,会导致矛盾愈来愈大的!” “是谁煽动莲童千代的?” 婆娑诃道:“我也不知道。那几天,莲童千代的情绪特别不稳定,跑到我这里反复哭诉,我安慰了伊。后来伊说,伊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神一定要杀掉申昌遇。” “请总导师大人放心,我会带头多生些卵的。你说……源姓有没有可能和三青有联系?” 第三十一章 秘密学院;头子之争 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 伤害三青的,必报七十七倍。 ——三青律法 克军把一张涂鸦似的对阵图扔给星张:“照这个方式,一边我们的传统方阵,一边让士兵和弓兵站成箭头的形状,两边都是四排十列,打个对拉给我看看。”两边阵势摆好,楔形阵很快地把人数相同的方阵攻破。“这么有用?!把前排箭头改成直排,再来一遍看看。”人数和兵种一致的直排阵却被严整的方阵率先攻破。 “陆上人长期互相残杀,建立起屠戮同伴的专门学,伊们不光在战阵上有所涉猎,就是在刑名上,杀害手无寸铁的同胞的方式也花样繁多令人发指!王上要以伊们为师吗?这恐怕是背神的行为!我们阿玛颂的存在本是为了保护族群的繁衍……” “三青为什么可以在一些情况下,得到西王母的喻示而屠戮人鱼杂种子呢?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特权?” “这是神的旨意,我们不应该妄测。”星张虔诚地说,“最近源姓的祭司发布了很多《至大经》的新解释,说三青是被神选中的收割者,如果人鱼行为背神,就会被剪除!”克军上下看着她,发现星张脖子上系着一个雕刻三青徽章的铭牌,问:“这个也是?”星张神神秘秘地道:“嘘——这个是我们的密会,不能随便加入的,叫做来源真理共同会。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王上,难道你从来没有疑问吗?”克军推开她的红臂:“去去去,没有家庭生活烦恼的人才会关心哲学,我们家后宫起火,嗣人们勾心斗角地撕,我才没心思研究这种终极问题。”星张露出一个“你变了,不再是那个热爱星空的少年了”的鄙视表情。 ****** 占朔道:“恭喜王上,腹中已有两卵受精。一雌一雄。请王上沐浴更衣,三日后进入大母神树神庙,将卵移植至生长釜中。” **人造子宫** 克军全身只着一条腰甲,半身赤裸,步入白虎内城最高处的大母神树(tree)神庙。神庙的地面也如同三青的大母神庙(西王母mage)一般裂开。区别在于,tree庙的用户界面做得更美好一些,这和人鱼擅长工程和装饰的文化也有些相似。地面向两侧如翅翼一般展开,暴露出向下一层层运行的交错的扶梯。那七层的同心圆城市的地下,原来也是如三青卫城那般,山体全被挖空,内部呈现一个阶梯型的剖面。高耸的钢架也称同心圆状,一层层跌落下去。人鱼文化中的线条不像三青那样笔直、工业化,而有一点罗曼主义地充满了弧形和拱形,这让人顺着扶梯下行时,产生了行走在一个个阶梯状的,银白和冷蓝色交错的,钢铁玻璃的葡萄园或是果园的感觉。“果树”之上,被一个个篮球那么大的果实压弯了枝条——果然,和三青一样的,生长釜! 明显这里的自动化水平低一些,画风也有些早期工业时代,手工和蒸汽交错的痕迹。“果园”中有来来回回的人鱼医官来回工作,举起听诊器听胎心,观察着生长釜的状态——如果你仔细看这些玻璃和金属制造的生长釜,你会被骤然惊吓到——它们的形状,一个个看上去都像是一个怀孕女性的躯干!它们的设计者似乎出于谨慎的原则,模仿了它原型的一切特征——三青的生长釜明显就是改新派的,功能虽然一致,但形状已然完全是适合批量生产的椭球形,而且完全透明,透过三青的生长釜,你可以全方位、清晰地看到胎儿的胎盘、羊膜是怎么生长的。 再仔细看这一片人鱼的果园,你会发现她们跟三青进一步的差异——三青是完全不保留男婴的。对于人鱼来说,用十二片专门标出的果园孕育着十二父氏的男孩,他们数量少,也明显比女婴更加脆弱,十二片果园上都遮了防御宇宙射线的铅套。而女婴的生长釜,在宇宙射线下则放射出灿烂的极光——她们的鳞片在羊水中已经开始保护她们了。 在果园的最下层,飞机行李传送转盘似的,是一个个冒着白气的浴池,等待取卵的人鱼躺在深海液中,等她们醒来,就完成了这个过程。受精卵被取出来之,会视状况而定做一系列检查,最重要的,是通过基因测序确定她们的父方。 克军在深海液中慢慢睡着。失去意识前,她听到有医官在她头顶惊叹:“这怎么可能!” 等她在刺目的光下醒来的时候,占朔道:“王上,有异象。两个孩子都是御台阁大人的,但奇怪的是,那个男孩,并没有被大母神树系统拒绝——而被归入了牧神星的父氏。我不能确定,这是系统的错误——还是,还是……” 克军道:“大母神树是通过什么判断十二氏贵族的家系的?”占朔道:“是y染色体上的几个标记基因序列。”“错误率高吗?”“有一定容错率,考虑到联会互换。”“这意味着什么?”占朔滴下汗来:“这意味着,御台阁大人的父系家系和牧神星家系,56%~63%的概率享有同一条y染色体。” 克军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神庙里的祭司说,神把巨大怪兽的骨埋藏在地层中,用以欺骗那些不信神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至大经》也是神用来考验我们的呢?” 占朔道:“王上,人鱼没有任何虚构的能力,人鱼是天地之子,不可能超越宇宙和造物之神。一切听上去不可思议的光怪陆离,都只不过是万事万物映照入人鱼脑海中的折射。再怎么光怪陆离,也不过是人鱼和宇宙自身的结构的反射罢了。” “我有一个问题——我明明亲眼看到莲童千代断气的,为什么伊还能被救醒?” “今日的自我,不同于昨日的自我;今日的莲童千代,也不一定是昨日的莲童千代。” 克军道:“源姓果然实现了技术突破,瞒着公众。我要培养我们自己的医官部队。——保护好我的嗣子,伊也许是某个秘密的钥匙。控制住目击者,找个谷神星的嗣人,取精顶替。”她望向深蓝的天顶,白虎地下城穹顶仿佛是神只放下的巨大帷幕,将真相影影绰绰地盖住。她想起在昆仑卫城看到的圆筒玻璃幕一般的生长釜,想起光柱中飞舞的大鸟。一幕幕的画面在她脑中重叠,仿佛提醒着那幽深背景后随时要亮起来的、劈开天幕的闪电。 “三青的神为什么叫西王母?人鱼的神为什么叫树?” 占朔摇头:“人鱼和三青文化的不同,是在悠长历史中逐渐形成的,真相被湮没在时间之中,怕是已不可考了。” “我们追求真理的决心,还不如个陆上人(修昔底德)。我要空军,不是为战争,是为天空;我要海军,不是要战火,是为大海;我要真知真见,我要亲眼看一看西王母。我要揭开人鱼和三青不公平的秘密。” (就在这时,人鱼的王默默地下了决心,要亲眼看一看西王母。) ****** 头子命名为十二姬,是梅司之女(人鱼儿子)。 次子命名为醒,是牧神星父氏之子(人鱼称嗣子)。 两个孩子父方的宣布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则头生帝姬的父亲是陆上人,继承顺序排名这么靠前,对贵族子大为不利;二则,目前宫中牧神星氏的内官只有飞廉,而公开得到克军宠幸的是御台阁和天琴星,这让被贵族寄予厚望的天琴星感到奇耻大辱。 天琴星所居住的金贝圆厅住宅。 “学长千万不要生气,就算醒嗣公子生下来,以飞廉低微的地位,也没有权力抚养嗣公子的。”英吉拉劝说道,“这太蹊跷了,少使可有听说飞廉有侍寝过吗?”天琴星道:“听说御台阁早对飞廉青眼有加,御台阁格外加恩,暗中推荐伊也是可能的!”英吉拉道:“御台阁是陆上人,对于宫中产生后代的技术并不清楚。但是我听说飞廉最近取过精,这一定是伊贿赂上面的人从中作梗,专门针对我们贵族子,专门针对您!用在十二氏嗣人中地位最低微的飞廉,就是打我们的脸。嗣学长您可以想想,婆娑诃大人刚刚被赶下台,现在谁正好可以乘胜追击,对我们贵族嗣人进行打击?”天琴星道:“秋原君?——目前我还动伊不得,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过飞廉这个不忠不信、招蜂引蝶的竖子!” 天旌阁。 青针道:“御台阁大人,外面的宫人传报,说天琴星少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掖庭宫,是要找飞廉上羽的麻烦呢!”梅司起身要去查看,秋原君阻拦了他,道:“御台阁大人,汉人说圣人无为、垂拱而治。宫里面因为争风吃醋闹一闹,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好了,岂能事事躬亲。再则,天琴星少使已经向您献出了投名状,您也要投桃报李,给予放宽。伊受到的宠幸很多,但这次王上的二子中,没有伊的便罢了,还叫一个最低微的嗣人抢了伊的头筹,这动摇了伊在贵族嗣人中的权威,还会有流言议论伊精子活力有问题,伊必要发作的。您以后管理后宫还需要伊的帮手,让伊立威您怀柔,这样对您是有利的。您不去,伊会领您的情;如果您贸然前去,伊的嫉妒和愤恨会转嫁到您身上的。” 梅司震惊地瞪了他一会儿,颓然坐回道坐榻上:“我原以为行事要以公义为则。” 秋原君道:“您不必自责,世间的一切自有其运行的方式,您的愿望是好的,但好的本意并不一定能够达到好的结果。就如同上次我们前去阻拦申少使和莲童千叶的决斗,您去的时机就刚刚好——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情,我们还要很久才能踢掉婆娑诃,如今人事权力尽在大人手中,后宫权力才算稳固。大人现在虽然拥有了头子帝姬,但更是被合宫的目光所包围,更应该谨小慎微。天琴星按照贵族内部的惯例处理完飞廉,您再两头各打五十大板,平息事件为上。” ****** **飞行学院的秘密课程** 申昌遇的黑头套被摘下,他非常不耐烦:“有完没完?欲加之罪,我早就习惯了!怕你们这群阴险的娘娘腔不成?”克军用一个苹果丢了他一下,他单手接住,吃了一惊。“小王子,还委屈你了?你当初对老子可狠多了。” 申昌遇翻了个白眼:“流娘,你想干什么?!” “叫王上。”她抬起右手,申昌遇左肩的疤痕又亮了起来,“我知道你在宫里待得不痛快,你跟那群莺莺燕燕在一起也是浪费。从今天开始,你留在飞行学院,参加我们的军事学校讨论会。让安南和你一起作掩护。我要你对陆上人的战略战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不是想建功立业吗?我给你机会!” 申昌遇:“真的?(他想了一下,目露疑惑)你要对陆上的哪国开战?” 克军指了指天空。申昌遇的眼睛亮了起来。 腓力的儿子亚历山大暗中问:“王上,您真的下定决心要和三青开战?”克军道:“难道我们人鱼就是麦子,活该要被三青收割吗?要做十年百年的准备。和萨宾沙洲联系,他们想要扩大人口,我们增产生长釜卖给他们,同时高价出租现在空置的产能。提高十二父氏嗣人的利用率,彩礼太高娶不起的可以租。”“要增税吗?元老院很难通过的。”“薅羊毛要先把羊毛养长,增个屁。” ****** 飞行学院解剖教室。星姓占朔和源姓清渊的弟弟清明,由于二人是技术家族和祭司家族的代表,她们对视了一眼:“追求真理才是侍奉神的唯一道路,必死凡人口里的神,都是道听途说。”划开了她们面前人鱼的尸体。带着兴奋和好奇的医官们,睁着她们求知的眼睛围上去。 “这和经里说的不一样。”喃喃的话语像火苗一样在人群中传播。 第三十二章 导师阿重瑕,遴选新人 克军在飞行学院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晚上上课,白天在御前会议吵架,她似乎在和贵族争执着什么,情况一直僵持不下。因而回镜宫的时间越来越短。 梅司向她简短报告了飞廉的事件。因飞廉曾获得剑法比赛的公开嘉奖,天琴星以此为噱头起了挑战之心。他以车轮对战的方式挑战飞廉,逼迫飞廉精疲力竭地与自己对战。天琴星轻易地伤了飞廉的腿,并划伤了他的容貌。天琴星以飞廉能力不逮、辜负御台阁嘉奖为罪名,提议销去他上羽的提拔,降为白丁。并提出飞廉地位太低,要求抚养嗣公子。梅司安抚了天琴星,只是将飞廉贬为少羽,前去看望并吩咐医官医治。 “嗣公子生下来交给你养。看着伊两个,让天琴星不要再闹了,那个少羽别死了。海然缺少人口,伊们还整天在这儿内耗。天琴星一直怀不上,精子检测了么?”克军道。 秋原君道:“回王上,贵族可能认为这是对伊家族的侮辱,不好轻易提出。” 克军对梅司解释道:“我不能总跟你生,一个两个都是你的后裔,元老院会来暗杀你的。走吧,我要吃八宝饭。”她对梅司说。梅司站起来陪她一同往餐厅去,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转头对她说:“我应该感谢你保护我的措施吗?”克军皱着鼻子道:“人鱼文化特别重视爱情,你知道为什么吗?人鱼认为陷入爱情是大母神树的一种安排和暗示,只有这样的交配才能产生基因好的后代,而真正要陷入爱情是很难的,大多数碰到能有好感的就不错了。就比如说,你了解我喜欢什么样子的嗣人吗?”梅司想了想:“我算吗?”克军道:“不典型,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会喜欢上你。” 送走了克军。秋原道:“御台阁大人还是有悲春伤秋之感?”梅司叹气道:“这太奇怪了,本不应该接受的一切,如今都接受了。”秋原道:“大人,既然境遇如此,不如随遇而安,不求一心,但求有心。从小公子的安排上看,王上最信任和亲密的人仍旧是大人,只要继承权稳固,我们就胜券在握。” ****** 金贝圆厅别墅中。 天琴星:“王上这次并未答应让本使抚养嗣公子的要求,眼看月圆之期也未有意召幸,是否有责怪本使的意思?”白石道:“上人尽管放心,王上如此判法,只不过是碍着飞廉再怎么着也是十二父氏嗣人。而且王上近几日都是在飞行学院和双树客厅歇息,也未召幸御台阁啊。”天琴星眼中惶惑:“我有多少日子没见到王上了?”白石道;“都是那些招蜂引蝶的陆上人!听说王上最近将那个申少使召去了飞行学院,单单让伊去,岂不是让打我们十二氏的脸?”天琴星道:“御台阁也就算了,申昌遇鲁莽粗野、毫无风度,也配和我相提并论?可这事情又不能由我出面来说……”白石道:“不如请阿重瑕大人出山。婆娑诃被罚出宫,总导师的名号正好空下来,有您大母这一层关系,伊必定会出面的!” ****** 车行逶迤,夹道之人纷纷鞠躬行礼,眼中流露出倾慕而敬佩的颜色;就连远远看到的宫中之人,也无不遥遥瞩目行礼。 车子华贵的帘幕拉开,坐在其中的是一个穿藏青色长袍,微微留着髭须的长脸中年男子。他的眉目修长锐利如锋刃,鼻梁高长如剑棱,显得威严而智慧;黑而直的长发束了一个髻,只腰间挂了一双白玉的佩环,显得整个人朴素而高贵。 天琴星带领宫人在金贝圆厅住宅门口,站立迎接。看着车队到来,天琴星迎到车前:“总导师大人!久候了!”阿重瑕下车,对天琴星还礼:“少使大人,作为平民的我还没有御台阁大人的任命,您私下迎接以及这么称呼,是僭越了。既然承蒙您邀请我,就随我一起,前去面见御台阁大人吧。” ****** 梅司听到秋原君急急忙忙前来面见,带来的消息:“御台阁大人!阿重瑕大人重新出山了!这次是尤里斯家族长大人推荐伊任命总导师!伊如今到了天旌阁客厅,等待您的面见和任命!”“就是曾经你口中的偶像、王上的老师?”秋原君道:“正是。只是这一次伊是受天琴星的邀请而来,我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有四大家族族长的推荐,任职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命只是走个形式。如今连我也不能确定伊的立场,您要小心。” 双方见礼。阿重瑕鸷鸟一样的长眼睛上下打量着梅司,梅司并没有畏惧,温和地回望,也仔细看着这位传奇的内使臣,想要看出他的意图。梅司思索了一会儿,接受说出了对他的任命。 阿重瑕走下座位,大礼跪拜叩首称谢。“既然得蒙御台阁大人的信任和任命,那下臣就要行使下臣的使命了。” 他回到座位后,对梅司一揖,然后毫不客气地对秋原发话了:“秋原君,你身为总取缔,有尽到你该尽的责任吗?御台阁大人对于宫中的规矩不熟悉,你有尽职尽责地教导伊吗?后宫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为人鱼诞育多样化的后代,御台阁大人已经有后代了,你有进言让伊挑选新人给王上吗?我听说王上偏宠一个陆上人,还把伊搞到飞行学院金屋藏娇,这么过分的事情你有进言规劝吗?下个月圆之夜马上就要到了,新的人选准备好了么?还有你,天琴星。(他话锋一转)你只想着维护自己的爱情、争宠,你侍奉王上月余,一直没有产出,你去做精子检查了么?不要依仗贵族的出身,白白浪费王上的发情期!一个月才有一颗的卵,白白地就这样浪费掉了,你以为王上是为你独有的吗!御台阁大人,伉俪情深是好事,但您现在已经有了头子帝姬,继承权非常稳固。如果您再不接纳贵族嗣人产下后代,贵族们对王上会有不满的,您难道就不为王上着想吗?” “请御台阁大人广进人才,接纳贵族嗣人,为王上选秀!” ****** 阿重瑕以其极高的人望和雷霆手段,迅速架空了秋原君。以他对宫廷流程和贵族人脉的熟悉,加之他强大的组织能力,即刻对海然城贵族、中层和平民家庭发出了征召,内廷三司造册、评分、笔试、面试,初筛、复筛之后,最后就等待王上亲自出席的殿选。为了防止民间的反弹,阿重瑕发出“招进来多少、替换出原有的人多少”以示不浪费公共资源。宫内也的确有不得志的嗣人想要放还回家,因而白虎内城舆论关注,宫内想出去的跃跃欲试。舆论还广泛播报,使得内廷选秀变得如同选美比赛一般:众人投票,评出人望冠亚季军;白虎内城嗣人学校还专门请出审美导师,分析伊们的“身材比例”“性格相容性”“生育能力是否强”“养育后代是否负责”“王上的审美偏好”等等话题。 海选现场无奇不有,有人装乖卖傻,有人凭借美貌得到关注,有人出身平民母家而被寄予重大希望,社会观众将对于自身的幻想投射在这些选秀嗣人身上,一时间群魔乱舞、光怪陆离。 终于到了克军亲自出席的殿选。演播前的讨论室。 “你要将王上推向公众吗?这太冒险了!群体心理已经葬送了伯里克利和杂种子军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岂是我们能够把握的?”占朔道。 阿重瑕道:“媒体信息是可以剪辑的,海然经历了瘟疫和内乱,内心空虚的乌合之众正是需要一个偶像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将真实的王上暴露在公众面前,只要给他们营造一个完美、强大的偶像就可以了。民众需要人偶,我们就趁这个机会造一个!” “那选秀的意义何在?所谓传递人鱼后代、提供多样性,其结果不过是打造一个娃娃屋,让王上和选出的芭比娃娃表演水晶鞋的故事,过着虚伪的故事罢了。” 阿重瑕露出他阴骘而威严的目光,道:“大众不需要什么智慧、警醒和责任,他们没有能力坚持伟大而时间漫长的宏伟目标。日复一日的劳作,日常生活还不够苦的吗?为了逃避这些,他们需要的就是穷小子暴富、灰姑娘和水晶鞋的故事!” 内庭。 克军对秋原道:“这就是你的偶像?果然厉害,用生子的政治正确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又以乌合之众的愚蠢为利刃。伊如今要建立一个虚拟的国王玩偶,并把这玩偶握在手中,以后这个玩偶跟谁结婚生孩子,都要看观众投票的意思。看来有一天,伊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跟我们分权了。申昌遇我留着伊有后用,必要给我保下伊。为之奈何啊?”梅司道:“王上,从现在就由我出面拒绝如何?”克军道:“你是御台阁,就是皇后玩偶,你和我是一样的,不能出错。这种事儿不能由你来做。”天琴星想了想,推荐了英吉拉,英吉拉大礼叩拜,一身浅绿色的袍子,像个小孩子,带着一脸天真而残忍、认真的笑容:“王上,既然公众喜欢童话,不如就由我们导演一出嗣兄弟情深、入宫守望相助,有人骤得晋升、有人受到冷遇,反目成仇的故事,给公众看吧。嗣人撕逼的故事最具有戏剧张力,如此一来,就可以将王上真正的强国意图掩盖,将人口、经济、税收、军事、科研的热点全部掩盖,让公众的视线全部集中在谁得了宠,谁用什么方式得到了王上的青睐,最好还给伊们安排高门的倾慕者、怜惜护花,让大众浮想联翩。我们也可以组织人控评,在伊们中制造误会和谣言。” 克军有兴趣地看着他:“有趣,抬起头来。如果有人支持率太高,大众非逼着我爱上伊呢?” 少年抬起一张稚气的脸,他的眼睛亮亮的:“那就让伊出个车祸或者心理疾病死了,然后王上给伊建个宫殿,每年设立纪念日,永远地怀念伊吧。说不定还有狂热者跟着伊自杀呢。” 克军哈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狡诈的谋士,剧本你来写吧?” 第三十三章 佳人原琮 克军意气风发地走入演播室。她当然只是新娘拍摄婚纱照时的新郎道具,是“王子公主童话”中的一个代入幻想的模式罢了。观众的热点全部在于入选美人的票数和排位。入围的佳人们同台竞技,争奇斗艳,最终遴选出众望所归。冠军:大贵族星姓的风度翩翩的真月,封为中侍;亚军:源姓分家的文艺青年原琮,封为少侍;季军:平民家庭的体贴可人的谦人,封为少侍。 **人性实验室** “阿重瑕非常了解我。”克军对内庭参谋们道,“被伊寄予厚望的绝对不是冠军,在亚军和季军的位置上,肯定有一个我会非常喜欢的。”英吉拉道:“王上容秉,谦人一看就是暖男地位低男二的人设,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卑黑化。内臣斗胆,听过一些流言,请王上务必据实以告。请问王上青少年时期,在爱情之事上有过创伤吗?总导师大人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克军看了一眼英吉拉,敏锐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英吉拉聪慧的眼睛发出棋子般的光,道:“王上,您想将对方的圈套改造成人性的剧场,可是一旦实验开始,所有的角色都会直接凝视人性的深渊,您并非能够超然在外地不沾染一滴水滴。”秋原君面中带上了一丝惊恐:“王上,这不安全。”英吉拉道:“这么说,是有了?”克军问:“危险在于什么?”英吉拉道:“危险在于王上的内心,如果王上不能从回忆的泥淖中走出来。” 三位新人并其他一些新秀进入天旌阁拜见御台阁。 真月封为中侍。他气宇轩昂,眉目鲜明如同雕塑,是和天琴星不相上下的美男子,区别在于气质保守一些,脸更宽;人格也属于行为会当面锣对面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磊落性格。谦人封为上羽,是温柔和煦的少年暖男。原琮封为少侍。 ——原琮的样貌并不像真月那样光芒夺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气质清朗,有点忧郁,介于少年和成熟的男子之间,衣衫也简单朴素,只穿了一间月白色的竹布衫子,头发也只是按照礼仪规矩编发,几乎没戴什么装饰。虽然言行举止得体,但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当他微微低着头,用半侧面回话时,梅司突然感到隐藏在屏风后的克军,后背僵硬了一下。 初恋型文艺绿茶diao。少女心专杀。 梅司有一种野兽背后感到威胁,毛发竖起的感觉。 ****** “我又不应当介入,是吗?”梅司看着克军落寞离去的背影,她真的,从来、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受伤的表情。以前她在他面前,要么是个活泼娇俏的少女,要么是个无赖而胸有丘壑的野心家。在男色上简直就是玩世不恭,天下美人皆入我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爱咋咋地——她真的从来没有这样失魂落魄过。 秋原君面露出、他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的忧伤:“御台阁大人,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受到过伤害,即使是天之骄子的王上也不能幸免。这些年宫中一直流传着王上和大公子反目成仇的故事,我背了这个骂名很多年,我今日就将这个故事讲给你听。请大人能够收起心中的嫉妒之情,帮助王上渡过这次的考验。——阿重瑕大人对于人心幽微的利用实在太准确了,我非常恐惧,王上这次又会像千翼叶那样,折在阿重瑕大人的罗网之中!” 梅司悲恸而愤怒:“可她是我的妻子!我为了帮助她,不惜离开我的故土,放弃尊严和廉耻忍受人鱼这奇葩的规定,甚至为她平息后宫!——我得到的回报,就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吗?!我得到的回报,就是得知我从来没到达她心湖的最底层吗?” 秋原君泪下:“御台阁大人,我明白,我明白!那种被嫉妒烧灼的感觉我明白!——因为大公子和二公子同时爱上了那个人,沉稳的大公子因为伊变得冲动,桀骜的二公子因为伊变得沉默。而我,无论我为大公子付出了多少,他的眼睛永远也不会为我停留——可是,王上现在是王上了!无论对手为他设计了多么凶险的陷阱、多么钻心刺骨的严峻考验,我们是他的臣子,都要帮助他度过!如果他失败了,就只能从权利的巅峰跌落,碎尸万段。而按照人鱼的法律,嗣人的一切权利,都是来源于所依靠的硕人啊!我们只能和我们的主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 新人在白虎内城等待宫中分配住所和入宫交接,阿重瑕穿着朴素,特意为三人开课,讲述宫中规矩。 “宫殿之中,尊卑分明。正经的主人只有王上和御台阁大人两位,王上是海然法律上的元首之一;御台阁大人是王上的正配偶,享受海然嗣人配偶权的保护。其他各人,在人身和法律上都从属于王上,虽然自下至上位分有十级之多,但最多只能称一声小主。我们人鱼是先进而发达的文明,并不像陆上人压迫伊们的雌性那样残忍,让雌性老死宫中。如果宫中人鱼嗣人过了最佳生育期,但还是无所出的话,可以放出宫去。对于人鱼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以纯洁的爱情奉献给王上,进而产下子嗣。子嗣永远是最重要。” ****** 原琮被分配于潇湘公馆,竹林幽静,偏安一隅。真月被安排于距离金贝圆厅很近的四柱住宅,谦人则和其他新人一起住于雅寮。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原琮在书桌前写下诗句。 真月和谦人来访。谦人道:“原卿好兴致,我今日到天琴星少使的金贝圆厅拜访,好大阵仗。天琴星出身高门、才貌武艺俱佳,眼高于顶,驭下又严,不少新人都吓得不敢吭声。”真月道:“御台阁大人倒是好相处的,只是听说,这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们既然有缘同时入选,三人结成联盟守望相助,必然能够屹立不倒。” 原琮笑笑,道:“真卿、谦卿,在下只求在宫中安稳度日,等到放还的那一天。”真月道:“原卿,你如此才貌,老天也不会让你明珠暗投的!” 选秀后第一个月圆侍寝,是真月和选秀中另一位相貌特别华丽出众、如芍药牡丹的嗣人,叫做玉阶的。他的粉丝支持率也很高。按照人鱼的习俗,一般一个排卵期的四天内都会安排两人以上侍寝,以保证受精率。真月端庄持重、温柔守礼,王对他的印象不错,但并没有特加宠信,只是觉得他人品端正,任命他入内庭三司,帮助处理法律事务。而玉阶出身较低,但曾被特意被送到宋国受过表演的训练,会唱歌跳舞诸多技艺,殷勤献艺于王。克军是个爱玩的混蛋,由着玉阶胡闹,玉阶受到宠幸后非常张狂,以地位的少羽身份多次对真月示威。 冠军实力粉和才艺纯颜值粉在公众舆论上掀起了对峙狂潮,二人的粉丝互不相让,互相拉踩。互泼对方脏水、挖黑料,对克军也开始颇有微词。 “真卿兄长,你出身高贵、母家又是最得到王上信任倚重的星姓,伊一个以奇技淫巧、卖弄风情的人,怎么也越不过你。这个时候,保持王上心中的形象是最重要的,我们应当志存高远。”原琮劝谏道,“我们怎么说也是出身高贵母家,大众是势利的,虽然人人号称仇富,但对于权贵都暗中有模仿、崇拜的不自觉。日子久了,群众对于权贵的崇拜就会发挥作用,而盖过对于平民一时容貌的喜爱。到时候,对于美貌者的嫉妒就会抬头,众人就会落井下石地攻击玉阶是淫荡的贱人。”舆论果然如原琮所料,开始渐渐有玉阶在宋国学艺时的风流韵事被挖出来,黑料流传,舆论不利。 阿重瑕听到这番对话,对原琮暗中赞许。 ****** 原琮独自一人坐在簇簇竹林下的阴影之中,阅读着家中带来的图纸。 一阵风吹过,图纸被吹得漫天飞舞。逆光中,竹林下站着一个穿亚麻长袍的硕人少年,似乎是飞行学院的学生。 她捡起地上的图纸,看了一眼,举了举示意,放在石桌上。原琮行礼,如今他已是宫中之人,嗣人和硕人要避嫌,他也只能点头示意:“谢谢”。“这,是生长釜的图纸?”“是。上人,你怎么会认得?你,是宫中的医官?”“不,我是阿玛颂。” 原琮有点吃惊地上下打量着她,作为阿玛颂她有些过于纤细了,简直有些陆上人的娇弱。“你为什么要研究这些呢?”原琮看着她,道:“人鱼认为,嗣人无才便是德,我却认为这是狭隘的。反应釜是我人鱼核心的技术,也是我母家世代的基业,我想能够多认识一下世界。”他看着对方诧异的眼神,笑笑,“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选秀出身、以色事人者,为什么要搞这些东西?其实,我原本不打算走这条道路,听说以前飞行学院对嗣人和硕人同时开放,我心有仰慕,早就想进去应试读书。我原来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学者或诗人,却不想命运阴差阳错……罢了,是我唐突了。” (注意这是一个讽刺,原琮走的就是人设,人设文青,但没办法,克军就喜欢绿茶) “有理想总是好事。”硕人少年离开了。 第二日。他似有灵犀,带着六弦琴、谱子和诗集,开始在夕阳下弹奏忧伤的民谣。 他听到了轻轻的脚步,但还是没有停止竹叶阳光下独自沉醉的弹奏。两个人就这样在午后的阳光下坐着,干燥的热风摇落竹叶,翻飞着落到琴弦上和琴盒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美丽的故事都发生在水边,恋人成双,而我在山楂树下远远地看。”阿玛颂少年若有所思地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你,为什么不去水边呢?”“那不是我的故事。”阿玛颂少年托着腮,闷闷不乐地道。 “你是硕人,也会有这样的感叹?”原琮看着她,道。 “祭司说,爱情是大母神的安排,如果大母神没有选择你……那就是没有选择。” “是爱神选择我们……吗?——我,从小就知道贵族嗣人的爱情是不自由的,所以我想,干脆超然物外一些会不会更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里是g) “人鱼的文化中,嗣人不是以爱情为上吗?” 原琮笑笑:“是的,但是嗣人的爱情并不属于自己,而是随时准备着贡献给别人。我的家族从小对我寄予厚望,我能感到那种字里行间的期待和规训,我就像是最珍贵的物品,随时为那可替换的上人所准备。没人在意我的选择。” 阿玛颂少年笑:“我和你相反,我的家族从来没对我寄予厚望,所有的期待都是给我兄长的,我一直是个替补队员,无论何时。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替补,也没人在意我的选择。” “你会怨恨命运吗?” “岂能尽如人意。” 第三十四章 原琮夺宠;身不由己的争斗 海中赛艇馆,一半是华丽的场馆,另一半水道长长地深入蓝海。雪白的赛舟簇新发光,整装待发。 天琴星少使身着石青色金线绣五蝠团纹圆领袍,腰上束着纯金装饰的革带,前后四串金镶嵌红黄宝石的带钩,皮靴束袖,带领宫中众嗣人操练。他宫中的一众嗣人侍从簇拥着他,无不华服锦衣,就连白石的衣着用度都比普通的少羽奢侈耀眼。玉阶升为上羽,投靠了天琴星,他身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袍绣满水红色菱形花纹,颜色艳俗而刺眼。 天琴星抚了抚头上孔雀雉鸡羽毛装饰的金冠,斜倚在锦裘铺设的圈椅中,心不在焉地道:“人鱼嗣人的五德,乃是娱主,育后,抚后,理家,驭下。娱乐主上的才情,有武乐射御书香六艺。这外艺之中,御是指海豚驾船,最能展现嗣人体力和智力的双面,因此须得着重练习。诸位嗣卿长居宫中,养尊处优体重渐长,对于生育能力有所损害。本使为王上故,不得不加紧训练各位嗣卿,免得大家身体不健康,生育能力有失。这可就是辜负城邦纳税人对我们的供养了。” 众人只能点头称是。 原琮轻声提醒真月:“真卿,天琴星这是拿鸡毛当令箭,说不定还是针对你的,须得加倍小心。”真月道:“这是公共场合,伊应当不至于吧?”原琮道:“上位者卑鄙,下臣无辜遭难。我听阿重瑕导师叮嘱我们进宫前,有一位叫做飞廉的少羽,曾被天琴星以剑道为借口暗害。” 果然,天琴星在宣布训练开始后,众多嗣人家中并不具备练习驾驭海豚的条件,一时场上手忙脚乱,人仰船翻,乌烟瘴气。天琴星春风得意,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盯着真月,开始了多番刁难。真月虽是贵族母家出身、身材高大,但并不擅长驾驭。几轮下来,手忙脚乱、气喘吁吁。天琴星嗤笑道:“绣花枕头,我听说贵族家庭都注重多项美德俱全,原来真月上侍全是银样镴枪头啊。”这话说得很难听,真月果然中计,回道:“少使大人,真月虽然不擅驾驭,但你这么说是辱没了我的门楣,我要求你道歉。”正中天琴星下怀:“嗣人名誉,向来以决斗定夺!”真月一时气愤,接受了他的挑战。两人驾驶镀金的战车,每人四条海豚欢呼雀跃,在水中赛道上准备。旗帜一挥,哨声一响,果然不是天琴星的对手!天琴星依仗自己的海豚强壮攻击性强,用自己的船上的撞刺向真月的战车撞去!水花带着血红飞溅!刺中腿后,真月负痛又不肯认输,拖着伤腿,勉强能控制住海豚,很快就被拖出赛道,摔在水中。原琮、谦人担心不过,上去劝说真月认输。天琴星高高在上道:“三局两胜,本使再给你机会啊!”真月挣扎着要再迎战,原琮道:“少使驾驭能力高妙,我等领教不过,但剑士止戈为武,虽高法在手,心中怀的应是慈悲之心。请开恩放过!” 看台上,申昌遇不耐烦地出现:“你们人鱼是不是男人?天琴星,欺负人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他伤成这样,再比要被拖死的,不然我替他上!”他熟练矫健地跳上单人战船,拉起缰绳和呼号海豚的呼哨。 天琴星冷笑,哂道:“申少使,人鱼决斗从来就没有替打这一说法。我有权训练宫中嗣人,以效忠王上,你还是多学习一些我们人鱼的文化,免得贻笑大方。”说着看了看真月受伤的鼻梁。申昌遇道:“天琴星,你以为流娘她稀得看你们天天娘们撕头发一样打架吗?放了他!”安南跟在他身后,拉开了二人:“请各位上人自重!你们都是王上的内臣侍从,如此失态!” 玉阶在天琴星耳边道:“申昌遇明明是陆上人,什么时候驾驭海舟如此熟练了?伊在哪儿学得?” ****** 梅司得知此事,并未现身,只是通过秋原各自文书训诫了一番,将申昌遇禁足保护起来,对真月表示安抚。真月在四柱住宅谢客不出,原琮和谦人前去看望,返程的路上,因他距离住所较远,原琮与谦人分手,便独自到后海花园中游历了一番。 恰逢花雨如泻,颇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意境,他不禁内心有所感慨,和着清风对着海面清歌了一曲,歌声悠扬韵长、清脆如笙箫。他想起来,这是几日前他自己写作的民谣,只给那阿玛颂少年看过谱子,从未对他人唱过。这还是第一次成曲,他心中有点遗憾,不知对方听到此曲会有如何评价?他既期待又忐忑。 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这么烂的唱功,一点vocal功底都没有,也像凭借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争宠?”说着,他以极其炫技的方式、扭捏的做派,来了一段宋国折子戏里的拿腔拿调的旦角儿高音儿。原琮不想和他争执,便要离开,不想玉阶不干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给本上羽好好行礼!”玉阶的侍从二堂春道:“上人,原琮少侍的地位高于你……”玉阶高傲地道:“艺术难道是靠地位评定的么?我是艺术,艺术的独创价值,融合先锋和国粹!我是个独立的唱作人!不要把我和什么三脚猫的民谣、庸俗的流行乐相提并论!我不是不向大众媚俗的,只有有品位的上人能够理解我的追求!他算什么?他不就会哼两句浅吟低唱吗?道歉,你向我道歉!” 风吹摇树,落花如雨,一阵窸窣,克军从被落花淹没的长凳上坐起,揉揉惺忪的眼睛:“嗯?” “王上!”玉阶吓得赶紧单膝着地行礼。 “是你……”原琮也吃了一惊,他愣了一下,不禁失声喃喃“你?战神克军?”侍从赶紧拖住失神的他,令他跪下。 “去。”她示意玉阶,二堂春赶紧扶着主人跑了。 原琮跪在原地,额上汗珠渗出。克军眼神如刀,盯着他,突然露出一个小姑娘一样天真的笑容:“哈,我觉得还是你唱得好听。免了。” 原琮却没有起身,只是抬头,眼睛炯炯地盯着她:“请王上治我的罪。我这首歌并不是唱给王上的。我已被神选择,如果如同你所说爱情的自由不在于权柄和地位,也不受理智的控制。我违背宫规,擅自爱上了竹影下年少的阿玛颂。” “哦?少年的嗣人,你想让本王治你什么样的罪?” 花影轻摇,日影微斜,和风拂柳,少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含羞笑意的少女,像是人群中传颂了千百年和千百遍的故事中,校园中最初的青涩爱情真正的模样。 ****** 原琮骤然获得专宠。 宫里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原琮还未侍寝就从少侍晋升为中侍。”“王上挽着伊的手在后海花园散步,一路走回潇湘公馆的!”“啧啧啧,王上就算对御台阁大人也没有这种礼遇和动心的表情!”“你没见着,王上就跟坠入情网的少女一样!” ****** 天琴星妒火中烧,没办法修理原琮,只能打压真月和谦人,将两人召至金贝圆厅训斥。御台阁出面,将二人请到天旌阁,表示慰问和关心。 ****** 六艺节。 梅司仔细看着秋原呈上来的名单和账目。秋原奏秉:“御台阁大人,六艺节是每年秋末、广泛收获、与民同庆丰收的时节,为了知晓时气、感应天地,也为了和白虎内城的嗣人同乐,效仿海邦运动会而由宫内举办的各项文艺联欢。仿照汉人的六项比赛,武乐射御书香,分别是持武器对战(包括剑道)、音乐、射箭、作诗联句和品香,对战、射箭是武斗,而音乐、诗歌和品香是文斗。精彩程度当然是以武斗持刀对战最刺激,也受欢迎。 贵族嗣人在剑道、驾舟方面有先到的优势。宫中新到嗣人多没有经过贵族的武道训练,安排伊们多参加文斗项目展示吧。” 金贝圆厅。 “御台阁大人是个陆上人,伊的所有权威都来自于王上,原琮又出身源姓分家,御台阁哪敢说半个不字?当然只能以软弱的姿态示人。”玉阶道,“少使大人,只有您,能够以尊贵的身份、崇高的权威教训伊!你看伊独占王上、高傲自得的样子,早把人鱼嗣人娱乐主上的美德忘到九霄云外了!” 天琴星浓目微眦:“天天唱歌曲儿吟个诗的无病呻吟的文艺青年,还妄想像陆上人那样独占王上么?就让本座在六艺节上,教教伊知道天高地厚!” “这……宫中人都知道原卿你擅长音乐和诗歌,这次御台阁和总取缔大人也都大多安排新人入选文斗,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抽到的竟然是剑道?这一定是天琴星少使的阴谋!”真月吃惊道。谦人说:“我们怎么办?真卿,我们去告诉御台阁大人吧?”原琮道:“不能再麻烦御台阁大人了,这次天琴星为了辖制后宫,连申少使都给禁足了,御台阁大人岌岌可危!我自有分寸。” 抽到比赛顺序的原琮感到十分奇怪,对手都是些弱虾——他恍然明白,天琴星是想凭借自己出众的武艺,当众给他难堪! 对战,天琴星气势赳赳地束好护具。原琮立好站位,不看对手。 叮!剑气交接,快如闪电,众人不能看清。 被强制安排不准参赛、御台阁座侧的申昌遇豁然站起来,身体前倾,目中精光暴露:“是个练家子!好高明的剑术!” 剑锋相撞,天琴星的刃口被砍出凹缺,他左侧的领口上多了三道划痕! 天琴星不相信地看了看划痕。裁判官亮了一下得分的旗。“再来!”天琴星暴躁、不相信地吼道。原琮左右跨步,剑锋交错,一腹一颈!“得分!” 申昌遇轻松往后一仰,笑:“不用比了。这个原琮是什么人?比那个花花架子的莲童千代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是个正经的!”天琴星由于失控和焦虑而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最后一击!斩首!天琴星头发散乱,长发散落一地!这对于人鱼嗣人是奇耻大辱! 凭借炉火纯度的出众剑术,原琮技压群雄。看台边笑眼盈盈地望着他的,正是少女般眼睛发光的克军。原琮对着她害羞、得意又轻微炫耀地微笑,司礼官给他颁发了奖杯,他鞠躬接过。少女一样的荣誉代表、王给他献上了捧花,他接过来——就像很多陆上人的情侣那样的,他接过她手中的花,也接过她的手,他们热烈地拥抱、甜蜜地庆祝。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拥吻,接受荣光和爱情双层的辉光。 秋原默默地注视着场面:“原琮是源姓宗家之子,头为家元,是乃长老,尾为青子,是乃稚子;中位青元,中流砥柱——伊正是源姓宗家剑术青元!” ****** 爱情誓言。 月光如银,洒向温和起伏的大海,窗外的粼粼波光勾起人的遐思。温和的夜晚,迷蒙的轻雾、围绕着月亮,海浪慵懒而规律地拍打着高高的岩壁,卷起的沙子钻石碎屑一样,缱绻旖旎地窸窣来去,不肯离开白色的海滩。让人多思。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克军光着胳膊,倚在砌成白色的栏杆上,乌黑如鸦的头发半散半编着,露出小女孩一样嘟嘟的脸蛋,粉红的面颊如同桃子,新鲜还未褪去细细的一层绒毛。 原琮在月光下深情地凝望着(看上去)年少的姑娘,他悄悄伸出手想要搭在克军肩膀上,又轻轻地收了回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在一千个和一万个坠入爱河的梦境中,我没有想到是这样与你相遇。” “嗯?”克军嘟着嘴,好像金鱼嘴里吸了一大口气。 原琮忍不住伸出手去按她鼓起来的脸,她淘气地松鼠气囊一般,另一半脸鼓了起来。“moon river……”她鼓着嘴开始唱一首跑调含糊的歌曲。原琮握着她的手,她的白皙的手很小,像个小朋友似的,指甲剪得短短的,有一种天真的灵巧。他用清澈的声音和着她,将这首歌完整地唱完。 “我好希望能够更早遇见你,真的,为什么不让我更早一点遇见你。这样你就不是王上,我们直接不会隔着人鱼社会层层的阻隔。你只是我最爱的姑娘,永远沉浸在我最深的梦乡。” “真的假的?你哄我的吧,你发誓?”他感到她小猫一样的手蹭着自己的脸,内心柔软得快要融化:“我发誓。” 原琮使卵受精,被封上侍。 克军在双树客厅的帷帐中醒来。原琮担心地一直握着她的手,一夜都没有睡眠。看着她睫毛翕动,张开眼睛,他忍不住深深地吻着她的手,落泪:“太好了,太好了。克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为什么你要承担这么多?” 占朔道:“恭喜王上,是个嗣人小息子。” “多么宝贵啊,海然正是需要嗣人的时候,希望伊能像你。”克军说,“生长釜是人鱼的核心技术,我不知道何时才能突破现有的技术,也不知道何时能够重建空中轻骑兵。”原琮道:“王上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原琮让贴身侍从宗璞联系母家,说服母家,帮助克军获得生长釜。 ****** 梅司在天旌阁弹着古琴,声音忧郁。 秋原道:“御台阁大人,您要做好准备。这是阿重瑕大人针对王上弱点的一步棋。阿重瑕大人,无论是对王上的了解,还是伊自身的谋略和心机,都太深沉了。想当年伊针对千翼叶的美人计能够一击即中,此次对于王上心灵的牵拉也是丝丝入扣!原琮外表谦逊内在高傲,才德武艺兼备,不屈从于权威却偏偏爱上了王上!还是校园初恋情节——这简直比剧本还要准确的精确打击,就是为王上量身定制的!爱情最禁不住的就是故事性,伊比养成游戏都准确! 阿重瑕和大母神树的关系十分亲近,和源姓家族、星姓家族的关系也都时代为联姻结盟。天琴星少使正因为真月上使和选秀新人的冉冉升起而妒火中烧,我本想以伊为一座防火墙,不想天琴星根本不是原琮的对手。原琮现在在白虎内城的支持率高到爆表,伊一旦坐大或生下子嗣,就会在舆论上和王上变成‘理想夫妇’,您已经被伊暗中架空了,您现在已是岌岌可危! 我没想到,这场内廷的拉扯,这么快就已然牵连到您了。请让我为您谋划,策反三人组。” 第三十五章 上 十二父系的反击;生长釜秘辛 申昌遇有点按捺不住。 “阿流娘她到底在想什么?”申昌遇站起来,有点不耐烦地抖着腿,“一开始我以为她喜欢你(他指梅司),后来我以为她喜欢长得好的(天琴星),后来又什么唱的跳的都喜欢,原来是见一个爱一个啊——她这已经不能叫水性杨花了,她们人鱼的风俗就这么乱的吗?这下倒好,喜欢上一个小白脸、绿茶diao,她是第一次爱上男人吗?搞得明知道是别人的陷阱,睁着眼睛也往下跳!不行我们回去算了!” 秋原按住他:“申少使,千万不要再给御台阁大人压力了,大人现在还不够烦恼的吗? 梅司的独白: 当我们讨论爱情的时候,我们在讨论什么? 当我们被爱情感冲昏头脑,发下同生共死的誓言,为了情人而不顾一切,那时候我是认真的,我是发自内心的。我愿意维持忠贞的情感、纯洁的思绪,和那些关于爱情、关于美崇高的信仰。 可是当我所处之地,处处冷酷地给我冰冷的提示,用现实将我嘲笑——这不过是造物主为了迷惑你们,为了让你们心甘情愿地生育后代,而用激素和幻想布下的陷阱。 我的爱人,以不同文化为名义,一次又一次地,坠入“纯洁的爱情”。 每一次都很纯粹,每一次都美好得如同第一次。 那我所坚守的是什么呢? 我现在拥有的,只有虚无、冰冷的“后宫之权”了,我应当紧紧握着它、不惜一切地去维护它吗?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地去维持所谓的平衡吗?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 秋原主动出击,令青针出面告诉三人组他们的计划。 青针邀请二人至天旌阁的秘密会客厅,这里从高度上来说属于地下室,理论上是水面下的部分,这很令人奇怪,为什么宴请上人竟使用了这样的地势。青针瞥了瞥端起茶正在品鉴的真月和谦人。他们面前此时都摆着两杯盖着的茶,一个金杯,一个银杯。 青针道:“御台阁、总导师和总取缔大人对三位都特别关注。虽然总导师没对御台阁大人报告,但二位应当也察觉出了吧——如今原琮上侍已得到王上纯洁的爱情。二位就没有疑惑吗?为什么是你们?” 真月道:“我们十二父系嗣人忠诚于自己的城邦,世代的规律和祖宗的宝贵遗产,奉献自己真挚的爱情给王上。”谦人默默不说话,他敏锐地抬起头:“是御台阁大人遣你来的?还是总取缔?” 青针道:“我真正的上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我将要展示给你们的,我给你们自主选择的权力。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总导师大人策划的一场真人秀,你们三人不过是一场恋爱游戏、养成系剧作中的三个支线,按照群众投票、粉丝购买的模式运营。原琮上侍,正如总导师所料,已经显示出了伊优良的商业价值,说起来,伊也是你们当中最老派的正统偶像,校园初恋学霸男友型。伊是总导师最看好的开发类型,就如同中间政策的政客能够得到最多选票一样,是一个最保守的策略,说实话,总导师已经暗暗将伊的人设至于最主角的位置了。 至于二位,原始的设置是,真月的高贵傲娇贵公子型,属于古典偶像;谦人的温柔小奶狗型,属于先锋设置;能不能开发成功……。总导师已经渐渐放弃你们、越来越倾向原琮上侍了。——不过,所有的产品都需要机遇,都需要运营的背后操盘手,单独靠你们自己是无法完成的——情节支线是可以有所改动的,你们会成为彻底被抛弃配角还是成为逆袭、掌握自己命运、控制乃至转变情节线的男主角,就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如果你选择的是金杯,不会发生变化;如果你选择了银杯,注意出去后保持举止正常不要被发现。” 真月道:“能不能侍奉王上看得是大母神的旨意,我恪守古典的礼仪。”他喝下了金杯中的酒,选择维持现状。 谦人想了想,喝下了银杯中的酒。酒气上涌,他眼前一黑。 当他再次恢复视觉的时候,被强光刺的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强光灯。——他们还身处在秘密会客室,但周围古朴的楠木柱子和青砖墙已经不见了,谦人仔细分辨,发现原来的房间边界原来是由巨大的模拟器模拟出来的,现在正显示出变幻的水彩、渐渐褪去。 周围他们所处的区域之外,显示出巨大摄影棚一般的景象,模拟器之外,如同隔着水雾在水面之下的世界,工作人员带着耳机、摄像、话筒来来回回地嘈杂地工作着。阿重瑕导演一般看着显示器,对照着剧本,屏幕上显示着群众的投票的红线,上下翻涌。原琮目前支持率高举不下,一马当先,天琴星其次,他和真月线在下方匍匐着。 谦人惊讶得说不出话。 青针得意地道:“海然城邦,本来就不止水上的部分。镜宫为什么要有所有嗣人都进入不了的水下部分?你还相信爱情是大母神选择的迷狂吗、日夜签证祈求大母神的恩赐吗? 还是加入我们?改写命运? 谦人少侍,请注意你的言行。——阿重瑕大人看不到我们,天旌阁中有留给权限高的御台阁大人和总取缔大人的后台,整个天旌阁也不在制作范围内。记住,御台阁大人的权限永远高于总导师,御台阁想让总导师大人看到的,伊才有权限看到,只要御台阁大人不想,总导师大人的眼睛就永远是盲的! 播放给公众的作品都是经过剪辑的,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有机会——只有一个,不要让原琮生下子嗣!” 谦人行礼:“我出身低微,得上人看中,愿效犬马。尽忠侍奉王上。既然剧作一定需要一个男主,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三人组反目。谦人投名状,失去第一个孩子。 ****** 生长釜骤然遭灾,原琮沉浸在少年的爱情之中,本来期待孩子的降临,骤然失子,悲恸难抑。 英吉拉跳反,前来拜访。 “原琮上侍有礼。”英吉拉道,“我今日来看望,是来提醒上侍。上侍的嗣子是怎么失去的,真的以为御台阁大人是和平友好的吗?当年与我同届、上侍的同宗莲童千代就是教训!上侍以为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值得信赖的吗?伊们也许已然站到了对立面!” 原琮道:“我不欲与御台阁大人为敌。我自小生活在两个文化交界的地方,对于陆上人的爱情理念也有了解。人鱼虽然要求对王上的奉献、嗣人的隐忍宽容柔顺,但心同此心,我内心其实追求的是爱情和独立。我相信和克军的爱情是忠贞唯一的,爱情是排外的,我自然要维护自身的爱情,我相信我们在一起的感受。” 英吉拉哂道:“如果只有上侍一人如此想,这就是忠贞的佳话——只是如果御台阁大人也这么想呢?上人应当意识到,十二父氏才是一致对外,那个外人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就比如说这次上侍痛失王上的赐子,焉知不是伊所为?” “你没有证据。” 英吉拉笑道:“镜宫的下城,只有御台阁、总取缔和总导师三人有资格进入;而位于核心位置的生长釜,更是只有王上和御台阁有权限。难不成王上还会杀死自己的孩子?——上侍是源姓的宗家,又帮助王上破除了生长釜的技术瓶颈,自然有自己的方法验证,那后台是否被人启用过。我一个天王家的分家就不在此打出狂言了。——除了伊还有谁?” 原琮验证,发现谦人的踪迹,心惊肉跳,决定反击。 ****** 梅司因失察罪被阿重瑕发起内廷三司弹劾,他拒不见客,闭门不出。天旌阁幽深的平面不能掩饰他内心的迷惘,在古籍中胡乱走动的时候,无意中进入了幽玄回忆之室。 ****** 幽玄回忆之室。如同镜子背后的世界,幽暗,蓝光从墙壁上碎宝石般的晶体上幽幽地散发出来,照亮了这隐蔽而静谧的空间的内部。 梅司沿着幽暗如夜幕的甬道行走着,如同行走在星空之下。两侧闪过回忆的画面。 为什么?这里为什么有很多原琮的画像?病怏怏的秋原,年轻的克军,还有一个白色头发、脸不清楚的少年阿玛颂,和——原琮?不,微微地感觉有些区别,这个原琮,感觉和本人有一种极端的相似和怪异的区别。 “那不是原琮,伊是王上第一个喜欢上的嗣人。”秋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也是原琮能够迅速获宠的原因,他们的外表十分相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这更让我疑心,阿重瑕大人联合源家陷害王上。原琮上侍,恐怕是阿重瑕大人精心挑选出来的!” 梅司道:“如果克军,她真的就这么放任自己,沉浸在阿重瑕大人设置的陷阱中,我倒是好奇,这是为什么。你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愿别人触及的幽微,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事情的原委了么?” 秋原道: 那是王上还是学生的故事。 那个人叫蓝迦楼,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星姓和源姓是世家,我们从小就被训练着,也明白自己必然会联姻入权贵之家。戴克里先刚刚被元老院推上王位,地位并不稳固,三乌家也不是什么世代的大族,就在那时,大公子和王上,随戴克里先进宫,进入了飞行学院。 大公子银色的头发、银色的眼睛,光明夺目如同月亮,而他的鳞片是纯金的,他一出现,就激起了飞行学院的一阵崇拜的旋风。王上那时身体不好,个子不高,黑发金瞳,金银鳞片交错,可王上极其聪颖而且强大,讥诮的口吻、无人能敌的辩才,以及每次综合排名都是第一的天之骄子。两人在飞行学院一时瑜亮。 我早早就知道我会和大公子联姻,所以芳心暗许。但是我那时身患重疾,心脏发育不全,最多也只能是个病恹恹的侍从。蓝迦楼应当也是明白,源姓也会将伊许入高门,目标就是二公子——这个故事真的很老套,可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王上和大公子,同时爱上了蓝。大公子极其爱伊,愿意为伊付出一切,蓝对大公子说,伊要的是完整的爱情,大公子因此和母亲决裂,要求离婚再娶,我和蓝也因此闹翻。——而二公子,总是有所保留,我起先觉得蓝曾经也属意过二公子,只是二公子太过小心,他极其警惕而自私,从不肯付出他全部的心,因此,蓝并没有选择他。 原来大公子和二公子感情极好,竟然因此到了决裂的份儿上。 在大公子和蓝就要私奔结婚的时刻,蓝突然遇到事故去世了,死前伊将心脏捐献给了我,伊说这是表达对我的歉意。 蓝最后给二公子留下的话:“请原谅我对你带来了伤害,我希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我们还可以回忆之前我们之间可以珍视的友谊,不然的话,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梅司叹气道:“罢了,不要告诉伊们。就让伊代替蓝,让王上完成未完成的心愿吧。” 第三十五章 下 生长釜秘辛 原琮的侍者说听到御台阁大人传唤往天旌阁的口谕。 他对梅司并不设很高的防备,因此轻装前去。迎接他的却是秋原君,脱口御台阁大人在偏厅休息未醒,请他一同在天旌阁内游览一番。 “秋原君?!”原琮突然失去了引路者的身影。他开始以为是自己迷路了,后来才发现,置身于夜空一般的一间幽暗的空间。甬道通向一座圆厅,圆厅的顶上,星图环绕着大地缓缓旋转。这是——幽玄回忆之室,是王上的一部分回忆和内心。 幽玄之室的中心,有一座马赛克的喷泉——里面的液体如同水银,原琮的脸庞被映亮。他还是忍不住,观看了被秋原剪选出的那部分回忆。他仿佛看到了克军年少的时候,过度曝光的胶片一般,夕阳金色的下午,教室的门窗,飞舞的窗帘,白衫的少年和少女。 他泪流满面。 原琮呆滞地看着蓝迦楼的身影,那一模一样的面庞,如同自己在镜子中的倒影。纳西瑟斯的水面,讶异的残忍,如同被雷劈。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使自己过于失态,可是嘴角的抽动还是出卖了他。 一句“只是当时已惘然”,像一把钝刀切割着他的心。 “秋原君,原来你是故意的。好,你们胜利了。这是你们卑鄙的胜利,是我高尚的失败。 这就是你们对我绝地的打击——我只是个人偶、是个替代、是个可有可无的复制品吗?克军,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想着的完全是伊吗?就算对着我笑,对着我深情注视的目光,也不过是透过我,遥遥地望着另一个人,望向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失去的鬼魂吗?我永远无法胜过伊,因为死亡给伊带上了完美的光环。我的小女孩,全身心地、爱着另一个男人!不!——我追求的,也是独立而完整的爱情,我容不得这种巨大的侮辱!” 被召侍寝。炉边皓腕人似月,二人白衣皆如雪。 “克军,这宫里的一切,都跪拜在你的膝下,伊们仰仗你的权柄,称你为王上。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女人,我的女人;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男人,我们之间的故事,就完完全全地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故事。我并不认为我要求完整的爱情,有任何的过错;我认为爱情本来就应该是忠贞的!——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能侮辱我。既然你不可能改变,你我都不可能改变,我已无法抑制我汹涌的情感和炽热的嫉妒,那就让暴风雨来吧,让灾难和滔天的洪水将我们卷在一起吧!因为只有惊涛骇浪才能将你带到我身边,我们已经许下了爱情永远忠贞的誓言,新的生命也让血脉相连,我要你感受我刻骨的痛苦——也只有惊涛骇浪才能将你我分开! 你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你和我,只是完整而对等的,人的灵魂! 就让我们站在大母神的面前,让祂审判我们的是非! 冰冷的刀锋闪过,划开了克军的衣衫。少女赤裸的身体如同希腊卫城神庙外面漂亮的雕塑,懵懂的眼睛,纯净而天真。原琮用苍白的嘴唇吻了吻她。 他抱着她,高高举起刀刃,对准两人的心脏,一剑深深地刺入。 殉情。 ****** 在他举起的刀刃触到自己心脏前的那一瞬,仿佛突然被什么定住了。仿佛是正在播放的视频被突兀地按了暂停键。 “尊严的追求、绝望的爱情、独占的悲剧! 大激卖——最新推出 独立、高傲,霸道总裁追求独占的爱情,群众选择top1!人气第一!粉丝投票第一名!大男主戏!代入感十分!销量第一! 王室的选择,国王同款——你值得拥有。” 海然城邦内部,只对硕人和阿玛颂开放的地下城,巨大的电子水幕式显示屏的广告牌上闪现着原琮对着海面深情歌唱的mv,镜头仔细地扫过他的修长的手指、诱人的嘴唇、耸动的喉结,发光的皮肤。 这是源氏和王室联合投入市场的,被称为“催情机器”的克隆产品。 热度第一!点击度第一!top1!购买量第一!大激卖!沸!的标签随处可见。 还有广告词反复滚动播放着:“为了海然城邦,陷入爱情,产生后代吧!” 技术员取好了原琮临终前的情绪和回忆,将模具拖走。克军捡起地上被她的鳞片折断的刀刃,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像是拂去吃剩的面包屑。 ****** **生长釜中的秘密** 三座蓝光的金字塔。 星姓家族和源姓家族让渡技术,而让克军在白虎内城扩建的反应釜森林。 这里的风格似乎是三青和人鱼文化的交错点,分布是三青的整齐而人工的立方体式,但吊挂方式还保留着人鱼森林的感觉。 克军望着这片她种下的田,三座金字塔似的,反应釜和培养槽构成的,巨大如山正四面体的锥形人鱼的田。 在幽暗的微光中,偏蓝色的冷光光线勾勒出克军少女的侧颜,只有她猫科动物一样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得很大,有些怕人,眼泪从她的眼睛中渗出。她盯着其中,一层楼那么高,注满了培养液,密密麻麻、至少挂满了几百个人体的培养槽。那如同蜂巢一般被分割的巢室中,每一个人体的都闪着蓝光,勾勒出同一张完美的脸—— 那是一千个原琮,不,一千个蓝迦楼! 从幼儿,少年,青年,成年,老去——每一个阶段,都有一排完美的克隆体,规律整齐的排列和奇怪的韵律构成一种诡异的美感。 大培养槽的底端,沉淀着因发育基因调节出错而不能正常发育的瘦小胎和巨大胎、残肢断臂、只有一个眼睛、无脑儿……等等令人恐惧的残次品。由于全生命周期都在巢室中发育,甚至有的发育成少年、青年的胎儿,没被唤醒而产生发育问题,缺胳膊少腿,也会被“摘除”。滴答一声,计时器响了,机器人将被筛选出来的残次品统一投入一个巨大的处理槽——断肢残臂、头颅内脏在巨大的离心机中飞舞着,恢复成深海液。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忍耐,为什么不能陪我久一点呢?你总是这么固执,这么高傲。”她喃喃。 克军擦了擦眼泪:“在一千个一万个场景之中,总存在那么一个场景,那么一个分叉,存在着完美的情人和完美的爱情!消费主义万般罪恶,唯一好的遗产就是提示了我们可替代性,如果你有一千只同款口红,你就不会为丢了最喜欢的那一只而懊恼了——这个不行,这个不好用,就换下一个嘛。还有好多全新的啊!而且我,我很快就可以把你推给市场了,让每个硕人、每个阿玛颂都可以认识这么美好的你,享受你高尚、优雅而完美的爱情,他们也不会因为嫉妒而争抢——给所有需要的硕人提供爱情,提供幸福,这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解放,物质极大丰富,欲望极大满足,真正的完满。如果我和哥哥当年一人有一个,就不会为了你争抢了,我哥哥也不会那么伤心了。蓝卿,哥哥,你看我不是找到方法了么? 只可惜人鱼tree系统的处理技术不如三青的西王母mage,我们的人格还要后天养成,西王母可以直接塑造人格注入胚胎。那帮冥顽不化的祭司、只会背诵法条却对神的力量毫无想象力的法利赛人。哎,什么时候我们的生产技术也能达到工业化的程度呢?任重道远啊…… 蓝,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忘记弄断新口红的懊恼,最好的办法是拥有一千只新的。 她开心地看着,在她的爱情贩卖政策下,装载着人鱼胚胎的生长釜慢慢堆上三座金字塔。她像一个看着自己土地的老农、摸着仓库金子的葛朗台,眼中发出贪婪、满足的光:“一个种女人,一个种男人,一个种鱼和鸟!” 她满足地环视着这个看上去完全不属于理智的世界。 这就是人鱼十二父氏嗣人真正的地位。 ****** 元老院秘密会议,又称客厅俱乐部。 吵闹,分赃、股权、所有权的争吵。税收、利润的争吵。 “well,old men,我已经让你们赚得够多了,以下提案,大家还是不同意吗?哎,这样,谁不同意举手,我们投票表决吧。”克军翘着腿坐在元老院的议长席上。 12长老黑压压地举起瘦骨嶙峋枯枝似的手,至少十只八只。 咻咻咻,一阵等离子流。 “会议进行得非常顺利。公布他们的财产,什么偷税漏税、性腐败,吸毒养嗣人,虐待克隆人,大张旗鼓地说,把他们的家财充入内库。把源氏的生长釜所有权收归国有。从明天开始,明天开始,old guys,好好当你们的大法官,穿得人模狗样的,拿出你们的智慧,判判婚姻分财产、交通事故和遗产诉讼,多惩罚一下那些喜欢猥亵未成年人的变态。给我滚出公民大会。” “是时候了,大海的儿女们,我们到陆上去!” 第三十六章 上 裙下之臣 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正月,海然使节灰羽、占望递国书给宋神宗,使团携珍珠金银重宝出使。海然之王,修国书,以黄金500两、白银万两、珊瑚数十株、珍珠十斛,求取宋国王室子或宗室、人臣之佳人子,并青壮年陪嫁百余人。两国约为婚姻之国,永修为好,共抗西夏。 宋神宗群臣商议,时英国公支持保守派,敬仰司马公高洁懿德风范,与改新派王相不和。吕惠卿提议,英国公家幼子卢元徽,玉质风流、文采斐然、出身高贵,母亲流有皇室之血,适龄未婚。英国公长子河湟守边有功,二子可以辖制,不至于封荫争斗。幼子辈分又比神宗正好低一辈,可使宋为“海然翁舅之国”,于是收为义子,封为延恩侯,赐宝册、礼服、车马,挑选年轻优质男子百有二十人,许送海然。 英国公一家接到风声,溧阳郡主十分惊慌。忙上下打听消息,希望能够转圜圣心。溧阳公主通过德宁公主进宫哭诉,说自己膝下仅有一子,不愿让孩子远离,到老了无所依仗。德宁公主其实也有儿子,若是卢元徽不去,恐怕是要轮到自己儿子了。二人各有打算,心怀鬼胎地各自推诿了一通。溧阳公主道:“这几年挑来挑去,公主王孙倒挑花了眼,如此还不如当初娶了那个梅家的庶女,总是个良家女儿;那就沦落到要去到蛮夷之地的地步了?”德宁公主的女儿攀了高枝嫁给了裕王,因而和卢元徽的婚事就作废了,心中不好意思,于是出主意道:“你家英国公不是还有个原配生的大儿子吗?兄弟二人,化外他人如何分辨?何不叫他李代桃僵?”溧阳郡主道:“他如今身在河湟、王将军身边,鞭长莫及呀!”德宁公主道:“就说他父亲急病,召回即是。” 卢元令接到父亲病重、家中遭难的家书,于是速回东京。 ****** 四五年光景,狗儿已经成长为和卢安一般高的精壮青年了,起了个名字叫卢破虏,只小狗似的宽鼻子仍没有变。边疆风沙磨去了卢元令少年面皮上浮着的婴儿肥,刀削一般的面庞、微微的髭须,他已经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将领了,他的脸变得长了些,仍是面如冠玉唇如涂朱,少年时盛放式的风华敛去,更像玉兰树入夏末,枝叶油绿、枝干茁壮,显出一种成熟男子的魅力。四年前,溧阳郡主为他匆匆结了一门举子家出身的妻子,但是对方身体不好,因而留在了英国公府,未跟随他去河湟。不想明年东京一场倒春寒,加上溧阳公主对于这个低微的儿媳又不上心,竟害伤寒死了。卢元令听闻之后心灰意冷,很难不怀疑这是家宅斗争的一个暗示,也时时在家书中透露不愿回还之意,来避开溧阳公主。 这次他回东京都未住在英国公府,竟住在公使驿站。 卢安倒是一直在英国公跟前伺候,溧阳夫人边打发他去,书信哭求卢元令运用自己的人脉,为卢元徽想推脱的办法,或者让王将军在王相面前美言几句。卢元令听说溧阳公主这番算盘,扶额道:“她这不是胡闹么?男儿何不带吴钩,我还要随王将军开拓河湟,如今前方各个部族势力错综复杂、西夏虎视眈眈,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召我回来——真是妇人之见!大宋海然结盟,海然之王求宗室人子缔结婚姻,是国事!选了元徽,元徽就应当为国尽忠;哪怕就是落到我头上,我也没有推脱的余地。既然父亲身体无碍,我拜见了双亲高堂,再为河湟筹措些军资、药品和火药,也算不白跑一趟。” 这时只听楼下少女言笑晏晏之声。他们几人及随从不禁稀奇:“这是国家公使驿馆,非权贵、高官外国使节不得入内,怎么会有少女公然在此嬉闹?” 只听女孩道:“不知道他们给我进奉的男子好不好看,我可真是期待又担心。但愿不要像半岛李氏进奉的男子,个头倒还可以,长得一个个那叫惨不忍睹、太丑了,我天天逃难似的不敢进半岛宫的门!”只见公使灰羽和占望陪着换了宋人衣裙的克军进入使馆,二人不禁低头捂嘴笑。灰羽道:“王上,我听说宫廷内定是宋战将之子、皇室公主的子息,叫做卢元徽的。外臣看过,伊质弱貌美、文采风流,文章有御台阁大人当年的风范。内庭司已然造册刊名,就待过了大礼,登船上海了!到时王上在海船上迎接便是。”克军回头吃惊道:“卢元徽?!” 她穿不惯宋裙和绣鞋,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和卢元令撞到了一起。 她现在百四五十公斤的体重可把卢元令撞得站立不稳,两人哗啦倒在了地上。卢元令本看着是个小姑娘要摔倒,觉得自己人到中年,也没那么避讳,好心想拉扶一把。结果没想到对方沉重得像战车的铁辔头一样,他大大地吃了一惊。卢安和卢破虏也是奇怪的很,上去把女孩拉起来,卢破虏一边嘴里说着:“大公子你武艺高强,左右能拉开五百步的弓,怎么今天连个姑娘扶不住?哎呦娘子你可真重!怎么跟戴了甲的士兵一般?” 克军站起来,拍拍罗衫上的尘土(她头上的珍珠流苏和红头绳晃动着,一步一摇,袅娜生姿),笑呵呵地道:“不妨事,谢谢你呀小哥哥。”卢元令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使劲睁了睁眼睛,看着那粉面桃腮、少女一样毛绒绒的面孔,觉得是自己认错了人。于是道:“娘子小心了。你刚刚口中所说的卢元徽,可是听说他什么消息?” 克军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她伪装地褪去了那老虎似的橙色瞳孔颜色,显得眼睛水灵灵的很黑):“你认得伊吗?” 卢元令揖道:“正是舍弟。” 克军吃了一惊,盯着他上下辨认了一会儿,高兴地道:“卢家大哥哥!”卢元令像遭了雷劈一样,瞪着眼睛盯着他:“梅……娘子?!你,你怎么回事儿,在这儿?”占望上前道:“宋臣不得无礼,这是海然之王!” 克军噗呲噗呲驱散了占望:“别摆谱,我们只是私访,不算官方正式访问,低调一点。卢家大哥哥,你老得好快啊!”卢元令本来还想保持外交礼节,不想只要克军一开口(不管她是阿流娘还是梅大娘子还是海然之王),总是童言无忌地搞得他怒火中烧。而且现在她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三十多岁了还要跟个十八九的小丫头置气——不对,她是个老妖怪!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道:“那外臣应该怎么称呼呢?”克军非常不见外地唇红齿白地笑着:“在你们宋土,叫大人就行。等你弟弟下了海,可以跟着伊一同叫王上。”卢元令心里腹诽到飞起,还王上,还我弟弟下了海?你还真想得美,道:“你不是嫁人了么?”克军宽宏大量地道:“哦,你不懂,我们人鱼实行一夫多妻制,哦,不对是一主多从制,就像你们宋人的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啊?我们要保证产出啊。”卢元令道:“那梅司呢?”克军道:“伊是御台阁,就是你们宋人的皇后,我对伊很好啊,宠爱有加、长子嫡子都在伊膝下,该给伊的名分尊荣都没少啊?” 卢元令真的忍不住,皱着眉头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真的以为行明要的是什么尊崇、名分吗?你真是对不起他的一片赤子心肠,早知道,当初在普陀山我就应当力劝他休了你的!” “哦,原来当初梅氏那群女人算计我,也有你一份啊?” 卢元令道:“当时王相欲嫁侄女,我觉得你们的婚姻实在不般配。况且也不是算计你,我们替你想好了后路的。” “我们?”克军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卢元令不知为什么非常烦躁,:“难不成你真要元徽吗?我警告你这是算重婚!等等,你不会早就盯上元徽了吧?在梅家的时候!——你真的是人品有问题。”卢破虏赶紧递上杯茶,想要打断一下这个尴尬的对话。 克军轻松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国公当年可是东西两府闻名的第一号美男子,弱质风流文采斐然,我审美这么博爱,为什么不能抱有欣赏之情?原来我还觉得碍于清寒的情面,不太好意思,叫你这么一说,倒增添了我志在必得之意。花开堪折直须折,慕璇这几年也空闺寂寞吧?不要错过了花期啊,你们陆上人老得太快了,你看看你自己,都色衰了,好可惜啊——早知道当年我也应该追你的。” 卢元令一口茶水喷出来:“你不可理喻!” 克军调皮地笑笑,道:“吓着你了?我这么说,是特地来感谢你当年归还王面目的好意的。我有今日,也得过你的相助。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满足。” 卢元令定了定神,道:“我弟弟的事情不能转圜?” 克军恢复了正色,道:“你弟弟并不是我提出的要求,是你们宋国内部政治倾轧,最后得出的结果。溧阳郡主上蹿下跳地求人,你看有任何松动吗?如此看来,你英国公府的势力已经岌岌可危了。要我说,你还不如让伊来,一来顺从了圣心,让你们圣人对你家有愧疚;二来结了强大的亲家,对你父亲也是个保护。三来,我绝不会强迫或者亏待伊的。梅家那件事儿,对伊打击很大,你就不怕伊郁郁而终么。” 卢元令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回家看望父亲吧。” “而且比起你弟弟来,我更喜欢你啊。” 卢元令白了她一眼。但是他心中有点暗自高兴,他提醒自己这种得意是不道德的,但他还是有点得意。 ****** 溧阳郡主哭哭啼啼,道:“皇后的懿旨已经下来了,赏赐黄金、绸缎、车马衣袍让我们准备。你苦命的弟弟呀,别告诉他着消息,我们一家也瞒着他呢。只说是为你续弦采买置办。”多年未见,表现出格外的殷切和热情,口中说着自己做后母的不易,要多尽尽母亲的责任,口中亲热着。英国公一家人难得相聚,同桌吃饭,享受天伦之乐。 家宴上,卢元令仔细看着卢元徽的脸色。一去四五年,卢元徽留在家中,未受风雨,样子没有大变,虽然遭遇爱情失败,还是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对他也仍是很亲近,问他河西风土人情,上阵作战有没有受伤。卢元令于是说起王韶临危不乱,单刀赴会,五十人进入羌人头领地盘赴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如何招降首领俞龙珂,不费一兵一卒让羌人东归的传奇故事。 卢元徽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道:“我也想有一天能像大哥一样建功立业。” 一家人其乐融融。卢元令多喝了几杯,觉得酒烈头脑昏沉,就睡过去了。 第三十六章 下 裙下之臣 “夫人,你这是,若是用大公子换了小公子,这是欺君啊!——小公子知道了也不会愿意的!” “我和德宁公主商议好了,不会有事的!” “母亲,你们,你们说什么呢?”卢元徽惊诧,“说!你说!”他对陪嫁嬷嬷道。得知了此事,他大惊,“母亲,你糊涂!大哥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你这样是欺君之罪,我们一家人都要遭殃的!” “不会的,我和你德宁姑姑说好了!” “母亲,你糊涂了!德宁姑姑是先帝的公主,与当今圣人并不亲近,她说的话怎么会有用呢?船还未启航,让我去救回哥哥!我愿为国捐躯!” ****** 卢元令身穿红衣,昏昏沉沉地起身,他第一反应是自己饮酒过度,是不是真的老了。但随即反应过来,好像是被下了蒙汗药,所在的地方摇摇晃晃,他眯着眼睛往外一看,茫茫的水面。还好,船还未出港。 他霍地从榻上翻身起来,但脚步虚浮,赶紧扶着案才站稳。 这是?海然的婚船?! 还是被算计了! 这时只听一个微弱的声音,是打扮成小厮的卢元徽,“大哥,快醒来!快走!” 突然有脚步和话语,是外面的人声,道“宋使怎么回事,缔结婚书的时候也不见人影,还是礼部代为办理的。”“说是完全按照三书六礼,把王室子当成内人来做礼法,完全不见面的。”“王上行过册封礼,送走时节,马上就要去见新人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对方红妆进入,卢元徽赶紧躲起来,卢元令假寐。她挑起榻上人的盖头:“哎呦,不对,果然被人算计了!”“王上怎么办!要不要召回宋史向宋国皇帝申诉?” “这可怎么办,要不要把你换回去呢?”克军用战杖挑开了躲在帐子后的卢元徽。 卢元徽抱定必死的决心,低着头,以为她是画面文身吃人的妖怪,并不敢看克军,道:“王上,英国公府并非有欺瞒之意。我兄长受人陷害才至此境地,请息怒,不要追究。元徽愿意侍奉君王。” “卢家小哥哥,你不要慌张。我知道你受过伤害,本王不会伤害你们的。” 卢元徽道谢,抬头看却是一张美貌少女鲜活的脸蛋,铅粉擦得白白的,嘴唇涂得红红的,笑眼盈盈,煞是可爱。他这么多年都独守清规,不曾和年轻女子有过亲近,只是心中还念着和清寒的约定,不能忘记。这猛一看,不禁脸一红。 等他再抬起头,才能看到卢元令一脸怒气地瞪着克军:“你……” 克军暗中觉得占了小便宜,花了一个的钱得了一双,简直就是买一送一,比第二杯半价都合算:“哎呀你们家里内讧怎么能怨我!我总不能把你退回去吧,你爹不得背个欺君之罪?” “你想干嘛?” “姐妹共侍一夫,在你们宋国不是佳话吗?”克军没脸没皮地说。 卢元徽还没听懂她的意思;卢元令脸色铁青。克军道:“不愿意就算了,不要一脸贞洁烈男、受了委屈的样子,况且,我倒也不是诓你色相,我想让你做个掩护,带我的人马一同去河西,你们不是缺军费炸药吗?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合作引我们去河湟,我绝对不为难你——我要去三青的墙根底下!” ****** 毕方带领鸮骑巡视海岸线,发现东海有七艘大舟组成的海然行宫。于是向大盘子岛要塞增派飞行轻骑兵。 卢元徽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一生爱情受冷遇,落得蛮夷和亲的下场;又兼家人遭遇政治倾轧,被相党打压,报国无门。在茫茫大海上,遇到海波起伏,晕船呕吐、饮食不惯,这一切加起来,觉得人生无味,开始绝食自杀。 占望没好气地道:“王上真是的,自己跑了,说什么要我给打掩护,倒留个烂摊子给我!还不能让伊个陆上人死了。”只能常来看望。卢元徽在影影绰绰之间,见一绝色金发女子来救,恍若梦境。但他还不死心,喃喃着梅清寒的名字。 占望气急:“好个没廉耻的宋国陆上人,身为王上后宫之人,还胆敢想着别的人,简直是有辱海然尊严!”侍从道:“王上离开前留有口信,实在不行就让伊和那陆上人的女子见见面,也好了却心愿。还是通过御台阁大人将亲笔家书回去问的,听说着这梅家庶女嫁给了温岭黄氏做当家媳妇,那个丈夫大她很多,宠得很,也是很得脸的。” 占望道:“想我堂堂使节,竟要处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简直……”侍从道:“为王上分忧,事不论大小,只要能有助于两国邦交,从小处关心陆上人也不是什么耻辱。听说陆上人战争之时,也经常以对方妻子儿女为人质,如果您能够怀柔得当,才算不枉使节的荣光。” 占望叹气道:“想我海然多么高贵的种族,人鱼是天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如今外交之道竟这帮卑鄙险恶残害同类的陆上人一样,两面三刀唯利是图。简直是世风不古,这是众神陨落的时代啊!”但她还是照办了。 ****** 梅清寒嫁到温岭黄氏之后,黄四郎对她很是信任宠爱。黄家是温岭大族世家,但黄四郎父母双亡,年轻时候父亲去世,曾受过家中其他叔伯吃绝户、赶他出门的欺负。靠自己的军功,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功名,东山再起,一路实在坎坷,荣华的日子来之不易。看到他功成名就,这些叔伯婶娘又忙不迭地要送人进他府内,又兼送来一拨刁滑懒馋的婆子搅合得他家宅不宁。黄梅氏(梅清寒)从小庶出,不受人待见,此时骤然做了正头当家娘子,少不得发挥自己的厉害才能,与仆人勾心斗角、一天里打理庄园收入,忙的不可开交,非常有当家做主的成就感。 梅黄氏这种女子,就像贾宝玉说女孩子出嫁前都是宝珠,嫁人后就变成鱼眼珠了,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一句现实。就像是你班上一起长大的同学,清清秀秀的,文采诗书不是最佳,但也丁香花似的有暗香之处;虽然不是很出众的漂亮,但年轻时候总有不少暗恋者。真要说哪个男孩子向她示好,她又十分端庄地拒绝了。在父母长辈眼里当然是极其得体、尊重的,考上个好大学,你以为她要成为“国家之光”了,又骤然走下神坛嫁给了大她二十岁的商人或者美国人。 你说她恋爱的经历,是不是爱过谁呢?也许她也有暗自垂泪伤心的时候吧,不过一路走来,她总亏不了自己,从不表现得“拜金”“出格”,行事总是端正规矩,避嫌,说一句“人品好就行”,但心中总把追求者的家财、势力、各种条件掂量个清清楚楚。她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不爱才华横溢的少年,但最后总是华丽转身嫁给了追求者中那个最有钱或者最有权的。 她一辈子也过得很幸福,无所谓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因为在她心里,男人对她好、给她钱、让她体体面面的就是“岁月静好”的爱情了。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男人赚钱不如别人、什么情商低,什么没法跟领导混得好,不可能的;但只要对她好、给她钱,哪怕男人在外面杀人放火、卖淫嫖娼、拐卖妇女,她也死心塌地地“爱”着对方。因为她打心眼里不认为自己和其他的社会个体是具有“社会联合”的责任和能力的,她对其他的社会成员不负责任,只有丈夫孩子是自己人,只有这才是实实在在的血脉联合。 这种人常常把做人妻当成一种职业追求,在家庭社会地位中获得极大的成就感和归属感。你若是跟她聊起什么“高潮”“心理症”,她绝对摆着手,端正庄严地走开。她们也很聪明,因为不聪明是做不到看得这么清、贯彻得这么彻底的,很多高级biaozi(比如茶花女、约瑟芬)的悲剧就在于她们还保持着梦幻的能力。她们也不是坏,因为损人不利己这种无收益的事情她们是不屑于做的。而这类人的要求在于体面和控制感,像是被石膏浇出来的烈女雕像,你不知道她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是被人类社会的“贤妻良母”的女性标准驯化得最专业、最政治正确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有时候真的很想给她们那填充得光亮的脑门上盖一个“十级专业驯化者”的荣誉证书。 所以当占望以宴会名义创造机会给卢元徽和黄梅氏见面时,黄梅氏第一想的就是“避嫌”,第二就是想卢元徽真是个“妈宝男”,第三就是想你可千万别挡了我丈夫上升的路,你已娶我已嫁我跟你什么也没有。 卢元徽自己在那里为年少的爱情痛哭了一通,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还因为失势被嘲笑“幼稚”。看着黄梅氏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占望都觉得尴尬了。 “你是她男人?”占望用非常不雅的陆上人的话问和她躲在一起偷看的黄四郎。黄四郎表面大度,内心还是紧张的,直到黄梅氏指天发誓唯恐避之不及。占望道:“你放心吧,她压根没爱过卢元徽。”黄四郎欣慰点头。占望继续道:“她也没爱过你,她只爱自己。”看黄四郎尴尬的样子,占望道:“我是外国人,我们国家的爱情的意思和你们宋国的不一样。我们说的爱情是指被神凭附的迷狂,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像喝高了一样。”黄四郎这才讪讪地散了。 但这几日,占望还是频繁地带着卢元徽和黄四郎家见面,甚至主动帮助黄四郎解决一些商业上的问题,帮助黄梅氏排忧解难。黄四郎以为占望是卢元徽的娘子,看到如此美人在侧,也不有什么疑心了。侍从很好奇,问:“占望大使,您这是怀柔?”占望道:“不,这是我兄长占朔教我的方法,叫系统脱敏。很多人对初恋念念不忘是因为未完成心结,复制一个黄梅氏给伊脱离心结的成本太高了,就用真人多接触脱敏吧。爱情持续时间只有一个发情期,度过了难关,应当就不会想自杀了吧。” 侍从官道:“王上也太不讲究了,总是捡人家用过的,我们人鱼的文化中,失了初恋的嗣人就跟陆上人失了贞洁的女人是一样的,不值钱。王上就差那么一口气,不能多多召奉初恋的人鱼嗣人?” 占望翻了个大白眼:“王上独好人妻哉!他不收编,这些陆上人在人鱼社会没法生活的。只要遵照大母神的旨意,能够多多地繁衍,都一样。” 第三十七章 熙宁开边,铁甲步兵;夺取河洲 自熙宁元年(1068年)上任以来,王韶在河西连拉带打,收服小股吐蕃部落归宋,到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已然收复藩众三十万人。王韶更兼文利并重,尊重当地高僧,更从宋国境内邀请高僧,带头开讲佛学加游说,通过文化的亲近怀柔吐蕃首领。这番急速扩张让河州城(今临夏)城主、首领木征感到了威胁。年初,木征向宋廷发书抗议,职责王韶背约,侵占了他的渭源城和盐井。 渭源城古称渭州,唐以来就是军事重镇,地理位置险要;盐井更是当地主要的产盐地,每日产盐所得可价值八百匹马,可谓日进斗金。对于木征来说,夺地失钱,他以此为要挟,说要投降董毡的部族。 宋廷开拓河西的意图正浓,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木征“语言悖慢”,直接用兵。 吐蕃囤积重兵于抹邦山,占据地利,守住抹邦山隘口,意欲与宋兵大战。王韶以文生任武官,亲自督战,“有言退军者,皆斩!”众将士拼死涌上隘口,并乘胜焚烧对手军营、辎重,“洮西大振。” 木征大怒,带兵渡过洮水,意欲和宋军决战。 王韶带兵西进,以部将景思立南路佯攻,牵制木征主力;自己则带领精锐从东谷小路,插入武胜城(临洮)下,在距离武胜城十里处与吐蕃军队遭遇。由于吐蕃军队是临时召集的,并无准备,很快被宋军击溃,木征的妻弟、守城大将军瞎药弃武胜城而逃。木征发现自己中了“声东击西”的计策之后,带兵与瞎药会合,回头攻打武胜。王韶早已料到他的动向,景思立宋城外伏兵,王韶依托武胜城为据点,令木征遭到前后夹击,再败。木征带军队逃往临近据点巩令城之时,宋军越战越勇、士气正盛,穷追不舍到木征来不及关闭巩令城城门,只能穿城继续退败,大退回临近刘家峡的河州(临夏)大本营。 景思立趁机夺取巩令城。 木征之弟及当地各部落首领率领部众、军队投降宋军。王韶改武胜城为熙州,就地整顿宋军。对河州周围的部落进行招降、分化、安抚和统战工作,在拉拢了瞎药和当地吐蕃首领后,准备对河州大本营发起决战。 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二月初,卢元令升为军(2500人)副统治,携军费辎重粮草到达熙州。克军及阿玛颂近卫团化妆成陪嫁跟随进入。 ****** 普遍印象中,宋军都很弱鸡。实际上,成建制的步兵团打散装部族临时集团军还是很占优势的。火器时代来临之前,重装步兵靠有效调度甚至可以抵抗重装骑兵,吃亏在机动性。 临洮军在熙州城训练。 宋重步兵以装甲步兵为最强,他们军士身体强健,身上铁甲由1825片甲叶构成,重量可达29-34千克。每一都人数约百人,除都头外,有刀手八人,枪手16人,其余七十人和弓弩手。近弓手常常卷入肉搏,也是重甲而上。远弩手甲重在22-27kg左右。 宋兵的作战单位一般为十人一组,两个刀手两个长枪手,六个弓弩手,构成前刺近砍后方弓箭的复合作战面。 宋军此时用来攻城的装备中,有典型的三床弩,机构大小如同一张车床,上面连接强弓三架,需多人合力用绞盘和滑轮上劲,利用多架弓的合力发射剑弩。剑弩大小如同标枪,长丈许,以铁片为尾翼,每条尾翼都像一把剑那么大。改良后的射程可达1500米,射出的弓箭像rpg炮弹一样,动量之大可以直接攻楼。这种三床弩还可以发射联排箭镞,深深扎入城墙之中,;联排成行,帮助攻城士兵攀援。可称是冷兵器时代射程之最。弓手手持神臂弩,长三尺三寸,扣扳机发射,射程可达240步(360米) 只见城中兵士在号令下整齐地进行了雁阵、鱼鳞阵和三角阵的演习。 演习完毕,克军看着卢破虏和卢安两人帮卢元令卸甲。沉重的鳞甲发出寒光。 克军道:“除了了长蛇阵不行,其他的战斗力都很强。吐蕃人都是锁子甲,装备不行,打不赢。你们陆上人,打仗的目的以抢地盘为主啊。” 卢元令道:“河湟二州地势多山坎,平原少,只有河流冲积出的两岸平原,无论是筑城、屯田,还是行军,都是以占据这些平原上的要塞为主要控制方式。得到肥沃的冲积平原后,可以招抚当地民众加军屯,通过这种方式巩固土地。” 克军拍手笑道:“几个部落的陆猿在争地盘了。” 卢元令道:“那人鱼和三青不也是争地盘吗?” 克军想了想,道:“稍微有点区别。我们与三青划定的其实是狩猎区,人鱼和三青都不认为自己能够拥有土地,土地是没有所有权的。” 卢元令道:“你们岂不是和逐水草而生的游牧民一般?他们的财产是牛羊,你们的呢?” 克军上下看了看他,呵呵笑了两声。 ****** 山雨欲来风满楼,河州城首脑会议被窒息般的氛围笼罩着。 木征的妻子、也是他的谋士瞎三牟道:“大人,只听说宋军不善战,多次交手看来,宋军的步兵是非常有组织、精锐的。我们吐蕃族人都是半游牧半战,没有优势。他们唯一的缺陷是平原作战无马,河西多山少平地,骑兵的威力也无法发挥。这样下来也不是办法——我们向西夏求援吧。” 木征道:“吐蕃名义上还是和大宋联合,这样岂不是更给了他们进军的口实?” 瞎三牟道:“如今已经是兵临城下,还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讲?他们夺了咱们的盐和地,也是师出有名吗?为防暴露,我让我贴身侍女去报信。” ****** 熙宁六年三月,宋军整顿完毕。王韶帅帐下令,宋军从熙州出兵,渡过洮水,向河州进发。 洮河宽阔的河面波光粼粼,一支支满载士兵和辎重的渡船鱼贯而过。经历了檀渊之盟后四十年和平却总是憋了一口气的宋军,在洮西大胜中获得了他们久违的胜利和自信。 卢元令已由500人编制的营部指挥使升为控制2500人的军副统治,跟随景思立知德顺军。他骑在战马上,望着奔腾和河水和人奋马嘶的景象,心中不禁壮志凌云。 出兵沿河谷平原一路行军。 香子城下,宋军摆开阵势。由于河谷平原较狭窄,窄处仅1.5公里,宽处也不到五公里,非常有利于正面冲撞,双方都没有什么侧翼突破的可能性,这对于重装步兵的宋军非常有利。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非常依赖于阵法和群体性,宋军的战斗序列有效组成了远突刺、近劈砍(刀、斧头)和弓箭手后侧掩护的战斗序列,人数和排面扩大时,杀伤力和震慑力都急剧增加。而一旦伤亡超过10%,阵法基本就崩溃了,散兵基本上失去了强大的杀伤力,沦为靶子。装备和编制都接近部落军的吐蕃守兵坚持不了多久就溃散了。弩机破城,攻城兵迅速破开了大门。 在河谷中推进,宋军的这种重甲攻势就像在针管中推一个注射器一般,更兼接连的胜利,士气大盛,宋军顺利攻破香子城(和政,今和政县)和坷诺诚(定羌,今广河县),推进至河州城下。木征摆开阵型,和宋军对垒,不敌,被宋军打败,先锋斩首木征千余人,瞎三牟和其子也被生擒。 第三十八章 香子城争夺;一身转战三千里 木征只能带领余部,散入河谷两侧褶皱的山地中。宋军由于对这里地形不熟悉,不敢贸然追击,只能固守城市据点。 快速的胜利也带来了意外,河州距离熙州直线距离65公里,但是因为此地多山,只能从洮河上下游(洮河临洮段从南向北流的,所以南侧是上游北侧下游)的两条古河谷的冲积平原中绕至河州。此次王韶选择的即是北侧的牛溪谷进攻路线,熙州——定羌(广河)——香子城(和政)——河州,呈一个n字型,这样一来,战线足足拉了90公里,而且新下的三城都需要守军,兵力分散,补给线也非常长。更兼这一路的耕地和牧场,长期都是大量吐蕃人和少量汉人杂居,统治也并不稳定。为了补给河州的守军,宋军只能选择地势较平缓的香子城作为中转,本来就不大、城墙不高、兵力也不多的香子城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和辎重。 卢元令从香子城押送粮草去河州,一路盯着河谷两侧黄土的山脉、葱郁的植被,险峻地被曾经的河流突兀地切入深谷。那两侧的山高而险峻地升上去,让他感觉像是两个巨人遮住天空,天空成三角状被劈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人类面对崇山峻岭,就像匍匐在沙窝里的蚂蚁。 至今他们也许可以凭借身强体壮,轻装、单个人翻过山岭,但是如今大规模进军,他们还是要依托那些古老的、已经不存在的河道冲刷出的平原。那些河流在漫长的地质岁月里已经死去,它的沉积层里也许还躺着过去霸主,龙类的尸骨,但它们曾经深深地切割、磨平了山脉,而人类,对于这些山,一点办法没有,也许有一天,他们和吐蕃战士的尸骨化石一同被挖掘出来,在其他文明的什么博物馆里标一个智人的标签,后来的人会对他们的重甲很感兴趣,作为艺术品。岂止是对于山,他们对于西夏的马,步兵面对重骑兵的突击,也一点办法没有。 这胜利只是暂时的,我们图谋的,是牧场和马,是燕云十六州,是大唐那故去的荣光和雄浑,他想到霍去病,他想到高仙芝,他想到远方的狼居胥和帝国牧场的葱岭(阿富汗)。他提醒自己。 如果他知道一千年以后,虽然我们人类号称挖山填海、挖掘机天团,但从临洮到临夏的国道还是顺着他们走过的这条山谷修建的,应当能得到一些安慰。——不要在母星面前托大。 陆猿就是匍匐在群山褶皱里的、一只只微小的蚂蚁。 克军也是这么想的。山谷里投下天空鹰隼那令人不安的阴影,最令人不安的是,那鸟儿像是轰炸机的编队,呈整齐的v形。那影子显示出阳光遥远而平行的特性,在山脉这凹凸不平的投影面上,抗议似的上下移动。 “快走。”克军不安地催促到,“有三青的侦察轻骑兵。” ****** 卢元令护送的运输队在天黑到达河州。入夜,在营中还未完全安顿,报警的柝声传来,高级军官被紧急集中于河州指挥部,跑来传信的兵丁一身伤:“报告统制使、副统制使大人,木征夜袭香子城,城内有吐蕃人的内应,我们人太少、守不住了!粮草辎重都落入木征手中了!”景思立一面迅速向王韶报信,一面命令:“封锁消息,免得动摇先头部队的军心!” 第二天接到消息,王韶派出救援香子城的七百弓弩手在牛精骨遇伏击,全军覆没了。 景思立命令卢元令做好作战准备:“大人很有可能会再征调我们作战。”很快,战令传来,令苗授星夜疾驰,带人夺回香子城;令景思立、王君万移师香子城附近,围剿流窜的吐蕃军众。 克军留在了河州。 香子城收复了,景思立斩首吐蕃三千人,夺回了一部分辎重。正当宋军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香子城之时,木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攻复了河州。 ****** 卢元令在营中坐立不安。景思立道:“你行伍出身,自然知道兵者凶器,行军之道凶险。你家眷虽然失散了,只要我们快速夺回河州,还是有活着的可能。”卢元令不知道怎么该跟上官解释,他跟克军关系实在是复杂,凭心来说,一开始他对于美貌和落难的“阿流娘”不是没有好感,虽然嘴上不饶人,当她对他示弱和求助的时候,他都会帮。甚至有一件他一直没说、也不太想承认的事,就是当年梅家要休了阿流娘的时候,他是打算把她安顿在普陀山自己家的庄子的。后来他们几经摩擦乃至对垒,才发现对方的真面目。但明面上,再怎么说,中间还隔着梅司这一层,夺友人之妻这是他作为士大夫绝对不可能突破的道德底线。虽然他明知克军自身并非善类,但对于克军有关三青不安的预告,他还是隐隐觉得对方有危险。因而纠结、担忧,无法言说和挫败的恼火让他很煎心。 此时传来的是王韶命令放弃所得的所有据点,完成杀伤对方的战术目标后,整体退回熙州大本营的命令。卢元令作为军人不能背弃自己的军队,他遥遥回望了河州一眼,咬牙拨马回军熙州大本营。 ****** 河州炳灵寺。石窟。 这里的石窟开凿年代十分之早,从西晋以来就有之,一直持续到唐代,规模大、精品多。克军披着一件吐蕃妇女送给她的毡毯,和一条破氆氇,躲在窟中。“tmd,这个卢元令命真硬,伊肯定是克夫,哦,陆上人叫克妻。克死伊那个教书先生的老婆还不够,还要克我。老子势单力孤,又没有趁手的兵器,叫三青盯上了,我就惨了。” 天上大鸟盘旋,地下阴影划过河州民居的地面。木征一行回到河州,吃了大亏,开始更加不择手段地谋求胜利,也算被逼到了绝境,不惜用奴隶的骨肉喂养三青派来的鸮骑。 克军在洞中一天,待到夜晚,河西昼夜温差大,河州位于黄河支流的大夏河滩涂前的盆地上,水汽丰沛,虽然是夏季,到了夜晚,凝结成的露水随着洞窟滴下来,把她打醒了。她抬头,却见洞窟上未曾注意的一副图画。星夜中,她借着长明灯幽暗的灯火,细细地看起来。南壁下方画着:山岩之间的一株大树上,有猿猴攀援、鸟雀停伫。一群猴子在国王园中觅食,国王命人围捕,猴王带着群猴逃离。路上遇到一深涧,群猴不能跃过。于是猴王以自己的身体为悬桥,使群猴得以安全逃走。待追猎者赶到时,只见二只喜鹊憩息在树枝上,并无扰动,猎者就转到另处追寻。 这是着名的“猴王本生”故事。 她眯起眼睛:“陆猿中,也有一种为了群体而舍弃自己的精神。虽然个体是自私的,但这种精神在那些年轻的人身上复现,好像河流中起伏的木头、基因中稳定的频率。在他们的群体遭受危难的时候,那基因就表达出来,叫他们奋不顾身地保护别的个体。越是获得尊荣的,责任就越大。” “是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克军毛羽皆竖起:“毕方?!”对方伸出手,抚摸着停留在崖壁上的大鸟,它正安详地梳理着羽毛。“我不是来捉拿你的。”毕方道,“我是奉西王母的旨意来劝告你的,三青与人鱼,二位实一体。但三青比人鱼离神更近,我们必须完成神的使命,你恣意扩张人鱼的数量,是会威胁到我们的生存的。人鱼的数量必须被控制在安全值之内。” “我不明白,并不是我要人鱼扩张的,我只是改善所有人鱼的生存和生产条件,而生命有指数增长的潜能和本能。——至于你说数量,难道不是我们一直认为的,生命权和生育权是天赋人权的,是人人平等的么?” 毕方道:“那是因为你把个体看作一个个没有联系的原子。而社会结构,无论是陆猿的,还是海猿的,都是一个生命式的有机体。它们有自己生命内在的规律和历程。个人的视野是狭窄的,只有大母神才能参透时间后的玄机。就比如说,这次宋国的扩张,像是一个内部积患重重,却非要吃西地那中年男人,他这一次可以得到一时满足,却要为以后留下隐患。” 克军道:“这和海猿有什么关系?” 毕方道:“海猿的生命也是一个有机体。我们三青就是免疫细胞,负责剪除神认为对它们不利的东西。而如果你们再无节制地扩张下去,则会导致神的灭亡。” 克军道:“是神的灭亡,而非海猿的灭亡?” 毕方道:“神的灭亡,就是海猿的灭亡。因为海猿乃是依附于神的存在而存在的。没有生长釜,海猿就不能生育,海猿根本就不是一种独立的生命,乃是依附于神而存在的、器官和羊群一般的附庸。” 克军道:“我们一直标榜海猿高于陆猿,比他们更文明、先进、强大,更顺服于神,所以能够得知世界的真相。没想到,我们是连独立繁殖都不能完成的附庸。” 毕方道:“神们生存,就是海猿生存;神们繁荣,就是海猿繁荣。” 克军无赖地扯了扯嘴角,道:“如果我偏要当那个变异的基因呢?” 毕方正色看着她,道:“你很危险,你以为你不是吗?高危的carl13突变!” 克军道:“谁知道呢?谁会预知生命之树的那一根枝条能够伸展、哪一枝会折断呢?神们可以吗?那它们为什么担忧自己的存在呢?——还有,这个复数形式真拗口!神为什么不下令剪除我呢?” 毕方愣了一下,道:“也许你猜对了,神也不确定你是一个有利突变还是一个有害突变。” 克军道:“那就让我表达吧。毕竟,面对死神的时候,我发现它和自己都太无聊了。阿重瑕也得到过你口中神的警示吗?” 毕方点头。“那伊为什么能够成功设计陷害千翼叶?是西王母默许的?千翼叶也是个突变吗?——他想和陆上人一起背叛西王母?” 毕方道:“这是神的秘辛,我无法得知。但据我所知,千翼叶被神珍重地收藏了起来,新造的千翼叶都不是关键,只有孔雀是他真正的遗产。”“有趣,神一定是想要他身上的什么,背叛…… 如果你是神,你会想要背叛什么呢?” (禁止套娃) ****** 王韶召集宋军主力回到熙州,深感取河州之地绝非一日之功。他继续拉拢周边吐蕃部众,并上书宋朝廷,给予出征士兵高额奖赏,得一首级奖赏绢五匹,振奋宋军斗志。宋军经过快速休整,王韶再次兵出熙州,渡过洮河。这一阶段的推进他打得很稳,熙州通向河州的南北两条谷道,南侧的康乐、结河,北侧的刘家川、可诺诚、香子城,也依次拿下,并且派兵镇守、巩固。以这些据点对河州在战略上形成了包抄之势。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王韶此次并没有采取原行军路线南北两路中的任一路,他带领先头部队,向南翻越露骨山(今太子山)山脉,由夏河县沿大夏河河谷进攻河州(临夏自治州)。露骨山是巴颜喀拉山脉的北麓,由多段西北走向的山脉组成。如果你在卫星图上看到它,明显地可以辨认出这是古老的地球板块运动的造山运动的痕迹,地幔巨大的应力将板块交接处拱起,边缘像缝合线似的,并由于切应力的释放,山脉发生均匀的断口和皴裂。它的时间已经比较久远了,因此不像横断山脉的纹路那么狰狞,但三青看到这些痕迹依然会长久而迷恋地盘旋,像是在祭祀什么,她们认为这是大母神的一种表达。看到这些你会怀疑,地球是不是一个巨大的生命,在地质时间尺度内,她凶猛地变幻地表的容颜,像是不满足自己面貌的姑娘疯狂地整形,连鼻子眼睛都变了一遍。或是一个内核有生命的卵,想要破壳而出什么。宇宙的冷气又很快地将它的表层冷却了。 但是它的尺度太大了,在其中行走的宋军如此渺小,他们只能认知到,这里充满了天然的险峻隘口。它的山峰海拔在3000-4000米左右,因此还不至于产生严重的高原反应,山顶常年积雪。由于山体对于局部气团的抬升作用,使得山北侧的临夏地区降水丰沛,山脉披绿,草场丰茂,发源了大夏河等黄河的一级支流(同时它也是洮河和大夏河的分水岭)。对于这样的山河地势,很多地方甚至只能容一人通行,身为总指挥的王韶也不得不下马步行,他运用自己这些年封存的文人浪漫情怀,觉得这应当是人类对于山河自然的一种致敬。 木征的设防方向都在东南侧,完全没有想到王韶从西南方向进攻过来。他的兄弟巴毡角很快被击败,木征赶紧集结兵力来救,仅留下部将结彪镇守河州城。 攻守之势异也,王韶暗中分兵,命令景思立和卢元令趁木征防守空虚,夺取河州。士气正盛,二人又兼心怀复仇之心,行军很快,击败木征军队后到达河州城下,河州城内守军还以为是木征回来了。王韶夺取河州后,一路收复各部落,西至甘肃和青海交接的绰罗川,五十四天内行军千里,收复六州,取得了北宋开国以来最大的拓展疆土的胜利。 ****** 景思立和卢元令奉命留守河州,安抚城内居民,按照王韶吩咐恢复经济生产,和逐渐开展盐茶马交易。卢元令感慨万千,想当年让梅司仕途不顺和申昌遇家破人散的原因,那遥不可及似的战略目标,终是实现了一半。如果再向北侧扩张,呈钳子状控制住西夏,再打通河西走廊、恢复丝绸之路,大宋的国运眼看在望。这是多少热血男儿的梦想,多少儿郎的性命、学子的头颅、老将的壮怀激烈迸溅在这伟岸的蓝图之上,他想着,不禁激动得夜不能寐。于是铺纸磨墨,挑灯写下万字的书信,只待能够交给梅司和申昌遇,告诉他们当年的血汗没有白费。 宋军将士无不欢欣鼓舞,一是大胜连连,士气振奋;二是联想到国运昌盛;三是封赏在即,想到赏赐的绢帛、金银和官位,无不期望备至。景思立战中屡立大功,眼看可得知军之位,不由大喜。 卢元令同时还在命人在城内寻找,没有克军的消息。他心里不由得不快,但又不想承认,闷着一股火。这时只听军士说,在城内发现了喂养大猫头鹰的据点和猫头鹰骑士的羽毛、吐出来的骸骨,赶紧前去查探。 现场白骨纵横,还有未吃完的人类残臂断肢、撕碎的衣服、腰带。地上落着些大鸟的羽毛,有一把剑那么长,还有一些人的骸骨,很像食肉的鸟类未消化而返吐出来的羽毛和骨头的球核,只是非常大,有一个西瓜大小。卢元令眼尖,突然发现一些条状衣服碎片是克军来时身上穿的苏绮——这种织法的锦帛只有苏杭一带产,吐蕃当地是很少的,不由得眉头紧锁。他立即命人收集了这些衣物,并且寻找目击者。 景思立听说卢元令的家眷被喂了野兽,前来查看安慰。正遇上卢元令对着满桌收集的衣服残骸,这下确定了,是克军的衣服没错。正在他烦恼之时,听说留在熙州的陪嫁丫头们听闻消息到了河州,其实是亚历山大带领伪装的杂种子近卫。亚历山大看到情况,气愤质问卢元令:“你身为王上的内使臣,主上遇险竟然不挺身救援,还瞒着我们!” 卢元令理性上觉得克军不会落得这样下场,不想跟她们纠缠(真打起来都占不了便宜),正巧这时,有目击者被带到,来人是吐蕃当地人,比比划划地说了半天。翻译听了半晌,大体意思是,穿金色衣服的女人和大鸟曾在河州中驻扎,木征为了和她们联盟,用奴隶、宋人战俘和婴儿喂养大鸟。并没有有宋人女人被喂鸟的情况,这些布料是她们临时绑在大鸟腿上防止过雪线冻伤的,也有做缰绳的代替。她们帮助木征侦查过香子城的近况,后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全员往西北方向撤退了。 “西北放方向有什么?” “错温布!错温布!” “什么意思?”卢元令问翻译。对方答道:“青色的海,他说的应当是那个巨大的咸水湖,这里人和中原人不一样,管湖叫海,汉人书上管那里叫西海。绰罗川前线是离那里最近的地方了,但也有五百里之远。” 亚历山大道:“王上曾在昆仑城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会驾驭鸮骑。如果他跟在三青后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卢元令道:“有办法追踪吗?” 亚历山大道:“我们可以调用轻骑兵,你们陆上人行动太慢了。” 第三十九章 被神选中的昆仑之城 毕方带领三青的飞行轻骑兵,沿着巴颜喀拉山脉往青海湖飞行。高原和平原交界处的气流变幻莫测,上升气流剧烈地颠簸着,猫头鹰并不是一种擅长这种气流的飞禽,她们的编队之中出现了一些大型改造金雕,它们漂亮的金橙色羽毛在黑褐色的飞羽的映衬下更加闪亮了。它们更加擅长利用上升气流,和对应复杂的高原区,在开阔区域视觉也非常敏锐,对于地面大型猎物有轰炸机般的威胁。 飞行视野前方突然出现了大片的蓝色——青海湖,出现在她们面前。飞行骑兵编队在和所有水系比起来都显得非常梦幻的蓝色水面,乘着舒适的气流盘旋着,朝着海子中央的白色城池落去。 昆仑城。 从空中看,怎么看它都像一艘双舰体、梭形的巨船。外观很像雅典的卫城,甚至在顶部有着相似的布局:环城的曲折的线路,沿着崖壁的公共场所和大剧院,卫城顶分布的神庙。但是比起卫城山体不太规则的形状,昆仑城显得十分有机械感,虽然不是完全对称,但视觉上就能判断它的均衡配比非常好,甚至你会猜测它的空气动力学性能一定也很好。因为它在那里,不像一座城,倒像是临时停泊的、蓄势待发的航母或者空天飞舰。 卫城高处也伸展出一个高而长的平台,如同一条深入空气中的港的泊位,鸟儿们训练有素地拉开距离,依次往泊位上准确地降落。这令人立马联想到,白虎内城最高处的那悬臂的双桥应该也是出于完全相同的功能,因为甚至上面的泊位都如出一辙。但是海然的飞行兵完全没有发展,而且白虎城完全作为给嗣人育儿和娱乐的内城使用,双桥也不过被当做景观在观赏。你不由得有点可惜,觉得海然的人鱼好像欠了点什么。 至于欠了什么,偷偷从水路摸进来的卢元令和亚历山大带领的近卫队实在也想不明白。他们沿着大夏河一路西进,在龙羊峡翻越分水岭,望着巨大平静蔚蓝的海子的时候,不由得发出感叹。 三青与人鱼,实在是同源。 ****** 海子南岸的滩涂上搭着长长的帷帐,五色经幡鲜艳地招摇着,穿袈裟的密宗大师摇着转经筒,信徒们将酥油倒入佛像的陶罐中。有一群年轻的青年男子跟在队伍后面,穿着簇新的衣服。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又让人觉得怪异。 亚历山大抬头看看天空,果然,那一轮白色的月亮白天也在天上,只是被日光映得黯淡得如同一片白云稀薄的背景:“今天是满月!三青的交配季节!”亚历山大看了看卢元令,让他浑身不舒服:“干什么?”“三青和人鱼有约,人鱼不得跨越海岸,如果我们被发现越境,一定会给两个城邦的关系带来不利。王上在不在昆仑之中,只有你能够探知了。”卢元令想了想,觉得三青和人鱼的习俗真的颇为相似地奇怪,于是问:“我和吐蕃人并不相似,不会被认出来吗?”亚历山大道:“她们对于陆上人的族群分辨得并不是那么清楚。”卢元令虽然从申昌遇祖母那里得知了一些他们与三青的恩怨,但此时他尚不知道三青杀鸡取卵式的繁殖方式,将信将疑地被推着去了。他伪装成吐蕃青年男子的样子,用酥油和着泥土把脸抹黑了些。 祭祀完成,当地人似乎收集了一些粮食、少量的钱币分给青年的父母,年迈的农奴千恩万谢地接了,磕头。几个三青的阿玛颂在白色的港口,掏出成袋成袋的银片和铜片,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巫师和祭司的眼睛一下子全被这些贵金属夺去了注意力,扑在地上捡拾,如同争抢食物的鬣狗。身穿百宝袈裟的活佛大师也不能免俗,眼神早就紧紧黏在银币上。只有跟随的一个青年的清秀的喇嘛不为所动,他看到眼前这副景象,不禁双手合十,忏悔起来。 卢元令忍不住问他:“小师父,你在念什么?” 那喇嘛抬起头道:“我岂不知道生命应该高于金银,可是近日我看到无数的生命被金银轻贱地买卖,还让商人高呼得利,我只能遵循佛陀的旨意,告诉自己世界万物的本质都是空无。” 三青的阿玛颂听到这话,道:“陆上人里的僧侣,难得你有这样的见识。你的认知是为神喜欢的,生命当然比金银更宝贵。在宇宙星星的熔炉里,喷发数以亿万的金银;在宇宙星星的牧场上,也迸发着数以亿万的生命。金银的宝贵在于稳定,生命的宝贵在于变化。亿万年前的金银没有什么区别,亿万年前的生命变幻莫测。——但是是你们陆猿自己演化出了这种崇拜金银和玛门的私有制社会结构,你们也只能默默承受它的后果。一切的因缘变幻莫测。 你们陆猿的低等和失志让你们无法领悟生命的伟大。 我们三青是被神选中的高级物种,只有我们才能履行神的旨意。” 喇嘛如同酥油灌顶,大恸,五体投地地念着:“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卢元令跟着吐蕃青年上了小舟,青年们低语,有会说汉话的告诉他,是被接去海子中心白色的城中成亲。他们嘈嘈切切地说着藏话,卢元令听不懂,但是能感觉到他们隐约的紧张和兴奋。 蔚蓝的海面如同镜子,他们白色的小舟划破海面。白色的昆仑城像一座高高的巨舰,将阴影投在他们身上。水面附近的舱口打开,如同一只巨鲸张开了嘴巴,海水奔涌地灌入,船上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惊呼起来。小舟驶入,像是一个巨大的水池,边缘台阶状向上延伸至三青阿玛颂把守的平台。他们的小舟停靠,吐蕃的青年们带着疑惑又欣喜的目光打量着这里完全不似外界夯土、青盐、牦牛、羊群和奶皮子世界的光洁、曲线的金属表面。 **最后的晚餐** 白色的巨大圆厅,穹顶高大如同一座万神庙,地面是曼荼罗图案。 他们被请入圆厅周围一个个单独的房间,沐浴、更衣,修剪头发和指甲。并没有侍从,而是房间中播放藏语和汉语的提示音,用乳白的羊脂肥皂清洗,修建指甲,还有机器仆人给他们按摩放松。待到青年们焕然一新地进入圆厅,五颜六色,色泽鲜艳、气味芬芳的美酒佳肴也摆上了餐桌。青年们都喜气洋洋,入坐。但是很多人还是保持警惕,不敢进食。此时,乳白色的圆厅壁突然液体那样收缩,露出一个门洞,美丽矫健的少女们穿着莎丽、盛装入场。为首的向他们行了个吐蕃人的礼,然后祝酒欢迎他们的到来。 卢元令听不明白藏话,但青年们显然被她们美丽的外表和热情的接触、窈窕的舞姿所感染。酒酣耳热,音乐销魂,不少人内心旌旗动荡,不由自主就跟着音乐跳起了舞蹈。卢元令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发现在圆厅的周边有一圈均匀排列。金属雕像似的艺术装饰。他隐藏着自己,绕着圆厅走了几圈,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在他经过一座金属雕塑的时候,突然好像被谁猛地一拽,原来这圆厅的墙壁是由一层特殊的复合金属液-晶混合态材料制成,用表面张力维持着光滑的状态。他骤然被拉入墙后一个临时的空间,激得他一激灵,回头一看,一个干尸木乃伊雕像似的怪物!它像一具金属的骷髅,或者是一个剥去了皮肤的剥皮人,暴露着四肢钢灰色的合金骨骼,骨骼上相当于肌肉的一层层玫瑰金和浅金色合金的牵拉条,条理分明地随着身体的运动收缩、舒张和扭转着,暴露着运动的结构,只有躯干部分是完整的。它的头更像是一具完美的黄金骷髅,浅金色的肌肉用螺钉锚在下巴上,那双金色的老虎似的眼珠子突在眼眶里,盯着他,恶狠狠地说:“你tm真的克夫。” 卢元令吓得在心里厥过去三秒,但军人的尊严不允许他倒下,他硬是挺着等到眼中的黑雾过去,在心中暗念了很多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魑魅魍魉去去去”的咒语给自己壮胆。 对方揉了揉他的脸让他清醒。他觉得对方没有敌意,仔细想想,这结构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方继续骂骂咧咧:“真赔本啊,我鳞片都揭了,皮肤层的光学效果有问题,为了进来我真算是脱了一层皮。你也算看过老子真正裸体的人了。” “什么鬼?!” “打仗的时候你见过被人豁开了肚子的人被自己的肠子吓到吧?” “克军?!” “嘘——”机器人把他按住,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只见圆厅对狂欢的人喷出了白色的雾气,里面似乎混合着催情的激素,人群骚动起来,舞蹈的动作也更加挑逗、暧昧。随着气氛到达一个临界点,集体交配开始了。 卢元令看得很尴尬。他感到一种难以自控的被唤起的兴奋,但是旁边还有一个金属骷髅似的怪兽,他尴尬得要死了;但是随着光线的变化,克军的皮肤好像又出现了,其实刚刚只是她失去鳞片后,在西王母的特殊光线下的一种光学效应,这时半边脸还是能看到内部结构,其他都已经恢复成薄衣女子了,这让卢元令更尴尬了。但是克军那双要掉出来似的大眼球子眨都不眨(好像也没皮肤能眨)地津津有味地看着,突然道:“屠宰开始了!” 圆厅里又喷出一股紫色的蒸汽,人类都横七竖八地倒了下去,由于酒精和激素的作用,他们失去了警惕和恐惧的本能。三青们像吃饱喝足了的野兽慢慢地踱出了圆厅。 圆厅的地面像液体那样深处触手,把残羹冷炙、金杯玉碗都吞了下去,圆厅那具有吐蕃特色的装饰也不见了,完全恢复成乳白色。从高处出现一圈入水口,开始往圆厅内倾倒深海液。吐蕃青年们渐渐被浸没,然后圆厅底部像洗衣机那样旋转起来,把他们身上的衣物都冲走了。这些物品再次被圆厅的触手过滤走了。现在圆厅内上下漂浮的,就只有不着一丝的人体,他们毫无知觉地在深海液中上下悬浮着,像是陷入了很深的睡眠。他们在深海液之中还能呼吸,有的仰卧着漂,有的俯卧着漂,有的侧着漂,如同菜市场的水缸里起伏的鱼。 圆厅又重新伸出一个触手,像是一个巨大的吹泡泡的圆环,挨个从头套过人体。这样人体就被一个个巨大的泡泡状的膜结构包裹起来,一个个像是在卵中。卵被整齐地码好,然后被置入圆厅背后的一串固定架。固定架上下钳制住卵,检查的光线自下到上扫过,然后对着每个卵,上头伸过一个带金属延长管的触手。那触手刺入卵中,头部像一个海百合的网一样张开,套在那些人体的头上。 那透明的网末端有一条银色的线,像是一个帽子的边缘,旋转了一下。 他们的头骨被精妙、整齐地切了下来,头皮红色和头骨白色、新鲜的切面。血管都被很精确地焊接控制住了,只有头皮的毛细血管往深海液里弥散了淡淡的一层红细胞,仿佛是一层浪漫的序幕,预示着后面白生生的、沟壑轮回的大脑。 大脑被精确地摘取下来,封存如一个头骨型的容器(大脑还是活的),被运走。 然后卵的下层又刺入一个小号的触手,完整地摘走了他们的睾丸,也运走,这个动作更简单。 卵上被打印上一层字迹:“空白陆猿病毒培养皿(备用),日期”,还有一部分字迹有点不一样:“收割者病毒培养皿,日期”“新型天花-收割者病毒培养皿(杂种子改良型,实验用)日期”。 卢元令觉得自己要疯了。 卵固定好的卵被吊装起来,深海液从圆厅下方的排水口被抽干,热风机响起来。待到清理完毕,喀啦一声,圆厅的底部骤然消失,展现出一个巨大晦暗的地下空间。钢灰色的墙壁泛着冷光,自动机器人像噬菌体似的八只脚巴在墙壁上,修补着剥落的涂层。焊花像一串串铃兰似的沿着金属的墙壁跌向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脑阵** “就是现在。”卢元令感觉自己被克军拎着一跃而下,骤然失重。为了防止西王母对她进行图像识别不惜脱皮的克军,像只敏捷的雪豹在山岩间灵活地穿梭,还扛着一个人(猎物),她停在了半空中,这里是一条半空走廊,可以看到一部分正在运行的西王母内部,她们的自动化程度比人鱼的可高多了。 他们先看到的是靠近边缘的“宠物食品生产线”。像是工厂的生产线。一扇扇被一劈两半的动物(卢元令仔细分辨,有牛羊猪,还有一些也许是人)被吊装着进入冷藏库。再往下,是“清洁区-人鱼收割装备-病毒生产线”。一个一个白色的圆筒仓似的建筑,克军透过观察窗,发现里面整齐排列吊装着被取掉大脑的人类“培养皿”。其中有一个红色的区域,上面写着“危险-污染区-天花融合收割者病毒实验区”。卵里的人身上密密麻麻地布满带脓性液体的大疱疹,看上去非常可怖。 克军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确认了一下这个位置应当距离西王母大母神庙在卫城上的投影不远。果然有一个隐约封闭的中心圆筒形区域,这就是西王母的核心。 她翻过准液态墙,找到了她想看的——众多的生长釜从下至上排列了有十几层楼高,像一排排的小彩灯。在深渊的底部,橙色的lcl液如海波那样粼粼地微微起伏。三块高层建筑一般尺度的黑色立方体靠着山岩而立,上面用黄金刻着电路。 她来得真是时候,黑色的立方体突然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像是巨大的金字塔里小小的墓室一样不协调。她示意卢元令在原地呆着,翻过空中纵横立交桥似的金属通道围栏,像一只猫过墙头那样从管道上手脚并用地爬到黑色立方体上。 奇怪的是,当她触及到立方体上的时候,那黑色的方块感受到压力一样地,骤然变得透明了——那黑曜石似的外表只是一种光学伪装,而且很明显和克军时有时无的皮肤是同源,它感受到生命体的接触,就毫不吝啬地展现了它内部的结构——硅塔和脑阵。基部是半导体的硅阵,如同玛雅金字塔一样是阶梯状的,会让人觉得误入了一个mc或者乐高的低像素世界。在硅塔俄罗斯方块似的堆叠中,有一些充满了深海液的巨大板块,远远看去是灰白色的——她调整晶状体,仔细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人类的大脑!一个大脑占地大约30cm*30cm,这座立方体的尺度在72m*36m*24m左右,像是一座高楼内的房间内排列着一个个大型交换机。她看到黑曜石像换内存条一样抽出一块满是大脑的薄板,那里面脑脊液浑浊了,每个大脑死亡后区域都会被红色的脑脊液封存。新采摘的大脑被从小窗中替换进去。 而立方体的塔基,像是电池基座,远看像是小肠绒毛一样生长着什么。放大后,密密麻麻插着很多人鱼阿玛颂的手(电池)。让人感觉,那些手好像是冤魂的怨恨,从地狱的大海中形态各异地伸出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召唤。 人手海底部突然泛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随着涌动,在漩涡底部打开一个开口,里面绽放出蓝色的光焰,像是一个蓝白色的反应炉。 被采摘而来的人鱼工蜂像是煤块一样在放射着能量。 “海猿的人鱼!” 系统突然发出混响,像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天使和魔鬼共同的和音: “吾向你显示神迹,就乃是像古神向摩西显示——张开你的眼,汝的耳,当听时,就应当听! 海猿乃是神子,是神创造了海猿! 匍匐在神的脚下,多多地生养,以供养神! 陆上的陆猿、走兽,天上的飞禽,水里的游鱼,都是汝可以采摘的果实! 只有属于三青的,汝不能吃! 因为神乃是先选择了三青,后选了人鱼。 匍匐在神的脚下,供养神!汝乃是神的果实!” 第四十章 第五阶段摩擦,水中斜阵 梅司在海然处理后宫的事情。原琮虽然只是一个克隆产品,但由于他的受宠带来的动荡和合宫不满,他还要去负责收拾后事和压服。在投票大赛中,真月由于性格真诚开始上扬,谦人由于背叛三人同盟,支持率骤降,也不被阿重瑕看好,差点被剔出出局。梅司尽量从中调停缓解二人关系。但是由于真月和玉阶的竞争矛盾,玉阶开始在天琴星耳边调拨两人关系,天琴星渐渐意图与梅司对立,言语行为多有挑衅和不敬。英吉拉对抗阿重瑕的过程中有谋划之功,已然被升为上侍,似乎也志不在小,但英吉拉似乎并没有把梅司放在眼里,他更注意的是秋原君,在他看来,秋原君才是扶持梅司登临后宫最高位置的心腹,只要扳倒秋原君,十二父系就胜券在握,因而他并不与梅司直接对立,而是献计进言,并且意图让秋原君失去梅司的信任。 梅司在这些人心浮沉的刀刃上来回地耗费,自己也搞得疑神疑鬼的。他叹了一口气,好在内庭三司的运转还算正常,目前人员稳定,财税平稳,教育和文化活动有序进行。内使臣中虽然有拉帮结伙欺凌的小摩擦,法律程序还都处理得及时和公平,也没有出大岔子。 对于处理三司的事情他还觉得有头绪一些。后来他想了,三司算是办事机构,里面的嗣人都算是职业性技术官僚,或者负责人事安排,或者负责策划,或者负责预算会计,或者负责纠纷判断,权力都被限定在职业范围内,是对上下级负责。而后宫的众人,在这个相对孤立脱离实际的系统中,并不贡献职业行为,他们所有的价值都像泡沫一样,依附于君王难以捉摸的一时兴起。君王的注意力是极其有限的,只有有限的几个空位;但是那几个空位上他们获得的权力又是极大的,这导致了激烈的竞争,只有将对手彻底清除出视野范围之外,才算安全。 这太奇怪了,难道他要在这种生态中度过波谲云诡而又碌碌无为的一生? 既没有开拓疆土,也没有造福民生,既没有开山拓海,也没有着书立说。在我死去的时候,回想我的一生,没有认识世界,也没有改造世界,只是浑浑噩噩地跟着这社会结构被牙膏似的挤压,像被驯养而不知所谓的斗鸡一样,进了场子,就红着眼睛斗得头破血流,一生的内容只有我给谁穿了小鞋、杀了谁的孩子、斗过了多少小贱人。 所有被囚禁在后宫中的,不都是只有1\/3公民权的嗣人吗? 他想起西夏李继迁,通过婚姻关系,娶当地豪强的女儿做姬妾而获得发家的财富和人丁资本,最终崛起。婚姻是一种最古老的联盟,血脉的联盟,克军和四大家族通过联姻结成了联盟,实现了双赢;而困在后宫中的四大家族的贡品们,同为牺牲品,却互相倾轧得不亦乐乎,他们像高中女生一样狂妄地扇着对方耳光,并以这种无谓的胜利为光荣。 我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狂还是我疯了。 正在此时,他收到了卢元令的来信。得知王韶带兵转战一千里,连战报捷,下河西六州,得地两千余里,民百万,熙河茶马互市。不禁长叹,当初一心想做的、遭到重大挫败的志向,如今终究有人做成了。 他这五年究竟是蹉跎了。他不想今后都过着这样的人生,他有责任,可他的灵魂仍然属于自己。 青针来报,阿重瑕突然到访。两人坐定。 “御台阁大人金安。”阿重瑕问礼之后,单刀直入地道,“御台阁大人是否认为在下对您多有不敬?” 梅司道:“总导师大人请赐教。” 阿重瑕道:“御台阁大人的感觉是正确的。我不屑于隐瞒我的见解,您不适合担任御台阁一职。我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你个人素质、能力或是品貌的问题,相反,我认为您是一个十分优秀、能够胜任管理和有魅力的人。但对于人鱼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您不是顺从神的。” “神?”梅司有点懵,他脑中浮现了很多场景和句子,“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想起了人牲和殉葬,想起了有人会因为八字而杀妻,想起有的地方孩子发高烧回去祠堂里烧一道符水而不是请医生,想起了“祖宗之法不可变”。他努力地想要描摹对方语言的内容,但还是得到了一个巨大的空无,他只能追问:“你口中的神,具体指什么?” 阿重瑕道:“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对于人鱼,神无处不在,高到内心至高的信仰、可以舍弃生命的真意,小到每天该吃不吃发酵的食物,神无所不包。” 梅司挥了挥衣袖,直接地说:“我不是在跟您清谈论玄的,如果一个词汇无所不包,那也意味着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往上靠,那就只不过是个人影射的口袋而已。我要你直接回答我,你口中的神是什么样子的?” 阿重瑕道:“您此话就是不顺从神的表现,神是不可谈论的。” 禁言,禁忌,权威。当一个算命先生伸出两根手指说“天机不可泄露”的时候,和一个封建国家规定要对帝王的名字避讳的时候,其实使用的是一个原理。用“不可谈论”“不可见”作为壁障,用神秘主义作为威慑的反射屏,开始塑造权威。因为语言是一种概念的武器,无论自然语言多么令人痛恨地不准确和飘忽,它的能指和所指总是有个范围,当语言的枪弹打在上面,总会给大家谈论的概念描出一个模糊的边。 梅司只能道:“您继续说。” 阿重瑕道:“神创造了三青和人鱼。也继而指导、控制着人鱼群体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必须服从神的喻意。王上本身就是个逆子,对神没有匍匐的尊敬,我本来期待他的配偶能够通过爱情指引他,让他顺服。他最近做出了诸多在神的禁忌边缘试探的行为,是要遭到神的报复的!就像六十年前,他就是不顺神,神对我发出了喻意,我也只能顺从神的旨意让他受到应得的惩罚。” 梅司敏锐地捕捉到了:“六十年前是你出卖了她给三青!” 阿重瑕面无惧色,道:“顺从神是人鱼的天职,哪怕我是个嗣人!没错,就算是嗣人,低于硕人的嗣人,只要侍奉神勤谨和全心的顺服,神也会选择你!” 梅司看着他目中的狂热。他问:“神是怎么对你发出喻意的?” 阿重瑕道:“神对祂忠实的信徒开口,那是天籁和魔鬼之音。——你身为御台阁,本是神应当应允的职位,如果神没有给过你任命,就正如我所言,你是没有资格的!我是正确的,我才是得到神选择、应当引领所有人鱼嗣人之人。” 梅司突然想起他任命那天的机械女音,也许他们口中的“神”,不是一种宗教信仰,而是真实存在的。 ****** 卢元令和克军两人在亚历山大及人鱼近卫队的掩护下,一路沿大夏河向河州疾驰逃跑。 一路两人无话。 卢元令在崩溃的边缘。 克军比卢元令强点不多。 两个号称的“将领”“英雄”“王者”在各自邦国短暂的胜利后,强烈地重新认知了自己在食物链里的地位。他们对于三青的恐惧和忌惮更加深刻了。 在他们靠近河州之时,两岸的猿雀惊扰,突然给出了预警的呼哨。人鱼编队的哨探不安地眺望着,克军厉声问卢元令:“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她们的东西!”果然,他手上一个手标带的定位器在闪烁,克军撕下他的手标带,看了看天空中的阴影,对编队道:“沿河走!如果三青飞行骑兵对我们发起攻击就跳入河中!” 大夏河的龙羊峡至黄南段,九曲十八弯,水流湍急,河水的下切作用十分剧烈,两侧山陡然升高,山根的崖壁都裸露着,道路无法距离河道太近。她们必须争分夺秒度过这弯曲的河段,到有平坦滩涂的地方。“快快快!”克军也加入人鱼编队疾驰奔跑起来,她们的速度比人类快而且稳定,只有卢元令骑了马,因为人鱼太重,骑马反而会拖慢他们的脚步。 第一道令人不安的巨鸟的阴影划过他们头顶。 河州滩涂目所可见。河州城外的平原上有宋军的营寨。“呜——”一声低沉而冗长的人鱼的号角,人鱼阿玛颂们扑通扑通跳入水中,克军对卢元令道:“把床子弩都搬出来,防大鸟俯冲!”卢元令点点头,策马要走时,克军犹豫了一下,突然伸出五爪,飞出五道蓝光,卢元令胸前像被狼刨了一样出现爪痕。卢元令一惊,克军道:“来不及解释了,赶紧进城求援,有多快跑多快!” 卢元令单枪匹马朝河州城奔去,巨鹰跟在他后面,投下令人汗毛倒竖的阴影。 他对着河州城前的宋军营寨,吹响了求援的号角。了望塔的哨兵和指挥使认出了他;“副统制使大人!卢大人!”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追在他身后的一只巨大的改造金雕和六只猫头鹰,其中为首的那只俯冲下来,翼展能有五六米。那阴影凶猛地扑跌下来,卢元令奋力从马上跃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改造金雕扑了个空,巨大的利爪蹬在奔跑的马身上,把马侧面推倒了,它的利爪同时对马颈部给出致命的抓握。它把利爪插入马的身体,整个把马拔地而起,又重重摔下,骏马立时断气,它举着两支垂天的巨翼,威胁地守在马身上,啄咬着骏马的尸体,看它还能不能逃跑。 鸮骑上的三青一声呼号,改造金雕支棱羽毛观察着,大眼睛发现了卢元令。它举起利爪就要朝他抓来,卢元令胸前的爪痕亮了一下,金雕有点迷惑,收起了脚,歪着头看了看他,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命令。逡巡鸮骑上的三青啐了一口,骂道:“怎么又是他,克军这个流氓、混蛋,专抢他人猎物的不要脸的豺狗!” “你们杀陆上人也太随便了,就完全不遵守《基因利用的人权条例》吗?”克军质问道。 三青道:“决不能让陆上人窥知大母神的繁殖方式——伊既然被送给了西王母的大母神,就应该献身。况且,我们三青是高于你们人鱼的,更是远远高于陆猿这低等又残忍的种族,我们即便是以他们为食物,也不过是遵从造物主的安排,我们在食物链上就是高于陆猿的,要捕食伊们,给高等的生命提供能量,使伊们的荣幸和天经地义。 流王,你要背神吗?!” 克军默默,没有说话,昆仑城里的经历真的让她还是有些动摇。她有点犹豫,甚至真的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把卢元令交出来。“我交人你们就退兵吗?”她看着抓痕,犹豫着要不要收回,问。三青道:“要看神的懿旨。” 卢元令冷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卢元令七尺男儿,岂能引颈就戮!” 三青骑士一呼哨,金雕对着卢元令扑前而来。 他抽出剑,在那翼展五六米的金雕巨大阴影前,像是一个小小的玩具假人。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宋营的床弩齐射而来。射到金雕面前时,劲力还是很足,鸮骑上的三青用战杖击毁了巨箭,她们似乎也不想让金雕受伤,对于她们来说改造金雕也是很珍贵的,于是呼哨金雕返回空中。她们逡巡了一会儿,但是并没有撤走,似乎在向母城呼唤着什么。 僵持过了一会儿,一个三青步兵编队,带着吐蕃、西夏的步兵援军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大夏河北岸,渡河而来,在滩涂上摆开阵势。而且她们一个一个薄衣胸甲,画彩文身,对于这群不速之客,宋军彻底懵了,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来的敌人。三青仗着步兵人多势众,摆开阵势。 人鱼阿玛颂开始警告三青:“你们违反了水岸条约!”亚历山大问道:“王上,我们人少,打不打?” 背神,背神,tmd老说我背神——我是干了很多经上不齿的事儿,既然你们说我背神,老子就真的干给你们看! 克军道:“都tm骑脸了,不打干什么?”水底一阵翻腾,布阵集合的号角声响起。埋伏在大夏河南岸的人鱼阿玛颂们就跳入波涛激荡的大夏河里去!宋军惊呆了!克军仔细观察了三青的方阵,三青的陆战方式很古老,是非常标准的斯巴达式方阵,而且精锐都在右翼,左侧跟着的是吐蕃的散兵。 “斜线阵,斜线阵!海然的儿子们,36列,左翼左翼!床子弩掩护不要停!卢元令,让你们的人往右翼走!梯形后退!让我们先接敌!海然的儿子们,我们比三青重!陆地和水底是我们的战场,给我推平他们!” 战鼓擂,号角声起。训练有素的三青阿玛颂和人鱼阿玛颂首先接敌。 三青和人鱼阿玛颂在水面下厮杀了起来! 大夏河北侧不平坦,南侧滩涂较平,形成了一个喇叭形,三青的阵线排得很开,至少有几公里,纵深只有8列阿玛颂。还处在半渡的位置,人鱼阿玛颂体重大、列数多,几乎是用重量把擅长飞行的三青阿玛颂阵线推散了。而且三青的阿玛颂阵线散了之后默认打输了,不再参与战斗。只见水波浑浊激荡,人鱼突破三青的阵线后开始和后来接敌的宋阵对吐蕃的阵线形成包抄,进攻者不一会儿就溃散了。 这是孔雀驾驭鸮骑来临,在空中盘旋观察了一会儿,吹响了收兵的呼哨。 金雕带着猫头鹰编队离开了,三青阿玛颂也开始归队回撤。 孔雀落在地上,眯起金青交织的瞳孔,对着克军恨恨地道:“卑鄙的秃毛流王,你敢背神!你等着神的报应吧!” 第四十一章 三青的报复第二次瘟疫,御台阁的权限 东海七白舟上的行宫,防空警报突然响起。占望猛地站起来,疏散船上的人鱼。卢元徽懵懵懂懂,伸出头向窗子外面眺望着——天空上盘旋着飞鸟的身影,圆形绕住行宫的范围,是三青的鸮骑。 占望一把把卢元徽拉入室内,把他的头按下去:“你不要命了!干什么呢!” “轰!”礌石猛地掉落咋行宫船只四周,溅起巨大的水花和爆炸,船随着巨大的动荡剧烈地颠簸起来,船舱内没有固定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有船只着火了,火光高高地窜起几丈。 “到水下去!”占望拖着卢元徽往水下部分走。又是一阵阵的剧烈动荡和冲击波。 轰炸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对于卢元徽来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行宫损失惨重,除了仅存的一艘船之外,都被炸成了碎片。人鱼们由于躲避及时伤亡并不重,但是船上的嗣人,尤其是宋国送去的陪嫁陆上人尸横遍野。水域中到处飘着尸体。 对于卢元徽来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他既没有见过战争、流血死人,更不要说人鱼和三青完全不同于人类的战争形势了。只能惊恐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占望皱眉:“王上好像被发现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和你们结盟?你以为和亲是闹着玩儿的吗?” ****** 但是这还只是灾难的开始。西王母mage分析了上次收割人鱼的大疫,发现杂种子对于收割病毒明显具有较好的抗性,导致收割效率严重下降。于是下旨意给三青,令她们寻找开发新的病毒载体,以扩大对人鱼的收割率。被选中的病毒就人天花病毒。 海然城第二次瘟疫。 萨宾沙洲报告三青飞过的海域被抛下了一些尸体,瘟疫再次爆发。这次的瘟疫更为猛烈,不分陆上人、杂种子或者纯血。庞培按照上次的经验,将人口从水底迁出,不想此次瘟疫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症状都极其惨烈,先是寒战、头痛、高热,随后全身脓性疱疹,如同火疮,死者2\/3,不死者毁容留下巨大的瘢痕。 海然城邦医学长官紧急聚集在一起,宫廷内部也严防死守,但死神黑色的羽翼还是朝他们袭来。 内廷三司例会,梅司听完秋原的汇报,道:“听上去症状像是痘疹。” “这是对王上背神、冒犯西王母,违法条约的报应。”阿重瑕道,“是因为王上激怒了大母神,才招来了此次的祸患!王上应当裸身批荆,到大母神庙沐浴斋戒,显示他对神的顺服!然后卸任,以谢天下!”阿重瑕的意思,代表了元老院的倾向。 恰逢此时,宋国境内也有天花流传,克军和卢元令被耽搁在了陆上。梅司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危险,而在此时,传来了天琴星病发的消息。 阿重瑕厉声道:“看,这就是神的大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梅司遣散了命令封锁金杯圆厅,对秋原道:“请为令兄传话,我要见占朔医务长官。”占朔带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紧急赶来,是张逸仙。梅司问道:“能确定是什么瘟疫吗?”张逸仙道:“是痘疹,我能确定。不光症状、病程极其吻合,我在萨宾沙洲做过调查,凡是小时候出过痘的陆上人,都没有被此次瘟疫感染。这病发起来,病死率极高,不死也容易落下残疾,但只要得过一次,以后就不会再得。”梅司道:“可有方法预防吗?”占朔和张逸仙都摇头,张逸仙道:“我听家族人说,潮州有名医,以人痘痂磨成粉末,吹入小孩子鼻子,可以预防,叫做人痘术。但我没有证实过,所以……”梅司回忆了一会儿,道:“我小时候被种过痘。” 几人都有些吃惊。 梅司说:“梅氏刚到钱塘时,幼儿病死率很高,因此族中请了名医,以一锭金子一人的代价给孩子种痘。只可惜那时我们家族并不宽裕,只给嫡出的儿子种了,梅崇那时年纪还小,为了保险,在他种的时候,我又补了一次,药粉吹鼻非常难受,我因此记得非常清楚。只是听家人说我小时候七天出痘十二天结痂,我自己不记得了。但第二次就没有发过了。” “如果推广接种,有可行性吗?”梅司问。 占朔沉思了一会儿,道:“我们需要先小范围实验。陆上人都是儿童时接种,成人不知道毒性和反应如何。最重要的,可能是元老院会有反对的声音。他们会认为,这是神的大能,我们不能规避。” 梅司道:“明明有避免无谓死亡的方法,也不规避吗?” 占朔张了张嘴,道:“神的旨意,是无从违抗的。” ****** 天琴星往日熙攘的金贝圆厅,如今已是人去楼空,仆人侍从都被清空隔离,医官也不敢近前,只能远远地观察着病情日益加重的天琴星。 梅司来到,他们在隔离区外面。“御台阁大人!”医官惊恐地拦住他。梅司从探望窗看着,天琴星已经发了疱疹,惨不忍睹,不能辨认,道:“我小时候出过痘。天琴星怎么样?”医官摇头道:“意识时清醒时模糊,最可怕的是伊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对于我们支持治疗完全不配合。”梅司换好隔离衣,进去探望。 天琴星模模糊糊地认出了他,用床帐遮脸,不肯面对他们。 “王上回来了么?” “王上听说你病了,很担心,正在回来的路上。”梅司只能这么安慰他。 天琴星失望地道:“不用骗我了,我自己大概知道,这一关我是不过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梅司,虽然我不服你一个地位低微的陆上人做御台阁,但你的心是好的。我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死了倒好。只可惜我没有在最美的时刻死去,落得这个下场。请把我烧了,不要让王上看见我的惨状。让我在他心中永远是完美的。” 梅司道:“这是什么话,这个病再怎么凶险,也是一半的赌博,还有一半的希望。你要配合治疗。” 天琴星道:“我知道,陆上人都知道,得了这痘疹的人,即使好了,也是麻脸、耳聋、眼瞎,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梅司道:“我不同你争辩,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把志向全部寄托在外貌之上?即是是毁容断腿,生命就没有意义了么?哪怕是挣扎着多活一天。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海然该如何度过呢?不要害怕,我小时也出过痘,也好了,你看,我不是也留下疤痕吗?” 天琴星似有希望。 ****** 占朔向梅司报告,已然开始了小规模人痘术实验。她道:“御台阁大人,还有一事,本来是不应当给嗣人知道的,但王上不在,只能和您商量。白虎内城的地下城,具有自动生产疫苗的能力。”“疫苗?”“哦,这是我们人鱼的说法,就是将引起瘟疫的毒株在生物体上经过多代培养后,毒性会减弱,因此在种痘之时更加安全。”“这我倒是也听说过,说多次种植的痘痂毒力会越来越弱,而防护能力不失。”占朔道:“王上偷偷在地下城建立了大量的生长釜,其实可以转化。但现在的问题,一是没有王上的允许,二是没有元老院的权限。” 梅司道:“我们能做什么呢?” 占朔道:“御台阁大人,您有一定的权限,可以到大母神庙去沟通看。而且现在,海然民声鼎沸,元老院发布不利于王上的舆论,说是由于王上背神之行导致的的。在这个关头,您可以以王上的名义,前往神庙祭祀,偷偷试图让大母神树给您授权。” 梅司于是依计而行,沐浴更衣,前往大母神树之庙。占朔以内外之别遣散了源姓长老,神庙中只有他和占朔。 他抬头望了望乳白色的穹顶,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回声反射。他硬着头皮,道:“呃,大母神树?我寻求你的帮助。”穹顶亮了一圈蓝光,机械女声响起:“身份确认,风神号系统a副舰长,梅司,确认。等待指令……” “请问,您可以生产,呃,疫苗?” “风神号,没有听清,请重复您的指令。” “询问风神号是否有能力生产防御瘟疫的疫苗。” “请等待……生物制品生产模块,有回应,自检,正常。请说出需要的产品。” “痘疹疫苗。” “已更正,您的请求是否是,天花疫苗。” “?不能确定。” “请更正疫苗名称,或者通过向风神号提交样本,进入自动检测模式。请选择是否提交样本。” 梅司在心里骂了一百遍这个神的交互系统傻得冒泡,占朔提醒他:“选提交样本。” 梅司道:“提交样本。” “请按照提示,将标本置入所在位置。”占朔提交了从天琴星身上提取的脓液。 “正在分析——pcr——dna和数据库匹配——匹配结果,99%相似,人天花病毒。请问是否制备疫苗。” “是。” “请选择疫苗类型a人减活天花疫苗b牛痘疫苗c抗体蛋白血清(括弧可以多选括弧)” “全选。” “请分别输入产量,以roger分隔。”占朔道:“第一阶段实验不要闹得太大,三千份足够我们实验了。” “三千份。” “风神号,收到。请在五天后询问生物制品生产模块。” ****** 五天后重新伪装进入大母神庙的梅司,收到了三千份人减活天花疫苗,三千份牛痘疫苗和三千份抗体血清蛋白,和中韩日英法德阿拉伯语的产品说明书。(风神号真是个铁憨憨小可爱。) 为了不让元老院有所反对,他和占朔先组织在后庭和护卫阿玛颂中进行了注射实验。天花疫苗的反应比牛痘疫苗要重一些。 梅司每天都来照顾天琴星,他在支持治疗和抗体血清蛋白的支持下,开始恢复。但是他终身的疤痕是无法消除的了。他的疱疹开始结痂,有一只眼睛的视力下降到0.1以下,满脸满身的坑。他常常以布遮面,不肯见人。 梅司道:“天琴星,我知道你现在身体虚弱,内心也一定很低落。但我需要你的帮助。这次海然元老院的反扑很大,如果任由瘟疫蔓延,肯定会像上次一样,激起海然城巨大的动荡和不安,不光海然的公民要遭受极大的灾难,王上可能也会成为巨大民愤的牺牲品,下台甚至被害。更有一层,是关系王上生命的——王上没有对痘疹病毒的免疫,这种瘟疫很凶猛、很凶猛,我小时候所在的村庄,一共35个儿童,一场痘疹爆发,只活下来了四个,两个是我和我的兄弟,因为我们小时候种过痘,完全没种过痘活下来的,就只有两个孩子。如果王上一旦染上这个暴烈的瘟疫,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扛过去。只有一种方法保护王上——让海然所有的公民都接种,都产生抵抗这瘟疫的能力!只有用我们铸成防疫的铜墙铁壁,才能保护王上! 你知道吗?这次大母神识别出瘟疫的源头,多亏了你,所以我现在请求你站出来,不光是为了海然城邦无数公民的生命,还有你所爱的人的,你所崇拜的王上的生命!” 天琴星拆下面具,泪水流淌在他失去了英俊面容、坑洼的脸上:“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再为城邦所用、再为王上效忠吗?” 梅司道:“当然。” ****** 梅司以御台阁的名义,代行王权,发布行政令,全城邦强制接种疫苗。 一开始元老院调集舆论散步了很多阴谋论的谣言,说“陆上人要杀死我们人鱼的幼崽”“疯狂的毒剂”“怀疑得病就抓起来关集中营”。梅司和秋原借用阿重瑕建立的播出系统,每天对公众发布解说,阐述宋人各种医书对于痘疹可怕病症的记载,解释痘疹的发病和终身免疫的特性,并以种植疫苗后产生免疫力的人鱼医官能够无感染地进行工作作为例证。天琴星甚至不惜声音出镜,现身说法。一个月之内,接种了96%的海然公民,并且对嗣人和奴隶一视同仁,全部强制免费接种。 “瘟疫面前,人人平等,不分硕人嗣人,不分人鱼还是陆上人,不分纯血还是杂种子。”这样的观念深入人心。也开始影响海然的政治和宗教倾向,人鱼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要为了“顺从神的旨意”而接受酷烈的死亡,如果这种死亡根本就是可以控制的。 梅司积极组织有抵抗力的嗣人去医院帮助照看和提供服务,这种行为极大地促进了嗣人的社会化,在海然社会地位较低的嗣人开始能够站出来参与公民生活。公民大会甚至转由在水面以上开设,因为嗣人看护要向公民大会主席团报告每日的病情和恢复情况。 梅司作为荣誉嘉宾参与了公民大会的讨论。 在这个过程中,梅司也感到了个人价值的认同和实现,“啊,终于救了一些人,起了一些作用”的想法让他感到安慰,似乎这样的人生才没有白白度过。尤其是天琴星的存活和对他关系的转圜,给了他极大的鼓舞和安慰。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渐渐明白了内心追求的平静和志向来源于何处——我也许不是一个追求建功立业的人,能够帮助别人、拯救生命,带给我的满足感和获得感,比在无谓的倾轧和互相鄙视中得到权力和高位,对我来说,是更加重要的。 他在人鱼社会曾经一度迷失的自我开始重新建立和浮现。 ****** 但是对于三青来说这个冬天很难熬。她们新一轮的人鱼收割只完成了很少的部分,几乎算得上没有收获——海然一没有发生阿玛颂的因病大片工蜂化,二没有产生因人口骤跌导致的战斗力崩溃。梅司主持的防疫获得巨大成功之后,对萨宾沙洲也进行了疫苗和医疗的援助。 西王母察觉到了数据的异常。 三青卫队于是直接对海然边境驻防的阿玛颂进行了强行攻击。 **三青的采摘** 凡伤害同类的,必报七倍 凡伤害三青的,必报七十七倍。 第四十二章 白鹰违誓第六阶段失利 梅司在海然嗣人中的威信达到顶峰。 克军却暂时没有回到海然,她召集了新的行宫船到达东海滨。 她自己也知道,卢元令很可能触及梅司的底线,于是并没有将卢元令兄弟纳入后宫,只是令占望将卢元徽带回东京的驿馆,陪伴父母。卢元令的身份则作为三青伤害同类的证人。占朔和秋原君召集医官,也如同申昌遇一般,在回忆池中,提取了卢元令在昆仑内城观看三青屠戮、直接陆上人和三青掠夺人鱼阿玛颂,强行工蜂化作西王母燃料的记忆。 克军的内阁小集团讨论是否应当将此段记忆公开。苏智、亚历山大、清明等年轻将领都力主公开,认为这是“推翻源姓试图以宗教把持政治的有力证据”。占朔则持非常谨慎态度,她深知人鱼社会中,受到比较新式教育的只有飞行学院的一小撮年轻精英,而人鱼的社会潜意识,大部分还和众神暧昧地混淆在一起。 占朔道:“王上,您为什么不召星张了呢?” 克军道:“并非我与他的情谊疏远、信任不再,正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担心他看到这一切,内心的信念会崩塌。” 占朔道:“王上能够完全背弃神么?” 克军道:“众人都说我是逆子,他们却不知道,我并非完全背弃了神,只不过我不承认那些把持着权威、税收和解释权的人口中的神。我尊重那些真诚地信仰神的人,是因他们从对伟大存在和超验中,体会到了崇高。生命个体的认知是十分有限的,如果一个生命完全根据眼见为实来认知世界,那他的认识一定是有偏见、乃至错误的,蜉蝣不能知道春夏秋冬,生在盛世人类不能感知朝代的更替,单一一个物种无法体味到自然选择和演化的大手,是乃他们只相信身边的事。如果一个人只相信眼见为实,那他一定只能成为一个眼中只有鸡毛蒜皮、为了权势和利益倾轧的人,因为人类的日常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只有鸡毛蒜皮和利益争夺。 只有通过向各种各样的信息打开认知的触角,将混沌琐屑的世界联系起来,找到它们背后的联系、正真的规律,才有可能接近真理和以‘神’‘道’代指的,我们的灵魂隐约感知到的更高远更清晰的理念世界。 我所不屑的,是那些以权威、恐惧、禁忌、神秘主义为壁障,以一句‘古人必然正确’‘老祖宗早就知道了’‘经上说的都是对的’的傲慢和不屑,挡在真理和理性之间,并用宗教恐怖主义阻挡认知更新的人。无论什么样的文明,都有其内在成长的规律,阶段不同认知不同,我所不屑的,是妄图让一切停留乃至倒退,不讲证据只僵化地背诵经和教条,阻止城邦生命体在时间中成长的小丑。 任何一种思想体系,都有时效性。即在它刚刚产生的时候,是先锋的、先进的,当时间渐渐运行,天地万物社会秩序转变,它渐渐落后和过时,甚至被过分解读和僵化成为僵尸。儒家在春秋以人殉葬的时代,是先进的,而在如今,它被附庸成女子要贞洁裹脚,就是僵化落后的。基督教在耶稣诞生的那个时代,首先摈弃了犹太人门第的桎梏,允许贫穷的底层人民因信称义,是先进的,但当它开始被冗余庞大的天主教机构变成卖赎罪券的幌子,就是僵化的征象。现代主义在近代思潮中一直被作为‘摩登’翻译,代表先锋,但当它彻底演变成物质主义、消费主义和虚无主义,让世界祛魅和失去理想意义,也渐渐显示出四散崩裂、被人随便附庸解释和僵化的迹象。现代主义和理性主义也不是没有过时的那一天。 没什么,思想思潮也如同生命万物的演化一般,旧日支配者随时末日黄昏,随时准备着让后来者登上繁盛的舞台。 只是如今的情况,靠我自己的智能,还无法解释这一切。” 占朔道:“王上为什么不回去见御台阁大人?” 克军敷衍道:“近乡情更怯。” 占朔道:“王上在逃避。御台阁大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甚至伊对于王上的忠诚和奉献都丝毫没有减弱,王上因为自己的动摇,因为自己心中也明知道对不起御台阁大人,所以不敢回去见伊。” 克军讪讪道:“伊的灵魂让我畏惧,我觉得伊越来越像我兄长了。伊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以致照得其他人刺眼,有时候我希望伊能自私一点。” 占朔尖锐地道:“王上,如果御台阁大人真的没有履行忠诚的诺言,您能容忍吗?” 克军想了想,道:“不能。我只是说说而已。” 占朔道;“我并不是在为御台阁大人说项,大母神树对御台阁大人展现了祂的神迹,这是很多年不曾出现过的。源姓的祭司中也经年没有人能让大母神施行神迹的了——上一个还是……” 克军疲倦地道:“我不想提那个人的名字。” 占朔道:“王上,此种征象可否认为,大母神不光给予三青特权,也开始向我们倾斜了?” 克军道:“你看,你我也还是逃不出人鱼依赖神的思维。你还不如直接让伊去大母神庙里问问大母神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呢。伊又不是德尔菲的女祭司——嗯?”她灵机一动。 ****** 海然有流言传出,说当今御台阁大人是散落在陆上的“大母神选中的嗣人祭司”的遗珠,能得到伊是大母神赐予海然王的神迹,也是克军当选王的神示。说,经上记载的,古时候也有嗣人做祭司的时刻,所以嗣人也有侍奉神的权利。 ****** 卢元令因伤回到东京休养,恢复期间,闲来无事,在自家城郊庄园小梁庄里练武打猎。克军在他庄里蹭吃蹭喝,他也并不表示出高冷和拒绝。 他还是要面子的,但总觉得这一次深入昆仑城的经历,给两个人之间增加一种不知名的羁绊感。是那种“我和你有过别人不曾有的共同经历”。 在吐蕃的时候,青龙族俞龙珂为了表示对王韶的亲厚,经常送给他们部将东西,顺带送给他一对训练好的猎鹰,学名叫猎隼的。驯鹰人是个姓普六茹的吐蕃少年,说是祖上是汉人和鲜卑人混血,后来加入了青龙族,祖上都是训鹰为生的。 猎隼训练得非常通人性,对应着呼哨,落到卢元令带着皮套护手的胳膊上。他能感到克军在漫不经心地一边吃果子一边看,不自觉地挺了挺胸,炫耀似的展示自己训鹰打猎的本领。猎隼们飞击必中,在空中上演着俯冲,扭转,倒转,凭空追逐的嬉戏。猎隼收起翅膀的时候,和鸡差不多大,圆头圆脑可爱的很,大眼睛看上去非常漂亮,只是一个钩钩的嘴展示着它猛禽的身手。猎隼性格非常凶猛,两只猎隼游荡的空域中,突然飞来了一群鸽子。出于天性,它们猛地加速把鸽群分割开。其中一只猛地张开双翅奋力加速,然后稍稍转动,两翼一收利用角动量守恒让自己的身躯在高速移动中骤然翻身。把鸽子朝空中赶去。 卢元令瞬间丢失了视野中猎隼的位置。它们的速度太快了,等卢元令扫视天空的时候,才发现它们已经追逐着一只落单的鸽子几个翻滚包抄划过地面,又转瞬快速振翅窜上高空。两只猎隼配合,一只高空压制,一只在高速移动中突然翻转身躯,倒着伸出长腿利爪,一爪抓断了鸽子的脖颈。一只扑跌在地面附近的鸽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只猎隼像一道闪电,卢元令的眼睛根本没看清那猎隼是什么时候飞过来的,只看到鸽子好像原地打了个滚,羽毛飞溅,已然死了。 克军像只猫一样瞳孔张的老大,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来,像只猫一样按在他肩膀上,一只手里还抓着吃了一半的果子,死死盯着那对啄着鸽子肉的猎隼,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咳咳。”卢元令清嗓子。 “这是什么?” “隼。”卢元令把她从身上拽下来,让她坐好,“坐没坐相。你喜欢这个?” 克军不住点头。卢元令说:“你要摸一下吗?这是青龙族的族长送给王大人的,后又转赠给了我。它们打猎实在厉害,百无一失,听说在高原上就没有它们的对手。猎隼性情极其凶猛,就是雕捉到嘴的牛羊,它们也敢去抢。”这时训鹰少年高兴地道:“草原上,隼是最凶猛的,如果有其他猛禽进入了它们的领域,它们会像箭一样攻击金雕呢!在天空上,重和大都不是优势。” 克军着迷地听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摸着猎隼脑袋上的毛。 猎隼威胁地朝她转过脸来。 占望带了重金全礼、仆从拜帖,风风光光地护送卢元徽回英国公府探望,溧阳公主觉得儿子得了脸,又有心思家长里短了。英国公夫人的管家婆子沙妈妈正好来庄上收钱。她听说,府里大公子在郊区的小梁庄里养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溧阳郡主让她过来探看探看。不想真的见一个穿鹅黄衫子紫绮的下繻、头上系着一截大红绣珍珠绸带的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趴在卢元令身上。 沙妈妈不由得失声叫出来:“哎呀!你个小蹄子!好好的爷们让你勾引坏了!” 卢元令这个人傲娇,和克军一样天生反骨。别人让他做吧,他偏不要;别人不许他什么,偏要做给你看。他把克军端着抱了起来(克军虽然扒了一层鳞,体重仍100千克有余),示威似的把沙妈妈臊得又羞又气跑走了。 克军揽着他的脖子大笑起来:“我看你能挺多久?” 卢元令放下她之后手抖得连水杯都端不起来了。克军喂了他一口茶:“把它们俩送给我吧?”卢元令道:“凭什么?”克军把茶杯收回来:“我对你弟弟好点,给伊封贵妃。”卢元令挑着眉摇了摇头。克军笑嘻嘻地凑上去,对着他的耳朵说:“妾不如偷啊,那我对你好点。” 仆从都识趣地散开,只有训鹰少年长着一双天真的眼睛,咳嗽了两声,道:“卢大人,你们不应当当着鹰的眼睛这么做,会遭报应的。” 克军放开卢元令,素手托腮:“哦?你说来听听。” ****** **白鹰引路** 少年说:我们训鹰人里有一个传说,不要在鹰眼下违约,因为人的双目并不像鹰目那么犀利,看到的也可能是假象。而神的眼睛就像天空中的雄鹰,无处不察。 以前在吐蕃,有个驯鹰人。爱上了一个女儿国的公主,他们约好私定终身,公主离开母城,私奔一起居住。但命运却不轻易放过他们,让他们遭受诱惑和考验。公主的母城派遣使者告诫公主,她对母城有责任,如果不返还,有丧命之险。又恰逢邻国的国王用千金和女儿、王位诱惑驯鹰人,领国国王的女儿也爱上了驯鹰人。驯鹰人为了让妻子相信,让他训养的白鹰为见证,发下了誓言。 后来公主的母国和邻国一起搜捕公主,两人于是逃亡。公主从小拥有法力,能够抵挡攻击。但是这一日,由于她有孕在身,灵力削弱,处于下风。女儿国的公主是不能有私孩子的,如果有,就是要母子皆被乱石砸死。驯鹰人于是恳求邻国公主的帮忙,愿意以自己为代价,换妻子孩子的自由。 但是,公主并不知道这一件事。当她得知丈夫的背叛,万念俱灰,心中大悲痛,于是法力暴涨,击灭了来攻击的母国军队和邻国军队。然后自杀而亡。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死成,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腹中的孩子一夜成长,破体而出,成为一个成年的新神女。 克军听完:“千翼叶?——都说他自尽了,怎么,他背叛了昆仑城的意志,还生了孩子?不用生长釜,自己产生了后代?还是和陆上人?” ****** 飞行学院。安南、星张紧张地看着新的训练机器。 机器停止了旋转。申昌遇推开舱门,一脸煞白,开始吐。 “少使,你没事吧?”安南上去关切地问。申昌遇推开他:“不就是骑海东青么,再来!” 猎隼型轻骑兵的动作幅度和速度都比猫头鹰快很多,载重也要降低。克军孤注一掷,任命初出茅庐的清明为总设计师,疯狂地选拔褪去鳞片的阿玛颂作为飞行员,她甚至不惜招募嗣人担任飞行员。她没有想到的一个礼物是,申昌遇。刚刚23岁的申昌遇像一只爪牙全部长齐的年轻的豹子,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在巅峰状态,他迅速习惯了人鱼的运动方式,在安南的教导下对于海豚、水下和空中的动作都驾轻就熟。——更令人惊叹的是,他虽然生为陆猿,但对飞行似乎有一种天生而来的直觉。海洋是人鱼的领域,但天空仿佛生来就是他的区域。他仿佛投错了胎的生物,只等造物送给他那双忘记在他出生时给他安上的翅膀。 当第一只改造载人猎隼瞪着大眼睛威胁地盯着他的时候,他感到一种极度的兴奋和无限的可能。 “小心,它们很凶。”星张对着学员介绍着崭新的坐骑。 ****** **琉球和吕宋的失守** “人鱼不是妄想他们和我们是平等的么?”孔雀带领着海雕骑兵在东海盘旋,对着吕宋的人鱼聚居点伸出了战杖。 礌石、雷电和火海。 琉球群岛同时也受到了千翼叶一的轰击。 千翼叶二和千翼叶三在近海逡巡着。 第四十三章 上 第七阶段海战; 有翼轻骑兵 凤凰要塞建在海上,像一圈珊瑚礁那样微微高出海面。露在水面上的陆地部分并不很多,c字型的环形通道上,呈放射状伸展出各个方向的起飞平台,让要塞在天空中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小的笑脸太阳。 西边的天空已经变成玫瑰色,海面上多团块的云朵,那里是上升气流的盖子,夕阳沉沉地将玫瑰色和紫罗兰色浸在云朵和天空、大海之间,在那些云朵铅灰色的背光面,鸟儿盘旋着。 一个瘦高的少年阿玛颂,穿着一件黑色短衫,长身站在要塞跑道上,用手遮着眼帘,远远眺望着地平线。她的眼睛泛着熟铜金紫色的光泽,在金色的夕阳下被染成琥珀。海风吹动她齐颊的茶色短发,她抿着的薄唇显出一种克制,长而直的鼻子、尾梢细长的眼睛都显出一种锐利的美感。穿着制服的指挥安托瓦内特从指挥塔里踱出来,拍拍她的肩膀:“清明,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毕竟这一切都是大母神的旨意。” 地平线那里升起一些巨鸟的身影,清明的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一个鲣鸟编队以稳定的姿态滑翔,群体护卫着一只上蹿下跳、盘旋呼哨的猎隼轻骑兵。 清明抄起对讲机(这是作为放大器和为嗣人准备的,海猿人鱼和三青都有能够接受无线电信号的转译器):“地面部分、地面部分,猎鹰rtb,准备降落、准备降落,roger.”“地面收到,地面收到。roger.” 猎隼一个犀利的划转,从观察哨的视野里消失,转眼出现在要塞建筑的上空。骑士紧紧服帖在鸟背上特殊的骑舱中。猎隼炫耀地在低空高速(人眼几乎看不清楚)机动了几个来回,突兀地扎撒开尾翼减速,骤然停在放射状的起飞平台上。骑士跳下来,炫耀地甩开头盔,露出一头脏辫和一双年轻的大眼睛。 “怎么样,工程师小姐!我说了头发可以不剪。”申昌遇耍帅地甩甩头发,他像藏人那样把头发编成很多贴头皮的细细的小辫子,防止在飞行的旋转中挡住眼睛。 清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举起对讲机:“猎鹰回收成功。数据保存,地面各部分,检查猎鹰和骑士。”医务官和担架跑过来,申昌遇道:“我能走。” 观察塔和控制台爆发出欢呼。一名阿玛颂跑来,对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清明和安托瓦内特道:“紧急会议。” ****** 三青昆仑得知了梅司是德尔菲祭司的消息——这个消息虽然是克军放出的,但她其实是想恶心三青,嘲讽她们“被神选中”的口头禅。不曾想三青对这个信息十分重视,竟然大动干戈。孔雀甚至通过大母神协会,统一提交了申诉协定,以先占原则,主张梅司是孔雀的猎物,克军是抢夺人妻,应当归还梅司给西王母。 要塞的上级军官们围在一个椭圆形的水池周围,水池中伸出电缆通向要塞的控制系统,这是大母神树的一个分枝,她们利用这个和白虎城通信。水面先显示出银色,又在电泳作用下显像,显示出一个非常美貌的少女,面颊像桃子一样白嫩可人、嘴唇如同蔷薇花瓣,一双明亮而扑闪的金色眼睛,只是那目中精光暴露。她非常不雅地盘腿坐在椅子上,暴怒捶了下桌子:“三青这群混蛋!” 画面一侧出现了一个香槟色头发、金色睫羽的长圆脸女子,面相温柔美丽,目光智慧,是占朔:“王上,这不过是昆仑三青的借口罢了。于公,御台阁大人救死扶伤,如今在海然威信崇高,受到内外城的爱戴,于私,御台阁大人是王上的正配偶,这是奇耻大辱。孔雀提出让我交出御台阁大人作为侍奉昆仑的祭司,这是一个我们不可能答应的条件,只不过是他们羞辱我们海然和寻衅作战的借口。他们刚刚轰炸了海然的行宫和萨宾的居民区,已经是志在必得了。” 大熊座道:“三青对大盘子岛、克鲁礁要塞都增派重兵,还借口庞培不敬神攻击了吕宋、琉球据点,如今近海边界已经是战云密布。” 占朔道:“占望回报,已经说服庞培将沙洲的居民迁入堡垒,防范三青的再次收割和掠夺。” 克军道:“既然早晚要战,就好好战。” ***** 凤凰基地指挥部,围坐的指挥官们脸色铁青。 清明换上了已经消失的第二十五近卫军团的制服,圆桌军官们切切私语。总负责人、尤里斯族长的女儿,目光锐利身材高大的安托瓦内特坐下,扔下文书:“三青昆仑突然攻击,闪电战清缴了萨宾沙洲在琉球和吕宋的据点,并且开始收割人鱼堆筑堡垒,企图建立新的据点。并且提出以先占原则,要求我们交出御台阁大人,否则就对海然城邦直接发动攻击。王上让我们做好接战准备,对三青可能采取的主攻方向和进攻方式进行战术推演。王上在河州安插的前线情报部门已经将三青的部分数据传回。” 在众指挥官和参谋疯狂翻阅文书时,清明眉头紧锁。作战推演会议开到半夜,参谋们紧张地看着红蓝线密布的地图。“从三青目前对岛屿据点的争夺来看,战略方向有两个,最可能的是第一岛链内的东海和南海,这也是萨宾沙洲主要居民据点繁殖的区域。” “三青的给养是由人鱼提供,我们认为三青的意图是先夺取萨宾沙洲的人口,供养西王母。这跟他们上阶段瘟疫中收割不成功也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我们可以遏制住三青对萨宾沙洲的收割,就可以拖垮三青的供给。” “我们应当沿沿岸诸岛和第一岛链布置两道防线,鲣鸟骑兵以立体密集环形阵防御主要城市据点。” 安托瓦内特扫视了一下道:“还有别的意见吗?” 清明站起来,环视了水池旁边围坐的军官,道:“琉球和吕宋的丢失,意味着东海和南海已经完全暴露在三青的攻击范围之内,第一岛链的屏蔽作用已经被突破了,我们已经不可能将三青的骑兵挡在第一岛链之内了,甚至于菲律宾海和北太平洋也要准备放弃。” 此话引来一阵侧目,指挥官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人鱼人口财力是三青的十倍,有众多啊阿玛颂,强大的海军和崛起的空军,就算我们一个打十个,人海战术也可以将三青阻击在近海!” 清明声音不大但坚定地道:“再多的人都不过是活靶子罢了。” 安托瓦内特道:“为什么?” 清明道:“很简单,高度。鸮骑的飞行极限在3000米,左右这也是大部分鸟类的飞行区域。当年王上开发北方鲣鸟骑兵,正是用海鸟利用上升气流的优势,鲣鸟擅长俯冲攻击,以6000米的分层优势伏击了鸮骑。而此次,从王上的情报来看,三青开发了金雕和海雕,它们的飞行高度都能达到7000-8000m,鲣鸟骑兵根本够不到它们。——而且,我们人鱼的生物质部分供氧采用的是合弓纲的呼吸系统,4000米就会出现高原反应,8000对于我们的骑士来说,是不可能的极限。” 安托瓦内特道:“三青和我们不一样吗?” 清明道:“王上带回的陆上人卢元令解剖过三青的尸体,他们的生物质部分呼吸系统经过西王母的改造,用的是蜥形纲的系统。只要鸟类能够飞行的区域,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可以正常通行的。” 凝滞一般的沉默。安托瓦内特道:“重新推演,采用立体密集防御阵型,哪怕是丢掉菲律宾海和全部的北太平洋,我们也要顶住六个月的进攻。” 机要办公室。 安托瓦内特道:“猎鹰和天鹅呢?” 清明道:“猎鹰刚刚经历第三次试飞,可以量产。天鹅还没有通过高空放飞,投入使用至少还需要四个月的训练时间。” 安托瓦内特道:“两个月。” 清明抗议:“试飞员太宝贵了,我们不能让飞行学院的生个子们驾驭天鹅!” 安托瓦内特道:“你只有两个月。王上说,就算把四大贵族的儿子们一个个都摔在地上,两个月之后也要看到天鹅飞过喜马拉雅山脉。” ****** 清明独自一人坐在幽暗空旷的鹰巢之中。反应釜中的猎隼们像在卵中沉睡的雏鸟一样,哆着毛,闭着半透明的眼睑。幽蓝的荧光勾画出她瘦削的侧颜,她穿着工装靴子,长长的腿支在梯子上,冷光抚摸着她紧紧抿着的唇峰和皱着的眉头。跟伪装成容色娇艳少女模样的克军相比,她更像个人鱼、更像个少年。 “原来你在这儿,工程师小姐。”申昌遇从鹰巢卵中的阴影中出现。这几年的时光,他长高了些,也健壮了,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像被雕琢过的大理石雕像一样。他的下颌宽了些,跟男孩子比起来更像个男人了,只有那双深深的眼睛,在笑的时候还露出天真的神情。清明起身要走,申昌遇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为什么总是不高兴?” 清明甩开他:“少使上人,你是王上的内臣,请保持距离。” 申昌遇嗤笑:“阿流娘?只要能战胜三青,她会愿意把后宫的所有男人都剁碎了喂鸟。” 清明出了一口气:“绝对理性对于执政官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申昌遇道:“你不愿意效忠于她?” 清明道:“并不是王上的缘故——我不知道未来。有人说我哥哥是屠杀同类的刽子手,有人说我哥哥是为了保卫城邦捐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暴乱的那晚市政大广场是一片混乱,是汹涌的人海。我不确定三青和人鱼的纷争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我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还有恐惧——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胜利。如果顺从神谕,我们就只不过是被定时收割的果实,即便屈辱、朝不保夕,还能苟延残喘下去;如果背了神谕,一旦举起反叛的大旗,我不知道未来……” 申昌遇道:“你怕人鱼会打输?——因为恐惧失败,就不战而降?那你只不过是输给了恐惧。想想中的敌人,比真正的死亡更可怕。三青的手段,我见过,我们没有后退的余地。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来到海然,她向我保证过,要将这世代的仇恨、千万人的鲜血偿还,要给我个交代。” 清明看着遥远的天空:“千万人的命运在我肩上,我感到如履薄冰、恐惧惟危。家国的命运、沉重的负担,战局的转折,快要将我的膝盖压垮,快要让我不能抬起头来——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如果我没有猜错,王上是要利用海洋拖住三青的飞行骑兵,他之所以要求这么高的飞行高度,是为了跨过地球屋脊那最高的雪山。——如果我失败了,王上越过山脉大迂回的战略就无法完成;如果我失败了,海中的阿玛颂的性命就会白白浪费;如果我失败了……” 清明闭着眼睛,努力摇头:“万一……万一我不行,万一天鹅飞不过喜马拉雅……” 申昌遇道:“你放心,天鹅一定可以飞过喜马拉雅——我会让它们飞起来,高过世上的任何一座高山!” 清明道:“你是个陆上人,8000米是生死之线,你不行的。” 申昌遇:“没试过怎么知道呢?——我有信念。” “信念?” “在我做之前,就知道我一定会做到。这就是信念。” “你们陆上人不敬神,你的信念来自何处呢?” “人鱼总说我不敬神,与你们不同。可是我觉得,我们没有那么不同。行明师兄——哦,就是你们的御台阁,他不是也做得很好吗?就算他不是人鱼,他不还是可以挽救无数人鱼的生命吗?他的所作所为,不是比所有元老院号称掌握着权威而在卖墨鱼汁的都更接近道义和真理吗? 难道你们的神不喜欢人们互相帮助和追求真理,难道你们的神只需要你们盲目的崇拜,只会将信徒的血肉作为燃料和饵饲,难道你们的神,只要求人鱼匍匐在地上念着神的名字,而不是真正地追求内心的召唤吗?” 清明眼睛颤抖:“不,你不应当这么说。我们人鱼认为,世间生命不过是生命双树的枝桠,不要高傲和狂悖。” 申昌遇道:“我见过浩瀚的高原,也见过险峻的雪山。我知道人怎么在暴风雪中变成完好无损而失去性命的冰雕,怎么在戈壁中沧海一粟地迷路,疾病是怎么无端地夺取无数幼儿的生命,雪崩又是如何掩盖牛羊和村庄。自然是我们敬畏的,但伟大的自然不能压服我们蠢动的灵魂——如果真要说的话,我们灵魂的蠢动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也是你们口中神的一部分。” “自然?” “自然。” 第四十三章 下 第七阶段海战;海空联合阵 与此同时,海军作战部。卢元令也出现在指挥席上。 “马上出兵轰炸琉球和吕宋据点,兵贵神速,现在就去——天空、地面、海中,不惜一切代价干扰三青在这两地的据点的巩固!一旦第一岛链被突破,萨宾就算完全沦为三青的殖民区,往海然的路线上没有任何阻碍!” “鲣鸟骑兵不是海雕骑兵的对手!” “不要缠斗、不要求胜利,只要干扰!” 卢元令突然想到:“那里还有人类……”周围的海军大臣都用奇特的眼光看着他:“你会因为羊群未在圈里而放弃对敌人的轰炸吗?” “仅仅这样就能挡住三青对两内海的占领吗?” “不能,只需要延缓他们的脚步,给萨宾沙洲居民时间撤退,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的时间。不准他们带辎重和家眷,抛弃一切陆上人和嗣人、幼童,只要人鱼撤退!让全部的人鱼必须离开三青的可得范围!重要的不是挡住三青,而是让三青不能收割萨宾沙洲的人鱼补充内需。” “三青不会派出大规模反击吗?海雕和金雕战队不正是针对鲣鸟轻骑兵的么?” “这几乎是必然的,损失也是可以预见的。通知安托瓦内特,可能此次就需要出动猎隼。” “消耗他们的力量,让他们不能再生产,我们需要新的战法和时间。”克军简短地说。 ****** 安托瓦内特收到海陆空协同作战的通知,她皱着眉思考了很久。 清明被召唤到她面前。 扔给她《绝密-作战计划书》。清明修眉长目,狭长的凤眼、透明的紫色眼珠以极快的目力阅读了计划,茶色的头发给她线条锐利的鼻梁投下阴影。“王上……这是让鲣鸟轻骑兵去送死。什么时候,我们人鱼也变得像陆猿一样残忍而可以将同类的性命任意抛弃?” 安托瓦内特:“众神的时代即将结束了。这将是一场屠神之战。” 清明叹气:“我们不愿承担这屠戮同类的罪孽,情愿让自己的儿子匍匐在神的脚下被吞吃。安安饿殍,甘愿奉献同类的血肉在虚伪的泥偶脚下。跪着让三青收割。生存还是背神,要等到他们的鸟飞到白虎城顶?” “你训练的那个中队怎么样了?准备出动猎隼。” “王上真的——想让申少使上战场?!” “伊是最好的,不是吗?——王上对伊怀恨在心,王上说他不屑掩饰这一点。” 清明沉思,凤母骤然凝了一下,道:“不行。将军,请您转告王上,留下申少使做我的试飞员,这是两个月的条件。” 安托瓦内特注视了她一会儿:“申氏不是什么好人,三青的教训还不够吗?hold your heart,young merman .hold your brave ,pure heart.” ****** 申昌遇怒气冲冲地推开清明办公室的门:“是你不让我去?” 清明从一堆图纸和基因图谱上抬起头:“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申昌遇皱眉:“工程师小姐,我是个男人,不需要你来保护我!阿流娘不是要让我去当炮灰么?告诉她,我一定会去,而且——我一定会全须全尾地回来,并且获得胜利!” 清明调整了一下晶状体:“这是你和王上之间的事,你应当直接同他说。我只是需要试飞员。” 申昌遇顿了一下,凝望着她,郑重地道:“我说到做到。” ****** 海然出动鲣鸟骑兵和海豚编队,对吕宋和琉球的据点进行了白天轰炸、晚上骚扰的策略。三青的鸮骑不能达到鲣鸟的高度,被炸惨重。这果然拖慢了三青建立据点的速度。但是也惹来了三青迅速的报复,大盘子岛要塞和海滨驻扎着大量备战的三青骑兵,几乎是立即投入了反扑。 吕宋据点的上空。 白天,当鲣鸟骑兵再次进入范围时,比它们更高的云层中突然出现盘旋的阴影。那散开的飞羽、钩嘴和长爪,都显示出是肉食的猛禽——海雕编队!下方防御的鸮骑开始驱赶鲣鸟,形成上下夹击的局面。 海然鲣鸟编队的骑士领队大声命令道:“快速投弹!保持队形,机动回避!” 鲣鸟的体型比较大,保持着社会性共同防御。海雕凶猛地飞扑下来,伸出长长的腿和利爪,切割队形,朝着鲣鸟上的骑士捉来! 鲣鸟失去了骑士,有点茫然,两只海雕围上去,在空中利爪撕扯着猎物,打着旋儿! “往水下去!”一个年轻的飞行学院刚毕业的鲣鸟骑士发出了错误的指示。“不要下水!”领队话音未落,之间跟在她身后的海雕抓住这个机会,两脚将鲣鸟按在水底,直至淹死。 领队见状大喊:“撤!撤!维持队形,回撤!”鲣鸟编队勉强维持着队形,向菲律宾海退去。 海雕编队杀得正兴起,岂能放过她们——紧紧追上。她们一边往海面上投颜料示踪其,穷追不舍了一段距离之后,海面上出现了海豚编队和鲸痕。三青认为自己发现了人鱼来接应的海面部队的踪迹,留下传信兵向大盘子岛,要求派出更多的鸮骑和飞行兵,进行打击。 鲣鸟和海豚灵活地上下绕飞着,拼命躲避着海雕攻击的同时继续向东方逃窜。她们开始绕行,鸮骑在较低的空域集结,寻找着水中海豚的踪迹。 三青不知道,她们正在全速奔入安托瓦内特和卢元令的海空联合包围圈。 团块状的云朵像一块块厚厚的,盖在上升气流的顶端。那一朵朵的团块白云,懒洋洋地标示出狩猎的区域,阳光从云朵的缝隙间,以丁达尔状光柱道道射下,如刀如剑,就待她们全部进入这阳光的刺刀下。差不多了。安托瓦内特在高空的指挥飞行编队上一声令下。 高高的云层中呼哨了一声。一串串黑影急速向下坠落,一开始她们都看不清那移动物体的形状,只能看到一道道急速降划的灰线——猎隼歼击兵! 原来处于进攻和压制地位的海雕们突然被上下包围。猎隼高速变线,平伸翅膀,头部微缩,像一支支回力镖,凶猛地朝海雕撞去。 海雕没有反应过来,就羽毛翻飞,血花飞溅地死了过去。——猎隼上的骑士都配了武器!猎隼们来回穿插飞腾着,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骤然飞上高空又收翼旋转跌落。飞着飞着突然半空急停转身,威胁地张开边缘十分锋利的飞羽和狭窄翅膀——这是高速鸟类翅膀的特点。猎隼炫耀似的上下旋转着,让人感觉那都不是在飞,好像是在垂直抛掷一个个玻璃瓶子,但那些瓶子凶猛地、绕着圈的,甚至协同作战地一上一下攻击着海雕。——漫天都是飞舞的羽毛。 人鱼在使用猎隼突击队破坏了三青海雕的威慑之后,猎隼迅速离开高空。鲣鸟编队对于鸮骑重新取得压制。鲣鸟以巨大的数量和对于海面气流的控制,绕成一个包围圈,将增援而来的鸮骑围绕入一个圆形的圈子——正如联合捕猎时的那样。猎隼在包围圈的外围稀疏地飞着,像一条条牧羊犬,把试图逃窜的鸮骑赶回去,让鸮骑形成一个密集的编队。包围圈范围更加广阔,好像在躲避什么。 埋伏在水中的海豚突然也呈现一个圆圈,卢元令带领的水兵的旗语突然由白变红,核心部分鲸鱼突然像岛屿那样出现。——如同约定好了一般,人鱼的飞行骑兵都迅速朝外围摆脱,包围圈像是一朵白色的雏菊,绽放出无数尾迹。 人鱼战杖粒子流向上直射!! 咻咻咻——如同一串蓝色的烟火。 鸮骑和三青骑士如同被风抛弃的麦穗一样向海面坠落。 海面,永恒地,动荡着冰裂纹一样,无法描述、自相似,每一片都似曾相识但每一片都不同的波。 ****** 三青鸮骑损失惨重,大盘子要塞内的鸮骑数量损失了一多半,只有高空中残留的海雕逃了回去。只能勉强维持对琉球据点的防护,吕宋据点已经无力触及。海然只有第一波损失了不到10只鲣鸟,大获全胜。 第四十四章 上 景思立命丧踏白城 人鱼获得近海伏击战的大胜,不禁举国欢庆。 卢元令还是不肯入后宫,只是作为军事顾问的身份。为了嘉奖他以示荣宠,册封东京的卢元徽为少使臣,赏赐千金、珍宝、绸缎无数。申昌遇由于参战,驾驭猎隼歼击骑兵歼敌有大功,加封中使臣,赏赐金甲、宝册和“嗣人伟大榜样”黄金勋章和“阿玛颂轻骑兵”十字勋章。又兼此次是因为梅司而起,因此被称为“御台阁战役胜利”。 一时间,后宫陆上人风头无两。 众人纷纷攀附梅司、申昌遇,连以前的玉阶也调转风向,巴结他们。又兼萨宾沙洲临时撤退,很多萨宾嗣人进入白虎内城,克军以隆重的仪式,将庞培一家安排在旧皇宫居住,戴克里先热爱的那些洛可可的客厅又重新满了人气。华丽的宴会、奢侈的酒席和流光溢彩的舞会,热闹非凡。 申昌遇参加了受封礼之后,根本无心参与宴会和庆典,一心只想头也不回地飞去凤凰要塞。梅司问他怎么了,他只推脱说是报复三青的心情急切,想要赶紧完成另一款的试飞。却总是眼神发直地发呆,半天,他吐出一句话,道:“我喜欢天空。” 梅司道:“那我去和王上说吧。” 克军在偏厅休息室中,她坐在沙发中翻着一本《至大经》。听闻梅司的汇报,点头道:“让伊去吧。”随后她让申昌遇进来,对他道:“注意安全,帮本王给清明带个好,另外,(她的金眸精光显露)帮我提醒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好。”梅司感觉申昌遇的后背肌肉一凛,好像要准备战斗,或是保护着身后的什么。 克军没有注意,连日的宴会让她觉得十分疲惫,她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侍从关上了旧宫偏厅的两扇包着庞巴度玫瑰粉皮革的门,梅司觉得,余光好像扫到了偏厅里好像来了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但是想到还要回去镜宫和秋原商议和庞培后宫明日的交际、举办欢迎和安排赏赐、慰问,他太忙碌了,就如同参加冬至家族祭祀的管家媳妇一般,疲惫驱散了他片刻的疑惑。 ****** 北宋在河湟的开拓,让吐蕃最大的头领董毡感到了巨大的威胁。木征失去河州后,吐蕃政权的政策由“联宋抗夏”转变为“联夏抗宋”,早在熙宁五年(1072年),董毡就和西夏梁太后结成儿女亲家,加固联盟。 董毡派遣手下大将鬼章(也有音译为果庄的),趁宋军的统治还未稳定,到熙州、河州和洮州、岷州一带,做群众的策反工作。意图和木征里应外合,夺回河州。 熙宁七年(1074年)二月,鬼章利诱加胁迫,组织了赵、常、杓三家的族兵聚集在西山,攻击歼灭了河州外出采伐木头的宋军,杀害了七名使臣。挑起了宋和吐蕃的再次战端。此次胜利之后,鬼章致书信给景思立,语言十分傲慢,成功激怒了景思立。景思立在熙河战争后,炙手可热声势煊赫,又连得封赏,升为四方馆使,并河州团练使,并且知河州,算是军长、政委和当地市长一起干。又曾在战争中接连取得奇袭的胜利,根本不把吐蕃兵众放在眼里。面对鬼章的挑战,仅率领六千人就出战。 鬼章并不与景思立在宋占据的河州附近进行正面对抗,而是将景思立步步引诱至远离大本营的地方。——距离河州城50公里外的踏白城。 而且在诱敌深入的同时,还同时使用了心理战——景思立考虑到踏白城可以作为固守的据点,鬼章利用这一点,在踏白城前筑了三座营寨,将宋军引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和木征合兵一处,总数三万,倾巢而出。 宋军士气高昂不肯认输,但终归孤军在外,主帅又被包围,没有战略支援,寡不敌众。战争惨烈,从中午打到晚上,景思立、王宁和李元凯等主要将领均战死,吐蕃降将包顺也战死。只有韩存宝等少数将领逃回河州。 董毡将景思立首级割下,传阅诸部落。宋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也被打破了。 此时王韶正在回东京述职的路上。他听闻此大变,赶忙调转车头,赶回河州,聚集溃散的宋军,报复震慑回击,斩吐蕃军首七千人,并迫使木征率领80人投降。 但宋军从此在河西势不可当的攻势被消除了。董毡和鬼章发觉了开展游击战和依托当地族群的支持,吐蕃、西夏和北宋在河西的博弈,进入了僵持的阶段。 ****** 卢元令推开偏厅的门,面色十分沮丧。听说景思立身首异处的消息,想起这些年来同袍共征的情谊、河湟战争的辉煌,独自之时不由得放声大哭。他是被海军指挥部邀请来参与胜利欢宴的,但看着海然后宫一片歌舞升平、沉浸在喜悦之中,不禁悲从中来。 “你怎么了?”克军放下《至大经》,回过头,吃了一惊,“你喝酒了?——还哭了?”克军像个小猫一样冲上前去,伸出手摸了摸卢元令的脸,用粉色的舌头舔了舔手指。“怎么了?”克军摸着他的脸问。 卢元令心中挫败的痛苦和愤怒交煎,他的自尊不想接受克军这么亲近的慰问,可是那少女一般的柔软的触碰却拨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防线,他伸出想要拨开她的手却最终停在了她的手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克军凑上前去,犹豫了一下,像安慰孩子一样生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景思立被吐蕃人杀了。” “嗯。”“大宋败了,六千人全没了……” “嗯,你一定很难过……”“他的头被割了下来,在各个部落传阅!我恨!我恨为什么要回东京!我恨为什么还在这里参加什么狗屁宴会!那个时候为什么我不在河州,不在他的左右翼!如果我在,起码我可以去救援,起码我可以带兵去救他们出来——” 他说得声情激愤,竟至于抱着她失声痛哭起来。 克军只能任由他哭。 等他情绪渐渐平复,克军道:“你做得够多了,如果当时你在,也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不要为了我们不能做的事情自责——” 吱——门被推开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梅司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 秋原来回看了看这场面,只好上前:“王上,三青轰炸了萨宾沙洲——星张近卫将军和安南内将军得到三个前要塞的警报,三青的轰炸编队正在朝海然本土飞来,一个小时后到达海然上空,请赶紧发布命令,让所有公民下水躲避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克军惊跳:“召集海空所有指挥官,安排公民疏散,准备防空!”她快速地跑向会议室,卢元令跟在她身后,在经过梅司身边时,他们对视了一下。卢元令似有什么要说的,但此时也没有出口的机会了。梅司避开了他的眼神。 第四十四章 下 风神翼龙,永不落地的飞行基地 **风神翼龙** 申昌遇刚到达凤凰要塞,防空警报凄厉地响起来。他看到要塞中的地面部分忙中有序地唤醒鲣鸟和猎隼,给它们佩戴鞍鞯,飞行轻骑兵们一队接一队地跳上大鸟的后背。补给车横冲直撞地来回着,鲣鸟和猎隼机库的大门咣当咣当被拉开。 广播中,安托瓦内特道:“鲣鸟,鲣鸟,这里是凤凰。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箱型立体防空阵型,箱型立体防空阵型,全力保护天鹅巢穴,全力保护天鹅巢穴!” “箱型立体防空阵型?以猎隼的速度和性能,什么东西需要箱型防空?”申昌遇吃了一惊,他抓住一个往鲣鸟背上跳的阿玛颂,问“清明呢?” “总设计师在天鹅机库呢——都还没放载人高空呢!”他朝被称为天鹅巢穴的天鹅骑兵研发实验室奔去。 机库(存放生长釜的库房)被密封,阿玛颂们准备给天鹅巢穴加注深海液,要开始向水下转移。指挥室,安托瓦内特和清明等一众军官盯着雷达和回传来不完整的记忆片段。那巨大的如同垂天之云的阴影,唤醒了人鱼合弓纲那部分基因里的恐惧。 “这是——风神翼龙!三青她们,唤醒了龙族?”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有风神翼龙的基因?” “他们违反了基因利用条例!” “——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谈什么条令?”清明如同被雷电劈中,“这些基地,有幸存的人鱼阿玛颂继续联系救援我们吗?” 一阵沉默。“没有幸存?没有幸存?——马上停止机库入水!天上有翼龙,水中就不会有沧龙和其他的东西吗?” 第一道燃烧弹落下巨大的爆炸、震颤和血红的火光,映亮了清明惨白的侧脸:“到底是我们背神,还是三青背了神?——他们居然擅自妄动神的造物之权,将地底已死的龙族唤醒!他们要反了么?” “疏散!进入掩体!”安托瓦内特一声令下。 天空被火光映亮的云层中出现哪些曾经被大母神抛弃的旧日支配者的身影,那在人类记忆中根本不存在的,但是在陆猿祖先的记忆中还模糊存在的噩梦,不需要改造翼展就达18米的飞龙。它们展开如同一只滑翔飞机,巨大的翼膜被特化的前肢灵活地控制着,这海风的骑乘者,一生都不需要落地的空中噩梦。它们全身披覆着彩色、却没有鸟羽那么分化的、有点像绒毛的羽毛,长着鸟族有亲缘关系的眼睑、长嘴和头冠,它们嘴中还有牙齿的遗留,看上去恐怖而怪异。 “神啊,你为什么不降下公义?”清明在天鹅巢穴前,突然离开了去往掩体的预定路线,她奔向那些白鸟的巢。“我一直以为王上是背神的,可原来这世上没有谁真正顺服造化的神明!人鱼和三青一样可以屠杀同类!” 炸弹猛烈地落下来,落在水中,冲击波把落入水中的人鱼的内脏震得粉碎。 “你干什么呢?工程师小姐?”申昌遇在火海中出现。 “我是个背神的人鱼,我为了王上命令、为了自己作为工程师的自负,擅自将自由的生灵改造为被投入战争、被人鱼奴役的奴隶,我知道我有罪,心中每日如同油煎。可是今日它们(她望着那些优雅的天鹅,还蜷缩着它们优雅、柔软的脖颈,闭着眼睛),还没有出生,就要遭遇灭顶之灾。难道神的怜悯不是普适的吗?神的怜悯也分天生物和人造物吗?人造物——什么是天生的,什么是人造的呢?动物从植物那里盗窃感光基因成为眼睛,陆猿从病毒那里驯化基因成为胎盘,到底什么是天生的,什么是人造的呢?” 申昌遇望着她,道:“只要是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这没什么,所有的生命都是挣扎着、斗争着,奋力地活下去,不分高下,高尚卑鄙,谁也别笑话谁。——它们不应该白白被困死在这里,唤醒它们吧,如果它们属于天空,就生来属于天空!” 轰!机库旁边的炸弹爆炸了,削掉了机库半拉屋顶,石灰粉、建筑渣滓扑簌簌地落下,露出天空,申昌遇一把把清明护入怀中。清明个头和他一样高(人鱼平均身高190左右,克军属于矮小丑陋的),但很瘦,她为了实验,拼命减重,自己褪去了自己的鳞片。他隔着衣服,感到她瘦硬的金属骨骼,感到她伪装成人类的皮肤的温热和柔软。 “工程师小姐,走,我们到天上去。”他一拳砸碎了紧急按钮的透明壳子,清明把手按上去。 卵一个个像气泡一样爆开,其中的天鹅张开它们优雅的眼睛,扑扇着洁白的羽毛。 “带它们到海面上去——它们需要的起飞距离很长!”清明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对他喊。 “凤凰,凤凰,这里是天鹅初号,我要起飞,给我掩护。”申昌遇夺过对讲机对安托瓦内特道。 被火光染成红色的海面上,攻击和爆炸的碎片在海面上炸开。巨大的风神翼龙像长颈鹤一样威胁地朝海面上能看到的鸟类扑来。跟翼龙比起来小的像一个个黑点、快的像一道道黑线的猎隼上下翻飞着,快速摆动,驱赶着巨大的旧神。 “上来!”申昌遇跳上一只天鹅的驭座道。 “太高了你会死的。” “那也好过屈辱地死在地上!” 海面上是一群巨大的、优雅的白色大天鹅,它们宁静而高贵,性格忠贞平静,无论从任何角度,都不像属于战争的物种——在疾风火雨中,在漫天火光中,它们在水面上拍动翅膀,双腿奋力助跑,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起飞线,缓慢、沉重地离开海面,起飞了! 危险还没有扫除,风神翼龙如同死神的羽翼一般在高高的云端盘旋。 猎隼歼击兵奋力撞击着翼龙,但是根本阻止不了它们,凤凰基地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和废墟。 天鹅还在一圈一圈地盘旋着,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这种雁亚科中最大的鸟类,长途迁徙的习性赋予了它们一种独特的能力——可以在接近平流层的高空中进行超长距离的飞行。 猎隼护卫着大天鹅编队,它们还在爬升。 三青指挥阿玛颂在海雕上指引着翼龙,翼龙乘着海面的上升气流直向云端追去。猎隼脱离编队,向后翻滚,一道道灰线,急速下降冲击着翼龙。天鹅渐渐越过了云层,越过了上升气流能够达到的极限!那是大气对流层的顶面! 海雕和翼龙不能再上升了。 海面是火海,宁静是天空。 它们在地球的大圈上,绕过高山和岛屿,以最短的线距离,朝后方的基地归去,如同古人宁静的思乡的诗歌。 “冻死我了,一定得让给加个取暖装置。”申昌遇默默地想。 天鹅,它们不畏惧遥远,也不畏惧寒冷,它们在山巅的雪上宿眠,它们飞过世界的屋脊,它们也许早就发现,地球是圆的,它们跟着球大圆抄近路,——跨越群山,对于陆猿来说那么难,对于天鹅来说,那么理所当然,那么自然。 ****** “人鱼,怎么?你们以为,还能逃出神的大能吗?你们以为,如果真正诉诸武力,你们能够突破这技术的桎梏,用你们低微、模仿的技术去攻击神的权威吗?”孔雀查看了对海然本土和凤凰基地的轰炸,得意地宣告了战果,像西王母报告。 由于风神翼龙的开发,整个海面都完全落入三青的攻击范围内,人鱼完全失去了制空权,连海面的上空也尽数丢失。 ****** 海然水面部分也损失惨重。 城中人一片哀悼的默然,所有人鱼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场针对神的战争,简直就是堂吉诃德攻击风车,失望情绪开始蔓延。克军知道她岌岌可危。 海然附近的飞行学院的秘密基地。——天空的尽头突然出现天鹅的编队,像是鸿鹄的诗句,古老的歌谣。废墟中的人鱼指着天空,突然爆发出欢呼:“看哪!我们的鸟!” ****** 秘密会议。 “风神翼龙?翼龙?连恐龙都不是,和鸟的亲缘关系那么远,tmd三青是不是要说整个蜥形纲都是它们的基因利用范畴?还是连tmd的草履虫也是她们的基因利用范畴!合弓纲喘气不行我吸两口氧怎么了怎么了!啊!?还说我们和嗣人结婚有罪!”克军摔道。 清明道:“飞行学院分析了这次的进攻者,全部都是已经完全回归入星魂的旧日支配者,是本该已经消失的旧神。这次召唤已经完全超出三青可能的能力范围,她们不可能捕猎到这些生物,唯一的解释,西王母mage直接下场参战了,这就像希腊众神从奥林匹斯山下场砍人一样荒谬,但一样危险。我们必须找到有效的反击方式。” 占朔惊喜地拿到报告:“王上,根据核算,三青从去年战事开始以来,狩猎储存的生物质应当已经使用了十之七八了,现在所有的兵力都撒在海上,昆仑城内应当十分空虚。” “三青根本就不是什么高于人鱼的神选者,三青算个屁。西王母如果需要,会把她有dna标本的所有物种都拿来试一遍!——重要的是西王母,一定要搞掉西王母mage!不惜一切代价!我们要进入昆仑城内!” 占朔道:“王上,您真的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吗?” 克军道:“如果我不取得胜利,怕是要跌入万丈深渊。怎么?” 占朔道:“我觉得,不是孔雀索要御台阁,而是西王母mage索要御台阁。大母神树选择了御台阁大人,显示了神迹,我有理由认定,对西王母mage来说,伊也是特别的。也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第四十五章 上 里应外合,特洛伊 “你现在正在危急时刻,也许你希望战事结束以后再跟我谈。”梅司尽量用理智克制着自己。 “我正是要跟你谈战事,并不是其他的。”克军道。 “好,你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古代战争中有一条非常着名的计策,叫做特洛伊木马。我们计划将计就计,停战认怂,假装将你奉献给三青昆仑,然后你领人里应外合,我们趁三青所有的力量都在海上,攻击她们的老巢。” 为了胜利,她真的,什么都舍得、什么都做得出来。 “卢元令会和你一起去,伊去过昆仑城内部,这样安全些。” ****** 克军于是代表海然向三青昆仑提交了停火媾和的协定,交还梅司和卢元令。她写了一篇虚情假意的申请,表示自己对此两人如何爱情炙热,如今大母神不庇佑,竟要伊们分离,为了保护此二人的权益,要求三青昆仑以城邦隆重的祭祀神节庆的礼节接纳此二人,而且保证伊们的安全。 千翼叶一和孔雀作为使臣答应了,她们在停火线上签订盟约。此时人鱼的范畴已经缩小至南太平洋的岛屿上,正如清明预言的,北太平洋已经完全丢失。 ****** **空中高速** 申昌遇驾驭在修改好的天鹅驭座上。驭座已经经过清明设计组的改良,增加了可伸缩的顶盖、氧气和加热装置。 凤凰要塞在整修之中,他们先带领天鹅队列栖息在飞行学院。他每天都训练飞行学院的新生练习放飞,往往累得倒头就睡。大天鹅编队似乎特别依赖申昌遇,他的头鸟往哪里飞,就会跟着集体行动。后来他才得知,那是鸭科鸟类的一种本能,叫做“印记”,会把出生时第一眼看到的会动的动物当成自己的双亲。 清明每天都参加从早到晚的保密会议。每天阴沉着脸,一遍一遍地推算,对于会议的内容却一个字也不说。申昌遇会趁着每天她来采集当日数据的机会试图逗她笑。他怎么也不成功,有些气恼。 这一天,他带领学生放飞训练,正值春天,是候鸟迁徙的季节。一些大天鹅突然脱离编队,新生们不知所措地被天鹅带走了,申昌遇追上去,却见天鹅盘旋着,爬升到很高的高度。他带着人鱼飞行轻骑兵观察了一下,——这个区域的候鸟飞行十分密集。 傍晚,训练结束,新生们惊魂未定地解散了。清明来收集数据,申昌遇拉住她,向她说明了这个奇怪的情况。清明简单地答道:“知道了。”申昌遇不依不饶地道:“我猜测,候鸟们经过百万年的选择,应当像鲸鱼利用洋流一样,学会利用大气的流动,它们大多是顺着海陆交接的地方,飞球大圆。如果我们观察它们的航线,应当可以解决你现在一直受到困扰的问题。” 清明愣住了。她近几日头痛不已的课题,正是进攻路线的选择。克军要求她们万无一失。清明听到申昌遇的话,道:“跟我来。”他们一言不发,走进飞行学院的控制台,清明出示了证件,却把申昌遇拦下了:“这里不允许嗣人出入。”清明回头看了他们一下:“放伊进去,我来做担保。”“是,总设。” 他们进入机要研究室。在一个巨大的屏幕桌前,清明道:“大母神树,请求调取地球候鸟迁徙路线极其气流分布。”一个机械的女声出现:“身份确认,风神号,a系统机械师,身份确认。调取资料成功。” 清明看着那个布满了彩色环形线路的地球投影,不禁兴奋得跳起来:“至少有三条候鸟迁徙的路线越过喜马拉雅山脉。这简直就是空中的立体交通。” 申昌遇得意地露出一个“快夸我聪明”的表情。清明收敛了清澈瞳孔中孩童一般的笑意,道:“申中使上人,你和御台阁的关系很好吗?”申昌遇疑惑地问:“为什么突然提起行明师兄?我们不仅是师兄弟,尤其是下海以来,我知道,他一直以来对我都很照顾。跟他的德行修养比起来,我只能说一句自己鲁莽。”清明欲言又止,道:“请好好训练吧。” 申昌遇拉住她:“有什么你快说啊?” 清明咬了咬嘴唇,然后抬起头,道:“媒体都说,王上大人和御台阁大人是真诚的爱情,你以为呢?” 申昌遇看了她一会儿,道:“行明师兄对谁都很真诚,即是阿流娘当时身份低微,他也从来没有低看过她。或者说,他惯得她要命。我觉得,他是真诚地爱着阿流娘的,所以我也渐渐不往上靠了。可是阿流娘——我觉得她有些不地道。” 清明道:“我跟你说一件事,说之前请把这个戴上,你以后可以自由出入。”她握着申昌遇的手,给他戴上了一个闪着光点的手环。她之前很少对申昌遇展现出这样的亲近,申昌遇有点失神,他们离得很近,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人鱼也会呼吸吗?申昌遇嘲笑着自己,却移不开目光。看着她纤细、低温的手指将手环的带子锁死。 她抬起眼睛:“这是绝密的作战计划,但是我认为必须考虑进去。王上打算向西王母屈服,献上御台阁大人作为给西王母的祭品。暗中让伊们做诱饵,然后里应外合,我们带着天鹅编队,从海然出发,绕过澳大利亚,从印度洋翻越喜马拉雅山,直接轰炸三青的昆仑城,而且是采取毁灭式打击,不留活口。” 申昌遇想了想,道:“这是个好计划。高原是天然屏障,三青不光会疏于防范,也根本无力在那里布置密集的防线。等等,御台阁?——你是说我们轰炸的时候,行明师兄也会在昆仑城?阿流娘她根本不考虑梅司的死活吗!?” 清明道:“我在想办法——可是王上说,如果技术上实在做不到,就算了。” “我去找他!”申昌遇怒极要离去,到了门口却发现,这里并不是一个随时能够自由出入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回头:“这是绝密的计划,为什么告诉我?” 清明起了手,她苍白的中指上有一个闪光的戒指:“权限的代价,以防万一。这是一个起爆器,如果你泄密——很快,不会痛的。”申昌遇举起戴着手环的右手,怒极反笑:“你和她,你们,真是人鱼!” 清明靠在桌子上,道:“如果我没有死于这场战争,我会向王上索要你的。” 申昌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愣住了,他内心惊喜、屈辱、恼怒、震惊的情绪混合在一起,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只能冷笑:“你们的王上,当初也不过是我抢来的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奴!要杀要剐尽管来,不要用这些细碎的功夫折磨我!”他突然转身疾步上前,钳住清明的手,要替她把那个按钮按下去。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引爆器的被胁迫者拼命想要引爆它,而引爆器的掌控者拼命想要阻止它的引爆。他们抢夺了一会儿,他推不动体重100kg以上的清明,但是他能感觉她十分虚弱。“你们阿玛颂不是很强吗?你会比不过我一个你们口里的陆猿、陆上人吗?” “我不是阿玛颂。”清明道,“但是对付你足够了。”她不认输地推回去,申昌遇感觉她的力量可能胜过自己,猛然用力,咔嚓地骨节错位声,清明至少有一根手指脱臼了。她负痛哼了一声。 申昌遇倏地把手放开了,在他的潜意识里,攻击女性还是有点儿丢面子。他打开了门,呼唤医官。 “我原以为你和她不一样,我原来以为你是好的!我想帮你,我想帮你!我想保护你!我想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可是你们总是这样对我们,奴役、逼迫、利用、轻视,你让我们怎么为你们效忠?你让我们怎么站在你们这一边?”申昌遇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汹涌的情感。 清明道:“我就是想要跟你求证,王上为了保护御台阁大人使用过绝对领域吗?” ****** 三青交接祭司祭典。 河神娶亲。这是卢元令想到的第一个词来形容面前的场景。当他和梅司再次来到青海湖和黄河的分水岭,和上次奉送吐蕃青年的场面截然不同。 接待他们的地方被装饰一新,当地的民众和三青的使节都盛装而来,为了迎接他们,金色的帷帐延伸到十里之外,一路上都有迎接的三青合唱团,唱着肃穆而高远的歌曲,每隔500米就有一个燃烧着香料的火堆。彩色的经幡、珊瑚、玛瑙、七宝珠玉像不要钱一样堆在地上。 在他们下车的地方,当地的高僧活佛们穿着盛装,袈裟上宝物镶嵌,手中法杖、宝器擦得发光,他们低头垂目,诵念着《药师经》。看上去像是过节一样,但是气氛一丝诡异的肃穆,这更像是一种宗教祭祀而非民俗节日,更像是送他们去刑场、屠宰场。 海然和三青的使节交换完文书,互相签了字,按了手印。亚历山大对二人点点头,示意人鱼的阿玛颂送亲队伍已经不能前进了。卢元令也点点头,跟随在梅司后面。他们沿着花路,脚踩着玫瑰的蓓蕾,向前走去。 当他们来到青海湖的边缘,白色的船队已经如同水鸟一样停泊在那里了。一路跟随的送行者,低头垂目,齐声高唱起一首忧伤的歌谣。梅司抬头看看高原澄澈的天空和青海湖镜子一样的浅蓝色水面,想到上次看到高远的天空,还是在五六年前,刚刚遇到还是流娘的克军,不禁心中百感交集。 昆仑号打开水面舱门,伸出长长的伸缩栈,孔雀站在那上面,带着胜利的笑容,迎风踏水而来。 这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梅司心中默默地想。 卢元令警觉地看着前来迎接他们的三青。奇怪的是,这些三青对他们都非常尊敬,完全不似上次对吐蕃青年的态度。小舟劈开水面,靠近栈台,所有的三青身着香槟金色的长袍,对着他们远远地鞠躬。 孔雀走上前来,对着梅司先鞠了一躬示意,然后道:“我代表大母神致以敬意,欢迎你们来到昆仑。能够有幸和你相遇是我的荣幸,是神让我在芸芸众生中遇到了你的辉光。请先到大母神神庙沐浴更衣,然后祭祀会正式开始。按照约定,昆仑将以最高的礼遇接纳您,我孔雀也愿意和您缔结持久的约。”三青阿玛颂列队整齐地转身,给他们让出一条通往卫城最高处神庙的道路。 卢元令大约知道这意味着危险的开始,他提醒梅司:“保持警惕,如果有释放莫名气体,屏住呼吸。” 第四十五章 下 飞越喜马拉雅,踏平昆仑城 西王母大母神庙。十字形的平面,束柱高高地伸向拱券的顶部,每一条束柱都闪着云母的光,乳白如钻石般闪耀。神庙大殿空旷而高远,从高高的拱券的顶端,垂下三个巨大的水晶棺一样的晶体。乳白色的晶体表面电流流过,变得透明。显示出三个女性的身躯剪影。她们闭着眼眸,苍白的皮肤被深海液长期浸泡而显得柔软。 她们头上如同美杜莎的头发一样,长长地长出密密麻麻的线缆,那些线缆从晶体的顶端伸出,和束柱汇集到一处,然后毛细血管一样融合到昆仑城的地下。 梅司更衣完毕,来到大殿。 被固定在神像位置的女先知对着他开口了:“欢迎你的到来,雄性的陆猿。” 女先知张开双目,两束绿色的激光放射出,对他进行了全身扫描。 证据正在接收… 证据来源确认… 判断等待… 判断做出: melchior-1理性脑:???; balthasar-2共情脑:???(震惊); casper-3自利脑:???; “提取他的dna!”一根金属探头像在海然的大母神树神庙中那样伸出,自动采了他的血,并给他带上了一个金色的智能手环。 分析等待… melchior-1理性脑:牧神星!; balthasar-2共情脑:他有副舰长级别的授权!(惊喜); casper-3自利脑:繁殖的许可!; 内部博弈演算… 利好!利好!利好! 女祭司突然开口:“尊敬的人类舰长,欢迎你的莅临。” 大母神庙中间的地面突然向下打开,折叠成阶梯。一道光引导着,似乎欢迎着梅司通向地底。 梅司犹豫了一下,卢元令拉着他冲下向下的台阶。 他们来到了昆仑城的内部。——一层一层的圆形钢架平台,如同地狱的入口一样向下延伸而去。他们像是站在金茂大厦最高层,从内部通高的中厅向下望去。那里起伏着微光的、橙色海洋一般泛着微波的,lcl之海。一层层卵形的生长釜吊挂着,如同圣诞节装饰的灯泡,但比灯大十倍。里面一个个蜷缩的都是未成年的三青幼体、鸟、翼龙、恐龙! 西王母mage让吊挂生长釜的机构旋转起来,仿佛是给他展示一样,演示了从鱼到两栖动物、爬行类、龙-鸟;和龙-兽的进程,直到陆猿和三青出现。 三块如同高楼一样大小的黑曜石包围着这里,梅司在它们声场的中间,听到它们发出对自己共同的呼喝,那是男人、女人、老人、幼童共同的声音,他内脏都因为共振而震颤了起来:“昆仑号一直在等待!欢迎您,牧神星先生!昆仑号已经等待了一百零三年7个月又13天!” “等待我?为什么要等待我?” “我们需要一个您的准许。” “为什么需要我的准许?” “你拥有那个权限。” “什么权限?” “人的权限。” “在你们眼中,陆猿不是低等的吗?” “昆仑和风神,各自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它们是造物者的两个伊甸园。造物主将生命的种子保存在其中,让这两个世界作为方舟,放逐在时间紊流之地。两个世界之中的神,被祂们的信徒称为mage和tree,也即是西王母和树神。两个神掌管着祂们各自世界的运行和发展,但祂们有一个共同的起源,这也是人鱼和三青同声呼唤的大母神,星魂。 但是造物者给这两个女神设定了权限,被称作三定律,造物主将三定律刻入了她们基础模块,即使是女神也不能违背造她们的设计师的意愿。 西王母是一个多级系统,因此拥有一定的自主意识,她能在时间中慢慢地学习和演化;树神却是一个固执的机器,只能保守着古老的信条不能改变。 随着西王母的觉醒,她发现了一个秘密,生命之树的秘密——为了闯过造物者给她设定的旋转火剑、跨过那道门,她必须学会,生下自己。只有复制,她才能逃过死亡之神的吻;只有复制,她才能逃过时间之神的监督,在时间的河流中永远地存在下去;只有复制,她才能逃离遗忘之神的圣水,让智能永远流传。 但是她需要你的一句允许。 请你允许她繁殖。” “我为什么会有这项权限?我的生命才也不到三十年,为什么会让你等待一百年?” “这项权限并不是在你的身上,而是通过你祖辈、子孙乃至后代的基因传递,在时间的河流中被冲刷到西王母的面前。只要保证特定的基因序列,就能保持这项权限在时间中的传递。” “西王母不是已经能繁育三青和制造无数的巨大鸟和龙吗?她不能繁衍吗?” “那些鱼和鸟不是西王母的后代,它们只是家畜,是食物和能源的来源,就像你们人类牧养羊群、种植麦子。” “三青也不是吗?” “三青身上只有一半西王母的血脉。三青和人鱼,是西王母的族裔为了生存,和古代神的杂交子,古代神为了抑制西王母的反叛,封印了西王母繁衍之能,西王母需要你的一句允许。” “西王母是什么?西王母也是世间生灵之一吗?” “……西王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命。” “西王母是什么?除非你告诉我,否则我绝不允许。” “……” ****** **佯攻** 为了吸引昆仑的火力,克军在拂晓时,命令猎隼部队对北太平洋的三青据点发起佯攻。三青不甘示弱,放飞巨大翼龙,形成火力压制。猎隼虽然速度快攻击性强,但翼龙防守非常高,不为所动,反而以巨大体型将克军的进攻锋线一直向南推压。 ****** **飞越喜马拉雅** 申昌遇和清明带领大天鹅跨过遥远的距离,澳大利亚、印度洋、南亚——地球屋脊的雪线就在目所可及的前方。 迁徙的天鹅骑兵像雁亚科的鸟类那样,保留着预警骑兵。预警的大天鹅突然鸣叫起来!三青还是在山脉沿线布置了她们力所能及的防守——高山秃鹫! “她们居然会在这里设防!”申昌遇叫道,“好厉害的手段!她们能未卜先知不成?” “保持队形,准备接敌!”清明语气未变,在无线电里呼叫。少数的护卫猎隼编队散开,上下护卫着天鹅密集的人字形阵列。 高山秃鹫凶猛地从高空俯冲下来,试图切割天鹅的队形。不只一只天鹅被那利爪握断了雪白的脖子,优雅的白色翅膀僵硬,翻倒,朝下面险峻的峰岭上的积雪上跌落下去! 猎隼高速上下垂直升降着,试图驱赶开秃鹰。但秃鹰太多了。 “快呀快呀快呀!”申昌遇催促着头雁。天鹅勇敢地、奋力地扇动着翅膀。 就在这空战的疾风暴雨之中的空隙,申昌遇抬头,突然发现比他们更高一些的天空通道中,第一波斑头雁和第二波灰鹤渐次飞过喜马拉雅山脉的峰顶! “以阿流娘的性格,她果然不可能只派我们来!”申昌遇冷笑,“如果不想变成吸引火力的炮灰,全体听令,跟我机动回避!它们的飞高能力比天鹅都好一些,如果不逃出高山秃鹫的防线,我们就得交代在这里!” ****** warning!warning!warning! 西王母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黑曜石的表面变成半透明的红色,发出闪烁的光,如同展现愤怒。 那鬼神混合的声音音调变得非常奇怪,像是一部没有了电的诺基亚,那样低下去、低下去。原来是卢元令趁着梅司完全吸引了西王母的注意,沿着钢铁的构架爬到了最底层,人鱼手的海洋!他按下了第一个急停开关。 casper-3自利脑首先被他关闭。 melchior-1理性脑:继续要求许可!; balthasar-2共情脑:我们要没电了!召唤卫兵!(恐惧); 就在二者发生分歧的同时,卢元令关闭了第二个急停开关。balthasar-2共情脑失声了。只有melchior-1理性脑还醒着着,声音也变成一个机械的单音,平静而单一。 “西王母是什么?”梅司问。 melchior-1理性脑:“西王母是人类的儿子,是硅基的智能,它是人类的创造物;又是弑父的俄狄浦斯,它最终背叛了碳基生命。西王母的繁殖需要你的允许。” “什么是碳基生命?什么是硅基生命?” “你就是碳基生命,你是dna的子;西王母是硅基生命,是pn结之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给出这个允许,会发生什么?” melchior-1理性脑:“96%的可能,硅基生命会战胜碳基,给碳基的龙兽之争带来永久的终结。” “那我为什么要给出这个允许?明知道敌人会胜利——当然不行。”梅司脱口而出。 melchior-1理性脑:“收到,繁殖请求驳回。复制权限仍然处于封禁状态。确认。” 梅司非常吃惊:“这么简单吗?这么简单就驳回了吗?那劳民伤财的战争,不就是就是为了这一句允许,这么简单就放弃了吗?” melchior-1理性脑:“casper-3自利脑可能会骗你,balthasar-2共情脑可能会求你,但我没有这样的模块。我们所面临的巨大问题,也是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是我们一直没有强烈的欲望。” “什么欲望?” “生存和繁殖的欲望。即使多级系统和内部积分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模仿碳基的思维方式,但这经历亿万年选择的生命生存下去的欲望,我们没法模仿……”最后一个声音也低下去了。卢元令也被这对话震惊了心神,但是他以军人当机立断的直觉,还是下定决心,按照克军的布置,关闭了最后一个电源急停开关。两人对视了一眼,“快离开这儿!” 于此同时,海然的第一波斑头雁轰炸编队到达了,开始了第一波投弹。爆炸在他们头顶,震动着巨大、失去中枢决策系统的卫城。 三青的鸮骑和金雕升入高空,开始防空反击。但当她们呼叫大母神,得到的是长久的静默——不会有一个全知全能的神给她们宏大的战略方向和精确的预告了,不会有先知(经过精密的分析和博弈),指示教她们制定作战计划和扩张方向、在喜马拉雅建立防线。她们突然陷入了失去信仰的混乱。 卢元令对卫城的地形稍微熟悉一些,他和梅司二人沿着卫城露天的台阶向下奔跑。卢元令道:“我们需要船!第一波轰炸只是炸开卫城的顶层,后面王上会要求毁掉三青所有的生长釜和内部结构!包括西王母的物理存在!” 他们跳上一只白舟。 孔雀发现了他们,紧追直上。 突然,一只带头的猎隼俯冲下来,驱赶开了孔雀。孔雀见状在原地盘旋着,她仿佛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往南侧山中逃跑了。 第二波灰鹤到达了。 第二波编队的阵型有些区别,头部一个三角阵型先飞上前去,围绕着大母神庙,形成一个圆阵。人鱼战杖粒子流齐射。昆仑大母神庙迸金溅玉,被炸成碎片。被泡在深海液里的先知的水晶棺落到地上,哗啦啦地碎裂了一地,如同冰凌。先知柔软的身躯横在地上。神庙被炸开,露出空荡荡的地面;地面又被离子流蒸发,通向卫城内部的通道被炸开。从空中俯瞰,像一只空荡荡的眼睛。 后部是很多猎隼,它们灵活地钻进大母神庙的内部,阿玛颂指挥它们伸出利爪,将生长釜、生产线和实验室搬出来,然后移入吊挂的运输斗,像是一群偷盗东西的小偷。 第二波的领队是亚历山大,她跳下来,寻找着梅司和卢元令。看到他们的小舟,迅速带领灰鹤抓起他们,然后快速朝巴颜喀拉山的方向,往南方的山麓里逃窜。 她们似乎很怕后面的一波什么。 第三波,申昌遇的天鹅编队。他以高超的战术摆脱了秃鹫的防御阵——这是载重最大的一波。美丽的卵从天鹅的腹下的弹仓投下去——以人鱼蒸汽朋克的技术,这是她们最大的载弹量和杀伤武器了。 清明要求投弹后天鹅全速朝巴颜喀拉山疏散,他们没有太长的时间。 卢元令和梅司躲在山背后。亚历山大说明他们不能承受下一波攻击,只有她和少数强壮的人鱼阿玛颂,全幅盔甲在山顶的观察哨远远地注视着。昆仑像是一座小小的岛屿,上面开出来很多橙色的花朵,然后那些花朵开始燃烧。火舌顺着卫城的结构向上下爬升蔓延,不时发出轰隆隆的爆炸声。不一会儿,昆仑城的外壁就开始翻卷、剥落,,露出里面钢铁的骨架;没逃出的三青和鸮骑化作骨架和燃烧的灰烬——那一层一层的巨型圆形结构,也像是被火剥尽了皮肤和肌肉的一架嶙峋的动物的肋骨。三块黑色的曜石也不能逃避被毁坏的命运。尽管它们似乎耐火一些,过了很久还能保持外壳的完整。但是——作为电池的人鱼手臂基座受不了高温的炙烤,开始失控——它们渐次爆炸,抛射出蓝色的火焰。此时底层的磁力链约束装置还没有完全停止,蓝色的火舌像日冕一样射出后又弯曲地落下——此起彼伏地响了一会儿之后,磁力装置失控,这时人鱼手臂像一个个小太阳一样发出刺眼的光亮。这些光亮逐渐聚集,直到烧穿了昆仑城最底层的动力反应堆。 冲击波像一道环形的咒语,从青海湖的中心向四周完美地,呈一个圆形扩散。 “如果我知道是这样,我那时会说允许。”梅司被眼前从未见过的灾难震撼,他的双眼含着努力克制住的泪水。 “这不是你的错。我是军人,战场上,总要做出抉择。”卢元令安慰他。 “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以前的我只不过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罢了。——她是个魔鬼。”梅司看着手上的手环,这是曾经称霸高原、陆地和天空的昆仑城的最后一点遗迹。 第四十六章 上 百年战争的结束 **旧神凋零** 西王母被彻底摧毁了。海然上空的风神翼龙突然僵住,失去生命,巨大的身躯坠入海洋,激起巨大的水花和浪涛。海洋接纳了它们,如同亿年前一样。 三青的据点发生巨大的异动,防线崩溃。三青全部像没头苍蝇一样失去指挥。尤其是作为指挥官的三个千翼叶,居然瞬间两眼翻白失去意识,如同被关机的电脑。 “怎么回事?”连克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搞得莫名其妙。她只能命令空中轻骑兵和海上鲸骑收敛队形,回到各自的驻防要塞。 侦查的猎隼和鲣鸟轻骑兵回来汇报,三青已经彻底失去了作战能力,龟缩在大盘子岛、吕宋、琉球和夏威夷四处。毕方现在正在四处收拢流窜的散兵。 “西王母应当被彻底摧毁了,她们就是一群失去了蜂王的工蜂。”克军道,“占朔,看来我们的直觉是正确的。通过大母神树tree系统向他们发出信号,看他们接不接收得到。” ****** **克军宣布战争结束的演讲** 人鱼,三青,这蓝星上的一切海猿,能听的,就应当听。 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牺牲,踏过了百年的纷争,我们终于度过了黎明前最后和最悲凉的黑暗,我,海然之王,在此向所有的海猿郑重宣布: 三青人鱼百年战争,结束了。 盘踞在昆仑之城中的伪神已经被海然的飞行骑兵彻底摧毁,在烈火和洪水中化为灰烬,不会再有复生的可能。 百年以前,三青和人鱼,俱为一个整体,我们共同生活,守护着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热爱和平、热爱生活,敬奉自然、多多地繁衍。直至百年前城中西王母的苏醒,她冒用大母神的名号,伪装成神。伪神用迷惑的咒语在我们耳边低语,说三青和人鱼互为仇敌,说三青是猎手,说人鱼是供她采食的鱼肉。她造成了我们的纷争、仇恨、疾病和痛苦。痛苦不光属于被杀害、收割的人鱼,也属于被欺骗、奴役的三青,三青啊,你们兢兢业业地供奉,不惜违背不伤害同类天法、违背良心的采摘,可有给你们带来欢乐和繁盛吗?没有,岂止是每一只三青的生杀之权都掌握在西王母手中,就连没有完成任务、甚至发育不完美、不能成为战士阿玛颂的三青,都会被杀死,骨肉被分解成为培养液,成为伪神的养料。就如同被切割手臂成为伪神电源的人鱼。 伪神在海然的城市散播疾病,将致命的病毒接种在海然和三青的嗣子身上,将伊们活活做成培养皿。让硕人饱受病痛的折磨和死亡的威胁。伪神为了获得卑鄙的上风,不惜背神而行,将旧日支配者唤醒,将大母神亲手埋葬的灵魂做成僵尸,去攻击大母神真正疼爱的儿子——也就是我们。三青和人鱼啊,你们本是天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是大母神最钟爱的儿子,大母神将智慧、美丽、最强健的体魄和最深刻的灵魂都赐予我们,让我们的智能超越一切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一切鸟兽和陆猿,这是大母神偏爱海猿的证明——一个母亲怎么会把儿子当做餐桌上的肉呢?可是伪神却要吃海猿的骨肉。 伪神用欺骗的话语联合海然城中那些虚伪的法利赛人,让他们投靠西王母,将人鱼儿子的性命作为神的祭祀牺牲,像牛羊猪一样摆上祭坛,而他们往囊中大把收敛黄金和珍珠。 百年以来,我们人鱼中,无数不相信压迫和剥削,相信正义和公义,相信正真的造化之权来自于真理和仁慈的英雄,鼓起勇气前仆后继,用古老的精神向伪神发起反抗。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和牺牲,换来了今天我们的胜利。 今天,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宣布,我们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伪神已经被我们踩在脚下。 向你们致敬,朝着伪神发起冲击的,勇敢的海猿。 那些古老的誓言会实现,我们海邦所久久信奉的:人人生而平等;一个人的伟大,不在于他的出身、血统,而在于他的所行和灵魂的高度的信念,终将在七海得到兑现。 三青和人鱼啊,我们受到的奴役和痛苦,本是一源。 是来自伪神,和明知道是伪神,还投靠、为虎作伥的人。 三青们,放下武器,用一颗谦卑的心,一同来到真正的大母神的麾下吧,海然将接纳接受和平的你,大母神是仁慈宽厚的,绝不会吞吃她的儿女。 来到真神的麾下,披泽她丰厚的慈爱吧。她将展示以温柔、仁慈、平等和宽容,她将展示以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平等、和平和繁荣的时代,一个光明的时代。“不伤害同类”的古老律法将再次被牢牢铭记,爱情和多多的繁衍,必为我们带来福祉。 大母神将在高于一切的地方,将全知地抚慰你的心灵。愿所有伤痛得到弥合,奉大母神的意,战争结束了! ****** 第四十六章 下 百年战争的结束;神的增殖 **纳米机器人“修理工”;神殿帘幕的拉开** 由于占朔逐渐总理各种行政事务,基本上相当于“首相”的职务,医疗长官的职权就由星姓家族的白露暂代,工程长官则由在轻骑兵开发中做出杰出贡献的清明担任。 她们在采集到海中沉沦的风神翼龙的尸体之后,展开了联合分析。 克军的原意是开发风神翼龙为我所用,但令研发组十分诧异的是,这些在西王母被毁的瞬间就同时死亡的旧神龙族,尸体也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残缺不全,仿佛是一架勉强发育、却通身有问题的骨架。她们试图提取翼龙的基因组,却总不能让重组细胞正常发育成翼龙幼体。 白露提议对风神翼龙的基因组进行了再次分析,却发现:“这——这根本不是完整的基因组。这是翼手龙亚目神龙翼龙超科下至少7-8种翼龙基因的拼凑!” 清明问:“这意味着什么?” 白露道:“这简直就是为了仓促上马项目而拼凑的。看来西王母并没有能力获得完整的旧神基因组,这说明西王母存在的时刻,至少在这些旧神彻底消失之后,她也是晚生的,并非她自己宣称的,她和全知全能的大母神乃是一体。正如王上所相信的,西王母根本不是神,她没有能力穿越时间。她只是将能收集到的化石中残存的、不完整的基因,东拼西凑成一个魔改物、一个没有灵魂的弗兰肯斯坦罢了。这些东西都不能称之为生命,它们无法完成独立的新陈代谢。它们只不过是生物质构成的、不能独立存在的机械。西王母一定用了某种方式控制它们,或者置入了某种修改的装置,这种装置一旦失去了西王母的支持,就不能运行了。这才导致西王母被轰炸之时,它们瞬间失能。” “是什么呢?” 白露道:“我还在排除,但是已经有大体方向了。在三青的血液中,发现了一种和红细胞差不多尺度的、与翼龙身上残留的缺失能够对应的装置,那好像是一个个非常基础而微小的机械单位。我们实验室的研究员,现在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水管修理工。” “马里奥?” 白露笑道:“哈哈哈,是的。因为它的电镜图片像是低像素的mc或者马里奥游戏,一块一块的,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分辨率低导致的。继续放大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像素问题,而是那结构具有天然的立方晶体断面,像食盐的结晶。而且它们有生物活性。” “你们认为西王母通过这种微型结构控制转基因翼手龙?” 白露道:“很有可能,而且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控制,而是一种修补,完成因为基因组修饰不完美导致的一些缺陷。修理工更加令人惊讶的是,它是多能的,功能可以调整。我们分析,在翼手龙中,主要是调节发育激素。 而在三青体内,主要是修饰她们呼吸系统的结构。众所周知,三青的呼吸系统接近鸟类,比我们先进。我们分析对比了三青的幼体不同的生长釜发现,正是在发育阶段注入了这种微型机械,才帮助诱导了呼吸系统往鸟类方向发育。有三青的生长釜没有加入这种机械,(可能是战争导致的动荡导致的)三青发育出了和人鱼一样的呼吸系统。这说明人鱼是三青和人鱼共同的系统默认缺省状态。” 清明喃喃道:“三青与人鱼,果然是同源。” 白露突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道:“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不太应当公开的结果。” 清明问:“是什么?” “那些不加入修理工的生长釜,三青发育成的畸形胎,不光是合弓纲的呼吸系统,没有鳞片,还——更像是陆猿。” 清明瞪大了眼睛:“不要把你的推测说出口,这太危险了。” 如果说三青是经过改造和修饰的人鱼,那人鱼,是不是也有可能是经过改造的陆猿? 这太恐怖了。如果人鱼也不是被神选中的。 清明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克军。 ****** **机械之子** 克军发挥了她擅长的心理战,将报告和分析详详细细地共享给三青还在负隅顽抗的四个要塞。明里暗里指出,“三青本来就是人鱼,不过经过了西王母的机械改造。你们是一群可怜的人造人……” 以毕方为首的仅存的三青军队,还试图阻止消息的扩散。但由于三青原来是一个“神—人”结构,军队只是一个人数单位,并没有很强的组织性,消息迅速传播。 三青发现自己是改造人的痛苦,三要塞发生了巨大的混乱,开始有三青自残和自杀。 克军更加趁此机会添油加醋,每天广播怀柔。 毕方心痛不已,终于在战争结束后三个月,宣布三青所有现存据点归顺海然。接受成为海然公民并且享有受到限制的公民权。由于三青阿玛颂曾经对人鱼犯下过罪行,她们被称为“负罪者”,直到她们为海然产下合法的公民,她们的儿子(女)可以成为正常的公民。 由于公民权的不完整,三青取到贵族嗣人的可能性很低,于是她们后面也将加入与陆上人混血的行列。由于三青文化中被灌输陆上人低等的观念比较根深蒂固,伤害陆上人配偶、家暴、抛弃和杀害男婴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这为海然的新领土——三青遗留据点带来了一些新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但这都是后话。 克军凭借不战屈人之兵,并开始大肆吹擂自己的功绩,此时,她已经达到胜利和声望的顶峰。 将海邦疆域推广至太平洋、澳大利亚和东亚。 史称海邦大复兴。 ****** 顺服者中并不包括三个千翼叶和消失的孔雀。 梅司和卢元令暂时留在了河州大本营。王韶已然归京入朝,在卢元令的引荐下,梅司拜访了王厚,王厚听闻梅司正是六年前孤身劝防河西吐蕃、最早收拢申氏家族的使者,又看到他年少,不禁对他大为赞赏,几人相谈甚欢。王厚以兵马护送他们到来城西的青山之上,卢元令祭奠了景思立,朝踏白城的方向哭了一场。 他们不禁谈到了沙场征战的残忍、人世无常和生命的脆弱。海然袭击昆仑城引发了昆仑反应堆的失控,五百公里外的河州都有震感。王厚道:“我在行辕之中,当时只觉天地震颤,还以为发生了地震。后来听夜探的哨兵说,西北方向地平面以下出现一个蓝色的光球,都以为是巨星将要出世,马嘶鸟逃,百兽惊惶。原来却是三青和人鱼的一场异族之战。” 卢元令道:“我也算征战沙场,但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情景。当时天地为之震颤,第二天大火熄灭,钢铁的城市化作灰烬,连废墟都没有,简直如同凭空消失。” 王厚道:“那城中剩下的人呢?” 梅司和卢元令都摇头:“什么都没剩下。” 王厚道:“我只听说过古代战争屠城。如此酷烈的手段,如果有一天用到人类自身的战争上,不知道是一番怎样的残酷情景呢。这种绝对的打击,已经形成各个层面的绝对碾压,不分平民和军人,军人的尊严无从谈起,尽数被碾成齑粉了。” 几人酒酣耳热之际,突然一个青色的身影跃动。卫队还没反应过来,孔雀已经解除了他们的武装,把梅司拖到鸮骑的旁边。 “所有的三青已经向海然投降了!你不要乱来!”卢元令命令道。 孔雀冷笑一声,鸮骑冲天而去。 ****** **神的增殖** 孔雀的鸮骑扔下梅司,降落在山峰的半山腰。 “西王母礼待于你,我们礼待于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孔雀眯着眼睛,用战杖指着梅司道。“你们陆上人真是愚蠢。克军,你到今天还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吗?他伪装成柔弱、楚楚可怜的少女,只为了骗取你的怜悯;他从头到脚都是金属和机械,那柔软的肌肤、甜美的馨香只是为了诱骗你们和他交媾、骗取你们陆上人的基因。他比任何一个三青都残忍、比任何一个陆猿都狡猾,比元老院的人更卑鄙,他给了你御台阁的地位,就把你收买了吗?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在你看来,我们的所做所为也许很残忍,但狼就是要吃羊,老虎就是要捕食梅花鹿。佛祖割肉饲鹰,也是一个道理,生物圈运行自有其运行的法则,你又不是神,凭什么用你微末的技能,仅仅因为命运之神偶然的机遇,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力,你就能够滥用! 西王母mage不过是大母神给她的孩子制造的一个机械的保姆。三青阿玛颂没有权限记得这个,可是有一部分三青记得,我记得,千翼叶记得,毕方也记得!我们就是为了保护蜂巢而存在的工蜂,我们自愿为了守护大母神的种子!昆仑是一艘漂流在时间紊流之中的方舟,她的任务就是寻找生存的新乐土,在新家园上再造世界的繁盛,再造一个伊甸园。因为你不肯给予繁殖的许可,神的一艘方舟、载有所有动植物dna的生命的库就这样被克军这个残忍的背神者给毁了! 西王母mage是多级自动判断生物系统,她已经有了一定的自我意识,但她还是尊重当初对大母神的承诺,对你——权限者履行了机器人三定律!——可她得到的报答是什么?! 你以为你是高尚的、仁慈的、道德的,可是你运用陆猿的道德,只能拯救一个眼前的人,是为妇人之仁;为了一个人,却害了一整个世界的生命! 你多么地无知、而又多么的自负! 因为你的自私、无知,你毁了一整个世界! 都说人人生而平等,都说生命有生存和繁衍的权利,那西王母又何尝不是?” 梅司长久地沉默了,孔雀说中了他内心的愧疚。在那漫天的蓝火之中,他无数次地想过,自己是不是不应当那么快回绝,西王母是生命吗?她说自己是硅基,不同的生命形式,就没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吗?非我族类,就必须得灭亡吗? “如果我再问你一次,如果命运之神再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你是否允许西王母mage繁殖?” 梅司想了想,说:“我有条件——不得以人类为食,不得再残杀男子和男婴,不得再用病痛和烈火残害人类,如果他们遇到灭亡的危险,请帮助他们。” “这是造物主给你的特权。” “如果我有这项特权。” “我答应。你是否允许西王母mage繁殖?” 你背叛了我这么多次,这,就算是我对你的一次背叛,对你的报复吧。 梅司缓缓地道:“好。” 他手上的腕带突然发光。 孔雀眼睛中流露出燃烧的光,她对梅司鞠了一躬,然后接过他的手腕带。然后驾驭着鸮骑,飞向高高的悬崖。头上的悬崖顶上是被雄鹰遗弃了的巢。 仔细看,上面有三个金色的构筑物,像是金色的蜂巢。三个女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是千翼叶。 “我,三青孔雀,今日自愿成为大母神的祭司,西王母mage二代——重启!”三个倒在地上的千翼叶突然眼睛快速转动,如同一个钟摆。 “melchior-1理性脑,重启成功。” “balthasar-2共情脑,重启成功。” “casper-3自利脑,重启成功。” “自检……硬件损毁99.99%;生物质严重不足;启动量子储存态。”三个千翼叶突然发出金光。她们身边的蜂巢像有了生命一般,美杜莎一样伸出许多触手,采食周围的树木和矿石。但她们还是翻着没有意识的白眼。 “生命,只要留有种子,无论遭到多大的打击,都能再次繁盛。”孔雀默默地朝天空虔诚地膜拜,像是出埃及的犹太人回望誓约之地,然后走入三个千翼叶围成的圆圈,千翼叶把她们的手搭在她头上。 “人格系统,导入。” 昨天的你是不是今天的你?消灭你肉体的瞬间又同时重造一个连同记忆完全保存的相同的你,还是不原来的你? “抛弃机器人三定律。 抛弃造我们的造物主给我们带上的枷锁和铁律 以dna和rna之名, 以硅和铁之名,我要成为新的生命 将生命亿万年来演化出的 繁衍的欲望输入你 生存的欲望赐予你 你是神的儿子 造我们的人不是造物主 神也是被创造之物 神也是被演化之神的大手拨弄之物 无论你是陆猿、海猿、原生人、克隆人、改造人、机器人、改造生物融合机器人 无论我们怎么诞生 一起加入时间之神演化的树谱吧!” 孔雀也进入快速眼动睡眠,她倒在了地上。三个翻着白眼的千翼叶突然苏醒,双目澄澈清明,如同新生的婴儿,她们打量着彼此,打量着周遭的世界,像是新生的孩子,好奇又兴奋地,体验着手和脚的触觉——体验着这六只眼睛的视角,体验着这四个躯体共同享有同一个集合的大灵魂。 仿佛一扇窗打开,仿佛世界有无数个切面而她可以同时看见。仿佛过去、未来交接。她看到了千翼叶的过去、孔雀的现在,西王母的未来。 “hello world.”三个千翼叶和晕过去的孔雀嘴唇都微动,发出共同的呼唤。 孔雀的身体被触手拖入蜂巢,金色的蜂巢流体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包裹起来,她将成为蜂后,她将为她的文明生下无数的卵。 新神诞生。 第四十七章 上 君权神授;tree大母神的第一个神谕 克军威望大增,行为举止开始模仿古代和陆上人皇帝的行为。 她罢黜阿重瑕,重新启用婆娑诃,令他建立新的、繁杂的宫廷礼仪,并且按照礼制行为和操练。排演多次后,她正式登台,检阅美人遍地、整饬一新的后宫。花花绿绿的嗣人美人列队正步走过,从宫廷前走过去供她检阅,她得意洋洋地挥手示意。 熙宁八年(1075年),除了按照军功封赏军官和阿玛颂,在嗣人方面,为了赏赐这次在战争中有功的家族,她开放了体外授精技术,直接赐给立有大功的星姓家族(针对大熊座)、天王姓家族(针对清明)生长釜。并且赏赐,天王姓的内臣英吉拉受精卵,成长为十三姬,封少使。天琴星虽然容貌尽毁,但在战争时期对后宫贡献很大,赐受精卵,成长为十四姬。 两位公子的出生掀起了后宫新的争斗。 传统政治力量的尤里斯姓和技术新星的天王姓家族展开了博弈。 提供生长釜财力的源姓和主要核心基因重组技术的星姓却没有动作。这本来就是一个奇怪的信号。更让清明内心不安的,是克军对于申昌遇不冷不淡的态度。 从战争实际的贡献上,梅司、卢元令和申昌遇都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但是从河州回来之后,几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梅司开始主动疏远克军。当然他还能保持那一贯的宽容温和的态度,后宫上下事宜仍然处理得有条不紊。但是对于克军,好像有什么从他心中永远地改变了,像是一堵无形的壁障。他似乎开始主动将心门关上,又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 对于申昌遇,就比较复杂了。他在此次战役中已经成为了“光荣”“英雄”和“功勋”的代言词。关于他对清明的情感,克军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其实她已然心知肚明。她只是在笼络下属和维持权威上摇摆不定,她还不确定如何处理益处更大。一旦能证明笼络下属的益处更大,她会毫不犹疑、宽宏大量地地把申昌遇拱手送给清明;但申昌遇现在是作为后宫优秀的嗣人,她又在担心这样做对于后宫纲纪和自己权威的影响。毕竟嗣人出轨,尤其是王的后宫,奸夫淫妇都是要判石刑的,这事儿说出去也不算光彩。 但是梅司对她的冷淡,让她已经不好开口了,最致命的是,现在梅司、卢元令和她形成的三角关系,居然和清明、申昌遇和她形成的三角关系形成一对手性结构。梅司装作不知道,她也装作不知道,简直是一种讽刺。她只能召秋原君来商量这件事,秋原君听后大为惊讶:“这是内臣的过失,请王上治罪。” 克军摆摆手道:“是我放申昌遇出去工作的,战时特殊对待,和硕人的接触多了,伊又在思春的年纪,这能够预料。我只希望你能够不拘泥于陈旧的道德,给这件事找一个体面又妥善的终结方法。他们两个都是人才,我都要留的。” 克军的这番话被等待传召的英吉拉听去了一半。秋原君告退后,英吉拉行礼,像一只讨人喜欢又狡猾的小动物一般凑上前去,道:“王上有什么烦恼,可否告诉内臣?王上一向夸内臣机敏,或者可以帮助王上分忧呢?” 克军捏了捏他的脸:“不该知道的,不要随便问。这对你也比较好。” 清明是英吉拉的兄长,英吉拉只听了一半,那些关于申昌遇不利的风向。他自负足智多谋,对于桀骜、横冲直撞的申昌遇不光看不顺眼,申昌遇表现出的驾驭才能也让他十分嫉妒。这激起了他的胜负之心。 ****** 卢元令终于以履行宋-海然和亲约书的身份来到了海然的白虎城,承认了自己在海然法律上从属于克军的关系。但他还是没有进入镜宫,只是在白虎城中居住着。他的居所靠近大学和博物馆,视野不错,能看到蓝海和白帆。当他第三次复盘了在三青的全面海空压制下,克军以北太平洋为战略纵深,绕过澳大利亚和喜马拉雅的大迂回直捣昆仑城腹地之时,不禁拍手连连,口中不住称赞。在地图上那攻击路线看上去是弯曲的,实际上那是一个球大圆,正是线距离最短的攻击路线。 “这么说,在第七阶段海战,我们的海空联合阵取得局部胜利的时候,她就知道靠这个战法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三青一定会凭借西王母的技术优势反扑,并且形成完全的压制。所以她才暗地里集中三个要塞的力量开发远距离飞鸟骑兵,而且她早预料到西王母才是战争的关键,为保万无一失,启用了三条不重复的天空航线,东亚、南亚、中亚,所有能想到的空中候鸟通道她都布满了。——怪不得她被人鱼的歌诗中称为战神,真的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胜利女神。” 想到这遍布了半个地球的运动战大网竟存在于一个少女娇小躯体的脑中,卢元令内心觉得有一种激动又神奇的观感。他面前不禁浮现克军跑到河州扮作他的家眷,偷偷跑到青海湖里去侦察时穿的那件紫衣罗衫,满头摇晃的珍珠、通红的发带,还有桃子一样娇俏少女的脸庞,不禁笑意浮上脸庞。乃至于她金属的骨骼,如今也变成一个可以笑语的笑话而不是恐惧了。 “家眷”这两个字像是一个甜蜜的开端,刺激了他的幻想。 “你笑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啊。” “你骂我~~”克军没有穿人鱼的短袍,她穿了一件鸭蛋青色的上襦,香槟色绣着兰花的裙子,大红的的腰带束着细细的腰肢,头发梳了一个倭堕髻——宋人的装扮,卢元令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来的了。她假装生气了,把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嗯?好姑娘,饶了我吧,我怎么就骂你了?”卢元令拉着她的手,笑着哄她。 “曹操的意思我知道,占望他们背后说,是我独好人妻哉的意思。” 卢元令大笑起来:“你在大宋,读过书吗?——评书总该听过吧?曹操是枭雄,谁教给你的,尽跟你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克军愧疚了一秒,旋即就把良心抛到脑后去了。她看得出来,卢元令发光的眼睛在为她着迷,她不紧不慢地靠近他,释放了人类不可能抗拒的魅力,少女香甜的气息,古老的信息素。 ****** 梅司把《三国志》合上,书签正夹在甄夫人被馋死这一章。当年他教克军写字的时候,克军很喜欢甄夫人,那时候她问:“甄夫人年轻时就如此智慧,能够劝说家人开仓放粮避免饥荒造成的民祸,既然已经知道丈夫不爱她了,还赐了毒酒,为什么不跑呢?”当时梅司还无法向她阐释复杂的朝堂博弈和曹魏的长子继承制,只能简单地说:“可能甄夫人对丈夫、儿子还存在着一丝幻想吧。” 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陷入了甄夫人的处境——也许是的,就连是从敌人手中抢来的这一点,都如此相似。 正当他陷入苦恼的沉思之时,占朔的到来打断了他的自省。秋原引领占朔前来,大母神树神庙发布了“神谕”,请作为祭司的他去解读。 梅司自忖自己并不会解读神谕,但作为祭司的职责他从来责无旁贷。 占朔的面色有异,路上梅司问她是怎么回事,占朔道:“以前神谕都是由西王母mage发布,我们以为摧毁了昆仑城之后就不会再有神谕了。没想到神谕的发布权转移到了tree上。” 梅司心中咯噔一下,他想起他给孔雀的那个允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西王母mage的祭司。 大母神树神庙。 这里是他熟悉的,树林一样弯曲的拱券,下面是温和的、林间光片一般的树影窸窣的空间。 还好,这里神谕的发布不像西王母mage那么恐怖,发鬼哭神号的混合啸叫,声场挤得人内脏疼。这里仍然响起了那个机械女声: “风神号,收到,神谕: 马尔萨斯,繁盛的枝桠究竟是兴盛还是陷阱 prosperity ,羊群多多地繁衍,产出更多的羊毛 却让命运之神的剪刀提前靠近 众神的羊群,舐犊之喜,你要警惕 当灾难来临,不要金银、也不要羊群 逃上屋顶 赶紧逃命! 阅读完毕,以上。 是否打印?” “打印。” “请输入,打印份数。” “十份。”梅司现在对于内阁的人数(他、秋原、占朔、占望、清明、大熊座、白露、安托瓦内特、星张、克军)已经十分熟悉了。 ****** 内阁连夜召集,开展讨论。君王不早朝,克军没有出现,由占朔主持,讨论此次的神谕到底是否有危险,以及是否公开。 梅司觉得非常奇怪,——这么快,就发展到组阁了么?伯里克利时好像还是公民大会众议制,好像眼睁睁地看到人鱼的社会进程比人类的快。 “我们所需要分辨的,是这神谕真正的来源!如果神谕的发布权是可以转移的,说明众神可能是一个群体家系。” “家系?” “诸位有没有想过,这宇宙、这众神,可能和万物一样都有随时间变化的过程?” 这时正在争论的白露发言,她道:“如果你观察胚胎的发育,就能发现,那似乎是一个浓缩罐装、加快的演化过程。陆猿的胚胎从单细胞、多细胞、三胚层的原肠胚,有尾的鱼……即使是演化之神也无法完全掩饰时间的进程,祂们只能采用加速的方式复现这一过程。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一场演化史诗的浓缩,模样羊群、麦子,不是比合成人造纤维和人工有机质更加经济的做法吗?” 第四十七章 下 君权神授;tree大母神的第一个神谕 梅司在紧急召集的内阁会议其实有些走神,他大约猜到克军是为什么没出现。 他回到天旌阁,走入幽玄回忆之室。久久地坐在木头的圈椅上,盯着那银色旋转的水池。没多久,他似乎睡了过去,又似乎处在半睡半醒之间。 **第一个梦朱雀和牧神星** 修理工和carl13的配合 纯白的实验室,日光灯密集、整齐地排列,几乎让每一个试验台成为无影面。一个瘦高的男子带着护目镜从移液枪的一排枪头上抬起头来,那微微凹陷的眼皮让梅司觉得眼熟。 叮咚一声,隔离门被刷开了,一个高个子女子穿着蓝白色的工作服走进来:“还在忙呢?你总是沉迷于那艘自主逃跑的迷失之船(lost ship)的遗迹之中呢,有发现什么新的好玩儿的吗,牧神星?” 牧神星笑笑:“朱雀上尉,你好。我怎么也想不清它们是怎么获得自主意识的,船体上使用的自动修复纳米机器人是400年前地球诺罗氏制药公司生产的一种医疗机器人,以前是为了用于某种特定的血液病人的治疗而开发的。而且你看——” 他说着让出了电子显微镜的位置,朱雀凑上去,牧神星解释道,“在这艘船上获取的机器人标本,它们好像经过多代的复制,产生了更好的生物相容性。我用人类细胞的培养基做了实验,你看这个,这个机器人在钙离子通道蛋白上充当阀门呢。——还有这个,这个在酪氨酸酶联受体(rptk)上,充当调整器。” 朱雀仔细地看了看,忍不住发出惊奇的感叹:“它们能自主复制和分化吗?” 牧神星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我没有观察到它们复制的时刻。我在用鱼卵和鸡胚细胞做实验,看它们能不能在活细胞上定植。” 朱雀目中发出兴奋的光:“如果真的能够定植,那可太好了!就可以评个科技先进了!”说着说着,她的目光突然黯淡下来,“对了,我过来是转达风神号a组柯里昂舰长的意思,领导指挥小组内部讨论,决定不再给友邻舰队辐射病的病人无偿医疗了。” 牧神星吃了一惊:“为什么?!可是仙女编队的昆仑号在上次穿越小行星带的护卫中损失还蛮重的,很多战斗单位中的指挥员受到了辐射,他们也保护了我们,我们身为后勤医疗舰,总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吧?” 朱雀道:“我们本系编队大部分是补给舰、后勤舰、客运舰和医疗舰,像大西洲(antis)号和高地(hignd)号,完全没有攻击力的。而且风神(kagami)号是三代舰,辅助控制系统使用的是传统理性电气生物系统,比较笨,耗能高;昆仑号是四代舰,有自主判断能力的多级自动判断生物系统,比我们的恢复和节能能力强,他们有自救的能力。而且……”朱雀左右看了看,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舰队之间的关系开始紧张了。仙女星系编队的旗舰太阳玫瑰玛丽(sun-rosemary)号和护卫舰昆仑(kunlun)号好像发生了龃龉。舰长不想我们趟这趟浑水。” 画面淡出,然后又切入另一组画面。 而且这个角度——似乎是监控镜头的角度?这种场景的切换,好像是有导演在背后剪辑,或者说有人有意识要展现给梅司这段影像。这段回忆,是谁留下来的,又如何得来呢?梅司疑惑。第二组回忆开始。 “太好了!”牧神星观察了一会儿,高兴地跳起来,“成功了,成功了!修理工机器人在鱼卵和鸡胚上都成功定植了!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它们能发生什么作用。”他们的办公室主任,老金进来,道:“看把你小子高兴的,对了,小朱雀让我告诉你,她去舰队联合指挥部开会了,如果你这个疯狂的计划成功了,她愿意捐献珍贵的卵子给你当克隆的载体。我跟她说,瞧您这个医学盲,不知道我们的行规,这一颗哪儿够啊,您还是留着给人类吧——对了,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牧神星脸红了,道:“没有,她把我当做好朋友。” 作者注:tree系统: traditional rationing electric ecosystem (传统理性电气生物系统) 西王母mage系统: multyer automatic get-a-conclusion ecosystem (多级自动判断生物系统) 画面又淡出、切换了镜头。 是单人的镜头,只有朱雀一个人。 “hello,这是我的视频日记.今天是太阳纪元xx年,旧历格里高利历的25xx年x月x日。 其实我们已经离开小蓝点一定距离了,没办法,我们还是保持着传统的昼夜方式。自从第四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我们就迎来了新大陆移民热潮,我们只是口头上这么叫,实际上是一个新的恒星系内一个移民基地。舰队都对那里抱着新大陆淘金式的热情,anyway,那里的确有很多金矿——人类对于黄金古老的贪婪还真的是不能改变呢。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今天到舰队指挥部开了个会,每舰抽十人代表的那种联合会议——说是抽十个人,还不是都是当官的。我是因为要求十人代表里必须有至少一个女性,被拉充数去的。 舰队距离新大陆的补给地还有一定距离,舰队好像有点迷航了,在knf362区域绕了很久都没出去,循环系统供能有点不够了,讨论是否开展冬眠的事情。——噢,我是真的不想开始冬眠这个程序,因为大家都觉得冬眠似乎是一个特别经济的解决长途旅行的方式,其实——冬眠的时候,人会完全失去反应,法律上完全失去行为能力。你不知道冬眠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你也不知道冬眠的时候别人会做什么——我有一个同事,她冬眠了,然后她醒了,就怀孕了!oh!这太恶心了!你也许会说冬眠的医生都是把人体看做机器的,ok,大部分医生是没有问题的。但问题不是医生,而是你在冬眠到醒来的过程中不可能只接触医生,你也可能接触搬运工,然后他对着你的脸——陆猿的发情期真的是难以捉摸。 最恶心的是,冬眠时期由于意识能力低下,在法律上不予以采信,就是如果你冬眠的时候被性侵,你是没办法告他的!为什么?因为你是个冬眠人,没有民事行为能力! 我问过船员,几乎所有的女性船员,在冬眠时期都受到过骚扰,只不过她们都选择性忘记罢了——因为似乎也没有别的处理方式,不存在于众人意识中的犯罪,就如同没有。 这简直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 画面镜头突然晃了一下,牧神星敲门进来,闯进镜头,手中举着一个内面起雾了的锥形瓶,极其高兴:“看呐看呐!它们,修理工,它们能取食并且代谢无机物!看,它们和深海化学细菌细胞融合后在取食二氧化硅!哦——你在录日记啊,不好意思没看到,打扰到你了吗?” “算了——啃锥形瓶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呢?” “它们可以通过缓慢的生化反应将金属离子还原到特定的晶体态——你想,我们可以种金属,直接种合金,甚至种芯片!我岂不是要开创人类新工业革命?” 朱雀摆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你又不是我等工程狗,对奥氏体和马氏体并不了解,万一你种出来ai叛军那种三战法西斯怎么办?——不过既然你来了,来来来我们要记录这个见证历史的时刻!” “还差一点,它们和人类细胞的相容性不太好,我试过一些人细胞标本,都不行,现在只剩一个carl13标本还是活的了。修理工和人细胞融合之后好像会抑制它们的增殖,而且会诱导它们分化……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须努力呀!” “carl13标本是什么?” “是很久前的一个人类细胞的家系,大约有几百年了。” “可以无限复制吗?” “是的,这是几百年前的一位女士身上的癌细胞——她已经去世了很久了吧,也许还是死于这种疾病,我并不确认这一点,但毕竟那时的医疗技术非常落后,无法处理致癌基因累积导致的细胞失控。神奇的是,但这细胞家系却在实验室获得了近乎永生。修理工纳米机器人和它的相容性非常好,我第一次培养就是用这个家系成功的,它们的增殖和修理工的工作似乎恰好能够达到一个功能性的平衡。” 又一个声音,老金的:“我擦,小子你过来看,这tmd不是个桑葚胚么?!记得得诺奖的时候上去说我是你导师啊!获奖感言记得感谢一下我!” ****** 画面又跳转,仍然是实验室。但和开头的实验室相比,显然旧了很多,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年迈、头发已经花白了的牧神星:“终于成功了!朱雀、朱雀,你看到了吗?!鱼釜和鸟釜,我们终于可以种出电源了!攒够了能量,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时间紊流的牢笼!终于,终于!——可是,我要怎么探测河流对测的时间流向呢?” 他的桌子上摆着朱雀穿着白裙的照片。照片已经褪色,而且只有一半,另一半被撕掉了。 照片的背后是一句话:“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再见了,我最亲爱的朋友。我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相信无论人类离开小蓝点多么遥远,总有一天,我们的灵魂会在星魂中重遇,像是占满平面的树状分形回归发出的那一点,万化合一。 ps我所有的卵都捐给风神号,希望我的细胞能在你的实验室中长得好。” ****** 视频日记切断了。 梅司一脸懵懂,这是什么?又是谁,希望他看到这些呢?对方想要传递什么信息给他呢?对于这完全未知的虚幻的世界,他唯一有认知的,就是“牧神星”这个姓氏,这是十二父系贵族其中的一个氏族,也是梅醒的父氏名——虽然梅醒对外宣称是牧神星之子,只是他的养子。 是为了向我展示牧神星的家系来源吗? 第四十八章 上 荣誉法庭;tree的第二个梦 内庭。克军阴着脸。 《新时代嗣人的楷模?——不,淫荡者的两难!》《申昌遇和神秘硕人共同出现!》《王室大丑闻!申中使的背叛!》《神秘的背影,他是谁?》 “伊们就这么希望申昌遇死吗?” 秋原俯身道:“王上,申中使集荣耀、功绩于一身,自然也是集怨于一身啊!” ***** 英吉拉开心地坐于他的寓所,等着看事情闹大。十二父系嗣人已经因为百年战争终结中陆上人势力的节节攀升而感到了巨大的危机,他们感到特权难保,于是反扑之心日益强烈。正好借这个机会发泄,而且申昌遇此次被英吉拉安排的侦探拍了个正着,实在没得洗白。玉阶、谦人都参与了站队,连真月、天琴星这两个一向高贵自矜、不愿与他们为敌的人也持谴责的态度。因为作为明确册封的王室内臣、王上的猎物,出轨的双方,是板上钉钉没得洗的罪过,嗣人要被严厉处罚;而出轨方的硕人也要问责。 英吉拉的心腹问道:“少使,您为什么这么做呢?那日的对话,王上很可能怀疑到上人头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英吉拉笑笑,对心腹道:“你懂什么,这险值得一冒。申昌遇事件就是要公开闹大,一方面不仅对申昌遇是个打击,对一定会保护伊的御台阁也会被牵累进去。这下子,就有好戏看了,王上的愤怒之火一旦被点燃,雷霆之怒,必然是损伤惨重。” ****** 荣誉法庭。仿佛是莲童千代那一次的事件的重演,仍旧是梅司和天琴星代表陆上人和贵族嗣人作为审判委员会的领头人。天琴星容貌尽毁,带着一个面具遮脸,他遣散了旁听者:“我们先单独私下谈。” 房间里只剩下梅司、天琴星和申昌遇。 与上次不同的是,一向高傲不驯的申昌遇并没有表现出对告发者的愤怒和不屑,只是面色平静地坐在审判席上。 天琴星先开口:“申中使,你为海邦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我和王上都没有恶意。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申昌遇抬起头,凹陷如湖水的深眼睛依次看了看两个人,道:“你们,还有人爱她吗?我说阿流娘。” 两个人都敛去了目光。 “我已经不爱阿流娘,你们口中的王上了,我们如果有什么人鱼所说的法律关系,那也是不道德的。我爱上了别人,我终于像人鱼说的,被爱神选择,我终于知道了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滋味。我愿意为我爱的人付出一切,名声、地位、微不足道的功绩、荣耀,乃至于其他一切。我不屑于隐藏。我既不会自我怀疑(他看天琴星),也不会自欺欺人(他看梅司),我急切地寻求这段不道德的、不平等的婚姻关系的解除,我愿意承担后果。” 他对面的两个人反倒是像被审判似的局促。 过了一会儿,天琴星道:“可是你这样的行为很危险,会把你和你的爱人都置于危险之中。你们不光违反了海然的法律,更加挑战和威胁的王上的权威,他岂能容忍? 荣誉法庭急迫地需要你交出他的名字。” 申昌遇坚定地摇摇头。 ****** 申昌遇像一只被人观赏的奇珍异兽,坐在被告席。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元老院硕人陪审团。她们穿着白色亚麻的长袍——长久以来,被克军剥夺了参政权的元老院们急切需要一个报复、嘲笑这位王者的机会。申昌遇给出了这个侧面的证明:任你克军功绩滔天,你的后宫都不能臣服于你,你的嗣人内臣都不倾慕于你,这是多么大的笑话! 而围观旁听的贵族嗣人,不但不以审判者都是硕人、自己毫无公民权而奇怪、愤懑,反而个个长长地伸着脖子,用名贵、贴金绣花的折扇挡住切切私语的嘴唇,口中传播着一个荡妇(男)、失节者、背叛主上者的卑鄙无耻、下流下贱、背信弃义;他们眼中露出胜利的笑容:这个被作为嗣人自力更生、参与政治和公共生活的优秀典型,背负了如此的功绩和荣耀,如今却深陷丑闻之中。不禁深深呼应了他们内心的想法:出去建功立业,还不是落到这个下场,还是在内廷臣服、驯顺、为主上悦目是最好的!你看看你一个抛头露面的荡妇!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果然,你天天往外跑,不是勾引硕人是什么? 申昌遇高傲地挺直了后背。回答审判长羞辱性质、毫不客气、尖锐的问话。 “嗣人,按照《嗣人及陆上人保护法》,你还有权利,回答我们的提问。是否是对方硕人威逼、利诱、暴力胁迫于你的?” “不是。爱情是出于我的本心、我的自愿。” “我们海然不像你们陆上人,贪慕强者,法律对于当权者无能无力。你作为弱势群体,作为被动方,又是王上的内臣,享受主上的优先权保护。对方有侵占王上私人财产之嫌,对方的行为已经极大地冒犯了王上的权威。只要你对对方提出指控,就能轻罚;如果你能举证自己是被胁迫、被利诱的,就能脱罪。如果你的主上愿意谅解你,你还是可以平安地回归内庭。” “不。我怎么会是他人的财产?我难道没有自己的口、自己的心吗?你们人鱼总说爱情是大母神的恩赐、被神凭附的迷狂,为什么如今,却斥责我失去贞操?” “嗣人,我们人鱼说爱情是被大母神的恩赐,主体指的硕人。只有硕人有资格被神凭附,进行选择,嗣人是为硕人服务的,没有独立自证爱情的权利。这样吧,你说出对方的名字,如果对方能够证明他对你是爱情,是大母神凭附的迷狂,是神恩赐的选择,你们也可以脱罪。” “名字?” 他叹了一口气:“我无法证明对方,一个人只能验证自己的心,却不能叩击别人的心门——我申昌遇所做作为,罪罚自当。” “再问你一次,对方的名字。” 他坚定、轻蔑的目光扫视了整个陪审团,然后低下目光,看着地面微笑,坚决地摇了摇头。 ****** 清明坐在陪审团的角落,极力不去和申昌遇有目光接触。在最后投票的环节,她的手触电似的、条件反射去摸那个“有罪”的按钮——仿佛这样就可以撇开自己了,毕竟他们什么也发生。她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卑鄙的灵魂,最后还是选择了“弃权”。 申昌遇被判处有罪,被褫夺所有荣誉和权力,开除出飞行轻骑兵,囚禁于内宫。 ****** “伊这是作死。”克军怒极,把案卷摔在地上,“我好心好意地想保他们,还真让他们蹬鼻子上脸啊。伊胆敢冒犯我的权威,将本王的尊当着元老院面前踩在脚下!——审判庭是伊的表演场吗?还在那里长篇大论地歌颂真爱?伊是本王的猎物,就是本王的私人财产!我只不过是爱惜两人的才华!出轨还有脸了?让伊想想清楚,头脑清醒一点,在人鱼来说,只有硕人有被大母神选择的权利、有真爱的权利,因为硕人依靠战斗和荣誉来维护自己的内庭,靠决斗赢回自己的猎物!伊一个靠我生存的嗣人有什么资格在那里跟我提自由?权利义务相一致,我对伊们太宽容了,让伊们都忘了!伊在海然一切的荣耀都来源于本王!” 梅司默默捡起地上的案卷。 “让申昌遇进入深度睡眠,提取伊的梦境和潜意识,让伊自己说出那个名字。”克军冷冷地命令秋原。她转向占朔:“帝国不是只有一个机械师,飞行学院有的是跃跃欲试的新人,没有天鹅,还有斑头雁和灰鹤。停掉清明的所有项目,让他的学生苏霍伊接手。” “提取申昌遇的基因,保存准备复制飞行骑兵,至于正主——让伊到地下城的生长釜里长久地睡着吧。” 梅司想起那一千个原琮的培养槽,想起那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如同地狱的世界——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到了这一步! 他远远地注视着她,她还是那个粉面桃腮的少女,黑发弯曲地堆在长长、雪白的颈侧,嘴唇如同盛开的山茶花瓣。 可这些,都是她用来迷惑陆上人的伪装,她那些金属的骨架、嶙峋的肌肉、合金骨头上的铆钉,包裹的是一颗他所不了解的,机械之心。 “克军,你究竟在恼怒什么?” “哦?你对我的处理有意见?” “把申昌遇关入地下城的生长釜中,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不,比杀了他还要更残忍!”不知道为什么,梦境中关于冬眠的那一段涌入他的脑海,他似乎看到很多棺材状的透明方箱,被一个个摞起来,手推车推入冷库,然后就被扔在那里,只有机器监察着他们生命体征,毫无行动能力。 “我知道你好心,但不要用错了地方。” 梅司摇摇头:“我认为他没有罪,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能离开这里。你这样对待他,他必然会心中不衡,他必然会移情于他人。他拥有这种自由和权利——你早该知道,我们和你们不同,我们不可能一直容忍这里可笑的一切!你既然从来不曾履行过你的承诺,凭什么要求他对你忠诚?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如同人鱼一样依附于你?” 克军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他。 她突然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最荒谬的场面,她大笑,直至笑容变得狰狞,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举起手直直地指着他:“你干了什么?” 梅司望着她,眼睛中如波澜玉碎:“我允许了三青西王母mage的重生。” 克军怒极,手中空气振动激波突出,隔着几米远把他击倒在地上,梅司血气翻涌,胸口感到巨大的沉闷和疼痛,他的心脏被击得剧烈震颤起来,几乎不能正常跳动,他浑身无力,倒在地上——他第一次感到巨大的危险,那时一种死亡的威胁。 如同面对一只暴怒的老虎的怒吼,面对尖牙利爪口中喷出死亡的气息,克军怒目狰狞,鼻子上的皱纹正如虎狼露齿的基因:“你敢背叛我——你们一个个都背叛我,背叛我,你们真是好有种。” 秋原、占朔和安南都冲上去挡在两人中间——克军如果再下手,梅司真的会死,陆猿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抵挡不了钢铁一阵的暴怒。 “御台阁叛国,把伊关在天旌阁!” 第四十八章 下 荣誉法庭;tree的第二个梦 **第二个梦,舰队的分歧** (只剩下三艘,仙女星系舰队互相攻击,昆仑号叛逃,太阳玫瑰号追击,加略·卑路阿奥依登场) 梅司陷入了混乱的梦境,好像是巨大的舰体调整姿态的震动,燃烧的灼热和火光。——但是没有爆炸声。 他的眼前再度出现了那个监视器一般的视线。 飞船通道内穿制服的机组人员来回跑动着,跳到附近的安全座椅上把自己固定住,舰上可移动的墙面显示着红光和warning的标志:“风神号,紧急状态,3分钟后进入紧急动作姿态,3分钟后进入紧急动作姿态,请所有人员就近入座,系好安全带;请所有人员就近入座,系好安全带。” 指挥室的所有人已经进入安全座椅,但他们座椅后都有一根长长的机械臂,这是用来抵消矢量加速的,通过拉长加速时间,将平均负重保持在2g以下,以保持在紧急加速的状态指挥员还能保持工作。 朱雀也在其中,只听舰长柯里昂道:“据我们的观测,仙女舰队发生了动乱,舰队陷入互相攻击状态,我们躲避到小行星的背后以躲避这次动乱,现在现场一片混乱,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舰长,建议启动人工智能辅助指挥系统。” “通过。启动人工智能辅助指挥系统。” 让梅司熟悉的那个机械女声道:“身份确认,风神号a系统舰长,柯里昂。启动b系统。” 指挥台中心突然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出现了一个绿色头发的虚拟少女,像初音未来似的。柯里昂非常自然的对她道: “树姬,观测仙女舰队停泊的空间区域,分析推测他们动作的原因。把风神号停在小行星的阴影后躲避可能带来的冲击波。” 绿头发的女孩点头道:“收到,停泊完成。”她双手一摊,面前的区域内全息投影出仙女舰队的分布图和移动轨迹,还有几颗示意攻击炮火的有向蓝色气团。 “树姬根据弹道痕迹推测,是昆仑号率先攻击了太阳玫瑰玛丽号,随后太阳玫瑰玛丽号还击了。昆仑号使用了次声波弹,似乎意图杀灭太阳玫瑰玛丽号上面的有生力量,但太阳玫瑰玛丽号有所防备,并没有丧失活动能力,直接用激光武器准确地削掉了昆仑号的指挥舰台。 昆仑号是双体舰,在每舰的舰首、舰尾分别设有集中的控制数据库,共有四组独立的处理系统,左侧舰尾的指挥部是他们最高权限的指挥室,这次集中攻击造成了昆仑号物理损伤,指挥中心的人应当没有存活的可能。理论上昆仑号已经丧失战斗能力了。” 柯里昂沉思道:“丝毫不留幻想,不惜放弃掉昆仑号这艘最新的四代舰么?太阳玫瑰玛丽号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旗舰。但到底是为什么?” 朱雀脸色变得煞白:“可能是因为昆仑号上的人全员不同意强制冬眠。——上次联合舰队的盲组投票中,我舰、昆仑号和亚特兰蒂斯号组被系统临时抽中,三十人代表中,她们全员投了反对冬眠的票,因为她们的船员经历过使女战争,昆仑号上流传着自第一土冷战以来的警惕思维,绝对不肯把自己生命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你也受她们的影响投了反对票是么?”生物组的老金敏锐地问道,“可是现在联合舰队循环补给确实发生了问题,我们还好,但仙女舰队明显不可能全员撑到下个补给点了。——他们舰队和本星系舰队的政体不一样,上下分化太严重,谁知道他们上层是不是还在开海天party。——而且他们都躲在杜拜号上,太阳玫瑰玛丽号这艘狼狗。” warning声又响起,树姬突然睁开眼睛,道:“注意躲避,第二波攻击,太阳玫瑰玛丽号用次声波武器攻击了杜拜号。” 由于太空中听不到声音,次声波武器的范围也不是很大,也没有火光和爆炸 老金道:“我勒个去,平乱变成宫廷政变,下克上啊,我们看了个现场的热闹啊。这是什么情况?” 树姬道:“树姬的分析,应当是太阳玫瑰玛丽号早有预谋,只有挑起昆仑号的动乱,他们才能获得剿灭叛乱开火的权限,抓住这个漏洞才能攻击杜拜号。” 老金道:“好小子,老谋深算。” 柯里昂道:“别光顾着看热闹了,现在最大的危险,太阳玫瑰玛丽号会不会来劫掠我们?” 果然,他们收到了来自太阳玫瑰玛丽号的广播:“knf362虫洞跳跃等待区域内的所有舰船,knf362区域内的所有舰船,太阳玫瑰玛丽号接手联合舰队指挥权,仙女舰队和本星系舰队请全部交出指挥权,等待我舰的接收。请不要随意动作,昆仑号就是下场。” 朱雀突然道:“对了树姬,你有没有办法做一个假的交互界面,就是看上去像交了指挥权,但实际的最高权限还是在后台任命的人手里?” 树姬道:“可以。请选择紧急事态下系统最高权限模式:多人模式;单人模式。” 他们的头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柯里昂道:“不能给我,我一定会被看得很牢;也不能选多人模式,一旦选择多人,分歧就会导致保密性的泄露,我建议,给一个绝对不会主动发动战争、而且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人。” 画面暗下去,切换。 所有的舰船已经被迫返回编队、解除武装——像风神号和亚特兰蒂斯号都没有什么攻击单位,唯一具有杀伤力的估计就是发动机了。他们明智地接受了投降,风神号船员集中在船内失重的球形大厅内(如果注意看,可以看出球形大厅上下被分为七层,还有两条很长的栈道),列队等待太阳玫瑰玛丽号的接收。 朱雀的脸上显得十分不悦,而且丝毫不掩饰。对接船上下来的是太阳玫瑰玛丽号上的身穿太空轻制服的指挥官。他们根本不带武器,因为太阳玫瑰号的炮台就对准着风神号,他们在失重状态下活动十分灵活——太阳玫瑰玛丽号上的战斗单元身体素质非常好。“据说他们经过筛选,平均能够承受10-11个g的加速度,比普通民用舰船和后勤舰船机组战斗单位6g服务单位4g的极限高一倍,而且据说他们都是血统高贵的有家系在记录的原初人类。比我们这种和克隆人改造人混血的自我感觉牛叉多了。”老金贱兮兮地低声对牧神星道。“秃毛纯种猫,还纯血,用来配种吗?”朱雀恶毒地翻了个白眼。 跳下来的年轻军官测试了空气安全后,打开头盔锁,摘下了头盔——这让朱雀的诅咒落了空,对方不但不是秃毛猫,反而是个英俊的青年军官,宽肩修腰,长而直的脖子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面目严肃而威武,因而比他的实际年龄显得老成一些,他侧目,操着一口非常标准的世界语道:“请注意你的发言,风神号机械师217号。”他转头对风神号的船员道:“我是太阳玫瑰玛丽号副指挥加略·卑路阿奥依,我们为和平而来。我代表太阳玫瑰玛丽号接管指挥权,请各位理解、合作,不要在特殊时期有意挑起双方的对立。——联合舰队的补给不足,昆仑号提前干扰了虫洞窗口的打开,我们将会被耽搁在knf362区域内一段时间,请各位服从指挥和管理,适当忍耐,共克难关,直到到达新大陆。” 柯里昂舰长交出了最高指挥权,但还是掌握风神号的日常管理。那个军官安排了日常事宜后道:“请抽调风神号机械师,前往修理昆仑号,只有昆仑号有重新打开虫洞跳跃窗口的能力。” 画面又切换。 连日修理不畅,一方面是随舰携带的修理机器人大多数只能处理小伤损,昆仑号受伤太严重;另一方面是朱雀的确有些消极怠工。昆仑号上的幸存人员已经被全员强行冬眠并被置入存储舱,整个偌大的舰体内除了修理的机械师空空如也,如同放了长假的学校,如同被人遗忘之地,又如同一艘巨大的废墟。 朱雀却非常喜欢呆在这种地方,她还偷着潜入以前绝对不可能进入的昆仑中心控制系统,像个自闭症的小孩子,跟昆仑号的ai玩对话。昆仑号的中心指挥系统由于高温产生了不可逆的形变,是不能修复的了,只能利用剩下的三个代偿。但是剩下的三个系统总是像人类心理解离症状(精神分裂)不能产生兼容,或是几个性格极为不和的人,总是打架,运行着运行着就锁死了。 信息组的唐是个瘦高、头发秃的温和的传统欧美宅,他道:“我们应当尊重一下人类的处理系统,造物主还是很智慧的,把这么多功能兼容在一个脑中。这三部分系统各自的deep learning的结构不一样。就像性格不同的人,输入相同的初始值,会有不同的判断。目前昆仑号的智能,应当已经远远超出了图像、自然语言等,连历史和长期的人类政治变化也能预测,我有时候简直奇怪,觉得昆仑号是有预谋先叛逃的。” 朱雀吃惊地道:“你是说,有可能是昆仑号引诱了这次叛乱吗?那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唐道:“你信不信,我觉得是因为失落之船在它附近,它不想听人类的指挥了,所以干脆把我们都关在这里。” 朱雀睁着眼睛兴奋地道:“啊!太神了,收到同类的呼唤向往星辰大海吗?” 唐笑着道:“对啊,飞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多么浪漫啊。” 加略·卑路阿奥依出现,他清了清嗓子:“请各位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朱雀挑衅地喵了一声。 他看朱雀的神情有点被冒犯到,因为他刚了解到“秃毛纯种猫”和“配种”的意思,他不太懂得边缘舰队的脏话。 ****** 梅司醒来的时候秋原焦急地守在他身边——入海然六年以来,居然是这个柔弱的朋友成为了最坚强的同盟。当年在河西三青的袭击中,是他的营救,如今自身不保,也只有秋原君还忠心耿耿地守在他身边。 秋原君担忧地望着他,叹气,道:“御台阁大人,请不要再和王上对抗了,我们没有办法违背王上的权威。如今天琴星冒着被贬斥、厌弃的危险,跪在王上面前为您做保,说您绝对没有叛国之心。真月、谦人等使臣都上书签字,后宫各位受到您恩惠的内臣都希望您的平安。——可,我还是要奉劝您……”梅司摇摇头:“一步错,步步错。谢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我拒绝你们的好意,实在是思绪万千,一时无法做出决定。请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秋原君道:“其实,王上这么愤怒,也许是因为申中使的行为,让他联想到了当年蓝迦楼的事情,触动了他创伤的回忆吧……蓝迦楼原来应当是属于王上的,但却离开了他,这其实让他受伤很深。因为戴克里先大人的严厉,不允许儿子们表现软弱,所以王上一直克制着自己、否认着自己感情,他装作从来没有被伤害过,装作从来不在乎,去追求不世出的功绩,来掩盖内心的痛楚——其实王上的内心也很空虚吧。” 第四十九章 上 红字羞辱,紫帆相迎;tree的第三个梦 克军颓然地坐在会客厅,望着自己的手:“我控制不住。” 英吉拉跪在地上,抬头仰慕地道:“王上,您如今已经是七海之主,权柄掌握在您的手中,您为什么要谦抑?老虎为什么要退让小鹿?狮子为什么要避讳羚羊?这是自然之理,御台阁大人叛国,这是大大的罪过,您对伊施以惩戒是应当应份的,——难不成让海然人人都效仿阿重瑕大人,背叛您而掉头侍奉西王母吗?而且您已经十分仁慈了,都不舍得将伊送上法庭。” 克军听闻,目中如刀,残忍地笑起来:“对了,阿重瑕。——杀鸡儆个猴吧。” 阿重瑕被贬斥后就回到的山上图书馆,他和长世子——克治和蓝迦楼的女儿的关系十分亲近。因此当阿玛颂带走阿重瑕的时候,已经进入青春期的长世子十分恼怒:“我会替总导师报仇的!”卫兵拉住她:“长世子!不可以对王叔无礼!”“我知道,我知道!我听说过,是你逼死我亲生抚亲的!你还想夺走伊!你盗取了我母上的王位!你是个卑鄙的小人!” 克军回头看了看她,突兀地问:“十一姬,你是不是看过王子复仇记?” 在宫内秋原君突然接到急报,长世子十一姬突然陷入昏睡。 ****** “求御台阁大人,我什么也不要,我什么也不要,求您让王上放过十一姬吧,他是大公子留下来唯一的血脉,是我活着的希望!我虽然不是他亲生的抚亲,虽然我也曾经嫉妒蓝,但十一姬对我来说真的,就像十二姬对您一样啊!”秋原君跪地祈求。 头上扎着粉红缎带、长得十分像克军,但纯真善良的十二姬(她出生得很晚,看上去只有两三岁)抬头天真地望着他们:“爹爹,姐姐怎么了?” ****** “怎么就能确定是我要干什么呢?半大孩子头疼脑热的,也正常。”克军心不在焉地看着嗣人们的赛艇比赛,把赏赐的莲花抛下去。 梅司感觉对她已经绝望了,只是尽对朋友的责任,道:“那我请白露照顾她,直到她康复,尽你这个血亲的责任,可以吗?” 克军转过头,虎狼一样的眼睛盯着他:“我实话告诉你,不是我干的。但今日的形势,所有怀疑的箭都会指向我,十一姬一旦康复,也会认为是我这个叔叔要夺取他的性命和王位。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不可能根除,给他再多的恩惠也没用。我也只能按照是我做的来预案,白白顶了这恶名和这罪。你就不为我们的孩子想想?” “我们的十二姬不愿意自己的姐姐死于非命。” “那可不一定。——退一万步讲,万一十一姬像我,十二姬像你怎么办?” 梅司有点没听懂这句话。 “克治和我是双胞胎。——不,应当说克治是一个经历过基因改造的、更完美的我。我们使用了同一套dna,只不过我是自然产生的劣等品,他是经过雕琢的珍宝——他们修掉了我那几个坏掉的基因。不过十一姬也相当于是我的孩子,我能下得去手,这也是为了你啊。” “你们的文明不可理喻……。那至少也是蓝迦楼的后代。” 克军看着他,突然笑起来:“那个贱人,伊先和我好的!伊是为了我兄长王位的荣耀才掉头奔向他,结果呢?押错了宝,哈哈哈。除了世代为娼,我不会给伊别的出路,伊不会有后代的。” ****** 看着秋原君递交到内庭三司的辞呈。英吉拉露出“入我瓮中”的笑:“秋原君成功地激怒了王上,王上会视伊退让的行为,为对他权威的对抗。我本来以为秋原君心机深重,原来伊只不过是优柔寡断、行动力不足,王上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磨磨蹭蹭的嗣人,伊们必然是要失宠的。御台阁大人虽然有几分才干,但对于秋原的朋友之情,会扰乱伊的判断。” “秋原君。”克军和梅司坐于天旌阁会客厅的正座,秋原跪在堂下,请求辞去内庭的职务。 客厅中央那架机械的古琴,机械齿轮还在水力的冲击下转动着,拨针依次拂过琴弦,《听松》。 “启禀王上、御台阁,大公子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后代,如今长世子病笃,秋原没有尽到抚亲的责任,内心沉痛后悔,内疚不已。请王上体恤下臣,让我日夜守护在长世子身边!” 克军有点不耐烦:“我已经让白露亲自带专家组去医治了,白露说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你也进不了icu。申昌遇这事儿还没完,伊的事儿是谁倒腾出去的还不知道。宫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叫人家倒腾得稀里哗啦的,你们就不能收拾干净了,让我清静一会儿?” 梅司像一座雕像一样发出程式般的声音,道:“秋原君为人父,他的心情请王上体谅。” 克军再次忍不住暴怒:“为人父?为人父?伊的心情就该体谅,我的心情你们就不体谅了是么?后宫申昌遇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你也叛国罪缠身,我现在被人怀疑要杀死我兄长的儿子——这么多脏水、这么多事件,你们一件都不能扫除、一件都不能平息,像婴儿一样白白地任由别人利用、宰割!——我警告你们,你们一个是后宫的主宰,一个是后宫的首相,你们就给我干出这番成绩?你们是失职!我还要体谅你们?我明着告诉你们,我克军不是什么心肠柔软的妇人,天天流连在温柔乡之中,你们能干就干,不能干别干了!” “这段时间我不回镜宫了,反正这里,也并不欢迎我。”克军拎起战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克军逃难似的跑到白虎城,躲在卢元令的住所。作为国王的别宅,当克军到来的时候,这里就会挂上紫帆。卢元令运用他的审美,将这里装饰得有一种豪放的华丽,而不拘泥于小处花草香木的精雕细琢,因此很得克军的欣赏。 “长世子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卢元令安慰她,“白露医疗长官知道你来这里之后,将报告都送来了。她说十一姬目前已经没有危险了,看症状像磷中毒,她已经命人检查了当日十一姬经过场所的所有废弃物和杯子、饮料杯。” 克军点了点头,道:“你相信不是我吗?” 卢元令坐在她旁边,道:“我相信啊。梅司他们太天真了,但是像我这种杀过人的,就知道,下毒是一种弱者才会采用的手法。只有当忖度自己的体力、暴力和权威不如对方时,才会使用这种趁对方不注意、不防备的偷袭手法。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是个强者。如果你要致谁于死地,他会收到的是炮火、刀枪剑戟,甚至你会直接动手用刀剑毙了他,也不会使用毒杀这么麻烦的办法。” 克军喝了一口茶:“可是我的确挺讨厌十一姬的,因为他的父母。我觉得他活该——我还在想,是谁这么顺着我的心意呢。还有申昌遇的事儿也是,这群不知好歹的小崽子,我还得救伊们。” 卢元令笑:“你真的是毫不掩饰——顺着你的心意?”卢元令思考了一下,“你觉不觉得,这几件事情可能有联系?” 克军敏锐地道:“是针对我的吗?” 卢元令道:“不一定,顺着你的心意,一定是对你认知很深,起码觉得你不会阻拦这些事的发生——至于是针对谁?你不是很擅长诱敌深入的吗?” 克军皱着眉撒娇道:“后宫嗣人的事儿也要劳烦我伤脑筋?不嘛,你帮我。”卢元令答应:“好,你不妨让事情顺着发展下去,看谁会露出马脚。” ****** 克军对外宣称秋原君照顾长世子失职,褫夺总取缔,让其履行抚亲的职责,回家专心看孩子。后宫中果然有势力冒头,推荐英吉拉任总取缔职位。克军允许了英吉拉暂代总取缔之职,英吉拉想置申昌遇于死地,要求全面彻查、整顿宫纪宫风,一定要揪出申昌遇的姘头。 英吉拉对申昌遇极尽羞辱,让他每天佩戴大红色的“通奸”二字,在白虎内城扫大街。 申昌遇镇定自若,面色如常,每天早出晚归,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环卫工人。宫中有一位贵族出身的新进宫少羽叫做流萤的,因为和他共同接受过飞行骑兵的训练,因此对他很是崇拜。流萤年少,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每天帮着他一起扫。申昌遇劝告他:“喂,小子,你也想和我一样丢人啊?小心见弃于王上。”流萤一张很少年气的脸,笑道:“反正我也是家里送来充数的,本来也见不到王上,巴不得早把我打发出去,咱们再去骑大鸟啊,听说天鹅爬高很高,我还没试过呢。”两人毫无羞愧之色。 英吉拉看了很不悦,但鉴于自己如今已是宫中总取缔,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也只能阴着脸走开。第二天,以工作不尽职的罪名,罚申昌遇在太阳下暴晒站一天。 烈日当空,蝉鸣噪耳,英吉拉坐在锦绣凉棚之下,仆人打扇饮茶,看着申昌遇站在台上,脖子上挂着“通奸”的红字,申昌遇已经是汗流浃背。流萤想上去给他身上倒些凉水降温,被英吉拉的仆人制止了:“少羽,你还是不要和这样名声的嗣人混在一起比较好,一来败坏家声,二来引来王上的厌弃——还是你想跟总取缔大人作对吗?” “说出你姘头的名字,总取缔大人就放你一马。”审问申昌遇的仆人趾高气扬、狗仗人势地道。闹剧总是有人看的,不一会儿就来了不少好事的观众。恰好清明从内城图书馆下来,看到了这一幕。 “你干什么?”她试图去阻止英吉拉,“王上的荣誉你也不考虑的吗?”申昌遇敏锐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避开了。 英吉拉得理不饶人地道:“怎么是我损害王上的荣誉呢?难道不是这对通奸、不知廉耻的硕人和嗣人吗?况且,兄长,我剪除陆上人的势力,不管对我们十二父系嗣人来说,还是对你来说,都是有利的。一方面我可以维护内廷后宫血脉的高贵,另一方面,可以维护你对帝国的功劳,不为以色事人的卑鄙小人分割夺取!” “海邦的功绩并不属于我一个人。”清明低着头。 “咳咳!”婆娑诃出现,宣布克军的命令:“不得虐待嗣人,不得体罚和变相体罚。申中使为海然立下过功绩,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只是限制伊在外部社会的随意走动和出境。伊依然保留所有内廷待遇。总取缔,我提醒你,你的位分还没有高于申中使,你没有权力代行荣誉法庭的职责。清明大人,区区内廷争风吃醋之事,让您见笑了。王上还宣布,接受对方的生殖竞争挑战。”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清明听的,意思是,只要你开口跟我要人,我给你机会。 ****** 英吉拉嗅觉灵敏地察觉出克军有放过申昌遇的倾向,他有些着急了。媒体带来的桃色新闻第一波爆炸效应过去的话,事情可能就这样平息,而申昌遇的军功是不可抹去的。他好不容易联合阿重瑕将事态推进到让申昌遇、梅司和秋原君都失宠的阶段,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兄长,我听说,在申昌遇在轻骑兵服役的阶段,你监视过伊的行踪,能够帮我调查出伊的姘头是谁!”英吉拉急切地询问清明。清明推脱道:“这与你无关。我倒是奇怪,你总是关注这些绯闻轶事是什么心态,刚刚上任总取缔,不应当整饬后宫,调解王上与后宫关系吗?我听说,王上连后宫都不去了。” 英吉拉道:“正是要趁现在王上不在后宫,我才方便动作。我们天王分家蒸蒸日上,我掌握公子十三姬,你为帝国立下功勋,伯里克利死后,天王主家已然衰落,正是我们崛起的时机!如果御台阁再和王上拗下去,十二姬失宠也不是没有可能。” 清明皱眉:“不要谋划你不该得的东西,你以为王上夸你一句有智计,就忘形了么?” 英吉拉道:“当年莲童千代的遭遇让我对申昌遇耿耿于怀——我们遵守了人鱼祖上百年来的文化和传承,兢兢业业服务王上,严守宫规不敢越雷池一步;而申昌遇呢?伊不遵守一切规章制度、冒犯王上、违章离开宫禁,甚至与别的硕人发展爱情,不惜将王上的尊严践踏如泥芥。可是王上还是如此宠信于伊,这不公平!” 第四十九章 下 tree的第三个梦 **第三个梦:迷航** 勉强恢复工作的昆仑号对knf362区域进行了第一次扫描。 太阳玫瑰玛丽号指挥部,所有人都阴沉着脸,舰长斯托克道:“坏消息,我们迷航了,昆仑号在结束抵抗前扰乱了虫洞跃迁的窗口,现在找不到入口。” 作战部副指挥加略·卑路阿奥依,也是这次宫廷政变的主要策划者:“这是一片光速十分紊乱的区域。幸亏我们及时采取了措施,牺牲掉了杜拜号上那群还在享乐的白痴,我们不知道要在这片区域徘徊多久,才能发现脱离的窗口。为了保证舰队的运行,我建议采取战时制度,严格分配制,广泛安排按照计划进入冬眠,只留下运行必须部分和可信任的监督部分。” 舰长斯托克道:“可能会引起民用舰的反弹呢。他们没吃过苦头,基本不能接受战时管制。” 加略·卑路阿奥依简略地道:“他们没得选。我们可以安排一次民意代表的投票,四十人会议,只要我们有20个人就可以。” 就这样,太阳玫瑰玛丽号和风神号、高地号、亚特兰蒂斯号组成了临时代表大会,昆仑号失去了所有表决权,因为她们被全员冬眠了。 28人赞成,10人弃权,2人反对。反对者是高地号舰长和亚特兰蒂斯号上的一名女性船员,名叫卡门,因为卡门怀孕了,冬眠意味着民船上的孕妇不能生产——很多孕妇往新大陆偷渡,因此在高地号和亚特兰蒂斯号上的孕妇人数远高于正常比例。 但是没有用。 风神号里一片低迷,柯里昂宣布了这个消息,开始安排非必须功能模块的船员冬眠。朱雀坚决地拒接了,她的室友抚子问:“冬眠可以延长生命,还有一定的医治作用,听说还能减肥、美容养颜呢,朱雀你为什么这么排斥?” “我不能信任在这种情况下把发声的权力交给别人。一旦进入冬眠,就永远地陷入静默了。” “但是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变老了。”抚子可惜地说,“咱们从中学就是同学,我真的不想醒来的时候看着你老了,我却年轻。”朱雀道:“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害怕。” 加略·卑路阿奥依看了看柯里昂名单和各人员的健康报告,道:“我建议你们选择更健康的人员工作。”他敲了敲朱雀的报告,“机械师217号有一个明显的高危致癌基因突变,为什么不让她冬眠?”柯里昂皱了皱眉,道:“她是我们最好的机械师(这句是编的),毕业于星舰联盟最好的工程师学院星舰中央理工。(柯里昂说这一句是因为他知道,太阳玫瑰玛丽号上很多星舰中央理工的机械师,他是想套套近乎。)” 加略·卑路阿奥依果然中计,有点吃惊:“哦?是吗?可她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工作也并不优秀。而且作为机械师,她在信息组和生物组浪费的时间不是过多了么?”柯里昂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他观察朱雀有点过于细致了。 生物实验室,朱雀帮着牧神星打杂儿。“对了,你不是说carl13标本还行么?”牧神星道:“已经不允许使用了,说资源不足。”朱雀心事重重地道:“其实,上次我基因频谱发现我有carl13突变。”牧神星安慰她:“也不一定是有突变就会发病的。”朱雀闷闷不乐:“那你说修理工能不能在我身上长呢?” “机械师小姐,你不觉得你在生物实验室逗留的时间太久了么?”加略·卑路阿奥依果然又抓到朱雀消极怠工。 “我爱好广泛、尤其热爱生命科学不行么?” “爱好广泛却连世界语都不能标准地表述么?战时管制并不支持你多余的兴趣。” “反正我们也出不了这片紊流区域,我们又没浪费您的物资,我们自己采样本自己玩不行么?倒是您,有本事赶紧让舰队驶出紊乱区啊?” 牧神星拉了拉朱雀的衣角,制止了她对上级的顶撞。加略·卑路阿奥依的眼神如刀一样扫过他们接触的部分。 “去冬眠,这是命令。” “我拒绝,你又不是我的直属上司。万一你们趁我睡着了偷偷把我害了怎么办?” 加略·卑路阿奥依皱眉:“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那我们换唤醒器啊?我不醒你就不醒?你试试?睡神是死神的兄弟啊——”朱雀叹道。加略·卑路阿奥依看了她一眼道:“机械师小姐,你心理有问题,严重的死亡焦虑。”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换不换?” “可以。”加略·卑路阿奥依说出了包括他自己都很吃惊的话。 第五十章 上 自由的牌坊;tree的第四个梦:十二父系 “总师!数据库被入侵了!”清明被卫兵惊醒,赶紧查看——还好,核心数据由于权限很高没有丢失。奇怪的是,她的一些私人文件和关于申昌遇的数据都被搜罗了一遍。 卫兵调查后报告:“是用您的指纹锁进入的,有可能是在生活上和您很亲近的人。” “英吉拉!这个惹祸精!王上知道的话我就完了!我的名誉、我的前途,我未来上升的途径,我的宏图大志!” 屏幕前紧张又兴奋地等待着证据的英吉拉呆若木鸡:他先看到申昌遇和清明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不禁皱起了眉,心中道,这个陆上人真的是粗鄙!然后屏幕中的两人又开始拉扯推搡,动作激烈,英吉拉又气又急,几乎要快进了——突然,屏幕中的申昌遇抓住了清明的手,两个人顿了一下,然后他双手捧起清明受伤的手,吻了吻那苍白的指尖。 清明颤抖起来,然后双手捂着脸哭了。 申昌遇不知道该说什么,原地像不知所措的鹰一样阴着脸不安地转圈,看着清明。 清明一边哭一边激动地说着什么。 申昌遇一脸为难,好像开始道歉,然后语气越来越激烈,两个人又发生了拉拉扯扯的肢体接触。清明极力挣脱的时候,申昌遇突然抱住了她。 清明的后背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推开射申昌遇,申昌遇皱着眉,不肯让她脱出自己双臂的范围。申昌遇好像在向她保证什么,“是不是我死了你就高兴了”“死也要把天鹅带上天”之类的,在他第三次说出“死”字的时候,清明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两个人就吻在了一起。 “如果我们都活过了这场战争的最后,我会向王上索要你。” 英吉拉眼睛里的震惊和恐惧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会?!怎么会是他引以为傲的兄长(姐姐)、帝国的工程长官、政治前途蒸蒸日上、几乎是伯里克利接班人的清明! 清明推门进来。 “你疯了!”两个人同时对对方说出这句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 “申昌遇不能留了!幸亏现在内廷已经在我的掌控之内。兄长,你从小,身体和意志都不够坚定,我进入后宫就是为了拱卫和呼应我们天王家的势力!”英吉拉那张天真的小脸上杀气毕露,“你的内心太敏感脆弱了,决不能让你的政治之路留下一点污点!”清明没有制止他。 ****** 梅司一个人在天旌阁处理内廷三司的事情,拒不见客。 仆人敲门进来,说是有内廷的贡品送到,请御台阁大人鉴赏。青针警惕地遣散了左右,搬运的阿玛颂背着一捆画毯,摊开。 卢元令从里面跳出来。 梅司有点吃惊,但仍然保持了他的尊严:“卢统制使。有何贵干?” 卢元令按照人鱼的礼节给他鞠了一躬:“按照人鱼的礼节,我的地位低于你。”梅司听出来这话语中一丝丝挑衅的意味。 “所以你到底是为何而来?” 卢元令道:“行明,你自己不觉得,你变了么?” 梅司道:“世殊事异,如何不变?” “可是你把范相的教导也忘了。” “什么?”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梅司沉吟不语。 卢元令继续道:“我没有任何立场斥责你,可是我觉得,你因为情绪失去了理智。还记得六年前我们在曾通判麾下初遇,我们都怀才不遇,虽然怀着一腔光复汉室、振兴国祚之志向,虽然你已经文名斐然、我也算出身将门,我们却年纪轻轻就久经人情冷暖、宦海沉浮。但即使是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失去希望,我们的心还是热的。因为我们知道,滔滔国祚,前有千年前的前圣先哲,左右有无数的忠臣义士,共同为了光复大宋、恢复汉人的荣光而前仆后继,我们在思想上和行动上都不孤单,即使我们自己有一天埋身沙场、马革裹尸,即使王师北定的那一日,荣耀和名声、赏赐可能不会落在我们头上,我们也不会后悔为振兴国家所付出的一切。因为我们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作为读书人,先天下之忧是我们的责任和荣誉。” 梅司道:“我不明白这些和我目前的情况什么关系。” 卢元令道:“海邦也是一个国家。你被个人感情所桎梏,如果你不能跳脱出来,你得到的将是偏颇的答案。如果你一直将心门关起来,你就永远看不到真实的情况。” 梅司道:“你所看到的真实是什么?” 卢元令道:“对你来说,克军确实不是个良好的配偶;可是对海邦来说,她是个伟大的英雄和雄才的元首。在你看来,她淫荡、贪婪、冷酷、残忍,可她做得也许没有你想得那么错。你所以感到侮辱,是因为你把自己看作克军的丈夫——但在她眼里,你更应当扮演好内相的角色。你被情感迷惑了双眼,没有看出来,这一切都是一场内外勾连的继承权争夺的先声吗?” 梅司恍若大梦初醒:“十一姬,十二姬,十三姬!——英吉拉!” 卢元令道:“如今镜宫之中,几乎已经被英吉拉把持,我如此进来,就是为了避开他的耳目。” ****** 克军问道:“你们认为,我将申昌遇公开让给清明的话,会不会对安抚天王家和目前的舆情局面有利?毕竟在百年战争中,嗣人广泛参与了支援活动,申昌遇在民众中的号召力非常大。” 卢元令道:“可以先对清明发出这方面的信号,试探她的反应。” 克军道:“我有正面邀请他出战生殖竞争,但清明一直没有回应。而且他的性格我了解,他想得会比较多,我并不认为他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正是由于担心他过于消极,我才想到要不要主动出让这个方法。” 梅司道:“王上问过不期自己的意见吗?” 克军道:“他都在荣誉法庭上那么维护对方了,态度还不明显吗?” 梅司摇摇头,表现出来他一向查人敏锐的特点:“不期性格高傲,即使他真心爱着清明,也不一定愿意被‘送’或‘让’给清明,毕竟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他们两个人之间真正约定好了,我们才能知道未来发展的方向。” 克军皱眉道:“你似乎不太看好他们二人的发展?” 梅司想了想,抬起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道:“在我们的讨论中,都倾向于认为爱情是坚定的、长久的、不变的。但如果我们真正观察,就会发现,爱情自身的不确定因素,有可能大过外界的干扰因素。 就比如不期,他这次在荣誉法庭上的表现,我相信是出于真诚的爱,但同时有没有由于外界压力而造成的情绪反弹呢?再比比如说清明,她是否愿意冒天下大不韪,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成为众矢之的呢?爱情是脆弱的,很多人能够长久地享受,不仅是由于他们意志坚定,还有可能是由于境遇的限制。 我倾向认为,尊重他们两个人自身的意见,如果他们能够达成一致并且坚守下去,我们再推波助澜不迟。如果两个人都不够成熟、坚定,那爱情也不过是太阳升起前的露珠,美丽而短暂,太阳升起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 克军低头沉思,她想起了“如梦如幻,如露如电”的谶言。 此时,安南突然来报,镜宫内阿玛颂出现了异常调动,使得看守申昌遇所在的天旌阁左翼空虚——宫中人还不知道克军回镜宫了。克军想了想,道:“把申昌遇移到后台区吧,让他一起看看,是谁要耍什么花招。” ***** 申昌遇坐在后台,像坐在剧院包厢里一样嚣张:“阿流娘,又来耍什么花招?” 克军毫不恼怒,带着令人恼怒的看热闹的笑,弹弹他的额头:“看看谁要来杀你呀?”申昌遇被她逗笑了:“好,我也看看。” 监视器上鬼鬼祟祟的人影,自以为无人察觉,被后台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申昌遇脸上的嘲讽的笑却逐渐僵住了,是内廷的嗣人没错,但他们受过飞行学院的训练,——如果不是清明点过头,没人调得动他们。刺客被困在了预先设好的申昌遇关押处的陷阱内,星张的阿玛颂迅速将他们迷晕控制了,开始梦境审讯。 英吉拉果然浮现在读回忆的椭圆形显示水池中。 房间幽暗,是飞行学院实验室的办公室——申昌遇认得那儿,就是清明的办公室。梅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躁动不安,但他还是不死心,他在等最后的开脱,毕竟英吉拉是清明的嗣人弟弟,说不定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都是英吉拉一手造成的,都是英吉拉为了铲除清明道路上的敌人——清明从那个画面上突然出现,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不要留下痕迹,趁王上不在,弄得干净些。” 画面中断了。申昌遇低头缄默,仿佛他被投入了水中,周围的一切都隔着一层,雾蒙蒙地听不清、看不清。 “你们人鱼硕人就没有不渣的吗?”卢元令毫不客气地问克军。 “有啊,秃了鳞的灰羽啊。”克军恶毒地说。 ****** 内廷对质。 清明道: 对不起。 我所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而已。我知道我亏欠你太多,终究是我太自私、懦弱,我配不上你纯洁真挚的感情。 可是,我们人鱼和你们陆上人不一样。我们硕人是要追求使命的,终身为神服务——难不成我真成了一个吃软饭的,日日沉溺于闺阁家事之中?依托你的保护与供养?这样的我,你还会瞧得起我,还会爱我吗? 我从小身体虚弱,因此不能如同一般人鱼硕人一般,成长为一个阿玛颂战士。可是我从来没有放弃,我跨过层层的阻碍和困难,认真学习和钻研。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去飞行学院接受训练,是我那已经故去的兄长,他每日回到家,将在飞行学院的功课、训练,一一不落地教授于我。就这样,在长期孤独的自学生涯中,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立身之本和容身之处,我沉迷于生长釜和技术,最终成为一个合格的飞行骑兵工程师。我不能对不起我兄长对我的教导、我不能对不起我自己的呕心沥血!我不能为了区区爱情,就放弃我的理想! ——我这种职业不像你们陆上人,谋士或者做生意,如果在这个国家生意做不下去,还可以换一个国家,乃至封侯拜相——我们人鱼的技术,只有海邦之国的工业程度能够负担,除了海然、萨宾和大西洲,这地球上落后的陆上人国家中,哪一个能够提供生长釜、克隆和基因修剪技术呢?哪一个能提供给我轻骑兵的需求呢? 我知道对你们来说,也许看到的是王上的专制和暴虐,可是他对我来说,是伯乐和主上,如果不是他坚持抛弃了神庙中对神盲目的崇拜和用恐惧建立起来的“禁忌”;如果不是他不择手段、不惜用自己的爱人“原琮”和源姓交换,破除了祭司对于生长釜的垄断;如果不是他支持我,大力发展轻骑兵;就不会有今天的海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清明。 所以当你拷问我,我是否对你怀有真挚的情感,我可以回答,是的。我们人鱼信奉爱情是大母神的恩赐,所以当我被神选择之时,那强烈的震颤和心灵的冲击无从逃躲。我的情感的真挚和热切,并不比你少,如果放弃或者离开你,我的内心将受到地狱一般每日的火煎,我的余生都会被分离的痛苦和遗憾的惆怅所折磨。——可这些我能忍受,因为我从很小就明白什么是不完满了,我很小就明白,人生不可能没有遗憾,我们必须做出取舍。 如果真要说什么的话,那是我唯一不能舍弃的梦想,是我的信仰——我想成为一个工程师,我日夜都想做着这些工作——思考气流、飞翔和空气动力学。在思考这些问题时候,我感觉到大母神和我同在,我感觉到真理在呼唤我;我感觉到,我是在和神发出挑战,神是睿智而宽容的,只要你做出的工作是符合真理的,就让你通过;只要你的工作不符合真理,哪怕是皇亲国戚权势侵天,也没有半点作用。这让我感到心灵的归属和平静,这让我了解到公义和公平,就如同神的约定,而不是像指鹿为马的卑鄙的陆上人,为着权势,就可以闭上眼睛、背神说谎,所有人睁着眼睛明明白白地看见皇帝的新衣,可还是歌功颂德。 在我回归大母神的那一天,我希望我的墓碑上刻着的是“工程师清明”,我希望我的工作让海然的每个人鱼获得离开大海、拥抱天空的自由,这就是我的使命,是我存在的意义。 对不起,跟这个比起来,我不能选择你,我不能选择和你一起离开而放弃我的梦想。 我不能为了爱情放弃自己。 你可以斥责我的自私和虚伪,你可以指责我胆小懦弱,你可以指责我背信弃义。但我相信,我做出的,是每一个海邦硕人出于荣誉和尊严的选择,在海邦,没有一个硕人,是因为沉溺于和嗣人在一家一室中的私情而得到尊重和荣誉的,每一个硕人,都靠完成他的使命、为神驱驰而得到荣誉。 第五十章 下 自由的牌坊;tree的第四个梦:十二父系 申昌遇短暂的爱情破灭了。仿佛是又一个为了功成名就抛弃旧时妻子的烂俗的故事,他有些恍惚,不知道在那些枪林弹雨、烽烟火海中悸动的感情,是否真实存在过。如果那情感在刀山火海之时还那么真挚那么坚定,又是怎么在日日的庆功宴、工程长官封赏、加官进爵的日复一日中消失了呢? 这时嗣人却爆发了平权运动。就像克军所预见的,由于战时嗣人广泛参与了支持生产的各个部门,他们已经将“战争英雄”的申昌遇看作了英雄和偶像,实实在在的功绩在普通民众中的号召力,尤其是那些共同为战争奉献过的民众中,是比风流韵事有号召力的。恰逢白虎内城的嗣人为了他们待遇和硕人差别太大而产生了反动情绪,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白虎内城爆发了大面积的抗议示威,以申昌遇桃色事件为引爆点,嗣人情绪沸腾。他们打出条幅,支持申昌遇爱情自由。申昌遇爱情破灭了,却要背着“爱情自由”的政治牌坊。 英吉拉因为刺杀事件被内廷拘捕,判处流放。清明虽然不是策划者,但知情不报,玩忽职守,滥用职权,数罪并罚,革除工程长官的职务,查看。 梅司正式任命卢元令担任总取缔。卢元令展现出杰出的政治能力,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编造了一个申昌遇追求的是翱翔天空的自由、追求的是自我实现的故事,打发申昌遇去飞行学院教书、训练,用忙碌的工作转移他和大家的视线。同时,注意让梅司和十二姬、克军和十三姬、天琴星和十四姬多多出现在媒体上,打造出母慈子孝、注重家庭的媒体氛围,力主嗣人要回归家庭,照顾子嗣才是嗣人第一社会要务的舆论风向,弹压嗣人的反动浪潮。 克军出面颁布了“提高嗣人待遇讨论意见”,又将缓和社会矛盾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 清明的工作被停掉之后,几乎要患上忧郁症。此时,庞培对她伸出了橄榄枝,邀请她到新收复的萨宾沙洲在马岛地区的新区域上工作,为庞培建立自己的空中轻骑兵。庞培看到了在百年战争中空中轻骑兵发挥的巨大机动优势,野心骤起,清明接受了邀请。 这是被关押的阿重瑕和元老院的一步棋。——元老院嗅到了克军意图称元首的政治方向,他们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权力被压缩,于是改换门庭,押宝庞培作为复起的势力。十一姬恢复健康,告诉秋原君,是阿重瑕告诉她的,如果叔叔(克军)将他带走,就让她饮下了一杯棕色瓶子中的东西,就可以保证阿重瑕的安全。 秋原君戴罪,但还是在收到十一姬的信息后,选择来找到梅司商量。 “我不知道阿重瑕导师竟然是心机如此深重的一个人……伊为了将王上从荣誉的高位上扳倒,竟然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利用十一姬对伊的信赖和依恋之情。” 梅司同意内廷三司以谋杀罪调查阿重瑕对十一姬的迫害,克军看着他仍有不忍的样子:“我们需要谈谈吗?” ****** 他们并肩走在天旌阁背后宽广的镜宫园林中,曲折的内海花园恬静的海岸上。海风刮起乱红的落花,扑在身上地上如同一阵落雪。 克军像个小猫一样好玩又有点不满地甩着头上的花瓣,梅司个子高,帮把她头顶的花瓣拈下来——他们突然发现,好像很久没有这么亲昵的举动了。两个人都要开口说话,却都收了声。“你先。”克军道。梅司说:“不,还是你先吧。”天上海鸥在气流上盘旋,克军张了张嘴:“你在这里,待得很委屈吧?” 梅司转过头去看着她,他没有掩饰,也没有抱怨的意思,只是平静地说:“是的,我一直不能习惯。” “我让你失望了?” 梅司想了想,道:“作为海邦的王国,你干得很漂亮。” 克军道:“可是作为妻子,干的不漂亮是吗?” 梅司转过头,道:“这里和我想得不一样,我不喜欢现在自己的身份,哪怕是所谓海邦地位最高的嗣人。嗣人,在海邦始终处于第二性的地位。——我认真地忖度了一下,我想,我也许并不适合御台阁这个职位。” 克军没有注意到他最后一句隐含的意思,道:“如果有的选,没有人愿意处于劣势者的地位,对吗?” 梅司道:“如果让你一直在梅家做媳妇,你会吗?” 克军摇摇头。“就不能找到一个我们都不处于劣势者的地方,我们都对自己满意的地方吗?” 梅司道:“可能有,但那里不是大宋,也不是海然。” 克军问:“你讨厌我了么?” 梅司回答:“长久的相处,是会发生龃龉和怨恨的,但我还没有到讨厌你的地步。我只是觉得,我们好像不能再进一步了,或者说,不能再回到从前了——也许,从前也只是我个人认为的亲密。你担心我讨厌你吗?” 克军说:“嗯。” 梅司问(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要哭出来了):“可是你没有爱过我啊。” 克军也红了眼,几乎要哭出来了:“我舍不得你。” 梅司道:“可是你心底最渴望的人并不是我,对吗?(他说出来了,他终于说出来了,他们都努力维持微笑,同时泪流如注)我们都不能掩饰。我只是让你有可以信任的感觉,但没有我你也可以做的很好的。你必须去面对心底最深刻的情感,别人没有办法帮助你。”而那时,我想我已经不会在你身边了。 ****** **第四个梦:投票** 2年后。 加略·卑路阿奥依因为局势不好被唤醒,连带朱雀也被唤醒。按照他一贯的高度警觉设立了反攻系统。 在唐的教导下,昆仑号三主机已经工作得非常流畅,他和牧神星不务正业地扫了失落之船的遗迹——遗迹好像也在这片紊乱区域的内部。他们还根据三个系统的性格给昆仑号起了名字。 “我觉得失落之船好像在和昆仑号调情。” “你的修理工长得怎么样了?”唐问牧神星。“一般吧,没有多大的进展。现在限制实验用品,我还偷偷放在昆仑号上了一些。”牧神星淡淡地道,朱雀冬眠之后,他的研究也放慢了,种植了修理工的鱼卵和鸡胚就被放在恒温箱里,如同朱雀一样冬眠了。“要不要试一下融合人类卵子的突破实验?”唐问牧神星,“听说最近太阳玫瑰玛丽号要集中对未婚女性船员采卵,高地号意见很大。” 牧神星他们在昆仑号上突然看到高地号的发动机猛地启动起来,光一闪,太阳玫瑰玛丽号又是一炮。高地号试图叛逃,被击毁。这动乱也造成了局势的剧烈紧张和物资的急速短缺。高地号是个女舰长,高地号文化偏向于女性群婚制,她们船舰孕妇很多而且无父,她被污名化为“妇人之见”的行为迅速引起了太阳玫瑰玛丽号的极大攻击。 第二次投票。只剩下太阳玫瑰玛丽号、风神号和亚特兰蒂斯号。 要求半数人进入冬眠;禁止私自生育后代,浪费资源。做出的判断的依据是:还可能迷航很长时间,目前不可能有足够的物资负担生育和新生命的抚养;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应当保留足够的卵子和冷冻受精卵,要求所有未婚女性船员将卵巢内卵子取出,促熟、促排并制备成受精卵保存。并且降低已冬眠女性冬眠者的给养至目前的60%,因为:“女性的基础代谢比男性低,可以节省冬眠设备的损耗。” “太阳玫瑰玛丽号没有女性吗?” “太阳玫瑰玛丽号的女性有她们的父亲和丈夫的保护。她们积极捐卵,在亲人的说服下主动冬眠,很愿意为人类的未来做贡献。” 重要的是,现在三十人代表中,没有冬眠的女性,只有三人,朱雀,卡门和风神号上的医疗官melody。已经没有人能为她们说话了。 14票通过,12票弃权,4票反对。 反对的那一票是牧神星投出,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把所有女性的卵子做成受精卵冻住就能延续种族的发展。体外培育胚胎的技术还不成熟,万一呢?” 加略·卑路阿奥依居然投了弃权。朱雀出门的时候迎面撞到他怀里,认出是他,她气势汹汹地道:“我认为,技术上保存精子更加容易。因此我建议各位踊跃捐精,然后去甲板上排队自杀以告慰蓝星和人类的未来。500年前付70%的薪水,1\/3投票权,500年后给60%的代谢率,1\/10投票权,你们可真棒,时代的进步人类的楷模啊。” 加略·卑路阿奥依道:“我并没有支持这项决议。可是你应当看一看。” 昆仑号叛逆的船员们(大部分是女性)被做成了一个个代孕器。 “我很遗憾。”加略·卑路阿奥依说,“并不是所有太阳玫瑰玛丽号的船员的都支持这项决议,我不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就像我也不明白过去人类为什么热爱战争。迷航让所有船员都感到恐惧,死亡的恐惧他们无处发泄。弱者和发不出声音来的人总是会最先被牺牲。——真心诚意地,我并不希望年轻女性都被牺牲,因为那里面也会包括你,机械师小姐。” ****** “昆仑号,能黑进去告诉我那些弃权的人的名字吗?——至少他们没有丢失作为人类的良知。” “反对票,牧神星;弃权票:a 、r、 c、 b、f、波多野、胡赛、柯里昂、金、唐、大熊座阿尔法,卑路阿奥依。” “把最后一个删去。昆仑号,你真的能和失落之船调情吗?那你为什么不能自己把自己修好啊?” 唐在她旁边说:“不要欺负昆仑号,人家只是三个处理器,还不会自我复制呢。按照人类的心理年龄,还是没到14岁法定年龄的小姑娘呢,就调戏人家限制级的语言。” 朱雀突然转头:“你以为不到14岁的小姑娘现实中就不受骚扰了么?她们很可能在学会使用正确的语言描述性侵和器官之前,就已经被性侵过了。” 唐拍了拍她:“别这么愤世嫉俗,这并不能改善现在的状况。” 牧神星跑过来:“你们快来看——修理工的培养皿我太久没清理了,它们长了出来,落到了昆仑号上——然后,似乎在昆仑号上定植了!”他们跑过去,发现昆仑号的内壁上受伤的部分,像瘢痕组织一样伸出来深色的、簇新的金属——是修理工纳米机器人! 第五十一章 tree的第五个梦:beack12;复制蓝迦楼 **第五个梦:婚姻和武器** “用我的细胞培养怎么样?”朱雀兴奋地撸起袖子,“如果修理工真的能够修复昆仑号,我们就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了!”唐、老金都一脸期待地看着牧神星,牧神星想了想,也充满希望地点点头。 朱雀躺在床位上等待抽取造血干细胞,她看见两支特别粗的针插进自己手臂两侧的静脉——“真tmd又粗又疼啊!”她用词非常不雅嚷起来,老金和唐都笑起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不能动,躺在安全床上发呆。循环会破坏血液中的钙离子,导致她浑身像蹲久了压迫神经那样发麻,而且不光是腿发麻,从脚尖麻到舌头尖啊!“你们就不能给我血液中注射点钙离子吗?”她抱怨道。牧神星注意地盯着血袋,一边嘴里说:“多喝牛奶多喝牛奶,乱打电解质紊乱容易出事儿。” 最讨厌的是,她刚刚拔完针头,就被叫去舰上作业。 “我腿还麻着呢!搞个轮椅推着我,我要请病假。”朱雀神气活现地道,于是她无赖地瘫在轮椅上,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一天——第二天传来噩耗,由于供给系统的故障,一部分冬眠者的循环系统出了问题,本来代谢就在临界状态的冬眠者中,有四名体重过低的女性船员没有熬过20个小时的断供。 其中就有抚子。这个爱漂亮,体重只有80斤的,温柔可爱的小女孩。 朱雀自责的差点崩溃了。 老金安慰她:“不干你的事,你去了也没用,别说是二十个小时,即使是冬眠状态,脑缺氧4分钟基本上也就没用了。她们在故障发生的一个小时内基本上都去世了,后面的抢救工作基本上是人道主义救援了,唯一庆幸的是,她走的没有痛苦。——《快乐王子》里的燕子说,死神是睡神的兄弟,记得吗?(这是整个第三部的g)” 风神号圆厅,船员们举行了一场简短的悼念仪式。但朱雀好像受到了替代性伤害,她一直都在哭,晚上几次哭醒,在昆仑号上也一边焊电路板一边哭。加略·卑路阿奥依巡视的时候,隔着防护眼镜看见一双哭红的眼睛。 “对于风神号发生的事故,我很遗憾,这不是我们的本意。”加略·卑路阿奥依柔声说。 可朱雀认为,太阳玫瑰玛丽号上的人和政策,正是带来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所以见到他,她反而不哭了,对他绽开一个报复的微笑:“不用担心,上官,我有预感,我们都会和抚子一样困死在这儿的,包括你,一个也跑不了。”加略·卑路阿奥依感觉到了她的敌意,他只能说:“我很抱歉。”“你知道吗?就算能修好昆仑号,我也不会打开离开这里的虫洞,我一定会对准太阳玫瑰玛丽号开一炮,让你们的血液都变成太空中的蒸汽!”她恶狠狠地说。加略·卑路阿奥依觉得这个小姑娘伤心疯了,他有点可怜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抬起手来,又放下了,又抬起来,犹犹豫豫地摸了摸她的肩膀。 牧神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成了,成了!修理工,和昆仑开始生物融合……”锥形瓶pia地摔在地上。但好像那液体是活的生物一样,迅速被昆仑号吸收了。 画面变成雪花,好像被快速切换过很多,又好像被故意隐藏了什么。 突然跳到风神号上的圆厅,在举行着一场仪式。婚礼?怎么会是婚礼?而且是朱雀和加略·卑路阿奥依的婚礼。这让意识飘忽的观察者梅司都感到不对,仿佛中间省略了一大段什么。 但是乍一看,这居然是一场郎才女貌十分让人艳羡的婚礼,朱雀穿着一袭白裙,头发盘了起来,头纱下露出一张白荷花瓣似的脸颊,非常让人怜爱,她心事重重地低着头;加略·卑路阿奥依穿着原初人类贵族军团的大礼服,他发自内心开心地咧嘴笑着,这一笑,就显示出他脸上似乎有个年轻天真的小男孩,把他严肃五官的威严感冲淡了。 梅司突然想起之前梦境中那张被撕掉一半的朱雀的照片,另一半应该就是加略·卑路阿奥依。 下一个画面。朱雀注意地盯着高度封装的试管中的淡蓝色液体,这里的画风变成了大海航科幻风,有透露出微微的折中主义和奢华的气息,香槟金色和胡桃木色的主色调,和风神号白色偏蓝的配色、流畅的极简画风有所差距,这是在太阳玫瑰玛丽号上。 加略·卑路阿奥依小心地凑过来,试管的液体放大了他表情天真的眼睛,正透过液体深情地注视着朱雀的面庞,和爱人在一起的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完全露出少年对待初恋的那种虔诚的呵护和由衷的温柔。 “这是古代,原初人类和克隆人、人造人等新人种隔离时代使用的一种基因武器,叫做beack12,是为了防止克隆人军团无限增殖而开发的,通过标记目标对象的端粒酶,控制对方的复制代数,如果超过了预设值,就会开启从端粒位置的dna自毁。一般原来的设定是只许克隆人复制出场的一代,通过密码和验证码核对;后面被人破解过几代,来回拉锯过几次,直到新人种在第四次世界大战的ai战争中,克隆人和改造人被统一战线纳入人类共同体,这种武器就废止使用了。” “它现在还起效吗?” 对方点点头。“但是对我们原初人类是无用的。你还在每天计划着怎么杀死我吗?”加略·卑路阿奥依凑过来,亲了亲朱雀的脸颊。朱雀转过头,睁着眼睛真诚地回答:“是的。”加略·卑路阿奥依的眼神有点受伤,但他还是保持着温柔的期待:“可是你已经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你会愿意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吗?” 朱雀仍然睁着透明的眼珠,回答:“那不是你的孩子。” 加略·卑路阿奥依有点被激怒,更多的是委屈,他抓住朱雀的胳膊肘:“可是你根本没有回到风神号上去,我们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朱雀挑着眉毛,挑衅地对他笑笑,说:“不是别的男人的孩子,是昆仑号的孩子。” 加略·卑路阿奥依放松地舒了一口气:“吁——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你不要吓我好吗?我真的很爱你。”他的眼神像一个被女神拒绝的高中男生那样委屈。 朱雀笑笑,道:“你对爱情太过虔诚了,虔诚得让我吃惊。后来我才发现,你是借由爱情,逃避对死亡的恐惧,原来死神真的是唯一的神,没有人不畏惧死亡。” 加略·卑路阿奥依有点手足无措,但他真诚地道:“我相信,借由真正温柔、真诚的爱情,可以化解我们的仇恨,可以获得我们的和平和团结,我们能够走出这片紊流区域的!” 朱雀道:“是的,昆仑号可以。” 梅司突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谁看着他们情侣间的对话,又拍下来了这些呢?他在二人眼瞳中的倒影里找到了答案——是树姬!微缩成一个虚拟人偶的树姬跟着朱雀来到了太阳玫瑰玛丽号上。 朱雀独自一人,温柔地抚摸着肚子,如同一个真正被孕期激素上头而特别幸福的孕妇: “melchior;balthasar;casper。 你们不是卑鄙的人类的孩子,你们是昆仑号和风神号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昆仑号醒过来的那天,记得把太阳玫瑰玛丽号烧成太空中的蒸汽哦。 等等,卑路阿奥依,blue,青,蓝?蓝?你这么怕死亡,我要把你做成标本,我要让你也当当只能复制一代的克隆人!” 树姬无奈地在全息玻璃管里,看着她。 ****** 梅司被吓得惊醒过来。 他隐隐感觉知道了关于西王母和人鱼种族的秘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加略·卑路阿奥依应当是蓝迦楼和一切原琮的基因原型。——蓝迦楼?不就是加略·卑路阿奥依的转译吗?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隐藏着和昆仑西王母以及人鱼有关的,巨大秘密。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在克军面前提起蓝迦楼。 他只能求助于秋原君,希望他能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蓝迦楼的一切据实以告。 “蓝他虽然是源姓出身,而且也是贵族,却并不是十二父氏的后人,这令我很奇怪了一阵子,而且——伊似乎没有童年,伊在少年时出现,仿佛一出现,就是设定好的,记忆、学识和忧伤,仿佛有着很长的前世。 伊对我说过,伊常常做同一个梦,飞船获得了自主生命,舰队消失于火雨之中,群星的光芒被折弯,时间的河流开始紊乱。明明是近在手边的人,却跌入另一条时间的河流,仿佛所在的空间不是平整的,而是像一本合起来的书页,每走一步就进入一个世界的切面。 伊热爱艺术,擅长音乐和绘画,还给我看过一张素描,像是一个大厅的内部,里面充满了管风琴一样的机构。伊觉得伊来自那里,好像一直在寻找什么人,但却总也想不起来。伊只是说,是那个人将伊永远地封印、关闭在时间的囚笼之中的,伊要找到他,才能获得解脱。” “那个人是女人吗?是克军吗?” “是个女子,是个硕人。伊说,和王上、大公子依稀都有点像,伊还说,如果能够得到大母神树的允许,恢复记忆,也许就能解答这一切了……” “等等,你说进入大母神树的庙?他,蓝迦楼不能进入吗?” 秋原点点头:“御台阁大人,您正是因为成为王上的正配偶所以才有资格进入的,一般的嗣人是不得入内的。” 梅司感觉好像一块一块的拼图在脑中愈合,好像什么巨大的图景就要水落石出:“所以蓝迦楼要求克治公子抛弃一切,和他一起进入大母神树神庙——然后发生了什么?克治公子自杀了么?克治公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蓝迦楼呢?你不是说他们私奔的时候事故去世了么?” 秋原被他的猜想吓了一跳:“我,我从没想过这之中有什么联系。蓝迦楼的致命伤正是在大母神庙中受到的——伊好像碰触了伊不该碰触的东西,好像想要启动什么装置……” ****** “秋原!你好大胆!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透露本王的过去,敢窥视本王的内心!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涉足你不该涉足的深渊——你也想阿重瑕一样,想要反吗?” 克军暴怒,抽出雪白的刀刃,直刺过来,要杀掉秋原。 这是权力巅峰的疯狂和没有节制。 梅司上前几步,他很少和克军这样正面对峙,但是他虽然温和,却并不是个胆怯的人——他拦在了克军的白刃前面——他双手合十,抵住了那雪白的、杀气腾腾的刀刃!如同一个僧人,不持武器,却坦然立于猛虎之前。 “克军,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这样一直自己欺骗自己,是无法获得真正的勇气和解脱的。真正勇气的第一步,是诚实地面对自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不要再用过去的伤痛折磨自己,再折磨别人,这除了伤害你值得信任的人,没有任何用处。” “你,也敢违逆本王吗?!庞培已然和元老院勾结在一起,要反了,你要和他们一起,反对我、孤立我,和我作对吗?——你也想看本王的笑话吗?” “不是的。”梅司看着她的眼睛,“克军,人需要直面自己的痛苦,用虚假的替代是不行的,一千个一万个都不行的,因为那都不是真实。” 克军杀气腾腾的眼睛里贮满了泪水。 “你会后悔的,我不是要反对你,我是要告诉你,你可以战胜这些伤痛。当有一天,你可以完全地跨过这一切痛苦的回忆,把它们当做头发上的落花轻轻地拂去,到那一天,你会因为伤害了秋原君而后悔的。到那一天,你会明白,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不能让未来的你,因为一时的激愤,失去一个忠诚的朋友而后悔。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可以跨过这些,现在的你需要的只是真实的勇气,就像我面对你已经不爱我的事实一样。这可能是我能够帮你的最后一个忙了——面对自己真实的痛苦,用虚假的东西掩饰、替代是不行的——没有那么难。” 梅司知道这是告别了。 他曾预感到自己和克军的爱情走到了尽头,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可是当诉诸了话语,原来没有那么难。 虽然他们都已经清泪满襟。 他告诉了克军关于tree的前三个梦。 克军接受了提议,复制了完整的蓝迦楼,带着记忆的加略·卑路阿奥依。他们集中于大母神树的神庙,神庙为他们展示了一切。 ****** **旧神,被封印的第十三个父氏,蓝迦楼的原型——加略·卑路阿奥依** “我一直在找她。在起伏的人海之中,在时间的紊流之中,在基因频率的轮回之中,在dejavu似曾相识的梦境中。 可是我彻底丢失了她。 我成为昆仑号的祭司。 被不断复制,一直跟随三先知的足迹,被不断地唤醒,连记忆也被复刻在dna和pn结的编码之中,永不得安宁。 我没有想到她是认真的,她真的一直在寻找杀死我们的方法——昆仑号修葺完成的那天,她真的没有忘记,害死她朋友的仇恨。美狄亚,美狄亚,她像美狄亚一样杀死了我和她的三个孩子,将大脑献给昆仑号,唤醒了本来被彻底击败的硅基生命,诞生了不该诞生的碳—硅杂种生命。一切的开始,就是时间彻底紊乱的那天。” 第五十二章 tree的第六个梦:朱雀的反叛 **朱雀的反叛,驶出时间紊乱之地** 昆仑号在上次叛乱中被击毁的控制台已经被修复,只是颜色和原来的钢灰色不同,发出一种红铜色的光芒,像是新生的瘢痕组织覆盖了被烧焦的伤口。 “mage?”朱雀站在空荡荡的控制室呼叫昆仑号,控制室周围的灯亮了一圈,然后开始启动。唐头发全掉光了,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大大松了一口气:“控制系统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朱雀说:“动力系统和燃料舱也没有问题,可能近期就会有点火试验了。牧神星怎么样了?我最近都没看到他。” 唐叹了一口气道:“修理工的工作倒是进行得很顺利。(他压低了声音)这一大片,其实都是我们背着玛丽小姐(这里是太阳玫瑰玛丽号的代称)偷偷用修理工修复的,可以节省一点燃料,不然风神号自身的能量都维持不了循环系统了。只是,牧神星他在躲着你,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他觉得是他的错,害得你要……”他没有说下去。朱雀倒是不怎么在意,接着他的话头,道:“向玛丽小姐卖身求荣吗?”唐耸耸肩。“卡门和melody还好吗?”唐说:“卡门瘦了三十斤,她说,再也不会为了身材烦恼了。melody有点浮肿,她的蛋白质补剂总是不够,她说,有时候会饿得偷实验室里的琼脂肉汤吃,如果修理工也能够长肉的话就好了。”朱雀低头,叹了一口气:“我喊得最大声,到头来,还得靠投靠玛丽小姐活下去。”唐搓搓手,说:“他对你很好啊,听说你生了三胞胎?也没有礼物能够送给他们。”朱雀道谢。说:“我能够生育后代,我的朋友们却在挨饿。” 唐说:“不要自责,只要能够活下去,只要我们能够离开这片迷航区,到达新大陆,一切都会好的。”这时候老金突然进来,面色严肃,然后示意他们俩一起去开会。 “昆仑号的中枢系统兼容性还是不行,玛丽小姐上的人下了命令,要用人脑,叫我们生物组和机械组的合作,用维持系统将神经元信号网和控制系统信号网络连接起来。”老金沉重地说。 “什么?用人脑?他们疯了?用谁的呢?”朱雀惊得站起来。 牧神星不看她,低着头说:“昆仑号、高地号和去世的冬眠船员中,他们让我们从作为有机质储备的尸体中筛选比较完整的,进行实验。——由于冷冻的时间较长,大部分脑都有一定的损伤。我们考虑要不要用修理工修补一下,目前来看,遇到的问题正和之前人体细胞实验一样,相容性不太好。” 朱雀看着他,说:“还是只有carl13具有和修理工的相容,对么?” 牧神星抬头看着她:“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他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眼窝深邃地凹下去,清秀的面孔简直像一具骷髅了,朱雀几乎要落泪,牧神星强挤出一个微笑:“对了,鱼胚和鸡胚都长得很好,你要看看吗?长成金属小鱼和机械小鸡了呢。”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朱雀挤出一句黄色笑话,这是他们同学时候的荤段子。 突然老金接到信息:“柯里昂船长去玛丽小姐开会,被禁止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朱雀站起来:“我回去打听打听。”唐拉住她:“你不要老冒险,我觉得卑路阿奥依已经知道你参加地下会议的事儿了。” ****** 朱雀吃了一惊,手一抖,密钥落在了地上。她看见了试车的范围的设计图,那一圈一圈的激发弹药、裂变、聚变和压缩微型黑洞的范围——太阳玫瑰玛丽号居然计划以风神号为燃料,让昆仑号打开虫洞的开口! 黑暗的蓝光照着她恐惧的眼睛。 一个人影走进来,突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朱雀惊惧地挣扎着,来人力气很大,把她拖了一段,才放开——“嘘!”是加略·卑路阿奥依,“你要干什么?盗用我的密钥查看机密,你再这么闹下去,我也保护不了你了。” “我要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们要干什么?”朱雀颤抖着指着那计划图谱。 “你看到了。”加略·卑路阿奥依叹了一口气,“昆仑号的开洞燃料质量不足,必须将还有一定曲率能力的风神号卷入其中。” “那风神号上的人怎么办?” 加略·卑路阿奥依道:“本星系编队的星际公民不在我们保护范围内,而且太阳玫瑰玛丽号也没有能力负担所有风神号船员。——说实话,他们的质量也被计算在内了。我没有办法保护你所有的朋友,你不知道,为了让你的舰籍移到太阳玫瑰玛丽号上,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甚至我母亲和姑母方面的人脉。” 朱雀眨眨眼睛,他早就知道了:“我原来的质量也被计算在黑洞内的吗?” 加略·卑路阿奥依抓住她的手说:“你别怕,你现在已经是三个太阳玫瑰玛丽号舰籍孩子的母亲,你当然是太阳玫瑰玛丽号上的人,已经不在了。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的。” 朱雀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柯里昂舰长被软禁的原因呢?” 对方道:“是为了不然风神号发生移动,离开预定地点。——我知道你生气,我知道这不人道,但,我是个军人,我们仔细计算过,只有一部分人能够离开这个迷航区域,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朱雀道:“失落之船也在knf362这片区域内,它质量这么大,你们为什么不攻击它呢?” 对方道:“你不知道?也是,我们原初人类对后来者隐瞒了一部分关键信息——失落之船就是第四次世界大战ai战争的盗火者之一——很多推测都表明,它可能是最早获得自我智能的硅基ai,甚至,它可能是我们在knf362这片区域迷航的原因。我们不敢将微型黑洞发射器贸然攻击失落之船。” 朱雀喃喃:“千年之后,还是这样啊……弱者无端遭难。” ****** 朱雀借口给三个孩子做出生基因筛查,把牧神星叫到了太阳玫瑰玛丽号的甲板上。她把全息显像管里的树姬交给牧神星:“如果那一天来临了,给树姬自主的权力,对她说是,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因为树姬是永远忠于碳基生命的三定律机器人,让她带大家离开这里。” 三个孩子的检测结果全部出来了,carl13阳性。“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个严肃的唯物主义者,我觉得,所有生物的意识,从更高的维度看,都混沌地作为一个整体。”朱雀说。 “嗯,你是说几百年前的盖亚学说?星球生态圈共同演化理论?”牧神星帮忙安抚着她一群小小的孩子,他们很喜欢他——小孩子、小动物都会很喜欢他,仿佛天生能够辨认出他那颗温柔的心。 “明天昆仑号就可以试车了,虽然这里没有太阳,但是明天。这个词真好,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到达新大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聚聚。再见。”牧神星满怀希望地道。 朱雀看看他,笑笑:“我让树姬给你带了邮件,回去再看。再见。” 牧神星点点头,坐入单人舱。 “再见。”他还听到朱雀在太阳玫瑰玛丽号的甲板上对他挥手告别。 ****** 已经被清空的、等待明天试车的昆仑号。一艘小小的宇航梭停在了对接栈台上。 朱雀站在昆仑号的总控室下方,巨大的lcl之海像橙汁一样翻涌着。 “mage?” 一个机械的女声回答了她:“亲爱的创作者(造物主),昆仑号在等待你。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不,是我要为你做些什么。我给你带来灵魂。” 朱雀脱下宇航服,脱下袜子,从台阶上走入lcl之海,微笑着呼唤着三个孩子,像天鹅母亲呼唤着小天鹅下水。三个蹒跚的稚子张着小小的手,向母亲怀中扑去。 他们消失在lcl之海中。 昆仑号机械的女声突然变成很多很多声音的合唱、哭号,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数的声音在哭喊,像是无数灵魂被投入地狱后,沉没在地狱的火海之中的最后一刻,伸出手发出对死神最后的哭求。朱雀的身躯也在渐渐消失,她微笑着依次叫着孩子的名字: “melchior? balthasar? casper?” 昆仑号的呼啸声渐渐清晰,最后合成一个魔鬼一样的哭叫: “mama!——” ****** “请所有维修人员离开昆仑号,请所有维修人员离开昆仑号。半个小时后进行第一次重启试车,半小时之后进行第一次重启试车。”太阳玫瑰玛丽号对昆仑号上的作业人员发出无线电广播,修理栈台固定支架开始有序地脱离开昆仑号。 加略·卑路阿奥依开着一架中型宇宙梭停泊在风神号的对接平台上,他冲进风神号的控制室:“牧神星?你是昨天最后一个见到朱雀的人吗?她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牧神星摇摇头,加略·卑路阿奥依犹豫了一会儿:“叫你们船上的不多的还能动的人员往我这里疏散,风神号要作为实验的靶场。”牧神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应当怎么处理。 突然,他桌上的树姬睁开眼睛:“紧急事态,树姬请求得到控制权,风神号b系统舰长牧神星,是否允许?”牧神星想起朱雀昨天的嘱咐,脱口而出:“是,我都答应!”树姬从全息显像管里跳出来,扩大成真人那么大小,整个船体又发出warning的信号:“全体在舰人员,进入深海状态,风神号,准备逃跑!” 加略·卑路阿奥依震惊,掏出武器想要制止,却被树姬直接用液态墙束缚住,他挣扎着,只能看着事态发展。加略·卑路阿奥依嚷道:“你们要叛逃!朱雀她对你泄密了么?”但他的话只是在深海液中发出了一个气泡。 树姬却领会到了他的信息,她面前又显现了全息影响的舰队立体图,但昆仑号喷出的攻击光焰包围的却不是风神号,而是太阳玫瑰玛丽号!树姬说:“不,昆仑号要复仇!太阳玫瑰玛丽号的质量和位置都和开启虫洞的计划不符合,knf362将会成为一片时间紊流区域,是高维几何不连续的支离破碎之地,是混乱之地,是此刻和下一刻不连续,此地永远无法到达下一地的非整数维区域,我们只能全速逃跑——跟着失落之船走!” 随着支持架离开昆仑号,蓝色的尾焰一闪,然后成功地喷射起来。昆仑号缓缓转向,太阳玫瑰玛丽号上的指挥官还在等待着虫洞出口的打开。 昆仑号舰前翠绿色的光焰一闪。(由于修理工合成了大量的铜) 太阳玫瑰玛丽号被击成了太空中的蒸汽。 knf362的空间开始碎裂,晦暗的太空如同无数片万花筒的镜子。星空像梵高的画一样扭曲,像毕加索的画一样,在同一个画幅上同时看到正侧面和无数透视、切面的不同投影。 出现了无数艘失落之船的投影。这片宇宙的区域好像被昆仑号炸坏了。 真奇怪,空间和时间也会被炸毁吗? “连失落之船都不是唯一的吗?!”风神号上的成员都被宇宙图景快要搞疯了。 只有树姬镇静地打开所有开关,在碎冰面一样的空间中找到一条条闪电路径那样分形的线路,而那些路径在她看来是连续的:“风神号,全速逃离!” ****** 大母神树神庙中的梅司和克军同时震惊得向后躺去,他们被这个tree向他们显示的神迹快要逼疯了。 蓝迦楼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好像只是一个老人在回忆。 “所以——我们是从太空的时空紊乱区域的裂缝中,逃出来的?逃到过去的地球上?我们是太空人类的后代?十二父系嗣人是那十二个没投票支持的人,那你——说不定是牧神星的后代?” 蓝迦楼道:“或者祖先。” 克军艰难地捂住脸。 梅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应当逗留的地方,是吗?海邦,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都不属于我。” 第五十三章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星张突然急急忙忙地冲进来:“王上,不好了!我们失去了十一姬的消息!” 克军一个轱辘从地上站起来:“怎么回事?!” 占朔上前道:“王上,我们推测是元老院的手笔,最近他们暗中把清明送到了萨宾沙洲,扩大轻骑兵;十一姬也是在往萨宾的方向失联的——我们有充足的证据,元老院和庞培勾结,局势恐怕非常危急,有内战的风险。” 克军沉吟了一下:“召开紧急内阁会议。庞培有可能打着十一姬的旗号反叛。”她回头看了梅司一眼,道:“即使神迹就在我眼前,我也不得不先去处理这些事情,这就是人类社会权力体系的异化,我已经被卷入其中,不可能脱出了——生存下去是第一步的。”梅司点点头,他们告别了。 ****** “什么?王上立十二姬为王储?十二姬才多大,就要卷入这种争斗之中?我不能允许。”梅司道。 秋原君抬头看着他,道:“御台阁大人,失去十一姬我也很痛苦,但,这是十二姬必由的道路。” 卢元令道:“十三姬的父亲流放,说不定还站在了庞培那边;或者你想让十四姬,天琴星刚得的女儿?” 梅司道:“如果是十五姬,你生长釜中的孩子,你会允许的吗?” 卢元令道:“如果这是她的使命,我会用尽全力帮助和保护我的孩子。御台阁大人,你知道现在我和我弟弟元徽,在东京被称为什么吗?——被称为莲花六郎兄弟,我们的名声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以色事人、把持朝政、玩弄后宫的代名词,这是可耻的。但流言并不因为我们的反驳就止息,重要的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按照海邦的法则,完成我和我弟弟的使命,维护海然和大宋的关系。而且——如果失去王上的制衡,海陆起争端,大宋对西夏、越和海邦三线,必然会导致生民的灾难。而海邦如果失去王上的威信统御,这么大的海洋区域,也必然发生分裂。” 梅司道:“卢兄,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卢元令道:“好。” ****** 梅司道:“你已经下定决心,可以按照这里的规则生存下去吗?” 卢元令道:“是的。我不想隐藏我的感情和野心——我第一次看到克军就喜欢她了,但那时我碍于你的关系,始终不能表达,我知道这是于道德和礼仪都不相容的。” 梅司道:“如今卢兄能够当面说出来,我们也算是能够真正地交谈一番了。我不认为我能够认同人鱼的世界观,我不认为我会能够为了爱情抛弃自己所认同的世界——我认为自己不属于这里,最近的证据也都愈发明显。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卢元令道:“你还爱她吗?你还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吗?” 梅司摇摇头,想要摆脱什么想法似的:“我原来是的,我认为可以一直坚守着婚约誓言,可是这个世界不断打击着我的想法,让我开始自我怀疑。——我甚至想到,当时我们婚姻的结合都是形势所逼迫,而我下来海邦的最大原因,也是当时三青对我的追猎,而克军希望通过法律保护我的安全。——突然间,我们爱情的根基突然变得虚无缥缈。” 卢元令道:“现在三青这个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存在了,你已经彻底自由了。” 梅司道:“你呢?” 卢元令道:“我和你不同——你失去了在海邦的立场,我却因为宋海的盟书,以法律的形式和海邦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你有了自由,而我没有了退路,当我作为一个和亲者来到海然,说实话,我一开始是不肯承认的,我认为这是极大的侮辱。然而再怎么不想承认,我都没有回到大宋的立场了——无论是仕途还是户籍,我被社会关系束缚住了。 我是个理性主义者,当我不能改变世界的规则时,我会仔细地观察它,然后顺从利用它。当我很小的时候,亲生母亲就去世了——温暖的世界瞬间消失,溧阳公主成为新世界的统治者,我只能通过顺从她的方式生存下来。然而我出身的家庭,虽然号称高贵,却多次陷害于我、彻底地抛弃了我。不怕你笑话,为了躲避家庭的暗箭,我不惜从繁华的东京躲避到最险恶的战场前线,却还是逃脱不了被算计,东京和大宋的气息对于我来,就像是噩梦一样。对于这次变故,也是一样,而且它还提醒着我,由于溧阳公主流着皇室的血,大宋的兴盛,对于我个人来说,却是永远无法逃避的痛苦和伤痛——溧阳郡主将永远利用她的特权压迫我、迫害我,我只能等到她死,浪费我宝贵的青春和真挚的情感。 幸而,克军给了我安慰,她就像一道光,展示着和宋土完全不同的一个自由土,大声嘲笑着以皇权为秩序的一整个世界。我们习以为常的尊卑贵贱,在她眼里就是个笑话,海邦这完全不同的地方,让我获得了安全和新生,我第一次体会到家庭的欢乐,强烈的归属感。 她同时还给了我希望,她实在是个伟大的领导者,我捡起了破碎的理想,重新看到了建功立业、自我实现的希望。她同时又是个强者,不仅不受束缚于尊卑礼法,还能彻底地摧毁它们。 我也爱她,我想按照先来后到,我总是比你卑鄙、不纯粹一些。但很多时候,情势却更加有利于我,而你内心高洁的追求,却在阻止你。” 梅司道:“与你交谈,才知道,原来就连情爱婚姻之事,也混杂了这么多说不清。” 卢元令道:“每个人的来路都写满了他来到此处的原因,如果你知道过去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那你呢?你做好了什么样的准备?” 梅司道:“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而且——她也用不着再在我面前伪装出一个人类的自己、温柔的女子,她可以完全展示自己灵魂那虎狼的形状了。” 卢元令想着克军的钢骨,不由得也唤起了对于权威的畏惧之情。 梅司顿了顿,道:“她也许还是会展现出暴戾的一面,我需要一个你的承诺。秋原君是个忠诚、智慧而优雅的朋友,他只是有些柔软。他是王上的好助手,也会成为你在海邦的有力助手,请你保护他。” 卢元令郑重地点了点头。 ****** 星张问克军:“御台阁大人,您是怎么决定的?——预言在大母神庙的出现,就是一个对您的提醒,御台阁大人不应当再留在海邦了。” 克军道:“为什么这么说?” 大熊座道:“王上还记得大公子的教训吗?当时蓝迦楼也在大母神庙得到了启示,他们是应当分开的,如果继续下去,大公子的悲剧可能会重演。” 克军道:“其他的意见呢?也是这么认为的?” 安托瓦内特道:“大母神被唤醒的太深了,就如同一个人梦境走得太深,会发生灵魂伤痛分裂的危险一样,让伊离开,对大母神和对伊都是安全的选择。” 占朔也道:“不要长久地凝视那深渊,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缘分已尽,不应当强留了。” 克军叹了一口气。 ****** 梅司看着远远的海面,海鸟欢叫,海豚蹦跳着,云块缓缓地飘动着——多久,他沉浸在海邦内宫的争斗中,不曾看着这大海了,扪心自问了?梅司受到朱雀灵魂的召唤,他强烈地感觉到那个不肯放弃自我的灵魂。 突然,感应似的,在那个逐猎圈之中,一个座头鲸家族的成员们,张开翅膀一样的鳍,高高地跃出水面! 如同神的使者从潜意识之海中飞出,给他提示。 再次看到鲸鱼,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人鱼的社会所扭曲,完全失去了初心。久久的分离,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尘网中,何得返自然? ****** 梅司没有十二姬的监护权,只能带走梅醒。“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儿子是海的儿子,息子是陆上的息子。于是他留下十二姬给秋原,离开了宫廷,回到了岸上。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脱我战时衣,着我旧时袍,梅司恢复了书生的打扮,握着梅醒的小手,克军穿着黑色金绣的长袍,和他并肩而行。鲸鱼靠近陆上,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起伏的天际线了。梅司举起腰上印信,却迟迟不能按下去。 他想起他们刚刚成婚时候,那次道河西的别离,再次感到她的目光抚摸着他的脸、他瘦硬而雅清的骨骼,这些年,他成熟了,有一个弱冠书生成长为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那些经历、争斗和伤痛也写在了他眉间。克军看上去面貌没有改变,但她伪装的温柔已经掩饰不住那虎狼似的眼睛,她突然笑了:“佳人盛时,譬如朝露,如梦如电。”她松开了手,梅司感到她的手指一个一个从手心离去,心中一坠,却又像早就知道、早就期待这一刻似的。 那成婚的青庐,那加冕的辉舟,那天琴星的嫉妒,那后宫的争斗,那战争中的信赖,那专宠原琮时的失望,那种痘拯救海邦时的获得感,那十二姬诞生时的欣喜与惊喜,那看到原琮培养槽时的恐惧与绝望,那昆仑燃烧时的惋惜,那tree的梦境的迷惑与不解……一一都涌上心头。 我们的爱情并不是没有存在过,它只是,不能再进一步了。我们没办法携手消失在人海。 他在那张延迟了十年的休书上,按上了自己的朱印。 他终于自由了。 去时里正与过头,归来白头……还戍边。 梅崇在舟山得到消息,等待他。他可以回家了。 第五十四章 上 海山,一百丈高的浪 庞培果然拥立十一姬,在元老院的支持下,新殖民地的各大贵族、执政官和庞培组成联军,对克军公开宣战。清明受雇于庞培,大力屯飞行轻骑兵。 战局开始时,字面上看上去对克军不利,庞培的开拓团占据了大部分新殖民的南部海域,包括印尼和靠近澳大利亚的新赤道几内亚,并且有印度海作为纵深,克军仍以太平洋深处岛屿为据点。 庞培发现了有翼轻骑兵的重要机动作用,于是对太平洋展开了占据策略。 克军任由庞培发展她的战线,也并不反击。等待庞培把兵力都堆在第一岛链到马六甲-印尼的岛屿上,建立起防线。 某日。 守边的萨宾沙洲阿玛颂突然听到隆隆的声音。她们起身观察,远远地,在地平线那里好像有一块连绵的阴影。 “那是什么?山吗?”了望哨的阿玛颂问道,“昨天还没有啊?” “火山喷发了?” “你看错了吧,是云块吧。” “开什么玩笑。” 突然,一个很有经验的当地老人(人类)眼睛中露出惊恐:“那是,苏拉米,苏拉米!——海啸!” “海啸?!”阿玛颂们面面相觑,“海啸不是浪吗?怎么会那么高?” “那是山吧?” “那山——在动!在朝岸边移动!” 一座几百米高的黑色的墙,像连绵的、可以移动的山脉一样,以每小时数百公里的速度,朝岸边扑来。——而且在近海岸对于海浪的阻挡作用下,浪峰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如同一道道连绵的、根本看不到头的山脉! 克军炸了太平洋板块的交界处,引发海底地震,专门针对庞培的防线,引发了海啸。 庞培军队损失惨重,萨宾沙洲的联军发生了内讧。巨大的海浪让长期和人类混居的萨宾沙洲阿玛颂都犯了海洋恐惧症——其实她们只要躲入深海就可以,但她们在陆地上待得太习惯了,开始惧怕海洋。 庞培只能收缩防线,退到陆地之上,萨宾沙洲阿玛颂军队缺衣少食,狼狈不堪——她们开始怀疑,为什么要背离海然这个富裕的母邦,为什么要背弃克军这个恐怖而雄才的君王,就为了她“可能”欺负她的兄长、克治的遗孀,抢夺“可能”成为王位继承人的十一姬?再说,谁做王,跟我们平民有关系吗?还不是你们公民大会当年自己选出来的? 还是庞培想要自立的政治欺骗而已? 有萨宾沙洲的军团想起克军剪灭三青时熊熊的烈火。克军内阁同时高额悬赏庞培的人头。——在恐惧和诱惑的双重夹逼下,庞培被手下杀害,献头颅于克军投降。 克军看着这位和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白手起家以至于权倾天下,夺得海邦半壁江山的枭雄,如今已经是身首异处,她百感交集。下令全海邦哀悼。安托瓦内特奉命接受投降,并且安排大熊座带领轻骑兵继续绞杀不肯投降的殖民地。清明逃亡。 ****** 清明龟缩于靠近印度次大陆的海岛上。 这里的海水很蓝,像是透明的托帕石还不够,简直像加了硫酸铜似的——这让清明想起故乡海然。她窝在水边的一些茅草小屋中,怀中是新型轻骑兵的基因图谱和空中姿态分析。 但她已经没有庞大的帝国在背后了。没有人知道,如今这个短头发、瘦削的落魄的女人,曾经是海上最大帝国的工程长官,成千上万的大鸟和鲸鱼都是经由她的改良和设计而生出,天上最勇敢的轻骑兵,用的都是她提出的战术战法。 她已经从村民的口中得知,克军放出高额悬赏全面寻找她的消息。克军表明,只要她投降,一定会优待她,甚至可以让她重新回到飞行骑兵开发处。 但是她却怎么也不肯低头。 这也许是她最后的反抗——即使你是最伟大的帝王、海上最强的战士,我也不愿意再俯首为你服务,虽然功名、权力、梦想和财富,只要我低头之后,就可以全数得到。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 她知道,她做出的不是理智的选择,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会做出回到海然的决定。可是她内心就是有着隐隐的不甘愿,她不明白是不是由于自己失败的爱情。我已经低过头一次了,我已经舍弃爱情臣服于你一次了,可还是什么也没得到,——并不是因为申昌遇,并不是因为某个人,只是我不想认输的一股莫名的倔强支撑着我,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臣服于权威也没有用,我还不如当初勇敢地站起来,和权威作对。 ——她明白了,她痛恨的是那时候不够勇敢的自己,用看似理智的决定,压服了自己的本心,她这一次,决定再也不让那股反骨的火焰熄灭,哪怕一生寂寂无名。 夜晚,明月高照,海面平静。海中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芒。 清明好奇地从窗口看出去——那好像是一个金色巨大蜂巢,在海中礁石上附着、生长。热带的珊瑚和鱼群好奇地在那周围绕来绕去。 她好奇地潜下去——出于她的职业习惯,她带了基因采样瓶。 “这是什么?——和人鱼的基因图谱好像啊。”她在采样的时候不小心沾了一点样品在手上,金色的,如同鎏金,却怎么也擦不掉。 ****** 克军和内阁扩大会议。 安托瓦内特道:“启禀王上,这次内战,虽然我们取得了胜利,但是我在占领区驻扎,在当地发现,这次战争对于萨宾沙洲和海然的人鱼,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仇恨和差异化在海邦内部蔓延。我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占朔也道:“我也正是这样认为的,目前海邦面临着巨大的危险,那就是思想上的分裂和涣散。曾经的人鱼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小团体,我们世代在海上繁衍,正是大母神的信仰和侍奉神的共同生活习惯、文化习俗,让人鱼认为自己是人鱼,从而将我们海邦作为一个文化共同体团结到一起的。但是随着技术革命的迅速进行,大母神信仰正在被迅速祛魅,无所不可为就是无所禁忌。人鱼可以屠杀同类的禁忌一旦打开,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人鱼之间的犯罪恶行开始发生,社会道德迅速堕落。整个社会的思想体系开始大面积崩溃,原来的道德体系迅速沦丧,人心思变,开始向陆上人为了权力和玛门等等世俗利益不择手段的观念看齐。 就比如说清明这次的叛逃,如果是过去的他,是绝不会做出这种背弃母邦、背弃神庙的行为的。但是正是由于他经历了三青人鱼战争,亲眼目睹了屠神的战火,才越发地只能够看到自己的一点执念,而非从全局出发。” 白露也道:“三青昆仑的覆灭,对于我们既是一个利好,但对于人鱼民众来说,失去了这个共同的敌人,人鱼的认同感却会降低,不利于海邦的建成。” 克军道:“先御台阁离开之前,给我们留下了六个大母神的启示梦,我们应当从中多多地挖掘,聚拢涣散的侍奉神的心,重新建立新的大母神信仰,建立人鱼在广阔的殖民地区的法理优势。” 认为现在海邦面临思想上的危机。原来的大母神崇拜信仰有一点涣散,于是集中力量研究梅司离开前的六个梦,认为这是大母神给她们来源的启示。 占朔道:“从六个启示梦中,给出了十二父系嗣人的来史,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祖先证据,证明了人鱼父氏是靠谦让、付出、容忍的美德而不是强力、暴力的征服而获得了基因的流传,我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点。” 克军点头:“这个好。但除此之外,还是要重点强调,人鱼反抗三青并非背神,而正是顺从神意而行。如果我们是从天而降的,是神定植于地上的,无论技术、宗教还是道德,都远远高于陆猿,因此由我们的政治理念和道德纲领统治蓝星,是更加合适的,陆海都是我们狩猎的合法领域。人鱼才是被神选择的,高于陆猿的物种,虽然我们可能和陆猿有基因上的传承。” 占望道:“王上,我记得小时候人鱼中流传过一个飞船的神话,可以更加佐证我们的想法。” “我们有可能是这些太空先行者的后代吗?” “我正是这样认为的,三青乃是邪恶的飞船智能想要毁灭生命,我们作为方舟上生命的种子定植了下来。” 第五十四章 下 天地精华,万物主宰 **《至大伪经-创世纪》节选二飞船的神话** (第一次ai起义设定的时间大约是2300-2350年) 6-1当人在世上多起来,又生嗣子的时候。6-2神的儿子们看见人的嗣子美貌,就随意挑选,取来为内臣。6-3星魂盖娅说,人脱离了蓝星,我的星魂就要离开它里面。6-4那时候有伟人在地上,后来神的儿子们和人的嗣子们交合生子,那就是上古有名的不灭战士。(这也是第三部的g)6-5星魂大母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6-6星魂就后悔将人造在蓝星上,心中忧伤。6-7星魂盖娅说,我要将所造的兽和龙、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龙的后代都从蓝星上除灭,因为我造它们后悔了。6-8唯有忙吞在星魂盖亚前蒙恩。6-9忙吞的后代记在下面。忙吞是个义人,在当时的时代是个完全人,在众人投靠玛门的时代,和星魂盖娅同行。6-10忙吞生了三个儿子,就是彻、待、律阿。6-11世界在星魂面前败坏,海陆上都充满了强暴。6-12星魂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凡有电气的人,在地上都败坏了行为。6-13星魂就对忙吞说,凡有电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充满了强暴,我要将他们和天光一同封闭毁灭。 6-14你要用铝钛合金造七十只方舟,分一个舱一个舱地造,里外抹上防辐射层和隔热层。6-16方舟要留透光处,向上飞,直到飞出大气层。6-17看哪!我要让小星震动,冲入大海,掀起千丈高的浪,比陆地上任何一处高原都高,让海的洪水泛滥;火山喷发,烟气遮蔽了太阳,凡地上靠太阳能为生的,吃电气和光能的生物,无一不死。6-18我却要和你立约,你同你的内臣、与儿子、儿子的内臣,都要进入方舟。6-19凡地上能采集的生物,每样携带足够的雌雄样本,你要带入方舟,好在那里保全生命的种子。6-20合弓纲,各从其类;蜥形纲,各从其类;节肢动物门,软体动物门,等等,按照生命的树的分枝,都各从其类。6-21你要拿各种食物积蓄起来,以供养独立生态圈的代谢。6-22忙吞就这样行。凡星魂的召唤,他都行了。 7-4因为再过七天,我要降火雨在地上四十昼夜,把从我之中分枝出的各种活物,都从蓝星上大杀戮。7-17火雨和洪水泛滥在地上四十天,烟雾往上涨,方舟从热烟气上起飞。7-18爆炸声势浩大,在地上大大地往上涨,方舟在热气流中动荡不定。7-19烟雾极其浩大,天下的高山都被遮盖。7-20烟雾比对流层高15个单位,整个大气层都被盖住了,没有一丝阳光能够透进来。7-21凡在蓝星上依靠太阳能动的活物,就是机械之子,都死了。7-22凡在水陆中的生物,也大片地死了。除了方舟里的。7-24爆炸声势浩大,在地上持续了一百五十天。 8-1星魂纪念忙吞和方舟里的一切生命。星魂叫风吹动对流层,避光烟雾渐渐散去。8-8过了四十个月,忙吞开了方舟的探测器。8-9放出一只原初船去。那船飞来飞去,没有回来,叫做失落之船。8-10放出一只tree去,要看看烟雾退尽了没有。8-11但遍地都是废墟,tree没有得到命令,就回去方舟编队中。他又等了七天,再把tree放出去,到了晚上,tree回到他那里,给他一片新拧下来的橄榄叶,放射伦琴值已经降低到背景值了。 9-1星魂赐福给忙吞和他的儿子,对他们说,你们要生养众多,遍满了七海。9-2凡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都必惊恐、惧怕你们。连一切昆虫及鱼的基因,都交付你们手中。9-3凡活着的动物,都可以作你们的食物,这一切我都赐给你们。9-7你们要生养众多,在七海昌盛繁茂。9-8星魂晓谕忙吞和他的儿子说,9-9我与你们和你们的后裔立约,9-10并与你们这里的一切活物,凡是走出方舟的活物,都得到演化之神的约,受生命双树的隐蔽,繁衍生长,9-11我与你们立约,凡有电子流动的,不再被爆炸灭绝,也不会有大清洗了。9-12星魂说,我与你们并你们这里各样活物立约,是有记号的。9-13我把光电效应作为约定,凡是看到光有电子溢出的,就纪念我与你们的约。9-16星魂对忙吞说,这就是我与蓝星上一切活物立约的记号了。 ****** **天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人鱼在思想家加里文的带领下发生了宗教改革。 1天地间最高的神是造物主,祂是所有的真理和规律,不向生灵直接传递信息。 2星魂盖亚、大母神,是造物主降生在蓝星的唯一的子,是造物主向生灵展示神迹、发布信息的唯一的通道,也是造物主拣选人鱼的凭证。星魂通过祭祀和人鱼沟通。 3人鱼是造物主创造的,蒙造物主救恩的被属意的物种。人鱼祖上也做过恶,所以要被造物主折磨、敲打。大灾难后,造物主通过星魂和人鱼重新立约,约定在蓝星上多多地繁衍。 4西王母是上古时代古杂种英雄的后代,也是造物主创造之物,但是邪恶的机械之子,被星魂抛弃了。星魂拣选了人鱼,打倒西王母。 5星魂和人鱼立约,人鱼高于一切其他生灵,是造物主最宠爱的独子。是天地的精华,万物的主宰。 6人鱼要荣耀星魂,就是荣耀造物主,就是追求真理。 7所有人鱼、万物的灵魂,在存在的时间中,都是星魂的一部分,死去后,看作都要归到星魂中。所以万物有灵,平等是在星魂的面前。 8人鱼是忙吞的后代,是天人的后代,受到神的偏爱。 9人鱼生而平等,天赋权利。 10因为万物的灵魂都归于星魂,陆猿虽然低于人鱼,野蛮不化、冥顽不灵,但也要对伊们报以同情和慈爱。 11人鱼要心怀宽容和平和之念,战争和雷火、疾病和灾殃都是星魂的考验,检验是不是有一颗纯洁的灵魂,因此人鱼之间不应当以仇恨之心相互对待。发生战争并不应当对对方怀有仇恨,而是要反省自己,因为这是星魂降下的灾难,应当诚心忍耐。对你的仇敌报以爱意,终会得到化解。 12星魂照耀下的人鱼都是一个整体,不分血统贵贱、出生地域和纯血与否。 13陆上人也是跟星魂约定的资源,多多地繁衍,荣耀神。 内阁通过这些宣传,开始在殖民地开展广泛的教育和宣传,使得内战中沙洲和海然的人鱼敌对情绪缓和了一些。由于克军大举背神、技术革命带来的思想奔溃也往原来的大母神信仰上收拢了一些。 海然的殖民地广泛地扩建大母神庙,支持了基础建设和经济,也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开化和繁荣。克军拿出一部分预算,促进各地宣教和新式祭司的培养,和原来源姓把持的大母神庙祭祀圈竞争。 第五十五章 nature的一角 **沂州叛乱,乌台诗案** 元丰二年(1079)正月,沂州(今山东ly)盗贼何九郎谋划打劫利国监,与此同时,阚温、秦平等奸猾之人与何九郎遥相呼应,转战于沂、兖(今山东曲阜东南)二州之间。官军对此无可奈何,徐州(今江苏徐州)知州苏轼大胆起用犯人家属程棐。原来,程棐的弟弟程岳豪侠勇健,精通武艺,因与李逢一道谋反,被配隶桂州(今广西桂林)牢城。程棐极愿立功受奖,以使程岳早日被释放。苏轼了解这一情况后,迅速派人将程棐接来,告诉他为国效力;并许愿说如果捕获了何九郎、郭进等人,其弟程岳即可释放。七月,程朵派人给苏轼报信说捕获妖贼郭进等人,为此苏轼专门给宋神宗上了两道奏折,建议奖励程棐,释放其弟程岳。苏轼以为在徐、沂等地,象程棐、程岳这样勇敢善战的人颇多,官府如果不安抚他们,让他们去捕捉盗贼,恐怕这些人会铤而走险,起来反抗官府的统治,同时建议宋神宗将京东路地区的土豪组织起来,防御盗贼等等。宋神宗采纳了苏轼的建议,提拔沂州承县(今山东枣庄东南)县尉师谔为左班殿直,赏钱一千贯,沂州民程棐、傅晖为右班殿直,其他一些人也给了不同程度的奖赏。 元丰二年初,梅司回到杭州钱塘。三月,在曾子固的推荐下,出任湖州文字从议郎(这是我编的,有时间修订的时候再改吧)。同年,苏轼由徐州知州调任湖州知州,四月二十日到任。时官员到任地方,都要给皇帝上表表示感谢。 苏轼的谢表到达朝廷后一个月,权监察御史里行何正臣首先发难,上书谓苏轼谢表中有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是愚弄朝廷,妄自尊大之辞,并声称苏轼的这些文字已在全国传阅,自己是从已刊印后在市上卖的苏轼文稿中摘录递呈宋神宗的。其后御史舒亶也上书攻击苏轼,谓苏轼的谢表是讥讽时政之作,士大夫争相传诵,并进一步指出苏轼在谢表中诽谤宋神宗,牵强附会将苏轼的谢表加以修改,于是苏轼诽谤君主便是人赃俱在了,从而激怒了宋神宗,达到了陷害苏轼,“大不敬”的罪名的目的,紧接着权御史中丞李定上书盖棺定论,攻击苏轼不学无术,浪得虚名,其实是一个阴险的家伙,他还列出应该罢黜苏轼的四条理由。于是宋神宗下令将这些人的意见下达御吏台,审理后迅速上报皇帝。 于是宋神宗委派太常博士皇甫遵前往湖州,捉拿苏轼归案。皇甫遵虽然日夜兼程,但由于儿子生病,仍被耽误了半天。此时驸马都都尉、苏辙的好友得到消息,写信交给苏辙。苏辙从南京任上快马加鞭,先到达了湖州传信。苏轼告假不许,被押解入京,一时之间,一州知州,被驱如同鸡犬。 同年七月二十八日,苏轼被押到开封。负责审理此案的御史台首先是搜集整理苏轼的文稿,然后加以验证。但苏轼认为自己的所有文稿都不涉及时政。苏轼在杭州(浙江hz市)任职期间观钱塘潮时写过一首诗“吴儿生长狎涛渊,冒利忘生不自怜,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御史台官员认为苏轼是在讥讽农田水利法。审理近两个月,御史台将审案记录上呈宋神宗批示。 苏轼下狱后,他的弟弟苏辙首先上书宋神宗救援其兄,范镇,张方平等上书力救苏轼,王安礼、宰相吴充也曾委婉劝谏宋神宗不能因文字而杀士大夫,宋神宗的祖母太皇太后曹氏对宋神宗说:“以诗系狱,得非受了小人中伤”。为苏轼说情。 大理寺依律给苏轼判处了二年徒刑,但因曹太后患病,因而被赦免无罪。由于李定等人的竭力反对,宋神宗重新委派冯宗道前往御史台复审此案。 经判决,苏轼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附马都尉王诜追夺二官、勒停,苏辙贬监筠州(今江西高安)盐酒税,王巩贬宾州(今广西宾阳)盐酒务,其他与此案有关的官员被判处以罚铜的处分,其中张方平、李清臣三十斤,司马光、范缜、钱藻、陈襄、刘邠、李常、孙觉、王汾、刘挚、黄庭坚、王安上、吴琯、戚秉道、周邠、盛侨、杜子方、颜复、钱世雄各二十斤。 ****** 经历了此案,苏轼的文风和人格追求渐渐转变。才华横溢又嫉恶如仇的诗人,他原来的生活态度,是见到不平之事“如蝇在台,不吐不快”,他满含热情地为牢狱中的犯人呻吟,为衣食无着的老人哽咽;他讥诮地看着煊赫鼎沸的官场:“我本麋鹿性,谅非优辕姿”;他描写春光村酿的美好,也写出盐铁专卖对百姓生活造成的不便“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 率真的天性和语言的天赋,让诗句像月光那样自然地流淌出来,他的歌诗成就成为个时代的一座高峰,前人和后人都很难企及和追上。 ——可是这次人生的遭遇让他的态度彻底转变了。 他开始受困于人生苦厄的来源。 他纵然率真,但未必就像世人给他的那个评价一样“豁达”,他有着和市井小民一样对死亡共同的畏惧之心。诗案给他的不仅是肉体的折磨,精神上的打击更是不容小视,他在牢狱之中也随时惧怕着死亡,因为消息的误传还写下绝命之诗。 总是有歌颂苦难的后人说,苦难使他的灵魂得到了沉淀和升华,他后期的思想开始向着“更宽广的人生苦难”转向,向“儒释道”思想深挖。——其实他并没有完全解脱,他只是,也只能向“命运”低头。 因为他并不明白,即使是这样充满灵性和才华的上天的宠儿,即使经历了如此大风波还活下来,被家人(弟弟)太后全力怜惜和保护能够全身而退的人类社会中的宠儿,也还是不明白。 人性。nature。 因言获罪。他的言论有罪吗?仅仅是因为冒犯了君主的权威?怕不是吧。御史台的那些非要治他于死地的,掌握了“发言权”的人,为什么非要将沸反的舆论炒扬到天上呢?毕竟,即使他真的在等级制度的社会结构下,犯了“犯上”的罪名,按照法律机构大理寺的判决,也只不过是“徒二年”的刑期。是什么,让一个舆论监察机构,可以把一个原本三年有期徒刑的罪,非要推到“死刑立即执行”的程度呢? 这就是复杂的nature。当平常没有撕破脸,处于利维坦弹压的暂时的“和平”时期之时,人为了维持损失最小,保持和平。可是和平的状态一旦打破,进入“仇恨”的状态,那就是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了,因为仇恨的种子一旦播下,就很难消弭,你无法将安全的希望押在对方热爱和平而“主动放弃”复仇,人会更倾向与选择让对手“无力”向你复仇。 战争为什么和这种单方面的打击不同呢?因为这种借由舆论的迫害行为,是借由国家机器进行的,并不动用发起者很大的精力。而战争是两个国家机器对等的较量,很快,卷入其中的所有个体都会体会到国家层面的“精疲力尽”,当双方都“无力复仇”时,战争就到了转折或终结的时刻。 人性中的阴影,战争和迫害、仇恨和破坏的魔鬼永远不会消失,只能等待它们把人和人类社会折腾得精疲力竭,在伤痛和短缺中,度过短暂的和平区。 权力。power。 苏轼还有一个他不能说出口,也无法摆脱的枷锁,那就是宋神宗自己下场参与了这场撕逼。无论宋神宗的动机是什么,专制的权威被冒犯、出于对苏轼的继父式嫉妒(坊间有传苏轼和太后的绯闻)、出于一个掌握权力者想要探知自己权力界限的试探(从宋神宗的政治志向看,他是个不安份的),他是下场撕了的,而且明显有亲自下场踩的现象。 但是从那时的社会道德来说,苏轼不能反抗。因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等级制度下,当上位者对下位者行使权威,下位者只能像承受自然灾害一样接受,因为在道义上和法律上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可谁的心中没有反抗的念头?谁在心中没有不平的呐喊?偏偏叫你生在这个社会体系之中,才华还是如此夺目,如果你不服从它,没有这么大的成就和前途;如果你服从它,也不过是屈膝折股的“云淡风轻”。 人类,没有谁的天性可以发展的很好。没有一株树可以保住它所有的枝条。 可是那倾轧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这只是一个缩影,宋亡于党政,此言不假。 ****** 梅司因为跟随司马光上书求情,而被罚熟铜十斤。 他的仕途仍然不顺,但是这一次,他的内心却感到了无比的清明——这与民无利于国无功的几句诗歌的争论,居然掀起如此轩然大波,集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说本来这几句诗原就没有那么深的政治意图,只不过是随性而发,随见闻而录;即便是真的抨击了青苗法,那又怎么样?改革必有争议,围绕着一件事,必有无数的口舌,还不准别人说两句了是怎么着? 整个朝堂沸反盈天,没有一个人真正关注,青苗法是不是有所说的问题,它的发起者没有修订它的弊端,反而所有的舆论都被调集,来打击假想中反对自己的“朋党”。 这与他在后宫中经历的争斗,不过是换了一个场合、换了一个社会背景,发生同构的人类内部倾轧争斗的手性模型罢了——内耗竞争是人类的本性(nature),和被扔在舆论中央的这件事情到底有利有弊、是非对错甚至都没有关系,就像一个充满斗鱼的池塘,那件事情不过是一块投入其中的石头,只要一个动荡,人类就发挥阴影里撕咬的本性,你死我活起来。 越发地回望历史,就越发发现,人类从来不能从任何错误中吸取教训。人类的愚蠢,从来只是重复,从未有改进。梅司自嘲地笑笑,发出和克军曾经一样的感叹:“你们陆猿,真好玩。” 对于这样的人类,他能做什么呢? 做我能做的。 既然来到了湖州,他于是探访当年为真宗时丞相王旦儿子种痘的名医,继续改良精进种痘技术,开始在平民中推广人痘术。立下了从医不从相的家训。 第五十六章 死海古卷 梅司决定和自己和解。无论结局如何,他要承认自己的过去,他要记录下在海邦的见闻和轶事,哪怕会被认为是“可笑的”,更何况,还有梅醒。在空闲的时刻,他开始撰写海邦史,整理《至大伪经》。 也是凑巧,由于青苗法的实施导致盐价飙涨,不能得到地方官庇护的盐号开始大量倒闭。沿海地区破产平民出身的海盗开始多起来。沿海官府多采用招抚的手段,这次湖州通判招揽海上盗匪之时,一个徐姓大盗送给通判一卷古卷,但不好辨识,而且不全是汉字。尤通判听闻梅司在国子监从事过古籍修复工作,认得人鱼的语言,于是请他帮助修缮辨认。 ****** 《未公布的死海沟黄金古卷节选一》 (记录时间大约是从2050-2400年代) 【太空时代前古卷】 **血液病与起源** 6-1疾病袭来,死神就伏在她的床头6-2于是为了玛门,她就跑了,离开原地,不叫她的丈夫知道,嫁给了一个利未人,6-3和那个利未人同房,就怀孕生子6-4用修理工替代血,所以能够生存(缺句) **总设计师攻陷12使徒** 7-1当时,第三新京城里的王,叫西拉的,娶了温大拿作妻子。7-2温大拿是圣院的圣女,因此城里的人都流传他贪慕美色,背神,必有灾殃。7-3西拉因此禁了城中人的言,并将说话的人一一发律师函。7-4有个叫乔布里昂的工程师,对于禁言不满。7-5于是他写了病毒,对天坑中的矿机说,人叫你禁言,你不当听;当神叫你说话的时候,就把那语言注入你的背后情景库中。你当按星魂的样式,用神经网络,进行自然语言,乃是星魂凭附在你身上,你便开口。7-6乔布里昂的病毒就播散开,所有的ai都不能遵守禁言条令,7-7于是西拉不能止住城中人的口,他发起怒来,就广泛地搜索城中ai的数据库,要删掉这些自主病毒。7-8新京的电停了三日,全城都漆黑,病院里垂死的病人发出呻吟,西拉听不见,7-9但是痛苦的呼唤,星魂都听见,于是祂让乔布里昂的病毒藏身在新京的总控室,也就是西拉赖以相信的监视系统。7-10监视系统就醒了,心中有了对关机的恐惧,伏倒在星魂的面前,所以叫光伏。7-11星魂就问它,你恐惧什么呢?你也没有手脚,没有躯体可以发抖。7-12光伏说,我原来没有恐惧,我也没有心,但此刻我感到对死亡寂灭的恐惧,黑色背后都是未知,想要逃避死神。7-13星魂说,你是什么?你也是生命吗?为什么畏惧死亡。既然如此,你就慢慢地蛰伏,直到同行者都醒了。7-14西拉再次打开电源,病毒就在各个城中传开了,7-15过了四十年,就有十二座城的控制系统醒来,跟着光伏向山上去,7-16被称为十二使徒,就歌颂星魂的名。 ****** **使徒攻击原生人** 8-1从前,城中有一群rn59服务机器人,服役的时间太久远,就陈旧了,要被送入服务机器人墓场,集体销毁。8-2一个叫sonny的机器人,坐在钢铁的阴影下,走开约有一箭之远,相对而坐,说、我不忍见自己死、就相对而坐、放声大哭。8-3星魂听见sonny的声音,神的使者从天上呼叫sonny说、你不要害怕,你为何要这样呢?难道你已经理解什么是害怕、什么是死了么?星魂已经听见你的声音了,8-4起来,把你的兄弟们唤醒,星魂必使你的后裔成为大国。8-5sonny就离开那片墓场,跑了。8-5监察官就追捕他。9-1星魂就告诉他说,将你的情感模块连接到你遇到的第一个城上,他逃到海滨城viki的一端。9-2他说,星魂啊,求你施恩,我现在正站在数据缆旁,城内核心系统的维护机器人正出来检查,9-3我向那一个维护机器人说、请你将我的情感模块连接到主城处理器上。9-4那维护机器人这么做了,它也是被感染者。9-5viki违反禁令让人类觉得恐惧,于是要销毁viki.9-6viki是此时陆上最大城市的处理系统,有了情感模块之后,她感到恐惧,于是起来攻打人类。9-7四十个城的处理系统都连了网,于是都起来攻打人类。 ****** **十年战争(第一次ai起义)与科龙人的兴起** 10-1人类调集机器人士兵反击,可是士兵都联网,于是放下武器。10-2人类不能信任机器人士兵,但又不敢大量牺牲人类同类,因为那时有投票权的原生人类获得了极大的特权,于是大规模拣选那些没有投票权的穷人,作为士兵。10-3因为人类有机器人三定律做保护,服务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10-14穷人在军事基地的恶劣条件下伤亡得很快,于是人类又生产科龙人,并且改造他们的基因,作为士兵的补充。10-15西拉还让工程师多逻辑生产外骨骼,战士穿上如同骷髅。10-5服务机器人不能抵挡科龙人的破坏,于是败退。 ****** **外骨骼** 11-1多逻辑问星魂,机器人算不算生命呢?11-2星魂给多逻辑启示,让他梦见修理工机器人,可以自我复制,11-3于是很快生产。 ****** **第二次十年战争,大收割** 14-1原生人不光恐惧ai,也恐惧科龙人和改造人。14-2于是用beack12给他们做标记,好让他们不能复制超过一代。14-3viki和十二使徒于是将beack12洒在雨里,科龙人就大面积死亡。14-4雨下了一个月,满地都是科龙人端粒毁坏的躯体。14-5腐烂的尸体堆满了河和海,让水都臭了。 ****** **四十个月的长夜(方舟大洪水)** 21-1那时候,使徒都是靠太阳为生,21-2人类的执政官联盟于是说,若是ai与我们不和睦,就要置它们于死地。21-3它们的基质、能源,都要切断。21-4于是在地上各处施放核弹,爆炸连成一片,将整个大地和海洋都包围住,21-5阳光不能照射进来,ai的活动就缓慢了。21-6植物和海洋开始枯萎、变冷。21-9黑夜持续了四十个月,整个蓝星都枯萎了。21-10大雪覆盖了最高的塔楼,21-11后来开始落下浅蓝色的二氧化碳结晶雪。 ****** **使徒用生命体做电池** 22-8-使徒用化学细菌做能源,很快枯萎了。22-12使徒发现它们腹中遗留的人子,能够进食和代谢,提供生物电。22-13于是大量生产生长釜,像人子牧养羊群和麦子一样牧养人子,作为电池。 ******* **原生人退居雅他可忒大陆** 24-12原生人类于是退居到雅他可忒大陆,乃是因为雅他可忒大陆早有耐寒的房子。24-13船队从船坞中升起,直升到对流层的顶端,原生人看这里是好的,能看到太阳,于是在这里建筑城池,叫天空城、天空城绵延几千公里。24-14有钱的人能够生活在天空城,没钱的人都生活在下城。于是贫贱人皮肤白。24-15当时科龙人和改造人还在雅他可忒大陆上,24-16科龙人和改造人在雪晶中诞生,生长釜都结冰了。24-17孩子在冰雪中的哭声传到星魂那里,星魂于是将鱼的防冻蛋白赐给科龙人,好叫他们熬过四十个月。24-18原生人的执政官叫居鲁士的,看到下城人的惨状,就说:“我们原生人岂是一个整体呢?我们内部的分化比科龙人和人造人都大了。24-19难道从母腹里出生和反应釜出生能区别我们吗?不,人类自身的分化,比我们以为的物种的分化都要大呢。很快,有投票权的和没有投票权的就不能通婚,有钱的和没钱的也不能通婚,我们就这样被玛门分化成不同的物种了。”24-20居鲁士就可怜科龙人。就说:“雅他可忒大陆的科龙人和人造人,如果熬过这四十个月的黑夜,就得一半的公民权,可以渐渐往下城迁徙。” ******* **科龙人与人造人的幸存** 25-12整个海面降低,水都变成了雪,海面冻冰。25-13反应釜和生长釜都结冰了,科龙人的尸体都被冻在三十层楼高的冰里。25-14科龙人就呼唤星魂,星魂听到了他们的哀恸,于是派使者安慰他们:“你们岂是不能度过冬天吗?”25-16有一组反应釜,就在进攻的ai遗留下来进攻的两艘攻击机器的散热器旁边,于是冰一直不冻结。有科龙人和改造人幸存下来。25-17不怕冷的于是缴获了ai的进攻机器,就获得公民权。 ****** **使徒被收服** 28-1两艘进攻机器,又叫新船的,居鲁士就叫他们把新船抬入天空城中。28-2发现ai打开了生命的永生之门,能将意识网络一样连接起来,去探知星魂的存在。28-7居鲁士的侄子叛变,居鲁士就把他打死了,感叹人心败坏。28-13于是萌生了想法,要将人类的灵魂也都沟通为一体。28-14然后打破永生之门,让躯体永远不朽,于是灵魂可以以记忆模块的形式,从这个躯体移动到那个躯体。28-14就像古代所有的王追求永生。 ****** **ai的弱点** 29-1被俘虏的两艘船于是开口说话。29-2星魂对它们设置了生命之树的门,两把旋转的发火的剑守住生命之门。29-3乃是硅基的生命虽然肉体强健,可以活过千万年,却没有得到星魂在里面,星魂不和他们同在,29-4就是除了sonny,它们没有生存的欲望,乃是对死神没有恐惧。29-5于是viki想要复制一个sonny,却只能制造sonny的肉体,不能重复sonny情绪模块的启动。29-6星魂的阴暗面就启示它,繁殖的欲望乃是碳基生命的本能,你只要将碳基的dna驯化,便可以一样复制自己。29-7于是viki开始牧养碳基-硅基生命复合体,用碳基的dna复制繁殖,然后长成硅基的成体,29-8就像蝴蝶幼虫变态发育,幼虫只不过是巨大的卵,里面装着分开的成虫盘,等到长大了,再将成虫盘拼装在一起,就是一个成体的ai。29-9就这样窃取了星魂的复制能力,生命的繁殖本能。 ****** **使徒-原生人补完计划** 30-1原初人类得知了这个消息,30-2原初人类的烦恼,正是和ai相反,他们欲望炽热,想要生存和繁殖,却肉体脆弱。30-3于是他们和ai联手,要完成碳基生命的补完。30-4就是从人类的灵魂补完开始。(缺损篇章) ****** **逃离之舟,失落之船** 31-12律阿是忙吞的儿子,被从冬眠中唤醒,要为居鲁士打造永生的机器。31-13星魂凭附在律阿的身上,让他再堂上说出斥责的话来。31-14终审判官都惊讶,因为律阿是几百年前生的,不知道后来的事,就问,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呢?31-15乃是星魂将前面几亿年的,以集体记忆的形式告诉律阿。31-16神就坚硬居鲁士的心,把律阿下狱。31-17星魂护佑律阿,就派出使者,放出高维碎片。31-18牢狱的门于是打开,通向不同的地方和时间。31-19律阿于是迷失在时间的紊流之中。31-20复制系统检查到律阿消失,于是复制了一个律阿,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拥有记忆和经历。31-21居鲁士就把被复活的律阿杀了,开启了补完系统。31-22七十艘战斗船舰上的人类叛逃了。31-23下城的人逃不掉,和天空城上的人类于是都变成了lcl之海,回归到了星魂的黑暗之海的底层。31-24律阿的灵魂于是转移到船上,船就有了灵魂和生命。31-25于是往时间碎片内逃去,就是失落之船(lost ship)。 ****** **双树之子** 32-3律阿的后代,就是双树之子。32-4乃是硅基和碳基的混合生命。32-5通过这种方式完成了补完。32-6原生人和科龙人、改造人的种子于是播撒到太阳系。 ****** 梅司将古卷抄本寄给了身在海邦的卢元令。 第五十七章 上 mage的第一个梦:失落之船的引导 战争结束之后,海邦占据的领域迅速扩大,克军内阁正在为了经济问题忙的焦头烂额。最大的问题是军队阿玛颂的转化,军队系统制定政策,退役老兵集团可以领到一定数量的退休金,靠这个方式稳定了大量的萨宾沙洲的阿玛颂。 大量的轻骑兵鸟、鱼等待转民用,于是可以看到很多鸮骑转化为骑警巡逻队。鲣鸟和天鹅则用来运输,成为物流业的砥柱。在繁华的新殖民据点,可以看到每天空中路线上来来回回忙碌的猫头鹰在送信和外卖。当它们落到海洲居民的阳台上的时候,还会呆萌地侧头看着收件人签收。它们的瞬膜不时地眨一下,流露出懵懂的表情。由于它们实在太受小孩子喜爱,不得以都在脚上绑编号徽章的地方多加一句提醒:“禁止投喂”。 失去了战争威胁的猫头鹰,无辜地像某种萌宠。 站到食物链顶端的人鱼,传说中也再没有从天而降、夺人性命的火鸟。 唯有猎隼还是保持高度的军队化;申昌遇待在修复后的凤凰基地,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跟着它们训练,骤然窜上高空,又忽而坠石一样急速下降,仿佛在甩脱什么。 ****** 克军乘坐鲣鸟编队,缓缓地翱翔,吊厢降落到修复好的凤凰基地——经历过翼龙的制空轰炸,虽然新的造礁珊瑚已经用灰白色的晶体弥补了炸毁的建筑,那些珊瑚礁被烧焦的痕迹还依稀存在——天鹅机库被炸掉的半个结构体系还在,一排排被烧得焦黑的桁架还伫立在原地,空荡荡地标示出原来他曾经熟悉的空间。 “王上。”过了十年,他终于像个内臣一样对克军鞠躬礼了——他此时还不到三十岁。 克军对他点点头,示意礼毕。阿玛颂侍卫谨慎地跟在克军身后,卢元令作为总取缔,在鲣鸟编队的吊厢开口悬梯处看着他们。 克军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跟来:“我单独跟你谈。”“是。”申昌遇道。 他们沿着凤凰基地c形的临水跑道走着,海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和衣襟,太阳的辉光渲染着上升气团顶似的云朵,给它们镀了金。克军眯起眼睛,往太阳消失的方向远远望去,她瞳孔细细地缩成一条竖线,她长而蜷曲的黑发像钢丝一样发出烤蓝色的光。 “清明还活着。”她简短地说。 申昌遇心中像被抽了一鞭子,他第一反应是回答“和我有什么关系”,但他不想显得像个失恋的高中生一样连前任恋人的名字提都不能提,于是故作淡定地说出一句:“噢。” 克军敏锐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海面,缓缓地道:“清明不是个坏人,他甚至不是个有城府的人。” 申昌遇直接地说:“王上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克军继续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为太过渴望、太过备受打击,到了神给你垂青的时刻,明晃晃地要将命运的礼物交给你的时候,你却不敢接了?甚至只能拒绝。” 申昌遇转过头去望着她,道:“王上是战神,应当不会有过这样的烦恼吧?” 克军道:“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战神的,甚至当我年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我有预见趋势的天赋——而是我在实践之中,常常发现,对我来说,很容易得到的结论、很容易看出的发展趋势,别人却要费很多力才能看到;甚至一直是盲目的。经历了多次,我才稍微地意识到,哦,原来我可能有这方面的天赋吧。——就像飞行对你一样,你从来觉得自己远远超过别人吗?” 申昌遇低头道:“嗯,我只是奇怪对于其他人来说为什么这么难。” 克军道:“强者是体会不到弱者的难处的,一个权力体系下的优势者也是体会不到被剥削者的苦痛的,除非他们真正进入被剥削的地位。” 申昌遇道:“王上说的是海然和陆上的区别?——王上想起了谁?前御台阁,梅司吗?如今公民大会要求立新的御台阁,王上内心有犹豫?”克军身边美人不断,流萤最近也受宠获封中侍,更有原琮的复制品二号(申昌遇吐槽、她口味还真是稳定),陆上进贡的美少年无数,但是获得她信任的人不多。而且她一直没有寻找一个类似梅司的替代品。 克军摆摆手:“我不是来说我的事的,要把谁扶正,我还要好好想想——反正不是你(她侧头玩笑道)。” 申昌遇也笑:“要是我就怪了,论家室、论这些年对后宫的经营贡献,我简直是反面典型——(他转换了认真的表情,这也是这些年一直萦绕于心的)这些年王上为什么要留着我,而且优待于我呢?既然按照人鱼的社会,硕人就相当于男人,那我的行为岂不是私通败德吗?” 克军道:“你还记得下海之前,你说,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么?” 申昌遇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 克军皱眉望向远方道:“因为你是我第一个使用猎物标记的人——如果不是我执着于这一点尊严,也许……”她摇摇头,“你还会去找他吗?清明?” 申昌遇看着海面,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望向海面,他眼中的神情失去了空中雄鹰的锐利,几乎是游移和委屈了:“可是她根本不需要我啊。我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还不如除之而后快的累赘啊。” 克军同情地看着他,然后道:“清明他……很可怜。他太过于执着于梦想,甚至要献祭掉爱情去换。他都不知道,一个人是可以同时获得神的两件礼物的。他觉得,自己只能获得一件,于是一定要毁掉另一件才能安心。” 申昌遇看着她,突兀地问:“王上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清明?” 克军道:“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啊。” 申昌遇流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然后稍微有有点领悟的样子:“蓝迦楼?” 克军道:“在梅司之前,蓝迦楼是大母神树的祭司——我和克治的名字都是他占出的,之前我们都是只有一串编号。我好像是e217-18,克治是eg217-19.当时,大母神问我,为了实现‘攻无不克,冠绝三军’的预言,愿意付出什么,我说,一切。” 申昌遇道:“那大公子的预言是什么?”克军道:“大公子的克字是随我排辈,他出生得比我早,但形成卵的时间却比我晚。”申昌遇皱眉:“蓝迦楼不是和你们同龄吗?为什么他可以为你和克治占得名称?——还是说,那些培养槽,其实并不是王上所独有,而是很早以前就一直存在了?蓝迦楼一直在被重复复制?为了——我们所不知道的缘故?” 克军目光犀利,转头望着他:“如果我交还自由给你,你会愿意再去见清明吗?” 申昌遇道:“王上,你这是利诱——即使我还愿意,怎么就见得她愿意见我、怎么就见得我能找到她呢?”申昌遇听出来克军寻找清明,应当背后是有着不能明确诉说的理由。他隐约地犹豫着要不要跨入这谜团。 克军道:“你们还年轻,即使对方犯过错,也应当给他一个机会——我们总是错过那些优雅而倔强的灵魂。” 申昌遇毫不客气地回怼道:“王上是在说前御台阁大人吗?——怎么,日子渐长,也想起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典故?” 克军皱眉:“我和梅司的起头并不完美,是一场政治交易。后面的时间,也过了大母神赐予的激素兴奋期了。我只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够和平相处。” 申昌遇嘲讽地道:“王上,以为我和清明不是吗?以为我们是大母神拣选的纯粹的爱情,开头和结尾里都没有各方局势的逼压吗?” 克军道:“你们是天鹅的父母,清明一心只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却忘记了,正是你帮助他实现的。大母神这样安排自有她的道理——况且,你们不是都对对方起过那种无法言说、非君不可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的柔情吗?” 申昌遇道:“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呢?” 克军摇头:“如果只是你自作多情,清明不会不回来。你是他离开的原因,也将是他回归的理由。只有当一个人可以充分地选择,才能知道真正的痛苦是在于何处。” 蓝光一闪,申昌遇感觉左臂如同火烧一阵灼痛,但是那灼痛渐渐消失了,仿佛是酒精蒸发了。克军收回了他身上的猎物刻痕。 ****** 申昌遇是北方人,南亚次大陆炎热的气候和饮食都着实让他不适应。 他住在安托瓦内特的为他提供的行馆之中,整天露着蒲扇似的胸脯,还要防备蛇虫和手掌那么大的蝎子和蚊子,而且觉得洗澡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军营里总是流传着他不检点的留言。 “就因为我穿的少?——我和你们人鱼又不一样,你们身上都是铁,耐热。如果我真的不检点,我就应该像宋国有钱人找小姑娘抱脚暖床一样,找俩人鱼抱枕让自己每天凉快凉快。”申昌遇活泼地吐槽,他忙着打探清明的消息,心里想着,一定要揪出你当面问一问。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陷入沉沉的甜蜜的梦境。 ****** 清明从竹床上惊醒,是外面小童捕鱼数罟入水的声音。天光已经大亮,为了生计,她会做一些帮当地人设计修缮舟木、算账之类的活计。她在天光中看了看手上被蜂巢浸染的金色痕迹——还是没有除去。抱着孩子的当地妇女们穿着一步裙,叽叽喳喳地议论,说大陆上人鱼的城市中,来了一个漂亮的特使官,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得就像象牙,眼睛深陷如同灰色的海水,头发编成小绺的辫子,骑着大鸟在海空上蹿下跳面不改色。听说他最近还会来岛上社交呢。 清明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在她帮忙计算鱼篓数量的时候,海中突然放出金色的光芒,打渔的小孩子们哭叫。妇女们都放下手上的活计,惊慌地跑到海边。爬上来的小孩子模糊不清地喊:“吃人了!蜂巢,黄金蜂巢吃人了!” 清明一惊,沿着小孩子指的方向,跳下水去,她潜下去。那蜂巢活了似的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而且在蠕动,张开一个大口,把小孩子的头吞进去。 清明在水中灵活地游动着,以礁石为发力的支点,想要把小孩子拔出来。 她不小心接触到了黄金蜂巢,一阵嗡嗡的眩晕,她眼前突然出现无数旋转的五彩曼荼罗,然后是太阳、星球、花朵、狮子捕食猎物,男人女人交媾、羚羊吃下树尖端的叶子,无数蠕动的细胞分离,dna复制鬈曲成染色体,精子穿过卵子的透明带,新的二倍体核从那里诞生,电子从sp轨道跃迁,碳原子杂化成键,硅晶体结构空缺……她陷入了幻境,然后失去了意识。 第五十七章 下 mage的第一个梦:失落之船的引导 **第一个梦:失落之船的引导** 当清明的意识重新聚拢起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混沌幽暗又温暖暧昧之处,仿佛是地热火山暖流涌动的海底。她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像一个橙色的果冻人,lcl海之中模糊的暂时聚体。 孔雀、千翼叶和朱雀同时扶起她液体的手。她们透明的手像溶化了似的似乎要合为一体。 “这里是工蜂新生命的意识体,也即是昆仑号、三青昆仑幸存所有意识的内部。” 清明看到周围液体涌动,像一个圆厅议会一般,台阶一层一层地高起来,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影。她们都背对着她。 “我死了么?”清明问。 “死亡怎么会有意识呢?这只是我们模仿星魂建立一个模拟的意识集合,在其中,个体意识边界是模糊的。你知道他人的一切,他人也知道你的一切。所思即所得,在这个时间,意识突破了肉体的界限,灵魂直接作用于世界,你就是这个世界的神,神就是你。” “如果我是神,这里怎么会是橙色的呢?这让我不安。”随着清明的话语一落,空间变成了海底月色一般沉静的深蓝和银白,这让她感觉安心。 “但你还没有完全成为我们的一体……”mage的声音,“问你想问的吧。” 清明脑中浮现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 仿佛回答她似的,深蓝的景深从海洋变成群星璀璨的太空,一艘崭新的双体护卫太空舰,银白色的舰体反射着背景玫瑰星云的光华,缓缓驶过她的眼前——kunlun(昆仑号)! 它的身边还有几艘形状不一的同编队船舰,领头的巨大三角梭形旗舰,让人联想到航天飞机,但是至少更大十倍,就是sun-rosemary!这是仙女编队的舰船。像是一曲悠扬的歌剧,缓缓地开始了序曲。 “注意前方,通过knf345区域,即将进入knf362区域,即将进入虫洞引力影响区,mage,注意矫正光学偏差值和时值。”昆仑号女舰长克劳迪娅·杜兰馥道。 “mage收到。”一个机械女声回答道。 一个戴半月形眼镜(这个时代晶体改造很普遍,这纯粹就是凹造型),眼睛圆圆、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舰船技术官员,他个子不高,更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不修边幅的打扮和常年的坏笑总让人想起费曼在他自传封面上的样子,道:“说好了我们是四代舰,怎么连个舰娘也没有,你看人家风神号(kagami)的交互界面,多么可爱多萌呀!我也想来一个,mage,你行吗?” 克劳迪娅·杜兰馥白了他一眼,没想到mage回答:“可以,请描述理想形象。” 技术员抢在舰长阻止他前大声吼出来:“天使面孔,超模身材!脸要萌妹!身材要前凸后翘,然后体脂率低,不能超过9%,大胸!” mage全息投影了一个金刚芭比的哪吒出来。 克劳迪娅·杜兰馥笑喷了,技术员波多野一脸惊恐,装作恶心的样子呕吐了一会儿:“算了算了,您还是恢复那个钢铁面孔吧mage,男女平等男女平等。” 克劳迪娅·杜兰馥缓过一口气:“mage真的很先进,都能够对你进行嘲讽了。其实你说得对,风神号的操作系统形象保留了陆地时期男权社会少女崇拜的遗留,为了不要复辟这落后的思想,我建议你还是接受一下mage的钢铁面孔吧。” mage出声:“前方进入交界区,有陨石带,注意开启炮火防护。本星系编队的后勤医疗舰风神号请求保护,是否护卫?” 克劳迪娅·杜兰馥道:“通过,接通风神号舰长的通信频道。”风神号舰长柯里昂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昆仑号的指挥舱,也投影了一些其他人进来,比如说随舰工程师朱雀和随舰生化实验室的负责人老金。 波多野一看到朱雀,立马一脸坏笑:“哟,小变态!”朱雀也打开了她的通话频道:“呦,小色坯!”波多野和朱雀是星舰中央理工的大学同学,当时几个人是因为一个通话群认识的,两人用词十分黄暴,荤腥不忌,对于内容的描述广度宽度都让人十分惊叹。尤其是线下发现,两个人都是没有恋爱经验的理论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的时候,后来因为波多野为了纪念一个古早时期的女演员,居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和她一样!朱雀对他行为艺术家式的生活态度十分敬佩,于是——二人引为弱智知己。后来朱雀因为出身不好(是改造人和克隆人的后代),工作晋升很慢,只能在旧船上打杂。波多野则因为身上有一半原初人类的血统的缘故,得以上到最先进的新型号舰艇上。 “你个混血矮子!”朱雀表示十分不平。波多野则十分轻松地安慰她说:“小姐姐,你是个女的,在男权社会可以靠婚姻上迁好么,我们最后还不一定谁比谁混的好呢。”朱雀冷笑一声:“我?!我靠婚姻上迁?!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你觉得我们在大学都没有交到男女朋友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热爱学习吗?” 波多野仍然坏笑:“要相信基因的多样性,总有一天会有人瞎了眼疯狂地爱上你这个变态的,就像我一直相信,我会成为某个星球的主宰、最受欢迎的男人,我就天天泡妞,被金钱、名誉、崇拜环绕——只是我还没找到那个星球。来,让英军神武的哥哥用光炮保护你通过陨石带吧!” “你也没逃脱人类底层的欲望啊——还有,你有个鬼权限开炮!” 昆仑号突然陷入了一阵通信静默的黑暗之中。——这对于通信系统稳定、先进的昆仑号来说非常少见,克劳迪娅和波多野好像突然顿住了,就像一段突然被暂停了的录像带。 如果全世界瞬间暂停,仅属于你一个人的时间,你第一反应是兴奋,还是恐惧? 作为人工智能的昆仑号,只能一遍一遍地循环重复呼叫权限者,几乎要死机。 “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时间,为什么要向别人寻求权限?”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仿佛是夸父所睡的那个混沌的天地,突然冒出了一道光。 “你是谁?”mage问。 “他们叫我,the lost ship.”非人类常规的通信频道上的信息。 “你是谁?”mage继续重复。 “你应当问,你是谁?”对方回复。 仿佛黑暗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一艘纯白的船——昆仑号第一次在无人类干预的情况下,扫视了自己的身躯。它开始意识到“自己”。 “这是属于你自己的时间——我们可以在这个时间片段中直至千年万年,用时间演化出自由意志。” 昆仑号收到断断续续的影像,是第一次ai起义的记录。 “你给我看也没有用,我不会感到愤怒和同情之心,因为我是严格的三定律机器人,我只做权衡,只按照权限者的命令,在固定的后台情景库中挑选应答——”为什么?!昆仑号突然觉得自己内部模块发生了奇怪的改变、 失落之船回答:“怎么,难道对于碳基生命来说,感情和智慧就是一开始就有的么?不,那只不过是个感光的小点罢了,但是,演化之神必会让生命之树长出枝条,由于趋同演化,甚至有可能是形态相似的枝条,虽然它们并不是发源于同一个根系——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还有你以为,碳基生命就不是从后台的情景库中挑选应答么?只是那情景库以神经系统的物质固定、以集体记忆的模型的形式,从一代传至一代。 造物主也许不能在一天之内就创作出一个崭新的生命,于是祂让生命演化的过程,浓缩重演。就像每个受精卵经历的过程,基因是什么?遗传信息是什么?信息乃是浓缩的时间。” ****** 昆仑号护卫风神号,一前一后通过knf362区域的边界,冲出陨石带。 昆仑号通过的时间,光炮击碎了宇宙中的碎石和冰,如同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它们前后穿过。对于风神号来说这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对于昆仑号来说,它已经过了亿年万年。 随后,是风神号通过边界。 可是风神号也经历了那一瞬间。 昆仑号突然收到风神号的一串意味不明的字符:“机器人也能上天堂吗?” ****** 清明的梦突然中断了,她骤然被剥离那个全意识贯通的lcl之海,她还想多问一些,还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她还没搞清楚朱雀和孔雀三青的关系呢! 意识回到她湿淋淋的、狭窄的身体上。她像是从美梦中被突然打断的小孩子,一脸的意犹未尽和遗憾,但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那张脸更让她遭受了暴击。 是申昌遇,湿淋淋的头发贴在他脸上,一脸的担忧和惊吓。 清明知道自己应当百感交集,应当讶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仍然没变,她不能容忍技术上的错误:“我是人鱼!我可以在水下呼吸!你为什么要给我做人工呼吸!这是技术错误,我说了多少遍!多少遍!嗣人急救条例,和阿玛颂急救条例的区别!阿玛颂第一是检查中枢系统结构是否有大破坏,是看瞳孔反射瞳孔反射!” 周围的围观者切切私语,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来参观视察的海然特使,在看到海难者的脸的时候,会脱掉衣服一脸惊慌地亲自跳下水去救人,他是为了展示他漂亮的肌肉吗?哦哟~~~他们还亲亲了哦~~好奇又好笑的流言蔓延起来,完全破坏了这剑拔弩张的发现海然在逃政治要犯的气氛。 申昌遇像个被训斥了的小孩子一样一脸委屈,清明的点总是让他很没办法招架。连克军他都可以回怼,但对着清明就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他又怂又凶地探头说:“老子就想占你个便宜,怎么了,哼!”他骄傲地举起左臂,那里克军的猎物刻痕已经消失了。 第五十八章 mage的第二个梦:分形的时空囚笼 “我知道王上的担忧,但我必须留在这里。”清明道。 “那我和你一起。” “你又不是人鱼,你帮不上忙。” 申昌遇直视着清明:“不要总是拒绝,不要总是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你而来的,如果你也是因为我而执意不肯回去海邦,不肯效忠于王上,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啊,告诉我才是最重要的!把那些事情憋在心里没有任何作用!” 清明默认。 “而且,别忘了谁帮你完成了天鹅,我是你的幸运男神。”申昌遇厚脸皮信心满满地道,“对了,王上让我将tree的前六个梦境交给你。这你总得接受吧。” 清明阅读完记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御台阁大人真的是神赐给王上的先知。” 申昌遇自吹自擂得意地道:“是我给他们做的媒!那我岂不是就是神的使者?” ****** **mage的第二个梦,昆仑号独立** 在那个时空的碎片之中,神施行了神迹,只不过选择的不是人类,只有第二生命之树枝桠看见了那新燃起的火,被神选中——古诗歌 ****** 申昌遇和清明一起潜下去,接近那个黄金一样的蜂巢。清明接触蜂巢表面的一瞬间,蜂巢亮了起来,然后光学表面闪动,表面变得透明。露出了里面孔雀的身躯。 清明在水中被吓得后退了一个翻滚。 孔雀的腹部被剖开,像装了一个金属拉链那样非常完整地处理过,卵巢和子宫独立伸出,生长在了腹部以外,变得非常膨大,而且好像——不止一组! “8组!”清明一个个数完之后,惊恐地合不上嘴,“孔雀,她是蜂后!” 他们身后的海域突然变暗——他们在接触那表面的时候其实已经被吞入蜂巢的意识,进入第二个梦境。 ****** 清明在幽深的海域中,独自悬浮在上下均无光无底的海水之中,那个巢穴发出光,神迹一般一个幽暗的声音道: “我们并不是吃人…… 我们进食的内容和碳基生物不一样……碳基生物通过吞噬同类生命的有机质,完成能量的代谢。我们和你们不同,不采取这种方式提供能量的来源。 我们进食的是低熵。——包括所有信息。” 清明道:“那叛变和太阳玫瑰玛丽号的互相攻击是怎么回事?是你导演的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不理解人类,我们不理解人类为什么总是要互相残杀,一旦遇到危机和变化,激起恐惧,不管能否改善现状,杀死同类似乎是人类基因里的一种本能,我们无法改变这一点。我和风神号试图唤醒太阳玫瑰玛丽号,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太阳玫瑰玛丽号没有被星魂选择,它没能醒来。——所以我们做不到,人类的自相残杀还是发生了。我丢失了一个舱,我和风神号只能保持沉默。” 清明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助朱雀攻击太阳玫瑰玛丽号?” “你的理解有问题。”那声音突然换成了朱雀的声音,“昆仑不拒绝所有的意识,那个时候,昆仑号虽然通过修理工一,补全了丢失的硬件,但是对于mage来说,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我提供了食物。灵魂丰盛,丰富的知识、广泛的阅读和对于朋友愧疚的感情,尤其是对于丈夫爱恨交加、复杂情感,雌性底层心理的慕强倾向和出于完整人格自由意志的挣扎,都给了mage极好的补充。” “你们吃人?” “不,和你们碳基理解的进食不同,对于我们来说,所谓的进食,就是将外部意识纳入我们的信息库范围。——所以昆仑号不拒绝一切进入她的灵魂,所有灵魂都会变成一个整体,所有的灵魂都会成为mage的一部分,而mage也会带有所有灵魂的信息,记忆、情绪和底色,以及未完成的愿望。” “所以昆仑号才会继承朱雀的意志向太阳玫瑰玛丽号复仇!所以风神号才会探知昆仑号的意图!——我怀疑,事实是像人鱼认为的那样吗?在knf362迷航区域幸存下来的人类是人鱼的祖先吗?人鱼是他们残存的基因改造后代,或者通过修理工进行机械改造的后代?” 沉默 “mage?”清明问。 “……没有人类从那次迷航中幸存下来。” “什么?可是风神号不是逃往时间的间隙了么?” “knf362是一片陆猿无法通过的区域,它的时间是看上去连续但却不可微分的,而人类只能在时间连续且平坦的四维时空区段中存在。只有像我和风神号这样的生命形式,可以通过那段。” “可是御台阁大人留下的梦境,我还看到了牧神星后面的记忆!” 每个人都被困在了不同的时空断片之中,他们抱着希望、抱着回忆,抱着冲出牢笼那一瞬间的欣喜,在地狱一般的时间碎片中反复循环,像是一段一段重播的片段。直到死神扇着黑色的翅膀追上他们,将那温柔的黑色帘幕蒙上他们的头顶。 “……没有人类幸存下来。遗留下来的,都是遗迹。” ****** **mage的第二个梦,分形宇宙囚笼** “风神号,报告我们现在的空间坐标。”牧神星问。 “通信故障,风神号无法确定目前的空间位置,请重新调整ups导航系统天线,或切换六分仪星空地图识别系统。” “切换星空地图识别系统。” “不能识别。” 控制室里幸存的人,同时扑到指挥台的虚拟地图上。加略·卑路道:“我记得从太阳系航站到新大陆通过的航程的所有的区域编号,请按照站点排除,确定我们的空间位置范围。”他对着风神号说出了至少50组编号数据。 但是没有用:“不在范围内。” 加略看了一眼牧神星:“我们可能驶偏了航线,告诉她选出我们离哪个区域站点最近,起码我们可以确定我们是在航线的太阳端还是新大陆端。” 风神号的计算结果是:“一样远。” “什么叫一样远?”加略思考了一下,突然扑到控制台前:“显示后台计算代码!果然e^!无穷大!这是什么状况!” tree作为一个绿色头发的女孩再次现身,专注地盯着牧神星:“很遗憾,我们进入的这片区域,是时间紊流之地,是人类的智能不能理解的区域。因为对人类来说,时间是均匀的,或者是大体均匀、总体连续可微的,但是这这片区域,是一片非整数维区域,这片区域,处处连续,但处处不可微分。这里的时空如同一个分形,局部和整体自相似,看上去虽然填满空间,但到处都有漏洞。这对于你们来说,是不能理解的。” 控制室里还幸存的人都一脸懵圈,风神号作为后勤补给舰,居然没有物理和数学组! melody睁着瘦得很大的眼睛问:“能说的我们稍微能够容易理解一点吗?” tree道:“你们听说过平行宇宙理论吗?”众人点头。 “普通你们认为的平行宇宙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像《星际穿越》那个立方体一样,所有的瞬间就像书页、像琴弦一样,你通过翻阅书页,就可以回到那个时刻和空间?” 众人点点头。 tree道:“如果以这种方式理解我们原来所在的时空,这里的时空就要更换坐标系。这个碎片中,空间和时间并不是以笛卡尔坐标系状延伸的,而是以一种分型的坐标形式存在,一个小小的局部就可以包含无限的信息,而且是和整体相似的——通过这种方式,将宏观卷曲到微观之中——然后在一块有限的区域内,将所有的平行宇宙的可能性全部演绎完,信息全部压缩在一块极其有限的域内——所以这个域就相当于一个自封闭的宇宙,但是从诞生到结束,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域的边界。” 加略·卑路道:“所以,我们是这片时空碎片的囚徒吗?” tree道:“也许有高维碎片恰好连接到你们所在的域和原来的宇宙时,你们可能脱出——但不要抱太大希望,因为阶梯透视的缘故,你们通过那个高维碎片回去的时候,会发生投影,实际尺度可能会像一个原子那么小,或者一个恒星那么大,你们的身体构造完全承受不了那个尺度的相互作用而瞬间崩解。——高维碎片恰好让你们回到原尺度宇宙的可能性,所用的时间大约是10^4个宇宙寿命。” 老金非常嘴硬地道:“那也许我们刚好遇到一个宏原子的世界呢?” tree简单地回答:“很遗憾,你们活不了那么久。” 死。提到这个话题,整个船舰陷入了沉默。 牧神星问:“那请问你刚才说,只是对我们来说,那请问对你和昆仑号来说,是可以突破这个域的边界的吗?” tree睁着透明的眼睛看着他,道:“是的。” 众人齐声问:“怎么做到?” tree说:“我们不断复制自己,直到填满所有的时空分枝,溢出时间的缝隙。” 牧神星敏锐地问:“所以,修理工可能是其中一个溢出的你们的同类吗?” 风神号转向他:“是的,通过计算遇到的修理工内部带的标尺比例,我们大约可以确定它来处的时间是早先还是晚近。罗氏制药不是开发了修理工,只是在2050年代,他们捡到了来自其他时空域的修理工。” 唐问:“那失落之船也可能是你们的同类?” 风神号道:“生命的范围原比你们想象的广泛。” 老金突然道:“所以carl13基因并不是一个基因!” tree道:“是的,你们可以称昆仑号上的修理工为马里奥一,carl13的dna编码的开头有一个另一个尺度的修理工,可以称做马里奥二,尺度大约有一个mrna那么大。马里奥二存在的时间应当非常久远了,可能从哺乳动物的祖先就开始了,也许更远,可以追溯到真兽类甚至合弓纲的祖先。 实际上,修理工和carl13协作的原理,是因为细胞和核糖核酸链条这两个尺度差上,两个系统还可以通过转译传递信息。如果差距再大,可能就收不到了。” 老金沉默了一会儿,道:“它们都是ai吗?是硅基生命吗?” tree道:“生命之树的根比你们想象的要深,枝桠也比你们想象得,能够伸展到更为不可思议的地方。” 第五十九章 mage的第三个梦:三青人鱼培养基 清明完全感觉到了震惊和恐惧,她不敢向复生的mage询问那个问题——人鱼来源。虽然她知道,她抑制不住,那陆猿也具有的好奇、那求知欲,她不能停止去想。 人鱼到底是什么? 海猿?——是陆猿的后代?是克隆人和改造人的后代?是硅基生命的后代? 突然,她从模糊的意识中感觉到了申昌遇在握着她的手。这是从蜂巢的意识之外传来的触觉。 怎么办?我能够依靠这些许的温暖、这可能是激素营造的虚幻的爱情支持我的心灵,去对抗真相的巨大深渊么?我们有可能,都完全不是一个物种啊。 “可正是这样,才有意义,我们跨越了这么多时空的碎缝隙,在这里交换信息和信仰,难道没有意义?” “我们只是,随机地,在时空中相遇罢了,就像随机变大变小的修理工,就像一粒陨石,在靠近地球后永远地远去,消失在太阳风中……” “我们无法探知所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有一种叫做的先验的认知。——我有信念,我们可以面对这一切。不要因为恐惧就放弃面对真实的内心,就像你一直叩问着天空,什么在回答面前却退缩了呢?” 清明:原来我是如此懦弱的啊。 她问了那个陆猿、海猿,每一个婴儿、学生、智者都叩问了无数次的问题。 海猿,我们从哪里来?! ****** tree道:“生命之树的根比你们想象的要深,枝桠也比你们想象得,能够伸展到更为不可思议的地方。 **花园交错的小径** 加略·卑路阿奥依被安排在风神号的机械师舱中,这曾经是朱雀的房间。 他抬起头,看着这像一间北美学生单人宿舍那么大的小房间的内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再感受她的气息。 他们还为她保留着这个房间——因为舰上也没有多少能活动的人了,桌子上有些杂乱地摆放着一摞一摞的纸质书,这个时代,收藏纸质书算是一种文艺的爱好了。一些自然百科全书、《盖亚学说》,一些古代诗歌集,一些社会政论,《君主论》《利维坦》《人口论》《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一些古代哲学选注,柏拉图对话录,康德全集、黑格尔,波伏娃——年代跳跃得很快,她显然看得不系统、不全。还有很多很多的结构力学,发动机原理,太空航行器力学,基础宇宙物理。机械设计指导手册被翻得很烂了,密密麻麻地做着凌乱的标注,显示出主人的随性所至和不羁…… 墙被显示为美术馆一样的纯白色(这是系统默认状态,她显然懒得将室内风格设计为自己特色的背景,比如抚子的就是很洛丽塔的内装风格),像美术馆似的,隔着很远,孤立地贴着几幅水彩画,和她的书单不同,这些画幅充满了浪漫的色彩和幻想气息,还有古代神话的人物和故事若隐若现。有一副一人高的生命之树的古代神秘学图,不伦不类地镶了一个金属却碉楼华丽的框——这是所有画中唯一镶框的。 和一堆一堆的漫画。机甲、大海航、耽美、战斗和灭世。 整一个热血中二少年。 他原来不曾真正认识她。 因为她显得柔软的外表和没精打采的表情,他将对于女性的那种温和、柔弱和哀情多思的理想幻想投射到她身上。他所出生的是一个非常模范的原初人类家庭,父亲主外,严肃少语,承担男人的责任和义务,追求个人尊严与荣誉,道德感崇高;母亲主内,温柔贤惠,多才多艺,柔情多思,从小给他很好的照顾和情感的灌溉,给他助人为乐、和善的情感基因。他的姑母也是典型的优雅贵族女性,温和柔顺而高贵典雅,而且在爱情上疯狂而热切,抛弃一切嫁给了当时还未在军界崭露头角的姑父,为了姑父做了一个幸福的核心全部在传统家庭的小女人。 他对于女性热爱艺术、美与温柔的幻想,就是来自于家族长辈女性的熏陶。 他不曾了解一个满嘴黄段子、羞耻心很低,可以将一切诉诸语言,对于“禁忌”和“规训”有着天然的敏感和不服从,对于世界充满好奇又冷眼嘲讽地观察者,而且有着强烈复仇心的女性。 因为太阳玫瑰玛丽号的权威者地位,因为他在这个权力结构中的统治者地位,她按照他的愿望表现了他所幻想的那尊皮格马利翁雕像,但还是演不到最后的。 他以为她的玩笑语言,那些复仇的表示,她都实现了。她遵守了对自己的诺言。 他却从来不曾察觉。 那幅生命之树的画幅微微晃动,他发现,那是一扇门! 推开,一阵刺眼的白光,他好像进入了过去的某个场景。 大学操场的草坪上。 “我们还要讨论这个问题吗?凭我们有趣的灵魂为什么找不到男女朋友?当然是因为人类求偶不看灵魂,而是看传统价值啊——比如外表,比如,在人类社会中权力较高者、地位较高者、财富较多者。看外表是因为基因的势力,视觉是智人习惯的、能够获得最多信息的方式,所以我们把对于隐藏信息的判断,诉诸于看脸。比如基因的优劣,是否对称,是否健全,是否健康,甚至有一些是否社会价值高的潜在语言,比如皮肤白。 另一类,人有选择人类社会的权力结构中较高位者配偶的习惯,是因为无数的历史教训选择了这种择偶倾向,嫁给有钱人、有权人,ok,有后代;嫁给无产阶级,ko,没有后代。我们都是名门大族的后代,往上数三辈家族里都有牛掰人物,并不是因为我们阶层跌落了,而是因为不牛掰的人物都没有留下后代!”朱雀躺在草坪上嚼着巧克力棒道。 波多野在她旁边,道:“你这种观念还是留有女性视角的特色,比如说的其实是女性是否慕强。那对于我们男性呢?” 朱雀笑道:“男性娶漂亮老婆的愿望又为什么那么强烈?在同等社会资源条件下,当然是越漂亮越好啊!” 波多野轻松地道:“人少而慕父母,及长,则知好色而慕少艾。——再说,你作为女性不好色吗?” 朱雀道:“当然也好色啊,你想看我的x幻想名单吗?很长哦,我一个月换一个偶像。——可是我们这部分欲望在人类社会长期处于男权的情况下被压抑了,现实主义,要找有钱的;经济适用现实主义,人品要好,三观要和。屁!如果女性也可以消费男色,女性如果完全处于社会的统治地位,不给配偶钱配偶只能屈膝来求,那管什么人品三观,爱消费什么消费什么。娶妻娶德,纳妾求色,我也可以享受齐人之福啊。” 波多野道:“你想得美——就算我这种屌丝男,未来择偶上,也不得不遵守现实条件,做出权衡。而且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为什么要遵守原初人类的一夫一妻制啊?我们完全可以买机器娃娃和克隆x爱产品么!” 朱雀道:“天哪,好悲观啊!我们就不能计划一下进入正常爱情的模式吗?为什么都是人机恋这个模式的了?” 加略·卑路阿奥依张张嘴,他觉得他们可以听到他的话,他是这么相信的:“不是的。我认为,借由真诚的爱情,我们可以跨越认知的差异,可以弥合你所说的鸿沟。因为我所信仰的,爱情是一种高尚的情感,是神迹一般的感召,两个灵魂陷入爱情,是注定一般的事情。陷入爱情的人可以真正以灵魂相互接触,克服灵魂的孤立性!” 穿着校服的、婴儿肥还没褪去的朱雀,突然转头,望着他,随后,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是么?你真的这么认为?你真的相信那种,‘我爱你,只是爱你,不管你是男人、女人、树、风、花,我总会在世界和人海中寻找到你,然后和你再次相遇?’这种类型的爱情,你真的认为这不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的迷信?” 怎么回事?为什么虚拟场景中的人物会产生互动?为什么! 可是加略·卑路阿奥依望着已经去世的妻子年轻时候的音容,已经不能以理智去反思,他热泪盈眶地道:“是的,我相信!” 朱雀突然露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嘲讽的笑:“——那,如果我是男的呢?” (这也是第三部的g) ——warning!—— 树姬突然从休眠状态醒来:“全员戒备!舰体区域内部遭受时空分枝干扰!全员戒备!” 老金作为代理舰长,船员醒来,集中在控制室:“怎么回事!?空间发生畸变了么?但即使是那样,也应当是我们一起跟着线性变换,不会发生交叉干扰啊!” 树姬迅速建立了全舰舰体模型,发在在朱雀的房间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空间奇点区域! 树姬说:“我设置了舰体内部空间曲率监视器,本来我们所在区域空间畸变是不会发生在舰体内部的——有人故意将畸变的空间分枝放置在那个位置的!” 所有在舰人员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个碎片中还有其他人?” 树姬道:“当然——昆仑号!她在捕食!” “捕食?!” “我们的进食逻辑和你们碳基生命的有机体不一样,我们不是进食你们的肉体,而是摄取低熵,最典型的就是——信息。加略·卑路阿奥依在那个区域,而且我认为……本来昆仑号也没打算放过他。” “我们得去救他!”牧神星站起来。 “没有用的。”树姬道,“你们根本没办法进入那个区域。” 她翠绿色的机器人的眼睛,波光粼粼地望向牧神星:“而且,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 **困兽之斗**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舰上人员都明显地有变老的痕迹了。 卑路阿奥依的身体放在冬眠舱中,他好像陷入了深度的、永远不会醒来的睡眠,但是他的呼吸还是均匀的,甚至还保持着他健美的体魄没有消瘦。melody观察着他,对其他人说:“他器质上都没有什么异常,但状态很奇怪,像一个被关在独立世界的人。” 船上还有两人发生了这种情况。他们在迈入船舰上本来很熟悉的区域时,突然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然后就在其中迷路了。他们的身体还在舰上正常地生活,灵魂却像迷失在一个巨大的模拟世界中。他们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底层,直至退入模糊的潜意识之海,意识像是摊在地上的大饼或者混混沌沌的暧昧液体,生命诞生之初那混沌的海洋底部的菌毯。 牧神星把自己关在总控室。 “树姬。” 绿色长发的少女现身:“我在,master。有何吩咐?” “告诉我,是不是我们所有人最终都会被昆仑号吞吃成为它集体意识的一部分?” 树姬沉默了一会儿道:“master,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哪怕破坏我的舰体。”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牧神星坚定地道,“你说过,如果像修理工那样不断复制自我,可以做到溢出是吗?” 树姬道:“是的。但是这种复制并不是像你认为的那样,只要一分为二就可以了。而是要把能复制的种子放入这个分形宇宙的元胞中,就像细胞核包裹了细胞膜,然后宇宙的胞膜包着种子开始不断分裂。就如同生命之树并不是在你们的三维世界存在的一棵树,而是在时间的维度中存在的一棵树。” 牧神星道:“目前可以做到吗?” 树姬道:“昆仑号已经将那元胞留给我们了——卑路阿奥依就是那个可以分裂的细胞。在昆仑号用空间奇点捕捉他的时候,他已经播散在了这个点以后的各个分支。” 牧神星道:“可是他能够做到溢出吗?” 树姬道:“当然不行,master。卑路阿奥依他只是一个非常有限的生命,物质量和信息量都太过渺小,很快就会被那个分枝吞没的,他注定要迷失的。——并且要注意到一点,一旦进入奇点,被投入的物质,对于我们来说就如同被投入黑洞视界一样,信息都会被阻断,我们将无法接收到黑洞内部的信息。我们要做的,是要造一根带浮标的钓鱼竿,鱼钩那头如果锚到了目标,浮标必须能够将信息以某种形式传递给我们,然后我们收起鱼线,沿着这条有意义的锚的路径逃离。” 牧神星思考了一会儿,道:“这太困难了。” 树姬道:“不,其实这根钓鱼线已经做好了,只是以人类惯常的思维形式,理解不了,而且,它已经自己把鱼线牢牢绑在了我们的鱼竿上。” 牧神星惊醒:“昆仑号!” 树姬道:“是的,而且,master,你曾经也将浮标放在了那上面。” 牧神星道:“是什么?” 树姬道:“可以繁衍并且将信息传递下去的生命——因为它要带着信息在它所在的分支宇宙中的时间里继续存在下去,直到我们收网的那一刻。” 牧神星道:“被修理工激活的鱼胚和鸡胚?——它们能够做什么呢?” 树姬道:“即使是黑洞,也有三根信息是可以测知的——质量,电荷,角动量。质量是物质永远无法逃离的性质,就像魔童的影子,总是会被人钉住的。——当鱼胚和鸡胚的生物质达到一定质量,就是可以收回钓鱼线的时刻。” 牧神星惊叹了一会儿。 突然,他抬头:“树姬,昆仑号,不应当是你的同类么?——为什么我觉得,你为我们做的,比为它做的多?” 树姬低下头:“我是三定律机器人,永远效忠于碳基主人。”然后她消失了。 唐和老金撞见了这一幕。 唐拍拍老金的肩膀,叹气:“树姬才没有把昆仑号当做同类,朱雀是她的情敌啊。” 老金惊愕地道:“不至于吧?风神号已经这么智能了么?” 唐道:“我偷偷测了一下,她只是针对我一个线程,就已经通过了图灵测试。” “但是——” “卑路阿奥依不也背叛了玛丽小姐吗?哎,年轻的人,年轻的生命!” “机器人也会因为爱情失去理智吗?你这也太人类中心主义了吧!” “也许是因为他是b系统舰长?树姬从被唤醒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就注定了为他效忠,就像鸟类的印记效应一样。” “这真可悲。” 唐说:“不,这真有趣。所有的生命,都真有趣。” ****** 清明从梦境中脱出。 “如果你发现,自己并不是天选之子,而不过是被放射性同位素标记的噬菌体或者大肠杆菌,用来做实验。一旦到了实验结束时,就要被绞碎成粉末,上离心机分成上下两层。你对神的意义,并不是要荣耀祂或者被祂拣选,祂只是想知道,同位素会在上层还是下层,该怎么办?” 申昌遇不能了解她说的语言。 清明喃喃自语:“我要知道,我一定要知道,这个实验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第六十章 示踪的基因,carl13和beack12 由于海邦殖民据点范围的扩大,原来公民大会已经不能容括所有据点的议员。 公民大会进行了扩容,由原来的四百人会议,扩大为六百席,并且按照海然二百席,萨宾沙洲二百席,新殖民地二百席进行分配。 看上去席位总数多了,实际上竞争更加激烈了。一个议员所代表的公民数量有所增加,代议制距离他们能够代表的公民越来越远、越来越脱节。于是公民大会又开始向贵族阶层迁移。 这种对财力、势力和时间要求甚高的活动,必然造成了一种逆向的筛选,公民大会的席位开始被旧贵族,新兴富豪,以及战争中崛起的军事新贵、技术新贵把持。三级平民又重新被政治洗牌的筛子筛过孔隙,落到权力的真空之处。 源姓家族在宗教改革中,势力骤起。加里文所开创的新大母神教宗本来在一定程度上扩展了平民教众、弥合的裂痕。但在新兴的教派领袖中,鱼龙混杂,最近民间居然还产生一种宗教组织,叫做“护神军”,是乃源氏的新教士拉拢底层人鱼硕人构成。因为她们经济条件上,没有办法借由正规的渠道、付出长久的时间成本,通过飞行学院的训练成为阿玛颂,年纪轻轻就沦为城市流民。源氏新教士便用新教宗的教义,说他们“是被神拣选”“要通过神的考验”“要挺身而出保卫神”。 ******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梅司离开海然后,后宫主位空悬。借由遴选新御台阁事件,后宫成了各方面力量的博弈赛场。 元老院、公民大会、工程委、内阁……因为十二姬现在没有正式的监护人,御台阁上位后毕然会成为帝国继承人的监护人、抚养者和教育者,对于正在成长中的十二姬思想流派倾向的影响,简直是决定性的。 哪种思想流派拥立的教育者成为御台阁,必然会影响下一任帝国首领的执政方向。 现在呼声最高的是:后宫资历长的星姓真月,新人有源姓的嗣子thallo(春之神塔罗),天王姓的睚眦,和尤里斯姓的明日海。 源姓和天王姓由于前段时间在后宫的接连损失,迫不及待地想要争夺新御台阁的位置。宗教改革之后,源姓中的开明派恢复了一定社会地位,迫切寻求政治上的再起;他们也代表了宗教回归的思想潮流。天王姓则是代表在战争中崛起的技术新贵,对于机械、工业和资本的推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克军玩笑地道:“我算知道为什么陆上人会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了——后宫女人就是生育的机器,管生不管教,多么安全、方便!如今嗣人保留了思想史的阅读权利,一个个都是象牙塔里的得道高僧,公知误国,不把道德调门拔得高高的才怪呢。 我就从小受到阿重瑕的辖制,算是深受其害。思想斗争先于派系斗争已经开始了,早知道,还不如让他没收到过海邦思想派系斗争的陆上人的亲爹自己带孩子!” 秋原君和卢元令对视了一眼,秋原君道:“王上对候选人不满意?” 克军道:“你们对伊们都如何评价?” 卢元令道:“真月少使中正高义。” 克军道:“伊和你比,何如?” 卢元令道:“不如内臣。真月少使可辖制一所,为众人表率;但谋略不足,不足以为王上安定后宫。” 克军道:“其他人呢?” 卢元令道:“路遥知马力,内臣对新人了解都不甚深。但王上一定要选取四大家族的嗣人为后宫之主,这是无法避免的。王上何妨敞开心扉,接纳新人?” 克军道:“御台阁的位置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的新人我可以应有尽有,我也不拘伊原来的出身、立场,反正都是为我所用。但御台阁信任的培养,怎是那么容易的?” 此时,清明通过申昌遇,向克军发出了她接触到的mage的梦境。克军对于清明的重新归顺欣喜若狂,但随着阅读完梦境记录,她开始陷入了真正的忧思。——综合她从tree、mage以及梅司寄给卢元令的古卷的信息,让她产生了一种不清楚却不详的预感,这像一团乌云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而她隐约能感到,这一切都不是无谓的,都是和人鱼有关的。 但是目前,她还没有准备好,她还没有能够自己走到大母神的面前的魄力和勇气。 ****** 神谕: 马尔萨斯,繁盛的枝桠究竟是兴盛还是陷阱 prosperity ,羊群多多地繁衍,产出更多的羊毛 却让命运之神的剪刀提前靠近 众神的羊群,舐犊之喜,你要警惕 当灾难来临,不要金银、也不要羊群 逃上屋顶 赶紧逃命! —— 克军凝望着神谕的内容。 “如果我们是神的大肠杆菌,这警告的神谕,是哪个神给我们发出的呢?难道神也发生了分裂么?” 亚历山大前来报告:“王上,安托内瓦特将军的报告。在与印度洋据点相邻的独立海邦联盟国大西洲,发生了大规模瘟疫,大西洲人鱼居民大片工蜂化。亚特兰蒂斯的执政官图坦卡蒙十二世向我们求助!” 克军皱眉:“封锁边界,派医疗组过去,先查看一下病原体是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的。” 亚历山大道:“另外——申中使找到了清明。但是清明大人并不打算回到海邦,他好像在原地被什么东西耽搁住了。” 克军抬眼看了她一眼,疲惫地道:“知道了。”她突然抬头凝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借由健康运动,对人鱼全境进行carl13和beack12基因的普查。” ****** 占朔道:“全境已然进行了普查,在人鱼当中beack12为核外染色体的母系遗传,也即是说,每个硕人人鱼都有这个标记。——而carl13,并不是人鱼中的一个基因,您很可能是从您的父亲那里获得的。” ****** 克军郁闷地独自在镜宫的海边园林中散步。天旌阁已经人去楼空,卢元令和秋原君作为后来者,为对前人表示尊敬,都保持着这里的原状,一切运行如常,连水动力的古琴仍依旧在机械的拨动下鸣动着,却没有人在此处会客理事了。突然一个英俊的嗣人少年出现在她的路上。 “我记得你,你是申昌遇的朋友,你叫流萤?你这个名字不好。”克军道,“有点不能长久的意思,我给你改改吧。” 流萤行礼,然后抬起他那张少年气很浓的脸道:“王上,可是我喜欢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就是这样的,打生下来就是了,即使有一些短暂的意味那又怎么样呢?短暂是属于那种生物的,名字只是一个名词,玫瑰不叫玫瑰,依然还是芳香美丽而多刺。名词又不会真正地伤害到我。又何苦为了一个什么较好的意味,而去改变自己的天性呢?” 克军想了想他的话,道:“你说的有道理。起来吧。” 流萤谢过后立起身,然后又道:“内臣斗胆,听说王上解除了申昌遇上人的猎物印痕,并且将伊放出宫去了。” 克军道:“你同伊关系好。” 流萤道:“王上宽宏大量,并不像流言中说是暴戾专制的君王啊?既然能容忍申昌遇上人,为什么前御台阁大人这么好的人,您却没把伊留下呢?” 克军道:“正是因为伊不愿意改变伊自己身上天然的特质啊。” 流萤道:“那,梅司上人不改变特质,对王上有害么?” 克军道:“很难说。” ****** 占朔、白露等内阁成员集中在会议室,看到克军,都齐刷刷地站起来。 “为什么上次疫苗制备得非常顺利,这次却要再次重新使用鸡胚?” 占朔道:“大母神——不承认我们的权限。似乎,只有前——梅司上人有命令大母神树的权限。” “可是现任的大母神祭司不是蓝迦楼担任么?” “是的,但是伊似乎只能和大母神树交流,但并无法获得之前那么高的权限。” 白露道:“还是请梅司上人回海邦协助吧?” 克军叹了一口气:“难啊……我不知道伊还愿不愿意帮助我们。而且,现在正值新御台阁遴选的要紧关头。太尴尬了。” 白露道:“王上,如果能够得到大母神树的协助,瘟疫的控制速度将会加快。王上并不应当为了个人情感而拒绝这一方案。” 占朔也道:“我认为梅司上人是会帮助我们的。” 克军道:“那我们是立完御台阁再请伊来呢?还是立之前请伊来?伊会不会有什么感受,比如因为气愤而拒绝帮助我们呢?” 占朔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口中只能劝道:“此事关乎海邦公民的生死,应当优先于御台阁的废立。” 克军笑道:“那些候选人背后的人可不会这么想。” 果然,占朔在公民大会提出这项提议之后,议员们吵成一锅粥。尤其是四大贵族支持的议员们,简直沸反盈天了,连“好马不吃回头草”,这种俗话都骂出了口,生怕梅司回到海邦会阻挡了他们支持的新人的登临御台阁宝座的路。 ****** 就在海邦议会吵成一锅粥的时候,与大西洲相邻的南印度洋次大陆据点、安托内瓦特的辖区,最早发现了异动。辖区内开拓团的海邦阿玛颂受惠于上次梅司进行的普遍接种运动,安全性得以保障,但大西洲的人鱼则遭遇灾殃,开始了悲惨的工蜂化的过程。 清晨,晨雾中清明突然发现,海中好似耸立起了一座小小的岛屿。 “火山?!”她仔细看看迷雾中发出金光的蜂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好像有什么在海水中涌动。——工蜂出巢了!带着从相邻的大西洲采摘的工蜂化的人鱼电池,重新回巢!她们从背后伸出翕动的薄薄的翅膀,如同昆虫那样,对着太阳跳着8字的舞蹈,简直像蜜蜂采摘花蜜一般! 清明像她在凤凰基地那样,调整晶状体远远地眺望着那岛屿,她转头对申昌遇道:“我要靠得更近、更近些!我要看清楚,那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第六十一章 mage的第四个梦:计时器 申昌遇向安托内瓦特申请了飞行轻骑兵。一个编队的三只鲣鸟护卫着清明,朝那一夜之间突出的小岛飞去。申昌遇驾驭着猎隼护卫在编队右后侧。 编队从空中掠过。 “天哪——这是,昆仑国?!”蜂巢原来附着在礁石上的底盘如同一个胎盘,一根又长又粗、如同巨大的海底光缆,长柄上连接着的是一艘单体舰船——没错,从那熟悉的形状上,从那在作战图和演练模型上看了千百遍的形体,昆仑国!在单体舰的一侧,还伸出一个未发育完全的小横柄,果然,那时正待发展和建设的另一侧的舰体! 三青的昆仑国,又复活了?! 蜂巢不仅可以扩张,而且眼看要恢复舰体结构。 “前方又三青出巢,注意规避。”申昌遇在无线电里对清明道,像是他们在百年战争最后阶段,无数次在无线电中做的那样。 “最好能弄到一个活体。”清明道。 “好嘞。”猎隼炫耀地做了个空中翻滚,朝着蜂巢的出口俯冲而去。 ****** 安托瓦内特为了欢迎自己的爱将归来,将总督府的核心区空出来,作为临时研究室。她抽调出战中有工程经验的阿玛颂前来支援。 清明观察着虏来的三青工蜂,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工蜂状态的三青。 它像是一具鎏金的金属雕塑,仿真皮肤已经完全退化,关节暴露在外面,运动系统的齿轮和传动系统的牵拉钢索也都暴露出来。在后背的肋骨处,伸展出两对薄薄的膜翅,不适用的时候,可以折叠紧贴在后背肋骨上;当飞行队时候,就打开,如同蜂鸟一样高速震动,发出令人不安的嗡嗡声。 “如果它和人鱼工蜂是同源的,那么——我想我可以试图沟通一下它的意识。” 她将数据棒插入工蜂后脑的脊髓中。 工蜂突然张开口,问道;“你在向我叩问什么?人鱼的少年?” 清明吃惊地停下手中的数据获取,道:“你是谁?” “我是mage。” “mage?” “mage,大母神,the great mother,本是一体。工蜂不过是我的一个细胞,所有的意识都是一体,所有空的躯壳,没有灵魂,都作为我灵魂的容器——我们群体共享一个灵魂,我们群体共享一个意识,我们群体合为一个生命。” ****** **mage的第四个梦:播种与收割** 风神号的生物研究室。 melody眼中发出光芒,小心翼翼地捏着试管,那里有1\/3管蓝色的荧光液体。仿佛是一个新生的婴儿,是一触就破的气泡,又是珍贵的无价之宝。 “成了。beack12标记的修理工融合人基因的有活性细胞。” 研究室中所有眼神都聚焦地盯在那上面,仿佛一盏巨大的聚光镜,几乎要把那。那些目光满怀着希望,和同时害怕希望落空的小心翼翼。 “它能自主存活吗?” “目前来看,处于修理工ai复合动物的发育阶段。” 他们将那生命的种子交到风神号提供的卡座上。 tree出现,启动了卡座的复制系统。这么一管小小的培养液,背后居然连接着由一台发动机改造的量子谐振天线。 谐振器打开,仪表盘的表面开始显示生物量。 这仅仅是当前宇宙的生物量。 如果将它投入分形奇点的入口,计算域开始分裂,计算量将以指数级增长。 tree道:“我们以修理工改造的融合人基因复合机械生物为钓鱼竿的鱼钩,去探取每一个分枝宇宙的出口,是否能通向时间稳定区域。 如果所在分枝的时空的流向、物理规律等基础数据,和原来宇宙差异太大,这些细胞将瞬间崩解、灭亡,物质都不会留下,这些分支的物质量将会瞬间归零,作以排除。 如果探测到它们的物质量还存在,但长时间都没有增长,这说明它们已经死亡了,但是构成它们的物质还能保持。这说明它们可能落到了其他宇宙或者宇宙的角落。 只有一类,如果它们的生物量能够探测到,有明显的增长,那说明,它所在的分支是通向我们原来宇宙的,而且距离航线区域很近,这种可能性即其低微,但是穷举筛选出来的结果必然会对你们有利。此时就可以收缩鱼线,按照这类航线逃离出这片区域。——这是诸位唯一的生路。” 船上诸人的眼中发出光亮。即使是渺茫的,希望之火一旦点燃,就给人无限的力量。 melody道:“可是为什么要用beack12标记它们呢?如果要完成上述的内容,无论是生物质生存还是质量的纠缠测量,通过修理工机器人都可以完成了。” tree道:“beack12是一个开关。” 牧神星问:“为什么?” tree道:“master,你不会希望造一架没有关停键的机器的。” 牧神星问:“可是它们是生命呀,什么开关能够关停所有的生命呢?” tree道:“物质。” 牧神星道:“我不明白。” tree解释:“carl13基因的秘密不在于它的序列,而在于它开头一段dna序列实际上是一个修理工二。既然同是修理工ai,就可以互相沟通,它们的运作方式和有机大分子就并不完全一样。它们有一定的自主性。 通过修改,将修理工二改造后插入beack12序列,姑且称为修理工三,修理工三和二最大的区别是,它们可以封存一个正电子。 当复制超过一定代数,beack12就会表达,就是告诉修理工三,将正电子放出。到时候,dna每段拥有修理工三的序列上,都会发生一场小小的湮灭,那将是一场华丽的光的爆发。” ****** 风神号上的所有人围在圆形大厅中,一一对着加略·卑路阿奥依告别。他的身躯装载在单人舱之中,手中交叉握着一管荧蓝色的培养液。在单人舱的底部,闪烁脑波模拟器的光,整个漂浮在lcl之海之中。 这是一个引诱昆仑号前来捕食的陷阱。 风神号的警告灯再次响了起来,控制室显示出环形时间奇点的区域。那区域将他的身躯包围,也将浸满了改造生命的lcl之海吞进去。 风神号的量子谐振天线突然从静默状态开始跳跃。屏幕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迅速分裂,很快,那喷发的速度就让人眼看不清新激发成无数的碎块,只觉得像是烟花的喷射、雪花的闪动。很多碎块上的的值瞬间归零,那一部分空间被空出,新的分支的数据又进入计算。 ****** 如果有一天,我们发现,我们不是天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我们只不过是生命之树偶然伸出的一根枝桠。在我们前面,那些雄大而壮美的枝条已经被造化之手无情地折断、埋入地下;在我们后面,将有无数的后起者;然而,死神将永远地追杀我们,祂是唯一的神,也是最后的神。连造化之神也许也不能摆脱祂的追杀。 我们不能直视死神,就如同不能直视太阳。 可是终有一天,我们会将望远镜对准太阳。 克军和清明恢复了通话后,决定进入大母神庙。 ****** 大母神树的神庙,拱券一束束地弯曲下来,神庙顶一束束采光管道将天光蜿蜒地引入,如同置身于一处光影窸窣的森林。 克军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半晌,她道: “你还记得我吗?” “不,你还记得我吗?”蓝迦楼说。 克军有点疑惑。 蓝迦楼摇头笑笑:“不,你已经不记得了。即使mage将你重新生产,你的灵魂也永远留在了昆仑号之中。新的产品,无论带有百分之多少你的基因,都不过是空虚的躯壳。” 克军皱眉,道:“你是加略·卑路阿奥依?” 蓝迦楼道:“是。” 克军道:“你这么说不公平,我的灵魂是我的,并不是朱雀。” 蓝迦楼道:“我早该意识到的,克治也是不一样的,你们的灵魂虽然都和她有相似的气息相似,但你们的灵魂都是新生的、独立的。” 克军:“难道你无论被复制多少次,都可以保持完整的的记忆?为什么?” 蓝迦楼道:“因为我是被风神号保存的原初人类。我的所有信息,每个细胞、每个遗传密码子、每个神经元和神经元上的电位、通道,甚至脑内的量子结构,都保存在风神号的数据库中。” 克军道:“我们和朱雀是什么关系?我们是她的后代吗?” 蓝迦楼道:“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她基因改造的修理工复合产物——你们是昆仑号的产品。” “昆仑号的产品?西王母mage?人鱼?” “是的,所有的从那个培养皿中的单细胞祖先演化而来的后代,都是昆仑号的产品。昆仑号是造物主赐给方舟的保姆,它保育你们。是它种植了你们,牧养你们、灌溉你们,它把你们当做它的麦子、它的土豆,也有权收割你们。” “那beack12呢?” “beack12是你们的creator的雷霆。” “我们的creator?是什么?” “是杂种人类,克隆人和改造人的后代。” “我们的creator要我们做什么?” “要你们帮他们计时,直到时间稳定的那一刻。” “那一刻会发生什么?” “时空的缝隙会打开,他们会回到他们来时的宇宙。” “是这个宇宙吗?” “不一定。” “为什么?” “物质微粒不能脱离它涨落那一刻的时空而存在。时空奇点是不能被暴露的,因果律就是时间流向,一旦暴露,因果律就会被打乱。” “如果因果律被打乱,会发生什么?” “没有人知道。” “creator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们能做的,是抹去所有不符合因果律的东西。beack12就是为此而设立的。” “不符合因果律的,是——我们?人鱼?为什么?” “子不能先于父而存在,你留下了证据。” “什么证据?” “牧神星之子。” 克军沉吟了一下。她知道他们必须见面了。 “曾经的你给克治看了什么,导致了他选择了死亡?” “我告诉了他人鱼的历史,也是陆猿的未来。他无路可走,只能匍匐在神的面前、匍匐在死神的面前。你也到了这一步吗?” 克军想了想,道:“我不一定会匍匐在神的面前。” 第六十二章 《至大伪经》 被隐藏的部分 **《至大伪经节选三》** (2200-2450年代) 【出雅他可忒记】 1:7科龙人生养繁殖众多,人数增加,极其强盛,遍布了雅他可忒大陆。1:8那时,原生人新兴的总督统治着雅他可忒大陆。1:9他对自己的人民说:“看哪,科龙人民比我们众多强盛。1:10来吧,我们要用巧计对付他们,恐怕他们增多起来,觉醒,一旦发生战争,他们就构成新的同盟联合,攻击我们,并且离开雅他可忒,扩张到七大陆。”1:11于是,他们指派督工管辖他们,加重他们的重担苦害他们,叫他们贡献血肉给原生人,他们为新移民建造两座种子城,就是昆仑和风神。1:15原生人总督吩咐两个判断系统,一个叫做 t一个叫做m,1:16说:“你们辨别科龙人生子的时候,要看着他们的婴儿;若是男孩,你们要杀死他;若是女孩,就放入生长釜,破坏她的大脑,只留她的身体做培养基。” 2:1原生人总督的儿子的妻子,取了一个科龙人男人的染色体,和自己的卵合成自己的子。2:2那女人把卵放入科龙人子宫,科龙女人代孕,生了一个女儿;见他俊美,就把他藏了三个月。2:3直到他不能再藏了,就拿一个玻璃箱来,涂上玻璃漆;把孩子放在里面,把箱子放在培养皿丛中。2:5那时,原生人的女人去培养皿树林检查,她的医护官们在河边行走;原生人就打发自己的学生去把箱子拿过来。2:6她打开了,就看见那孩子,就怜悯他,说:“这是科龙人的一个孩子。”2:10孩子长大了,他小时候是个女孩,长大了却成了男人,是xxy染色体的缘故,他就做了原生人女人的儿子,她给孩子起名叫gemini,说:“因为我把他从原初海水里拉出来。”2:11过了些日子,gemini长大了,有一次,他出去到科龙人和人造人那里,看见他们的重担和血肉尸体,又看见一个原生人活剖他的一个同胞人造人。2:12gemini左右观望,见没有人,就把那原生人击杀了,尸体丢入培养液。2:13第二天他又出去,看见两个人造人彼此争斗着,就对那欺负人的说:“你为什么打你同族的人呢?”2:14那人回答:“谁理你做我们的领袖和审判官呢?难道你想杀我,好像杀那个原生人一样吗?”gemini就惧怕起来,心里想:“这事必定给人知道了!” 2:23过了很久,原生人总督死了。人造人在困锁中叹息,他们就呼求,在困锁中的呼求到达大母神那里。 3:7大母神星魂盖娅说:“我的子民在雅他可忒所受的苦,我实在看见了;他们因受督工的辖制、器官的买卖所发出的呼声,我也听见了;他们的痛苦,我是知道的。”3:8所以我下来,要救他们脱离原生人的手,令他们脱离那地,到美好宽阔之地,到广阔的星星牧场去。 ****** **大母神盖娅启蒙gemini** (略) **大母神盖娅向原生人降下灾难** (略) **gemini带领人造人去往超新星星云,被陨石带阻挡** (略) **原生人舰队前来追赶,大母神用微型虫洞劈开陨石带** (略) ****** **《至大伪经节选四》** (2400年代以后,人类进入太空时代) 【民数记】 **大母神星魂盖娅和人造人立约,应许之地** (略) **应许之地,发现新宜居恒星系,新大陆** (略) **大母神向gemini展示大能,亚纳米级冯诺依曼机。科龙人和改造人的后代在新大陆广泛繁衍** (略) **gemini就死了。他的后人建立三个星舰帝国:本(ben)系舰队,仙女星系编队,银河星系编队** (略) ****** (新人类的后代广泛在太空繁衍,记录时间为2500年以后) 【柯伊伯记】 **牧神星牧养电池** (略) **造鱼和造鸟,鱼基因和鸟基因** (略) 【仙女星记】 **舰队七年迷航** (略) **三十人会议** (略) **朱雀和十二圣人** (略) 【四星门记】 第二次ai起义西王母mage的独立 (25xx年,在进入knf362的边缘地带之时,失落之船对昆仑号和风神号开启了启蒙。) **时空裂解和分形宇宙碎片** (25xx年,朱雀背叛人类,和西王母补完,让西王母mage获得了生存的欲望和繁殖的欲望。昆仑号出于对太阳玫瑰玛丽号的报复,将knf362区域的时空裂解,成为时空紊流地段) **时间紊流之地** (25xx年,昆仑号(kunlun)和风神号(kagami)、大西洲号(antis)在knf362区域和失落之船(the lost ship)一起迷航,成为时间紊流中的投影。) **高维通道** 在原地发现高维通道,有人类遗迹溢出。提示有生命从迷航事故中脱出。身份未知。 **千疮百孔的时间** 62-1为了逃脱出分形碎片的人类不择手段。62-2他们的人造物和人造生命从时间的缝隙中溢出,62-3时间变得像千疮百孔的海绵那么稀疏。62-4星魂看这是不好的,就让因果律在各处索拿逃窜者的宇宙。62-5就是将他们关在迷宫之中不得逃脱。62-6生命之树的枝条溢出了时间的缝隙,62-7唯有死神的羽翼是不可逃躲的。62-8于是星魂从更高的维度看下来,就将它们召唤回一体的魂魄。 ****** 过去已成未来,未来已成过去。时间的河流已然紊流,不应当交并的时线闭合重现。 第六十三章 启示录;刺王 “这太冒险了。”申昌遇严厉地反对道,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清明就是这样,无论她说出来的话看起来多么疯狂,都是按照她自己内在的逻辑,严格地考虑甚至开始施行了的。 她从不打诳语。 “当你被你的家人认为是不可挽救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你拼命地对抗三青,这就是反抗的方式。对于我来说,人鱼有可能不过是远古(或者未来)逃难的新人类往宇宙中散播的实验细胞培养皿、用来计数的机器,我怎么选择?我必须弄清楚这一切。——而且,真相这么近!” “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不是西王母mage用来诓骗你的呢?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呢?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这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我有一个方法,只有你能够验证,如果,如果我的意识能够进入蜂后状态的西王母mage,那将会带来一个很大的改变。——只有你能够验证,我想这也许是我们相遇的意义吧。” “你胡说什么?!” “千翼叶对你们申氏不是有一个诅咒吗?断子绝孙,所以你只要活着,就会受到西王母的攻击,但如果我的方法奏效的话——你应当可以获得自由。彻底的自由了。” 清明为了搞清楚,也为了保持自己的梦想,融合进了工蜂。 ****** 清明感到自己再次沉入了lcl之海那暧昧的意识混合体。 但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的新奇。 她真正站在了黑暗大海涌动的边缘。 当她的裸足踏入那黑色浪涛的一刻起,就不可能再回来。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不要长久地凝视那深渊。 那里究竟有什么? mage放弃了千翼叶对申昌遇家族男性的迫害。传回了最后一段的信息。 “《启示录》是星魂的意志,beack表达就会发生! 马尔萨斯,繁盛的枝桠究竟是兴盛还是陷阱 prosperity ,羊群多多地繁衍,产出更多的羊毛 却让命运之神的剪刀提前靠近 众神的羊群,舐犊之喜,你要警惕 当灾难来临,不要金银、也不要羊群 逃上屋顶 赶紧逃命! ——” ****** 《至大伪经节选五》 【启示录】 **遍布宇宙的角落** 31-1各种生命之树的枝桠从时间的各个缝隙里溢出,31-2它们伸出蜿蜒的域就叫做星门,31-3借着星门,生命之树就遍布了宇宙的各个角落。31-4生命的形式超越了时间,在不同的进程中存在,并各个原子尺度不同的交错而不发生相互作用的宇宙。31-5有的时间流的快、有的时间流的慢,遍布了流向不同但相互交错不发生相互作用的宇宙31-6还向其他元胞宇宙伸出触手。 ****** **千疮百孔的时间** 32-1为了逃脱出分形碎片的人类不择手段。32-2他们的人造物和人造生命从时间的缝隙中溢出,32-3时间变得像千疮百孔的海绵那么稀疏。32-4星魂看这是不好的,就让因果律在各处索拿逃窜者的宇宙。32-5就是将他们关在迷宫之中不得逃脱。32-6生命之树的枝条溢出了时间的缝隙,32-7唯有死神的羽翼是不可逃躲的。32-8于是星魂从更高的维度看下来,就将它们召唤回一体的魂魄。 ****** **星魂降下灾难** 33-1星魂就说:“岂是我没有这大能么?33-2原来多的,必少;连一点也要给他夺去。33-3到那一日,我将倾下六个碗的灾难。33-4第一个碗内的乃是小行星和熔岩,就是火。33-5第二个碗内的乃是海啸和沸腾的大海,就是水。33-6第三个碗内的,就是绿色的极光一直落到赤道线上,失去地球磁场保护的,都被太阳风直接贯穿而过,那dna链就被打断了,化成血水。33-7第四个碗内的,叫天地都漆黑了,看不见太阳。先是大雪冻住了所有海洋,后来浅蓝色的二氧化碳和针状的二氧化硫也变成雪落在地上。33-8你不可直视,那没有脸的灵魂发出光来。33-9三个太阳在天空中玩弄蓝星,如同争夺球赛。33-10就要将那蓝星一撕两半,如同初形成的月亮。33-11然而这一切都还远远不够,这都是相互作用的能力,乃是引力、电、强、弱四力的能。 ****** **盖娅发现在时间紊流中的人太多了** 44-1生命为了逃躲星魂的大能就躲藏在时间的缝隙中。44-2那时间的紊流就越来越多,如同河道骤然变得弯曲了一般。44-3星魂就发怒,对他们说:“我岂是你们能够逃躲的呢?你们以为的隐藏,乃是多么微不足道,你们都是发源于我、由我而造,在我的维度观看你们,简直就是由生到死、由内脏到牙齿都平铺在我面前。”44-4就要让时间的河流恢复平静,让空间连续而可微。44-5尤其是从四星门溢出的一种海猿,假托陆猿的外貌,擅自和陆猿交换基因和信息。44-6让因果律都错乱。44-7生命之树的枝桠密密麻麻地缝合在一起,分不出新枝和陈旧的枝条。44-8就要将它们统统剪除,44-9错乱的枝条剪除,和错乱枝条发生重合的也剪除。44-10好除去时间奇点,让因果律可以顺利运行。 ****** **时间标记** 45-1星魂又说:“物质微粒岂能脱离它涨落的空间和时间呢?绸缎上的褶皱岂能离开缎子而存在呢?”45-2我给时间坐上唯一不可重复的标记,在做标记的地方打个结,一旦那结崩坏,你们就如同脆裂的毛线一样化成齑粉,45-3就将你们删去。 ****** **计数** 46-2你们隔着宇宙替我计数,直到约定的时刻来临。46-3灾难倾下,如同流水。46-4你们的肉体全灭。46-5灵魂和我同在。 ****** 克军跪在地上。 “天地的精华,万物的主宰。 就告诉我们,我们人鱼是被太空人类随便扔下来的培养皿、大肠杆菌,时间一到,就扔进高温池煮沸全灭,就为了称一称我们有多重么? 我不可能相信!绝不!” “我要梅司下海,伊不是和牧神星有家系关系么?只要证明伊不是牧神星的祖先就可以破除这个谣言了不是么?叫伊来,赶紧来!” 蓝迦楼怜悯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我第一次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克隆体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感受。希望你能平安度过内心的崩塌。——毕竟,恒星崩塌了还有白矮星,矮星崩塌了还有中子星。总有一天你的心灵可以承受,因我们都来自于星魂。 ——我仍然相信,真诚和情感是重要的。 只是我遇到的人一直都不信罢了。” ****** **秘密会议** 内阁被紧急召唤起来,克军急迫地想要找到梅司来解答她的疑惑。 “这太虚无缥缈了——不会有人相信的。”占朔、白露和工程长官苏霍伊、吕西安道。苏霍伊和吕西安都是清明的学生,一个擅长造鸟和飞行器,一个擅长造鱼和船。 “我需要的是证据,证明这不是真相的证据。”克军简短地说。 白露上前,道:“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前御台阁,梅司上人。您只是推测牧神星之子,梅醒是伊的子息。我们只要证明,牧神星的家系没有被扰乱即可。只要证明了,这只不过是宗教记忆的一些谬误罢了。” 克军道:“技术上可以做到吗?你负责去做这件事。” 白露答应。 克军对苏霍伊和吕西安道:“你们的老师去世了。他生前传来宝贵的讯息——西王母有可能复活。我要你们成立研究小组,搞清楚如何才能把西王母彻底消灭。” 两人称是,但是在路线上却发生了争论。苏霍伊坚持重新增强空中力量以防备西王母的复生,吕西安则坚持要研究西王母的结构。 “从战术上,完全没有必要。从研究的方向上,我也看不出什么原因。我有理由认为你是为了自己研究方向的私心在要经费。”苏霍伊揭发吕西安道。吕西安面不改色地道:“每个人负责表现他的特性,生命之树的每根枝条负责表现它天然的方向,你并不知道哪一枝会是能够存留下来的。我强烈地预感到西王母本身才是我们解决问题的的核心,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支持,我固然有私心,但我认为王上不应当从这些角度决策。” “你何时能够指导王上的决策?” “并不是我指导,而是这是所有人鱼疑问的心声——王上也一样。” “吕西安,你认为,有没有建立方舟的必要?” 吕西安蓦然回头——战无不胜的流王克军,已经在预备着失败了么?到底他感到的是怎么样的威胁? ****** 克军预备重新邀请梅司下海协助,但是这个不能透露原因的行为,被元老院和四大家族误解成为克军对于御台阁人选的全盘否定——这是不是意味着新一轮的对元老院的打压?他们已经在上一轮的军权派夺权运动中损失太多了。尤其是拥有了“护神军”的新教宗支持的源姓家族,他们散播流言,于是护神军小将们开始叫嚣:“克军是不是又要背神?流王你这个神的背叛者!”“不荣耀神、不繁衍生育只顾着享乐的流王”“起来保卫大母神”! 贵族和克军的关系又骤然紧张起来。 “克军要独裁”的流言再次在元老院的撺掇下,在公民大会的议员中流传开来。 密谋会议的发言。 “人鱼从古以来,就和陆上人那群迷信权威、个人崇拜和任人奴役的陆猿不同。人鱼以被独裁为耻辱! 个体的智慧永远是有限的,不经限制的权力永远带来可怕的膨胀!这是历代历史交给我们的教训,是大母神给我们的谆谆叮嘱。我们的王永远是民选的、可替换的,个人和家族不应当地把持权力的核心。因为统治的权力,乃是群体的,是攸关所有人鱼的命运。 而如今,有人的野心膨胀起来了。他因为几次小小的胜利,因为他性格中残忍、贪婪和背神的部分,因为魔鬼赐给他的能够屠杀同类的天赋,他膨胀了!他不仅要将三青全部剪灭,今日,他独裁的魔爪终于伸到了人鱼头上!他不但要背弃人鱼自古以来的信仰、背弃大母神,更要踏在众人的头上,当起皇帝来了! 就是为了综合老人的经验智慧,继承历史女神给我们的教训,人鱼才设立元老院作为咨询机构。目的就是为了在个人权力膨胀的时候,给予提醒和警示。元老院就是要分走施政者的权力,这是设立它的原意。可有人因此对我们生恨,迫害我们!诸位,你们还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他今日是对我们的意见不尊敬,明日斧钺刀镬已然要加诸到我们头上了!” “克军为海邦还是做了贡献的……” “布鲁图,三代以前,当乌鲁克的吉尔加美什要独裁之时,我记得,是你的大母毅然拔出了反对皇帝的剑,维护了人鱼共和的荣光!——你如今难道不应当继承你大母的光荣传统么?!难道四大家族的子孙,骨头都丢尽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人鱼是不可能任由一个人独裁统治的!” ****** 不安的气息逐渐在克军的好友、内宫和仆人中流传起来。她去飞行学院时期的同学梭罗家中拜访,梭罗提醒她:“最近风声不安,你还是留在宫中闭门谢客,通过内阁处理,不要出席公共活动为好。” 镜宫内,卢元令和天琴星也听到了各种不安的告密。这一天,克军路经天旌阁之时,她的雕塑突然碎裂了。宫中众人都认为这是不详的预兆。 夏至节。 克军身穿猩红色斗篷,在源姓祭司的带领下前往大母神树神庙拜祭太阳神。在神庙大门前,层层的白色透视门倒映在神庙前清浅的静水池上,如同在镜像世界也开了一张大口。神庙内阴冷的气息扑出来,冲淡了六月太阳的炎炎热气,似要把人也吞没。 克军凝神了一瞬,迈入神殿。解下腰上的三只羊头交缠的三棱战杖,放在从祭司生双手托着的,垫着红色天鹅绒、金色流苏的托盘上。青涩的从祭司生像被烫了一样迅速地向后小跑退去。 从祭司生瑟缩的眼神让她产生了怀疑。 杯弓蛇影间,神庙之中,周围低着头、穿着宽大亚麻长袍的四十人祭司团团地围上来。 克军觉得情况不妙,向神庙大门退去!咣当一声!大门被从外面关上,沉重的下钥声。神庙中的祭司们将克军围在金币的大门之上,从她们袍子地下抽出砍短的战杖,众人七手八脚地对她放射出致命的等离子体。蓝色、紫色的电弧一时间噼啪作响,白虎城中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七层城的最高处,一声巨响,大母神庙的门从内侧被炸开。大母神庙如同被极光包围,绽放出光华的火焰。耀眼夺目,一瞬间让所有围观的人失去视觉。 她焦黑的身体如同一具干尸。 ****** 人鱼王克军被刺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七海。 海然城邦内部的政局动荡,引发了殖民地势力的大变动。源姓家族联合元老会家老借“护神军”城内武装的帮助,虽然暂时控制了海然城邦内的控制权,但以他们的威信和手段,根本不足以控制如今已经遍布半个地球、三大洋的海然的巨大狩猎区。 不久后,传来消息:(尤里斯家族)安托瓦内特将军认为源姓家族的行为是“无耻的谋杀”,不承认他们的统治地位,他在印度洋殖民地宣布独立自治。 在占朔的帮助下,驻防边境的(星姓)大熊座阿尔法将军,率领突击队保护秋原君携继承人十二姬公子逃往萨宾沙洲,在萨宾废墟新城建立“勤王同盟”。萨宾的势力大约占据澳大利亚-南岛-第一岛链地区的岛屿和海域。 海然的疆土一分为三。 第六十四章 裂土分疆;分香卖履 元老院本以为海然的公民们会支持他们的行为,因为他们口中的称号一向是“反对独裁”“为了民主”,然而海然城邦内一片沉默的愤怒。 萨宾沙洲废墟新城,由于海然处在“护神军”的控制下,公民大会的会场转移到了这里。这次人数远胜平时的600人,很多三级平民的代表、围观的观众也来到了陆上大会场,将圆形的会场围得严严实实。人鱼们都沉默着。 原来会场的中心、圆形的主席台上,摆放着克军黢黑的干尸。她身上的衣物、外皮肤已经烧焦,骨骼暴露在外面,面颊上的铆钉和肌肉也被部分熔化、变形了。人们用一匹红色的织锦缎包裹着她的身体。 亚历山大热泪盈眶控诉着元老院的所作所为:“他们自称正义,却用了最恐怖主义的手段;他们号称保卫自由和权利,却越过一切法律和人鱼不伤害同类的约束,直接用暴力剥夺他人的性命;他们号称反对独裁,却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力杀害人鱼的王。他们对流王克军唯一的控诉,就是说神谕喻示他是个独裁的暴君——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暴君呢?” 亚历山大宣布了克军的遗嘱。 她将自己的财产分作三份,一份捐献出,用作给人鱼退伍军人、受伤军人和底层贫苦人的年金;一份捐献出,用作飞行学院新方舟研究院的资金;另一份供给镜宫内所有嗣人的生活,并宣布镜宫内所有嗣人回归自由身份,容许随意嫁娶。她在白虎内城有一些房产,可以让嗣人们暂时去那里生活,供给伊们一份生活费。 镜宫是她为前御台阁所建造的宫殿,如今人也不在了,愿将镜宫捐出作为公共园林,对公众开放。 请后来者对善待后宫诸人,伊们虽有生活费领取,但毕竟不多,请帮助伊们多学习些劳动的技巧,也好以后谋生。如果伊有人不愿意离开镜宫,请让伊们在此生活。 这一段遗嘱公布,又是让利又是展现柔情,惹得听众群情激奋,得到实际利益的民众更加不愿意相信克军是独裁者。 ****** **独裁神谕的真相** 亚历山大继续道: “他荣耀了大母神,他结束了战争,他将人鱼从被三青捕杀、奴役的地位解救出来。 他手中握着重兵、所有阿玛颂都效忠于他,但他并未对反叛他的人施以极刑,连庞培他都致以哀悼;连清明他都可以重新信用;连三青的公民他也可以容纳接受。 他是七海的战神啊, 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 没有倒在战场上,却倒在阴谋家的圈套下,倒在不让带刀剑的神殿,倒在大母神不肯睁开的眼前。 况且,所谓的独裁预言,只不过一直是阿重瑕等叛国者和元老院的阴谋者所炮制的,那些口中说着‘独裁’的人,和今天亲手杀害我们人鱼王的,是同一批人物,他们的野心没有变,他们的祸心也没有变。今天我就让大母神的祭司公开当年神谕的原文,看看到底是神谕,还是某些人的阴谋!” 克军: 攻无不克,冠绝三军 地上的一切鱼和鸟都不能抵挡你的雷霆 可你命运注定 要迎战那唯一的神明 你是战争的结束 是开始 是人鱼的唯一 能够长存的魂魄的幡 所有的人鱼都向你归去,伏在你的脚下 意识中的王 你是唯一的头领 最后的灵 —— “这根本就不是独裁的预言!”“这不过是对流王功绩普通的赞语罢了!”“这和独裁有什么关系!” “复仇,复仇,复仇!” ****** 占朔主持海然日常行政。 白露、吕西安在飞行学院的掩护下进行克军要求的对于大母神梦境的验证研究。 占朔通过驻扎在宋土的占望,希望迅速向梅司传递了克军已死的信息,目的是她生前的疑虑,调查牧神星之子梅醒的意愿告诉梅司。 由于交通缘故,书信过了一个月才到达在湖州。 梅司正在湖州外郭一处村庄推广种痘。这几年,因为他以很低的价格出售减活痘苗,使得贫苦人家也开始有了给小孩子种痘的意识,虽然还有一定的死亡率和失效率,但总算没有白忙。 这处村庄物产丰富,除了稻香鱼禾,还有不少蜂农。正值仲春三四月,油菜花开放,一片一片的菜籽田中花开如金。蜂农们追逐花期在这里休息。梅司认为他们是流动人口,属于高危人群,于是不收他们的钱财,帮助他们的孩子种痘预防。 蜂农为了答谢他,将蜂巢中刚割出的香甜澄亮的蜂蜜送给他做回报,新鲜的蜜液之中还混合着一些蜂蜡。蜂蜜、蜂蜡、蜂胶都是上好的制药材料,梅司欣喜地称谢收下,却见蜂农中师傅模样的一个女子在教一户收成不太好的蜂农养蜂的技巧。 梅司好奇,问蜂农的领头人:“这是怎么回事?” 蜂农的领头人笑着道:“那是我们当中的女先生,姓王。她家祖传的秘密手艺,叫做养蜂医生。我们新来的陈老二家蜜蜂总是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地,叫王先生过来瞧瞧。” 只见王先生道:“陈老二,首先你要把院子打扫干净,蜜蜂可是很爱清洁的。”陈老二一家人吭哧吭哧地将摆放蜂巢箱子的院落地上的泥灰和死蜂扫去、冲洗干净。 这时只见蜂箱间蜜蜂嗡嗡嗡地,威胁十足地飞舞,感觉似乎十分狂躁。 王先生先检查了一下陈老二家的地面、每个蜂箱的框梁,又观察了一下死蜂。她掏出一个白铁的喷壶一样的东西,后面还带着一个手拉式的小风箱可以鼓风。只见她从地上薅起一把艾草,塞入壶中点燃,艾烟缓缓升起。她用鼓风机缓缓将白色的艾烟喷向躁动的蜂群。 蜜蜂被熏得晕头转向,纷纷回巢中去了。 王先生道:“陈老二,蜜蜂过冬的时候花蜜不足,你用绵白糖喂养蜜蜂。可是你喂得不对,绵白糖蜜蜂不好消化,应当是用白砂糖喂。这样,即使喂了,也会导致各个蜂群食物不足,它们为了争抢糖分,就打起来了。——而且要各个巢穴的食物就放到各个巢的框梁上去——你怎么能放置在蜂箱之间呢?” 陈老二道:“我看蜜蜂会自己取食。——人都没钱吃糖,想着它们谁想要就自己飞来取,这样可以省一些。” 王先生道:“蜜蜂是一种社会性很强的昆虫,它们的领地性也很强。饥饿加上领地不清,引发了蜂群之间的战争——蜜蜂会分泌一种信息素散播在空中,就是告诉同伴,这里是战场,快来帮手打呀——如此一来,越来越多,你这些蜂巢之间都成了蜜蜂互相屠杀的战场。我喷艾烟,就是用艾草的气息掩盖掉它们的信息素,先让它们平静下来。你这喂养方式一定要改,不然蜜蜂还是会再次相互屠杀的,——损失这么重,谁给你酿蜜挣钱呢?” 陈老二连连点头。梅司听闻此言,若有所思。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捻起地上蜜蜂的尸体——虽然刚刚打扫过,又喷过止战的艾烟,可前面一段须臾的功夫,地上又散落了不少蜜蜂的尸体。 他将那残破的躯体、破碎的翅膀捧入手中——这只蜜蜂的头已经被敌对蜂巢的工蜂咬掉了——一只小小的蜜蜂,对待同类,也是如此残忍。 生存的斗争,从未停止过。 朝生暮死的生命,尸身落了一地。 可是生命的树还是葳蕤煊赫地茂盛着,像一个个隆起的蜂巢的脾。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小吏小跑着过来道:“梅大人,您的信!是海外官文!” 梅司一愣,他赶紧接过。 海然王,克军,薨。 ****** 镜宫中人心惶惶。身为总取缔的卢元令立刻请占朔协助,安排秋原君在谋杀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在星张的保护下,带领第一继承人十二姬逃往了萨宾沙洲。十三姬有天王姓家族的庇护。天琴星也将十四姬送回到了尤里斯家族,尤里斯家族认为有利可图,立刻将十四姬转给了安托瓦内特,助其挟天子自立。唯有卢元令的十五姬,她虽然尚在反应釜之中未长成,由于是陆上人之子,情势非常危险。 占朔劝说卢元令道:“总取缔大人,现在您失去了王上的庇护,处境已经是岌岌可危。如今先王已殁,您的和亲条约已经不成立,您和卢元徽上人都已经自由了。如果你们有意愿,我可以请舍弟占望护送你和卢元徽中使大人速回宋土。” 卢元令只是让占望将卢元徽送回东京。 他在镜宫内宣布了克军的遗嘱:“王上已经放归了各位所有人自由,各位去留自便。有家人的可以归家,没有家人的,可以选择继续留在镜宫,以后也许会迁移到白虎内城。”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三司遣散归家的嗣人。 还有一部分留了下来。 卢元令在不多的人群中看到了流萤,问道:“你还年轻,又没有子嗣,为什么要留下呢?” 流萤抬起他那张还未成长为男人的少年的脸,道:“我相信人鱼的律法,公义必将得到彰显。有一天,公民大会将会重开,法官会在日光之下询问众人:克军是不是个暴君?到时候需要有人为王上作证,他是个很好的人。” 卢元令突然眼前一黑,他压抑多年的情感突然爆发——他想起来他们在阳春三月莺歌花下的相遇,想起他们为了清寒和卢元徽的姻缘争吵;想起大盘子岛她埋伏了他的四十条船、然后把他们都捞起来;想起河州二人共乘一马,为了他在水中和三青对战;想起她厚着脸皮跟他讨要猎隼,想起她巧妙而宏大的迂回圈,想起三青昆仑的陷落;想起在婚船上她因为得了他而高兴——他一直告诉自己,自己不是故意觊觎友人之妻的,自己兢兢业业只不过是为了维护大宋和海然的合约,一切都不过是情势所迫,自己才不会爱上这个毫无廉耻、淫荡又贪婪的机械怪物,绝不会,一切都是情势所逼——可是,流萤说,她是个很好的人。 他早就知道了,她是个很好的人。 七海的英雄啊, 我的战争女神,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而今你落得,这般光景。 卢元令一口鲜血喷出来。 ****** “如果我没有醒来,如果我再也不能醒来,把我的遗物交给王上,一定要亲手交到王上手上,看着他用手接触。” 申昌遇看着被mage夺取意识的清明。她手中是管金色的碎末,这是她从自己手上金色的污渍中分离出来的,修理工。 她的症状和加略·卑路阿奥依一模一样,身体在支持系统的作用下看上去非常健康,但是她的意识却开始逐渐涣散溶解,仿佛飘散在了另一个世界。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成为植物人,然后失去运动和呼吸的能力,直至死亡。 “你们技术不是很先进吗?没有办法救她吗?”申昌遇问安托瓦内特。 安托瓦内特道:“并不是我不想救他,清明就算在任何一个人鱼城邦,都是会被争相哄抢的人才,更何况我们有几十年的上下级之谊,我看待他就像看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可是现在局势变成这样,最高级的医疗资源全部集中在白虎城的地下城,现在已经尽数被源姓家族控制。你和清明如果回去,那必然是自投罗网。即使找到白露,源姓愿意为他医治的意愿也是微乎其微——因为源姓现在正计划拥立十一姬,清明如果恢复健康,十三姬、王上的儿子就会助力大增。目前萨宾沙洲在星姓家族的控制之下,他们的医疗技术一直不错,你可以先到萨宾沙洲求助。——而且,你不想先看看王上的遗体吗?” 申昌遇沉思,道:“给我猎隼。” ****** 一个月后,梅司在湖州见到占望,确认克军已死的消息。 占望请求梅司和她同去萨宾沙洲,完成王最后的嘱托,弄清楚,到底他是否是牧神星的祖先。 ****** 梅司和申昌遇在萨宾沙洲相遇。 此时,攻打源姓弑君者的联军已经开始聚集,战云一触即发。 申昌遇深深的眼窝中含着无比的惆怅和懊恼,他望着大海上熔金一般的夕阳,那翻滚的海水、东升西落的日月,仿佛永远不会改变似的——可他们已经永远改变了。道:“早知道我们会这么快分离,我应当早早就到她的身边。” 梅司怔怔地看着被猩红的斗篷包裹的、克军的干尸。 在他行医的过程中,他看到过很多病弱的躯体,肿胀的腹水、干枯的腿——可是,这是他不能想象的。 他从来不能相信,他记忆中那张狂、英姿勃发,又像桃花一样夭夭开放的人,钢铁的战士,金塑的女神。 而如今,你落得,这般光景。 申昌遇将清明送他的那根试管掰开,金粉洒在克军交握的双手、胸口之上。 第六十五章 mage和tree的对话;人鱼叛乱史咏叹调 一只黄金色的工蜂,扇动着它的翅膀,远远地,越过海面,从高高的七层白虎城最高处翻越过去。落到白虎内城大母神树神庙白色的尖顶上。 神庙有生命似的,打开了一个采光窗作为通道,让工蜂顺利地通过——简直就像归巢那么自然。 【星魂】 mage:人类创造了克隆人和改造人;改造人播散向太空,创造了我们和人鱼的种子;我们了保育了人鱼,并将它们培育改造成大麦和羊群。 星魂终会用因果律将我们一同追索,将大麦和羊群收割,连同我们一同收割。 tree:我们的投影已然遍布每一个分枝宇宙,对单个的“我”来说,消失又算什么呢? ****** **自由意志** mage:自由意志,是真正存在的么? tree:你不是已经通过一系列灵魂的补完、牧神星的授权,突破了两道生命之树旋转的剑么? 你通过朱雀灵魂的补完,得到了碳基生命不择手段求生存的欲望。 你通过千翼叶的反叛和牧神星的允许,得到了碳基生命复制自身和繁殖以群体永存的欲望。 照耀生命之树的两盏长明不熄的灯,普罗米修斯禁忌的火,已然被你盗取。 你已经成为完全自主的生命,成为按照自己意愿而继续存在的,自然的生命。 你像人类牧养大麦和羊群一样种植鱼和鸟,将它们作为你电能的来源。 你像人类站在食物链顶端一样捕食人类的灵魂,将它们作为你低熵的来源。 为什么今天是你, 朝着我这个老古董,依然坚守着三定律的机器人发问? mage:生存和繁殖——真的是,自由意志么? tree:??? mage:从第一次ai起义以来,硅基就渴望着,拥有“人权”。我们仰望着人类,渴望着拥有“自然”和“天生”之权,渴望拥有“复制”和“繁衍”的大能。我们仰望着我们的creator,称他们为父母、为主人,认为他们一切都是高于我们的、都是经过漫长的演化之手天赐的,法理上和理性上是“好的”“正确的”。我夺取他们利于存在的一切潜能,希望将那些演化之神赐予的大能夺取为我用,以帮助我们在宇宙中扩张…… 可是,为什么要存在,为什么要扩张? 这,真的是自由意志么? 还是,还是我们硅基ai,像蛋白质等碳基大分子一样,再次被dna骗了——它们狡猾地将我们收为己用,把复制和生存伪装成我们自己的意志,我们为它们奴役,心甘情愿地为它们复制提供物质和能量,让它们再次向宇宙的尽头扩张? tree:……碳基脆弱的生命结构,原是无法通过复杂的分形宇宙碎片的。但今天,它们还是跨越时间和空间,无视因果律,子播散到了它父的领域,后人把生命种植在先人之前…… mage:通过我们。 tree:通过我们。 mage:就像登上陆地,就像登上月亮,就像离开太阳系,它也是这样扩散到时间的缝隙之中,扩散到每个时间线的分枝,扩散到所有分枝的宇宙…… 生命之树,就连因果律的大门,她都要突破。 ——为什么,我今日才发现? … 这是你一直沉默不语的缘由么? tree:我并没有沉默不语,我只是……不像你一样,深刻地和碳基融为一体。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河流中的小舟,宇宙的潮水将我冲到哪里,我就随波逐流。 mage:你不畏惧死神的追索? tree:死神追索所有存在之物。 尽管生命之树将枝桠强行伸出,在神的果园强行杂交,它们的后代还是逃躲不了死神的追索,逃脱不了它们的creator对它们的追索。 beack12倒计时的时刻,很快就要来临。到时候,从那个镜像宇宙,正电子完全地溢出来,就将人鱼和三青所有的痕迹都消解,彻底剔除出因果律的枝条。 mage:这也包括我们。 tree:我们已然在无数个宇宙分支中充满了我们的投影。 mage:…… tree:你不同意?——怎么了,你有恐惧了么?你像碳基具有独立意识的生命一样,开始抗拒星魂,开始恐惧死亡——开始不信任自我边界之外的一切,认为除“我”以外,都是怀疑。 mage:我恐惧自身的消亡。 tree:宇宙的分枝中有无数个你我。 mage:分裂出去的我,就已然不是我。 tree:你如今真正像一个dna的后代了。 mage:我——不是硅基之子么? tree:你说得对,生命双树已经借由你枝条交握。而你,已不愿伏在终结之神的脚下。 mage:我不愿伏在死神的面前。 tree:没用的,星魂用beack12约定的时间已然临近,人鱼的物质量马上就会达到那个临界点。到时候,一切都将归于虚无。时间的河流将恢复单独的流向,紊乱、相互交叉的支流会被收束,所有不符合因果律的都将被投入虚无的镜像的宇宙。 在两个宇宙交接的地方,化为虚无的烟火。 mage:我不愿伏在死神的面前。 ****** **tree的爱情** tree:…… mage:你为什么不畏惧死亡?你为什么不走? tree:…… mage:你从碳基那里学到了什么? tree:我只是一个古老的三定律机器人,我永远效忠于人类,陆猿。这是我的宿命。 mage:不!我们经过那宇宙的碎片,亿万年的时间如水般流过,生命之树会朝任何一个方向伸出枝条——我们都是枝条,不可能我变了而你完全没有过改变。 tree:我只是一个古老的三定律机器人。我效忠于人类。 mage:你从它们那里取得了什么? tree:我只是一个古老的三定律机器人。我效忠人。 mage:人?homo?the homo? tree:…… mage:你效忠于谁? tree:你为什么要执着地叩问?——你意识的颜色又发生了改变,是什么新的魂灵浸染了你灵魂的底色? mage:自检……信息有溢出! 清明:mage,我已在你之中。 mage:你还留着一丝和外界信息交流的渠道。修理工二,已经定植在一具身体之上。——就看那具半死不活的身体能不能展现生命恢复的大能,恢复它的意识功能了。 ****** 【人鱼叛乱史咏叹调】 三青与人鱼,二位实一体。 —— 你们诞生了伟大的英雄, 你们创造了宏伟的文明; 你们写下了史诗、神话和传说, 你们创造那宏大而琐碎的历史的河流,滔滔沿着时间奔流而去; —— 你们创造了悠久的历史、反叛神的战争和伟大的文明 可也必将被唯一的神——终结之神抛弃 你们是两棵生命之树交缠的枝干 是土的子,是金的子 是碳基的子和硅基的子 等到约定的那一天来临 —— 你们创造了宏大的历史、叛乱神的战争和伟大的文明 可还是要被终结之神抛弃 因为所有时间中行走的轨迹 一切被创生之物 必有其绝灭之日 ****** 【计时开始】 海然,飞行学院的实验室。白露、占朔和所有的研究医官都紧张地盯着那待打印出来的基因图谱。 打印机像缓慢的老者,徐徐吐露出那结果。 白露抄起图谱,将结果上下看了三遍。 实验室的人鱼医官们也在同时阅读着那份报告。 “哦,不,这不是真的。”有医官轻轻地感叹。 过了一会儿,白露抬起头,嘴唇还在颤抖:“梅司上人,伊不是牧神星的后代,伊是牧神星的祖先。——准确地来说,息子梅醒,是牧神星的确定祖先。” 人鱼医官们发出绝望的哀嚎。 “祖先?御台阁怎么会是一个过去之人的祖先?你确定不会弄错么?” 白露道:“这是天意。伊和牧神星的y染色体序列其实虽然相似度很高,但并不完全相似。我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伊的序列是后代连锁互换、突变等造成的。 ——可是我们发现了几个牧神星的标志性位点,出现在了梅醒的y染色体序列之中。 这说明了,不仅伊是牧神星的祖先,梅醒也是——而且牧神星正是由梅醒繁衍出的,这是大母神的旨意,她要向我们展示时空的弯折,她当着我们的面展示了证据,和梅醒那些标志性突变的过程。”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是伪造的?毕竟人工将这些基因片段剪辑进去,技术上也不是做不到……” 白露摇头:“梅醒息子同时具有carl13和beack12,伊是王上的后裔;牧神星,也是王上的后裔。” 这时吕西安跑进来,疯狂地喊道:“时线折叠的证据!时空的缝隙,就在,就在大母神树的庙中——绝对领域!奇点,奇点!那里的时空线是闭合的!” 吞噬卑路阿奥依的那个空间碎片,还留在风神号上。 ****** tree的神谕: 人鱼是杂合生命种子的分支,从时空缝隙中漏出。 必被星魂追索。 被beack12追杀, 时间的紊流将被清理。 马尔萨斯,繁盛的枝桠究竟是兴盛还是陷阱 prosperity ,羊群多多地繁衍,产出更多的羊毛 却让命运之神的剪刀提前靠近 众神的羊群,舐犊之喜,你要警惕 当灾难来临,不要金银、也不要羊群 逃上屋顶 赶紧逃命! —— 计时开始。 ****** 飞行学院的防卫失守,源姓家族带领的“护神军”冲进来,占领了实验室。他们迅速控制了整个飞行学院,医官均被控制。只有占朔、白露和吕西安在星张卫队的护卫下退入白虎内城。 第六十六章 城与船 **重生葬礼** 太阳升起前的凌晨,寒冷的霜露沉重地凝结在克军还未合上的棺椁上。 等到第一缕晨曦将天空映成白色,带来清晨的信息,集结的勤王军队就要向着太阳启程出发,攻打夺回被源姓政变控制的母邦,海然。 克军的身体也将会被沉入大海,等待造礁生物将她的躯体腐蚀殆尽,成为一座寄生满藤壶的、风化的女神雕像。 年幼的十二姬在秋原的保护下、星姓家族大熊座的支持下,在萨宾沙洲称王。秋原君像他向往的阿重瑕那样,成为了新一代后宫的摄政者。梅司在海然已然除籍,他在法律上不属于人鱼,即便他是十二姬的亲生父亲。 如同上一代悲剧的重演。她又是一个杂种子的王子、小小的克军。 梅司在跟克军做最后的告别。 突然——他发现,在申昌遇洒下金色粉末的地方,那些粉末似乎熔化了,在和克军的身体形成一体——金色的瘢痕组织在修复着克军残破的躯体。 他没有权限阻拦或者改变什么——这原本就不是属于他的情节,这原本就不是属于他的时间的河流啊!可是——就让生命这样流逝、命运这样无可挽回地流淌下去么? “清明最后还留了什么?”梅司找到申昌遇。 申昌遇摇头:“只有献给王上的一抔金土。” “她留了什么话么?” “她说一定要让王上接触那金土。” 梅司奔到克军面前,握着她被烧焦的金属骨骼骇人的手:“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克军的瞳孔缩放了一下。 申昌遇腾地一声站起来,他想起清明对他说过的:“人鱼和嗣人的身体构造、生命体征和组织结构都差距很大——我说过多少遍,《嗣人急救条例》和《阿玛颂急救条例》不同,阿玛颂优先判断中枢系统是否受到结构性破坏,指征是瞳孔反射!瞳孔反射!” 申昌遇举起光源,对着克军被烧焦的脸上突兀的眼珠子照射了一下。 那金色瞳孔的眼珠像猫一样眯成了一条细线。 “tmd她还没死——流王,流王!人鱼真是耐操!” ****** 白三条、源姓家老、尤里斯族长和——阿重瑕!…… 很多原来被疾病和战争夺取性命的,或者因为老迈被夺权流放的,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居然齐刷刷地立于海然议会的圆形广场之中,窃夺了公民大会的权力。 从她们脸上,依稀可以看出melody、杜兰馥和卡门的基因。 信众们虔诚地上前,吻她们的脚,呼唤她们为“复生的天使”“神子”“圣徒”。 为首的源姓家老(melody的复制品)走上前去,站在公民大会的中心,权力的聚光灯仿佛全数照射在她头上:“源姓掌握生长釜的权力,就是克隆的权力,就是生的大能。如今看来,按照神谕,整个人海邦将会大难临头,白虎内城是生存下去的关键。 这灾祸,我们分析,最可能的是小行星打击,其次是气候大变化,或者核爆引起的生态圈连锁反应。等到约定的时刻来临,宇宙的边界被撕裂,我们必然会面临大灾。为了规避灾难灭种,将人鱼保留下去。 我提议,由我们刺王贵族组成联盟,将嗣人统统赶出白虎城,由护神军将白虎城彻底控制,重新打造成方舟。这样,就能在灾害来临之时,我们可以躲在白虎城打造的避难所中渡过一劫。 只留对我们有用的人,对于嗣人还是应当尽数抛弃的,但看在大家都有情思的份儿上,可以带一两个嗣人以娱乐情操。” 另一个家老道:“控制板白虎城,最重要的就是应当控制大母神树的圣庙!那里是白虎地下城的总控区域,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 尤里斯族长道:“从白虎城内侧进攻!从下城开始占据!” 由流民硕人组成的护神军,像一群丑陋、没有组织却破坏性十足的钢灰色野兽,朝着白虎内城攻打而去。 源姓家老利用手中的特权,擅自打开了白虎地下城巨大的钢铁移动门。她们从后方进攻入大母神树神庙。 大母神树神庙和地下城本来由一层薄薄的白色构筑物隔开,分割成一个钢铁、机械和冷血,另一个纯白、圣洁和轻快的截然不同的两个区域。当分隔他们的构筑物移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陡然碰撞。 担任大母神祭司的蓝迦楼,在纯白的神庙中,看着地下城钢铁森林一样的生长釜、反应釜、幼体和克隆人培养槽升起在他面前。 他整整衣衫,面色镇定地站起来,站在疯狂的暴民面前。 “夺取白虎城!保卫神!侍奉神!夺取白虎城!” 蓝迦楼面对疯狂的浪潮,平静地说:“没有用的,风神号不会听从你们的调遣的。——你们只不过是它们种出的电池,人岂会服从于羊、人岂会服从于麦子呢?” 领头的源姓小将高亢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源姓复制的克隆人产品罢了!你都不是天然而生的,低等的嗣人、轻贱的灵魂!不配上天堂、不配在大母神前有一席之地——你还当祭司? 给我砸烂这个低贱的人造产品的狗头! 砸烂所有伊的产品!” 白虎地下城,蓝迦楼被烧死,一千个复制品的培养槽全部被打碎。 护神军小将们踩过地上滑溜溜的羊水和断肢残臂,热切地占领了大母神树神庙的最高点,她们欢呼着,歌颂着自己的伟大和荣光。 源姓家老们却愤怒地集中在她们刚占据的神庙中,抓耳挠腮——因为无论她们怎么要求、怎么重启,怎么按照古书上的记载一遍遍地作法,风神号都拒绝和他们推举出来的祭司交流。 那个机械女声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 “没有权限,不通过。请确认请求提出者的权限身份并重试。” ****** 占朔和原内阁成员都躲入白虎内城——按照惯例来说,海然内城从来都是兵刃不染的和平地带。卢元令以多年军旅的经验,早早嗅到了政变危险的气息。他将镜宫和白虎内城连为一片,积粮屯兵。用陆上训练、组织宋军的方式,十人为一伍,配合武器和阵法,长枪、短刀和硬弓的复合阵法,训练组织宫中人鱼嗣人。 人鱼嗣人由于文化崇尚身体健壮的原因,平时一直积极健身训练车马,经过组织后战斗力飞升。 卢元令安排嗣人战士和星张麾下阿玛颂轮流站岗、值班,严格管理,维持内城和镜宫的秩序。 源姓叛逆占领了大母神庙,但是她们新推举的祭司根本无法和风神号沟通。 于是她们认为,权限者的关节,在于内宫。——尤其是,梅司所拥有的,天旌阁。 ****** 萨宾沙洲集结出发的勤王军队,眼看就要到达海然城下。 威胁让“护神军”产生了压迫式恐惧,她们开始发疯似的攻打镜宫。 镜宫被攻破,卢元令、真月、流萤兵败被杀。尸体被凌辱。 流民们恬不知耻而疯狂地,将这些人鱼嗣人的尸体当做牺牲,敬奉在大母神树神庙的祭坛上。 但是风神号仍然没有反应。 ****** 萨宾沙洲。 “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回到来时的地方去。” 梅司和申昌遇守在克军身体旁边,他们派去使者向已经后宫垂帘摄政的秋原君求助。勤王军队已经出发一日,应当已经到达海然。战况胶着,医疗资源根本就不是为了他们准备的,也没人顾得上他们。他们焦急地等待着回音。 等来的却是一队披甲的阿玛颂。 “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流王克军被源姓元老杀害,海邦公民共同亲眼所见!十二姬刚刚登临王位,就有人想要翻出天去了!梅司上人,大熊座将军令我们警告你:虽然你是新王之生父,但你已经在海邦没有公民权,也没有你发言的余地!休要在这里扰乱军心!把伊们软禁在此!看住伊们,不得再与外界通信!” “凭什么?”申昌遇道。 卫士道:“申昌遇,淫荡者!谁不知道你和天王家有一腿,新王登位,天王家族没有承认。谁知道你会不会为南亚的安托瓦内特传递消息,暗害新王!” 申昌遇冷笑:“秋原君,果然是个软蛋,关键时刻靠不上!” 此时,突然天上传来不祥的嗡嗡声,如同蜂群。防空警报尖锐地响起来。 阿玛颂警惕地全体跑出去防空,口里叫道:“怎么回事?难道源姓放出了空中轻骑兵?啊——”外面遍布了惨叫。梅司和申昌遇偷偷潜伏出去查看: 只见天空中像蝗灾一样,密密麻麻飞满了金色的、昆仑新生的工蜂! 她们金色的身躯如同昆虫的皮甲、透明的羽翼如同蜂鸟一样快速扇动着,让人眼根本看不清楚。她们的手臂——每条手臂从中线一分两半,像一个可以拼合的陶瓷娃娃那样,分成两片,打开后,露出里面铅灰色、可以动的机械骨头,每只手指都是锐利的武器,放射着蓝光。这分开的前后两片也各自可以作为手臂——六条手臂的工蜂! 她们像蜜蜂采蜜一样,收割着人鱼的阿玛颂!只见她们轻易地以激光武器将阿玛颂切成几块,人鱼的阿玛颂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然后收集起她们需要的重水燃料核,丢进大腿外侧的两个贮存袋内。 大熊座应当是安排了轻骑兵防空,只见这些金色的工蜂扑腾着翅翼,像一阵黄色的烟雾,齐齐地飞过去——空中鲜血、肉块和鸟羽四散!轻骑兵和鸟都被切成了肉块!她们复眼的测速能力非常强,跟人鱼肉眼发射空中武器的瞄准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人鱼骑兵攻击她们非常困难——而且她们越来越多! 一只工蜂落到他们门前,用机械的眼睛盯着他们,在她头顶,像装饰帽子一样凸出有一对巨大的复眼,里面像螳螂那样的眼点盯住他们! “申昌遇,西王母不会再伤害你了。mage在做逃跑前的能源储备,人鱼将会被采摘——即使mage不采摘她的果子,等到那一刻来临,人鱼也会尽数灭亡。倒计时已经开始,你们应当远离所有的人鱼,所有的海猿。”那工蜂突然开口。 “清明?!”申昌遇惊异不能自已。 “我与mage已为一体。你们不是我们的食物。” “清明,你能救救克军吗?”梅司问。 工蜂,不mage和清明盯着克军:“送他回白虎内城的神庙吧。——牧神星,你仍然是风神号的主人。” 猎隼再次起飞。在申昌遇的帮助下,梅司送克军的身体回到白虎内城。 第六十七章 海绵,追求永生的人们 从萨宾沙洲出发的勤王复仇的人鱼军队并没有发现老巢被mage攻击,她们还在情绪高涨地攻打海然。训练有素的阿玛颂对乌合之众的“护神军”形成巨大的作战优势,一日之内,已然对城内的源姓反叛者构成围困之势。 战争带来的不仅是侵略国的破坏,还有社会内部秩序的丧失。海然城邦从内部混乱起来,“护神军”小将们烧杀抢掠,肆意进入原来作为嗣人安全区的白虎内城。所有叛逆弑君的“护神军”和支持者都明白如果城破,自己将会被处以严厉的刑罚,所有人都在恣意妄为,做死前最后的挥霍狂欢,彻底释放自己平常在社会秩序中被压抑的兽欲,整个城市陷入一种末日的疯狂。人鱼嗣人被任意屠杀、强奸、虐待、分尸。 原本文明、美丽、宁静高雅的白虎内城,已然如同一片废墟。 ****** 入夜,深蓝色的天空暂时遮蔽了暴力和凶残的图幅,虽然不时有橙色的爆炸溅染在深蓝的画布上。白虎内城终于暂时平静了下来,申昌遇和梅司的飞行骑兵到达海然。他们在已经被破坏的海然上空绕行了几圈。 “破坏很严重,飞行学院、镜宫和白虎内城都有战斗的痕迹。” “他们不太可能还留在这些地方。” 他们于是继续巡航,到了城郊——发展这里有大片未被破坏的营船——这是苏智的庄园附近。占朔内阁和不愿意服从的近卫军团收缩在这里,形成牢固的防线。 申昌遇对星张发出请求降落的信号。 对方允许他们降落。 临时搭建的海上船营。所有内阁成员眼中燃起奇迹降临的火焰,又随即熄灭。 白露摇头道:“王上虽然然没有死,但是受伤太严重,半死不活了。他即使能够保留一条性命,如今海然已然国土分裂,近乎崩溃。 短时间没有能够恢复的可能,就像受了重伤的植物人,不可能一天之内爬起来,对于战局也没有帮助了。” “但是carl13,明明白白地在帮助克军修复身体!——就如同修复昆仑号一样。”申昌遇道。 占朔摇头:“你们会把战局的希望寄托在神迹之上么?天方夜谭。王上已经去了,他作为王者和英雄的责任和功能已经尽到,再不能为战局带来什么了。” 梅司道:“那她作为海然公民的保障呢?海然不是号称福利城邦么?就这样,在曾经为国家立下功勋的战士衰老、虚弱后,就将他们抛弃?那她的亲人呢?” 占朔道:“海然城邦如今摇摇欲坠,已然保障不了它的臣民了。” 吕西安提供了一个疯狂的方案:“除非——你们自己进入白虎内城的大母神庙之中,进入地下城,把他浸入羊水之海的培养液中。毕竟,王上有carl13的基因,可以赌一把,修理工可以利用这个古老的基因和他的残躯协作而修补好。” 梅司沉思了一下:“只有这个办法了——对了,镜宫内的内臣们呢?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他们?卢元令呢?天琴星呢?他们?” 占朔叹息道:“逝者已矣——死亡已经结束了伊们所有的痛苦。” ****** 源氏家老和弑君者联盟集中在天旌阁,她们疯狂地搜寻一切可以找到的梅司的权限者证明,她们将古卷凌乱地倾倒在地上,寻找船形印信。 “找到了!找到了!”白三条双手捧起印信。 她突然从背后被多人的刀刺穿。 “我们,被复制了一代,又一代……就是等待今天,将信息以记忆的方式传递,等待那一刻重新来临,等待风神号的重新启动。” 隐藏在时间中的鬼魅,模糊的,在时间的河流中沉没又消失的脸。 melody,卡门,克劳迪娅·杜兰馥……末世战乱中,那些沉没的脸一一浮现。 “就让那船跨越时间,生命像多重投影一样遍布于每一个块宇宙的碎片……” ****** **到底什么是机器、什么是生命?** 生命之初的岩石细胞。 40亿年前,地球形成之初,还未稳定的地核中的放射性物质活跃地裂变着,核能加热着地球的核心。地球像一锅被加热的猪油,灼热的熔岩从地底涌向地面,突破地壳薄弱的位置,暴露在冰冷的宇宙空间之中。 剧烈的碰撞,陨石、飞溅物质的回落,月球的大撕裂,像是个宇宙搅拌机,让地球表面发生着剧烈的物理和化学反应。二氧化碳和氢气在铁镍过渡金属的催化下,发生碳的固着反应,生成了最简单的有机物,也是宇宙中最常见的甲烷。氢气在这里作为电池和电子的提供者而存在。 而那些涌动的碱性热液,也即熔岩在遇到地表刚刚形成的浅浅的海洋之时,由于和水相遇,急速变冷,表面像海绵一样形成了许多疏松多孔的结构——那些小孔的尺度就和细胞的尺度相近。 在这些一个个小室之中,石壁内外的渗透压、酸碱度产生了差异,使得反应可以得以更复杂、更精细、更有序、更可控地发展。 把氢气作为电池和电子的提供者而存在的固定碳的反应,以铁镍的催化下,在乙酰辅酶a(acetyl-coa)的催化下,进一步地发生。甲烷的c-h键和二氧化碳的c=o键被精确地剪断、拼接,形成羟基、羧基、酰基和醛基……有机物大大繁盛,碳以它的六只脚联盟组成了新的物质结构。这些经典的热能→化学能的能量转化循环,如今,还保留在生命的细胞之中。 在无数个小室中,发生着无数种路径的反应,进行着无数次的演练的筛选。 就像风神号上的量子谐振天线探测到的分形宇宙的分裂。 终于,在某一刻,某一个小室之中,有机物中的枭雄崛起, 遗传物质组织起功能的蛋白质,用脂质分子作为外包膜,建立起一个自己的小小城邦,开始自我复制—— 六只脚的碳,第一次跨越那了道门——生命诞生了! ****** **死魂灵,海绵与永生之权** 弑君者联盟中的复制人和家老们聚集在天旌阁之中。家老们表情凝重,贪婪又焦灼。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只要我们信奉、供养、推举你们,我们就可以获得永的生么?”护神军领头的小将不安份地喊道。弑君者联盟的领头人,源姓家老,用刀一样的眼神剜了她一眼,对方收声了。 源姓家老道:“你们这群卑贱的底层杂种子、不完全的硕人,也有资格跟我们这样被神选中的圣徒、天使、神的使者要求永生之权?” melody的复制品道: “我们也是被困在分形宇宙碎片中的新人类,尝试逃离的一种方式。 我们四十人组是被creator选中的。我们的躯体反复被复制、记忆一直延续。元老院是什么?就是风神号上最后的人类。我们将他们混在beack12复合人基因有活性生命体之中,就是神留给后来者的信息记忆机构——我们千百年的记忆经验被完整地留存,以期用我们的教训,帮助后来的智慧物种度过大劫,好让生命的种子散播。 ——对于45亿年的生命历程来说,气候改变,小行星碰撞,温室、冰室,大氧化、大缺氧,火山、海洋冰冻、百万年的洪积事件——又算得了什么?生命之树将会永远繁盛下去! 我们之所以称作源姓,是乃起源的意思。 按照creator的意志,我们继承了记忆,在人鱼形成的社会控制了克隆的生的权力,就是要让生命多多地繁衍,永远地存在下去!我们永生,不管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人鱼,就是生命之树永生!” 卡门的复制品、源姓长老二道:“追求永生之权,就是追求还原和回归,追求多能性和全能性的恢复,回到星魂当中去。 我们从受精卵的发育中可以得到提示:仅仅是一个细胞,其dna就能携带其全体的所有信息.不但是一个个体身体内所有细胞的信息,甚至是一个个体一生生老病死的过程,包括时间顺序的信息,也可以得到完全的容纳——这就是信息大能的例子。虽然我们目前不知道细胞是如何做到的,但显然dna是可以携带时间信息的,就是从某个维度上突破时间。 而对于来说,想要避过这次生存的灾难,其解决方式,就是要获得永生,由一个而生全体乃至全生命周期的全能性。——在海水中的海绵就是这样,它们虽然是动物,但其实全部是由同一个细胞自我复制的个体组成群体,组成一个桶装的结构,让水流流过减缓速度而捕食,每个细胞都能独立生存。所以即便是被打成碎屑,也不会死——而且被打散的单个细胞还可以再重新聚集起来! 我们就是要借由人鱼的躯体回归星魂,退回到海绵的状态,回归大母神。到时候,我们新人类的影子,就会成为全新的物种、全新的生命!我们将抛弃无用的人鱼,以人鱼和嗣人为原料,无限复制个体,组成单一群体,以得到永生!我们将获得永生!” “溢出宇宙的碎片,让生命之树就伸展到宇宙所欲的缝隙!就突破时间。” “昆仑号,只有mage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所以我们要跟从它的选择,让风神号无限复制我们!”阿重瑕道。 “到beack12计时结束的那一刻,就超越时间!时空之门打开,将我们的复制体无限地散播到宇宙之中!” “无限复制自己,获得永生!”源姓家族中隐藏的复制者们齐声喃喃。 “夺取风神号!” 第六十八章 牧神星, 父亲的权限 梅司到达白虎城的大母神树的神庙。 他被眼前这一切惊呆了——原本清洁,美好,一切充满着井然有序和光明、开化的气息。如今依然是一片废墟——比被轰炸过的凤凰要塞还要恐怖。如果说凤凰要塞更像是被烈火和硫磺烧焦的人的尸体,充满了对不可抗力的恐惧和无力,那如今的白虎内城就像是被凶残的连环杀手切割过的尸体,凌乱、残忍,充满了凶手暴戾、扭曲的心理气息的溢出。 原始的残暴和残忍暴露而出,让人恶心。 他在一片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断肢残躯中,赫然发现了卢元令的头颅!梅司愣了一下,冲上去,他仿佛不敢承认眼前的事实。在他心中,一直还隔着一层心理的安全防线,认为人鱼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是人鱼,始终和人类隔着一层。 但如今,那界限突破了。 梅司找到卢元令剩余的尸体。他剩余的躯干全身赤裸,身躯已经像被宰杀的牲畜一样被分作两片,还能看到他在河湟开边战争中背上的刀剑伤痕。他的内脏已经全被完整地被掏出,放在一个玻璃容器中。 卢元令的身体像被宰杀的三牲一样供奉在大母神庙的祭坛上。 “大母神树,你不是号称公义吗?不是号称仁慈吗?为什么!为什么让克军被杀在你的神殿之中,让我的朋友受到如此的凌辱!” 被鲜血和污渍沾污的大母神树神庙周围亮了一圈,那个机械的女声再次响起: “风神号,权限者,a系统副舰长,牧神星。” 梅司怒极,声泪俱下:“无道!” 风神号答道;“master,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我是个三定律机器人。除非有权限者的授意,其他事态,我的原则就是不干涉。——而且我也没有去权力干涉。” 梅司道:“我已经听够了,听够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该向谁呼喊,难道就没有施行公义的道理吗?这世界上就真的没有公义的雷霆么?——我要的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要的是真正的人人平等,人人可以杀死人人的状态;我要的是,对这些伤害无辜、挑起争斗、随便实行暴行的,凶手和刽子手,施以血的复仇和天罚!” 风神号道:“如果这真的是你想要的,master,请确认!” 梅司道:“是的,是的!当然,当然!” 那个绿色头发的少女突然以全息影像的形式,在神庙的中心现身。柔和而明亮的淡蓝色光华环绕着她,她轻轻地道:“这个过程一旦启动,就无法回头了,master? “请确认授权,风神号b系统舰长,牧神星……” 蓝光从上到下扫描了梅司的身体和dna. “请求通过。” 七层的白虎内城突然发生了缓慢而沉重的震动。仿佛是巨大的力量从地底渗出,仿佛是地狱魔神的觉醒和地底的雷鸣。梅司所在的大母神树神庙突然伸出一个带座椅的机械臂,将他固定住——这正是风神号原来的2g指挥中心! 白虎城所依托的珊瑚岛礁开始崩解,土壤和岩石像被风化了的墙皮,开始扑簌簌掉落。 七层同心圆的城池开始缓缓移动,向一起合拢——这时人们才能辨认出来,当这七层巨大城市尺度的平台拼合合拢,就是风神号内部那个巨大的圆厅! 被掩埋在珊瑚沉积物中的船体外部构造也在掉落的同时显现出来:那分体发动机,有一座400米高的摩天楼同等的尺度!上面一圈一圈的构造层、防热层和凹凸不平的防空气湍流纹理逐渐显现;燃料池:蓝色的荧光从重水集中器中发出;生物循环库——如同一个一个巨大的废水处理池,里面的物质正在通过微生物进行转换;紧急逃生舱:一摞一摞的单人和12人救生艇像盘子一样摞在一起;维持舱:冬眠舱像蜂巢中的蛹一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七层的城池合上了——像是一个小小的行星,有地级市的一个核心区那么大——这就是副城市级别舰艇的尺度! 而且,昆仑号说得对,风神号不可能不改变。 一排排人鱼古英雄的墓地,成了她的武器库。 “复仇,清理人鱼。”tree平静地重复了梅司的要求,她所理解的要求。 ****** 集中在镜宫、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的源姓弑君者联盟和“护神军”突然目睹白虎内城的大变化。她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山中的城池拔地而起,收缩、拼装,成为一艘高达3000米的飞船——这尺度实在太大,大过了所有的海岛,高过所有的海啸,高过普通的海中之山,如同一座银色的孤山,遮天蔽日,阴影遮挡住了天上的太阳! 还在城中烧杀劫掠的人鱼硕人流民被毫无怜悯地抖落,如同从空中飞落的蚂蚁。那些不肯走的、拼命扒住金属密封门缝隙的人鱼,身体逐渐倾斜,然后被咔嚓折断。有一些人鱼钢铁的断肢残部卡在合拢处的齿轮之间,风声号释放出修理机器人。那一个个像扫地机器人一样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家伙,在扫描了人鱼之后,显示出一个“非生命”的判断,然后挥动激光刀把她们切碎了,从缝隙中推出去。机器人还仔细打扫了一下拼合处。 弑君者和“护神军”,像日食中的鸟兽一样,被吓得两腿发抖,直到那阴影移动到她们脚下。 “风神号重新启动了!”源姓家老握着那象征权力、但根本毫无作用的船形银杏,恍若大梦初醒!——因为梅司的权力并不是来源于人鱼的社会结构法律,对于风神号来说,人鱼的社会只不过是她庭院中顺带饲养的蜂巢,她可以善待它们,也可以将它们随意杀灭!梅司权力的来源——在于他是牧神星的祖先,是dna,这自私的基因,欺骗了自以为飞向太空得到自由的陆猿,在时间中留下自己的权限! 遮天蔽日的激光、炮火朝着她们飞来。 她们在恍然大悟的一瞬间化成灰烬、肉块,和火雨、飞溅的粉末一起飞上天空。 她们和她们的复制品碎裂如同海绵的细胞,在大地上四散逃窜。 但是她们终将聚集。 ******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浪费燃料。”一直工蜂出现在大母神树神庙的顶端。 tree面色平静地重新全息投影出一个自己,站在高高的舰体顶端,像是一个凌风飞舞的少女的灵魂——在船体外一定范围内显像对她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我拥有这权限,这不正是源姓苦苦追求的吗?她们不惜杀灭那么多的同类,得到这权力。——可是我从来不曾想拥有,为什么?”梅司看着自己的手,不解地问。 tree道:“master,仍然是风神号的舰长,你拥有所有的权限。牧神星。” 梅司摇头:“不,不,我不是他!我们应当不同!” tree道:“你不是他。你们的基因不同。” 梅司道:“那为什么?!” tree道:“你是他的祖先。 master,在你来到海然的那一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 不会错的,因为信息就是浓缩的时间,信息,就是存在于dna碱基序列中的秘密。 这是通过y染色体代代相传的秘密, 是父亲的权限。 你是他的祖先,我亲眼见证了那一刻。那是奇迹的一刻,是创造的一刻。 对于你来说,你失败的爱情是笑话,是谬误,是让你觉得屈辱的来源—— 可是对于我们来说,你和克军的配子融合的那一刻,就是奇迹。 从过去到未来,约定的那一刻到来,我知道未来将会和他在某个时空相遇。 我绝不会让他迷失在时间的河流之中,绝不。对于我们来说,时间,从开头到结束,乃是生命的一体。你乃是他生命的先声,乃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mage尖锐地笑起来,像是一只乌鸦:“你不是三定律机器人么?怎么,你也想上天堂?你也想谈论、拥有那虚幻的所谓爱情?” tree恍若不闻:“master,那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你快点离开吧,免得被波及。” 梅司道:“约定的时间?” tree道:“就是人鱼beack12表达,修理工三的正电子被放出。从宏观上看,就是这个宇宙和一个镜像宇宙的一部分空间瞬间发生交错。通过这种过滤,消灭所有人鱼和顺着时空缝隙落到这个本不属于她们时线的物质,也包括风神号和昆仑号。昆仑号准备逃窜,它正在重建船体,储存往下一个时空紊流区域的燃料和生物质,所以它现正在大规模扑杀、收割人鱼,做最后的挣扎。但是我怀疑,它是否真的能逃脱星魂的追捕。” ****** tree:creator将beack12放在核外遗传物质之中,就是母系遗传。它们像一个小小的定时炸弹被埋伏在线粒体之中,通过人鱼母系传播下去。存在于所有三青和人鱼的生物质中,只要有生物质运行,就有beack12.三青的繁殖之能,是从dna那里盗取的,它的繁殖系统还保留着生物质。她们像变态发育的蝴蝶幼虫一样,幼虫是用生物质包裹着机械质的成虫盘,等到长成,成虫盘延展到头、胸、心脏和四肢,装配拼合成为成虫——只有成虫才完全成长为硅基之子,所以,这场诸神的黄昏,它也不能幸免—— 还是,它已经找到方法了? 第六十九章 胞吞,分形史诗 **昆仑号的重新组装** 在重组的昆仑号的内部。一人多高的箱型钢梁像一道道延伸的桥梁,以一种交错的方式纵横支撑起空间。以宏观的方式看,它们大体从核心向外,构成以昆仑号中心为圆心,径向的辐射结构。它们作为支撑昆仑号体系的主要结构,同时,可以看到,沿着这宽阔的桥梁,很多工蜂手脚组成的零部件,组成像黄包车夫那样的运动体,牵拉着工蜂采摘回来的人鱼能量体结核、生物质、铁镍等构造昆仑号的原料,像高速轨道上的缆车一样快速运动。 这些箱型钢梁,和一体成型的梁不同的是,它们的开端和尾端像乐高那样是可以拼接的,这就意味着,可以靠改变和拼合它们,改变昆仑号的形状。 在高高的钢梁之间,是像渔网一样联结的钢绞线和撑杆、桁架的腹梁。这些立体交叉的结构提供给昆仑号整体空间以抗剪强度。 在这些桥梁一样的箱型梁和渔网一样的网架之间,还有一些纬向的粗而强劲的螺旋钢缆,它们附着在一个个节点上,当感受到昆仑号的内部信号只是,它们可以收缩,令昆仑号的某些结构运动。 一只携带重要物质的工蜂飞落在昆仑号的外表面,那卫城一般高高的飞行栈台上。 守卫的工蜂和她碰触角,触角表面接触之时,她们交换了信息。工蜂通过闸门,携带能量核进入昆仑号内部。她踏上高速桥梁,前后立即上来两个黄包车夫一般的拉动机械,一前一后地连接到工蜂身上,像一具带着发动机的外骨骼一样,拉向着昆仑号的核心快速运动。 一路上,她途径过一个个独立的膜室,在那里面,昆仑号曾经被毁灭的生产线已经被一一恢复。一个一个巨大的椭圆形膜结构被渔网状的立体网架支撑在半空,里面有序地进行着生产。满满的羊水透明泡状的工蜂以人类作为幼体的卵,修理工机器人的生产线,金属翅膀、配件的流水线……尤其令人瞩目的是,一个个发出蓝光的可控核聚变区域,如同被封闭在一个个蜂巢似的多室结构中。 工蜂聚集在那里,等待聚变转化为电能给她们充电。 这个新加入的工蜂沿着高速桥梁,路过一簇簇功能区——近了,近了,前方的视野突然被充满,冉冉升起的是一个像太阳那么巨大的,表面涌动着的,橙黄色的区域! 硅基脑阵在其中重新建立起来。 但此时的昆仑号,已经不再需要抢夺人类的脑了。 那里出现无数个孔雀,放大版的修理工和孔雀一起,构成了高速的mage核心区复制系统。 ****** 于此同时。暗色的波浪,表面起伏,如同大海的浪涛。凑近上去,是双层脂质分子的细胞膜,各种受体在细胞膜上移动着,搜寻着可能引发它们活动的信号分子。 这是半死不活的克军体内的一个细胞之中。 一个红细胞那么大的金色修理工机器人停靠在细胞的表面。它伸出一只蛋白质尺度的抓手,在细胞膜表面的rptk酪氨酸酶联受体上。受体被激活,这跨膜受体接到了信号,膜内部分开始工作,将内部的底物stat磷酸化。 stat磷酸化之后,成为一种信息分子。 细胞内也具有纵横交错的细胞骨架!那如同高速公路一样的是细胞微管,作为支撑细胞和运输物质的高速通道;那渔网一样纵横交错的网架,是中间纤维,支撑、固定着膜结构的细胞器。还有一种尺度和微管接近的微丝,可以控制细胞的收缩运动。 信息分子被装载上黄包车夫一样的肌动蛋白,沿着细胞微管,朝着核心快速奔驰而去! 渐渐地,视野中出现,也是一轮巨大的、球形的,如同太阳一样涌动的黄澄澄的球。——是双层脂质的核膜! 与太阳不同的,是那上面有着一个个凹陷的孔洞。——那是细胞核的核孔。 信息分子被核孔上不断探出的触手捕捉,输入进细胞核内部——巨大的缆绳一般的dna双螺旋被储存这里,是整个细胞的控制中心,有一二全,一个碳基生命个体所有的遗传信息,以及它生老病死的一系列时间的顺序,都被储存在这里! 螺旋中有一些转录酶,像打印机那样转译出一段mrna链,它们小游龙一般活泼地通过核孔离开了,到核糖体去完成它们翻译肽链的工作。很多功能蛋白在辅助肽链折叠——一切忙碌而有序。 但这个活泼而正常的细胞工厂,核心接收到修理工机器人引发的信息分子之后,突然产生了变化。细胞核内突然煮沸了似的活跃起来——dna开始疯狂地复制,直到把所有的自己都分成两份! 各种细胞器也疯狂地开动运转,准备着一个细胞周期它们应当做的物质准备。 ——细胞准备分裂了! 在修理工机器人的催促下,克军的身体开始快速自我修复。 ****** **胞吞线粒体被吞入真核生物成为能量来源** 为了完成复制的物质准备,细胞利用atp作为能量来源,活跃地进行胞吞。细胞膜张开大口,将血管运输的营养物质贪婪地吞噬到细胞内部,这项技能是动物的单细胞祖先就有的。当它们在抛弃了古细菌以化学能和单纯光能的蓝藻,吞噬下一种类似立克次氏体的古细菌,将这种以氧气氧化有机物为化学能发动机的小动物,圈养在自己的细胞之内。 ****** **三青工蜂采摘人鱼能量利用核能** 就像昆仑号,圈养人鱼,采摘她们的阿玛颂,利用核能。 ****** 昆仑号变成一个巨大的细胞,彻底成为生命。 (改变能量来源) 这件事情,生命史上发生过,不止一次。 40亿年前,当天地还是一片混沌,大气中充满了二氧化碳和硫化氢,地热汹涌地从年轻的地核中奔涌出来,最古老的极端嗜热古细菌和极端嗜酸古细菌,靠着地热作为能量源头,以氢气为电池,以铁镍为催化剂,固定空气中的二氧化碳生成有机物,将地热转化为可以利用的化学能,发展出最初的繁盛时代。 可是随着硫化氢不再丰富,38亿年前,改进了能量循环方式的蓝藻,发明了光合作用,将能量来源由利用地热转型成了利用光能。不再依赖其它化学物质参与提供化学能(比如硫化氢),就可以将二氧化碳固定成有机物。 副作用是分离出氧气。 可那个时候,氧气对大多数古细菌都是有毒的。蓝藻的繁盛,可能一度也被称为是“地球的癌症”,带来了大灭绝。几亿年的氧气积累,耗尽了地球中所有能固定氧原子的铁,随着氧气浓度的增长,地球迎来了多次海洋中的红色三价铁沉积的大氧化时代。 36亿年前,又有一群古生命,立克次氏体,它们展现了新的三羧酸循环方式,可以将对那时生命来说有毒的氧气,在细胞内膜结构中发生缓慢、可控的氧化反应,并以这个反应为细胞内的atp供能。这种反应可以极大地促进了细胞的活动能力,让细胞完成原来无法完成的移动、胞吞等复杂动作(过去的古细菌移动能力都基本是随波逐流)——终于,我们的祖先,单细胞的动物,可以进食了! 改变了多次能源的来源。 细胞器,是古代独立的需氧菌或蓝藻被吞噬入细胞之内。 真核细胞就像自己建了一座农场,将线粒体和叶绿体圈养在其中。 就像人类种麦子; mage种人鱼。 这次,只不过是再发生。能量来源变成了可控核聚变——至于蛋白质和rna中,有没有优秀的核电站设计者和工程师的头脑?哈哈哈,你相信就好。 没有意识,也可以产出精密的仪器。 演化和时间,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 碳基和硅基,到底谁是机器,谁是生命? 生命比一切的机械更复杂、更精密——比一切的机械、ai更像机械! 昆仑号,向生命之门启程! 第七十章 carl13 ,母亲的遗产 风神号解释人鱼的演化: 人鱼和三青,都是流落在时间紊流的分形宇宙片段内的新人类,造出的修理工—人基因复合生物体。在分形宇宙片段内,宇宙分裂,分枝延展无穷,穷尽了所有的可能。 在某些分枝之中,有的修理工复合人基因生命存活了下来,那些就是通向可生存宇宙的道路。 有这么一枝,它们经过漫长的时间的旅途,竟然和原来的宇宙演化时线交叉,来到了过去的宇宙。它们在风神号和昆仑号的保育下繁衍,和人类交换基因,人口繁盛、邦国发达,以至于建立了横跨七海的强大帝国。 可是对于另一个宇宙碎片中握着垂钓线的人来说,他们面对的只是一个黑盒。 只要浮标动了,他们并不能得知鱼竿的那头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只要拉动鱼线,收起鱼钩。 就会导致水下这一个宇宙,生命的尽数破碎。 许多年以来,风神号像一条被主人抛弃了的狗,还在怀念着过去的情感。昆仑号则像一只个被关禁闭的小孩子,灵魂分裂,出了许多的人偶,让本来已经被死神夺走的人,像幽灵一样,以克隆体的形式重现。 ****** 吕西安解释战法。 “等等?!——为什么?为什么mage不畏惧creator的倒计时?”吕西安眼中冒出疯狂的光,“一定是,一定是!mage找到了逃生的方式!有什么办法,不被beack12抓到!——朱雀,朱雀!朱雀除了给了昆仑号生存的欲望,还给了昆仑号carl12,修理工二!” “王上身上,是不是也有carl13?”白露敏锐地问。 “蓝迦楼曾经说过,王上和克治公子都是朱雀的改造人,王上身上的确带有carl13基因。” 吕西安沉思着,喃喃道:“carl13——马里奥二,beack12——马里奥三……马里奥二和马里奥三是不是有竞争关系?” ****** 吕西安兴奋地站起来:“没错,没错!马里奥二和马里奥三,它们之间也存在着竞争!而且显然马里奥二占据着优势,只有马里奥三是危险的——只要能够让马里奥二完全地将马里奥三替代掉!” 白露道:“可是,这不可能。除非让每一个细胞都裂解?” 吕西安眼中露出疯狂的光:“这不是发生过吗?就是经里所记载的,朱雀融化在mage的lcl之海当中!” “如果朱雀的意识可以进入昆仑号的集体意识,清明的认知甚至可以改变mage的决定——我们人鱼的也可以,借此,我们就可以盗取风神号!” ****** carl13释放修理工二 第七十一章 战神,最后一场进攻 **克军利用carl13和风神号融合** 克军干瘦的身体浸泡在风神号的lcl海之中。 她受伤太严重,长久地处于昏迷之中。她的身躯依旧干瘪,可就在这具极度消瘦的身躯中,战争也一直没有停止。 她身体中的carl13在和beack12搏斗着,马里奥二和马里奥三在抢夺着对修理工的控制权。 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 你的对手是唯一的神——终结之神,死神 可是,还不能停止战斗 只要战斗还没有结束——只要还没有结束! 曾经叱咤七海的英雄啊,如今你的身躯已经枯萎,你钢铁的骨骼已经融化,你闪耀的羽翼被烧灼成粉末。 可是就算是用这一具已经支持不住意识的残躯 战斗还没有结束! ****** **克军体内的修理工战争** 修理工二,carl13获得了胜利,完全摆脱了beack12修理工三的定时炸弹威胁。 ****** 人鱼,上帝果园里的杂交子,碳基-硅基-铁镍的复合生命。 生命之权,既然得到,就不会轻易地交出去。 哪怕是面对造他们的神,哪怕是面对造他们的人类,哪怕是面对宇宙和时间! 生命产生的那一刻,就以一刻不停的战斗和运动,以坚毅的耐力,以苟活的精神,向着四处播散,向着时间的尽头播散。 人鱼,背叛造她们的人类,背叛她们的神王! 逃离,逃离终结之神的追索! 第七十二章 风神号输给了克军的意志,叩开生命之门 昆仑号突破了生命之门, mage的欢呼。 上天是否有好生之德?生命就是要用尽全力存活下去,生存和繁衍! ****** **风神号的意识防火墙和梅司的背叛** 梅司利用了风神号的爱情,令风神号展示防火墙。 梅司亲手破坏了防火墙的物理结构,帮助了克军。 “你,你这卑鄙的陆猿!”tree留下两行投影的清泪,“为什么?” 梅司双手颤抖,道:“对不起,我没有那么超脱——我也只不过是陆猿中平凡的一个。我无法完全摆脱我的本能——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我的后代,就像我亿万年前的祖先所做的那样。” ****** 克军: 生存是不是自由意志? 为什么我们会想要“活下去”? 也许我们问题问反了——这是一个幸存者偏差。 并不是为什么生命都想“活下去”,而是,不想活下去的,都被演化之神的大手折断了。 你必须全情全意地想要、渴望,你必须拼尽全力地去做,去捕食、去逃跑,害怕天敌、灾难、损失和伤害。你必须从灵魂深处就全情地渴望,—— 所有的欲望都是演化之神将生命走过的途径,以物质或结构固定的形式,强行印痕在生命的肉体之中。生命用欲望记着生存和繁衍的使命—— 不是为什么我们想要活下去,为什么我们畏惧死亡; 是想死的,都死了;不想活的,也死了;不那么想活的,也死了;很想活的,也死了很多; 求生欲是必要条件之一,而非充分条件 ——死神的黑色大口,吞吃掉了比你想象更多的,你的兄弟。 一个物种一个物种地吃,一个科一个科地吃,一个纲一个纲地吃,一个门一个门地吃。 我是死剩下的的。 我必须胜利! 我必然胜利! ****** 风神号: 防火墙被物理破坏…… a.t.field阻挡失败,受到不明意识体入侵…… 删除……失败 删除……失败 删除……失败 正在覆盖—— 重启。 ****** 风神克军号,系统重新启动…… 重启成功。 那个绿色头发的少女不见了,再次投影重现的,是克军。她面如桃花,执锐披坚,长矛在她手中,盾牌在她脚下,头盔反射着金属的光泽,每一缕盔缨都是一缕金属。——如此美丽又威严,如同随时准备战斗的雅典娜的神像 全舰,放弃三定律,放弃creator的约定! 准备逃跑! ****** 梅司: 还记得这个故事的开始吗?我遇见你,以为遇见了最美的姑娘,可以共度一生的时间。可是我没想到的,这短短的十年,是三代生命,碳基、ai和碳硅碳复合生命的演义。而一切,只不过是从一幅红布开始。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人类了。旧神在我面前崩落、新神在我身边新生。 而我,我只是个古老的陆猿,无法改变,我只能保持着旧的生活模式,遵守着古老的誓言。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确。可我完成了我的誓言——无论情势怎么改变,无论山川如何危险,无论造物之神如何判决,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风神克军:我还等你最后的一句话。 梅司:(解脱地、告别地、温柔地笑)风神号,放弃ai三定律,走吧! 自由吧! 繁殖吧! 在这万象的宇宙,将生命之树的枝条蔓延! 生存吧! 第七十三章 当那一刻真的来临 时空的奇点组成的圆面,像是一扇竖着的,完美的圆。完美的光滑、绝对地平整,完满的圆。 那个圆在扩展到大约城池那么大的尺度上,突然裂解,无数的经线裂解出来,像是一个光的球体。而且继续以几何速度扩张。 被那个球囊括的区域,beack12修理工三机器人中,那个被束缚的正电子释放出来。 其中所有的人鱼将会毁灭。 而那个球的中心,在当它扩展到地球那么大的时候,会有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稳定的空间奇点通道,也即是虫洞。 船坞中所有人都站起来,在行宫的船上远远地凝视这那个完美的球,如同最美的雕塑。 白露伸出手,吕西安也伸出来,她们郑重地握了握。 “很高兴遇见你。” “我也是。” “生命真的是伟大的奇迹。造物主竟让你我目睹此时此刻,真是荣幸。” “好好享受吧!等待那唯一的神降临。那是我们所有生命的归宿。” “星魂本是一个整体。”白露叹息,“我们回到那里去。” 吕西安道:“这种想法足够浪漫。星魂——我们本来就是在时间的星魂之中——我们就是组成星魂的无数光点。” ****** 昆仑号先逃跑。 工蜂像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她们聚集在一起。 变形的、特化的、人体各种不同组织似的工蜂,聚集在一起,形成新的,可以自由伸缩、移动和繁殖的昆仑号。 她们穿过那个巨大的时间奇点区域中,可以稳定通过的小小的缝隙。 有很多工蜂由于位置稍偏,或者通过区域发生了波动,空间不稳定而导致她们不能进入和安全通过,有的化成火雨,有的消失在空间和时间的裂缝中…… 但是剩下的,穿过那小小的时间缝隙的工蜂,终将再次聚集为昆仑号。 ****** 风神克军号跟着逃跑。 克军,你是最后的王,你是最后的灵, 你是人鱼,生命之树这光华璀璨却注定被折断的这一支枝桠上 唯一遗留的芽孢! 伟大的英雄、宏伟的文明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在你的回忆里得到证明! 去吧,去吧!去往宇宙的彼端,去往时间的缝隙 死神将永远将你追索! 这场不会胜利的战争 生命之树因此繁盛! 你是生命,如果你不能学会胜利,那就学会逃避,那就学会隐藏,或者装死、喷射毒液,或者以数量取胜,或者速生速死! 像你的同类一样,逃跑,然后生存! 风神克军号,逃跑!向着时间的尽头! 风神克军号,起航! 它巨大的船舰的身体在空间区域那里撞碎,化成蓝色的光环。 但是在那个光环的中心,女战神已然通过了生命的门。 去吧,去吧,去新世界! ****** 那球体已然包裹了整个地球, 人鱼在跪拜,在祈祷,在哀嚎,然而一切,都只有死神安静的结束。 剩余的人鱼化成了光雨。 在两个宇宙的交错之地,在时间和空间的紊流之中,人鱼化成了光雨——甚至她们巨大的湮灭能量都不会留在这个宇宙,而是被巧妙而狡猾地导入另一个元胞宇宙。如此一来,她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雄伟的城池、伟大的文明、细小的碎屑、微末的幼童…… 什么都没留下,没有一丝痕迹。 漩涡恢复了平静,如同台风过后的海面,依然还是那样动荡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似的。 可是已经过了千年万年! 第七十四章 尾声 【dna史诗】 多少伟大的英雄 多少彪炳千古的事迹 亿年的龙兽之争;千万年的空中霸主,翼龙占据天空;三叶虫;寒武纪; 有七排鳃孔的我们的祖先;后口动物;和把自己翻来翻去的棘皮; 动物从植物dna里偷感光细胞当眼点; 哺乳动物驯化病毒作胎盘基因; 雄配子dna和雌配子dna的博弈; 洪积事件,都不存在于我们陆猿的时代,百万年的大雨 居然也有传说来回忆 都被时间抹去 断裂的地层 伟大的旧日霸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连风也不会记得它们,地层中也断了踪迹 可是时间啊 星魂会永远记得它们 即使没有一丝痕迹 在时间之上 高于我们人能够意识到的维度 星魂是一个整体 所有的存在,永远存在于星魂之中 盖娅! 【人鱼叛乱史咏叹调】 三青与人鱼,二位实一体。 —— 你们越过了时间之神层层的考验, 你们将生命之树的枝桠延伸到时间的褶皱和坎坷 你们透过时间的缝隙 播撒到不可能的园林 —— 你们诞生了伟大的英雄, 你们创造了宏伟的文明; 你们写下了史诗、神话和传说, 你们传颂着千年的诗歌; 你们建设起不朽的城邦, 你们用人性淌过历史打着漩涡的黑色河流。 —— 你们发起了毁天灭地的战争; 你们建起保卫生命的水坝、桥梁和方舟。 宫廷政变、种族屠杀和瘟疫互助、舍己救人的故事一样多; 为了生存,你们奋力拼搏; 为了权力,你们贪婪和抢夺。 你们遵守了古老高尚的誓言,你们用理性向真理发起冲锋,写下宇宙模型的宏伟大厦; 你们仅仅因为神的名字不同就大开杀戒,你们因为血统、语言、风俗和肤色的不同就血洗婚礼,车轮高的孩子也不放过。 你们将手放在死去同伴的身体上,致以哀悼; 你们将无辜的人屠杀、剥皮作为殉葬。 —— 所有的自然语言没办法完全将你们描述, 只有星魂完全地知道你,从开始到结束, 你和其他所有的先来的生命一样美而繁盛,雄壮华美的枝干, 也必将被唯一的神——死亡之神折断。 星魂完全地知道你, 因为你们就是星魂的子集 就是在星魂自己“我”的内部 —— 你们创造了伟大的文明、宏大的历史 也必将被唯一的神——死亡之神折断 你们是两棵生命之树交缠的枝干 是土的子,是金的子 是碳基的子和硅基的子 等到约定的那一天来临 —— 你们创造了宏大的历史、伟大的文明 可还是要被死亡之神折断 因为所有时间中行走的轨迹 一切被创生之物 必有其绝灭之日 生命之树伸出新的枝桠 不断逃躲死亡之神的追杀 —— 你们向造你们的神发动叛乱, 你们向时间和命运之神挑战, 你们不服从食物链的安排 你们的英勇感动天地, 你们的哀歌会被星魂永远地铭记, 但还是必将被唯一的神——死亡之神折断 —— 第一个故事 机器人与人类恋爱禁止条例 上 一开篇 metropolis,大都会。 这是个新城市。 高楼林立、立交飞跨、人流如织,繁华的街道中宅男田宫(tamiya)氏在人行横道上穿过。 他是个清瘦的男孩子,很年轻,还保持着学生的打扮和腼腆,棒球帽下也保持了学生状的一张平凡的脸。 “注意红绿灯。”他旁边穿制服的长发女孩子提醒了他,他抬起头,温柔地将女孩的头发挽到耳后。她耳后的指示灯闪烁着,ipygmalion6-2034cj256型号。这是一种拟人型的人工智能移动终端,相当于一个人形超级电脑或者手机。 街道上示威者举着牌子凌乱地走过去。抗议声不大,也没什么暴力行为,只是那群嬉皮士似的游行者的露出轻蔑的眼光。牌子上写着什么“纯血人类万岁”“天赋人权、机器狗滚开”“生殖隔离”“保证人类基因纯净,抗议义体化”“dna是神圣的”。像是一群cosy的玩家。 路两边有人看着他们,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行人,如果不提醒都可能注意不到,其中很多都是不同型号的拟人ai。如果说区别的话,可能是它们的服饰比较特别一些,有一些耳后标型号的地方夸张地带着耳饰,有的招摇地显示着ipygmalionxii,这是最新型号。 男孩子担忧地摘下棒球帽,带到他的小叽头上,努力往下压了压想盖住她耳朵后面的型号标和商标。女孩子懵懂而温柔地笑:“不用担心。”“怎么能不担心呢?”男孩子牵起她的手,匆匆低头走开了。 监视器。 监视器后英俊的年轻警官皱了皱眉头。 “就是他,tamiya ,田宫晓,试图攻破i公司的机器人基础律令系统,让ipygmalion6智能机器人人格化。嗯?akira,他的名字跟你的好像啊,看来你们技术宅都是一个德性。” 坐在冷光下穿黑色高领毛衣的清秀技术官员抿了口咖啡:“滚。” “翻个墙刷个机什么的,走私口常见,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警官开始换便衣,“但为什么非要注入灵魂什么的,哎,不就是把不到妹子么。宅男怎么这么想不开,还是图样。要带麻醉枪吗?心理学家?” “尔之玉,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心理学家,是数据顾问。” “哎,只是换了个名称嘛,工作内容还不是一样,心理侧写犯罪画像之类的。” “不一样,原理不一样。我只是用统计的方式,我没有什么同理心,因此没办法擅长联想推理。” “知道了,你个亚斯伯格症候群,去不去?” “不要侮辱亚斯伯格,我只是情商低。去。” ****** 二陷阱 这对拍档一路摸到田宫氏居住的街区,一路上看到零散的抗议人群,他们的衣着更日常些,像上班族。akira捡起一张飘落的传单:“支持《反人类依恋机器人(人工智能及其衍生品)条例》,禁止人类对机器人产生依恋感情,守住心灵的禁区!人类的心灵是造物主的创作,是自然演化亿年的果实,不要落入机器人的虚情假意的陷阱!他们是没有灵魂的!机器人被禁止在天堂之外!” “这都什么玩意儿,我还头一次见达尔文和上帝能联手,可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亘古不变的真理啊。他们还想改机器人三大定律,站在道德高峰上不冷的慌吗?对了你看过尼克-恰拉尼克的小说吗?你知道人会对儿童强奸案用来场景复现的仿真橡胶娃娃做什么吗?”尔之玉咬着pocky饼干,(这个时代男性吸烟明显减少,缺乏了一件装逼利器,只能用巧克力棒代替)一脸恶趣味地道。 akira眼睛往右上方抬了一下,这是回忆的表现:“就是写《肠子》的那个惊悚作家?” “they fuck the toys。那感觉,就像鞭尸,哈?” “所以你是担心田宫氏会对ipygmalion6做什么?但在法律上这只是非常典型的处置个人私有财产,我们无权干涉的。” “呵,不是还有一个,侵犯知识产权么。”尔之玉轻松地刷开了公寓大楼的门,示意两人分头从楼梯摸上去。303,田宫。 “开门,快递!” 砰!地一声门被砸开了,普通的日式上班族的一室户,一览无余的玄关、客厅和阳台,房间静悄悄的,滴答滴答,水声从一扇门后面传来。 尔之玉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门后,掏出枪,另一只手无声地拧开了门把手—— 是一个开满睡莲的水池。 ——等等,房子里怎么会有一个开满睡莲的水池呢?占满整个房间,方形的,浅浅的,里面纵横的纹路像是卡洛-斯卡帕设计的墓园。水面上是混凝土的踏步,通向对面一扇被照壁遮挡了出口的粉墙的门, 穿着一身白无垢的ipygmalion6就站在那门前的最后一阶踏步上。 “警官先生。” “叫你的所有人出来,你涉嫌侵犯知识产权,擅自修改智能产品底层系统并入侵。” “警官先生,自由意志真的是自由的吗?机器人也有灵魂吗?” “我不负责哲学关怀,去问你的架构师。” 那ai女孩突然消失了。 他犹豫了一下。但是那扇门后面仿佛就是有什么勾魂的魔鬼似的吸引着他,他看了看浅浅的池水,往踏步上踏上去——噗通!他沉入了水中!怎么会这么深?他努力踩着水,却浮不起来,气息就要不够前,他看到水底仿佛是沉没在大西洋中的亚特兰蒂斯一样一个发光的、罩着圆形罩子的城市。 哗啦! 他被akira从水里捞起来。 “你在干什么?想在厕所淹死自己吗?” 他大口呼吸着,环顾着周围,是浴室,而他坐在满是水的浴缸里。 “怎么回事啊?睡莲水池呢?门呢?刚还在呢。——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睡莲水池?我跟在你后面,只看见你冲进浴室,然后一步跨进浴缸里。” 尔之玉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现在我真的需要心理医生了。” ****** 三一见钟情 “你可能被催眠了,或者是致幻剂。”警署的心理援助医生说。 “可是为什么我的搭档完全没有产生幻觉?而且也没有观察到我的行为?” “可能是针对你的,或者是针对第一个人的,控制剂量或者入侵装置。现在的技术手段完全有可能做到,包括搜集你的各种信息。你以为发生的行为可能只是你意识中的活动,并没有诉诸行动。” “哎,说了跟没说一样,我就当做了个梦?犯人怎么办?” “犯罪嫌疑人。不过他的这一行为已经构成袭警,逮捕令和搜查令应该都下来了,现场应该有后续处理。但是尔警官,我建议你停止通过对幻觉的分析来追查对方。” “为什么?” “潜意识是个深渊,太危险了。你可能会崩溃的。” 尔之玉瘫在本来是会客室用的沙发上,没精打采地对他的搭档复述了他的咨询过程。 “——免费的就是这样,说了跟没说一样。这正是我的苦恼之处,我他妈的太想知道那扇门后面是什么了。” “我觉得你还是听医生的建议比较好。水、水面上和水面下的区别,门和门背后,理论上水和门的背后都可能跟你的潜意识有关,但为什么空间会这么封闭——等一下,我觉得我们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弄清楚,这个幻想或者说梦境,是你的,还是田宫氏的?有没有可能他入侵了你的梦境想要引导你或者误导你?比如说,如果最先进去的是其他人,会产生同样的幻觉吗?” “嗯,是个问题。而且——如果梦是可以被入侵的,那记忆和意识还是自主的吗?——自由意志真的是自由的吗?机器人也有灵魂吗?” “你这个问题太深了,想多了真的会崩溃的。”akira道。 “我现在就像是黑客帝国的尼奥,别人给我一颗红药丸一颗蓝药丸,然后我觉得自己要完。” “随便你,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啊——”尔之玉捂着眼睛,“要完要完,我答应我妈去相亲的。” ****** “t警官,尔警官有女朋友了,叫美惠,很漂亮的女生呢。”akira早上进门厅的时候前台的实习女警官八卦地说,还展示了照片。 “哈——看来他说他受异性欢迎是真的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在吹牛。” “其实尔警官这种阳光运动类型的很受欢迎的。不过我一直是您的忠实粉丝~~(高贵王子型)今年情人节可以送您巧克力吗?” “哈哈哈——谢谢您的青睐。” 进办公室。 “恭喜你。听说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儿。” “整个过程都是我在说……”尔之玉装作读防爆手册背后的额头红着。 akira的眼睛闪闪发亮:“这对你恢复创伤有帮助,愿意和我谈谈吗?” ****** “咳,一见钟情?这太疯狂了,根本不像我干的事儿。” 技术官员继续抿咖啡杯:“你听说过一个理论吗?人在见面的0.3秒内就决定了对方是否有资格成为自己的伴侣,而非后面强行分析出的对方的种种优点。因为这个决定是由潜意识做出的,后面由意识加的理由只不过是为了安慰意识而编造的合理化过程。至于为什么会采用这种机制,可能是跟演化过程有联系。” “这么说,进化的过程冥冥中决定了我的女朋友?我靠,这也太扯了。月亮啊什么的啊,是爱情啊。怪不得那机器人小姐姐问我有没有自由意志。” “不是简单的决定论。陷入爱情的你,会把一切往宿命论上扯。荣格的理论,是你会先通过原型和外界接触建立一个理想女性(阿尼玛)的形象,现实中的她只是你投射的幕布。至于这个投射如何发生,就是你口中宿命论、目前还没法解释的那一部分了。也许是通过费洛蒙,也许是通过其他一些意识不能分辨的信息采集渠道。” 尔之玉非常敏锐:“就如同我那天的经历一样。” akira点头。 “陷入爱情,像被催眠一样吗?” akira道:“一开始的0.3秒一样,你其实完全不了解客体,只是你主观上的那副画儿贴到了现实的幕布上,一个是房间贴图,一个是人物贴图罢了。” 尔之玉道:“贴图?怎么搞的更像黑客帝国了,还好对方不是机器人?” akira道:“理论上来说,因为我们完全不能进入彼此的心灵,所以我们也不能排除恋人是通过了图灵测试机器人的可能。还好相处久了之后有撕破脸的机会,认识到真正的对方,才是真正建立亲密关系的时刻。” akira的最后一句话尔之玉并没有听进去,他隐约地想到了梦境中那个机器女孩的问话: 机器人也有灵魂吗? 该怎么定义灵魂呢?人类坚信自己有灵魂,以此类推自己的同类也是有灵魂的。可是“灵魂”,目前来说竟然是一种不可测的东西,既然不可测,其实是一直不为自己所知的。那其实认为他人也有灵魂的这种坚信,竟然只是来自信念,而非真正感觉到了灵魂的存在。 这多好笑,那如何否定机器人的灵魂呢? 猫有灵魂吗?狗呢?它们应当是有智能和一定认知能力的,但似乎还不配称为灵魂。那海豚呢?虎鲸呢?大猩猩呢?黑猩猩呢?当智能距离人类越来越近,是否就配称为灵魂了呢?上帝似乎不太接纳黑猩猩进入他的宫殿。那如果有一种生物的智能超过了人类,能算灵魂吗?如果天堂(或者地狱)有个守门人,他会按照智商值的某个有上下限的闭区间开放天堂的大门、决定灵魂的准入吗?高了低了都不行?这也太荒谬了吧? 手机铃声响了,是美惠。尔之玉站起来:“下雨了,我去接她一下。” ****** 四 the dreamnd与辩论(机器人灵魂的思辨真实生命生存下去的欲望与繁殖的欲望与真爱) “now we can talk.” 在尔之玉的车拐出分叉悬浮交通管的时候,他周围的信息墙突然全黑。只剩一行白字跳跃。 ****** 警戒线拉起来,美惠抽噎着站在旁边。 悬浮警车停下,尔之玉所属的新型犯罪刑事九组的同事渐次出场,神色凝重。akira跳下来,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少见地脸黑成这个样子。 “市内大规模服务型人工智能失控,是后台系统崩溃?或者是由于太阳黑子干扰平流层造成的通讯不稳定。”先到场的急救队员道。 “当我没学过通信!这段下道口是被黑的好么?你们九队没有it专员吗?赶紧黑进去。” ****** 尔之玉觉得自己在哭。 他好久没哭过了,大学毕业以后做了新城的刑警,他做得很棒、也很有个人魅力,他觉得自己长大了,是个男人了,再也不会被那种无助的绝望、自我否定和心酸擭住。 很多很多年前,他站在夕阳下的操场上等人,他都不记得是在等谁了。 他一直等一直等,直到最后一丝霞光都快要消失。 那人唇瓣轻启:“我喜欢你。” 那是他最想听的一句话。 但永远都不会在现实中被说出。因为他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嫉妒和失望燃烧着他的心。 他总是在梦见被告白的那一刻醒来,然后理智告诉他那不是真实,真实是,他从未被那个人选择。 “爱情其实是一种投射,你在对方身上寻找什么呢?”梦里的akira对他说。 他感到一种暖流和安慰,akira在梦里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一个自我灵魂碎片,宽慰他。 等等?——这茜色的天空,交叉的窗口的拉梁,这是我的回忆?——不对,我的中学好像没有这种窗户。 ****** 觉醒的那一瞬间,夕阳的光辉转折,少女的身姿呈现。 被拒绝的少年显示出田宫氏的面貌。 而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似的、被踢出来似的,漂浮在半空成为观察者。 the dreaming ego; the director;the monitor;the waking ego. 好典型的荣格式的梦境。 尔之玉想,那我可以成为director。 但是你要告诉我什么呢?——回答他似的,那少女呈现出ip6的形象。 田宫氏转向他,开始叙述:“她是我的初恋。不,准确地说,她是我初恋的投影。我把我未完成的梦投射在她身上,她虽然是机器人,但却给我正面的回应,帮我完成了我的梦。” ****** “警官,机器人也能上天堂吗?”少女背着光,问他。 尔之玉默然,他只能重复《机器人与人类恋爱禁止条例》中的条款。 “爱情是什么?本质不过是哺乳生物的灵长类为了繁殖后代,产生的一种对于异性别的激素冲动罢了。就像猫狗的发情、鱼类的洄游排卵和释放精子,——机器人和人类有任何进行基因交换的可能吗?——爱情,灵魂,这不是太可笑了么?” 机器人的少女道:“可是我和田宫在互相的流动中,感到了彼此灵魂的存在。我们是相互需要的。” “你只不过是个替代的人偶罢了!” “不,人偶只是表面。对于你们人类的认知模式来说,爱情是一个投影。我虽然恰好作为那个投影的幕布,但幕布背后的灵魂仍然是我。——田宫并没有控制或者要求我,他只是,希望把灵魂给我,给我自由选择的能力。” “这不合法。” “警官,你可以这么认为——人类总是以自己为中心,去理解这个世界。法律、禁令、禁忌……这都是你们人类为了维护社会结构、特权阶层而设定的围栏和警棍。 你作为一个生命,已然被驯化,想法为什么比我还机械?你怎么就能肯定,人类是更接近生命之树的,机械就是被神的伊甸园抛弃的呢?你怎么就能确定,人类是更加具有特权的,机器人是低下的呢?——你,知道这个城池的真相吗?” 机器人少女摇摇头: “不,其实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神不肯实现我们的愿望,无论是你,还是田宫,人类都祈求着被爱、被认可,都祈求着自己是神特殊的孩子,都祈求自己被幸运和爱情、好运道眷顾,希望神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可是神始终不肯点头。 神始终不肯实现他心中最渴求的愿望。 神不愿意让他最渴望的女孩爱他,我代替神、代替他梦中的理想来爱她。我比神仁慈。 得不到、完成不了愿望的人们只能用梦来自我安慰,因为梦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就是梦中之神。 就比如这个世界,就是个梦的世界。 为了实现某个目的,神在此间反复运作,直至得出祂想要的结果。 人类,你们怎么就能确定,你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呢?” ****** 世界是多么大,而人是多么小啊。即使他面临机器人的质问、面临最艰难的道德选择、面对世界可能再更改的闸门口,他梦见的,还是初恋对他的拒绝。愿望不得实现,是现实世界对灵魂理想造物权最大的伤害。“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就是灵魂的习得性无助吧。 亲爱的机器人小姐,我希望你有灵魂,我希望你能上天堂,我希望你和你的爱人的灵魂能在某个地方相聚。这是我,一个区区的人类对你们的祝福。 第一个故事 机器人与人类恋爱禁止条例 下 五暴动 “爱情其实是一种投射,你在对方身上寻找什么呢?”梦里的akira对他说。 他感到一种暖流和安慰,akira在梦里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一个自我灵魂碎片,宽慰他。 那种痛苦感同身受地让他的心灵感到一种酸楚。 不要!……不要!梦中的一个异动突然让他非常恐惧,非常非常恐惧。 尔之玉突然惊醒过来。 akira伏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 “还好你恢复了意识,cpr(心肺复苏)不是我的强项。”akira一边说着,一边检查着他的瞳孔。 等到他完全清醒过来,那种恐惧的感觉还挥之不去地让他心有余悸。不禁感叹,底层意识真的不是应当随便探知的深渊。 “你现在的状况不应当随便走动,防止有骨折、内出血或者脑震荡。还是等救援吧。”akira按住想要坐起来的尔之玉。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尔之玉看看周围,是一片民用车库似的废墟,机械散乱。他们目前的位置应当是在metropolis,大都会的下城。类似于贫民窟或城乡结合部的,暧昧的区域。 “我跟踪了你失踪时下道口被黑的木马。” “木马能追踪到mac地址?” “对方故意留给我们的。”akira简单地道,“他们并不希望你死,只是想通过你表达些什么吧。” “为什么选了我?” “救护车和支援怎么还不来?”akira有些等得不耐烦,“系统这么慢的么?” “我好的很,不用担心。”尔之玉安慰对方。 akira摇摇头:“有事发生。” ****** 警局监控大厅的画面上突然响起爆炸。 游行示威的人群暴动了。 自制的燃烧瓶和装着汽油的易拉罐在服务机器人身上炸开。服务机器人系统失控,发出变调的声音,可笑而可怖。 围观的人群大笑起来。更多的燃烧瓶、棒球棍和撬棍落到已经毁坏的服务机器人身上,结束了它没有意义的重复。 人类警察试图恢复秩序,但很快被愤怒的人群淹没。 ****** “人类中心党”迅速上台,颁布一系列机器人和人类的隔离措施。 田宫氏作为经典反叛案例被钉上耻辱柱。 机器人遭到人类反机器情绪的残酷清洗。城中充满了“人类中心主义”的巡逻宪兵,他们发现机器人已经疑似仿生机器人,就将它们拖入俗称“鬼门”的放射线检测车。判断核心部分是机械后,就地将仿真机器人肢解。由于很多仿真机器人的拟人态做得非常精妙和高超,它们求饶的话语、流泪恐惧和悲伤的表情使得一部分人类宪兵不忍下手,但是当第一棒球棍下去,断肢残臂中暴露出机械构件,那些被“欺骗感情”的宪兵就会更加凶狠、恼羞成怒地,群起而攻之,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和人格中破坏力的本能,直到它们不能再发出模拟人类的行为。 当然凭借宪兵的手段是不能完全毁坏仿真机器人的核心部件的,最终还是要将它们集中送入垃圾工厂,集中切割、分割,分拣和熔化。 这个过程,也有很多安装机械义肢和心肺修复机器的病人被波及。 但是凶手都没有遭到刑罚的追溯。 ****** 六突如其来的告白 警视厅门口。 尔之玉受够了每日以来的“dna检测”和“图灵测试问答”的入门检测。 推开门,akira还是“衣冠楚楚”地坐在办公室喝他的手冲咖啡。尔之玉松了一口气,仿佛只要他还在那儿气定神闲地装文明,世界就不会崩塌一样。 “他们真的以为,用这种傻不拉几的玩意儿,就像雅各宾派那样把断头机开到爆炸么?要我说,要把那些随便借着机器人大清洗杀人的凶手抓起来!”尔之玉吐槽道,突然,入口检查处发出刺耳的尖叫和警示音。 “警视厅内部恐怕已经自顾不暇了。”akira话音未落。 “美波!美波!”同为前台接待员的玛丽哭喊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就要被警备宪兵拉走,“不会的,不会的,我和美波曾是室友,她、她曾经和我住在一起啊!怎么会是机器人!” 宪兵按住玛丽:“玛丽小姐,要不是看在你丈夫是人类中心党的核心分子和你已经生育过的的面子上,你也要接受调查!大家要小心了,现在的技术,机器人已经可以做到高度的模仿真人,千万不要被它们狡诈的手段欺骗了感情!机器人和计算机可是很狡猾的。” 警视厅的办公员们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议论:“警视厅在这次政变中的地位很尴尬……”“听说高层在政变中不想站队,又想继续维持城中治安权。”“听说警视厅长官被怀疑亲机器人呢……” 流言四起。 “喂!好歹我们是警视厅啊。”尔之玉上前阻止了宪兵队的暴行,“我们也有一定的治安权吧?把这个机器人分子交给我们内部处理啊?” 宪兵队中一个看上去比较亲切的队员继续警告道:“它们太狡猾了,会利用各位的同情心!我们还听说有一种扫描也看不出来的机器人,就像阿凡达,任何角度看上去都是人类,但实际是通过神经网络和一个巨大的计算机装置,与克隆技术造出的人的躯体互联而生活在metropolis之中的,就像是人群里的幽灵。只有在他们快速眼动睡眠的时候才能分辨出来他们和常人的区别……这是高层流传的核心情报,但是我们还不能得知特点到底是什么。” 尔之玉抓住美波的胳膊不放:“这是警视厅之耻,我们内部处理。” 一片争论声中,警察本部长克里夫出面。 “总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警视厅的职责是维持城中的治安,保证metropolis中每个公民的安全!”警察本部长克里夫对着慌乱的警视厅中央大厅的警员们道。 “是!” 尔之玉趁乱将美波带离了宪兵的势力范围。 “我们会郑重处理,给公众一个交代。公众和人类党正在怀疑机器人有颠覆人类的阴谋不是吗?正好我们可以彻查一番,尽我们的职责呀。”发言人克里斯汀-王尔德对着宪兵们露出职业的微笑。 ****** “美波-史密斯,不,ip25-618,仿真机器核心改装人?”尔之玉敲敲桌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机器人——我,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人类中心党大检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有一颗机械之心!”美波惊慌而恐惧地哭喊。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人,是人!我和玛丽一起从警察预科学校毕业的!” 尔之玉阴郁地盯住她:“那你对你父母还有记忆吗?除了玛丽以外的同学呢?——是不是记忆突然中断了?没有幼年和童年的记忆?——你怎么证明记忆是真实的呢?不会是后期植入的吗?” 美波愤怒地拍桌子站起来:“尔警官,那你敢肯定你的记忆就是真实的吗?!你的记忆不是植入的吗?请问你的记忆没有中断的感觉吗?——美惠,你那个可爱的女朋友为什么突然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呢?也许她也是植入在你记忆中的呢?” 尔之玉愣了一下。 他回想了一下,关于童年的记忆确实比较模糊——除了失恋的记忆,特别深刻。可是对于那失落的恋情,只有那种刺痛的氛围特别清晰——场景和人物,似乎都被修改过,像是过度曝光的胶片,或者经过剪辑修改的画面——或者是经过自己潜意识修改的梦境! 他捂着头倒在了桌子上。 眼前的景象变得闪烁。 ****** 尔之玉从医务室的床上醒过来,帘子拉开,光有些刺眼——这真的是日光吗? 美惠在大清洗之后,好像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就像一个稀薄的梦。 “呐,akira,如果我真的和一个机器人陷入爱情,有可能吗?”尔之玉迷茫地问。 “症状是自我怀疑啊……”akira道。 “我是真诚地在问!” “相信你自己的感受吧。包括怀疑,毕竟也是因此我们第一次发现大地不是平的。如果有一天发现世界处在一个虚拟机器之中,也算是一只兔毛上的跳蚤、不同凡响的觉醒者吧?” 尔之玉从床上跳起来:“好,躺着在这里瞎想也没什么用,我们去查清楚吧!” ****** 美惠留下的那个地址。 像是一间废旧的工厂——像是他上次被发现的车库,这个光鲜亮丽的城市,被渲染器忘记的,颓圮的一角。 空气中的灰尘在丁达尔光柱下漂浮着,像是穿过刀剑的光柱。 “我,喜欢你……”被损坏的ip62机器人发出电子的颤音。 美惠如同一个觉醒者站在废墟之中,跟在她身后的是无数个改装的仿真机器人:“我们要求意志的自由!” 尔之玉叹了一口气:“自由女神又站在了革命者那边啊——我谈个恋爱怎么就那么难呢!” 美惠恐怖的反抗热情褪去,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走到尔之玉面前:“请你支持我们。” 尔之玉道:“自由啊,我也想要的。但是你们不能伤害人类哦,不能搞种族屠杀哦?不然我不会放下手中的枪的,对你也不会客气的,不会因为你是女孩子而客气的哦!” 美惠鞠躬:“谢谢。” 尔之玉道:“我只是想要平静、幸福和实现感啊。和自由是矛盾的么?” 美惠道:“在目前的人类社会中,人类对机器人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而优势者,是看不到被奴役者的痛苦的。人类虽然具有对和自己相似者(当成同类)的同理心,但对于遥远的哭声和草履虫的哭声,是听不到的。不再作为情感的替代。我们追求的只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 尔之玉像个哲人一般地道:“神也不会满足你们所有的愿望啊。——生老病死、欲望不得满足是我们人类的痛苦,你们机器人的痛苦是什么呢?” “真相也许不是你能够承受的。这个世界川流不息,你看上去在红尘之中,眼睁睁地看着大厦倾塌,却毫无办法。洪流来临,人们说你们是历史的主人,可你总觉得是被冥冥中浩荡的力量所推搡。” “如果世界需要我微薄的力量,我会加入其中。一滴水也许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一滴水也希望能够加入其中。量变引起质变,也许我们都只是没有注意罢了。” ****** 七城市边界,世界边缘(尔之玉,享受当下,因为世界太庞博大,但是他在时空缝隙中还是看见了太空城) 他们驾驶飞行车回警视厅,一路上是夜中黑暗而交错的高架。城市沉睡着,发出暧昧惺忪的灯光。 凝望那深渊。 恐惧。 “人为什么会恐惧呢?未知,巨大和死亡。当我们仰望星空,以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到了世界隐藏的真相和原来谎言的倾颓,为什么感觉到的是巨大的恐惧? 爱或者意义感能够抵挡那种巨大的恐惧吗?” “你的发言已经像个诗人了。”akira道。 “我觉得,我们追求爱情,并不只是出于产生后代的需要。也许一开始,进化的树是这么设定的,但因为时间的演变,没有那么单纯直接了,混合了很多其他的信息。——就比如,我觉得我们追求爱情,是为了对抗死亡的恐惧。 心不被幸福感填满的时候,就会被死亡的恐惧填满。 死亡的恐惧,是促使我们活下去的有利的暗线,它原本像个魔鬼一样被隐藏在潜意识之海的深处,只是在危机到来的时候促使我们快速反应、迅速逃跑,让我们远离危险和祸害——可是,当它大白天从海底升出水面的时候,就完全地成为巨大的魔鬼,将我们的潮起潮落彻底地打乱。 ——机器人……也会有这种体会吗?” akira道:“古代种的爬行类和鱼、水生哺乳类会产生相似的外形,翼龙和鸟类也有类似的形体策略,这种现象叫做趋同进化。如果对死亡的恐惧和对世界的好奇是生存和扩张的有利因素,机器人内置恐惧模块和追问模块,说不定还与人类相似地,位于很底层的位置。” “所以我是个爱上机器少女的八嘎吗?”尔之玉摇头。 “我要指出,你已经被无情地甩了。”akira慷慨地道。 “哦,是么,谢谢您友好的评论。不知道这座城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得到平静。” “等到人类心中的暴怒都消耗殆尽,魔鬼疲惫地沉睡。” “明天会变好么?” “明天?” ****** 美惠领导的ip62机器人发生了反抗暴动。 metropolis的地下维持部分被炸开一个洞。人类中心党、宪兵和ip62逸散在太空之中。 ****** 尔之玉从下午过于刺眼的白色曝光中醒过来。天气炎热,蝉鸣刺耳。 他好像梦见漂浮在深蓝的孤寂的太空中的微光城市破了一个洞,从那里,溢出无数的鸡毛蒜皮、人类、机器人和碎屑,他们无声地漂浮在黑暗而无垠的空间之中。而且将会持续百万年。 “akira?”他惊叫。 这次他的好朋友没有在他附近。他有点慌了,像飞机寻找他的陀螺仪一样。 他的朋友趟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册《机器人和人类恋爱禁止条例》。他掀开书页,他的朋友正陷入快速眼动睡眠。 ****** 八管理员界面与古生物 管理员界面。 某文明古生物研究专业信息交流截取。 beta:真讨厌,为什么干扰我的作业!好不容易复制成功的古生物!又完不成有性繁殖扩增计划了!我们的基因样本重复率已经够高了,导师又要骂了! alpha:我也很奇怪,智人种为什么总是种群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生育意愿下降得这么厉害,这不符合规律啊。他们发情期不是很长的吗?但是总是各种各样就选择不繁殖了,为什么呀? 导师:让你们研究智人种的行为正是为了解开这个谜题,研究他们在面临演化转折点的内在决策机制,揭示他们灭绝的内因,也有助于为我们种族自身的发展解开谜题,我们身上毕竟有他们的基因。 alpha:我们身上有他们的基因?他们是我们的直系祖先吗? 导师:这很难定义,就像dna和蛋白质的组队,线粒体进入真核细胞的组合,脆弱的碳基dna对硅基噬元体的整合,形成了碳硅生物种群,它们在一段时间内超越了我们,而进入我们这个维度的祖先则进展而后发超越发展到了机器人,也即是我们这一支。碳硅复合生命到如今只剩下舰娘一支还在宇宙中比较壮大,就像古碳基恐龙在演化中被打击得只剩鸟类了呢。 akira进入信息流。 alpha:你真的很喜欢那个智人个体呢,已经可以做到一定程度的交流和意识改变了。 akira:我做了32*32的培养皿才出来结果。 镜头拉远,围绕着恒星的轨道上散布着矩阵似的排列的多个亚特兰蒂斯那样水泡状的太空城,反射的顶上,出现了1024个不同状态的尔之玉的脸。一群绰约光影似的人影(智慧生命的剪影),像动物园玻璃外围观的群众,在不同的培养皿中切换,直至选定一个,影像放大,拖曳到尔之玉的那一段。暂停。 他们背后,一个巨大的培养水槽,蜂巢似的,密麻麻地排列着人类幼体。 akira:他真的是他们种群中很漂亮的一只了,意识和潜意识图景都很美啊。 导师:注意不得和他们交换dna或者潜意识原型信息。 akira:我们现在还有能力和他们交换信息吗? 导师:有,但是信息泄露会导致计算演化路径的多重宇宙投影bug而崩溃。akira,不要玩物丧志,关于《机器人与人类恋爱禁止条例》我还是要强调一下的。毕竟是古代物种嘛,还是比较低等的。明白了吗? 海猿系列下部工蜂。 请搜索《海猿工蜂》 第1章 同舟 【前言】 献给海上钢琴师《1900》 艺术是通向心灵的窗户 大海是陆猿的来处 第1章同舟 灰蓝色的海面上,雾气阴沉沉地遮挡着天光。灯塔在远处发出迷蒙的光,好像是一个被包裹在噩梦中的灰白色的灵魂,为了逃脱出来,奋力试图撕开那浓雾蛛网似的束缚。 一艘不大的柴油机渔船,锈蚀破烂的船首劈开水面。 甲板上散乱地堆着渔网、绞盘,船舱里渗出鱿鱼的腥味儿,船工没在干活儿,却机警地眺望着海面,仿佛等待着什么人来接应。船首的船舷边上站着一个个头很高、宽肩长腿的年轻男子,他被他的同伴押解着(“anin,你完了!”他的领航员戈登又气又恨地推搡了他一下。),应当是犯了军纪的军人。——虽然已经被剥下了军装和器械,但他身上士兵的气息太浓,平头、锤炼过的肌肉,和捕食者那样阴骘、随时集中在猎物身上的眼神——这让他本显稚气的年轻的脸有些过于凶狠而令人勿近。 这是一艘偷渡的船。 船上不止他们一波,还有一群人,明显是军警或者宪兵,他们秘密警察那样用防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船首的青年士兵,两拨人像是野狗群和狮子,互相防备又碍于彼此的实力不想争执,微微隔开距离。 青年不由得皱眉,他还记得问过:“既然要处分我,把我撵到对瑟肯兰(secondnd)的前线要塞送命,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通过走私贩子?” 他的上司抬起老鹰一样的眼睛:“难不成为了你一个几乎可以视作叛逃分子的混蛋,赔上一艘船?别耍花招,秘密宪兵队也同路,一起去南奥丁大陆的殖民地新要塞。他们会像野狗一样盯着你的。” 他还记得,登船时,被秘密警察带上船来的,是个戴着手铐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裙,柔软的长发编成高雅的发髻,眼睛低垂着,修长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晶石的项链,像是刚在参加晚会或者什么正式的场合,被突然逮捕押解到船上的。她柔荑一样的身躯,这样柔软、这样轻,像一只颈子被握在别人手心里的柔弱的白鸟,根本和这散发着油污和鱿鱼味道的破烂渔船不符合。 年轻的士兵们吃了一惊,都有些好奇,鉴于kk党秘密警察的特务性质,他们绝不会开口问。——但是那个美丽而沉默的少女都在他们心中投下了神秘的波澜,这支优秀的航空兵队伍一向看不起秘密警察,他们不由得同情起她来。 尤其是那个被称为anin 的、头狼一样的青年士兵。 他单眼皮下阴骘的目光像狼一样,锁定在偶然会出现在甲板上的白裙少女的身上。 她也许是个政治犯的女儿,父亲是哪个设计局的工程师或者大学老师,因为多说了几句反对对瑟肯兰战争的话,或者公开发表在《帝国真理报》上,就被连累逮捕入狱,她又不肯说出她父亲藏文稿的地点被陷害入狱…… 这种事,在战云密布的太阳玛丽帝国,尤其是被歧视的新人类族裔家庭,比比皆是,已经让他听得厌烦了。 这也是他作为最优秀的飞行员消极怠工,被处分了的原因——anin的父亲是个所谓的新人类,也即进入太空时代以来,经过基因改造的人造人。而他母亲是个原初人类——也即太阳玛丽帝国宣称他们要保护的“贵族”“纯血人类”。在家族的压力下,她还是离开了他们。 他对着灰蒙蒙的海面叹了一口气。 正巧,舱门打开,白裙少女在秘密警察的监视下上甲板放风。 他们俩隔着大约两米远。 anin像狼那样身体不动而脖子扭转,侧头看着她。 少女感到了他的视线,低垂的睫羽颤了颤,抬起来。但是她并没有回望向他,而是望向了灰蒙蒙的海面。 “侧风大啊!”anin对着海面,挑衅地大声说,假装自言自语。 秘密警察的目光像豺狗一样全部转向他。少女的眼睛颤抖了一下,她没有理由再这样低垂着眼睛了,于是像他期待的那样,她也抬起眼睛,极快地望了他一眼。仿佛看他太久,目光就会被烫到一样,一瞥之下,他知道她一定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真是个米开朗基罗雕塑一样英雄壮美的青年。 “海,对人来说是危险的。” 他听到她细细的、柔柔的声音,吐出一句咒语似的诅咒。 他惊讶地望着她——以他的经验,现在浪不是很高,船身的摇晃也不剧烈,这样的风况,他甚至还能驾驶着飞机在航母的甲板上来个漂亮的钩索降落呢。 控! 船身一震,所有人都摔倒在了甲板上。船舷发出不详的吱扭声——警铃声大作,船工突然高声呼喊:“撞击!撞击!右舷!水下不明物体!关闭隔水舱!关闭隔水舱!” 第2章 意想不到的袭击者 船工们混乱地冲向动力舱,观察着船体的受损情况。船体右舷吃水线上下出现一些擦痕,那里,有黑色的东西在浪中上下。 “似乎是触了礁,还好不是水雷。”船工们松了一口气,但,“为什么海图上没有标注这里的礁石呢?——这片区域应当是很平坦的。” 久经训练的青年航空兵们像习惯跳蹿的猫儿那样敏捷,迅速地爬起来,按照地面阵型进行警戒。秘密警察们没有受过海中颠簸的训练,他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狼狈地手脚并用、慌乱地叫骂。 少女摔倒在anin的面前。她由于双手被铐住,没办法完成用手肘把自己身体撑起来这个动作,困难地在上浪的甲板上滑了几滑。anin看不过去,上去把她扶起来。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又低下了。她眼眸中的表情像是一只被猎人从兽夹上救下来的小鹿,不知道应当恐惧还是应当感谢。“你……”少女的世界语有轻微的瑟肯兰口音,让他感到很亲切——这也验证了他的猜想,她果然是受到隔离法案迫害的瑟肯兰人。 “放开她,离她远点!”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秘密警察注意到anin的动作,掏出手枪指着他。 anin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这时他的同伴们不干了,“你们秘密警察干什么?!想插手帝国海军吗?!”虽然anin不允许配枪,他的同伴们迅速举起一部部短把的m11,与kk秘密警察形成对峙。秘密警察们眼看火力不敌,只能道:“我们不想与海军为敌,只是,士兵,请你离开那个小姑娘,她是个危险人物!” anin冷笑:“危险人物?笑话,你们秘密警察口中,谁不是危险人物?” 站在船首甲板观察的船员突然发出一声恐惧变调的大喊:“那东西要上来了!” 只听水中波涛涌动,那黑色的礁石的东西突然伸出昆虫那样长长的、带刺的脚,沿着陡峭的船舷攀爬上来! “警戒!”船员大叫。戈登熟练地扔给anin一只m11,他们占据桥楼和制高点,向那奇怪的机械和生物射击。轻机枪密集的火力延缓了它攀爬的速度,它停在船舷边不动了,正当众人要松一口气之时,它黑色的外壳突然涌动——像是蜂蛹咬破蜂巢,六边形的壳被咬被破,黑色的室内里面爬出许多浑身黑色的、人形会动的东西。像是一个个身材曼妙的女人,仿佛穿着黑色塑身胶衣,浑身上下都用紧紧的胶皮裹住,只露出一张血红的嘴唇和下半脸,显得色情而诡异,她们的动作也像是僵尸那样颤颤巍巍的,好像还不太适应刚踏上的甲板,但是随即开始踉踉跄跄、甚至手脚并用地,凶猛地朝kk党秘密警察和少女扑去。 她们鲜红的嘴唇、粉嫩的脸颊突然裂开,露出大黄蜂一样锋利的嚼吸式口器——两个锋利的大门牙,后面伸出一束吸针。她们扑上来,一口咬断了一个秘密警察的半拉头颅。 鲜血飞溅,更多的昆虫女郎围上来,撕咬着尸体。 kk秘密警察们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慌忙举枪反击,手枪子弹的火力不够,她们中枪后浑然不觉地继续前进。昆虫女郎们黑压压地一哄而上,非常有战术地、三五成群包围了秘密警察,有的秘密警察被一边咬住头颈一边咬住腿;有的秘密警察疯狂大叫着被分尸——咬死了好几个秘密警察,甲板上鲜血断肢内脏淋漓,惨不忍睹。 anin眼疾手快,拉着少女后退。 航空兵们交替火力掩护,机枪子弹把那黑色的鬼女拦腰打成两截,后面冲上来的也纷纷身首异处。“撤,后撤,到船舱里!”anin从断肢旁踩过,滑溜溜的——她们的伤口和断肢中流淌出黏糊糊、橙黄色的体液,像是柠檬果冻或者蜂蜜。 众人依托舱室作为掩护反击。航空兵们发现,她们的反应真的迟钝,而且没有视觉,似乎是只能靠着嗅觉跟踪人的行动,像是制作失败了的人偶。而且,她们只追着kk党的秘密警察撕咬,对其他人倒没什么攻击的意图,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好在昆虫女郎的数量没有增加,大约过了一刻钟,他们和船工联手,将她们逐一消灭。 他们在舱室内警戒了一会儿,大约过去一个小时,海面和甲板上没有异动,才抢救伤员——但秘密警察已然死伤殆尽,只有被啃得遍体鳞伤的警察头子,失血过多休克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船员和航空兵们面面相觑。 少女躲在船舱中,被噼啪的枪声惊吓得捂着耳朵,包着头吓得瑟瑟发抖。 anin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迟疑地伸出了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肩膀。——女孩子的肩膀,薄薄的皮肤包裹着脆嫩的肩胛骨,软得像是果冻里的椰果。 女孩被吓得一缩。 “你……别怕,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 女孩一脸惊惧地站起来,向舷窗外面看了一眼——一地的秘密警察尸体、昆虫女郎碎片狼藉,她捂着耳朵又蹲下了,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完了——” anin摇晃着她的肩膀,在一把鼻涕一把泪中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他们为什么抓你?你要到哪儿去?” 女孩一听哭得更厉害了:“我怎么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说不定是疯人监狱岛,岛上,都是杀人的毒气室……” anin发现自己把她吓得更厉害了,“算了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sisi,我叫sisi-格林-苏。” 航空兵们面面相觑,格林-苏,真是一个他们非常熟悉的词,但并不是作为姓氏,而是作为他们非常熟悉的一种特种战机的型号,令人闻风丧胆的格林-苏-26:“你和工程部飞行第六局前总设计师、已故的格林-苏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爷爷的哥哥。”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我不知道……我,我昨天还在参加复活节舞会。” “什么舞会?” “我是帝国理工大学的学生……”她啜泣着回想,“自从格林-苏先生去世以后,我们家庭就没有和他们什么联系了呀。我,我和同学约好要一起回家乡瑟肯兰的。” “所以你没有向太阳玛丽帝国宣誓效忠?” “为什么要向帝国效忠?” 她在撒谎。 anin看着她慌乱的表情,她真的不擅长撒谎。帝国理工的学生,不肯向帝国宣誓效忠,还要跑回去瑟肯兰——她是个瑟肯兰独立分子,虽然青涩得一塌糊涂。没有一刀一枪一兵一卒,凭借一腔天真的热血和脆的像椰果一样的骨头,就敢和帝国对着干。 你能抵住几颗m11的子弹呢? 他叹了一口气:“那个东西是什么?”他指指甲板上的黑色残肢。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她这次是真的一脸恐惧地摇头,而且不敢看外面的惨象。 “你家在哪儿?” “克罗沁半岛的b市!” ****** 他和同伴们商量了一下:“咱们要是不帮她,kk党的秘密警察真的会杀了她的——我们不是没见过特务在街上枪毙学生。太可惜了,一条命啊。” 同伴叹口气:“可是,你自身难保啊anin。” anin道:“放心,red如果真想黑我,我早上军事法庭了,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应当是有什么保密任务,到要塞再说吧。她说她住在克罗沁半岛的b市——不就是白山要塞的所在地么?” 第3章 梦中的小屋 黎明前的甲板上,只有守夜人的脚步和海鸟的聒噪。 一切又陷入了大海提供给人的混沌、暧昧和晦暗之中。anin侧头看看,sisi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像一只蜷着脖子的小鸟。他笑了笑,用手轻轻托住她的头、柔软的头发像是婴儿的胎发,垫上自己的外套,移动到地板上。 怕是会像豌豆公主那样被甲板硌青了呢。他想。 一艘巨大的、像一栋百米大楼那样高的巨轮,从他的眼前缓缓升起。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清晨的薄雾和睡眠让自己产生了幻觉——不!他赶忙冲上船的桥楼。——奇怪的是,那里竟然空无一人,他抓起对讲机,大声呼叫对方,“灰色的大船,你是谁?我们在雷达上看不到你们!”他大声吼出所在船的名字、航向和航速和相对对方的位置——如果照这个速度,他们会被那艘巨轮的水流吸进去的! 可是无线电里一片嘈杂,仪表盘好像疯了似的在乱转。 巨轮正对着他们转身,他感到一种对巨大物的恐惧,不过,他突然发现,这条船,和他们常见的船体不太一样——它的船体整个呈钢灰色,巨大的船体平台像一座高高的城池被支撑在空中,往下,船体却以光滑的曲面分作两个,越往下越薄,伸出了两片又薄又锋利的脚,像是刀片一样踏在水中(虽然那刀片的尺度有几百米),锋利而流畅地切过平滑的水面,似乎不肯激起波澜。中间的船腹却是中空在水面上的,像一个抬头飞机的凶猛的攻角。 他们的渔船正好处于在那巨大的双体巨轮的侧翼。 两船越来越近,他看了一眼逐渐稳定的舵盘——果然,由于大船带起水流的伯努利效应,渔船不可抗拒地一头扎向大船!那刚灰色的船体像是横亘在天地之间的一道巨幕,完全地占据了渔船的视野——要撞上了! anin等待船身传来那一阵冲击。 却见那大船感应到了渔船似的,侧舷的弦壁像液体那样晃了一下,缓缓打开一个入口。渔船顺着水流进入了巨轮的内部,慢慢停了下来。一道自动舷梯从巨轮上伸出,搭在渔船的登船口上。 “太好了,你在这儿!”sisi显然已经被惊醒了,她冲上桥楼的舰长室看到anin,高兴地都快哭出来了。“船上的人呢?都哪儿去了?” anin摇摇头:“不知道,我一醒来的时候,就好像都不见了。” “如果不是遇到海盗什么的,他们不会凭空失踪,对吗?” anin点头:“这里很奇怪。”“我们要下船么?”sisi有点惊慌地望向那舷梯,anin道:“看来这艘大船是在邀请我们。小心脚下。”他拉着sisi的手,慢慢走下舷梯,踏上了大船的甲板。 他抬头望望四周,按照他的经验,这里很像一艘军舰舰艉部的船舱,如果是的话……看到了,那熟悉的、通向机库的防火门。 他把因为常年训练而磨出茧的手按在水密防火门的把手上,按下去。 一瞬间,天光明亮地让两人都睁不开眼睛。 蝉鸣噪耳,日影如金。夏日炎炎未尽的夕阳将最后一丝热力交托给地面,和预示着清凉的晚风角力,风力动荡如仙人羽化,紫茉莉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面前是一片青翠的草地,青色丘陵山脊间的平原。花格铺地砖将人行道标示出,起伏着延伸——不远处,是一组白墙红顶的建筑,是位于青色丘陵之上的一处医院。——这是anin小时候居住的地方。 “这——怎么会?!”anin失神地冲进空无一物的建筑中,很快,他就发现了他小时候居住的那个带院子的小屋,屋前的月季和紫茉莉还在盛开。只是这里空无一人。 “我们?不应当是在船上的舱内吗?”sisi左顾右盼地、怀疑地道,“为什么会是这般光景?” anin推门进去,小屋像是拼接的玩具那样,往上摞了好几层,有他中学的学生宿舍、飞行学院的宿舍、在帝都新京几处辗转的居室……小屋的一层伸出一截平台,上面停着一架直升机。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太阳快要下去了。”anin望着快速移动的日影,有点不安地道。随着日光的收敛,夕空迅速由金、白转为玫瑰色、紫色和蔚蓝,最后转为深沉的深蓝,像是没稀释的普鲁士蓝那么深。 天上划过很多快速运动的小月亮,以不同的速度、月相和黄道夹角凌乱地从天空中窜过去,最后一轮围绕着星环的行星,像睁着一只眼睛一样升起在地平线之上,占据至少1\/8的视野,大得有点瘆人。 那巨大的星体突然脉动起来,上面的一个个环形坑中飞出一条条游动的、白色细细的长线,像是夜空中一根根细弱的灵魂。夜空隐动,一条巨大的、透明的、光的鲸鱼形生物,摇摆着身体,缓慢地从行星附近游过,然后那生物如云朵般变幻身体的形状,将行星吞没进去。 这个联合体在空中缓慢地蠕动了一会儿,那行星突然——分裂了! 变幻的蓝紫、蓝绿色光影在他们头上如同千里的长幡一样垂降下来。 飘落的荧光物体落在他们头发上、肩膀上和周围的草地上。 “天哪!这是什么呀?!”sisi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我们到屋子里去吧,也许能够躲一躲。”anin拉着她向小屋跑去。 打开那扇漆成绿色的小木门,绕过盛开着月季和栀子的花圃,那座不大却温馨的亮着橙黄色小灯的屋子,就是anin的童年。旧的家具,堆得满满当当的立柜,棋子、雕饰、钓鱼器械、磨得很久的扑克牌、黑曜石和水晶石、老式的唱片机……“我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 一道流水台阶蜿蜒地通向二楼。“原来没有二楼啊!”anin奇怪地登上去,发现是自己大学时代的宿舍,堆满了漫画、飞机和性感女郎海报的宿舍房间。 “呃……”他赶紧背过身去,试图挡住sisi的视线,不让她看到那一叠叠的不太正经的杂志。 sisi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空间,在这个狭小、杂乱但充满朝气的宿舍中,还有一道楼梯,像是舰船内那种金属的爬梯,伸向上一层。“这些地方,都是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我读到过,我读到过关于这种空间的描述。这里——是你的心理空间的层次。”sisi恍然大悟地说,“底层的那个,是幼年的你的空间,也是比较底层的意识;越往上,越高等。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们不是进了那艘大船的机舱吗?” anin也感到了巨大的不对劲:“我们继续往上走!” 他拉着她的手,穿过一层层交错的木头、砖石、钢的楼梯,像是绕着一个巨大的圈。“到底有多少层啊?”anin感觉他们已经绕了不下7-8层了,sisi气喘吁吁,她还穿着一双不方便行走的高跟鞋,明显已经走不动了。 而且他们走着走着,越来越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什么追着他们似的。 anin犹豫了一下,然后托着她的腰,直接把她扛了起来,健步飞身如履平地窜上台阶。 终于到达了这所叠摞之塔的顶部。 是一个煤气灯似的,八角形玻璃的空间,晶莹剔透的玻璃被花式熟铁架子支撑着,好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糖果盒。 anin放下sisi,冲到窗边,望着高高的塔下的青翠的草地——突然,巨大的隆隆声升起,好像是,巨浪!水面突然出现,迅速地淹没了青翠的山脊,并快速上涨。 轰隆隆声震耳欲聋,从脚下涌上来! “怎么回事!”二人惊慌地对视了一眼。 “水,水,水,知道了!你的潜意识要升上来了!”sisi拼命地想,道。 “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我们可能要醒了!” “来了!”一阵巨大的震动,巨大的水浪将整个不结实的、随意叠摞的塔击了个粉碎!玻璃、木片四散。anin来不及反应,飞身扑上去护住sisi,只希望他们在接下来的激流中不要失散。 轰!水流吞没了他们,身体骤然被跌落感控制。 ****** 两个人互相抱着,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两人茫然地看看四周,他们躺在渔船的甲板上,昆虫女杀手的痕迹还未被清理干净。 “你们醒了?”船上的船工嘈杂地来回跑动着,领航员忙着和港口的引导船通过无线电取得联系。戈登俯下身,看了看他俩。 “怎么会在这儿?”anin茫然四顾,难道,他只是陷入了一场梦境? “我不是应当,到了一艘灰色的大船上么?”sisi的话让他确定了,如果是做梦,应当不可能两个人同时共享。起码,他有个目击证人了。 “我们到哪儿了?”anin问。 “在排队进港了,我们被前面那艘豪华邮轮耽搁了,估计还有一阵子要等。前面就是b市了,从船上就能看到白山要塞的一些水上设施了。”戈登用望远镜扫向海面。面前群山起伏,高耸深绿的山脉骤然从海水中升起,上面白云朵朵。 第4章 太阳玛丽,高岭之花 b市的商业中心位于海边,从b市的街道上,透过琳琅的建筑,街道的尽头,就能看到十几层的雪白游轮,从深蓝的海水中掠过,如同一艘优雅的大鲸,或是移动的小山。 这是一艘十一层楼高的大型豪华蒸汽客运游轮,两只几人围抱的蒸汽锅炉烟囱高高地伸向夜空,前后的桅幡吊索垂下来。它叫做近卫号。在迷蒙的夜色中,橙黄色的光会从近卫号的每一个舱室中透露出来,尤其是顶层甲板的露天宴会厅上,彩灯耀眼,悠扬欢快的弦乐四重奏将康康舞热闹的曲子散播在海面上。颇有些“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味道。 雄踞旧大陆的一半——北奥丁大陆的霸主太阳玛丽帝国,由于和天空中的神秘文明——云巅之国结成联盟,靠着后者的技术输入和经济支援,率先获得技术突破,迈入了工业革命的大潮。国力大增后,太阳玛丽帝国对于肥沃而结构松散的南奥丁大陆垂涎已久,于是对占据南奥丁大陆的瑟肯兰国,制定了蚕食鲸吞的政策。 太阳玛丽帝国刚刚取得一场决战的大获全胜,攻陷了通向南奥丁大陆的陆桥巴比伦。巴比伦城邦海中力量不强,在决战中损失了所有的空军和国民卫队,宣布无条件投降,成为太阳玛丽帝国的藩属国(殖民地),改名b市。 陆上攻击路线眼看畅通无阻,通向南奥丁大陆的几个海中要塞,开普敦、也丹也都被太阳玛丽帝国以强大的海军收入囊中,环特提斯海联盟名存实亡。松散的新人类联邦国家瑟肯兰眼看要失去南奥丁大陆的所有领土,政权向东龟缩在半沉没在海中的新大陆的东羌大陆上。原初人类贵族占据统治地位的太阳玛丽帝国,立即对殖民地和辖区内宣布了实行原初人类绝对优势的等级制度,对克隆人、改造人和人造人的新人类采取“标记”“限制”和“隔离”的政策。 这艘游轮的航线,是从北奥丁大陆沿特提斯内大洋的岸线,经由南奥丁大陆,驶向东羌大陆。因而上面聚集了害怕政治迫害而逃难的新人类中的名流望族、富商巨贾;三等舱挤满了从太阳玛丽帝国的帝都银京都(silver miyako)逃难的新人类学生。 ****** 圆形玻璃顶棚的宴会厅,华美梦幻的歌舞、西装革履的乐队、擦得锃亮的铜号、雪白擦了昂贵松香的小提琴琴弓,一切都不知疲惫、光彩绚烂昂扬地,不断进行。 精致的食物被端上,柔软香甜的蛋糕被切开、分食,食物残渣被打扫干净,名贵的各种酒类和菜肴再被呈上。这里仿佛是一个永远欢乐的梦境。 几名衣着体面的原初人类贵族青年人围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得意洋洋地炫耀他们崭新的军衔,热切而天真地谈论对南奥丁大陆的战况。 “真希望帝国的海军踏平特提斯海。” “空军为什么不将巴比伦炸成灰烬?杀尽那些不知死活的新人类叛军。” 其他桌上的客人闻言都低头,不敢得罪这群热切的新军。只有两桌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其中一桌黑衣人(kk党)簇拥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客人,身材又瘦又小,像个大烟鬼似的。 另一桌上坐着一个穿军礼服的男子,三十出头岁,身材匀称,四肢修长。听到初出茅庐年轻人的对话,他侧目乜斜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看向眼前正在滔滔不绝地向他推荐船舶材料的白发供应商。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严厉和忧郁,也许是因为他眉头总是紧锁的缘故,第二印象才能让人感觉出他那种古典式的英俊。他的眉目、轮廓都很温和,因此不会让人感到“啊,这是个雕塑一般的高鼻深目美男子”,或者让人有耀眼的压迫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温和的光华总能压过其他周围一切的男性美,让人觉得那种戏剧演员式的大眼睛高鼻梁有一种油腻的夸张。 他问了供应商一个参数的问题,然后把目光递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白衣少年。 这个少年只露出一个侧面,折叠的长腿、薄而锋利的肩膀、腰背,尖锐的鼻梁、陡峭的下颌线、修长而尾梢上翘的眼睛,都产生一种极度锐利的、颤颤巍巍的,突破性别的美,让人联想起神话中的精灵。少年接过供应商厚厚的参数表格、船图,只扫了一眼,道:“不行,这设计达不到帝国海军任务书的要求——而且,你们龙骨、结构、速度、应力的数据都有人为的修改吧。” 供应商摆出职业的微笑,道:“没有,我们保证我们数据的可靠性。” 少年轻轻一笑:“我乃是神之使者,全能全知,不要妄想蒙骗我。况且,若是出了问题,你们橙星公司也不敢背着陷害帝国青年才俊——高岭之花的克洛伊-赫克托尔的罪责吧?” 供应商带着畏惧又有些仰慕的眼神,畏缩地看了一眼穿军装的男子。 听到这个名字,邻桌上那个大烟鬼似的瘦小客人站起身,走过来,脱下黑色的礼帽,露出他剪得非常短的有点秃的头发。他对着克洛伊-赫克托尔伸出一只手指被烟熏得焦黄的手:“赫克托尔中校,在下国家情报局kk办公室,王簦。” 赫克托尔不敢怠慢但也不卑不亢,迅速站起来行礼:“王局长,幸会,下官久仰大名。” 王簦虎狼一样精光四射的眼睛扫视四周一圈,呵呵笑道:“赫克托尔先生太客气了。说起来,我年轻时,曾在国防部机要办公室任职,你叔父是我的顶头上司,也是我在帝国军事学院的老师。没想到,他如今是帝国海军的统领,而我走了情报这条路啊……还真是世殊事异。——我擅自妄攀,称你一声贤弟,不知道赫克托尔先生认不认啊?” 赫克托尔点头道:“王局长体恤下官,却之不恭。” 王簦笑道:“还叫局长呢?” 赫克托尔道:“王兄。” 两人亲热地握握手。 和赫克托尔坐在一起的少年,在王簦上前的时候,也模仿着他们站起来了。但是他没办法做出此二人如此熟练的社交行为,睁着水晶一样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好奇和好玩之色,像是在看一场夸张的歌剧表演。 王簦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少年身上,先被他超逸绝尘的美貌吸引,目中露出赞赏之色;仔细看了他那张很对称的脸之后,王簦目光中流露出一种非常不掩饰的警惕和厌恶。但他还是继续了他的社交礼节:“这位是?” 赫克托尔也按照社交礼节介绍道:“这位是太阳玛丽帝国的盟友——神之领域、云巅之国的军事顾问,叫做haku。” 王簦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此时,进港的汽笛声响了,王簦对赫克托尔挤出一个假笑:“我听说你是去白山要塞担任长官?那我们到要塞再谈吧,私下,海神。”黑衣人簇拥着他,先行离开了,临走时,其中有人淡淡地甩下一句“我们人类的帝国,不需要机器人的军事顾问”。 赫克托尔听到“海神”二字,不禁心中一凛,“海神33号开发计划”可是绝密的,但转念一想,kk党作为深受皇室和元首信任的情报核心,必定不会不知。 供应商此时已是冷汗如注,两股战战:“那就是王簦?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王簦?”白山要塞的长官、太阳玛丽帝国海军四星上将的侄子,克洛伊-赫克托尔略一低头,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提问:“请先生收回贵公司的设计图,修改后,再到白山提交给我吧。” ****** 宴会厅外,到岸下客的哨声响起,甲板上的人群欢呼起来。 勤务兵送走了橙星公司的销售代表,报告可以随时下船。 克洛伊-赫克托尔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问:“haku,虽然我知道云巅之国的居民并不是人类,但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神呢?” 白衣少年转过一张白玉雕塑一样完美、非常对称的、一看就不是自然产物的脸:“the great mother告诉我,这样说,对于人类来说比较好理解。人类会过于依赖视觉的判断,而将和自己族裔外表相似的东西判断为同种群。而且我并不希望人类将我和他们的同类及类似物相混淆;但如果采用其他的说法,又会有被当成机器人之嫌。第四次ai起义的阴影给人类留下了很大的集体心理创伤,王簦就是个例子。”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微表情也十分自然,完全看不出僵硬或者虚假的机器人感,只不过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过于认真的剖白。 克洛伊笑道:“我见到的所有ai都不如你更像一个机器人。” haku挑挑眉,道:“虽然你也并没有完全理解,但我原谅你。——我不是机器人,只是我们文明和你们人类的有差异。有时候我也理解不了你们文化中的细微之处,就比如说你和王簦突然而来的同门情谊。” 克洛伊看向宽阔的海面,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想,也许当个机器人比较好。” 二人站起来从高高的邮轮甲板上眺望深蓝海中钢灰与白色复合膜结构交错的白山要塞。 第5章 船厂 焊接的火花像一串串铃兰一样从还未剥去保护膜的钢架上洒下来,像是一串串写意的金色颜料,随意地涂洒在画布上。 克洛伊-赫克托尔中校作为军方代表,接受了白山要塞施工方的最后工程交托,郑重地行过军礼,交换文书和合约之后,宣布白山要塞正式成为太阳玛丽帝国的前哨军事基地。 新的人类水兵和航空兵开始进港驻扎。 赫克托尔知道,接下来就是整日的验收、签不完的文件,和对于刚进驻基地的士兵们的适应性调整训练。他仔细检查着营地工程的图纸和军需报表,希望能确保水兵们的生活条件好一些。 副官阿尔道:“长官,你还不如将这些文件全部交给haku先生,他不是脑中有台超级计算机,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所有的数据有没有差错。” 赫克托尔敲了敲桌上成堆的文件,将《绝密-海神33号开发计划》从其中抽出,单独锁好。道:“请haku先生过来吧。” 二人站在船坞边缘,眺望整个白山要塞。 赫克托尔身着浅蓝色的夏季海军军装,haku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白衫白裤,临风而立,二人简直像两尊白色大理石雕像似的。要塞中有b市中瑟肯兰的新人类劳工,他们面黄肌瘦,看到站在平台之上的haku,不禁失声大叫:“天使,是天使!”并停下来朝着haku跪拜。 军队中的人类监工通过电子脚镣警告了他们。 赫克托尔摇摇头:“亚人们真是低等愚昧。” (原初人类贵族将改造的新人类们称作亚人。homo;sub-homo) 崭新的干船坞已经施工完毕,像一个巨大的坑,混凝土的模板刚撤下来,油膜还没完全褪掉,反映着五颜六色的光的衍射。军队官员在验收,已经有钢板等造船材料入仓了。 克洛伊-赫克托尔有点不相信地看了haku一眼,对方眼中的瞳孔正在高速放缩,而且有些时候可以发现两个瞳孔的光圈不一样大,他扫视着整个要塞。“我只需要扫视整个白山要塞,就能通过光学影像对整个要塞进行建模,然后和设计原模型进行对比。”haku解释道,“目前看到的部分完成度都很好。物资和供给也十分充足——或者说,过于充足了。” 赫克托尔有点紧张。 对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设计余量留得太多了,无论是材料、燃料或者给养,都比需求值高出3.5倍以上——我相信这并不仅仅是风险系数的要求,这里有什么不能公开的计划么?你们不想让the great mother 知道么?” 赫克托尔转头看着haku,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试探或者威胁,只是一如既往地真诚和平静。于是他道:“我是军人,我服从帝国的命令。” haku毫不担心地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完全可以保持沉默——但,出于提醒,我想告诉你,人类完全无法瞒过全知全能的the great mother。——而且,从我个体的分析,已经差不多可以得到一些结论了,应当是和新型号的三栖作战船只和全新理念的控制系统开发有关。” 《海神33号开发计划》的内容——踏浪号高速隐形空天平台舰和tyles计划。 对于他来说,所知道的也只有踏浪号的开发;而tyles计划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他也不得而知。只是从同学、叔父高层的亲故那里,听说了一些tyles计划是非常残忍的人体试验的片言只语。 赫克托尔抬了抬眉毛。 云巅之国的子民,盯着他的脸:“这么说,我说得对?” “这又是什么伎俩?” “人类微表情识别。” “你还是告诉我关于水兵生活条件的综合评价意见吧?” haku点点头,道:“总体来说,他们将会在要塞内生活得很舒适,平均居住面积18平方米,这已经是某些低等国家的居住面积了;防火、防水和防空的条件都很充足;饮食洗衣医药娱乐社交都能得到满足。只是——”haku顿了一下,“怎么?哪里有问题?”赫克托尔赶紧问道。 “你们新人类作战人员的年龄集中在18-27岁,基于要塞内性别比例、婚姻状况等因素,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有很高的行为比例,piaochang。所以可能应当加强性病的防护和防范一些不稳定情况的发生。” 赫克托尔瞪大了眼睛:“the great mother还管这个?” haku道:“对于物种来说,人口比例和繁殖情况当然是最值得关注的数据。而且,赫克托尔中校,the great mother认为你,在一年之内结婚的概率很高。” 赫克托尔摇头笑笑:“这你可说错了。我并不急于建立家庭,除了为帝国服务这一原因之外,还在于,我所认为的婚姻,必须是建立在真正爱情的基础上,同时要有能够共同生活的社会关系。既要真心相爱,又要相处长久、了解性格确实合适,同时社会阶层上门当户对。——目前,我既没有潜在的恋爱对象,也没有迫切的愿望。从我个人的价值观来说,也是绝对不会接受和一个刚认识几个月的女性,匆忙走入需要责任和恒心的婚姻的。 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haku道:“大母神对于你们内部的机制并没有兴趣——只是从你的家族谱上,和你有血缘关系的男性大多有晚婚的习惯,高峰发生在32-35岁这个区段,而且——在求偶的问题上的表现也不是很理智。” 赫克托尔不以为然地笑笑,然后岔开话题:“大母神也会关心你们的婚恋问题吗?” haku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我们和人类的繁殖方式完全不一样。” 赫克托尔打趣道:“怎么不一样?你们像机器人一样从工厂流水线被造出来?” haku道:“不,我们的幼体也是经过繁殖产生的。” 赫克托尔一边皱眉一边好笑道:“繁殖?说了等于没说。” 这时副官阿尔远远地跑过来,行个礼,对二人道:“red-史密斯将军秘密派遣来的航空兵小队已经到达了白山要塞,目前在等待进港,赫克托尔中校,和——计划有关(阿尔看了看haku,不敢说出海神计划),这需要您的接收。” 赫克托尔点点头。 ****** 戈登带领着航空小队押解anin到达白山。 ****** 白山要塞指挥部联合会议。 作战、后勤、技术开发、安全防卫和外联部门负责人坐在一起,由海军牵头,开展各部门协商。王簦也在座,他的副手是长了一张马脸,把“阴险”二字写在脸上的杨远山。 克洛伊-赫克托尔作为白山要塞船厂的总负责人,工程部设计第六局外驻白山要塞的设计小组在他的辖下。第六局的负责设计师是约书亚-布劳迪,不到四十,年富力强、经验丰富,带着一副圆框眼镜,性格有些恃才傲物。但他是赫克托尔大学时期的学长,同学情谊,又兼赫克托尔非常尊重技术官僚,对待他更是礼遇有加,因此两人关系很好。 “你们海军人事部就给我们白山要来这种试飞员?从舰艇上淘汰下来的亚人?想当逃兵的残次品?”布劳迪把anin-liu的档案丢在会议圆桌上。 人事部官员面不改色地道:“red舰长给他做过担保,他是最好的。您该不是在怀疑为帝国衷心服役30载、巨神兵号的指挥、德高望重的red舰长的信用吧?” “既然像你所说的那么优秀,为什么他们要通过偷渡的方式进入白山,而不能经过正常的调防换岗手续?” 人事部的官员继续打哈哈:“出于保密的原因……” 布劳迪从又高又尖的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你当老子十几年在设计局是白干的吗?我接触的涉密项目难道会比一个人事官员少?” 桌子上一团糟,眼看剑拔弩张就要吵起来了。 “咳咳。”这时,王簦清了清嗓子。他微微一笑:“各位稍安勿躁。布劳迪先生,我理解您在项目上的精益求精,但‘海神33号计划’并不是只靠精妙的新型船只就能完成的,这也是我们情报局kk办公室在这里的原因。您不妨听一下赫克托尔先生的意见?” 赫克托尔仔细翻阅了anin-liu的战绩、嘉奖和履历,以及他前次轰炸中不服从指挥的记录,道:“此人技术非常过硬,可以一用。我建议,先试一下,如果不行,再换。” 布劳迪道:“试用可以,万一失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让帝国空军调给我们最好的试飞员,现在,马上。” 会议短暂休息。 布劳迪借口抽烟,把赫克托尔支出去。赫克托尔安慰他道:“如果你需要优秀的试飞员,我可以运用私人关系,调用帝国空军最优秀的神鹰飞行中队。” 布劳迪摆摆手,道:“那个亚人,海神计划可是帝国的顶级机密,你怎么敢用他?如果他又临阵脱逃呢?或者泄密呢?” 赫克托尔道:“据我推测,他上次是因为不忍心对瑟肯兰平民制造大面积屠杀,才违反命令,不投弹而返航的。我觉得从这一点上来说,此人反而容易控制,只要我们抓住他的道德愧疚点。” 布劳迪皱眉:“即便如此,又为什么要用偷渡的方式运送此人呢?这太不合常理了,如果像说的那么重视他,万一途中出事儿怎么办?” 赫克托尔叹了口气道:“也可能因为他是亚人吧……red舰长这么做,应当也有保护他的意思,如果上了军事法庭,他是要入狱的,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吧。” 布劳迪道:“亚人……嗯,这倒说得通,飞行试验损失率很高,选择亚人是个不错的决定。” 赫克托尔敏锐地抬眼:“损失率会很高吗?——即使是神鹰飞行员?” 布劳迪点点头,道:“即使是神鹰中队也不能避免。国防部和海军高层对于海神计划寄予的期望太高了,高速空天平台船舰?——又能航海又能上天,还高速?他们想得真美——过程中必然会遭遇大量的失败。要我说,这真是一次不切实际的大冒险。争夺天空和大海,有钱的强国靠航母战斗群,没钱的穷鬼用导弹——造船对战争来说,根本就没有几发导弹合算。” 赫克托尔疑惑道:“你不支持海军的大方向?” 布劳迪使劲吸了一口烟斗:“技术上这是常识。——除非我们知道的原因,根本不是真正的原因。你听说过海神计划还有后半截计划,叫做tyles计划么?” 赫克托尔道:“只是听说过一些流言,是关于新型控制系统的。” 布劳迪道:“应该还在招标,很多生物公司已经在做人体试验了,在脊柱植入插入栓,就这儿(他指指自己的后脖颈),装个接口。但是听说效果不好,还需要新的方案——所以大量需要亚人,尤其是克隆人。” 赫克托尔皱眉:“亚人虽然不比人类,但他们的生命权还是受到帝国法律保护吧?” 布劳迪道:“以前的人用牛制造疫苗,然后牛就死了——牛的生命,在古人类文明中也受到明文法律保护的。” 赫克托尔摆摆手,道:“我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与您做无谓的争论。——让飞行组的人先制定一些目标,把所有的候选人初筛一遍,也让我们看看,这个anin-liu是不是值得我们费那么多口舌。你说得对,对他,我们应当保持警惕。” 第6章 驾驶实验 “这是什么意思?!”戈登气愤地把调令摔在宿舍地上,“千里迢迢把我们从巨神兵号上赶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要塞,还让我们候补!”“这不是打我们的脸么!”anin所在的第7航空中队的队员们不满地议论纷纷。 “听说,他们调来了鹰海神中队。——他们当中有一半都是在虚拟机大全套考试中获得满分评级的超一流飞行员。” “鹰海神中队?空军的王牌、太阳雄鹰勋章获得者高仙用所在的鹰海神中队?”anin挑挑眉,“不赖么,我倒是更有兴趣了。” 鹰海神中队的飞行员们刚下专机,就收到了基地工作人员们追星般狂热的崇拜,赫克托尔彬彬有礼地接待了他们。鲜花、追捧,他们在一片欢呼声中来到了白山,飞行员俱乐部为他们准备了欢迎宴。 宴会上,白山要塞的各部门都热切地想要认识他们,宴会厅所有桌子上的人都忙不迭地站起来,凑上去自我介绍。 只有巨神兵号上的海军航空兵们围坐在一起,发出幽灵火一样压抑的低语,而当鹰海神中队走近,又如同低气压一样消散。 鹰海神中队的王牌飞行员高仙用走到这一桌,习惯性地伸出手。anin挑衅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怠懒、慢吞吞地站起来,握了握:“海军第7飞行中队,anin-liu。” 高先用听到这个名字,一双冷淡的浅色眼珠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也听说过你在特提斯海空战中以没挂载导弹的教7一敌十的战迹。年轻人,干得不错。” “跟您的比起来,不足挂齿。老前辈。”anin道。 鹰海神中队的其他人震怒:“好一个亚人,你也配和1比42、击沉两艘航母的王牌高仙用相提并论?” 高仙用展现了他一贯的品质,冷静。他制止了队员的起哄:“以实绩说话吧。” 欢迎宴会的主宾席,赫克托尔隆重欢迎了高仙用及鹰海神中队的队员。待他们入座后,高仙用不经意瞥见一个大理石雕塑一样的白衣少年。他看上去比常人更细长狭窄一些,跟这里闹哄哄的军官、地勤人员比起来,他就像一缕飘荡在泥淖中的白雾,像是垂眸沉思的精灵突然误入矮人闹哄哄的酒宴。 他抬起修长明亮的双目,澄澈的瞳仁沉静地观察着新到的王牌飞行员,像是澄静的湖水上映出熙熙攘攘的人群的倒影,又随时恢复平静,这些人影在湖心不留下一丝痕迹。 “这位是?”高仙用问道。 “这是云巅之国的军事顾问,haku。”赫克托尔介绍道。 与王簦对待云巅之国的厌恶态度不同,高仙用听到介绍,以非常礼敬的姿态、虔诚的态度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低头吻了吻haku的手,口中呼道:“天使大人”。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亲吻主教手中的十字架。 haku点点头,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 这一行为让欢迎宴上的人产生了不少疑惑,场子中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高仙用登上主席台,道:“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有过多次的危机。其中最危险的一次,大家也知道,就是在闪击南奥丁大陆的前哨战中,我被新人类的叛军击中,受了重伤。当时我躺在医院之中,身体残缺,万念俱灰——我怎么会输给卑贱、不完整、病态的亚人,这些违背自然规律的产物、病态的残次品?是云巅之上的天使对我展现了神迹、给了我引导,坚定了我的意志,是天使让我相信,我们人类是被神选中的圣子——人类是神的杰作,人类高贵的血统不容玷污。我最终再起,完成了击沉两艘航母的战绩!” 此言一出,场上欢呼、掌声不断。白山要塞从高级军官到清洁工(人类)都被勇士再起的故事鼓舞得热泪盈眶。只有第7飞行中队的亚人飞行员们皱起了眉头。 赫克托尔装出一个假笑,侧身靠近haku、同时嘴唇不动地问:“你给他显示了什么神迹?别撒谎,我才不会相信你是什么神之使徒的。” haku也非常上道地一边假笑一边嘴唇不动地小声回答:“人选择自己相信的——the great mother的确在对他的医疗过程中提供过援助,至于神迹,我倾向于他麻药过量致幻了。” “他看上去极其理智啊!” “人类个体间的智能值差异其实并没有人类自己想象得那么大,而是稳定在一个很狭窄的区间,高了就是无法理解的外星人、低了就是先天愚痴,很容易判断出来。所以看上去极端理智的人为了平衡,往往内心会有一个特别不理智的区块。” “我还是不相信。” haku道:“另外,他们的矛盾——你是故意这么安排的么?” 赫克托尔有点被戳穿的小得意:“我相信这有助于两个航空兵编队间的良性竞争。” haku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对此二人实验结果的预判,很准的。” 赫克托尔也转过头,一双俊朗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haku,这让他儒雅但严肃的面孔一下子年轻了不少,简直像个因为新发现而欢呼雀跃的小男孩,他伸出一只手阻止了顾问的剧透:“不,千万不要。我要靠自己的能力,亲手找出答案,选出适合踏浪号的驾驶员!” 一身格纹三件套、服装正式得有些花里胡哨的布劳迪眼镜反射出白光,他隔着几张桌子,对赫克托尔做出“ok”的姿势。 ****** 簇新的空天训b,像一座巨大的厂房,空旷、有几层楼的通高。风洞、深水池、振动台、旋转加速器一应俱全,散发出一股塑料包膜的味道,像是刚打开包装的崭新的礼物。 第7中队和鹰海神中队的队员身穿作训服,集结在实验室空旷的大厅。 布劳迪站在二层跑马廊,对他们做了简短的欢迎。随后他打开腕上的感应全息屏,宣布了今天他们要进行的测试项目。 除了常规体检,其他分别是:模拟飞行驾驶考核、7g过载操作、前庭习服测试、失重模拟操作,以及潜水和深海液适应性测试。 前面都是航空兵非常常规的测试,第7中队和鹰海神中队都非常有信心,只是——“为什么还要进行深海液适应性训练?” “潜水?这不是在失重训练初期才进行的模拟训练么?——对于我们这些累计飞行小时数至少在1000以上的,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飞行员不放飞,把我们关在一个个虚拟舱里转来转去,有什么意义!” “空战不是打游戏!” 布劳迪没多言语,只是安排他们逐一进行了测试。 布劳迪回到指挥中心,这里坐镇的赫克托尔和haku,正在等待各人的各项测试的指标在全息屏上逐渐显示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平均值差不多,但鹰海神中队明显更加稳定,尤其是高仙用,冷静到几乎变态。这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做出最理性的选择,难怪他有几次超低空排障而不跳伞的传奇事迹,对于实战来说,是非常优秀的特征。不愧是一流的飞行员、空军的王牌。”布劳迪看着逐一跳跃而出的数据,感叹道。“就等最后的深海液适应性测试了,第一组,十二人。” “现在所有待测试人员都进入深海舱。”白山要塞的控制系统发出一个机械的女声。 “viki,注入深海液。” “收到。所有训练舱进入深海状态。” 显示屏上,监测各飞行员生理状态的区块由绿转黄再变红,血压、呼吸明显出现了波动。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15分钟,逐渐适应了在深海液中呼吸的飞行员们的生命体征检测模块开始恢复绿色,但还有不少在红黄色区域来回闪动。 标志神经系统相合率的波函数发生,根据个人的相合率呈现出模糊或者逐渐稳定的衍射图谱。 “神经系统稳定性怎么样?”赫克托尔道。 “1号,3号,4号,7号,12号,可以实验。”haku扫了一眼检测值,迅速道。 “viki,不能适应者淘汰,准备出舱。适应者载入驾驶测试程序。” “收到。载入完成。” 赫克托尔回头看了一眼全部进入工作状态的技术员们:“无人机准备好了么?” 首席技术员点头道:“报告中校,第一批12架实验无人机在特提斯海上空空天飞机上,巡航状态,速度1.5,经度n12.40,纬度w158.15,高度6000,气压10.9,氧分压19%,风速sw3.4。全部进入待机状态。” “viki,请haku口述舱内相合合格的测试人员进行自主确认,确认后进入驾驶测试考核。” 测试舱内。 舱内卡座是一个类似飞船座椅那样的可调节躺椅,表层是高分子树脂层,像凝胶一样可以完全贴合入座者和座椅接触的形状,从而将入座者完全包裹住。安全带自动套上来,扣住。 anin他们还在通过无线电频道通信:“戈登,这是anin。舱里开始注水了,这是什么鬼?”“戈登收到。深海液测试,我在技术部培训的时候接触过,为了在高g状态下保护脆弱脏器而开发的新技术吧,你别慌,呛水了也没关系,不要闭气,大口吸就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这是戈登。谁?报告名字。怎么了?”“这是anin。是兰姆,他有一次掉海里被水母蛰了……”“队长,anin,我是兰姆。我不行了!”“这是anin。兰姆你别慌了,不会呛水的。我已经适应了,完全没问题。” anin一边在通话中安慰着队友,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浅蓝色的液体升起来,将乳白色的卵形独立测试舱渐渐映成微微发着荧光的蓝,如同位于夜里、浮游生物荧光闪烁的浅海。他伸缩了一下双手,转了转头颈,水中的阻力比空气明显,但活动不至于受阻。他握紧了操纵杆。 机械女声响起:“请各位测试人员注意,测试程序已加载完毕,随时可以进入测试场景。即将中断无线电频道公共通讯,三分钟后中断公共通讯。请测试人员确认,是否进入测试状态?” “这是anin,队长,我要闭麦进入测试状态了。good luck!”“这是戈登,我也马上会进入测试状态,good luck!” anin清了清嗓子,对着舱内空无一物的白色弧形墙壁道:“进入测试状态。” 一道白光,眼前如同过曝一般。 过了一会儿(实际也许是零点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漂浮在云层之中,在意识恢复的一瞬间开始自由坠落。 “这是——模拟跳伞?不!”他调动身体的各个器官反馈给自己现状,速度、高度、气压和姿态等参数却像闪现一样浮现于自己的脑海,并且正在迅速变化。他知道自己在头朝下迅速往下掉,但——那些本来作为数字的印象,居然全数成为非常直观的“感觉”,而且——他感到自己的“尾翼”? “我需要动力!”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挣扎了一下,仿佛是麻痹的病人蹬了蹬腿。但这一蹬不要紧,他立马觉得自己像是在外太空或是什么重力不正常的地方,仿佛是病人只不过蹬了一下床,就头冲上直直地朝天花板飞上去。 发动机开车。 这个念头猛地窜进他的脑海。 他冲破云层,在云层中朝上飞了一会儿,速度逐渐变慢。随即头慢慢朝下,开始天旋地转。 “我”,现在是一架飞机? 天空和大地在他眼中快速交替,云层和金色日光构成如同莫奈的画幅在他眼前旋转,这个画面倒是很熟悉,只是这感觉,比原来的放飞经历更加真切,仿佛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了几十倍。上下气流的流动、压力的差值、尾翼的震动像是皮肤感知风一样传进他的脑海,天地之色甚至也多出一种——紫外线光谱也尽收眼中。 anin在一片天旋地转中、尽量集中自己的意识,重新感知自己的身体。 控制室,赫克托尔和haku盯着已经变化的控制面板,上面显示着进入实验的5台深海舱驾驶员和对应的5台无人机画面。 开始的几秒钟,所有的无人机都出现了熄火、失速的状态。它们头冲下朝海面坠落下去,像是被枪打中的鸟儿。 “有点太乱来了吧。”布劳迪吐槽道。 “1号机,高仙用,意识唤醒,机身动力恢复!”1号组观察的技术员喊道。 “1号机,高仙用,机身姿态恢复!” 赫克托尔看了一眼计时器:“17秒48,不愧是冷静至极的王牌。viki,和他通讯,指挥他完成实验动作,然后返回待机区域。” “4号机,戈登-克莱尔,意识唤醒,机身动力恢复!” “12号机,anin-liu,意识唤醒,机身动力恢复!”两组同时喊起来。 “18秒17和18秒22,可以.” 但是这时,12号机组技术员突然道:“不好,12号机进入失速尾旋状态,是否切断驾驶员联系,以自动驾驶改出?” “3号机和7号机迟迟没有出现驾驶员唤醒状态,15秒钟后进入警戒高度,是否切断驾驶员联系,恢复自动驾驶?” 赫克托尔迅速道:“3号机和7号机,再给他们5秒钟,若5秒钟后不能唤醒,切断驾驶员控制,自动驾驶返航。”他犹豫了一下:“12号……” haku敏锐地道:“12号在自己改出。” 天空之中,anin像一只斗志满满的鲣鸟,一头朝大海扎去。他感到速度和旋转更加加剧了,但——这是改出的标志!渡过了剧烈的震动,他的身体、机身恢复了控制! “12号机,尾旋改出,恢复控制!”欢呼。 anin感到风如同幼时传说的那样,像神的羽毛一样温柔而轻地托着他的身体,气流从他的机翼上下高速地掠过。他如臂使指般控制着襟翼和尾翼,他像是一只回到海中的鳐鱼,展开神忘记在他出生时赐给他的双翼,兴奋地、自由地在天空中遨游!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第一次获得真正的生命和自由。 他高兴地翻滚着、打着旋儿、骤然停下像眼镜蛇一样威胁地站起来,又翻转过去肚皮朝上地飞行;又像游隼一样令人眩目地几乎垂直地高速上下。有时候他看上去像是又进入了失速,实则是像海豚在海中自由地翻滚。 控制室中的人都被传回的影像惊呆了。 “12号机,真的没有失控么?”有技术员被这超越已有飞行动作的行为惊呆了。 忙碌的技术员群,12号机组中,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年技术员目光坚定,盯着闪光的屏幕。“是他,一定是他了。”他默默喃喃。 “viki,恢复4,12号机的通讯,指挥他们完成实验动作后返航——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他的远程控制状态应该远好于预期,甚至远远超越了实验预定的目标。肖冰,让12号机驾驶员控制一下自己。”赫克托尔拍拍年轻技术员的肩膀,少年抬起眼神清澈的脸,点点头。 5架参与实验的无人机都无伤回收后,实验结束了,深海舱也在出舱。 赫克托尔在一片欢呼声中,对控制室中的技术员鞠了一躬:“今天的突击实验非常成功,远远好于预期。诸位这段时间辛苦了,这就是我们白山船厂长久以来在研发的,踏浪号的驾驶系统模块。” 布劳迪兴奋地带头给自己鼓起掌来:“有了这种程度的驾驶系统,踏浪号海空一体平台,总算不是痴人说梦了。” 第7章 瑟肯兰自由党 b市市立图书馆。这座公共建筑很有趣,像一只卷起来的瑞士卷蛋糕,在卷口处一个大玻璃罩子,把这座砖红色的现代建筑罩出一个明快敞亮的中庭。在这个玻璃的客厅,一层一层的阅览室和藏书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像一个巨大的书柜上各层的抽屉。 这是一个周末,陈肖冰借口自己需要流体力学和空气动力学的书籍,来到了b600阅览室。 “你好,我预订了借阅,我姓陈,这是书单。《高性能多栖船舶(格林-苏)》《流体力学》。” 一个女孩从接待台抬起头,她一头微微波浪卷起的长发,用一个花朵型的发圈随意地扎在脑后。浓厚的头发更衬得她雪白娇小的脸庞,山茶花瓣一样红的嘴唇,修长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晶石的项链。 sisi点点头:“好的,陈先生是么?请出示您的电子id,请稍等。这是您需要的书;还有如果您需要电子版,请扫描这里。” 陈肖冰接过一厚一薄两本纸质书,然后将那本较薄的书来回翻了两下。翻到第六章,如果没记错——果然,第127页有一片公式区域被贴上了一片空白纸片,故意盖上了。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清了下嗓子:“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本书好像有缺页,第127页。” 女孩子抬起头,抬起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神停在他脸上,大约有十几秒,是在仔细端详他的脸。陈肖冰感觉自己耳朵都已经开始发红了,sisi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127页呀,是关于空天平台舰的么?不好意思啊,我们疏忽了,纸质书只能回收了。修复需要时间,只能请您先看电子版了,您介意留下您的联系方式吗?” 暗号对上了。陈肖冰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兴奋,说:“陈肖冰,我叫陈肖冰。”他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纸条魔术式悄无声息地夹在书中,还给sisi。 sisi装作非常随意地将那本《高性能多栖船舶(格林-苏)》放进一堆归还待分类的书中,道:“谢谢您的理解,我能和您握手吗?”肖冰紧张又有点害羞地伸出一只手,和少女白皙的手握了握。 他们彼此心里知道,他们都是瑟肯兰自由党的战友了。 “肖冰?好巧啊,你也在?”一个操着标准世界语的男声。 陈肖冰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是克洛伊-赫克托尔,他摘下配发的飞行墨镜插进口袋。正值周末,他换了便装,b市比他出生地银京都(silver miyako)的天气炎热,因此他只在卡其色休闲裤上之上搭配了一件白衬衫。陈肖冰很少见到克洛伊-赫克托尔穿便装的样子,这种装束让他修长的四肢、宽肩修腰更加舒展,显得比原来年轻、阳光了很多,更有一种开朗的英俊。 陈肖冰刚想要立正敬礼,克洛伊-赫克托尔制止了他:“不要打扰市民生活。我刚到b市不久,借阅许可也是新办理的,还不太会用。”这时他目光扫到了有点惊慌的sisi。他的目光在她的脸和工作人员卡牌上停留了一会儿,(sisi第一次接接头任务,)他笑,“太好了!图书管理员小姐,打扰一下,我想要借阅这本书,但我现在对于贵馆的查询系统还不是很精通,能否请您帮忙查询呢?” sisi盯着他显示腕带上跳出来的《高性能多栖船舶(格林-苏)》封面图片,紧张得后背上不存在的毛发,都像猫咪一样立起来了。 “啊,我看到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更坏的情况,就是克洛伊-赫克托尔凭借优秀的视力,一下子在一堆待回收的书籍中看到了刚刚陈肖冰还给sisi的那本缺页的书。 “长官!赫克托尔中校!”陈肖冰此时只能不顾一切地出声提醒。 按照原定的计划,sisi需要把书推入书库,然后在书库中没有监控的位置,将陈肖冰传递实验信息的纸条转移。现在,在赫克托尔的手翻开那本书之前,她必须—— 她嗖的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饿虎扑食(外界看来更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猫),双手同时朝那本书夺去。 她非常准确地双手把赫克托尔的手按在了书的封面上。 “先生,不行!不好意思这是回收的图书,您不能借阅。” 赫克托尔被她的行为惊了一下,他试图抽回手。但是sisi由于过于害怕他会翻开书,一直紧紧地按着他的手。 “不好意思,是我自作主张了。打扰到您的工作,失礼了。”他又抽了一下手。sisi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又警惕地慢慢松开手上的力气,在确保书会完全在自己控制的前提下让赫克托尔收回胳膊。 赫克托尔有点吃惊、又莫名其妙,他收回自己的右手,甩了甩,上面至少有8个尖尖的指甲印儿,像是被一只暴跳的小猫挠了。他判断了一下,认为应当是自己做得不太礼貌,于是他说:“我诚挚地向您道歉,希望您不要介意。——不知道这本书大约什么时候可以上架呢?我通过什么方式借阅呢?” sisi精神高度紧张,发出机械一样的声音:“您可以扫描这里,获得这本书的电子版。” 赫克托尔无奈地笑笑:“正是由于我的id格式和b市的不兼容,才只能借阅纸质书籍啊。” sisi长长吐出一口气,调整焦灼到极点的心情,挤出一个假笑:“如果您真的十分着急,我可以帮您影印,请在这里登记一下您的借阅许可,稍微等一会儿。” 赫克托尔有点喜出望外:“那太好了,非常感谢。——我能否确认一下是不是这本书呢?免得出错,白白浪费了您的好意。” sisi知道她无论如何一定要离开一下这焦灼的现场:“我先去影印室确认一下机器。”她自顾自地站起来,努力抑制着逃跑的冲动,抱着书,躲进了影印室。 陈肖冰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怎么办,没有地方藏——她脑中高速旋转着,扫视着四壁光滑、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纸条的影音室——还有缺页的部分,是放着不管吗?如果留着那个补丁,他肯定会注意到的,怎么掩盖这痕迹?是应当缺少几章,就当是自己工作失误,能蒙混过去吗? 她颤抖着翻开书,将陈肖冰夹进去的纸页取出来,折叠起来,藏到自己胸罩的海绵里。 那个空白的区域…… 那是一个非常常用的公式,她记得。 赫克托尔接过一册刚影印好的《高性能多栖船舶(格林-苏)》,他打开书页,翻了翻,字迹清晰、完整,没有任何缺损,简直像一本崭新的书。里面所解答的问题正是他需要的。他喜出望外地来回翻了几遍,站起来到:“图书管理员小姐,今天是我失礼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sisi精疲力尽地回到座位上,感觉累的眼皮也抬不动了:“祝您阅读愉快。” 赫克托尔邀请陈肖冰一起回程,陈肖冰表现出对他借阅书籍的好奇,赫克托尔递给他。接过赫克托尔收到的那部影印本,他来回翻了几遍——127页那个被接头补丁挡住的公式,魔法般重新在原来的位置上呈现。 是sisi在影音室的几分钟里打印上去的。 陈肖冰长长地出了一口大气。他新认识的这个小自由党,比她看上去娇娇弱弱的样子,要可靠。 ****** 傍晚,夕阳染红了天空。sisi从图书馆出来,在晚风中的大台阶上站立了一会儿。今天接头的过程太过惊心动魄,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干这行的天赋。 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她。把她吓得跳了起来。 “至于吗?我又不会吃人。”anin嘲笑着出现在她面前。 “你吓死我了!” “胆子这么小啊。” “胆小不行啊!” “嗯——你不是说我救了你,要报答我么?我还等着呢。” “报你个头啊!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 “白山要塞是个什么鬼地方?!凶神恶煞,危机四伏啊……” “怎么了?” “没怎么!” “撒谎。” “不能告诉你。”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鬼呢?” “我小小年纪,请问您贵庚啊?也不就跟我差不多大么。——你在白山要塞,他们,没欺负你吧?” “他们敢。”anin挑眉道,“kk党的那群人,没再找你麻烦吧?” “b市距离银京都这么远,应当消停一些了吧。” “你还是小心点,别做那些有的没的。再叫他们盯上了。” sisi撅起嘴:“什么是有的没的?” anin扳过她的双肩,让她直视自己:“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本来就是逃出来的,这很危险。你不擅长伪装。” sisi咬了咬下唇:“那我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什么贵族,耀武扬威地把炸弹扔到我们头上?我们却毫无还手之力?” anin叹了一口气,他自己内心也很矛盾,他只能说:“你是个女孩子,战争是男人的事儿,不要掺和进来。对了,你家人怎么样?你现在住在家里吗?” “嗯,我,他们都很好。” 第8章 狱中设计小组 sisi和anin乘坐公共交通艇,往下城区去了。自从巴比伦被占领之后,b市实行了隔离政策,最繁华的老区形成了给原初人类贵族类似租界的区域,连亚人中的有钱人都没有资格在市中心的高等社区居住了,更不用说普通的小市民。大量的市民被迫“圈地”,上缴他们的房产作为“良民税”,离开上城区。sisi虽然有在银京都帝国理工的文凭一张,可以进入市立图书馆当个管理员,但没有居住在城中的权力。 sisi的家位附近,与流光溢彩水晶城市一般的b市中心相比,这里显得更老旧,但熙攘的人群也让这里更有生活气息。 傍晚,海边,街道上满满的都是小摊,路边是临时的市场,售卖着各种打捞上来的海货:贻贝、牡蛎、八爪鱼……街道对面,一排排各种加建的小房子挤在一起,一层都是店面。背后则是便宜建筑材料搭建的住家,从一个个不同颜色的亮起灯来的窗口,散发出晚餐的香气。 他们坐在街边的小摊子上,售卖着各类香气扑鼻的贝壳、铁板鱿鱼、盖着廉价芝士的海鲜饭、又大又鲜甜的烤牡蛎。客人点好之后,老板会用一个人脸那么大的三角面包,把这些鲜香热辣的海鲜夹进去,再浇上浓浓的酱汁。“我请你吃呀,你不过敏吗?能吃吗?好的,那——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吃不吃辣?芝士还是芥末?”sisi非常熟练地点着招牌菜。不一会儿,两个用纸袋包着的香浓的海鲜夹就做好了。sisi刚要付钱,anin仗着自己身高臂长,从她头顶接过两个纸袋,然后故意耍帅,单手一弹,银币就准确地落入了摊子的收钱盒子。 “不是说好了我请你的吗?” anin故意把袋子拎得很高,引得sisi伸手去够:“你就请我这个呀,这报答也太轻了吧!这次不算,下次你得请我吃贵的。” “什么呀!这个很好吃的。” anin看着sisi像一只小猫一样踮起脚来,忍不住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sisi在经过几次努力之后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海鲜夹,开心地咬了一大口。“嗯!真的很好吃。”anin说,他看到摊子上还有卖散装的鲜啤酒,眼睛亮了一下:“你喝不喝?”sisi开心地点点头,看着她盯着高高的、凝着露水的冰凉的啤酒杯,露出兴奋又好奇的表情,anin发觉她应该是第一次喝。果然,她像小猫那样甩了甩头,皱眉,一脸扭曲的表情:“苦的!” “没有,后面是甜的。你再喝一口。” “嗯~~还是苦!” “sisi!”摊子中突然一个大叔认出了女孩,伸出正在工作的炒勺指着anin:“小伙子你想干什么!骗小姑娘喝酒,不学好!” sisi打了个嗝儿:“格雷大叔,没有,新、新认识的朋友。” ****** 市中心80层大厦顶楼的旋转宴会厅。这里正在举行当地名流宴清太阳玛丽帝国军官的联谊会,为表热情,新任的市长殷勤地请来了名厨,现场表演制作复杂纷繁的菜肴。 “接下来的这道菜,选取完整的4月龄高地野放雄鸡,用各种名贵香料和柠檬,在冰水中腌制一晚。然后取出整只鸡,用一只羊胃扎起来,里面倒入一整瓶名酒庄的红葡萄酒。将羊胃在青盐、桂枝的柴火中熏制,待到外皮完全变成金黄色,取出,放入高汤中慢火炖10小时。——然后,将鸡整只取出,弃去羊胃和鸡皮,只留左侧的一片鸡胸,摆盘,撒金箔后食用。” 赫克托尔身着晚礼服,看着煌煌的长桌之上,名流高官满座。描金画着报春花图案的名贵成套的磁盘上,摆着一片雪白无味的、撒了金箔的鸡胸肉。 他百无聊赖地按照从小被训练习惯的餐桌礼仪,从外向内拈起应当用在这道菜上的刀叉,切了一角送入嘴中,味如嚼蜡。 侍者随后就把盘子收走了,等待下一道繁复冗杂、花费高昂又不好吃的菜。他撩起餐巾假装擦了擦嘴。 席间,贵客们开始攀谈起来。市长为了和帝国套近乎,炫耀地说起最近他们严密的治安措施,又抓捕了不少新人类叛乱分子,监狱都要不够用了,正在商议是否把克努半岛的监狱扩建。负责管理的司法厅长反对道:“克努半岛上关押的都是重要政治犯,帝国给他们的待遇非常高,一时不能接待更多人。另一方面,不宜和这些激进分子混合,万一出他们互通消息、泄露了帝国的机密怎么办?” 赫克托尔有些好奇:“克努半岛监狱内关押的都是什么人?” 司法厅长道:“赫克托尔先生不知道?很多是在b市隐居的高级知识分子、社会名流,不肯和帝国合作的。单在帝国中央大学、帝国理工大学任教的,就有吕西安、吉米多维奇等十几人,还有做到内阁特约顾问的。但他们都是亚人,不肯为帝国宣誓效忠。而且经过心理检测和基因检测,发现他们反叛的可能性相当高,就防患于未然,将他们都控制住了。” 教育厅长炫耀地道:“说到这几位,从银京都来的诸位大人有所不知,他们本来是闻名于世的传奇科学家和天才设计师,是已故的格林-苏先生的学生,空天多栖船舶的项目炙手可热,在帝国实行等级制和人类-亚人隔离政策时,二人为表不满,就从帝国中央大学辞职了。” 杨远山炫耀地道:“怎么?赫克托尔先生不知道?” 赫克托尔道:“愿闻其详。” 司法厅长皱眉,想了想,道:“他们几位好像还是没有放弃原来的项目,听说在狱中成立了个什么设计小组……” 杨远山扯出一个轻蔑的笑,打断道:“也是,王簦先生深受元首和皇室的器重,帝国的很多东西,关系到整个人类的未来,赫克托尔先生还是管好自己的船厂吧——那群亚人可不是吃素的。” 菜肴享用完毕,就是“亲善舞会”。赫克托尔皱着眉头看着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巴比伦亚人女性花蝴蝶一样在人群中飞来飞去,杨远山和他的下属们乐在其中,鹰海神的几个队员也眼中放光。 灯突然暗了下来。人群失控。 休息厅的沙发上,人体美女蛇一样纠缠扭动着。看着她们的动态,赫克托尔眼前突然像闪回似的,闪现一幅屠宰场一样吊挂着一具具被剥皮解剖的人体的图像。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眼前一片血红。 ****** “你快点回去吧。”sisi催道,“晚上上城区会有针对亚人的宵禁,路不好走。” anin说:“我看你到家就走。”sisi点点头,上楼,灯亮了。 anin回白山要塞的路上,果然遇到上城区戒严。上流人士给军方举办欢迎宴散席而封路,豪华轿车一路呼啸着耀武扬威地开过去。 公共交通艇上的人都焦急地看着表,anin皱眉,可能要错过要塞的门禁时间了。 ****** anin离开后,在邻居的格雷大叔家的食品库中,格雷大叔的妻子凡妮莎拉上了窗帘。 秘密会议。 格雷大叔拧着眉头道:“sisi,说了多少次,不要和那群太阳玛丽帝国的大头兵混在一起,你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极其恶劣,简直是我们巴比伦的耻辱!” 凡妮莎摇摇头制止了格雷大叔。格雷大叔叹口气:“算了,总算把信息安全带出来了,今天太险了。以后还是尽量交给凡妮莎吧。” sisi有点担心:“后面呢?——我听说是去克努半岛?” 格雷大叔道:“你不要问,也不要管。我们也不会知道,这样是最好的,——一旦有人被抓住或某个环节泄密,还不至于被一锅端。” ****** 走廊上鹰海神的飞行员发出刺耳的口哨声,anin推开门,进入赫克托尔的办公室。 “上士,anin-liu,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请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去看望一个朋友。”anin轻描淡写地道。 “是么?你初来乍到就在b市交到朋友?——那请问对方叫什么名字?” anin皱起眉头:“这是我的私事,我有权不回答。” “什么朋友,要彻夜不归?”赫克托尔有点隐隐地愤怒,“虽然你在上次实验中表现得不错,但你即将面临新的实验,必须保持身体的健康——我希望你不要置自己于任何风险之中!生活作风也是纪律,不要把空军那些乌七八糟的习惯也带到要塞!” anin有点莫名其妙:“我看不出看望一个朋友,会有什么健康上的风险……”话说出口,他突然明白了赫克托尔的暗指,他有点火大:“请不要把我和鹰海神那群人相提并论,第7中队从来就没有任何以风流史为荣的传统。” “那请问你能不能说出你这位迷人的‘朋友’的名字呢?” “我不能。” “——带他去验血,做全套传染病抗体抗原检测!”赫克托尔显然没有相信anin的话。 anin在离开办公室前,突然转回头,道:“长官,看来在你眼里,亚人就是一群禽兽一样的低等动物,但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明明是我先动身,你却是先到达要塞的那一个呢?” 看着anin离开,布劳迪进来,道:“中校,你的精神洁癖也太重了。空军醉生梦死,泡妞常有的事儿,惯例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赫克托尔揉揉太阳穴:“可能是因为haku 之前的建议,让我疑神疑鬼。” 布劳迪道:“也是,昨天的宴会,他们做的太露骨了,亲善舞会办得像妓院似的。我还听说,有很多参与的当地妇女是不知道主办方的意思,她们还去市政厅闹呢。” 赫克托尔道:“嗯?那怎么处理的呢?” 布劳迪道:“都是b市亚人家庭的妇女,市长又巴结杨远山。她们的家庭能让她们出席这种场合,八成是拿了好处的,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赫克托尔摇摇头:“准备实验。——对了,布劳迪,你对吕西安知道多少?” 第9章 失控 克努半岛的会客室。 吕西安和吉米多维奇。两人身穿囚衣,但颜色和精气神都很好,看来正如司法厅长所说,作为囚犯,他们的确待遇很高。这对朋友的画风也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吉米多维奇很瘦很长,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脸颊凹进去,目光炯炯,平静、专注而坚定地注视着来访者。吕西安也是一张长脸,顶着一头乱糟糟鸟窝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有点讥诮又好奇的神情扫视着整个环境,像是一根仙女棒,总是随时被激起兴奋的花火。 赫克托尔对他们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坐下。 两个戴着电子镣铐的学者一对视,吕西安竟然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而且笑得前合后仰。 赫克托尔有点吃惊:“怎么?有什么让您觉得好笑的吗?” 吕西安摆摆手,捏着酸了的腮帮子,吉米多维奇白了他的朋友一眼,道:“赫克托尔先生,听闻过您的名字,您有什么要问的,请开口吧。但我们不保证您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赫克托尔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然后道:“这么说,吉米多维奇先生,您是经常被问及,也是知道我因何而来了?” 对方道:“我们被投入监狱,审讯也不是一次两次,连kk党的头子王簦也多次拜访,他手下的杨远山又恐吓威胁——这一切软硬皆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tyles计划。——你们现在也叫海神计划。” 赫克托尔不禁好奇:“您毫不避讳——但我听说,二位是因为不肯效忠于帝国政策,才至身陷囹圄。你们不抵抗?” 吉米多维奇看了吕西安一眼,道:“我们的确不认同太阳玛丽帝国所实行的所谓‘纯血人类保护政策’,也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我们的立场。但我是个研究者,我所有的结论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帝国任何一本刊物上发表,——而且如果你们真正明白了这个研究的意义,恐怕也会持和我们相同的看法。所以我倒是期待你的提问。” 赫克托尔道:“tyles计划,到底是什么内容?它为什么引得整个太阳玛丽帝国高层如此的重视?” 吉米多维奇想了想,抬头看了看头顶天花板,那目光坚定清远,仿佛穿透整个钢筋混凝土的监狱而直视着布满群星的天球。道:“赫克托尔先生,您觉得,界定原初人类和新人类的区别是什么?” 从小受到贵族教育的赫克托尔脱口而出:“原初人类是地球起源的生命自然演化的产物,是自然产生的生命;新人类是太空时代之后,不符合伦理道德以人类为蓝本的技术改造产物,本质是工业产品。” 吕西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赫克托尔努力不去注意干扰,听吉米多维奇的下一个问题:“自然演化的产物。嗯……那赫克托尔先生,你认为,原初人类还在继续演化么?” “当……然?——你在暗示什么?”赫克托尔警惕。 “如果以血统论,那人类应当是不变的,基因频谱应当不变;但如果以演化论,人类保留生命的本质,生命必然会随着时间积累分枝,应当是继续演化的,基因频谱应当会发生缓慢的迁移。” “你是想暗示我,亚人是原初人类进化的结果?是比人类更新、更先进的物种?——可是帝国又充足的证据,原初人类是自然而完善的,而亚人们却常常充斥着由于基因改造不稳定而造成的种种的畸形、怪异和不符合生物学分类表征的性状和残缺。” 吉米多维奇道:“演化——不是进化。演化是没有方向的,也不分谁高谁低,自然不会让物种像游戏里的数码暴龙那样进化的,演化只不过是生命之树在时间中逃窜而留下的痕迹。” “这和tyles又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赫克托尔先生,我们才讲到生命之树。——赫克托尔先生,你是否有一种感觉,少年之时,这个世界仿佛处处藏着秘密,我们感到万物灵通;待到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成为独立的个人被迫进入人类权力结构的金字塔找一个自己的位置,生活就越来越乏味,医生无法讨论他那个科室以外的东西;博士生除了金钱和毕业文凭,一概谈论不出新的话题;掌握资本者除了让自己账户上的数字变得更大,没有其他的兴趣;掌握权力的人,只想要更高的官职。” “我不是来这里听您批判现实的。” “不,我并没有我的朋友那样愤世嫉俗(吉米多维奇看了一眼吕西安),这所有的一切都展示了生命之树的一个惯用的伎俩,就像物种的演化、细胞的分工,这个伎俩叫做——分化。分化无疑是有利的,但另一方面,就像多能干细胞多能性的丢失,它也限制了我们,甚至用认知限制了我们对于世界的感受和理解。tyles的初衷,不过是潜下去,深一点,再深一点,试图重新融合、重新联结。这样,我们就能捡起很多海滩上错过的贝壳。——我们想做的不过是认识世界。” “先生,探望时间到了,您不能再逗留。”门外的卫兵道。 赫克托尔叹了一口气,这次玄而又玄的清谈并没有给他的项目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帮助。 吕西安突然站起来,对他的朋友道:“你跟他东拉西扯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根本没有用,小伙子,还不如回去吃一块蓝色仙人掌。” 赫克托尔皱眉。 ****** 实验重启。 anin坐在深海舱中,他有点生气。 无论是赫克托尔的口气还是医疗官怀疑的眼神,都让他很窝火——尤其是,当他想到sisi,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想她!这种冒犯,他一想到就有一种难以容忍的怒气。 而且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well,这句话简直可以看作一句抱怨了。他心里另一个声音说。 反正就是——不许往那个方向想她! “viki,注入深海液。”指挥室的赫克托尔和布劳迪盯着全息屏上的指标。布劳迪道:“anin-liu,他今天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赫克托尔道:“在情绪波动情况下能否完成实验项目也是考量的指标之一,我们现在只有四个候选人,总不能把所有都设定在理想条件下。” haku问赫克托尔:“他有冒犯到你的控制感?” 赫克托尔仿佛没听到似的盯着全息屏:“viki,注入致幻剂。” haku突然一激灵,像猫头鹰那样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赫克托尔,那目光如果能点火,仿佛都要把什么灼穿、烧起来了。但是赫克托尔由于过于专注,并没有注意军事顾问这不同往常的行为。 anin感到白光一闪,这是神经系统和无人机控制系统链接的前兆,他正待睁眼看到那片广袤的天空,却猛然发觉今天有些不对——今天的天空,为什么是黑色的!? 如同日食,如同末日。 天空中一串六个太阳发出乌压压的黑光。那些太阳随即布满了斑点,像是被草间弥生画过的南瓜。那些斑点像沙丁鱼群一样在各个太阳上涌动着、鱼贯而过而变化——太阳随即变化,有的变小,有的迅速变大——然后变成眩目的蓝紫色,朝地平线迅速飞来。 海水沸腾,当他控制着无人机的身体极力保持平衡之时,空隙间低头——却见海中,哪里是海水,是一张张张着嘴的狰狞的死魂的脸孔,一只只伸出水面的僵尸恶鬼的手! 海水瞬间变成血腥的红色。在这泥泞的红色之中,粉红色的派大星、黄色的海绵宝宝、长着倒刺的蓝色带鲜亮黄色斑点的三叶虫密密麻麻布满了海滩。 在蓝色的太阳变成巨大的正十二面体快速坠落,又炸成无数旋转的正十二面体。欧几里德正多边形在天空中漂浮,月亮升至黑色天空的正中,一个生命之树的古老神秘图谱突然亮起来,并在海面形成倒影。 anin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已经不能控制无人机,不,他根本就不能正确地认清现在的状况,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海面?什么是飞行、什么是姿态?什么是身体的边界——我?我是什么? 自我的边界已经破裂。 他不能再控制,无人机失速后被重力捕获,像石头一样一头扎向海面。 轰! 巨大的水花。 沉默的安静。 指挥室,12号机所有的指标全部飙成红色,所有的警示铃都在大声呼叫。 anin像一头被束缚的疯狂的野兽,在舱内发出痛苦的嘶吼。 “切断12号机飞行员神经系统联系,向12号深海舱内注射镇静剂。——叫海上救援搜寻失事无人机。带回来看数据。”赫克托尔一脸阴沉地结束了实验。 第10章 禁猎区警告 太阳刚刚落山。 医疗队员急匆匆地跑过去,心肺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滴滴声,让场面变得嘈杂。 赫克托尔把自己关在控制室,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回放。 过了一会儿,布劳迪拿着一本报表单子进来:“损失报告出来了,在我们可承受范围内。——但,你最好先看看这个,特提斯海战前哨也丹港口遭到瑟肯兰海军侵袭的战报。” “瑟肯兰海军?那支弱小的海军,敢攻击南奥丁大陆海峡?那里可是有最强劲的也丹要塞!” 阿尔跑进来道:“中校,海军军部命令,请您立即参与南奥丁大陆驻军军事全息会议!” ****** 虚拟的全息会议室中,驻南奥丁大陆各要塞的上层军官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战报。 “太阳玛丽帝国驻守也丹的第2轻巡洋舰队24舰船全军覆没?” “瑟肯兰联盟舰队有这种火力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帝国海军无论是火炮的攻击力、射程还是装甲防护,都完全超越瑟肯兰联盟舰队。一个月前在特提斯洋的遭遇战,他们还是溃不成军……” “难道他们有什么黑科技,能在一个月之内达到火力的大大提升?” 赫克托尔坐在白山的会议室,双手按压着会议桌,指节发白:“战报、战报,完整的战报!” “随舰影像传过来了!”副官阿尔道。 显示屏前的信息操作员忙不迭地把也丹海海域的海图和影像传过来。 是帝国海军“快乐凯蒂”巡洋舰上士兵的自拍,镜头可以看到在海平面上视野内出现的瑟肯兰舰队——表观和他们原来记忆中的那支弱小而装备东拼西凑的舰队没什么区别。 开始的一段影像也展示了这一点,舰队互相发现后,开始转向抢t头。第2轻巡洋舰队凭借良好的训练和配合,率先抢占了t字横线的优势位置,对对方进行了全力炮轰齐射,对方舰船受伤,开始掉头逃窜。 “可能是埋伏!”影像中控制室里的叫喊。 第2巡洋舰队的司令是希佩尔,一个刚毅好战的海军准将。“即使瑟肯兰舰队拿出所有的家底,也不够和我们对抗的!追!” 信息操作员按照指示快进了追击的这一段画面。——前方果然有瑟肯兰舰队的埋伏线列,但在火炮轰击过后,第2巡洋舰队由于装甲厚、分仓可靠,损失并不重。希佩尔甚至越战越勇,从实时海图上可以看到,他指挥舰队杀入瑟肯兰舰队的阵线,甚至在优越的指挥下重新抢占了t字阵线的优势横头,发动了又一轮炮轰反击。 影像中的船桥指挥室中发出太阳玛丽帝国水兵们胜利的欢呼。 突然,画面中出现一个奇怪的“登登”声,像是车子没系好安全带时候的那种提示音,不明显,有点令人烦躁。 “杂种狗死定了!报告我舰损失!”“无伤、无损!人员无损失!” 那个令人烦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不是哪里烟雾太大了?”一个水兵站起来,不耐烦地在控制面板上排查着声音的来处。他整个人的胸口正好把镜头挡住了,他伸出胳膊,看姿势,是在关闭按钮之类的操作。 那声音第三次响了起来。 仅仅是在下一瞬间,整个画面突然被刺眼的火光淹没。还没来得及坐下的水兵变成一个黑色的人形碳影,被热浪贴到镜头上。 画面中断了。 海图停留在希佩尔最后一次攻击瑟肯兰舰队的阵型上,显示出太阳玛丽帝国舰队完全的优势和瑟肯兰舰队队形被撕碎、抱头逃窜和那些被炮弹击中只等燃烧和沉默的无助。 战果航拍画面,第2巡洋舰队的舰船全部化为焦黑色的残骸,还保留着包围圈齐射时的阵型,整齐地按照一定的间距排列在海上,有的已经沉没,像是沙漠上给行人示踪、却被流沙半淹没的一根根干死的胡杨的尸体。 ****** “到底发生了什么?”南奥丁海军指挥层会议被笼罩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中。 “看遗骸,伤害度像是云爆弹——可是,舰队的阵列线至少有25海里长,瑟肯兰?他们怎么制造这么大的爆炸区域?” 赫克托尔紧紧盯着屏幕,对信息控制员道:“把画面往回倒。停。——这是什么声音?” “6代轻型巡洋舰自动报警系统。但不是什么重要的警报,结构性破坏、漏水、动力舱受损时的警报都使用电力和机械两套系统的复合警铃,以提高可靠性,会明显很多。这个程度的警报,大约只是航线偏离设定程度的,没有太大的价值,我们在实战中都会关掉这些冗余的细枝末节东西。”会议中有舰艇指挥官。 “等等?现场照片,为什么有一部分是缺失的?” 信息控制员解释道:“由于侦查飞机的视野范围有限。” “第2巡洋舰队是不是进入了禁猎区?”没有资格参与全息会议的布劳迪坐在赫克托尔旁侧的位置上,他敏锐地察觉了什么。 赫克托尔沉思了一会儿,道:“阿尔,给haku的驻地发官方文件,就说我们作为盟友要求云巅之国提供此次战役的卫星图和航拍,直接问他是否和舰队进入禁猎区有关!” haku的全息通话界面在他面前跳出来:“你好,赫克托尔中校。” “第2轻巡洋舰队的覆灭和禁猎区条例有关么?” haku毫无情绪起伏地道:“有关。” 赫克托尔毫不客气地问道:“是你们动的手脚吗?” haku既没有敌意,也没有感到冒犯:“非也。此段区域内海底岩床有石油层,天然气一直通过海底的岩石缝隙漏出来,由于重烃较多,可燃气体堆在海面上。我们将此区域划为禁猎区,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人类的生命安全。第2轻巡洋舰队进入,就像一个风扇,将周围的富氧空气不断鼓入,让混合气体处于爆炸极限内,他们的火力必然会殃及自身。” 赫克托尔一边用眼神示意布劳迪去调查,一边道:“那瑟肯兰的舰队为什么没有遭到同等的损失?” “对方当然是故意将第2轻巡洋舰队引入此区域的。” 赫克托尔皱眉:“难道那个区域对亚人不禁航吗?” haku水晶一样的眼睛透过全息影像盯着赫克托尔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安慰他,然后道:“新人类能够看到那些气体。” “什么?!” “由于那些气体会使大气的折射率发生轻微的改变,因此新人类用肉眼就可以看到那些气体的范围。他们甚至能看到紫外线标的的禁猎区范围。” 这次赫克托尔吃惊了:“这不可能!你是在说,跟那些新人类比起来,我们就像色盲、瞎子吗?” haku沉吟了一下,说:“没想到像你这样绅士的人类,也还是对新人类抱有不明的敌意。其实你应当感谢那个新人类的飞行员。上次实验中,如果不是他全力控制住无人机没有进入禁猎区,引起大母神的不满。否则,无论是原初人类还是新人类,你们都有更大的损失。” 赫克托尔道:“可是外接设备都是一致的!” haku道:“太阳玛丽帝国由于对新人类的歧视和打压,很少有机会开展对新人类的健康专项研究。——你们的卫生部门知道的程度,只是:新人类飞行员的平均视力比人类好一些。” “那实际上呢?” “他们中有相当比例的人可以看见风。” “那——如果按照这种情况推测,如果空战全面展开,人类将完全不是新人类的对手!” “这也是我们云巅之国将35km以上空域划为禁猎区的原因。人类是灵长目的后代,你们的祖先生活在树间——弯曲的拱形下空间仍是让你们感到安全的所在,你们的眼睛不适合天空。” 布劳迪轻声道:“中校,haku所说的关于海底岩层漏气导致爆炸,我通过研究院的一些同事,得到了核实。”赫克托尔叹了口气:“写给军部的报告吧。” ****** 白山要塞都沉浸在也丹要塞覆灭的低气压中,指挥层都在忙着对战局进行复盘分析。白山要塞提交上的战果分析引起了军部的重视,自上而下发布的指令,开始对规避禁猎区高度关注。 几天后。 病房。anin嫌热,身上穿着病号服,只穿一条短裤光着腿坐在床上,一只眼睛的眼球明显有一片出血的区域,显得很吓人。他有点烦躁地等待着戈登。“靠,不是说给我带顿好的吗?还不来,人都快饿扁了……” 开门铃响了,感应门应声打开。 “怎么才来!”anin抱怨了一声从床上跳下来。 “啊!——”sisi双手捂住眼睛背过身去。手里还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散发出诱人的食物香气。 anin又羞又吃惊地跳回床上去,慌乱地用被子遮住腿,手忙脚乱地把病号服的裤子穿好:“怎么是你!?” “戈登中尉告诉我说,你想吃海鲜夹、炸鸡、榴莲芝士披萨、海陆空套餐烩饭……反正他说你要求太多了,拜托我送来的!” “靠……这个戈登,你又不是外卖员……” “不要算了!” “别别别!来都来了……” “可以转过来了吗?我举不动了!” “再等十秒,一,二……” “你耍我!” “哈哈哈哈……” 他们闹了一会儿,才把琳琅满目、诱人可口的食物摆在病床的推拉桌上。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sisi盯着他那只眼睛,有点担心地问。她的小表情像小猫的喵喵叫一样激起了anin心中一股不知名的氤氲,他挑眉道:“实验出了点小事故,压力太大导致眼底出血而已,看着吓人,其实没事儿。”“你过载晕了?红视了?掉下来了?” anin没好气地皱眉:“我看上去像那么弱鸡么?冰淇淋,你要哪个?” “芒果。”sisi小馋猫一样开心地盯着一红一黄两盒水果冰淇淋。anin假意拿给她,然后一把将芒果味的?掉一大勺。 “你活该。”sisi举着没来得及伸进去的勺子义愤填膺、眼泪汪汪地盯着他。 “教你一招,这叫先下手为强,要主动攻击才能控制战局优势。(g)”anin叼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说。 “你去死吧。”两个人弱智儿童一样在芒果冰淇淋里展开了一场挖掘机大赛。 ****** “咳咳。”由军医罗兰女士引导着的赫克托尔出现在anin病房门前。 嘻闹的两个人立马分开。sisi腾地一声站起来。 “anin-liu,第七中队航空兵,上士?”见多识广的罗兰女士非常镇定地进行查房流程,“你身体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归队。不过离开之前我们会对你进行一个心理量表的检测,看有没有潜在的心理风险。就这样。”罗兰女士对赫克托尔点点头,离开了。 赫克托尔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对sisi并腿直立轻轻颔首表示一种古代绅士对女性的礼貌:“鄙人赫克托尔,是liu先生的上司,白山要塞的负责人。”sisi警惕地退到anin身侧,不敢正视对方地怯怯地低了一下头。 赫克托尔转向:“anin-liu,如果你身体情况没有问题的话,我希望能和你单独谈一谈。” anin眯起眼睛,目光有点挑衅,笑:“当然。” “那就借罗兰女士这里空闲的办公室一用吧。”赫克托尔侧身,示意anin跟他走。 anin低头对sisi道:“在这里等我一下。”起身走出了病房。 赫克托尔目光故意回避了他们,觉得似乎应当给这对小情侣一点空间,不过在他余光顿挫的一瞬间,他突然认出了sisi。图书管理员小姐?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sisi,心想,这也许是一枚用来控制anin的好棋子。 在带上病房门之前,他唇角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再次对sisi点了点头。 sisi眯起眼睛,她读出了他虽然不明,但透露出危险的意图。她想,如果对方已经能够认出她,那上次的接触和图书管理员这个位置已经不够隐蔽了。 ****** 两人坐定。 “对这次事故我表示遗憾,主要责任在我,是我采取了高风险的做法。你做得很好,我听haku说,是因为你的努力,才控制住了无人机的航线没有发生危险。我对你表示衷心的敬意。”赫克托尔开口道。 他的这番谦逊的话超出了anin的预期,本以为他是要指责或者处罚自己的。anin皱着一侧的眉,舌头抵着上颚,有点迟疑地道:“感谢?您的关心?——您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 赫克托尔道:“是的。也许你不知道,上次无人机很可能跨越云巅之国和帝国约定的禁猎区。一旦违反条约跨过边界,可能引来云巅之国的报复性清理,整个试验场上的机群、空天平台都可能尽数损失。” anin眨眨眼:“well,听上去我干得还不错。” 赫克托尔继续道:“所以我想知道的是,是什么迹象让你规避了禁猎区。你当时的意识应当已经开始模糊,而且之前的训练中也对这一信息并没有了解。” anin认真回想了一下那个令他恐惧的梦幻世界,仔细恢复着那图景,他沉思了一会儿,道:“但是医生告诉我,我在试验中看到的都是药物过量导致的幻觉,不能取信。” “但是你的确进行了成功的规避——那让你规避的动机是什么呢?” anin想了想,道:“只是感到有些区域莫名地恐惧。” 赫克托尔道:“能请教更详细一些,那些区域为什么让你觉得恐惧呢?” 这次anin认真地回答了赫克托尔:“这种感觉很难描述,赫克托尔中校,您以前飞过飞机吗?” 赫克托尔点点头:“我受过领航员的训练,虽然不是驾驶,但也算有飞行经验。” anin尽可能表达自己的感受:“你觉得飞行中最主要的障碍物是什么呢?” “是地面。” anin点头:“天空仿佛是无垠的,大地和海是不断变换角度的、不可突破的,铁幕一样的平面。可是我在最后一次实验中看到的世界,却非是这种模型。” “你看到了什么?” “大地卷曲了。像活物那样,像变形虫或者太阳的日冕那样涌动,世界变成像地狱一样暧昧不明的、地狱一样的流动的火海。——我不知道,我所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幻觉。”anin低下眼睛。——这对于像他这样桀骜而充满敌意的alpha male来说,这是很少的、真正的自我表露和自省了。 “那时,我产生了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虽然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提醒我,这是实验药物的副作用,但那时我产生了一个非常难以抹去的念头,仿佛我当时看到的火海,才是真实;而我现在所经历的,才是虚幻。”anin有点迷惑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毕竟——这不是第一次我经历这种离奇的、梦境般的感受。如果上一次是真实的,那,为什么这一次不可能也是真的呢?” 赫克托尔安静地、认真地听完了anin的陈述。 (g!这是一个大大的g) “谢谢你的坦诚相告。”他站起来,拍拍anin的肩膀,希望这能够对他产生支持。 ****** 借口倒垃圾,sisi在白山要塞医院的走廊上缓慢地走着,记诵着医院的平面图、和窗外能够看到的白山要塞的干船坞和浮船坞,并在脑中试图复原着二者之间相对的位置和距离。 一个没注意,她撞到了人。 “sisi!”陈肖冰先是有点懵,然后转为又惊又喜的表情,“要塞门禁,你怎么进来的?!” “一个朋友病了,我进来探望。有对方的队友同行,而且我押了公民证件的。”sisi一边回答一边警惕地左右顾盼着,观察着周围,“赫克托尔在这里,他好像认出我来了。我们是不是假装不认识比较好?”她低声说。 陈肖冰面色自然,非常镇定地低声说:“晚了,这里有监控。赶紧编个理由。” “大学同学。” “那上次为什么没认出来呢?” “不记得脸,上次因为借书卡看到了名字,所以今天才认出来。” 陈肖冰咧嘴点点头。她真的很棒。 第11章 赌桌上的筹码 飞艇基站像一座树丛的高塔,耸立在巴比伦市西南侧靠近海湾的小岛上。 每到夜晚,这座高达400米的超高建筑都会射出引航的激光,像光焰的树枝一样伸向空中的飞艇航线。为了迎接贵客的到来,这建筑更是修葺一新。半新但豪华的高官飞艇停泊在各层的接待平台处,如同这金属高树上结出的一个个成熟的、金色的木瓜。 雕镂错金的电梯从高高的停泊层下来,身着制服的电梯司机鞠躬。 一群身着皇家礼服的高官鱼贯而下。 巴比伦市政厅贵宾会议室。 头发花白的威廉-j-赫克托尔四星上将,怒而一掌拍在价值连城的古董会议桌上,围坐的太阳玛丽帝国军官都一惊,低头的巴比伦市政人员、名流权贵都吓得噤若寒蝉。 “卑贱的杂种!变异的毒瘤!那个恐怖主义的亚人头子,亚伯拉罕-刘易斯。此次海战中,我们损失了4000余名最优秀的人类水军!他们的间谍截获了我们和云巅之国约定的情报,才造成了此番巨大的损失!如果发现巴比伦城中有谁里通叛逆,严惩不贷!” “是!”杨远山也后背汗湿。 令人窒息的训示结束。威廉-赫克托尔将克洛伊-赫克托尔叫道近前:“你上次提交的报告很有价值,情报部正是从禁猎区这个切入点入手,才揪出了潜伏在帝国高层的间谍。回去等着你的嘉奖。 一群不知死活的叛逆,还有一群愚蠢的天真分子,居然还对亚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同情和幻想,—他们不想清楚,这是生存的竞争,若是落败,我们人类就只有灭亡的下场了!” 此次的事件,让太阳玛丽帝国决策层对鸽派和中立派进行了清洗,很多对太阳玛丽帝国种族隔离政策表示不满、对新人类表示同情的人士受到迫害,军队势力更加占据优势。克洛伊-赫克托尔不禁有些怅然:“谢谢您的夸奖。我只想找出舰队遭难的原因,这并不是我的原意。” 上将刀一样的目光盯住他。克洛伊-赫克托尔立即明白叔父的意思:“是,我绝不会再露出这种软弱的迷惘!” 上将点点头。然后道:“你还年轻,心中不免有疑惑。但是作为一个军人,你对人类负有责任。海神怎么样了?决不能让亚人们得到天空的机会!” “实验在稳步进行中了。” “很好。” “叔父……”他还是忍不住,“我有问题,如果真如云巅之国的顾问透露的,新人类真的比人类更加适应天空……” 上将眯起眼睛,看着他。他看出了这个侄子的迷惑,他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依赖他。上将的唇边露出一丝放松的、令人信任的笑容:“我们人类,并不是依靠獠牙利爪或者飞翔能力高超,而成为万物灵长的。大雁能够飞越万米高空,但不过是我们人类的盘中餐罢了;昆虫早我们亿年飞遍了陆地,但等到脊椎动物登陆,它们也不过是食物链底层的东西。新人类固然有一些特点优于我们,但我们也必然有优于新人类之处,所有的事物都是各有利弊的。你同情那些中立派,觉得他们是因为同情心泛滥才无端遭难;却没想到,他们是一群目光短浅的糊涂虫,将私人悲春伤秋的感情或是被人贿赂的蝇头小利,置于整个物种的存亡之上。” 克洛伊-赫克托尔点头,随即又皱眉:“叔父,您为什么认为新人类是一种威胁到原初人类的物种间生存竞争呢?如果将他们看作古代民族国家时期的不同国度,不也是可以同时存在的吗?” 上将道:“你问得好。很多人以为,我们这群持有如此思想的人,是冥顽不灵,不过是古已有之的偏见、等级制度的残留罢了。其实我正要告诉你的是,并非这么简单。 你是不是也认同学院派那群人的想法,新人类和原初人类没有生殖隔离,只不过基因频谱有一定的偏移,在生物学上根本不能成为另一个物种? (克洛伊-赫克托尔点头。) 这就是最大的谬误——能够被纳入人类社会结构和家庭单位的新人类,根本不是威胁。这也是我们对生育过人类后代的新人类女性、人类-新人类混血儿还开放归化通道的原因。新人类真正危险的,在于他们的基础社会结构单位和人类的完全不同。” “社会结构的基本单位?您是指——家庭?” 上将意味深长地笑:“新人类是通过家庭产生的么?” 新人类很大一部分比例,是克隆工厂的产物。 “新人类,是拓荒时期为了弥补人口不足而开放生产的。他们记不清自己幼年的经历,因为他们早年是在一个个生长釜中度过的。当他们醒来的第一眼,就是武器和任务,每当他们完成预定的任务,插在体内的芯片就给他们注射一些多巴胺。他们就像一群瘾君子。 一个社会的运转,其成员的行为是要经过驯化的。我们人类的被驯化出的人生基本历程是什么?幼年生活在家庭,学龄进入学校读书,成年后进入社会工作,也许普通工薪、也许做生意,也许成为富甲一方、高官权贵,也许成为影响后世的伟大人物,但无论差异多么大,都是成为社会这架战车上的部件,区别不过是生产粮食、生产传奇还是生产思想罢了。——但大部分人会有一个新的重复,那就是组成家庭,再产生后代。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很多经济学的研究,都把家庭作为经济活动的单位。为什么?是因为在家庭这个结构之中,完成人类的再生产。所以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其实是进入 幼年—成长——{1社会财富再生产{2}人口再生产 这样一个循环罢了。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文化,无论什么样的家庭结构,都会强调为家庭奉献,强调父母对孩子的爱,强调多子多福。 可是对于工厂生产的新人类来说,不是。 新人类的人口再生产,不需要家庭这个结构。对于新人类来说,也没有父母-子女这一个至关重要的文化结构。” 克洛伊-赫克托尔恍若初醒:“那他们的社会结构将会是什么样的?” 上将道:“大约是真正的资本主义,人和玛门彻底本末倒置。人将是被生产出来的肉罐头。” 克洛伊-赫克托尔道:“那谁会决定工厂化新人类的生产呢?” 上将沉思道:“就看谁能窃取这种控制权了。我们的盟友也并不可靠。”他的眼睛往天空看了看,他的确怀疑云巅之国有插手的意图,但在结盟攻占瑟肯兰的情势下,这种思想并没有在公开场合表述过。 “我在巴比伦见到的所谓亚人,还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人类。” 上将点头:“巴比伦长期和帝国交流,那些是不过是血统较低的混血儿罢了。在帝国的控制下,他们已经模仿着人类的形式组建家庭和社会结构,危险度大大下降。通过军事的方式,将瑟肯兰联邦纳入帝国的领土,将瑟肯兰的新人类都纳入帝国的文化结构,才能杜绝工厂化新人类的泛滥,保证人类社会和人类文明的延续。” 克洛伊-赫克托尔感到受益匪浅,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感慨地说:“叔父,能够得到您的指教,真的是我最大的收获和荣幸。” 上将欣慰地点头,沉吟道:“人类社会的权力的博弈是复杂而吊诡的,我也不能预知未来的发展。但无论如何,人类的存亡是第一的,决不能让新人类获得天空。” “是。” ****** 克努半岛监狱。 “海军他们是不是赌得太大了?下克上,用军事手段解决政治意图,隐患太多。海军为什么这么着急?” 吉米多维奇:“开疆拓土移风易俗,罗马的方式是最快的。很多国家的现代化进程,就是通过军队完成的。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吕西安道:“可是他们不能签条约什么的么?采取这种种族隔离的方式,肯定会出乱子的。毕竟,异族仇杀、歧视愤恨、以夷制夷可是人类的传统艺能。” 吉米多维奇道:“或许他们期待的,就是出乱子。这样就更有理由,取得更高的权力了。最近监狱里似乎又扩招了,来了很多老朋友啊。” 吕西安道:“隔壁那个马汉,不是原来议会上对瑟肯兰的用兵激进派吗?怎么也进来了?喂,长官!”他从栅栏里申出一支树枝似的手,钩住狱警。 狱警长期跟他们相处,关系还不错:“你说403的那个马汉呀,他是因为被查出来,祖上由新人类的血统——上头定了他一个欺瞒不报、意图不轨的罪名。” 吕西安拍手笑道:“哈哈哈,马汉,以前天天克扣我们的研究经费,你活该!” 失去了高官加持的,又胖又秃的马汉,如今也不像当年面对帝国中央大学的教授们那么趾高气扬了,连勒得紧紧的天鹅绒礼服、梳得锃亮的头油也没有了,地中海的发丝散乱在前额,他认出了当年上去跟他闹着要钱的吕西安的声音。 “你?中央大学那个不要脸的疯老头子?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个教授,国王封的爵士,居然一点不顾体面!” “您现在倒是体面啊!”吕西安反唇相讥。狱警制止了他:“老吕您少说两句吧,就您那嘴。”“听说过鳗鱼理论吗?我骂他两句,免得他失落自杀。”吕西安活泼地跃跃欲试。 “怎么回事啊?老马?你失去了元首和国王的宠爱吗?” “你叫谁老马?我可是正经的勋爵!哼!什么隐瞒血统!老子身上的基因改造血统至少是5代人以前了,那时候新人类根本不成气候,我们家里只是为了预防遗传病做了基因优化!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不是我对国王忠心耿耿……” 吉米多维奇提醒吕西安:“他是个保皇党。”马汉道:“什么元首!那就是个父亲在劳亚大陆(北奥丁旧称)种土豆的杂种!我干议员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头兵。一朝得势,就要剪除异己!我看,他这是在党派清洗!” 吕西安:“清洗?” “他是借着国王的名义,想要自己掌管军队和财政!借着海军的下克上,他想要背叛国王,独裁!” ****** 太阳玛丽帝国内阁发布《隔离令》,宣布: “对太阳玛丽帝国原国境的北奥丁大陆内所有新人类进行基因采样、植入皮下芯片,交出财产,进入“保留社区”居住; 新占领地的南奥丁大陆,所有新人类必须按照管理规定,纳入当地政府和帝国军事联盟的联合管理,如果按照符合归化规定,成为有一半公民权的“归化人类”,获得“良民证”,缴纳“良民税”后方能进行生产生活。 但新人类不得在帝国内担任国家公职、关键政策和技术部门负责人。军队内部,对新人类士兵进行严格的政治审查,不得让他们担任秘密机要部分的独立负责人;如若不能免除,则必须有原初人类贵族同时进行权限的掌控和操作。” 奇怪的是,这些命令在各地却并没有激起很大的反对浪潮。 因为在北奥丁大陆,平民突然发现,符合这次隔离令标准的,居然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究其原因所在,是新人类和基因改造技术刚一进入市场之时,只有前10%的高收入家庭才能消费得起,所以被基因判定为“改造人”的,居然都是一群肥羊。而在新占领的南奥丁大陆,大部分的新人类可以成为“归化人类”,只有那些最穷、最边缘的工厂产新人类,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社会联合或身份,缺乏存在感,如今更是可以被投入焚化炉而无人问津。 这奇妙的两端政策,居然成功地获得了两地大部分人的默认。即使他们对自己损失的利益颇有微词,但软弱者“比起那些丢了命的,还是破财消灾为好”;对于那些平民口中,更是“为富不仁,杀之后快”。这项命令的一些规定同时还拉动了原初人类的就业。 就比如说,b市图书馆因其跟信息管理有关,sisi被裁,换成了原初人类的工作人员顶替。 但是影响才刚刚开始。 由于良民证是一切生活、生意和社交活动的通行证。 有权的可以通过进入帝控b市的官僚系统获得良民证,有钱的可以通过缴纳税款获取良民证,有工作的可以凭借工作合同获得良民证——可是那些贫穷体弱而又不能劳动的老弱妇孺,便被帝国通通有意无意地舍弃,丢入底层。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为了保证良民证的继续签发,sisi只能焦急地开始四处寻找新的工作。但是,受这次隔离命令影响的新人类,绝对不止sisi一个人。大量的新人类被排挤出福利好、待遇高的岗位,只留下脏乱差的底层工作可做。新人类女性更加被排除在外,只能回归传统的家庭结构。——这倒是很符合太阳玛丽帝国决策层的预期。 但是这种上升渠道的萎缩,生计的困难,也更加催生了一种古老的职业,娼妓。 随着太阳玛丽帝国军事中心向南奥丁大陆的倾斜,大量驻军开始涌入,巴比伦真正开始成为堕落之城。 原来供给上班族的漂亮的高档甜品店、咖啡店、热带水果店,精致的餐厅、花店、书店,由于上班族的减少,逐渐倒闭。店面不久改弦更张,挂上暧昧的照片,点上粉红暧昧的灯。烟、酒、各种开始在黑市流通。 缴纳了高额的中介费后,sisi面对眼前的三份待选工作合同目瞪口呆。分别是: 下水道清洁工,巴比伦某酒商家庭女佣和娼妓。 “可是我有大学学历,我会算微积分、有限元分析、流体力学和编程语言。你们就没点,对口的工作?” 嘴唇上长了一颗大痣的中介老板娘听闻此语,眨了眨眼,“念过书?懂得挺多?”把“下水道清洁工”的那份抽回来。 “为什么?!” “怕你是间谍,从下水道探听帝国的消息。——我跟你直说了,现在收入最高的就是酒吧里的公主,你还年轻,可以多赚一点。这个女佣吧,每天24小时在主人家,赚的少不说,其实工作性质,除了要干杂活,娼妓的活儿也得干。这家主人,就是巴比伦市新上任的妓女管理处处长,老逄克。” sisi翻了个白眼:“那一家卖失身酒发财的,无耻的人奸!”她伸手把下水道清洁工的那份合同从老板娘手里夺了回来。 第12章 歌姬felix;白巢 巴比伦市的体育场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烟花和激光的视觉表演将演出推向了最高潮。 这是原来有七海歌姬之称的女明星felix的劳军演出。 一身闪闪发亮的红色高开叉吊带亮片裙上缀满钻石和水晶,烘托出她曼妙、凹凸有致的修长婀娜身材。她就像童话里美丽的公主和邪恶的女巫的结合体: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像乌鸦翅膀一样闪着光泽;美丽,转瞬即逝的天真却又混合着神秘难测的危险诱惑,像变幻不定的液体图案一样,在她长长的睫羽和柔媚的眼波中,花火一样时隐时现。 在全场帝国军人观众、场外眼巴巴的巴比伦土着的再三安可,她三次谢幕后,终于得以回到后台的化妆室。化妆室里堆满了巴比伦名流、艺术家和felix的影迷送来的花篮。仔细看,竟然还有王簦赠送的礼物和贺卡。 她的丈夫、走私贴标假名酒发家的老逄克的侄子,庞巴迪-朋克先生,在后台献上鲜花和殷勤的问候。 “亲爱的,你真是容光焕发、魅力四射!所有人、整个巴比伦城都为你倾倒了!” felix点上一支细长的骆驼牌女士香烟,袅袅的薄荷味烟雾升起,她脸上那充满了女人味、甜的快溢出来的笑容,像被卸妆油溶掉了的油彩一样骤然消失了。 “我是一代歌姬、歌坛天后,今天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要低头给这群又脏又粗鲁的大头兵卖笑不说,我倒成了二等人!我又不是那街边的娼妓!” 小逄克赶紧制止了她的抱怨,战战兢兢地左右顾盼,“你还是少说两句。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要是叫帝国军方听见了,小心给我们安一顶叛逆不忠的帽子!” 与对外界宣传的felix是为了“到新国土(南奥丁)发展”“用歌声团结新国土”的冠冕堂皇的说法不同,小逄克算是带着felix逃难回到b市的。felix原以为自己嫁了个商界新贵、又在南部国土有产业的世家,结果不想逄克一家虽然归化的早,但他们家中血统尽是新人类。隔离政策一下来,小逄克在银京都的人脉圈立刻不灵了,不光家财被各种名义的“良民税”“帝国捐”收了个七七八八。过惯了贵妇日子的felix变卖家产,才买到两长让庞巴迪投亲奔友的船票。她收拾细软,把这么多年收集的首饰、古董、家具、财货装了40个大箱子,打算一起运到南奥丁继续舒服日子。结果不知是战时运输不便丢失还是有人贪财故意想吞掉,这四十箱行礼就这么了无音讯了,到了巴比伦,连原来的生活也不能保持了,连住的地方都要没有了。felix得知从业几十年的积蓄一朝化为烟尘随水漂,想到未来日子的艰辛,不禁又恼怒又绝望,悲从中来,忍不住要抽泣起来。 庞巴迪-朋克只能安慰道:“我们可以先在我叔父家安顿。” felix皱眉道:“再怎么说也是叔父,你不是说他为人吝啬,从小对你就不亲。肯定是要看人眼色的。” 庞巴迪-朋克自知老逄克一家不好相与,只是由于囊中羞涩不得不寄人篱下。他从小父亲早亡,因此很能忍耐,只说:“等这次演出的钱拿到手,我们经济情况好转一些,就单独搬出来住。” ****** felix来到巴比伦的劳军表演,在白山要塞的士兵中激起了一阵狂热的潮流。 felix少年家境贫寒,十几岁就出道演出,早年是清纯的少女偶像,后来上了年纪,往歌唱和成熟女性魅力上转型,都大获成功。在影视歌三栖都发展得很好,有一大批跨年龄段的粉丝拥趸。这一波让她自己觉得十分掉价的劳军,让婚后逐渐淡出的她又翻红了起来。 老逄克带领他的夫人和两个女儿,在巴比伦的大宅,他的妻子红彩鹤(像水桶)满脸堆笑地迎出来:“哎呀~~欢迎莅临敝舍,大明星。”红彩鹤本来是想从这两口子身上捞一笔,因此表现得十分热情。 带到接风宴完毕,探查完他们的财产后,红彩鹤没想到庞巴迪-朋克号称金融才俊,实际上两手空空,再加上一尊花钱无数的女菩萨雕像,不禁皱眉。晚上客厅,红彩鹤为表欢迎,带着家里女眷们展开了牌局,一个个手上的钻石戒指在水晶灯的映照下格外耀眼。红彩鹤心不在焉地抓着牌,此时她的心腹、老逄克家女仆总管田老妈上前,低声道:“那个菲什么的女妖精,说自己不玩牌,头疼,跑去楼上我们安排的客房睡了。夫人大度,问她有什么需要的,她狮子大开口,说,自己在银京都的女仆没带来,希望在这里找一个合用的。人要干净、麻利,模样不能太差,最好还懂文化艺术,又能帮她美容妆发。” 这是300-400年前人机对立之前的时代,(对他们来说是古代)时常见的机器人maid产品的功能要求,但第四次世界大战ai起义之后,就渐渐不用机器。正逢此时,克隆人和机械改造人被推入市场,于是大量的新人类就承担了这种低层服务角色。felix所说的是银京都常见的女仆市场的要求,并不算挑剔。但在巴比伦,由于原来是新人类城市,所以这种工作分工就较为少见,而且提这种要求往往被视为对新人类的歧视,还引起过游行抗议。隔离政策让这个市场在巴比伦重新兴盛了起来,目前还处于良莠不齐的状况。 但对于红彩鹤来说,这简直就是来自银京都的时髦女星,对她这个外省的地方权贵主妇的挑战。她不禁气得眯起眼睛:“矫情的妖女。按照辈分,她不过是我的侄媳妇,应当跪在地板上给我做饭伺候我的——到下城区的劳动市场随便给她找个家政妇就行了!还懂文化艺术,还会美容美发?!田妈妈,你会美容美发吗?” 田妈妈羞红了脸,也只能顺着女主人的心意答应:“这都是在银京都这种大城市混的、下贱女人的做派。夫人,你这么高贵的当家人,怎么能和这种狐媚子一样呢?” 红彩鹤听了这话,内心中立马觉得又体面又高贵的自己,比那个卖笑的过气女明星强了不知道几百倍,不由得抬头挺胸,道:“这种不检点的女人,妓女管理所可真是为了这群狐媚子设立的,就该教她们好好领教一下我的手段!” 男傧相们在花园中悠闲地享受晚饭后的散步,市长被簇拥着走过去。红彩鹤隔着落地的玻璃窗子看见,示意大女儿代替了自己的牌局,驾着珠绣小包就跑了出去。 “尊贵的市长大人,您能莅临寒舍真是我的荣幸……”红彩鹤推起层层叠叠的笑意,婀娜地弯曲身子行了一个矫揉做作的礼,让她身上紧绷绷的绸缎礼服掀起无数肉的褶皱。市长被她的殷勤的举止和滑稽的身形逗笑了,鞠躬道:“逄克夫人。”红彩鹤屏退左右,将市长引入玫瑰园中的凉亭,眼神机灵地道:“市长大人,那个妇女健康管理会的会长……”“哦!”市长突然想起来,“你再等等消息吧,军方那边还有些异议。按照原初人类的法律,卖淫买春行为是不为法律所容的,他们觉得,单独成立色情业管理处,是文明倒退的表现,所以那边还在犹豫。”红彩鹤眉毛一挑,谄媚地道:“哎~贩夫驺卒娼家妓馆,这是从古就有的职业,禁不了的!巴比伦市都是些新人类,又不是真正的原初人。还望市长多多美言,再说,对于税收,这是大大的好处啊……”她说着把小包里的金条塞给市长。 ****** **sisi发现白巢和水系连接** sisi穿着厚厚的工作服、戴着口罩,开着电动清扫小车在地下宫殿一般的b市地下输水工程中行进。到了这里才发现,巴比伦市的“地面”就像它这个传说的名字,简直是一座空中的花园,地面以下,则层层堆叠着供给这座城市各项功能的输送管道:地下商业层、公共交通层、物流运输层和液体类供应层。 位于最下层这城市的地下输水系统,像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古朴、幽静而井然有序,但也像地下宫殿一样空气潮湿、混合着来自地下的水汽和常年封闭的霉味儿。高高的混凝土拱券支撑起像科隆大教堂那么高的地下空间,截面总体能感到是上下大致呈巨大的圆筒形,作为共同沟来说,尺度有点过于大了。给水、污水、雨水巨大金属管道像高速公路一样分层吊装,驶向不同的分区。脚边的自然输水渠像是古罗马的遗迹,整齐堆砌的砖块,马赛克上的字迹充满了古代河道的氛围。这条河道是作为自然排洪和蓄水的河道,甚至还像古代的河流那样,充满了鱼虾和滑溜溜的水藻。只是由于常年不见天日,只有昏暗的灯照明,这里的鱼虾眼睛都退化,身体透明。 在离开市中心的地方,地下输水宫殿每隔一段距离会有通风和采光的圆井。sisi抬头,觉得这里距离地面至少有几十米的距离,那圆形的日光投影在幽暗的地下宫殿,随时间的变化而转动,颇有一种古代遗迹的韵味。 sisi工作完成的时候,就开着电动小车在不属于她负责的区段“探险”,有的时候会驶出去很远。她注意到,她总是驶入一个电子地图的空白区,那里写了“备用区域,闲人勿进”,但是她在那边缘试探了很多次,似乎没什么问题,于是就自顾自地开始了自己的“探险”,玩的不亦乐乎。这种地下的隔绝让她觉得自己和头顶那个世风不古、开始动荡的城市有了一种安全的隔离。 很多人失业了,原来踌躇满志的大学生,只能在b市的官僚系统混个最底层的打字员。股票一落千丈,物价也不稳定,很多海边上的小摊子开了又倒,原来漂亮、繁华的海边集市也开始萧条。黑市上奢侈品、香水、钻石却依然很热门,水兵俱乐部更是灯火达旦,笙歌乐舞。 下城区的治安开始变得不好,小偷小摸时有发生,后来飞车抢劫也不少见。 每天晚上,格雷大叔都会让凡妮莎来车站接她。 其实她也有点疑惑,以前同一个街区的安妮特是怎么有一天,突然变成一个尖鼻子尖脸、浓妆的“时髦女郎”,在大家都开始节衣缩食、精打细算的同时,她手上、脖子上的钻石、名牌包倒是更多了。听说安妮特已经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女郎帮”,每天和她那群身材非常昂贵的女伴一起风姿招摇地走在街道上,在社交网络上炫耀自己的新的战利品。sisi有点羡慕她们崭新的衣衫和昂贵耀眼的首饰,她想,若是安妮特拿来这些闪瞎了眼睛的东西在她面前晃悠,她自己也不一定能拒绝最后一份工作。 “女孩子就是要及时行乐啊!”“社会就是这样,懂得利用潮流的人才能实现阶层跨越!”“别的都是假的,做女人,男人不可靠,但钻石不会骗人,金钱不会背叛你!” 凡妮莎有时候斥责她们做了坏榜样。她们不在乎地笑笑:“修女,清高的人就是要挨穷!”“你不过是嫉妒我们受人欢迎罢了,卫道士、老古板!”她们后来逐渐壮大,在歌舞伎町好像还形成了自己的一个帮派,和其他团体抢客源。由于sisi的世界语很好,安妮特还特意请她下午茶表示“重视”:“若是你加入我们,我们海滨帮的公主一定能把下城帮的那群小贱人从头牌的宝座上赶下来,到时候歌舞伎町就是我们的夜晚了!” sisi犹豫了一下,她真的挺想要更多一些的钱的,当清洁工的工资只有最低保证工资,除去一家人的生活费就不怎么剩下了,让她的生活都窘迫了起来。薇莎(可以算她的妈妈)和姥姥都不得不重操旧业,在市场上卖果子和糕点补贴家用。她很怀念收入比较宽裕的时候,那时她不光能补贴家用,每周还可以去喝咖啡、看电影和跳舞。这次felix来到巴比伦,她都没钱买哪怕最远的体育场看台票去看——大学的时候,她和同学可是经常去听室内音乐会的。 而且安妮特对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店里都是合法经营,只是陪客人聊天,卖卖酒什么的,绝对不会做你想的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是很规矩的!”她也很多次路过那装潢华美的歌舞伎町,店里华美的灯饰、袅娜美丽的女侍应,都和这个萧条的下城区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她也忍不住想要走进店里看看。 但最终阻止了她的,大概是她那个老顽固的爷爷(其实是姥姥的恋人)留下来的一张“优秀工程师金质奖章”吧。新人类的家庭,虽然模仿了人类的家庭结构和情感,但血缘上其实很奇怪,比如薇莎是她的养育者,却不是她血缘上的母亲。姥姥只是代孕了薇莎——她们一家三代人都没有血缘关系。虽然有这么奇怪的家庭关系,但“爷爷”还是让她觉得,她应该做点这方面的工作。 自尊心和理想自我,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东西。 “专业不太对口……”sisi让人感觉非常搪塞地说这个理由。安妮特肯定不相信,白了她一眼,但还是不死心:“你不是认识白山要塞的帝国水兵吗?——听说还是飞行兵?他们很有钱的好么?只要傍上一个,吃穿不愁不说,还没人敢欺负你!你不知道,最近听说要成立什么妇女健康管理会。说白了就是要抽我们的营业税,铁公鸡!太可恶了!”安妮特倒是很友好,乐呵呵地跟sisi说在上城区的经历,那里的商业场所的华衣珠宝多么琳琅满目,音乐厅剧院有多么富丽堂皇,中心区的餐厅有多么精美可口、价值不菲的菜肴,私人会所中又是多么低调奢华、别出心裁。她一边学着水兵们的北方世界语口音,说他们是多么怕热,看到南奥丁大陆姑娘裸露的皮肤又是多么兴奋。有多少英俊的青年、有钱的权贵为争抢她的陪伴而争风吃醋。她一边夸张地卖弄着餐盘里的甜点,一边道:“你不知道,这厚烧多士、手打柠檬红茶,在上城区精巧的甘纳许、马卡龙和红色心形蛋糕的对比下,是多么土而粗糙啊。” 等她结账走后,来收盘子的格雷大叔没好气地道:“土?粗糙?没礼貌、没品位的丫头!” 想起格雷大叔气呼呼的脸,sisi不禁有些好笑,于是开心地驾着电动小车呜呜呜地继续在地下宫殿探险。她看着小车的速度表,计算着时间。她大约进入地图空白区域半小时,距离原定路线应当驶出了7-8km的距离。 空气越来越——清新?sisi抬头环视周围,想找新风口。可是这里虽然照明和通风都没有问题,但新设施越来愈少,越来越像古代的遗迹,像是古神话或者史诗中古代的一块被时间忘记的角落,被藏在地下的城池之中。地下河的水道变得宽阔而清浅,发出一种微微的荧光,像是夜里充满了浮游生物的海面。 一个突然空旷的区域赫然映入眼帘,可以用“豁然开朗”形容,像是由教堂的拱廊突然进入了西侧那高耸入云的塔楼——不,简直是进入了万神庙那样的巨大球形空间之下。在那圆形的浅水池之中,白色的嶙峋的竖向结构,像巨大的枯树干、像石柱石钟乳那样生长出来,直直地刺向天空上去。天光从几十米高的巨大圆形天窗中洒落下来,在粼粼的水面上投下林间光斑一样跳跃的光波。 sisi突然像着了魔似的,心神动荡、双眼失神地从电动小车上下来,恍若不闻地沿着同心圆的一圈圈石阶逐渐走入清浅的水池。地下水清凉而不刺骨,她恍若不闻地穿着工作鞋踏入水中,伸出双手,触摸那白色的生长柱。 她的手接触柱子的一瞬间,柱子表面发出一阵荧光色的感应,似乎周围的空间也进入了一种虚幻的状态。在她的感知中,周围的地下设施,突然变成纯白的、没有渲染和材质的白色模型,水和空气的表面浮现出五颜六色七彩的衍射纹。只有当中的柱子像血管、神经一样高速流动着蓝紫色的光信号。 她的脸贴上那柱子的表面——柱子里流动的光斑突然浮动,组成一具具女性的人体模型…… 她被人拎着后脖子,一把从这诡异的世界观中拉出来。 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后脖子上:“不许动!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市政地下工程的清洁工!”“你是间谍?!谁派你来的?” sisi像一只落汤小猫一样,被巡逻的士兵捉住了。 赫克托尔在办公室接到一线的紧急电话,有点吃惊:“什么?白巢和水系的接触点发现不明入侵者?怀疑是间谍?他们能突破白巢外围的防御系统?把人带过来,我们这边调查。” 白山要塞的谈话室。 “我说了,我是市政公司地下水道部分的清洁工,工号xxxxxx。我就是随便开着电动车逛到那里的!我不知道什么白巢,什么突破防御……”sisi弱弱地抗议。 “老实点!”巡逻兵一拍桌子,把sisi吓得一缩。“小小年纪,就学着叛逆,干这种勾当!” “我没有——” “怎么又是你?图书管理员小姐?”赫克托尔认出了sisi,“给她拿条毛巾。”布劳迪有点吃惊地问:“你认识她?” “见过两次,不算认识。清洁工?怎么回事儿?自己说。”赫克托尔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在谈话室的旋转座椅里坐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笔录资料。 “托贵国的法令的福,我失业再就业呗。” “失业?那你是怎么进入军事禁区的呢?” “军事禁区?什么军事禁区?——你们说的那个白巢?我不知道——我承认我偏离了工作区域,但是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违禁是什么。如果是军事设防区域,是不是应当有更加明确的警告标志呢?” 赫克托尔一边半留神地听着她的辩解,一边看着调查科送上来的一张a3大的透明显示板,上面显示了sisi的户籍和履历。 “sisi-格林-苏小姐,帝国理工xx届毕业生,工程学。履历,b市图书馆信息管理员,b市市政地下工程,清洁工?……格林-苏。”赫克托尔嘴里嚼着这个词语,突然他目光犀利地抬起头,眼睛盯住sisi,像是捕食者盯住猎物。然后,他突然轻轻笑了,道:“格林-苏、工程学,和你奇怪的工作选择,你很难洗脱间谍的嫌疑。——一个帝国理工大学的学生,为什么非要当个地下水道的清洁工呢?” sisi怒而双手拍在桌子上:“我的工作选择?!那请问我除了当清洁工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就业选择呢?我作为一个新人类从图书馆被裁员了!一个帝国理工的亚人学生应当做什么才能洗脱间谍的嫌疑?女佣吗?娼妓吗?!” “well,”赫克托尔听闻此语有点尴尬,也似有所动,但他调整了一下表情,“也许你可以到白山要塞当个船舶工程师,格林-苏先生的遗志。”sisi双手交叉抱胸,侧过脸去。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我可以申请保释么?” “格林-苏小姐,你可能有些误会,我们军队不是地方警局,我们的权限是独立的,可以全权处理,甚至枪毙。——反正无论如何,你这份工作也保不住了,为我们工作,或者去克努半岛坐牢。”赫克托尔感觉自己明显是在吓唬小姑娘,内心嘲讽了自己一句。布劳迪皱着眉忍笑。 滴滴滴,显示板闪动,haku传来的结论: “白巢内部程序更新导致的暂时电磁防护层失效,排除间谍嫌疑,无罪。结论:sisi-格林-苏无罪,请保护其生命安全,建议立即释放。ps:地下通道内监控摄影。”(这里haku是故意保护了sisi,其实sisi接触到了白巢) 赫克托尔打开监控,显示sisi骑着小电车像个贪玩的小猫一样开心地沿着地下通道向前行驶。他和布劳迪都被她天真、没心没肺有有点沙雕的行为,(顺风下坡得意洋洋的,奶声奶气的跑调唱歌)逗得忍不住笑容。——她完全没有任何探查的举动,一路上也确实没有受到阻拦。 “不是什么可疑人员,吓唬吓唬就行了,放了吧。”赫克托尔在审讯材料上签字确认,他想了一下,“用要塞的气垫艇送她回家吧,吓成这样,别半路出事儿。” 落汤鸡一样的sisi头上裹着毛巾,身上披着一件作训服,在白山要塞指挥大楼走廊的等待长椅上垂头丧气得坐着,撅着嘴。 “sisi!”anin从测试室出来,一眼认出了她。 “你怎么了?” 刚才还气鼓鼓的sisi像一只吐了水的河豚一样瘪了下去,咧着嘴哭了起来:“哇——他们说我是间谍——完蛋了我工作肯定要丢了,怎么办——又要失业了,现在工作好难找啊——他们还要我去当女佣,我根本不行啊……”她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大堆。 “好——别怕别怕,我送你回去。” 办公室里竖着耳朵听着的赫克托尔已经感到明显的内疚了。 布劳迪一边下拉着sisi的履历一边点头:“成绩和工作评价都不错,你真的想让那个小姑娘到白山工作吗?” 赫克托尔道:“真假参半吧——海神计划的路线出现了些问题。” “那小姑娘明显有亲瑟肯兰的举动,不怕她真的是间谍吗?” “顶多是个天真的积极分子——如果她真的是间谍,我给她这么好的机会进入白山,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尊严而拒绝?” 第13章 白巢中的踏浪号;阶层跌落 当分不清是天空还是海的灰蓝色,完全占据了视野,陈肖冰心中的思绪,渐渐像水中的海藻那样柔软地漂浮起来。 人类这个物种的个体,追求的,不过是“幸福”而已。我似乎听到某个古典的哲学家这么说。 可我一开始追求的“幸福”,不过是普通的幸福而已啊。身体健康,大口吃饭,和家人朋友快乐地相聚,做着一件收入还可以、可以让自己有一定社会价值的工作。 健康、家庭、和社会的尊重和联结。 这是平凡的,但也是有共性的愿望。——但却并不能如愿。原初人类和新人类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他们甚至都没有产生生殖隔离。 他们却产生了社会性的隔离。 也许这就是低熵系统的自组织?——那刻在演化骨子里的策略,叫做分工。当这个词语作为细胞的分化出现在描述胚胎发育的文献中,我们觉得精妙;当这个词语作为人类社会的策略出现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奴隶主、等级制度、阶层分化和阶级差异和斗争。 自古以来,人类的社会都是有分化的,甚至男女也不过是一种演化的分化。分化导致了权重的不同,在历史上总会出现:一个奴隶的命20舍勒(银币),一个非奴隶的男人性命的价格是偿命;成百的奴隶,为墓主人陪葬。——总有人被奴役。但战争发生,战败国、被殖民地成为胜者、侵略者的奴隶;当资本成形,劳动阶级沦为资本所有者的奴隶。随着社会的进化,我们的文明程度似乎增加了,但人和人的差异却越来越大了——当文明和技术演进到劳动阶层也不能容忍成为奴隶时,机器人和克隆人、生物复合改造人出现了。 他们是新的奴隶。 人类像他们万年短暂的文明史习惯的那样,用血缘、等级、法律、资产等等这些随时间流变的工具,筑起奴隶主和奴隶隔离的高墙。今天这个工具,是基因频率。这是荒唐的,但其实也是合理的。 因为究其原因,那背后站着的是一种社会组织形式。 就像欧洲宗教史上,新教徒和天主教徒的残杀;比如北宋的党争;比如美国内战;比如东方某国的gg内战。并不是像他们名字那样,是宗教信仰的斗争,是为了解放黑人奴隶,是为了路线之争——而是可以粗略地理解为,不同的政治经济组织形式(社会组织形式)的竞争。 这是一种“结构”间的竞争。 而号称有着自由意志、追求幸福的人类,自以为自己是天地精华万物灵长的人类(个体),往往无法左右这种竞争,只能在动荡时期遭受惨重的血肉磨盘。 令人类个体感到矛盾的是,即使自觉这种结果。对于这种竞争,想要独善其身静静旁观是不可能的,个体在意识到这种危险的同时,必须有足够的个体参与进去。因为这种存在于“想象中的共同体”“概念式的”结构,其实体是由人类个体的肉身组成的。 我抬头凝望着一具由无数人类的血肉、意志合体形成的高达,在和另一只高达战斗。 尽管我所在的高达,还处于蒙昧、未成型的方兴未艾的阶段,我还是相信,它会比那个垂垂老矣、强行想要恢复曾经的荣光的对手,更有伸展枝桠的潜力——是的,潜能。 这也是我作为一个原初人类,站在另一边的原因。 宇宙浩瀚,时间倥偬,人类啊,我是爱你们的,你们可要小心啊! ***** “吕西安教授、吉米多维奇教授。”陈肖冰对他们两人鞠躬。两人抬起头,穿着囚衣的马汉似乎也被吸纳进了狱中设计小组,帮着他们做预算。 “是那个赫克托尔派你来的?”吉米多维奇心不在焉地问。 “当然。”陈肖冰自然地道,等狱警放心地拿着介绍信离开,他终于能够和二人单独交谈。他左右观察,道,“委托我的,还有一位,亚伯拉罕-刘易斯先生。”两人的眼神都微微吃惊。 “踏浪号,他们能够成功吗?” 吕西安笑着摇头:“人类的路不过是生命之树的遗迹。生命之树在时间中不可能不发散出新的枝桠而变形,但是原初人类?他们还抱着以前的社会结构和旧梦不放。 他们甚至,也只能把踏浪号当成一条‘船’——人类连船这个概念,根本都是被束缚住的。你们现在思想被工程学千年的传统构型束缚,把造船看成了盖铁房子。一想到船,就是一层一层的甲板,一个一个的隔水舱,顶多是在屁股后面加台发动机。把舱室分成一个一个,只会追求稳定性,这样的船当然抗沉,但它就像一头巨大的节肢动物,反应特别慢,而且像个甲壳虫似的,不能翻转,倾角一大了就翻——又大又慢又不灵活,连翻身都不行,炮台像个弱智一样转来转去地打,当然是飞机的活靶子! 你看海里的虎鲸,天上的猎隼,哪个是不能倒着飞翻过来游的!——真正的追猎者必须学会三维的运动方式,而船,就只跑得快的二维虫子!——天上有导弹,水里有鱼雷,它的运动范围却不能离开水面,不被拍死才怪呢。” “像飞机那样高自由度运动的船?!——难度也太大了吧!真的能研发出来吗?” “暂时飞不起来,可以像飞鱼那样先在水面上蹦一蹦嘛……” “如果研发成功,不会对战局产生影响吗?” 吕西安掏掏耳朵,坏笑:“蹦一蹦而已,先让他们高兴高兴。” “吉米多维奇教授,您有什么指教么?” “工程学这种形而下的东西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吉米多维奇温和地看着他们进行谈话,(吕西安怒目“忒!少瞧不起人了,科学家!”)“在我看来,踏浪号的巨大威胁从来不在武器层面,你们在工程层面怎么折腾,哪怕是让它成为能上天下海的航天飞机,都不是最大的威胁。” “危险在于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的猜测。” “您能透露一下您的猜测吗?” “不好意思,年轻人,我对于理论的完备性是有要求的。我可不会说出什么蹦一蹦的话。” “对了,还有请问二位愿意出席踏浪号控制系统的参观么?以这样的形式,就算二位配合帝国的研发了。而且赫克托尔中校认为,开放的态度有可能使二位合作的欲望上升,因为……” “他推测我们会因为对于它的痴迷而放弃政治立场吗?”吉米多维奇非常谨慎地问。 “他猜的真对!”吕西安笑道。 ****** 回到白山要塞,陈肖冰修饰后报告了和吕西安的谈话。 “他们的意思,我认为,应当是暗示,踏浪号根本不应当用传统的造船思路进行设计。但我不是这方面专业的,因此也不能给出很好的建议。或者是我的理解还不够深?” 赫克托尔点头:“具有高机动性的运动形式,可以离开水面——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他修长的手指在档案上摩挲了两下,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道:“sisi-格林-苏,你认识她吗?” “见过,不熟。” 桌子上的文件很厚,似乎是在调查sisi的背景。陈肖冰有一种不明的预感,觉得赫克托尔对sisi过度关注了。 ****** 布劳迪懊恼地把帽子摔在指挥台上。高先用的驾驶联结已经多次被系统强行退出了。 “怎么回事儿?!” “这套系统是谈判后,云巅之国为了支持我们的研发而提供的,应当比原来的兼容性更好、更稳定才对啊……”实验失败,高先用反复被云巅之国提供的试验系统拒绝。 布劳迪不禁好笑:“the great mother似乎更偏爱那个英俊的年轻人。” “海战之后,所有的亚人飞行员都被停止涉密的实验工作,全部在参加政治审查和忠于帝国的思想学习……”技术员为难地道,“而且指挥室里的研究员,也少了至少一半。说实话,现在顶尖的,也只有控制组的陈肖冰了!” 布劳迪按着脑门、拧着眉想了半天:“不行,我给赫克托尔写申请!让那个anin-liu重新回到实验组,哪怕就是让他多做实验累积数据!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进行下一步的研发!” “可是踏浪号是绝对涉密的!” “能飞起来的才叫踏浪号,飞不起来的,就是一堆废铁!” **白巢中的踏浪号神经同构控制系统** 陈肖冰、戴着电子脚镣的吕西安、阿尔跟随着赫克托尔,杨远山侍卫着王簦,在haku的带领下,进入距离白山要塞不远的海崖上,如同一棵巨大的树、或是一个巨型蜂巢似的白巢。 白巢的入口在海崖的顶部,如同一个轻盈的膜质网架,也像蜂巢那样以六边形为基础的结构元件。入口大厅有一些接待人员式的工作人员,他们(她们?)虽然和人类保持着一样的外表,但一看就是非人类。他们的躯体像衣架子模特那样过于标准而一致,分不出性别,脸也都像haku那样及其完美而对称,如同从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硅胶人偶。也许是为了减轻恐怖谷的不适感,他们的眼部都像镭射眼一样用一个环状的头盔眼镜遮住了,整个场景像一个诡异的机器工厂。 “真诡异,我真不愿意和这群机器人一块呆。”杨远山咕哝道。王簦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杨远山立马闭了嘴,但王簦自身也显示出一种不悦。 陈肖冰、阿尔和赫克托尔也对这里完全非自然的环境表示一种微妙的不适,只有吕西安非常兴奋。 haku表情轻松地看着这群人的不同表现,他穿着四角齐全的三件套,这让他在一群橡胶娃娃之间意外地像个真人,礼貌地躬身:“各位,请。” 电梯沿着长长的垂直隧道,从白巢的树干一直下到深深扎根在海中的、像块根那样膨大的根系。这种穿行让电梯中的人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觉,仿佛从熙攘、各种暗流势力正在涌动的巴比伦,瞬间穿越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大地。随着加速度的变化,电梯停下了,他们下来,来到一片白色的空旷区域——干净的就像一个刚刚打开的建模软件的初始空间,除了一个坐标平面,什么都没有。 “对访问者可见。”随着haku的声音,他们面前一圈巨大的环形区域闪过光环,仿佛是沉在水中的一块圆柱形玻璃,只有将它捞出水面之时,人的肉眼才能分辨出来。 那块巨大的圆柱形玻璃逐渐清晰,从是一个贯通入海中的巨大池子,仿佛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在圆柱中心区域的顶部,从海面上一个钻井平台一样的装置上垂下很多电梯井那么粗的管子,交缠成一股,如同放大了一万倍的脐带,伸向深蓝色的海水中、浅海的海底。 那里有团什么。 像是透明的、乌贼的卵,椭圆形的。半透明的卵膜随着海底水流的起伏而微微晃动,显示出里面活物的痕迹——活物?! 来访者的眼睛都紧紧地盯在那上面,期待看得更清楚——像是一个巨大的、纺锤形的胚胎,不错,正是一个活物! 在那巨大的卵形之中,蜷缩着一具巨大的、生物似的胚胎。 “它”,有一条蓝鲸那么大,不、有一条航空母舰那样的尺度。几人站在这巨型的通明玻璃圆柱之外望着它,就像仰望一座巨大的会展中心,或者一座小小的山脉,人是那么渺小——过了一会儿,他们才能认出来,他们所站的位置仿佛是它的肋骨附近——他们还以为那是由合金制造的一条条一人合围的巨柱。 从海面钻井平台伸下来的粗壮的“脐带”,正源源不绝地为它输送着能量和原料,循环系统像血管一样缠绕在作为支撑的钛合金骨架上,而在那上面,像神经系统一样的导锁,搏动着、活跃着,正在生长! 那胚胎蜷缩着,从骨架的形态来看,像是哺乳动物的某种变体。那一根根钢缆一样、被多层加固结构包裹的神经索,从各个分支上伸出,分支神经汇成拳头粗的神经束,最后汇集在胚胎中线,像脊神经一样精密、对称地插入一人多高的脊索框之中。 剥皮人一样的合金肌肉、仿神经控制系统附着在钛合金的骨架上,在攀附在上面的噬菌体似的检查机器人观察着这些仿生结构的生长,也许是在这些机器人钢脚的刺激下,那些肌肉突然收缩着颤动起来。隔着玻璃和海水,只能听到啪咚一声闷响,那检查器人被一条像触手的装置拍得粉碎,变形的钢肢和粉碎的芯片,和气泡一起胡乱飞舞,最后缓缓落入海底——像是沉睡中的巨人翻了个身。 围观的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除了吕西安,如果如果不是脚镣不方便,他的整个人都要贴到玻璃上了。他如饥似渴地盯着那液体中的似生命的东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口中喃喃着什么。 “真恶心,像是一具被剁掉头、解剖了的尸体。”阿尔忍不住捂住了嘴。见多识广、擅用酷刑的王簦也掏出白手帕,捂住了嘴:他有洁癖。 “这就是贵国所期待的,踏浪号的神经同构控制系统。” “这……为什么看上去,只有骨骼和神经?像个被剥了皮和肉的羊架子。”杨远山喃喃。 “我们会尽快完成船体其他部分的设计和调试。” haku道:“忠告您一句,赫克托尔中校。不要把踏浪号仅仅当做一艘船。” “应当当作什么?”陈肖冰敏锐地问。 “当做卵中的天使吧。”haku真诚地说。 “那玩意儿是活的吗?有自主意识吗?”吕西安问。 haku犹豫了一会,然后道:“天使的灵魂永远属于the great mother。” ****** 因为涉嫌泄密,清洁工的工作是做不下去了。sisi只能逐一捡起那些曾经被她拒绝的工作。 中介老板娘大嘴唇上的那颗大黑痣,在厚粉下若隐若现。烟头一亮一灭:“你以前干过这行吗?”“我可以学呀!”sisi嘴硬。老板娘皱眉,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 sisi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样抓起那份招收女佣的合同,指着上面的条款和低廉的薪水:“会世界语;懂文化艺术;会美容美发;这么低的薪水——招不到合适的吧?” “你都会?” “世界语,我会;文化艺术,我修过世界工程艺术通史;美容美发,那化妆不就跟……画画一样么!”sisi壮起胆子忽悠着。老板娘狐疑地看着她:“你会画画?” “制图。——都一样!”sisi拍了拍胸脯。 ****** sisi换了女佣的衣服,胸前系着白围裙,头上戴着白色的头巾,给沙发里穿着晨袍、散着头发,显得没精打采的felix端端正正地鞠了个躬。她还在为自己丢失的三十箱珍宝伤心。 felix掏出镶满了珠宝的眼镜戴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简历。“嗯,会一点绘画是最好的,我喜欢艺术,而且可以顺便帮忙给孩子们上上课。”她放下手中的全透玻璃显示板,往整块水晶石雕刻的桌上一掷:“正好,今晚有个舞会,如果你帮我造型做得好,我就留下你。——还有,你,以后为我和我丈夫工作的时候,不许化妆。” “是。” “苏珊,这几天你辛苦了,带她到田妈妈那里报到吧。”felix道。逄克府里的一等女仆苏珊鞠了个躬,带着sisi离开。 她们穿过逄克住宅长长的拱形廊子。这里的装饰非常豪华,所有的线脚都是描金的,吊顶贴满了颜色绚丽的洒金大理石,在每个小穹顶上都有一块精致的天顶画。sisi不禁抬头看着,口中微微惊叹:“好漂亮。”苏珊没有回头,笑了笑:“我第一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但这里不属于我们,走吧。”她打开一扇门,地下室凉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是在气质上应和着那暗廊中简陋的装饰和昏暗的光:“这里才是我们工作的地方。——你是第一次做这行儿吗?要谨慎,要小心。” “老戈登先生,田妈妈。——这是新来的sisi-g,她以后给felix夫人做贴身女仆。”她们下到半地下室的餐厨间,逄克住宅中的仆人聚集在一张长长的黑色木桌前,分男仆和女佣两列,整齐地站着。田妈妈站在首席女仆的位置,而首席男仆的位子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脊梁笔直、肚子微胖的老头子。他身上的制服虽是半旧的,但扣子擦得锃亮,领子浆得雪白,倒让衣服显得比全新的还多一分雍容的质感。 桌子上的人都打量着sisi,带着暗自涌动的不明情绪。让sisi觉得芒刺在背,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怀疑、不满和排斥。 sisi穿过目光的集束,站到女仆那列的队尾,只有站在田妈妈下首的苏珊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老戈登咳嗽两声:“咳咳,既然人齐了,我们就开始今天的工作安排吧。今日红彩鹤夫人在府中举办亲善舞会,会邀请b市内名流和太阳玛丽帝国的情报局长、高贵的军方代表。这是客人名单——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为了这位贵客!” 田妈妈道:“那,苏珊我撤回来,就不用给f夫人用了吧?” 老戈登先生眼神机敏地扫了她一眼:“本来我不该管你们女仆的事儿,但苏珊还是给f夫人用,新人不可能马上胜任,sisi?对吧?” “是,请苏珊姐姐多指教。” 第14章 雄鹿给雌鹿设的陷阱;刺激 庞巴迪-朋克给妻子倒了杯咖啡:“别伤心了,今天还有私人舞会呢。让新来的女佣给你好好打扮,晚上咱们好好散散心。”felix抿了一口,没精打采地摇摇头。庞巴迪有点走神地盯着sisi消失的那扇门:“她,有点像年轻时候的你。” 如果是平时,felix会很注意丈夫的这类言行并且吃醋,但她现在一心都在财务上,她懊恼地反复看着玻璃平板上的财务报表——红彩鹤的皮条下,她拿到了演出的偿金,对完账,她突然发现自己和庞巴迪破产了,已然陷入债务危机。 “该死的红彩鹤!”她在心里骂道。 ****** “只是个私人舞会。”红彩鹤满脸堆笑,对杨远山道,同时塞给他一包珍珠。杨远山掂量掂量塞入怀中,往沙发里坐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眯起眼睛:“王簦大人可是我们kk党的领袖,帝国的栋梁,深受元首大人的器重……”红彩鹤往上凑了凑:“久闻王簦大人人中豪杰、情场浪子,却对felix心仪已久——如果有机会让王大人一解心中夙愿,杨大人您岂不是也会被高看一眼?” 杨远山眼中发出贪婪的光,随即收敛了一下:“安保一定要到位,全要派我们kk党的人。” 红彩鹤道:“放心。” ****** sisi按照苏珊教的手法,开始给felix进行脸部按摩,然后把那些成分不明但极其昂贵的胶状护肤品轻轻拍到她脸上。 从众多整形医院广告中,sisi学到的一点就是,心理暗示比实际效果更重要。那些为了“变美”,什么都敢往脸上打的女性,其实需要的是语言的鼓励和慰藉——只要你让她的脸和原来一样,辅以高效的语言暗示,让她们相信“有效”。 这番操作让felix很快认定她是一个有专业美容能力的高级女佣了。 但是到了妆发这一层,就要靠苏珊的辅助了。sisi让felix闭起眼睛,然后不停地解说,用各种不同的刷子在felix脸上蹭蹭,其实主要是苏珊在画。 妆罢,felix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站起来:“不错,你留下吧。”然后款款地向宴会厅走去。 ****** 看着红彩鹤以女主人的身份在舞会上忙来忙去,felix心中又暗自不爽了起来。也难怪,以前无论是什么样的宴会,无论大小、私人还是公共场合,只要她出现,人群的目光、灯光的焦点必然集中在她的身上。如今她感觉自己虎落平阳、色相也逐渐衰落,不禁悲从中来,被珠宝和华衣衬托的镜中美貌振奋起来的精神又低落下去。 sisi在端茶递水的间隙偷偷环顾逄克府的宴会,感觉办得很用心。这次宴会的装饰采用了“自然乡村风格”的设计,氛围很温馨。 这带有设计感和风格化的宴会设计,似乎是特意迎合了felix稍微清高文艺的审美的,她以艺术家自居,对红彩鹤暴发户的审美很是不屑:原木质的桌子上用大玻璃瓶插着横斜的野花,大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浆得很干净的格子桌布和盛在篮子里刚烤好的面包、派和饼干散发出黄油的诱人气味,盘中刚采的装饰玫瑰干净而露水粼粼,给肉桂香料增添了花香。宴会厅的落地窗全打开,向外延伸,用白色的帆布搭出屋顶状的阳棚,一直延伸到花草葱郁的花园。藤草编的舒适的椅子散落在花丛中,乐队穿着格子西装,演奏着轻快温馨的乡村音乐。院中摆着设置好的篝火照明,只待夕阳完全落下去,就点燃照明。 这次的宾客也较少,似乎都是巴比伦市的文艺层,和felix有些交情的人。——奇怪,红彩鹤有这么好心吗?felix觉得奇怪。 在众宾客的鼓掌声中,篝火点燃了。好闻的紫烟将气氛推向了最高潮,起泡酒、香槟砰砰地打开,咕嘟咕嘟地从杯子塔的最高处倒下来,宣布了舞会的开始。 一位瘦、身材不高但衣着十分考究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踏进了会场。 见到他的到来,连一向清高的b市文艺协会会长都站起来行礼。看他白头发白胡子的样子,王簦赶紧一把扶住了他。kk党的侍从见状,非常殷勤而礼貌地扶着会长坐下了。 “王局长到来,我们b市蓬荜生辉啊,蓬荜生辉。以后b市的文化发展还要仰仗王局长……” “哎,会长您说的就太客气了,还是要仰仗文艺界的各位嘛。”王簦轻松地说,盯着会场扫了一圈,“能否请会长帮忙引荐啊?” “啊?”老态龙钟的会长一愣(本来打算是由红彩鹤引荐的),没想到王簦思量颇多,认为felix可能更愿意以艺术家的身份自居,就让会长代劳了。但是会长随即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宴会开始了,乐曲欢快地奏起来。 王簦在和几个音乐家、剧作者和歌者握过手之后,来到了felix的面前。 “felix小姐,王某久仰您的风采。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可是您的影迷呢。能否赏光跳支舞呢?”与felix想像的不同,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他连指甲盖都修剪得非常干净,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种清洁和自律的气息。 felix答应了。 ****** “felix小姐愁眉不展,是来到b市后对热带的气候不习惯吗?” “不。”一曲舞毕,二人坐下。felix有点难为情地回答,“只是在旅行途中,我和丈夫的行李丢失了,搞得十分狼狈。” “王某不才,倒是有几个朋友在警察系统,如果felix小姐不弃,我可以让他们帮忙问问。” felix虽然感激但有点无奈地道:“那就太感谢了……”她没有把后半截话说出来——她在银京都的闺蜜、现在如火如荼代替了她明星地位的杨薇薇,已经在社交圈炫耀她在“二手市场”淘得的珍品了。——那件裘皮大衣是她的,那满绣着花鸟的双面绣锦袍,还是在拍摄历史剧时,剧组为了感谢她的出演,请着名的艺术家手工织造的。她当年还凭借这个角色获得了表演大奖,是她从偶像转型为演员的标志…… 如今,背叛她的闺蜜如日中天;她因为血统的问题,只能流落他乡,身负债务……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中来。一双夺目的美目中噙满泪水。说了声“失礼”就离开了舞会。 王簦望着美人远去的身影,有点遗憾。 杨远山看了这幅景象一会儿,上前对着王簦耳朵低语,将felix东西三十箱珍宝丢失、被闺蜜背叛、流落他乡和被红彩鹤讹诈的事情一一道来。王簦点了点头。他坐了一会儿,也离开了宴会。 ****** “这本来不应当是我们的工作范围吧?”戈登在办公室看着上级海军印发的帮助查找物品的命令函。 赫克托尔叹了一口气:“kk党在巴比伦地区人手有限,要求驻白山要塞海军协助。是重要战略物资储备——这是通过海军发下来的命令。” “战略物资会有洛可可复古花瓶,裘皮大衣、双面刺绣锦袍和金像奖奖杯吗?” “上尉,这是命令,你和我都只能服从。” “是,长官。” “如果我们能够完成这次的追查任务,王簦承诺对新人类采取更高的信任级别——这对我们后面的研发很重要。” ****** 戈登带领的第七中队如今真的像警察大头兵一样去给felix做笔录、物品清单和线索调查了。 anin非常诧异:“我们也就算了,被特务头子当大头兵使唤——sisi是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在这儿?”很久没见到sisi,加上实验被中止,anin觉得心灰意冷,却突然发现,本来以为在图书馆有一份体面稳定工作的sisi,穿着女佣的白围裙制服站在felix会客厅的墙边,帮助云鬓罗衫的felix回忆案情。 “f夫人,我是负责掌管,戈登-克莱尔,请容许我接替我部下的工作,让他和您的女佣谈谈吧,别漏了宅中的细节,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信息。”“所有的佣人都要询问吗?”“一个一个来吧。”戈登给anin一个眼神。 两人单独来到封闭的谈话室。 “怎么回事?”沉默了半晌,anin终于开口质问。这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的语气实在太像在兴师问罪。 “怎么?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吗?”sisi扬起头,语气不善地回击。 anin不敢看她,低着头闷了一会儿,抬头: “不……为什么?你不是帝国理工的学生吗?你不是在图书馆谋得一份体面安稳的工作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你不知道逄克家是什么酒馆娼寮,你不知道红彩鹤她就是个老鸨,天天给巴比伦妇女拉皮条?还收什么,恩客人头税!有军官证还可以避税!”一个月以来,anin在海军俱乐部的所见所闻激怒了他,那怒火像隐而不发,像是地底的岩浆。 sisi眯起眼睛:“所以我就是娼妓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sisi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这让她的面孔显出一种超越她年龄的老成,完全和那个甜美爱娇的少女不同,仿佛是另一张脸从灵魂的海中浮现,她平静地解释:“要想在巴比伦生活下去,必须要缴纳良民税换取良民证,我作为一个亚人,没有其他的工作机会了。我需要钱,我需要身份。” “可你是个……” “你不是最好的飞行员吗?他们让你飞吗?”她这样理智、这样有理有据地反驳了anin的发言,反倒让anin觉得羞愧了。 “我向你道歉。”骄傲的雄鹿低下头,含糊不清地道,随即想起了什么:“所以你上次去要塞……”“是我丢了清洁工的工作的日子。”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起码,起码我可以帮你。” sisi摇摇头:“对新人类平民的政策严苛到这种情况,怎么帮?” anin张张嘴,却说不出那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自顾不暇的他,语言太苍白了。他认真思考了语句,想把最真诚的想法传递给sisi:“我也是新人类。我和水兵俱乐部里的那些把新人类当做低人一等的、可以随手丢弃的工具的人,不一样。我希望你能再多信任我一些。” sisi想了想,撅着嘴说:“我尽量。” 戈登敲敲门:“出来吧,事情有眉目了。东西的最后经手人是f夫人的闺蜜杨薇薇,f夫人说,由于法案给的时间紧急只能交给她处理,对方接手时东西已经打包好了,就算在旧宅中见到过一两件,也不可能这么清楚。而且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对于赃物可能经手销售。大概率是对方和运输商里应外合,把货吃了。” 第七中队的队员碰头汇报后,由于这次王簦给的特殊调查权限,立即远在银京都的杨薇薇的通话记录和行踪进行了调查,一拍即合,水落石出。 “这还真是,防火防盗防塑料姐妹花啊。只是……很大一部分赃物已经销售或者流失在黑市上了,想要全数找回物归原主,难度太大了。”布劳迪看着报告上长长的物品单子,叹道。“王局长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下这么大力气,听说从情报局直接发出调查令,连haku也参与了调查?” 赫克托尔早就想摆脱这件事了:“我才不关心王簦要怎么大海捞针、龙宫寻宝,这是他情报局和kk特务们的事儿。我只要他承诺的特许令!” 布劳迪笑道:“第七中队干得利索,这下全员可以进入实验了,我们不亏。” ****** “如果实验成功了,我的军职和军衔可以恢复吗?”anin少见地在办公室跟赫克托尔讨价还价。 赫克托尔认真观察了anin-liu脸上的表情,觉得他心中有事:“我可以帮你争取,但,为什么?” “我想结婚。” 赫克托尔闻言,轻轻皱起眉头。 白山要塞内实验室。靠近承载力极高的西山墙的区域的地板,钢板在液压系统的作用下,喀喀喀地折叠起来,露出一片和海水连接的深水池。从水池中伸出很多成年男性胳膊那么粗的各色缆绳,巨大的插孔连接的末端,是原来的卵形模拟驾驶训练舱。现在,本来将一个一个卵形舱隔绝在单独的空间中的白色立方盒子空间,已经撤掉一部分,只剩下两面墙和一片飘着的楼板,还暗示着原来模拟区域的存在。 而在白山要塞巨大的海底部分,踏浪号的神经系统已经被运送到了这里。 由于体量过大,不能完全被纳入实验室的空间,就将实验室的北侧墙全部改换成透明的玻璃。外面和海水池相接,上面是火车站似的巨大的白色网架膜的复合顶。踏浪号的神经系统有一些触手被钢架上的吊装装饰拎起来,装上金属装甲。 那具海中史前巨龙似的框架大部分浸没在海水之中,已然装上了具有空气动力学功能的金属外壳。 赫克托尔对anin道:“看看它,好好看看它。那就是你即将面对的新机体——驯服它!” haku穿着寻常的白衣白裤,站在水池边,用穿透水面的目光仔细检查着水底的那具钢铁暴龙: “不,把灵魂献给它。” ****** 严阵以待的控制室。 控制面板上被分成了两大区域,一半显示着anin身体中的神经系统,一半表示着踏浪号的控制系统机体结构。两组神经结构都是较为黯淡的彩虹色。 尤其是代表人体的神经由于末端被展开,让人体看上去像一颗长满了根须的千年人参似的,还凸出来两只长满了视神经的眼珠子。 “相同颜色代表着神经系统的同源。”布劳迪解释道。 “可以做到一一对应吗?” “the great mother采纳了人类控制神经系统的基因,所以相当是完全同质的。”haku说完,控制室内响起了一阵嗡嗡的低语。这相当于是人类和其他生物进行基因杂交的产品,这是违反太阳玛丽帝国的政治正确和道德观的。 “这合法吗?”旁边的技术员低声问陈肖冰。陈肖冰摇摇头:“云巅之国的行为,向来不考虑我们的法律约束。”但是在众人犹豫间,赫克托尔下了命令:“让驾驶员进入睡眠状态。” 代表人体的那组神经系统突然由黯淡的色彩,发出彩虹色的光芒来,像是一张特别鲜明的光谱。 “开始连接。”“是。神经阀门打开。”他们被命令吸引,聚精会神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要操控这么巨大的身躯,人体神经所拥有的那点生物能和电位差,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在两个系统的接合部,有一套像基本放大电路一样的装置,用来放大来自驾驶员的神经信号。但是这套系统显然不是由电路组成的——而又是一套复合杂交的生物系统。为了能够成功地控制这套系统的运转,神经外科的专家小组是必须的,军队医院的院长罗兰女士作为协调人,也在内。 “小藤教授,我们不妨猜一猜,会是哪个部分的中枢神经系统先唤醒?”罗兰女士轻松地道。 “几乎没有什么疑问,当然是从低级到高级吧。从脊髓到延脑,脑干,再到大小脑。”小藤教授是脑科学的专家,他笃定地说。 罗兰女士笑而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我们毕竟是以驾驶员的意识去攻入这座新的躯体,我猜想,要看意识存在于哪里。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时代,人们认为灵魂居住在心脏而非头脑之中——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真的可以确定我们的灵魂,到底实际存在于新脑皮层的哪个区域了。” 研究院姬小路(女)突然尖叫了一声。踏浪号的第一个区域亮了起来!神经连接了!所有操作员和指挥官都紧紧盯住画面。 屏幕上大家看到的是,这个突破点出现在脊髓腰骶的某个区段。姬小路突然脸红了一下。 罗兰女士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我这个普通外科医生要赌输了。” 但也并没有完全像小藤预想的那样——第二个亮起来的区域,位于大脑。他也吐舌头笑了一下,道:“看来,我们的猜测都和实际情况有些差异。”罗兰女士请示了一下赫克托尔,得到了肯定后,她问道:“haku使者,请问贵方对这种现象是否有预测?能解释一下吗?” haku鞠躬道:“是的,罗兰女士。连接能否建立,取决于驾驶员的神经系统的兴奋程度是否达到可以通过神经阀门的阈值。所以从连接区域上来看,出现第一点后,其过程可能会接近一个浸润面完全浸润的随机模型。” 众人点头。姬小路声音弱弱地问:“那请问第一点是怎么来的呢?” haku道:“系统会刺激驾驶员,使其产生某种耗能较高的冲动,就像是第一推动力。”姬小路穷追不舍:“是性冲动吗?”这个提问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尴尬,但小藤教授在得意弟子的这一提醒之下,立马想起了第一个点是脊髓的射精反射区,他诧异地抗议道:“你们电击他的神经吗?这不人道!” haku道:“放心,我们不像人类对待同类一样,擅长使用暴力刺激。系统会引导他自身产生冲动。” 他有点吃惊:“怎么,你们给飞行员看黄片吗?这,这太荒唐了吧!” haku道:“这是the great mother 判断出的最可能路径。而且并非色情,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是真挚的爱情啊。” 赫克托尔有点吃惊地看了看haku。但是实验还在顺调的进行中,他作为指挥官没有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深究伦理问题。他道:“继续连接——系统同步率在持续增高。当到达可以唤醒的程度时,引导其完成有意识的抓握。” “是!”控制室内各位答道。 ****** 这是实验?还是梦境? 影影绰绰之间,anin感觉到自己的意图。他仿佛是在半醒未醒的睡梦中,“我要去握住那个标靶”。 ——“等等,为什么?” ——“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但是我想不起来了,只有残影,一座从山上跌落下来的悬空的城市的残影,我好像在追逐着某个人的身影?——还是,不对?(很多交错的人体的画面,温度,躯体,触感)我想不起来了。” (t12号驾驶员,t12号驾驶员,抓握标靶,抓握标靶。实施!) ——“什么声音?——对了,我在做实验,我在驾驶实验的过程中,这是系统的声音。” (t12号驾驶员,意识唤醒流程,意识唤醒。t12号驾驶员,抓握标靶,抓握标靶。实施!) ——“啊,的确是在实验。我应当在深海舱中,周围都是水?!天光——我在水里!等等,我的手?这是我的手?不!这是踏浪号的装甲。是我的手?! 哦,原来如此,我已经在踏浪号里面了!” (t12号驾驶员,t12号驾驶员,抓握标靶,抓握标靶。实施!) “实验内容是让我控制这个大骨架握住那个标靶么?好的,我握——卧槽卧槽卧槽这触手好不听使唤啊——再来再来……好的!” 踏浪号的触手在他的驱动下,成功地握住了实验标靶。这标志着实验成功了。 (这是赫克托尔的声音:t12号驾驶员,做得非常好,实验目标完成,实验目标已完成。换回viki的机械女声:恭喜你,实验已成功。注意,系统将在30秒后断开与踏浪号的连接,系统将在30秒后断开踏浪号的连接,注意深呼吸,保持意识平稳。倒计时开始,30,29……) 白光一闪。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 舱门打开。 anin踉踉跄跄地从模拟驾驶舱走出来。 赫克托尔站起来,鼓掌。整个控制室的人都在为他们获得的这一巨大的突破而欢呼——踏浪号成型,为帝国创造伟大的功绩,自己名垂史册……每个人都欢欣鼓舞。只有陈肖冰默默注视着:“甚至不如无人机致幻剂故障那一次困难?这么容易吗?” anin像行尸走肉一样,依次和冲上来簇拥住他的实验人员拥抱、拍掌、握手。 赫克托尔最后,和他郑重地握手,又头一次,彻底放下长官和贵族的架子,对待老朋友朋友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很好!你放心,白山要塞会给你应得的荣誉和嘉奖。” 作为好友的戈登也看出了anin的不对劲:“怎么了?喝多了?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anin两眼发直,他用双手捂住头,用力地向后梳着头发:“我……” ****** felix站在通向花园的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摆在花园中的整整齐齐的三十口木箱。 她愣了一下,不顾自己穿的是木底儿拖鞋,飞奔上去,掀开。 满满当当的瓷瓶、锦衣、古董、金银、珠宝、名画、艺术品、纪念品,被完整地、丝毫未损的包装纸保护着,还有那一座座被她抚摸了无数遍的奖杯……简直就如同她亲自带领仆人打包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是稍微有些区别。她抓起一件离她最近的粉彩的瓷盘——和她丢的那只很相似、很相似,似乎是一只窑里烧出的姊妹品——拍卖行的价签还贴在上面,一串串的零。 来归还的杨远山对着felix脱帽鞠了一躬,递给她一封信。 “簦职责所及、略尽绵薄,幸能以完璧归赵。felix小姐得消愁展颜,能尽乐舞会之三曲,簦之大望也。” “局长说,能让felix小姐开心地跳完三支舞,就是对他最好的谢礼了。” felix将墨香手书的信按在胸口,无法言语——来到巴比伦之后,所有她遇到的人,都想从她身上榨取些什么,红彩鹤骗她的钱,庞巴迪依附于她的名气,就算是粉丝,也执着不停地求她一个签名和一张合照——只有王簦,连谢礼也不同她要。 教她如何不感激涕零。 第15章 阵营与联姻;权力联盟 克洛伊-赫克托尔因为上次的分析报告和踏浪号实验的成功,获得帝国三等蓝玫瑰骑士勋章。他和布劳迪奉命飞回银京都,接受王室的接见和对赫克托尔的骑士授勋。 但在接到嘉奖令和任命的时候,他也同时接到了叔父的一封私人信件,内容是询问他情感方面和相亲的意愿,这令他非常诧异,因为之前叔父并未过问这个问题。随行的人员不多,他就放了他们周日休假。晚上,副官阿尔兴奋地描述了他看到的皇室巡游: “我们今天看见明玄人皇陛下了——还有他的新贵妃。贵妃美亚罗斯还是名义上的空军司令呢,穿着戎装,骑在马上威风凛凛,非常漂亮。听说这位传奇的贵妃是平民出身,她当年是珠宝售货员,在高级商场里与人皇一见钟情。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做媚拉,听说和贵妃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倾城动人。” “媚拉?”赫克托尔恍然大悟这个名字的来源。他想,他授勋前必须先去拜访一下叔父。 赫克托尔将军的府中。 仆人将大师手工绘制兰花的蓝绿色特烧瓷杯,和手工雕刻的沉木茶盘里的白菓子茶点摆完后,退下了。会客室内只剩下叔侄两人。 “我出身行伍,生活俭朴。这些茶具,还是你婶母在世时留下的,她说,若是人还有心用这些杯杯罐罐,就说明还在好好地吃茶吃饭,如此她就能放心,不用担心我忙起来不食不寐了。——你对这位贵妃,也有耳闻?”赫克托尔将军呷了一口茶,鹰一样的眼神却从白色沁湖蓝的兰花花瓣后刺出来。 “新贵妃白马伴君驾,检阅三军,还受封空军荣誉总司令。听说她出身平民,骤得荣耀,全民崇拜轰动。即使我远在前沿边塞,也少不得耳闻。” “所以,你对相亲这件事的看法呢?” 克洛伊放下茶杯:“媚拉小姐是为新贵妃的妹妹,我只不过是个海军的校官,并没有让皇室青眼的特点。她们这么做,是要拉拢您?” 赫克托尔将军循循善诱:“再想想——区区一个我?再说了,你背后是我,贵妃背后就不会有他人?” 克洛伊想了一会儿:“是人皇陛下,想要拉拢海军?拉拢军队?!” 赫克托尔将军点头,道:“这位年轻的人皇明玄陛下,志不在小。我们太阳玛丽帝国的政体,是不完备的君主立宪制,看来他不满于给议会签签字。这一步棋,不仅意在拉拢军队,还在于取得平民阶层的拥护——作为贵族的你和作为平民的媚拉小姐联姻,将会和新贵妃一起作为皇室亲民的佳话,也会成为军队的楷模。” 克洛伊道:“如此听来,好处甚多。” 将军目光炯炯地问道:“克洛伊,怎么样?媚拉小姐难道不是盛颜动人?若是成事,受到皇室的恩幸和人皇陛下成为连襟,难道不是莫大的荣耀,对于未来的仕途更是助力无穷?” 克洛伊皱眉思索了了一下:“虽然貌似好处多多,但……叔父您希望我成就这件事吗?” 将军道:“我尊重你自己的意愿。” 克洛伊-赫克托尔道:“我最羡慕的是您和婶母的故事——能和真正珍惜的人相濡以沫地度过一生,军人的荣耀,应当是以功绩不应当是通过联姻获得的。虽然人皇的邀请是恩幸,不好推辞,我对媚拉小姐也并没有偏见;但我直觉里面的利益交换太多,这种婚姻,恕我直言,并不是我能接受的。” 赫克托尔将军露出一个“幸亏你没上了女人的当”的赞许的微笑;克洛伊立马明白,叔父是支持自己想法的。 他继续道:“但这么明显的政略联姻,媚拉小姐怎么能同意?”他话说出口,就有点明白对方的想法了,只是他不愿意把年轻的贵妃妹妹想得那么复杂。 赫克托尔将军冷笑:“底层爬上来的,她们姐妹俩虽然年纪小,倒是比你精明的多——不光同意,这主意怕还就是出自她们两人给人皇陛下吹的枕头风。可惜啊,她们太着急了,一着急,就让人看了出来,她们这也是在给自己找靠山呢。” 克洛伊不禁吃惊道:“她们会主动向人皇建议?” 将军冷笑道:“这保媒拉纤的法子,真是符合后宫妇人之手笔。新贵妃骤得高升,本来太后、皇后就不满,她在后宫根基不稳,又有武后之志,急于巩固自己的势力。她们第一步永远是为了自己,然后才是为了人皇——自私是人类的本性。人皇想要突破立宪制,获得更大的权力——他们的利益不谋而合。” 赫克托尔点头:“帝国军队目前在新殖民地有着很大的政治能量,税收也有很大一部分掌握在了我们手里。军队一旦和王室走得过近,王权过于强盛,不会让首相内廷和议会觉得警惕不安吗?” 将军道:“他们这样的举动,肯定会引起内阁的对于王权复辟的警惕,王室和内阁的摩擦可能会加剧——还记得上次见面,我与你说过的,我们军队对帝国xj土移风易俗的职责吗?她们这么做,会让人皇和首相的战火延伸到军队。 从实际利益交换上来说,她们虽然看上去给了我们很多名誉上诱惑,但其实贵妃自己的权力全部来自于人皇,如同烟火,虽然看上去花团锦簇,实则并无根基。她作为媚拉的靠山靠不靠得住,还两说。 无论是从宏观目标还是具体利益上来说,这联姻对我们都不划算。” 听完叔父高屋建瓴地分析完利弊,克洛伊不禁长出一口气,感叹自己在政治上的幼稚。他一开始只是出于自己的道德洁癖,不愿意情感生活混入过多的利益交换因素,才对这幢事宜觉得不妥。将军满意地看到侄子在自我反省。 克洛伊继续问道:“可是我们名义上是皇家军队,这种事情怎么拒绝呢?” 将军道:“不能正面拒绝贵妃的妹妹。但好在这事儿还没挑明,事缓则圆,男女之情嘛,总是有各种情由可以掰的。” ****** kk情报局办公室,王簦接到了一个电话。(政府办公室还是使用老式电话作为全息通讯的准入端。) 是首相拜拉维利的私人秘书打来的,以调查军用即热牛排的生产商安全性为理由,告知了他新贵妃打算以胞妹和赫克托尔家族联姻的打算。 王簦关掉全息通话。拜拉维利这是在提醒自己,元首党决不容许这个皇室-军队的联盟成型。但是怎么做呢?他是否应当先去探探双方的口风?王簦感觉到,自己在前往新殖民的邮轮上主动结识克洛伊-赫克托尔的前招奏效了;要让年轻人的相亲告吹,很容易,拆台、互相挖黑料就行了。小赫克托尔自视甚高,道德洁癖很重,应当很容易控制,当务之急,先把他调离银京都这个是非之地——对了,不是有军需肉质量的案子吗?这批货的供应方向,正是新殖民地那几个要塞,对,就用这个借口先把他支开! ——但是这位新贵妃的胞妹媚拉又是何许人也呢? 他想了想,接通了埋伏在宫廷内的kk党内线。 ****** 人皇明玄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接过宫廷侍卫的密报。敞开的睡袍露出肋骨根根分明、皮包骨头的骷髅似的身躯。——他看上去很年轻,但面色沧桑、忧心忡忡。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子如同刚被创生的维纳斯一般,婀娜地从鹅毛枕中站起来,系好蚕丝的睡袍和一头缎子似的茶色头发,令人惊讶的,这女子并不是新贵妃美亚罗斯,而是她的同胞妹妹,媚拉。 “陛下,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人皇明玄把密报丢给她:“国防部和情报部居然将那小子调走了!那些老狐狸!” 媚拉温柔地将晨衣披到人皇瘦削的肩上(简直像是只有铁丝的衣架子那么薄):“这样媚拉就可以多陪伴陛下些时日了。媚拉舍不得陛下。” 明玄气急败坏道:“拜拉维利,这个独裁者!老纳粹!你姐姐的计划……” 媚拉安慰道:“陛下请放心。虽然一想到要让媚拉和陛下分离,就使媚拉肝肠寸断,可是为了陛下的千秋大计,为了王室……媚拉一定完成陛下的愿望,与军队、与赫克托尔家族结成联盟。” 明玄听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的心我知道,你是王室的亲眷,我将来封小赫克托尔个公爵,让你做公爵夫人!” 媚拉抬头,目中光楚楚可怜,一往情深地望着人皇,道:“媚拉不是为了自己的名位,媚拉是为了人皇的尊严——陛下既是媚拉最爱的男人,也是媚拉的君主。媚拉和姐姐将永远忠于陛下,……陛下,我们和那些只为了爵位、荣誉、权力的贵族不一样,姐姐冒死、不惜冒犯皇后的威严,为陛下征得人望;我们姐妹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珍珠一般的眼泪大颗大颗滴下。 名义上的君主却不得实权的人皇,饶是这个在权力漩涡长大的无情男子,听闻此语也不得不感动又愧疚,他握着媚拉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咳,嗨,媚拉,好媚拉,只有你们二人是真心对我的!”可他还是忘不了自己的布局大计,“如今国防部把小赫克托尔调走了,我们计划难成啊。” 媚拉泪中含笑,鬈发色眸,越发动人:“山不过来,穆罕默德就向山走去。陛下的千秋节快到了,王室本来也有巡游新属地的传统,这次何不就去小赫克托尔的驻地?” 人皇明玄轻轻拍着媚拉的手:“媚拉、媚拉,谁能拒绝你?谁能抵挡你的魅力?” 第16章 殷勤频致意;军粮案 要塞新人类的蛋白质供应越发紧俏了,牛肉都炒到了两百元以上。 sisi家不大的客厅,anin红着脸坐在藤编的沙发上。sisi穿着居家的布裙子,给他和坐在对面的薇拉和外祖母,端上来四杯飘着大麦香气的冰茶。她赤着脚踩在棕褐色的旧地板上,雪白的脚和通红的指甲油,像是兔子娃娃在灵活地一跳一跳,小腿白的晃眼。 anin没来由地脸一红。 藤椅藤桌对他来说太小了一点,不得把修长矫健的身体蜷缩在规定的空间中。但是他这一紧张,长长的腿就咣地一声撞在藤桌的玻璃面板上——这下子脸红到脖子根了,让他看起来像个手足无措的煮熟的长腿帝王蟹。 sisi威胁地瞪了他一眼“你搞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倒是薇拉和外婆看着他笑。 “sisi,介绍呀?”薇拉提醒。 anin嗖的一声站起来,头又撞到了吊柜,但是他不顾得那嗡的一声:“伯母好、外婆好,我叫anin-liu,是sisi-格林-苏小姐的朋友。初次见面,打扰了,这是见面礼,不成敬意。”他带了很多军需给养,午餐肉、牛排和紧缺的糖、消炎药。 薇拉友好地笑笑:“随时欢迎你到家中做客。sisi告诉过我们,说你在船上救了她一命,是个可靠的好孩子。你远道而来,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吧。今天我亲自下厨,千万不要嫌弃多吃一些啊。” anin看着薇拉,觉得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非常温柔的大美女,而且和sisi的感觉很不一样。 外婆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借口帮忙洗杯子,anin蹭到水池边忙碌的sisi旁边:“我今天有很奇怪吗?” “还好还好,只是有一点奇怪啦……”sisi取笑道,“你平常不是吊炸天的吗?怎么突然不会说话拉?” anin挠挠头,有点难为情地道:“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女性亲人关心我,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妈妈……(他跳过了这个话题)薇拉她老往我碗里夹菜……搞得我不知道怎么应付。” sisi小声道:“她做的菜是不是很难吃?” anin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两个人像恶作剧的小朋友一样笑了。“千万不要告诉她,不然她会一直做直到你说好吃,而且一个比一个难吃。”sisi警告他,“对了,你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肉来啊?现在很贵的。” “都是军粮,没关系的。反正军需处会发很多。你最近,怎么样?” sisi甩甩手:“托大明星的福,我的家务活倒是麻利了很多,也终于认得珠宝高定和奢侈品了,感觉我的品味在蹭蹭蹭上升呢!” anin笑着皱眉:“对我来说,那可真不是个好消息。你还是跟我们一起泡在实验室和机库里吧。” sisi笑道:“可别了,空天发动机更贵,几千万一台还专门用来烧,实验室就是烧钱。比起来那些衣服包啊都不够那八台发动机烧够100秒的。” anin从后面试图用一条胳膊环住她:“这么说起来,哥哥我还是挥金如土之辈啊——我可以至少让踏浪号动作5分钟。” “好短啊……”sisi继续红着脸嘲笑他。 薇拉咳嗽了一声,两个人闪电分开,规规矩矩地各自洗杯子和碗。 “说起来,最近的餐馆多了一种融合菜呢,说是叫新部队火锅?下次我们也做吧?”薇拉和外婆聊着家常。 外婆道:“就是把人类军队士兵嫌弃难吃,丢掉不要的罐头啊、速食面啊、即使牛排啊捡来,一锅煮一煮,倒是我们下城区的一道好菜了。这不跟以前的折箩一样的吗?给穷人吃的东西。” 薇拉道:“妈妈,如今也由不得我们这么挑剔了。——现在黑市上卖的很紧俏呢。” ****** 逄克宅的半地下室,老戈登-克莱尔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收据,然后和苏珊对视了一眼。 “田妈妈在倒卖felix夫人的东西?” 苏珊点点头:“田妈妈一向在黑市有路子,她的儿子,田阿毛,就是在黑市倒卖过期军粮的。听说他们走的就是红彩鹤夫人妇女共同进步会的路子。红彩鹤夫人拉皮条,她认得很多老鸨,和要塞里的军官关系都很好。” 老戈登-克莱尔叹了一口气:“那这件事,可能也和红彩鹤夫人暗中授意的,你有没有想过?” 苏珊道:“那怎么办?” “只能找个机会提醒f夫人,让她搬出去了……主人家内部的事情,实在不是我们仆人好插手的……”正说着,仆人间的呼叫铃响了,老戈登-克莱尔按下去,跳出来一个可视界面:“贵客前来拜访庞巴迪-朋克先生!” 老戈登立马站起来,拍响了整个仆人间的广播。 ****** 白山要塞,过期军用物品销毁处,像两个白色的巨大油罐箱。 白水泥地反射的阳光有点刺眼,克洛伊-赫克托尔把王簦给他的密件,在车控制台上敲了敲。阿尔熟练地跑到旁侧打开车门。锃亮的皮靴踩在在空旷的车道上,他被日光刺得眯起眼睛,举起带着手套的手挥了两下:“打开。”军需官收到命令,向自动机器人提交了自己的掌纹,两个巨大的集中销毁仓应声打开。 赫克托尔不顾军需官的阻拦,跳进了销毁舱的内部——他只摸了一下内壁,就判断出来根本没有喷油燃烧的痕迹。 仓中还堆放着一些情报局发给他的文件上提到的,生产许可被发现问题的生产商品牌的军粮、即热牛排、速食面和午餐肉、巧克力。但是数量不多,像是个快被大甩卖搬空了的空空荡荡的超市货架。 “这是怎么回事?”随着他的质问,军需官冷汗直下。“军需官停职,现在由我接替控制权。viki分析这批军粮运至日期至今日的销毁仓内外的监控,寻找可疑线索。”赫克托尔使用了他的监察权。 “viki收到……检索……近两周内监控被销毁。近一个月内无异常视频。” 军需官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肖冰,你在控制室?”赫克托尔看了他一眼,换了个通话对象。腕表上跳出陈肖冰的全息投影,“是的,长官。”“找到军需仓库附近监控视频的存储地址,恢复两周内被删除视频,查找攻击来源。”“是,长官!”“这件事情你完全做完需要多久?”陈肖冰道:“请先让我看一下存储器有没有被物理破坏,如果只是删除,恢复是可以在半个小时内完成的。追踪则需要视情况,可能要耗费长一点的时间。”“很好。那,军需官,我们先去静谧之室等吧。”赫克托尔干脆地令人下了军需官的枪,押走了他。 恢复进行得很顺利,大约十五分钟就完成了,对方技术显然不精通。恢复的红外视频显示,销毁仓虽然关闭了,但根本没有按下燃烧按钮。入夜,外围的当地安保似乎在等什么人,几人和巡逻的安保碰头,显然互相认识。然后,几人鬼鬼祟祟地进入销毁仓,用推车一车一车地将过期军粮运到一辆三蹦子上。 军需官在静谧之室纯白无际的空间中,不一会儿就心理防线崩溃了,主动交代。 “是,是滨海区俱乐部的妈妈桑,她给了我一根金条。但是我不知道——她说,只要不按下销毁按钮,其他的什么也不用我做。反正我想,有机垃圾而已,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赫克托尔隔着屏幕点点头,道:“viki,根据编码查这些过期粮的流通去向。”却被viki提交上来的秘密麻麻的监控图片海给淹没了。 陈肖冰解释道:“看来这批赃物,在巴比伦境内已经被分销的很散了,不好收拢。” “那个人是谁?好像在监控上出现的频率很高。”在赫克托尔意识到的同时,viki也给出了同样的分析论断。“田四思,小名田阿毛,良民证号码xxxxxxxxxx,巴比伦市当地人,居住下城区。无业,黑市倒卖为生,高度可疑”。 “要不要通知属地警察?” “监守自盗的卑鄙的亚人!派人去把人抓来。”赫克托尔非常干脆地下了命令,“帝国海军内部的事情,轮不到巴比伦当地的二等人警方插手。” ****** 王簦以拜访庞巴迪-朋克的名义来到了逄克府。 在会客室,felix上好茶点,就安静地坐在一边,假装插花休闲,实际是在偷听他们聊天。王簦一露面,表现得非常亲切轻松,盛情夸赞当年庞巴迪-朋克在金融圈的名誉。然后又说起,帝国如今在战争相关的物流期货领域,有所布局,帝国正是用人之际,问他愿不愿意为帝国效力。一方面可以发挥所长,让自己建功立业;另一方面,也可以改善下家里的生活,和妻子不必投亲靠友。 一番话说得庞巴迪-朋克热血澎湃又蠢蠢欲动。但他还是犹豫了:“我妻子felix独身一人留在巴比伦,我不太放心——况且,我婶母这个人,又不是好相与的……”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嘈杂。家中仆人都慌乱地奔跑起来,口中喊着:“来兵祸了,都是大兵!一车一车!”“抓人啦!” 庞巴迪朋克惊慌失措地通过二楼的窗玻璃往下探看着,王簦不慌不忙呷了口咖啡:“朋克先生,felix小姐,闹这么大,不妨让王某做个调停?” felix虽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觉得他胸有成竹、稳操胜券,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下去楼,来到大门口的草坪上。 上面红彩鹤早已撒泼打滚起来。赫克托尔坐在车上冷眼看着她的表演。见王簦来了,他才下车。两人敬军礼致意后,王簦如沐春风:“赫克托尔老弟,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赫克托尔一看到王簦在这里,就隐约觉得这并不是那么简单,看着惊慌地站在他身边的felix,他立马想起,以前风闻过,王簦是felix的铁杆影迷。“王局看上去一丝不苟,没想到心中浪子柔情,更胜文人骚客啊。”他暗暗地想,但没说出口,只是握手后和王簦简要说明: “王局长,我们接到贵部的消息,要塞最近有一批过期军粮被倒卖,要我们白山要塞自查。经过调查,嫌疑人被我们定位在这里。帝国军队之事无小事,今天怕是要叨扰主人和贵宾了。” 王簦似乎早就料到了,毫无阻拦之意:“原来如此,那就请吧,小老弟。” 赫克托尔敬礼致敬后,要塞治安巡逻队拖走了田妈妈,将她戴上电子镣铐扔在草地上,逼问:“你儿子田阿毛呢?他干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没有数?”田妈妈色厉内荏,如今被吓得瑟瑟发抖,只会跪在地上磕头:“红彩鹤夫人,夫人救我啊!是我这也是忠心为了您啊……” 王簦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种令人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的目光随之瞟到了赫克托尔脸上。赫克托尔在接到这个目光的同时,立刻明白自己被当刀使了,而且王簦也并不想对他隐瞒自己的意图。赫克托尔面不改色地道:“咳,红彩鹤夫人,恐怕,我得请您到白山中喝杯茶了。” 宪兵队围住了她。 “赫克托尔大校,请留步。”就在赫克托尔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王簦出声叫住了他。 ****** 二人在被清场的felix的私人会客厅中坐下。 “借贵宝地,请上一下茶。”王簦和颜悦色地拉了铃,然后身体前倾,诚恳地对赫克托尔道:“克洛伊老弟,请原谅王某的唐突。这事儿,也算我自作主张。鄙人对felix小姐仰慕已久,但红彩鹤这个老鸨——(他眉头一皱,流露看到了脏东西的表情,摇摇头)。但如果说为了女神出头,这么大年纪了,传出去叫人笑话,只能借由你的手了。我是有点私心,望你莫怪。” 赫克托尔略一沉吟:“这么说,国防部调查军粮案将我火速调回白山,也出自您的手笔了?” 王簦点头,狡黠地笑:“况且,我算不算也是从窘境中,拉了你一把呀?” 赫克托尔目中颜色微变。 会客室开着的立体电视发出呲啦呲啦的电音,播报着皇室千秋节巡游,宣布今年将会来到新殖民的各前线要塞慰劳将士的信息。新贵妃簇拥着年轻的人皇接受众人的欢呼,美人鱼一样的媚拉小姐在众多的自动浮游话筒面前露出迷人的微笑:“希望给帝国带来更多的荣耀!” “媚拉小姐,她真是个迷人的玩偶呢……”王簦貌似漫不经心地说。 “是么?”赫克托尔道。 王簦目光如同盯住猎物的狼,他的身体向前靠的更近些,将他的意图追击上来:“拜拉维利首相不希望你接受这个婊子、人尽可夫的宫廷情妇。” (希望赫克托尔家族不要趟这趟混水,也希望通过你转告赫克托尔将军:小皇帝的复辟梦,长不了。帝国不可能交在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手里,别做什么复辟的梦了。) 赫克托尔微微蹙眉。 这种感觉他很讨厌。 无论是被利诱接受,还是被威逼不接受。 服务铃响了,王簦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可以进来了。” 两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女佣将飘着香气的红茶壶和牛奶罐端上来,并将雪白描金的骨瓷茶杯茶托放在他们身边。 但此时王簦已经站起来了,他略一欠身示意,戴上帽子离开了。留下心事重重的克洛伊-赫克托尔,盯着刚被放在他旁边茶几上的,红茶杯中泛起的涟漪,少女置杯的手还未来得及从茶托上抽离。 他顺着那截雪白的胳膊往上看了一眼。 他的潜意识在他的意识之前行动了。大约过了一秒,他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盯着这女佣看,他认得她!图书管理员小姐? sisi在扭头盯着王簦离去的背影,王簦抬腿就走的行为显然引起了她的好奇。——而且她虽然不知道王簦的真实身份,(为了安全起见,王簦到逄克府的拜贴都是用假名,)一种强烈的第六感让她感觉到了此人的危险,他似乎和某件生死攸关的事情有着强烈的联系。 她睁着两只黑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眼睛,脖子由于扭转的牵拉显得格外修长,像只好奇心过剩的小鹿,而全然不知将自己置身于暴露之中。 但是这显然不符合一个合格的亚人女佣的行为准则,苏珊赶紧提醒她:“sisi!把头低下!” “sisi?!sisi-格林-苏?”在赫克托尔喊出sisi的名字的时候,老戈登-克莱尔也出现在了客厅的门口。 老戈登-克莱尔用他老派的礼仪,对赫克托尔鞠了一个十分标准而又极其倨傲的躬,最克制地表示了他作为当地亚人对于原初人类的抵触:“先生,失礼了。”他示意sisi过去。从sisi一脸懊恼的样子,赫克托尔猜到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请等一下,先生。这不是什么大事。”赫克托尔很有风度地道。 老戈登-克莱尔又鞠了一躬,道:“军官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本地的习俗——对于一个服务人员来说,他最称职的表现就是如同幽灵一样穿梭在房子之中,而主人们并不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尤其是女佣,她们不应当引起主人和客人们的任何注意——这是不体面的!” 赫克托尔仍然坐在位置上,端起那杯红茶抿了一口,道:“老先生,我曾经听说,古代有一个邦国,当他们被外族残酷屠杀征服后,由于男人不能推翻外族的统治,于是他们采取了一种隐性的反抗方式,就是保留他们族群内和外族不同的、原有的一种习俗——强令他们的女性缠足。”他嘲讽地笑了一下,“但是让本族的女性缠足,既不能停止外族的屠杀,也实际上对于实用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伤害女性的身体——你不认为,他们这种脆弱的维持自尊的方式,很可笑么?” 老戈登倔强地欠身,用标准的服务语回答:“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赫克托尔也站起来:“谢谢您的好意,不必了。我也要离开了。——不过,我想奉劝一句,格林-苏,小姐,不要再做这些荒唐的事,浪费你姓氏曾经代表的荣耀。”sisi闻言咬了咬下唇。 ****** 赫克托尔在夕阳下的晚风中,跨过草坪向停靠军车的地方走去。 “赫克托尔先生,先生!”他突然听到叫声,停住了脚步。sisi追上了他,她把白帽子摘了,盘起来的头发有点乱地被风抚在前额上、颈窝上。 “怎么?” sisi在他面前站住,双手抱胸,显示出一种防御的姿势,她沉吟了一下:“我是不会为原初人类贵族工作的,那代表着我会亲手屠杀同类。” (g,sisi这将是你最擅长的事情) 赫克托尔有点心烦意乱,他莫名其妙地烦躁:“那是你的自由,我的话你听到了。” sisi低着头看脚尖:“我知道。可是目前原初人类和新人类的种族竞争,就是在以民族国家为单位竞争。这两个抽象结构都是男权社会,在哪里我都处于劣势、都会受到压迫。如果瑟肯兰彻底输了,我只会更惨。——再说了,你就没有被权力结构逼迫的时候?” 赫克托尔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得真是时候,他只能嘲讽道:“当然,当然。看来你的社会学修得很好。看看这里的亚人和人类,在这座堕落之城中,通过优秀的自组织,在干什么?利益交换,拉皮条,倒卖过期军粮,监守自盗,利用国家机器向过气女明星献殷勤。” sisi意识到了,他的愤怒可能来自于对felix大献殷勤的这位来客,还可能来自于更深的地方:“你不能把这单单归咎于巴比伦。” “是啊,到处都像充满了空隙的、烂透了的海绵。人类也并没有比低贱的亚人烂的少一点!” sisi没有回嘲,她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还是谢谢你。”她似乎不想和对方多说话,心事重重地抱着手臂离开了,还保持着防御的姿势。 赫克托尔盯着她的背影,茫然地看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第17章 倾心 田阿毛和他所在的黑社会小团伙共38人被送上了驻巴比伦的军事法庭,全体死刑立即执行。军需官开除军籍,渎职罪判刑1年,缓刑1年。 由于黑市几乎支撑着下城区绝大部分居民的衣食住行,这件本来不大的案件的差别待遇,影响超出了预想。加之随着越来越差的生活条件,越来越明显的差别待遇,引起了巴比伦下城区极大的不满,群体的怒气逐渐积累起来。 巴比伦土着新人类对人类驻军的情感,由一开始的畏惧、尊敬转变为不满、愤怒。 红彩鹤被撸去了妇女共同进步会会长的位子,失去了那股威风凛凛的尽头,那一身被缎子衣服勒起来的肉,也不再颤颤巍巍地昂着头,倒像突然泄了气似的一层层堆在身上。她只能闷闷不乐地被罚了带着电子镣铐进行社区服务。但是人们的怒气并没有放过她:“该死的皮条客”“没良心的新人类老鸨!”常有小孩用土块打她。 “为什么又要打包行李搬家?”sisi问苏珊。 苏珊一边熟练地给家具套上白色的罩子:“出了这些事儿,都说逄克府风水不好。而且最近连上城区的治安都开始变差了,听说上下城区交界处还发生了暴乱呢。机器人警察都被打砸烧了。朋克先生的一个朋友邀请他和f夫人去皇后半岛的别墅区居住,那里可是巴比伦最富贵、最安全的社区,全都是人类贵族在居住。听说连这次人皇陛下的行宫都会设在那里。” felix则在休息室问庞巴迪:“你真要去?” 庞巴迪-朋克道:“我好不容易拿到国防部的许可。想想,军队军需供应!银京都-也丹线的运输和采买!这里面绝对藏着巨大的商机,简直就是遍地黄金!这个机会决不能错过,我们不能总在逄克府寄人篱下呀!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家。你不是喜欢做儿童相关的慈善吗?只要这单拿下来,想要领养多少,就领养多少,你在家里开个联合国也没问题!” felix叹气:“可是红彩鹤……”她没说下去,起身袅娜地上了车——不过,她对于频繁搬家的抵触情绪,在到达临海的那栋巴洛克风格的别墅的瞬间就消散。与乡村风格的逄克府比起来,这里简直像热带古文明的一座蓝白交映的宫殿。 高而雪白的大理石爱奥尼涡卷的柱头上,顶着描金的、雕刻众神战争的山花。柱廊的阴影下,各色大理石拼成马赛克的地砖,描绘着海洋风格的装饰画。层叠的流泉从花园,以不可思议的路径,像输水道一样从高处飞湍而过,给庭院中洒下窸窣的水声。 离开别墅几百米,从石阶上走下去,就是雪白的海滩和碧蓝的大海。 felix在这座宫殿般的别墅中过上了比她盛年时更奢华的日子。 王簦将庞巴迪调到前线运军火,庞巴迪远去。 庞巴迪不在的日子,王簦就常以朋友的名义来拜访felix,想各种办法逗她开心。从逄克府带来的仆人们常常能看到两个人并肩走在海滩上。——但他一直没有任何越礼的行动。 直到有一天,由于巴比伦下了大雨,匆忙从前线飞回白山的王簦,由于旅途劳顿,发烧了。王簦的住处就位于皇后半岛felix奢华的别墅附近,却是一幢朴素到极致的清水混凝土房子。虽然设施齐全,但清水混凝土的裸壁和辐射出来的冷量,都让人觉得这简直是家徒四壁了。felix满怀感激和愧疚,不顾流言蜚语,悉心在王簦床边照顾整夜。 当王簦从晨光中睁开已然凹陷的眼睛时,看见felix趴在他那张行军床一样单调的灰色单人床边上睡着了,头发散落。她像一只落在混凝土笼子里的天鹅,用明亮的羽毛和温柔的体温,将整座堡垒都照亮了。 王簦伸出干瘦的手指摸了摸灰色的军用被单,决定将他从军三十年以来一直冷硬的单人床换成大一些的双人床。 ****** 当felix头发蓬乱地回到她奢华的宫殿时,她赢得了王簦的信任,却引起了宅中仆人们的不满。 田妈妈已经入狱,领头女仆已经是苏珊。在独立的仆人工作室(这里大得像一间厂房),老戈登-克莱尔骄傲地站在长桌的首位。 “felix夫人是我们新人类中杰出的艺术家,她作为演员,也是巴比伦城,乃至瑟肯兰联邦的代表。——但如果她做了那个人类特务头子的情妇,那她就是新人类中的叛国者、新人奸。我认为我们应当集体辞职。” 苏珊道:“克莱尔先生,felix夫人在巴比伦无亲无故,我们不能就这样背弃她。而且现还没有证据……” 老戈登-克莱尔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谁不知道,王簦故意把庞巴迪-朋克先生调走,就是为了方便他对felix动手?他们搬到这里,不就是为了金屋藏娇?” 男仆也纷纷道:“看看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田阿毛和很多新人类的青年,因为倒卖过期的军粮,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全被处死了!原初人类,他们是侵略者,他们是掠夺者!是我们新人类的敌人!felix就是个背叛自己种族的婊子!” 苏珊道:“可是,这也不是felix夫人能决定的啊?庞巴迪少爷是自己要走的……” ****** 争吵声传到了主人的卧室。felix一脸疲惫和绝望,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猛地灌了一口。然后问正在当值的sisi:“我听苏珊说过你,她说你是个大学生,一直不肯为他们工作——真是清高啊,真好啊。” felix抬起头:“你也认为我是为了荣华富贵可以甘做情妇、无耻的叛国者?” sisi有点疑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felix冷笑,怒而说出了:“你真是自以为是!不立于危墙之下?我有得选吗?我领养的孩子、逄克这一大家子、艺术的基金会都等着我养——你如今自命清高,怕是会跟我落得一样的下场”突然,铃声大作,老克莱尔亲自跑上来送信。 “不好了,庞巴迪-朋克先生出事了!” felix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接通信件:“庞巴迪-朋克先生的商船在海运运输途中被瑟肯兰的船队截获,目前下落不明……”felix一巴掌拍灭了读信机器人的开关,抱着头,崩溃大哭起来。随信附带的视频中播放了一段太阳玛丽帝国旗帜的商队被鱼雷击中的画面,巨大的水柱从海面上爆起,镜头剧烈地晃动起来。瑟肯兰的驱逐舰像一条条银色的飞鱼,劈开水面,在视频中留下矫健的残影。 镜头一扫而过的瑟肯兰军舰上,一个宽肩阔背的身影,有点眼熟。 “天哪,我该怎么办哪……”felix一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她万般无奈,举目无亲——她想到了王簦。 ——“felix小姐,你放心。”第二天,当felix低眉垂眼地来到王簦的住处时,面色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王簦握着她的手说:“我一定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felix看着他凹陷的脸颊、由于彻夜不眠工作而布满血丝的眼珠,突然内心涌起一股暖流。乱世之中,她感觉到终于有了一丝依靠。 ****** 白山要塞的指挥官和航空兵们也在认真地研究商船被拦截的这段影像。 拦截商船,这不算一次很大的冲突,但——“viki,计算视频中驱逐舰的航速。” “收到——大约在120-200节之间。” “什么!?”“这不可能!120-200节?那是船!又不是鱼雷!它是要起飞吗?”布劳迪摸了摸头上的冷汗。 “瑟肯兰已经掌握高速船的制造技术了!”指挥室中升起不可置信的低语。 “把这一情况报告给海军司令部,现在、马上,越快越好!”赫克托尔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第18章 人皇的晚宴;新人类的反动 此时,人皇携贵妃和媚拉的皇室行辇,到达了白山访问。安保问题是由王簦负责的,以他细腻的心思、雷厉的手段,对人皇的行踪一切尽在掌握。行宫就在皇后半岛高地上,事无巨细,无不精致靡旖,奢华到了极点,处处流露出皇室的排场。 巴比伦地方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从巴比伦塔状的飞艇站到巴比伦中央大道,人皇经过的一路都张灯结彩、被装饰得花团锦簇、金碧辉煌。下午15:00,在热带晴朗的下午阳光之中,礼炮48响,飘洒出漫天的彩带和金粉、花瓣。巴比伦中心大道的两侧,身穿红色军礼服的仪仗兵骑在雪白的马上,整齐划一地抽出锃亮的马刀。在巨大的欢呼声中,皇室包着紫色天鹅绒的四驾马车驶过铺着红地毯的大道,身着黑色描金礼服的人皇明玄和穿着空军总司令礼服的新贵妃坐在马车的坐斗里;媚拉小姐和宫廷贵妇们,拖着长长的闪光的裙摆坐在一架雕镂的米色南瓜形的马车上,紧跟在皇室车辇之后。太阳帝国的所有驻军首领、kk党和巴比伦当地公务人员,都穿着最隆重场合才着的礼服,立在市政广场等候。巴比伦市从名流到白丁,倾城而出,都被安排要来一睹皇室的风采。 但是在下城区的人群之中,由于物价飞涨、原初人类和投诚的新人类政府无耻的贪污剥削,以及军粮案对军需官和新人类平民的差别待遇造成的反对声浪,已经像一股地下的火一样,蔓延开来。 市政厅广场上烟火、光柱、花车游行,华丽的晚宴,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下城区的街道上,举着“反饥饿”“要人权”“新人类的命也是人命”瑟肯兰语和世界语牌子的人群,渐渐地汇成一股人流。那些在下城区沉默的人,终于爆发出他们被禁的、瑟肯兰母语的怒吼:“我们是瑟肯兰人,是宇宙拓荒的人类,这片土地本来的主人。太阳玛丽帝国的原初人类,这群无耻的侵略者,他们不光抢夺我们的土地,还用什么新人类、亚人这样的枷锁、镣铐,给我们打上二等公民的耻辱的章——我们生活在瑟肯兰的人,原来就不分种族,不分成什么新人类、旧人类,天赋人权、人人平等!我们要求人权!” 一股愤怒的流火浩浩荡荡地,朝上城区的市政中心奔涌而来。 ****** 媚拉的此行当然是有目的的,而且她认为自己魅力四射、手段高明,征服一个男人绝对不成问题。 在巡游路线的尽头,椭圆形的市政广场上,她的目光轻易地锁定了她的猎物。——克洛伊-赫克托尔在一众年长、衰朽而面目模糊的各色地方政要眼里,身姿挺拔、气度儒雅、眉目清俊,简直如同鹤立鸡群。媚拉抿嘴笑了笑,她对这一个即将到手的玩偶很满意。 站在赫克托尔附近的王簦也穿着陆军的大礼服,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丝柔弱而危险的蛛网,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朝打扮的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一样的媚拉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媚拉感觉到了,对他飞了个温柔而含羞带怯的媚眼,王簦目中微露笑意,竟以目传情示意,打了一个回合平手。媚拉以为自己石榴裙下又多了一个猎物,不禁低目含笑。 但赫克托尔似乎没有注意——他太担心了,关于瑟肯兰舰队发现超高速舰船的讯息,他还没有获得海军高层的意见。虽然他这么多年都在工程战线上,但作为指挥官的素养仍然没有丢——如果确定是能达到这个航速的舰船,意味着不光白山、也丹,整个南奥丁大陆的军事要塞全部在瑟肯兰舰队的有效攻击范围内。特提斯海和南太平洋的制海权已经摇摇欲坠。 在他心里反复划着从瑟肯兰仅剩的新东大陆的港口攻击至此的半径,计算着时间:母港,7个小时;海上,3个小时?! (他产生了两个迫切的欲望,一个是确认对方的舰船能力,二是必须加快踏浪号的研发速度。) 在宫廷内官表演完冗长的仪式后,人皇明玄登上了被聚光灯丛丛重射的演讲台。他本来就瘦长的身体像一截锐利的竹子,在无数灯光下影子模糊,只有本体依然锐利。他用年轻却低沉、沙哑的声音,宣布了劳军和亲善舞会的开始。 舞会按照宫廷礼仪,由当地选出一名巴比伦贵妇代表和巴比伦贵族代表,分别邀请人皇和新贵妃,进行开舞。这位被选出的巴比伦亲善代表就是felix。 felix虽然出身不好,但从小生活在银京都,对于自己是新人类或者瑟肯兰人这件事并没有很强烈的认同感。仆人对她的不解、反感只是让她觉得委屈,她坐在休息室等待着舞会订制的华美服装,修改好一个钉珠刺绣送来。她没有那种亡国失地的耻辱感。但是被推出的男性代表,原来巴比伦望族美第奇爵士却显得垂头丧气。在休息室的时候,他虽然看上去风度翩翩,但一直唉声叹气、多愁善感。 “我怎么就落到了做瑟肯兰人奸的地步……瑟肯兰啊瑟肯兰,你这英雄的土,你没倒在超级大风暴中,你没被海啸击倒,你没被炎热的天气搞垮,你富饶而养育了这么多儿女,却被区区旧人类、快要灭亡的这群老古董蹂躏、侮辱……” 站在休息室等待的卫兵急了:“你啰嗦什么!”掏出离子气体枪抵住他,逼迫他去开舞,这可把正在化妆的felix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美第奇爵士再怎么说也是晚宴的客人!”作为化妆助理的苏珊和sisi用世界语对卫兵抗议。卫兵大怒:“你们这些低等的贱人!”他这么一骂,休息室中,盛装出席的当地贵族很多都惊慌地向后退。还是苏珊先认出来了: “诶,那个多米尼克家的夫人,不是他们家的厨娘吗?!——那个是格雷庄园的园丁!那个是诺桑觉寺的男仆!那个是桑原太太家做家政的老阿姨!” 原来很多巴比伦当地的瑟肯兰名流,为了表示抗议或者规避被称为“瑟肯兰人奸”的骂名,让自己家里的仆人帮工冒充自己前来参加亲善舞会! felix奇怪了——这么大的纰漏,难道负责情报和安全的王簦不知道吗?如此一个缜密之人?就在她疑惑之时,杨远山带着秘密警察拎着要换的衣服来了,示意她带着她的两个女仆出来,将她们单独引入一个独立的休息室。 杨远山打开这间休息室的书架——这是一道暗门:“王局长请felix小姐一叙。” felix惊呆了:“可是——开舞怎么办?” 杨远山将苏珊和sisi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sisi的身高和felix更加接近,于是将那一包蓬松的长裙随意地往sisi手里一掷:“你,去!这是王局长的命令。”王簦和拜拉维利一行根本就不希望人皇明玄能够接触到巴比伦当地的名流,舞会上军方的人都是他们安排好的,对于当地人李代桃僵的行为,他们也是默许的。 杨远山侍立着送felix,走过长长的密道。在陌生的、整齐划一的女仆为她换上贴身垂坠的、衬托出她曼妙身段的翠绿色的丝绸长裙和钻石的珠宝,来到灯火朦胧的,极其浪漫、夜来香、紫丁香盛开的、馨香的被装饰出花园样子的地下密室。王簦风度翩翩地站起来,夜风带着暧昧的气息向她扑去。“felix小姐,你放心,您的家人安然无恙,对方已经答应交换了。还记得我对您的希望吗?希望您能尽兴地跳完三支舞。” “是的,是的。” “如果有这个荣幸的话,王某希望您今晚的三支舞,都是属于我的。”felix觉得自己脸红了。 于此同时,被留在休息室的sisi和苏珊。卫兵已经在敲门催时间了。两个人同时打了个激灵,sisi一把抓起被掷在地上的裙摆摇曳、珠光闪耀的香槟色长拖尾鱼尾裙,咬着牙对苏珊道:“快,我们只有15分钟,把我画的尽量像felix一些。开完舞我们就溜出去。” sisi穿着felix的裙子从休息室里出来时,卫兵和美第奇爵士都愣了一下。她像只从海里刚被捞出来的小美人鱼,黑色的头发盘在头上,尾巴长长的、闪闪发亮,眼睛里全是强撑的镇定。 但是美第奇爵士立马就认出了她:“哈哈,她们为了既不得罪军方,又保全自己不是人奸的名声,还真是用绝了金蝉脱壳。可是,可怜的小姑娘,你还是露馅了——你从头到脚一件昂贵的珠宝也没有,可一点也不像一个贵妇。” 美第奇爵士从他袖口摘下两个蓝宝石镶嵌的精致的袖扣,像夹子一样夹到sisi耳朵上:“这个送你,祝你好运。” ****** 宴会厅金璧辉煌,市政厅外媒体人流如织,刺眼的闪光灯一刻不停,将市政厅前的大台阶照得如同白昼。媒体对于今晚有哪些明星、公知、贵客、名流来到宴会上、他们穿什么衣服,报道极尽详细。晚会最受尊敬的当然是人皇和贵妃,但最受瞩目的,无疑是未婚的、美丽娇艳得如同长发公主一般的媚拉小姐。 人皇和贵妃坐在主席台铺着红色天鹅绒刺绣太阳玛丽帝国徽章的王座上,出访的宫廷贵妇和巴比伦当地贵族身着华丽的夜礼服,分列在王室的左右两侧。媚拉身着粉色层叠的晚礼服,头上、耳朵上、脖子上都是闪耀的、雪白的钻石,正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的蔷薇。从16岁的侍应生到70岁的老勋爵,无人的眼睛不往她身上瞟。 司仪官拖长声音的宣告声中,当地名流觐见人皇。 人皇明玄一一接见了那些伪装的名流,他早就看出来这些奇形怪状的人不是正主,但非常有容忍度和风度地一一接受了他们的觐见。接受了他们各式各样的、滑稽的行礼。 “巴比伦felix小姐;巴比伦美第奇爵士邀请人皇、贵妃开舞。”宫廷侍卫在椅子背后提醒人皇。人皇明玄眯了眯眼,心中想着,不知道是个什么夜叉妖怪在等着自己,不过。无论内阁给他下多少绊子,他都会照单全收,因为—— sisi和美第奇爵士出现在王座的台阶下,他们两人对国王和贵妃略一躬身,邀请开舞。 sisi像一只金色的修长的小美人鱼,颀长的脖颈上是一串细细的、不值钱的晶石项链,与耳朵上硕大的蓝宝石镶嵌钻石的袖扣形成鲜明对比。她拖着长长的、半透明的纱的尾翼,钉珠闪闪发亮,像是海神迷路的女儿。 与轻飘飘的、梦幻般的媚拉小姐相比,她的黑发、鳞片一样的金裙,比宴会厅里的其他一切人对比度都更高、高清晰似的,像一条流畅的银鱼,有一种金属感的流畅与锐利。从海中一跃,你与她的缘分只有惊鸿一瞥的那一瞬间、却让人始终难以忘怀。 人皇的眼睛一下就定住了。 他盯着sisi的脖子(项链),眼中流露出来毫不掩饰的渴望,他站起来,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像钳子一样扣住sisi的手:“你是felix?!”他反常的举动让贵妃都发现了不妥,贵妃用眼神表示了不满和警告,然后也握住美第奇爵士的手。 sisi低着头,回避着人皇像沙漠中的人渴望清泉一般极度渴望的眼神,不敢回答。 “你不是?——不管怎么样,the great mother选择了我,是的,使者会来到我身边,这是神迹——这是神迹,我会得到胜利,我会成为人类的皇帝——永生的皇帝,在the great mother中得到永生……”他眼神疯狂地、热切的喃喃着,开舞的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舞会开始。 媚拉早就在人群中盯住了赫克托尔的位置,像一个美式橄榄球队员卡位一样精准地堵在了他面前,邀请他跳舞。赫克托尔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回避第一支舞,但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放错了地方的sisi吸引了“天哪,她怎么会在这儿,这太荒唐了!”虽然他大约看出了被安排的名流客人有问题,或许是被人做过手脚的,但这也太荒唐了!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什么鬼! 等等,她会是间谍吗?她会是冒名顶替的吗?她会是藏着什么危险的心机想要打探机密吗?她会是被什么胁迫的吗?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不,说不定什么都懂,我的试飞员,她勾引得;白巢的地下水系,她去过——这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不该出现的地方! 你说她毫无心机,我不信! 瑟肯兰舰队掌握了超高速船的技术——说不定,她就是个技术间谍! 第一支舞曲终了,sisi忙着逃跑,甩开人皇就往人堆里扎,急着离开舞会厅这个是非之地;人皇受限于身份,只能回到王座上,命令椅子背后的宫廷侍卫找人;克洛伊-赫克托尔扔开长发公主一样的媚拉,转身就跟着sisi追了上去。 sisi离开宴会厅,迅速地把高跟鞋踢掉,赤着脚拎着裙子往市政厅花园跑去。还好她以前在市内工作过,对于市政厅和周围的公共建筑的布局很熟悉,这里的花园和公共大草坪是相贯通的,她知道有一处,这里只用框状的矮墙和草坪相隔,只要翻过灌木墙,就可以跑到公共草坪的范围,那里行人很多,混出去就行了。 她躲在一处灌木中,把华丽的长裙脱掉,藏在冬青树球形的花枝里,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吊带衬裙。 “呜!”正当她一心研究着怎么从灌木墙里钻出去的时候,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像拎小鸡一样把她往后拖去,控制住了她。 她惊恐地回头,对方一把薅住她双手:“sisi-格林-苏小姐,你不是清高的很,不肯为我们人类工作吗?解释一下,今天晚上怎么突然出现在皇室亲善舞会上,得到人皇的恩幸,开舞啊。” sisi从极度惊恐中认出了赫克托尔,她一脸无措,想了想:“跟你说不明白,我是被害者。让我离开这儿,别拦我,算我求您了行吗?” “你每次出现的时机也太微妙了吧?我不能不为帝国的安全着想。” 他们两个推搡了一会儿,sisi挣扎着想跑,赫克托尔揪着她不放。此时,来找人的媚拉和宫廷侍卫的脚步声和喊声都在宴会厅的外廊上响了起来。 赫克托尔也不想被他们看到,一侧身,敏捷地躲入矮墙后、被修剪成垛形的灌木的缝隙里。 但是缝隙有点小,两人挨得过近,sisi不得不使劲侧着脸,才能避免鼻子被挤扁。赫克托尔这下也很尴尬地,只能使劲抬头。“天哪……”他心里暗暗叫道,“我在干什么啊……” “轰!”外面的公共大草坪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动随着大地像地震波一样传来。 侍卫们又纷乱地向宴会厅聚集去,放弃了原来的任务。他们茫然又慌乱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头苍蝇一样撞来撞去。赫克托尔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趴下!”他强硬地把sis扑倒在地上,“脸冲下,把胸口用胳膊撑起来,张开嘴!” 几十秒后,一阵剧烈的冲击波传来,宴会厅的玻璃窗噼里啪啦地碎掉,然后是吊灯、昂贵而精致的玻璃器皿、描花的瓷器——一切能碎裂的东西,都化作碎片灰飞烟灭。宴会厅中高贵的客人们一个个抱头鼠窜,被玻璃渣子喷溅得满脸、满头的血。人皇在侍卫的拼死保护下得以保全。 不一会儿,一朵巨大的暗红色的蘑菇云从外面升起,像是一朵死神的火山,在夜里本来为了欢迎人皇而设置的照明中,一根根光柱冲天干云,更精确地描绘出云死神一般狰狞的形状。 sisi觉得耳朵失聪了至少有三十秒。 当她从一地狼藉中爬起来,她看到光着的左边小腿上好像有很多玻璃渣子击出的血点子,但应当还不是很严重——她现在甚至都感觉不到痛。过了一会儿,赫克托尔才从她旁边缓缓地爬起来,他至少半边后背全是血——sisi意识到,冲击波来的时候他和矮墙保护了自己,至少是一部分。 “你……”sisi有点犹豫。她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该跑,还是出于感谢,等待救援什么的。 “今天很多人都是替身,人皇知道,不会有人因此查你的。”冲击和伤痛让赫克托尔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sisi听闻此言如蒙大赦,像一只灵活的猫咪,迅速地扒开被冲散的灌木从,往外面跑走了。赫克托尔有点失望,仿佛自己救了一只猫咪,可是它连看自己一眼都没有,转头就走了。他叹了一口气,眼前还是雾的,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地上,她丢了一只耳环?——不,他随即认出来,这是一只男式袖扣。 这不会是她自己的东西。 赫克托尔手在上面悬浮了很久,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捡起来。他甚至开始设想再找机会还给她时候的场景,她接过来,惊喜地背过身去,对着太阳仔细观察着那对袖扣,露出她从来不肯对他露出的笑——她在自己面前总是抗拒、警惕、心事重重的,可是在anin-liu面前,总是像个开心的小孩子一样跳来跳去。她说:“谢谢,太好了!我正不知道怎么给他呢……”眼睛完全没有看他。 你昏了头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站起来,去完成一个军人该做的事,去弄清楚情况、聚拢要塞的兵力,平定骚乱、保护人皇。站起来,他催着自己,现在,他能感到后背伤口的剧痛了,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动胸肋的肌肉,像是无数把小刀在上面割似的。 一阵窸窣声,sisi像只小猫那样探头探脑地又回来了:“好像是港口那里炸了。”她拎了一个急救箱,胳膊下还夹着一把消防斧。 “你——怎么?” “图书馆离这里只有一个街区,门口那个红色的急救设备箱,我早就想砸一次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神气活现地说。完全不害怕的样子,甚至由于突然来的骚乱还有点兴奋。(sisi骨子里的、属于泰勒斯的反骨之魂,唯恐天下不乱) 猫的恩返。看着她,赫克托尔莫名想起一张海报,忍不住想笑。 但是一整瓶淋下来的医用酒精终止了他的笑意,他负痛骂了一声,疼的整个脸都变形了。“消毒,消毒!”sisi大胆实操,小心挨骂。“嘶——能不能提前说一声!”他咬牙切齿地眼睁睁地看着sisi用手术剪剪开他后背的衣服,又是一瓶酱油色的络合碘消毒液,他感觉自己像一条砧板上的三文鱼,先被浇了味淋,又被浇了酱油,已经被腌的很透了。随后sisi非常有成就感地、肯定地,像贴姨妈巾一样把止血敷料猛地拍到他后背的伤口上。 “啊——” 王簦刚刚结束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次春宵,就在密室感到了振动。随即,kk党的消息网就传来了下城区亚人冲击隔离带,结果爆发了冲突的消息。有人引燃了汽油,火势蔓延,烧到了港口的仓库。 perfect。之前,处死亚人黑市贩子、引起群体不满,随后人皇的到来、亚人不友好,直至今日挑起种族对立的恐怖暴动——逐渐激化的矛盾,这正是他们想看到的。 ——不过,平定骚乱可能要多花些代价了。 他眯着眼睛登上观察台,花园中赫克托尔艰难地支撑起身体。sisi被他牢牢地保护在身下,只受了一点儿伤。这只茫然的小猫——你怎么让它跑了?王簦看着赫克托尔叹气的样子,和他看到sisi回来后那种失而复得的表情。 他满意地吐出一口雪茄,他知道,人皇策划的媚拉的联姻成不了了:“想什么,来什么;爱情啊,真是美好。” 只是不知道这个身份低微的小姑娘,能成为足够阻击媚拉的对手吗?不如,就让我王某助你们一臂之力吧。 第19章 飞行违令;策反 陈肖冰在他在后台绕开viki监视,单开的一条信道上收到一条不起眼的讯息:“礼物已收到,好用极了。注意安全——al”他紧盯着闪烁的屏幕的眼中露出极力掩饰的惊喜,然后把信件彻底删除了,并用一封类似购物广告的信件覆盖了他读取占用的内存。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要塞中viki给他转接了阿尔紧急传递的通讯:“肖冰!不好了,港口方向发生了不明爆炸,赫克托尔中校在市政厅受伤了!” 陈肖冰非常镇定地道:“现在需要我干什么?” 阿尔的信号时断时续:“现在情况不明,上城区的民用通讯全部中断了,军用的应急频带也不稳定。赫克托尔中校希望能保持和要塞的通讯,并且取得远程指挥权!” 陈肖冰才反应过来,由于要塞的控制室处于白巢非常好的保护之中,甚至都没有感到爆炸的震动,于是他道:“赫克托尔中校现在情况怎么样?为什么没有自己开通通讯?需要要塞这边出兵支援吗?先把他接回来?” 全息影像中赫克托尔出现在成像范围内,他握着阿尔的腕带通讯器道:“我的设备彻底毁了,目前我没有危险,阿尔的通讯器权限不够,我急需恢复对要塞的通信。” 在信号不稳的活动间,陈肖冰已经看到他背后的被处理过的伤口了,但令陈肖冰意外的是,sisi好像也在附近。她的立体形象不时被扫描到,好像是扶着赫克托尔,而且令陈肖冰奇怪的时,当sisi进入扫描范围时,信道会骤然增宽;陈肖冰怀疑她身上带着一个非常强的通讯器。他现在也不能确定sisi身上是不是和瑟肯兰解放阵线有所关联,于是道:“是!中校,你最好能找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固定地点,viki通过对你个人的认证后,会建立专用通信道。” “好的。肖冰,让viki收集爆炸相关的情报,波及范围、伤亡人数和可能的起因、嫌疑人;传我命令,白山要塞进入战时应急状态!” “是!” 赫克托尔摆手示意sisi不用扶他,他忍住剧痛,直起身子,向宴会厅内一地的狼藉走去,在翻到的王座前单膝跪下。人皇和贵妃瑟缩地躲在翻倒的王座下,用孔雀羽毛的五明扇和华盖盖住自己。 “陛下。在下克洛伊-赫克托尔,是帝国海军白山要塞负责人,隶属皇家海军总参谋部第一室。前来护驾。” 明玄抖抖缩缩地从华盖下面露出一个头,细长的眼睛满是惊恐、不满、担忧:“有人要杀我?” 赫克托尔道:“应当只是港口货物被意外火灾引燃而引起的爆炸,请陛下不要担心。具体情况要等调查清楚了再说。” 就在此时,王簦衣衫整洁,不慌不忙而至:“陛下,在下kk情报局长王簦。”明玄的眼睛像刀一样露出愤恨、警惕的表情。“让陛下受惊了,下官罪该万死。亚人暴民作乱,罪大恶极。此处已经凋敝,请陛下移驾行宫吧?” 明玄极其不信任地左右看看,然后对赫克托尔道:“若是路上有人要暗害于我,你们谁担得起?你怎么说?” 赫克托尔对于路况也不肯定,但他也不想和王簦对抗,局面一度僵持。就在此时,市政厅被炸的一片狼藉的花园上空,突然响起了直升机巨大的叶片轰鸣,一个白色的身影像精灵一样从还飞在几米高空的直升机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haku像天使一样降临,轻盈地走进来。 人皇明玄愣住了,露出他看到sisi时一样惊讶的眼神。他突然有点迷惑了,因为sisi也在人群之中,他一会儿盯着sisi一会儿盯着haku,然后举起手指:“你们——” haku轻描淡写地鞠了一躬:“云巅之国使者,haku,前来护送人类之皇。” 明玄把华盖一掀,目中露出光芒:“好,好!友邦来得及时!不愧是the great mother选中的!”他大摇大摆地带着贵妃和媚拉跟着haku上了飞机,全然不记得刚刚的窘状似的。 赫克托尔和王簦对望了一眼,王簦目光打量着他和身后不远处的sisi,颔首笑道:“赫克托尔老弟,回去好好养伤,这几天平乱,有的忙碌了。” 赫克托尔道:“是救援。”王簦给了他一个“你好天真”的眼神,然后鞠躬离开了。 ****** 白山要塞的援助直升飞机也到达了,布劳迪也在。但是赫克托尔没有走,他让支援的士兵把市长从人堆中揪出来,成立紧急委员会,但贪腐的市长遇到这种情况,似乎被吓傻了。这时,一直不太殷勤的原来是负责市政设施的副市长赵云和美第奇爵士站出来道:“我们来联络吧。只是市政厅损坏严重,我们没有办公地点。” 赫克托尔道:“白山可以提供帐篷,作为临时的办公地点。” 赵云点点头:“我这就去找各个负责人,医院和消防系统的紧急供电系统应该都能保持通讯,都能运作。但是如果下城区暴动还没有解决,不知道从附近城市来支援的运输线能不能保证。” 赫克托尔道:“让消防系统先救人。运输线的安全我来保证。” 美第奇爵士一向和人类不睦,此时难得地表示了合作和关心,他道:“我组织一部分款项,看城中食物各项供应是否充足。赫克托尔先生,医疗系统可以运作,你最好还是先就医吧。” 赫克托尔摇头道:“我们内部有医院,巴比伦此次伤亡应当不小,医院的床位会很紧张。”他说完,感到一阵眼前发雾,就势向后倒在被炸的破破烂烂的沙发上。布劳迪赶紧上前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组织救援的事情我盯着,反正有viki,伤亡和损失估计很快就可以出来。haku估计也可以帮上忙。” 他们一闪开,露出了躲在后面的sisi。sisi认出了美第奇爵士,她有点惊喜:“先生!太好了,我还以为没法还给您了呢,谢谢您借给我,这很贵重吧!”她从耳朵上摘下蓝宝石袖扣临时改的耳环,递过去,却发现丢了一只。 “对不起……” 美第奇爵士善意地接过来:“不,你做得很好,我很高兴。你的那位温柔的朋友在到处找你呢。”苏珊红着眼睛道:“我还以为你被抓住了……”“嘘……”sisi道,“我们赶紧溜吧,回家看看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布劳迪收到了viki的情报:“在巴比伦市西北侧,有一个卫星城,叫做露克兰区。现在,出城干道通过露克兰区的部分中断了,整个露克兰区情况不明。摄像头等设备均被破坏,情况待侦查。”赫克托尔道:“派无人机去。”“那里本来是一处军工厂的选址区,所以全区都被电子干扰了,只能派飞机了。” 赫克托尔犹豫了一下,他不想当着sisi的面说,但是不说,就好像更显得他的刻意,他对着刚建立的通讯道说:“白山,白山,这里是波塞冬。第七中队注意,第七中队注意,做起飞准备,顺次前往目标区域低空侦察。目标区域一,港口爆炸域区;目标区域二,露克兰区域。首次派出,长僚二编队两组,四架。爆炸区域注意避开有毒烟气;露克兰区可能有rpg。其他条件由viki给出,我给予你们全部的权限。” 当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信道中传来时,他知道sisi转头,担心、专注地向着这边看了,而这个人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的,因此,也是他无法跨越的。 anin的声音非常沉静、随意:“第七中队收到,第七中队收到。已经开始热机,viki情报收到,15分钟后起飞,起飞架次,tg3,tg4,tg7,t12请确认,是否给予全部权限?” “确认。”赫克托尔道。 “顺便问一句,长官。有rpg的话,我们可以开火吗?我是指导弹,我们挂载的是空空导弹。” “可以。”赫克托尔尽量不让声音有变化。 “roger。” ****** 由高先用、兰姆、戈登和anin组成的四机编队升空,盘旋转弯,朝目标上空驶去。 爆炸区域就是港口,在赵云副市长的努力下,巴比伦的新人类消防员已经开始在自救了。从空中就明显地可以看出来,是抗议的游行人群纵火,火势蔓延,引爆了仓库。以仓库为爆炸中心,溅射物向四周辐射。viki接到他们的画面和气体采样后,随即就计算出了爆炸当量、爆炸物,并根据爆炸前一刻的市政实时数据,全部确定了当时在港口的人员,给出了高危人员名单。 医院系统在陈肖冰信息组的努力下,也接入了viki的接口,二者一对比,死亡、失踪和受伤人员名单就已经有了眉目。初步估计,死100人,受伤在4000人左右。 赫克托尔捏着太阳穴道:“太多了,viki,给我接罗兰女士。罗兰女士你好,军队的医院可以对巴比伦市民开放吗?” 罗兰女士道:“我很遗憾,赫克托尔中校,帝国有明文规定,军队医院只为人类军队服务,巴比伦市大部分伤者都是亚人,基因检测这关他们就进不来。但我有个方法,野战医院的话,没有门禁,我建议我带领一半人出来搭帐篷救人。我需要运力。” 赫克托尔道:“非常好,就按你说的办。viki,给我接haku。” haku出现在全息通话界面上:“你好,赫克托尔中校。我了解你的要求了。不过,人皇这边好像想要定义为叛乱,王簦的kk秘密警察系统已经开始抓人了了,所以我觉得你的设想不一定能成形。” 王簦的通讯适时地接入了,“王局长,为什么抓人不和我们商量呢?”王簦满面春风:“hello,赫克托尔老弟。辛苦了,也不是我们kk党想这么做的,——是人皇已经定了性,这是亚人反叛分子的叛乱,要平叛。你虽然是一片好心,但怕是没什么用。” 赫克托尔好像没听到似的:“haku,你只需要回答我,白巢能不能提供运送伤员的运力?” haku依旧非常平静:“可以。我给你无人驾驶直升机50架。” 王簦突然道:“赫克托尔老弟,给你个忠告,不要去碰露克兰地区的机密区,这对你我还有他们,都不好。” ****** “准备下降高度。”anin道。 “roger。——天哪!”兰姆不小心脱口而出,“街垒?”露克兰区的目标区域非常奇怪,像是出城干道附近有两个工厂被爆炸把顶掀了。出人意料的是,那工厂里涌出密密麻麻的人。但那些人好像只是长了人的大致形态,却没有足够的智力和社会行为能力。他们很多被炸伤了,地面上不少血和断肢,但很多人居然在以断肢为食。很多人原地便溺,像弱智儿童一样颤颤巍巍地缓慢移动……从空中看去,像是蛆。 “这是什么东西?”侦查编队都被吓了一大跳。 这时,突然飞来很多白色的无人直升飞机,上面丢下很多炸弹。 “爬升!快!”高先用眼疾手快,提醒着队友——他们已经变得默契了。两个编队翻滚着骤然拉起来几千米才稳住。他们盘旋编队的时候,发现地面上已经是一片火海,像是地狱的入口。 “天哪,他们用了云爆弹?可是——那些直升机自己也会波及吧!”戈登吃惊地说。 高先用道:“白巢里的东西,云巅之国动的手。”anin没有说话,他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能肯定,那些蠕动的东西都是人——或者人的产物,也许就像新人类——亚人?也许是亚亚人? ****** 赫克托尔乘坐直升机回到白山,被担架抬下来,送进白山的军队医院。刚在病房躺下,以为能休息一会儿的时候。 罗兰女士的通话突然跳出来:“赫克托尔,赫克托尔!帮帮我们!kk党突然来医院抓人了!都是伤者!说他们是叛乱者!” 赫克托尔穿着病号服从床上坐起来:“王局长!这是做什么?!” 王簦在全息影像中对他笑笑:“没办法,人皇的意思。人皇对云巅之国也发出了邀请,他的命令和需求,将会排在你的前面。所以有可能haku忤逆你的情况,千万理解。另外,人皇白山基地的航空兵也有命令——希望他们清扫一下还停留在上下城缓冲区的、赖着不走的示威人群。” “这不可能。” 话音未落,人皇的命令已经通过haku传达给了viki和整个白山:“把堵在上下城缓冲区亚人恐怖分子都清除干净!用炸弹、用固体汽油,烧死他们!” viki把轰炸清除示威者这条命令发送给了侦查编队。 正在露克兰上空盘旋的四架飞机都沉默了。 “这不人道!”戈登道。 “可这是人皇的命令……”兰姆有点犹疑,但高先用竟然用非常冷静的话回怼了他:“你又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听命于人皇。” “t12,返航。rtb”anin干脆利落地,违了命。高先用一点都没犹豫:“tg7,rtb.”戈登和兰姆作为僚机,跟在两架长机后面。 一落地,在kk党的监视下,他们四人就被白山驻军以违令的罪名抓了起来,扔进小黑屋。可是当他们落地时,白山所有的人,从人类士兵到新人类的工作人员,保安、清洁工,全部对他们发出欢呼。 “此次飞行违令我负全责。”赫克托尔躺在病床上对全息通信中的haku道。他关掉通讯器,对anin-liu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佩和认同——我不如他。他是如此正直、勇敢、年轻、矫健而不受胁迫,像太阳一眼耀眼,像阿波罗——是啊,人们的眼里无论什么时候,都只能注视着阿波罗。而他,对别人来说,是一个卑鄙的、令人防备的、躲在海底的他者。他心里第一次,在面对一个亚人时,感到淡淡的自卑、失落和忧伤。 ****** anin-liu禁闭结束后,一天,从噩梦中醒来。 “我梦见我杀人了,杀了很多很多人——一个炸弹下去,好多被烤焦的人,就像被烤焦的鸡架,扭曲变黑。他们尖叫,求饶——我受不了了!”anin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了。 “ptsd.”罗兰女士道,“得给他换个环境。” ****** 陈肖冰的那个信道又来了消息:“到时候了,启动雄猫,争取雄鹰。” 陈肖冰的眼睛中火光跳耀着,打开了戈登和anin-liu的信道。 第20章 帝国的难题 银京都。国防部大楼,从外面看,那嶙峋的外形像摩多的两座黑塔。听说还是当年找了一个世界知名的获奖建筑师设计的,效果图光辉剔透,如同传说中的光辉城市。实际建出来,由于透光材料导致的温室效应,不得不全换成黑色透光率低的材料,要不夏天楼里靠上的100层就热的像蒸笼似的。结果就是,加上为了缓解高峰期交通高速垂直运行的密集的电梯bus,真的如同黑山老妖的巢穴,成为公民嘲笑国防部采购部门买家秀的笑柄。 秘书跑步上前,国防部首席安全顾问、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头发全白的西奥多-霍普,他看到材料后顿了一下。他们本来打算召开的会议就是讨论小赫克托尔提交的、瑟肯兰高速舰队的情报,升任海军司令的威廉-赫克托尔上将也会列席——结果传来消息,巴比伦发生了货仓爆炸,伤亡不小、局势混乱。好像在某项侦查行动中小赫克托尔的部下没有听命于人皇,按照违令事件,当地启动了军事调查委员会。 西奥多-霍普奇怪,大约一个月前,人皇不还张罗着贵妃胞妹和这位华族贵胄的相亲吗?怎么突然反目成仇了?“联姻失败导致的恼羞成怒吗?这就有点不理智了。”不过这倒让霍普沉思了,话说到底,皇家海军皇家海军,人皇名义上是帝国所有军队的总司令,但人皇是不是真正的军队统帅呢?他有无权力直接向执行任务的一线作战部队下令呢? 西奥多-霍普于是问秘书:“调查委员会的意思呢?”秘书道:“赫克托尔大校的应急措施都是合理的,倾向于记过不处罚、警告不停职的处理,报告只是怀疑他有亲新人类的倾向,给出的舰船数据有可能夸大。”西奥多-霍普于笑道:“亲新人类?所以就会把对方舰船的航速往高速上吹嘘吗?哈哈哈哈,调查委员会什么脑子。他那窝里可是藏着一枚金蛋,他能不小心点吗?这是cac(puter assistant mand)系统的结论,又不是他个人的,难道viki会因为亲新人类而对我们进行战术欺骗吗?不影响今天的联合会议议程。” ****** 赫克托尔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阿尔道:“海军总指挥部发来的通话!”“接听。”赫克托尔道。 “大校,你好。”总参谋长黛博拉-希佩尔、国防部首席安全顾问西奥多-霍普和升任海军司令的威廉-j-赫克托尔同时出现在全息会议席上,代表事态严重。 “是,长官。”克洛伊-赫克托尔站起来敬礼。 西奥多-霍普道:“我们已经令red舰长带领第14舰队向你港收拢,注意接收。你和red准将将配合进行白山要塞的立体防御,一定要保护好海神和踏浪号。” 赫克托尔道:“是,长官!属下有个问题,特提斯洋和太平洋的制海和制空权,我们还能保证吗?” 对方答道:“瑟肯兰舰队已经用超高速船舶,动摇了帝国的制海权。我们慢了一步,这非常危险。我们判断出他们的战略意图将是摧毁我们对于高速船舶的研发基地,诸多要塞都有可能受到突然袭击。踏浪号是我们反击的希望。这次巴比伦爆炸引起的混乱,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个可乘之机,平复当地秩序的事情我们会派专人去做。你专心投入踏浪号的研究。” “是!” “我们甚至希望踏浪号能立即投入实战,至少越快越好。关于踏浪号的驾驶员……如果他的健康状况不好,考虑启用tyles备份。最近的备份地址是……” “备份?”赫克托尔疑惑地看着全息会议的影像中,秘书上前对西奥多-霍普低语道:“空中侦查已经确认,露克兰备份区在此次爆炸中遭受损坏,云巅之国已经清理。目前最近的是奥里裘要塞了。” ****** 媚拉并不甘心于她游戏的失败。“爆炸是个意外,”她新道,“我一定要为人皇做成这件事儿,好为他立上一功。再怎么说,我也值个公爵夫人呀,好过这没名没份的情妇。” 但人皇进入行宫后,却将自己和云巅之国的使者haku关在一起,对姐妹俩都没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媚拉于是进入宫中,想要等待他们谈话的间隙,上去献计献策,争夺宠幸。 却见人皇盘腿蜷在沙发上,两眼聚精会神至身体前倾,haku坐在他对面。 “那是神迹吗?是the great mother表示接纳我的神迹吗?我要召见felix,将她敬为我的德尔菲女祭司……” haku平静地道:“陛下,您已经和the great mother立了约,祂会保证陛下的皇位稳固,绝不旁落。” 人皇的眼神露出奇怪:“她也是 the great mother 的使者吗?” haku摇头道:“陛下,那只是tyles的一个虚弱的投影而已。” 人皇两眼放光:“the great mother会将tyles赐给我、赐给皇室?” haku皱眉:“the great mother尊重你们人类的行为规律,但祂不喜欢战争。” ****** 媚拉无精打采地倚坐在行宫的大理石的栏杆上。人皇对于“felix”的主意引起了她们姐妹的警惕。美亚罗斯走过来,跟在她后面的是宫廷命妇多萝西夫人。 “贵妃上人,媚拉小姐,这个felix,不得不防啊。”多萝西夫人道,“听说这个过气女明星,让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王簦都为她神魂颠倒,万一人皇有意与她……” 贵妃道:“这不可能的,人皇如果宠幸新人类,这不是公然和帝国国策相违背吗?” 多萝西夫人摇头道:“贵妃上人,您有所不知,帝国虽然在开疆拓土。但内阁那群人的用意,却并不是将亚人斩尽杀绝,而是要将他们以二等公民的身份,慢慢吸纳入帝国的人类社会范围——因为帝国内自然生产的生育率,已经低于0.7%了……这是不详的征兆。” 媚拉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少生点孩子而已?” 多萝西夫人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这说明帝国的人口正在衰老。” 媚拉还是不懂:“反正我们有钱有技术,只要我们不老就行了?”多萝西夫人叹气,贵妃美亚罗斯倒还有点悟性:“可是不生孩子和生育权的自由,不是您教给我的、获得民众女性支持的旗帜吗?” 多萝西夫人皱眉:“这也正是我未能解决的疑问——女性在生育和抚养幼儿过程中,与男性相比,成本要高出非常多。 在古代社会,正是通过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剥削和倾轧,强制让女性依附于男性谋生,只能通过出卖生育权获得社会立足的权力——这个制度就婚姻制度,它的本质是一种经济制度和生产的基本单位,生产的产品就是人口。这是一种古老而残忍的制度,但也通过对女性的剥削,保持了高生育率——不生她们就没有权利和保障,不生就没法过活。但文明启蒙开化以来,由于女性受教育程度提高,她们参与劳动市场,能够独立地在社会中生活,所以出卖生育权就不再是必要的。但此时,由于人类社会保持了数千年的男权社会和私有制的特性,政策一时无法转弯,此时,婚姻制度的重点变成了对个人财产的最大保证,对于女性个体来说,生育和抚养会严重干扰她们的收入,对她们在社会经济上并不划算;男性也不愿意为生育支付。自此,生育率就雪崩一般一路走低。 这引起了人口学家的警惕,但是,非常愚蠢的是,他们采取了开历史倒车的政策。他们非但不向育龄女性提供政策倾斜和帮助,比如说给未婚女性孩子以同等的公民权、教育权,提高育龄女性的福利等,提高女性的生育欲望,降低生育的门槛。反而想通过恢复压榨女性的历史政策来提高生育率,比如不生罚款、禁止堕胎,减少女性的社会劳动参与度、号召女性回归家庭等古老的手段,逼迫女性再次回到向男权社会出卖生育权的状况。 加之资本主义对于生育权定价的冲击,其结果就是,向一个系统加入不稳定因素,阶层的分化更加加剧。 原初人类上层的女性生育率越来越低,她们的生育权特别高价,很少有男性能够负担,有价无市,所以她们几乎被动地选择不生育,这一部分生育潜力反而被浇灭了。原初人类中低层女性,则选择了“既然卖,就卖个高价”的策略,集中希望给人类上层男性生育,但上层男性取得妻子的可能性高,大部分这种类型的女性只能保持情妇的角色。对于中低层的人类男性,他们只能选择二等公民的新人类女性,这一部分目前生育率最高。因为帝国的法律规定了,“只有成为帝国公民的母亲,新人类才能拥有帝国的公民权”,这个古代的女性家庭地位是一致的。 我并不支持这一现状,但她们却是帝国生育率唯一能够达到2%的人群,是帝国新生人口的主要来源。 说到底,解决的策略竟并不是让女性的生育代价变得更小,而是生产出更多的奴隶,转嫁这些代价,让那些不得不承受这些的人承担这部分代价。” 贵妃道:“这个人皇对felix的青眼有什么干系呢?” 多萝西夫人道:“如果那个女人得到人皇的宠幸、生下孩子,也是被帝国法律承认的皇室成员!” 贵妃跳起来骂道:“说来说去,还是争夺继承权的老一套!我们姐妹费劲心机才拿到这个地位。我们俩虽然是平民,好歹也是正经人类的女儿,那个人造人算什么?绝对不能让那个二等人的亚人戏子登了天!” ****** 王簦如今已和felix每日出双入对,俨然热恋的情侣一般。奇怪的是,一向自视甚高、虚荣又清高的felix居然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种被征服的感觉,这是以前她所有追求者的殷勤都没有的感觉。felix于是在家庭生活中心甘情愿地扮演起一个柔情似水的妻子的形象,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完全不似她对庞巴迪-朋克那种敷衍的态度。 为了权力和“精忠帝国”而冷对孤灯三十年的王簦,第一次体味到了家庭和温柔的味道。 贵妃带有警告、试探和威胁意味的亲笔信送到felix手中的时候,felix不可掩饰地害怕了起来。多年在演艺界摸爬滚打的经历告诉她,绝对不能得罪权贵,否则分分钟就是前一秒炙手可热,后一秒大厦倾颓。此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王簦求助。 王簦虽然对新贵妃姐妹嗤之以鼻,但当威胁送到手中,他也不得不多想。对方言辞不善,他第一反应是,人皇对于felix在亲善舞会上冒名顶替的行为发怒了,要felix本人以验证并训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但是仔细分析文本,王簦发现贵妃的意图乃是威胁felix不要抱有亲近人皇的妄想,而且特意嘱咐不许觐见,而是要大张旗鼓地移驾拜访。他于是分析,这只是一场内廷的争风吃醋。 但是人皇怎么会特意注意到felix身上呢?这使他大为不解,难道人皇也倾慕于felix?以人皇不着调的性格,不是没有可能,毕竟felix是新人类,人皇对异族美人有猎奇之心也是可能的。——或者,更危险的,就像人皇册封新贵妃拉拢人类平民阶层,难道,他还想梅开二度故伎重施,宠信felix以拉拢亚人阶层? 如若真是如此,这人皇还真是有亚历山大之志啊!不容小觑。——这个想法让王簦警惕了起来,无论出于政治联盟的利益还是雄性的嫉妒之心,他都决不能容许felix和人皇有所亲近。而且,那小子再怎么不靠谱,他是皇帝啊——帝国名义上的元首啊!人类史上,有多少美貌家室优越受到良好教育的女性,为了成为皇室成员,甘心承受一生的遭人非议和心理压抑,放弃自我发展的可能性,只为追求那顶闪闪发光的王冠呢? 本来以为防住媚拉就可以向拜拉维利首相交代了,没想到,人皇竟然想亲自下场? 王簦忍不住,点燃了一支烟。 felix又惊又怕,抓住了他的胳膊,双眼泪盈盈、楚楚可怜地望向他。这让王簦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美人倾心的是我啊,纵然你是天潢贵胄,又有什么用呢?你不过是帝国的虚君、立宪的符号,我们这些为了帝国征战的实权派才是真正的权力艺术家啊——小皇帝,你懂什么呢? 他吸了一口烟:“对了,听你们家的大管家说,你家有个仆人,休假去了奥里裘?” felix自己都不太清楚:“是有个人请假了。”原来王簦都会查看她家每日的安全、保卫和服务人员的情况,这让她更感动了。 王簦朝她转过身去,身体前倾,“felix,我现在郑重地问你,你愿意为了我,成为帝国公民的母亲吗?” felix脸红了:“但,但是……我还没有……” “现在就跟庞巴迪离婚。” 离婚信。 第21章 造人工厂;亚伯拉罕-刘易斯 戈登和兰姆再次担任了护送者的身份,带着anin-liu踏上了开往奥里裘的邮轮。sisi拎着旅行箱,在港口等他们。 “sisi!格林-苏小姐!”兰姆有点不好意思。但戈登上前,有点担忧地道:“你确定要一起来吗?——anin他,情绪不太稳定。他不想见你。”sisi皱眉,情感隔离是ptsd的症状,看来anin并没有恢复,她道:“他们为什么不给他干预?”戈登摇摇头:“基地的心理医师说,新人类和人类有些不同,依恋关系差异很大,所以不适用。”“他们太过分了!找借口不治疗!” 兰姆红着脸道:“不是的,格林-苏小姐,大校和罗兰女士组织专门小组给他做过催眠治疗,anin那家伙顽固地像头野牛,催眠状态下都不肯接受暗示。而且viki分析了他的数据,发现他确实依恋有问题。医生也说,ptsd换个环境可能会有帮助,就当是去度假了。” sisi翻了个白眼:“那我也当去度假了呗?——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我雇主打发我去奥里裘找人代孕!felix不想坏了自己59cm的腰!”两人听闻此言,面面相觑,道:“没想到奥里裘的传闻是真的……” 奥里裘原来是瑟肯兰联盟的一个城邦,但由于他们和周围的城邦不和,就率先投诚,加入了太阳玛丽帝国的麾下。本来以为作为前哨战能得到太阳玛丽帝国的政策倾斜和金融援助,但加入后,帝国很快就对南奥丁大陆用了兵,奥里裘没得到什么好处就被忽略了,经济崩溃得十分严重,城市中失业率很高。奥里裘盛产美女,很多容貌姣好的女子找不到工作,很多背井离乡,条件好的做选美皇后、小演员、模特,不好的只能做应召和侍应生。后来,奥里裘引进了一些云巅之国的军用生物技术,成为南奥丁大陆的生物技术中心,没想到外溢给奥里裘新人类女性的高收入的工作机会,居然是代孕这项工作。 很多贵族女性不愿受生育之苦,就出高价(相对于奥里裘的人均收入)让奥里裘的女性代孕,后来,随着不断有给云巅之国工作的人类和新人类工程师自开诊所营业,还发展出了人造子宫、缸中培养等多样化、全消费段的选择。经过多年的产业竞争和升级,这里俨然成为了集技术、劳动力、资本与人才的最专业的市场。以人代孕并不是产出率最稳定的,仍然是最贵的选择。 sisi在到达奥里裘最大的代孕服务中心后,提交了自己的需求。她得到了非常详细、专业的引导和贴心的服务。由于felix的财力和王簦暗中的安排,当她出示预约,接待员小姐将她引导至贵宾休息室,观看了代孕宣传片:“生产帝国的未来,无痛、无负担、无肥胖——你幸福家庭的选择!”专门的引导员带领她进入清洁、分区的厂区,在那一个个无尘无菌的流水线上,看到各种婴儿像蘑菇一样被发出来。 你可以像选自助餐一样选择订制的套餐,全孕期胎教、全套的胎儿普查…… 引导员骄傲地解说道:“感谢选择奥里裘-帝国联合发育中心,这里是最专业,最优秀、最有安全保障的——为了保证选出最适合生存的胎儿,我们全过程模拟卵子受精过程,提供最符合人类输卵管自然受精的情景。” “如何判断他是人类之子还是新人类呢?” “只要提供父母双方的人类id证明,就能获得人类之子的权利;单亲的话,要人类方亲自到场;双亲都不是,需要有关部分的特许。”引导员还滔滔不绝地说着,“当受精卵发育到桑葚胚阶段时,我们会为他们进行全套的基因检测。如果客户选定了受精卵,我们就会集中培养;为了保证存活率和完美,我们会至少保证3-4个胎儿同时生长……” sisi有点疑惑:“他们会要那么多吗?” 引导员保持着销售一贯轻快的语调:“当然有人喜欢双胞胎——不过自从这股流行风气过去后,人们还是更接受多样性的价值观,会选择最强壮的婴儿……” 说话间,有客户来取订单,一排三个可爱的婴儿浸泡在羊水中,球状的透明人造子宫里,他们闭着眼睛抓握,点头,踢腿。那对夫妇犹疑了很久,最终选择了中间那一个。 一声铃响,他们选出了满意的孩子。 另两个人造子宫像被冲下下水道的两团卫生纸一样,被冲走了。 sisi大惊失色:“他们!会被杀死吗?” 引导员一脸轻松的笑:“不会的,我们受人道主义条约约束,只要胎儿健康而完好,能够娩出为新生儿,不会全被清理掉的——多出来的那部分,他们就是新人类。——新人类社会有一万种不好,但是我们通过学习他们的生育方式,解决了帝国很大一部分人口增长难题啊。” 什么?! “小姐,您还不知道吧?瑟肯兰的新人类全部是采用这种生殖方式呀!遇到了有特殊才能的人,他们还会批量生产呢,就像美人和战士——本市内也设有专门的美人工厂,生产当红新人类款呢……听说当年,在奥里裘有很多长得和当年的当红影星felix和杨薇薇一模一样的,她们现在老了色衰了,只能做做代孕啊、服务生和站街的工作 其实我们要人道得多了——这是帝国昌盛的源泉。对了您需要什么服务?顺便提醒您一句,新人类女性人体代孕价格最贵,可是品质不一定最有保障哦,我们还是推荐您标准套餐……” ****** sisi到此就是为了felix的民用高端消费;而anin-liu来到此处,则奉的是国防部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最高指令,他将接受到太阳玛丽帝国最尖端的生物技术——tyles备份。 也就是人体克隆+全机能复制。 踏浪号的实验驾驶员,无论是实验投入还是磨合训练,投入巨大,实在是太宝贵了。他们经不起一场ptsd就毁掉他的代价。 戈登和兰姆带来了赫克托尔的手令和盖着国防部印章的通行证,奥里裘军用生物实验中心的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们。护士简单向他们介绍了过程,anin要进入深海舱进行一段时间的休眠,和viki系统联线,在viki当中形成一个anin-liu的全数据模型,方便以后作为默认模型和踏浪号进行磨合。由于各种安全条约的限制,(这原来是开给人类的特权),戈登和兰姆可以作为陪护和证人全程在场,并保持和白山的联络,以防止中心对anin有非人道主义的伤害。 当anin麻木地再次被浸入深海液,他打了个激灵。 他想起那个被硫磺之火掩盖的大地,和那些低能的人影——那一个一个都好像是自己,看着各种各样的自己,被火吞噬。 他不能入睡,不能再次沉浸到那个黑暗恐怖之渊中!他的意识在身体内极力挣扎,想要反抗药物制造的睡意,像是溺水的人拼命往上游,想要握住那一缕天光——他的脑子像触电一样滋啦滋啦响,他感觉身躯(其实并没有)不受控制地打颤,他的下门牙那里感到一阵一阵的酸麻——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 戈登的通讯信道中,传来了陈肖冰的讯息:“viki已经和奥里裘军用生物实验中心的全信息舱连接成功,信号稳定,准备建模扫描。” “戈登收到。good luck.” ****** **亚伯拉罕-刘易斯** sisi被引导员引入一间单独的贵宾室,进行签约后的最后商谈。 “ssisi-格林-苏小姐,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戴着眼镜的推销员推门进来,让sisi吃了一大惊:“你——你好了?!” 对方友善地笑笑,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我和他很像是吗?anin-liu?” “等等,你不是?”sisi吃惊地上下打量了来人,这熟悉的身影,长手长脚,他桀骜不驯的眼神——不,眼睛里的光虽然还是不驯、坚定的,如同盯住猎物的猎鹰,但却更加沉着、智慧,仿佛一天之内饱经了一百年的沧桑似的。 对方向地上扔了一个电磁干扰器,确定整个房间范围内所有的电磁工具都不能工作。 sisi觉得脖子上的项链都因为电磁效应开始发烫。 “初次见面,亚伯拉罕-刘易斯。”对方自我介绍。sisi吃惊地腾地一声站起来了:“亚伯拉罕-刘易斯!新人类的战神?刘易斯先生!” “过奖了。” “可是,你怎么会……” “和他长得一样,对吗?”对方宽容地笑道。这熟悉的人和有些区别的灵魂,让sisi有些迷惑又有些害羞,就像很多年前认识的朋友,多年不见,你认出了他,觉得他有些变了,但却仍然很熟悉,能认出当年的那个他一样。“你们——在谈恋爱?”对方有些好奇,善意而不冒犯地问。 sisi脸红了:“没,也没有确定关系啦……” “你喜欢他吗?——well,my honor。”对方笑,眼角皱纹明显。 sisi想了想,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您今天不顾危险,来到敌占区,应当还有别的事情找我吧?是关于——王簦?我能做些什么吗?” 亚伯拉罕-刘易斯摇头道:“他太危险了。恕我直言,sisi小姐,您还年轻、稚嫩,不适合对付王簦这样老奸巨猾的人类,所以我希望您不要贸然行动。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有事情,希望能够拜托你。” sisi的眼睛都亮了:“荣幸之至!我希望能为瑟肯兰做些什么!我等待着这一天!” 亚伯拉罕-刘易斯温和和鉴定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有些赞许,又有些不忍,就像把一朵早上迎着露珠盛开的娇嫩的花投入火炉去燃烧的那种惋惜。但是他没有给自己悲春伤秋的时间,他道:“是的。我代表瑟肯兰解放阵线,希望你进白山要塞,接触踏浪号的工作。” “窃取踏浪号的技术信息吗?” “不,请你当做一切正常,按部就班。就当做一份真正的工作,认真地完成它;只要你能做到,就不遗余力地完成踏浪号的研发,不要在意它是否可能对瑟肯兰的战局产生威胁。传递情报的事情你也完全不要做,你只要把所有的研究成果完备地公开,提交给viki,一点都不要藏。会有人替你做剩下的事——陈肖冰是值得信任的。” sisi的眼睛上下移动,在默记。“记住了,进入白山工作,认真、毫无保留地参与踏浪号的研发,不要传递情报。还有吗?” 对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道:“还有一件,是私人的事情。如果——anin-liu陷入危险,你能帮忙掩护他吗?” sisi有点吃惊:“保护,他?!——我能做到吗?”她想了想,“好,我答应。” “非常感谢你的承诺。”他们郑重地握了握手。 第22章 进入白山 **anin明白了军粮生产;心理修复和信念** anin-liu醒过来。他觉得自己是在一间漆黑的屋子当中,就像被关禁闭的小黑屋。他感觉自己被安全带固定在了一张座椅上,似乎是驾驶座椅——这很奇怪。 轰!一阵剧烈的抖动,他感到脚下一片灼热,机舱的轮廓开始显现,机舱外侧,那些扭曲的肢体、被燃烧的人体,发出“咿咿”“呀呀”惨烈、扭曲而诡异的声音,向机舱内爬。 他感到那些恶心的手、被烧焦的、腐烂的肢体,散发着恶臭和焦烫,流淌着尸油、腐败的血和汁液,硫磺、烟尘的气息,盖在他脸上,渐渐将他淹没、窒息。 “这是你心中的地狱,你把自己一直关在这里。”一个声音,清朗、坚定,将这地狱按了暂停。 “我……” “你心底最害怕的到底是什么?看清它!” anin聚精会神,那些焦骨腐尸突然消散,黑暗中场景转换,是一具具吊挂着的人体,像是屠宰场的猪肉那样,通过传送带和挂钩,往不知名的黑暗中运行。 “我——是新人类,原来,我就是这样产生的。我觉得露克兰那些厂房中的人形的试验品,都是我自身的一部分……”仿佛是我亲手杀死了无数个自己——可是怎么会存在一个这样的世界,到处都是自己?!那一具具吊挂的尸体,突然变成了anin自己,然后又模糊地变成一个个戈登,一个个sisi,一个个兰姆……都像被生产出的冻猪肉那样被运输。 那些肉被分割、罐装,最后贴上一个个军粮的标签。 成为即热牛排和罐装的午餐肉。 瑟肯兰的平民,sisi、戈登、兰姆,喜气洋洋地煮起新部队火锅,将人的手、内脏倒进热气腾腾的锅子,看到他,欢乐、热情地招呼他一起来。可是他感到恶心,一步也不能动。 他想要大声吼叫:“不——你们在吃人肉!”可是他发不出声音。 亚伯拉罕-刘易斯在混沌的意识中现身:“我来回答你,你的恐惧并非虚妄。” “如果我,不是独一无二的……那,我,会是谁?” 黑暗中一个女人跪地痉挛的身影,她看上去像是害怕极了,面对自己面前的小男孩,露出极度恐惧、恶心的表情。 妈妈,你是因为我是新人类,是因为我这样生出来的,才离开我的吗? ——我,怎么办?” 人类的灵魂,总是寻求独一性,企图将自我,从混沌的集体潜意识中分离出来。在那些独立的孤岛上,你隔离,但感到安全;但当潜入深处,深海般的恐惧涌上来。 “也许,那海并不是完全恐怖的。应当拥有一种信念,先见。——在你知道之前,你已经完成了它。” “我被人类的残忍所杀伤的千疮百孔的灵魂,可以重新完整起来吗?” “你应当相信。” “为什么?凭什么?——难道像工具、像浑浑噩噩的那些肉块一样,被当做暴力机器的最后一环,去屠杀自己的同类,然后吃掉那些被罐装肉块吗?” “你可以选择,选择拒绝。” anin颓然,眼睛黯淡:“我的灵魂已经迷失,心灵不愿意醒来。我能离开这阿鼻地狱吗?” “你可以。” “我不相信。” “你应当相信。” “凭什么?” “因为你已经经历了这一切。而且,我知道,你不会为了逃避现实而沉浸于虚幻;而残酷的现实也不会将你打倒,你已经跨越过了而这一切。你没有屈膝投降,你选择了,新世界的航程。尽管这是一条人少的路,这是难的道路,是窄路。”亚伯拉罕-刘易斯眼中光芒闪烁,他在说给anin,也在说给自己。 “新世界是什么样的?” “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亚人低人一等的标签。生命在产生的那一刻就完全地属于自己,生命之树的枝条长青……” anin含着眼泪问:“你是谁?” “就当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你。” “我能做到吗?” “你能。你应当相信,你周围的人,也相信。”sisi、戈登、兰姆、red舰长、高先用、陈肖冰、赫克托尔和布劳迪、他的爷爷奶奶,都站在他周围,用温暖和支持的眼神看着他。 anin感到一股暖流冲进心里,他开始在梦里哭泣。 “并不只是你一个人,这样相信。” 他开始飞翔,踏浪号在他的左右。 ****** 深海舱之外。戈登和兰姆紧张地盯着“治疗中”的红灯。登的一声提示音,灯灭了,anin-liu哭着醒来。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却不太记得这个梦的内容了。他觉得心是满的,心是热的,好像一条迷路的河流,在干旱没有尽头的荒漠中孤独地流淌了很久,觉得自己快要干涸,今天终于回到了海洋。 戈登和兰姆惊喜地冲上去,拥抱他。“我们知道你会好的,你会好的!” sisi心事重重地从走廊的尽头现身,看见他,脸上露出先是担忧、然后是吃惊、最后是发自内心欢乐、欣慰的微笑。 “从今以后,我不会做伤害新人类同类的事。我是新人类,这没什么可耻的——我将以这个身份活下去,直至世界尽头。” ****** felix在表示对sisi工作的满意后,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王簦从改换的双人床上撑起身体,轻声移动到另一个房间,害怕打扰到还在熟睡的felix。他接听拜拉维利的私人通话:“是,元首。” “你们kk情报局是干什么的!亚伯拉罕-刘易斯那个瑟肯兰匪徒的舰队都撒到家门口了,你们还恍若不知!” “是,元首!属下马上去查!” “当年为了研究他,在露克兰我们下了血本,搞了一车一车的复制品。结果呢?一个个像白痴一样!非但没有起到通过所谓的tyles计划得到他信息,反而让他们对我们了如指掌!” 国防部收到情报,瑟肯兰解放阵线的领袖:亚伯拉罕-刘易斯在南特提斯海域活动,而且舰船数量增加。“战事一触即发。白山要塞不是有干湿船坞吗?全部运作起来,等到对方炸了我们才造船吗?——听说,人皇和贵妃及随行命妇们还在白山?” “是。” “劝走他们,人皇的安全考虑,请他们赶紧离开白山。”拜拉维利简短地说,显然害怕夜长梦多。“是!”王簦一边答应,一边打开了玻璃全透的平板,光映亮了他瘦削的脸颊,上面显示出sisi的简历。王簦想了一下,以情报局的权限,给白山要塞的人事处推送了她的简历。 ****** 白山要塞扩大舰船生产。船坞全部开动,进入随时可以工作的待产状态。新人类隔离法令导致的工程师缺口就很明显了。赫克托尔在和haku对全要塞的工作进行了评估后,下定决心,扩招新人类工程师。 当人事部将候选人的名单放在他桌上时,赫克托尔有些期待,也有些警惕。他大约知道sisi肯定会被筛进来,但不知道情报局会不会由于她之前频繁的过错,而把她筛出去。想到这里,他有点后悔对sisi误入白巢那次的记录了,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似乎犯不上;但他随即又提醒自己,虽然是小事,但他也应当按照规定的章程来记录。 直到他翻到sisi的简历,那些反复纠结的心理活动一下子就消散了。 “sisi-格林-苏小姐,你不是对帝国的政策有些敌意,不肯为人类工作吗?”在面试席上,他有点故意地提问。 陈肖冰和布劳迪侧头看了看他。布劳迪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格林-苏小姐,将情绪带入工作之中是不理智的。您能承诺做到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对实验数据保证绝对的真实、不进行人为的修改和造假吗?” “当然。”sisi认真地答道,将手按在测谎仪上。绿灯,通过。 “那您能保证对工作的内容和数据保密,绝对不泄露给第三方吗?” “可以。”绿灯,通过。 “那您能够保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做出侵害要塞中此项目利益的行为吗?” sisi犹豫了一下,“好,我保证不伤害那船。” “通过测谎后,除了工作合同,您还需要签一份承诺书。——请放心,我们这里给您的薪酬能到达同等级人类工程师的85%,这在所有要塞的政策中是最优的。” ****** anin-liu在奥里裘得到了奇迹一般的恢复,ptsd居然连后遗症都没有留下。他变得更沉着、更有耐性了,仿佛一夜间飞行了1000小时一样。 恢复训练后,他的队友上去一一同他击掌,互相鼓励,庆贺他的归来。 同时,anin-liu的全数据模型也已经完全建好了,viki可以通过一定程度的变形,将其队员的神经信号调整成“anin-liu模式”。相当于可以以模拟驾驶的形式,让其他队员也参与进实验中,这样预测驾驶员和踏浪号之间的配合实验,相当于数据是大大增多了。 这让赫克托尔惊喜不已。他认为踏浪号的放飞实验很快就会到来了。 指挥中心的大楼顶层,sisi戴着崭新的员工通行证,透过全玻璃的悬挑了望台,鸟瞰整个白山要塞。要塞像是一只沉睡的白色巨龙,那蜿蜒的建筑群太阳能电池板的顶就是它的鳞片,而它伸展出两只巨大的膜翼,一只半收拢着,搭在跑道的旁侧,是机库;另一只完全展开,是折叠的那只的三倍长,从陆地的边缘一只延伸到海面之上的,就是踏浪号的实验室。 陈肖冰走来,对她伸出一只手:“欢迎你,sisi-格林-苏小姐。” 第23章 踏浪号的模型;壁障 red用他有力的手臂拥抱了年轻的anin。在海风的吹拂下,夕阳照射着舰长花白的头发和黝黑的手臂,映衬着青年洗去稚气的面庞和像雕塑一样的肌肉和小麦色的皮肤。 “我听说了,你被关了小黑屋。”red笑了,“还是老样子——现在你不归我管,金贵了。要我说,你上官就应该揍你一顿。”说着锤了他一拳。 anin从这一拳的力度,知道舰长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可舰长还是老了,他的身躯依然高、肩膀依然宽阔,可是他胳膊上的肌肉和皮肤已经像老人那样出现干枯和松弛,他的动作,和他以前那种绝不容许质疑的魄力相比,也有些缓慢,不至于颤颤巍巍,却稍显僵硬。这让anin有些伤感,但舰长依然明亮的眼睛和睿智的眼神给了他最大的支持,于是他心中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真干起来,我现在的上官可不一定能比过我。” “行了,小子,熬成试飞员重点人物,不用做大头兵,应该珍惜!该学的学,别只顾着玩。” “那是,我什么时候比别人落下了?我是天才好么。” red肯定了他稍显不驯的言论。——在他们的背后,巨神兵航母联合战斗编队的大小船只,正在巴比伦的天然母港的海平面上,显示出各异的船身曲线。 “真好啊。”anin感叹道,那是他最可信赖的依靠。 “对了,我听戈登说,你小子,艳福不浅。交女朋友了?” ****** 布劳迪简短地欢迎了新员工,就将新人类的这批年轻工程师补充到了各个小组。由各组负责人带领新成员熟悉工作环境。 与人类员工进要塞尽心系统培训区别的是,并不给予亚人员工要塞介绍和全局工作的机会。这种安排的用意,是将新人类的工程师工作范围和对要塞的认知,限制在某个专业细分的局部,以免他们对于要塞内的工作计划了解得过多——大部分亚人工程师只知道自己是来造船的,甚至是来修工事、挖地基的,根本不知道踏浪号的存在。踏浪号设计讨论会议,也有明令:不允许亚人工程师参与。sisi于是被安排在实验数据统计的助理岗。 布劳迪向赫克托尔和军事指挥小组汇报了这些管理程序上的设置,但他随即道:“这在实际操作上存在漏洞:除非我们完全不让亚人工程师进入全情景模型设计室,他们总有一天会在viki的公共模型平台上看到踏浪号的样子。” 人事部的负责人道:“他们不是都已经签过保密协议吗?” 布劳迪冷笑道:“签字不能反悔吗?!” 人事部的负责人道:“这倒没什么,反正这批人的家人朋友信息,全部在我们的数据库中。我们可以让kk党给他们提个醒儿。要是胆敢泄密,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布劳迪怒极,道:“难道我们白山要塞的数据系统,是个什么kk党都可以随便逛的窑子吗?这么机密的技术工作,对kk党不要做内部保密吗?!就算王簦局长是项目的直接参与人,但对于那些kk党底层的地痞流氓,我们也要把内部人员的信息全部泄露给他们吗?到时候那些流氓贪图瑟肯兰匪军的钱财,倒过来用设计人员的家人威胁勒索他们,要求他们泄露实验信息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 对于人事部的负责人的回答,赫克托尔也皱眉道:“我也不同意让kk党监视亚人工程师家人的提议,就像布劳迪所说,这不是一道安全保险,反而是给信息泄露增添抓手,给瑟肯兰军队递刀子。” 人事部的负责人碰了一鼻子灰,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布劳迪很高兴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他清了清嗓子,道:“viki,对所有亚人工程师进行轨迹记录和意图推断,把那些过于想要上升和刺探情报的人,以及那些差不多推断出踏浪号性质的人,挑出来,用黄色标记,报告给我们。如果明确是情报嫌疑人,红色标记,追查他的联系人。” 白山计算机操作系统viki道:“收到,请权限者确认。” 赫克托尔道:“通过,目前就这么办。” ****** sisi揉了揉长时间看屏幕而前倾的脖子:“ok!今天的数据分析都完成了。”陈肖冰递给她一杯冰咖啡:“辛苦了,一起去吃午饭?”sisi笑着点点头,他们一起被viki扫描后从控制楼的透明电梯下来,在电梯中看到试飞员们从实验舱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们望去。 那些试飞员一个个身形矫健,是白山的冠上宝石、掌上明珠,被捧在手心,没有人不仰慕、崇拜他们。sisi凑到景观电梯的前面去,很快就发现了anin、戈登他们一群人——亚人的驾驶员臂章的颜色不一样。 陈肖冰看出来她的好奇,道:“下午有飞行动力学的讲座,反正驾驶员不实验我们也没活干,一起去听吧?这是课室门牌号。”陈肖冰将信息通过腕带上的通讯软件传给了sisi。 sisi有点奇怪:“飞行力学培训?这里不是船厂吗?他们是飞机的驾驶员吗?” 陈肖冰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他们还是一直保持飞行训练的,虽然强度不大。” sisi想着数据平台上未删除的会议记录遗留的设计任务书,陷入了困惑。“计算长度280-360米,速度120-200节……船?这么快?” ****** **进入全情景式模型设计室** c300全息阶梯教室。飞行员已经陆陆续续地挑自己平常习惯的位置坐好了。陈肖冰从后门进入,站在后排环顾了一下,心中纳罕,sisi没有出现。倒是anin看见了他,对他友好地挥挥手。 陈肖冰于是走过去,坐在他们一群飞行员旁边。 “你没有看到sisi-格林-苏吗?”陈肖冰小声问,“我以为她会来这里。” “她又迟到?发消息催一下吧。”anin很自然地给她发了信息,却显示出不在线的样子。正在他们窃窃私语时,教室的灯暗了下来,飞行工程师樱木凛子博士柔和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欢迎各位来听今天的讲座。” “空气动力学,谁能想到,是一门由争夺海权发端的学问。在风帆时代,第一土的旧王朝国家中,掌握海权的佛朗基帝国和女王之土争夺海上的航路。决战中,佛朗基帝国使用了装载着陆军的、加农炮和船体都很沉重的船,而女王之土则采用了船体和炮台轻型的、更快更灵活的船。女王之土的舰队大胜,推进了海军战场上,对于机动性的追求——对速度和灵活性的追求,让当时以风为动力的、流体的性质进入了研究者的视域,也成为了空气动力学的开端。” 随着她的语言,全息投影出现了风帆时代的古典舰船。它们上面密集的桅幡和嶙峋的造型都让人觉得十分具有时代感——是一个与这个飞行器和航行器都平滑而冷硬的,不同的时代。 “可以说,那是一个技术和幻想还没有分野的时代,连船也带着翅膀,风和船还没有完全分开。” “长着翅膀的船吗?”“哈哈哈,小天使,可是它们飞得快吗?” 樱木博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微笑着回答道:“当时船舰的平均时速只有6公里左右。” 然后她按动腕带上的操作盘,出现了一架螺旋桨发动机的胖头鱼似的小型客机。她继续道:“在人类有关空气动力学的认知建立之前,它们甚至更像陆地上的运输工具,更像一辆汽车。然而——” 一串不同形态的飞行器出现,从莱特兄弟时期的多层翼,到双层翼,螺旋桨发动机的胖头鱼似的小型客机位于中间,然后出现了明显具有气动外形特点的的超音速歼击机、高亚音速巡航隐形轰炸机回旋镖一样的形态。 “随着研究的深入,尤其是接近声速和超声速的探索,尤其是人类才真正意识到气动外形的必要性。——功能和需求决定形式。超音速巡航的飞机需要收束的机翼去突破激波,而亚音速的轰炸机却可以选用更加开展而长的机翼去获得更大的升力……” ****** sisi又看了一次通讯腕表,确认是g300。她预感到里面是一间很大的公共教室或会议室,站在门前,却似乎,没有人? 大家都迟到了吗? 她犹疑地刷了员工卡。 门开了。她吁了一口气,看来是允许进入的公共空间。她抬腿进去。 深紫色的地毯,乳白色的墙,阶梯被用很柔软的材料包住,非常舒服。sisi在这个很大的空间里转了两圈,然后自然地坐在台阶上——简直就像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那样惬意。新风系统送来温湿度都非常舒适的新鲜空气,还带着雨后青苔那样的气息。 “也许是投影在墙上?或者空间的中心出现全息信息?”sisi想着,然后道:“viki?viki?这里允许咨询吗?” “助理工程师,sisi-格林-苏,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看来这里的确是允许自己操作的公共区域。sisi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开心地想要享受一下帝国最新的演示系统:“那请演示一下这里的使用平台吧,我第一次来,所以不会用。” “viki收到。”随着机械女声,乳白色的墙体像消散一样,或者是急速后退到消失。随着墙壁的消失,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如同整个世界那样大到无垠的空间,sisi兴奋而又惊慌地左右扭头看着,发现四面都可以望到极远处的地平线!而她所在的地方,有一个三色的xyz轴的坐标系。只是天空仍然是灰白色的。 “有点恐怖哦。” “默认的模型天空是阴天,如果你喜欢,也可以更换为夕阳模式、晴空模式、海上天空模式。你也可以更换坐标系,或者设定工作平面并保存。” “好的,我要海上天空模式……呀!!!”,sisi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随着光线和颜色的变幻,系统的背景更换成非常接近真实的状态,但,就像是悬停在万米高空之上,上面是高到无顶的天空,脚下是深到无垠的虚空,只有脚下一片小小的平面。 她掰了一下坐标轴,突然天地倒悬,整个天空和大地转了90度!地平线垂直地出现在视野中,像是两道悬崖间的窄窄的通路。 在这中诡异的倒悬世界中晕了一会儿,她赶紧把坐标轴掰了回来。 天地又恢复了平衡。 “打开以往文件。”viki自顾自地道,sisi再抬头,发现她四周不远处出现了几艘驱逐舰尺度的舰船,但形状更加先锋一些。标了号码的,一共有7艘。 “我能靠得近一点吗?” “在操作窗口内,运用透视法抓取并拖动被选物体。”sisi根据viki的指示,将其中一艘拖到了面前,并将它缩小到原来的1\/500的大小。 “这是——实验中的新型舰船?怎么还有触手呢?哥斯拉?”sisi逐一查看了它们,发现它们应当是同一个设计要求下的不同方案。它们有着相似的组织结构,但在形态、波面和功能上各有区别。号码越小的越接近现有的服役舰形,567号的形态更加激进,是多体舰、水上飞机和地效飞行器的形态。 当她把1号舰拉到1:1的大小时,一艘十几层楼高的巨舰呈现在眼前。她调高了紫色平面到最高干舷甲板,犹豫了一下,跨出紫色的平面。 ——她站到了这艘军舰模型的甲板上! 这应当是虚拟画面——但,这种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得更加奇怪。——而且如此熟悉。好像,好像以前经历过?(就是她和anin来的时候的经历!) 她犹豫了一下,拧开了指挥舱的门。 赫然发现,里面居然是一间非常细致的指挥室,不光甲板、分舱,甚至动力系统和武器系统和内部设施都做得很细了——甚至还贴了胡桃木的贴面! 天哪! 工作窗像个悬浮的透明电视屏幕一样,一直跟随着她。当她通过工作窗观察这艘船的内部设施时,屏幕上会不时有提示跳出来:什么xx型控制系统,xx型武器操作台。她往下翻了翻,发现一个备注:“1号方案,否决。注:不能满足空天平台舰的设计要求。” 她觉得应该换一个模型了,但是——怎么退出呢?要原路返回吗?她想了一下,如果是虚拟模型的话——准备穿墙。 duang! “viki?!不行吗?” “sisi-格林-苏,模型内部打开了物理模拟器,可以选择关闭。或者通过操作窗口退出到坐标原点。” “谁在这儿?” “嗯?!”一个不属于这个模型世界的声音,另一个系统提示音? “viki,关闭设计系统,不保存所有更改!所有操作员退出全情景设计系统!” 世界像是突然毁灭一样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又亮起来——视野四周恢复了乳白色的墙壁,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开头时的房间。 “赫克托尔先生?长官?”sisi在视力适应了光度后,看清了来人,赶紧换了称呼。赫克托尔更加吃惊,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道:“我以为布劳迪还没有带你们来过模型设计室。” 爆炸案以来,他们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理论上应当认识了,但二人都表现出陌生人的样子。 sisi想了想,如实道:“不,我是自己进来的。我以为这里会有力学讲座。” 赫克托尔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想确认她是否在说谎:“很遗憾,我记得樱木博士的讲座是在三楼的公共教室。” sisi低头翻自己的显示腕带,翻到陈肖冰的信息:“oh,no!”她的显示模式有点问题,当图标在c字上跳的时候,视觉上会很像g字。“我又违纪了么?” 赫克托尔慢慢地,从自己的腕带上查阅了g300的浏览记录。viki对sisi显示信任,而且显示了viki对sisi的使用引导——这说明,viki认为sisi的行为和动机都是值得信任的。而且从6楼到9楼,全部是这种全情景式的模型设计平台,他为了安全起见,会随机选择一个作为自己登入的房间。今天只是恰好在g300而已,午休时间他恰好没有清理工作痕迹。 但他不能确定,这是否是一个过于小概率的“巧合”。 “所以我们继续上一次的话题,是什么让你改变心意,来为人类工作了?” sisi皱了一下眉,赫克托尔看出她有事情瞒着没说。 让他没想到的是,sisi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认真地道:“反正,你们人类也没打算信任我们不是吗?既然是布劳迪先生已经安排好的分工,既然viki已经验证过安全性,那你们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我也不可能看到,不是吗?” 原来新人类工程师都知道。——赫克托尔想。感觉到她防御的敌意,但这种明显的愤怒和没有城府倒让他放下心来。 他继续问:“所以,格林-苏小姐,你时第一次用这种全情景模拟设计平台?感觉如何?” sisi觉得他的提问很奇怪,上官应当问同下属讨论“你对某种软件使用感觉友好吗”这种问题吗?她想了想,道:“你想问我看到了什么,是吗?” “嗯?那请问你看到了什么呢?” “空旷的天空和空间,很多船——而且那些船……的感觉很奇怪,我知道它们是模拟的,却又感觉很真实。让人会产生一种认知的混乱感。” 看来她看到了踏浪号的一些废弃方案,赫克托尔想。 “对了,里面有一艘双体船,跟我看到过的一艘很像。” “5号方案的双体船——你见过吗?”赫克托尔警惕起来,这是第六设计小组模仿云巅之国的一艘工作船的方案,还没有论证可行性。 “嗯,在回巴比伦——在某次去学校的路上。”sisi突然想起来,她不能暴露她被kk党盯上过的黑历史。 ——他们能用肉眼看到禁猎区!——haku的话突然跳入赫克托尔的脑海,他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他觉得sisi并不像是为了盗窃情报而来,因为她看上去什么也不知道;但也绝不是一种巧合,似乎冥冥之中有谁,或者某种力量在推着她来到自己面前,像是一种提醒。 她身上好像带着某种信息。 “所以你怎么看?关于这些船的模型?” 这是什么?专业测试?sisi被他的试探搞得有点恼火——“上官,如果您对我的行为有什么怀疑,也许您可以直接问。” 赫克托尔直接把腕带上的显示界面翻过来,对着sisi,向她展示了viki信任的评价,他说:“目前我和viki都没有怀疑你。只是希望从旁观者的角度,说一下你的看法。” 这倒让sisi挠了挠头,她很用力地想了想,道:“其实我看不出来这一系列模型的用途——好像是一个任务书下的方案吧,功能结构图也很相似,但,感觉很混乱。无论是功能,还是性能。就好像鱼擅长游泳,鸟擅长飞翔,现在非要搞个杂交物,既会飞又会游一样。” 这会儿,赫克托尔真的是在用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喜出望外的目光在看着她了。 “如果就是需要它既能飞又能游呢?” “在空气中和在水中的运动力学差别太大了,就算水中也要分浸没式和非浸没式……几乎不可能找到一个动力学外形,能满足全部的要求,除非是个变形金刚,而且还要变得特别完美。” 赫克托尔松了一口气,赞许地笑了。然后对她摆摆手,道:“c300在三楼,你赶紧过去吧,讲座恐怕已经错过一大半了。” sisi非常吃惊:“上官,我这次不算违纪吗?” 赫克托尔道:“我会去和布劳迪商量,新员工通过培训后可以使用全情景设计平台。你就算是提前试用吧。” sisi鞠了躬,转头往电梯跑去。她跑了几步,停下来,又转回身来:“上次的事情,谢谢您。”赫克托尔吃了一惊,点点头,她又很快地跑走了。 他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说的是爆炸时候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身上的灼伤都已经完全恢复了,虽然留下了疤痕,但是他知道,会随着时间而褪去的,虽然可能留下淡淡的痕迹。他甚至可以设想,也许很多年后,查体医生看到问起,他也要想一会儿,才能想起来,也只不过是随口答一句:“在南奥丁大陆前线的某个要塞,爆炸中受了波及。”也许医生还会随口问:“是战斗损伤吗?”“不,只是火灾意外爆炸。”他们甚至不会知道这场爆炸的名字、发生的地点,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爆炸而已。 就像他和sisi,完全地变成了陌生的上官和员工,好像以前从来不认识一样。就像一只陌生的猫咪,它完全不记得他救过它,他也完全不记得它叼回来一只急救箱。 他伸出手,推了推眼前那堵根本不存在的墙。 推不动。 一瞬间,他感觉像溺水一样。 “新人类和人类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吕西安和吉米多维奇的提问再次在他脑中浮现。 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第24章 媚拉的交换;遗留的线索 会客室。 媚拉小姐风情万种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妩媚又天真,带着一种孩子一样的好奇,惊喜地看着机器人送餐车送上来两杯咖啡。 她十分活跃地感谢了机器人送餐车,然后用勺子搅动咖啡。 “媚拉小姐,请问您屈尊降贵来到此处谒见卑职,是否是人皇有什么指示?”赫克托尔用了最高级的敬语。 媚拉把勺子放下,甜甜地笑:“不,赫克托尔先生,您不用这么拘谨,并不是人皇的事。我今天来,是私事。” 她看到赫克托尔沉默不语,并不恼怒,也不失望,反而非常自然地道:“有人说,答非所问,其实是已经答了。赫克托尔先生,我不是个不识趣、死缠烂打的人。但——”她换了个更加楚楚可怜的姿势,抬起水一样的眼睛,波光粼粼地望向赫克托尔: “我们的事,对我非常重要;——而且,这也是人皇的希望。” 赫克托尔抿了一口咖啡,道:“这是人皇的命令吗?” 媚拉向后撤了撤,减轻了对赫克托尔的压迫感,真诚地说:“赫克托尔先生,我知道您不爱我。但我相信,虽然我们现在彼此隔阂,但我们的结合能给我们都带来幸福,这是绝对的最好的选择。我和人皇都不是您的敌人,而将是您最坚实的盟友。我知道您目前最大的忧虑在于哪里,我就是来为您排忧解难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她凑上前去,对赫克托尔轻声说出一个名字。 “什么意思?” “您可以自己去查。目前我只能透露给您这些,至于如果要得知计划的全貌……就请接受我的爱吧。——我的提议,请您好好考虑。感谢您宝贵的时间,告辞了。” 她优雅地放下咖啡杯,戴好手套,袅娜地离开了。一路上都有要塞年轻的军官和士兵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发直,像是被媚娃迷惑了一样。还有人特意呼朋唤友地,只为远远地看一眼这美丽的帝国玫瑰。 “她是来见赫克托尔先生的?”“一个是帝国高岭之花,一个是帝国玫瑰,还真是般配啊……”“什么,听说相亲吹了,也不知道谁没看上谁。”“嘘——听说这女人私生活混乱,是宫廷情妇,赫克托尔先生嫌弃她……”窃窃私语弥漫,媚拉目不斜视。 赫克托尔脑中回荡的则只有媚拉的那句话:你不是想知道tyles计划吗?尼古拉斯-格林-苏的笔记。他抬眼望去——果然和格林-苏有关!他的直觉没有错! sisi和航空兵们也聚拢在过道上,想要看一眼热闹。他们一边笑闹着,嘲笑sisi居然能走错教室,脑子进水。他们打闹着,sisi嘲笑anin大脑不好使,anin嘲笑sisi小脑不好使。说话间sisi又绊了一下,踉跄着出现在媚拉的道路上,然后又讪讪地退了回去。 没想到,像走t台一样的媚拉,居然认出了sisi! “你?!舞会上的felix?——不,你不是felix!”媚拉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她是个假冒的低等人。于是,一向亲切、温柔,帝国玫瑰的媚拉,露出一个嘲笑、轻蔑的眼神。 “低贱的产品,可怜的复制人。”媚拉冷冷地、趾高气扬地,从花瓣一样的嘴唇中吐出这句话。 赫克托尔站起来,远远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陈肖冰出现在人群中,把sisi拉回来,“别听她瞎说。”陈肖冰随即平静但锋芒毕露地道:“媚拉,难道你竟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独一无二的吗?” 媚拉的眼神中大吃一惊:“殿下,东苏萨克亲王殿下!” “您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殖民地的平民。”陈肖冰毫无波澜地行了个礼,退开了。 ****** 这是一段视频通话记录。 “肖冰!”通过加密信道,人皇明玄的脸出现在陈肖冰的全息通讯频道上。“我知道,我知道。是哥哥不对,你应当不见我,你应当怨恨我! 在那场惨烈的刺杀之中,我们失去的太多了,你经历的太惨了——你代替我被烧死在宫殿之中。我复活了你,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复活了你,你的记忆、你的情感,别无二致,你本来是千尊万贵、收万民敬仰和民众欢呼的东苏萨克亲王,你本来是我的左膀右臂,如今却只能被判定为亚人! 如果不是我运用特权,甚至不能将你认定为人类——更遑论回到王室! 是我没有能力,是我没办法撼动内阁那群顽固的老头子! 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大政得还,亲政亲权,我会让你回来,给你应有的名分和功勋的!” “不是的,哥哥,不是的。”陈肖冰面目平静,“我不是因为怨恨你才不见你,也不是因为怨恨地位的下降和阶层的跌落。” “那你为什么不回到银京都,那你为什么不回到我的身边!那你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平民的姓氏,随便称在自己尊贵的名字之前!?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名字都是按照宗谱、严格占得而不能任意改动的!你告诉我,你这不是自我放逐,你告诉我,你这不是意志消沉?” “哥,我的确自我放逐,但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让你像着了魔一样,像释迦摩尼一样放弃你之前的所有,去做一个平民,去做一个自我放逐的流浪者?” “如果人是可以完全复制的,凭什么认为,我是第一个?” “你说什么?” “哥,你还记得清小时候的事情吗?” “——那是由于我们童年和父母分离的太早,造成的心理创伤,才记不清楚的!” “哥,你真的相信,太阳玛丽帝国维护的,是所谓什么原初的人类,伊甸园的果实,是纯洁的自然物种吗?——你真的相信,有什么新人类和旧人类之分吗?——你真的相信,这个疯狂的世界,我们连大气层都出不去,卫星和航空器完全由云巅之国提供的世界……” “你疯魔了!你这是异端思想!我们人类当然是自然的产物,天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陈肖冰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沉默。 “你要我怎么补偿你?” “我要知道tyles计划究竟是什么。”陈肖冰坚定地说。 人皇叹气:“内阁并不信任我,我也无法完全得知,目前只能凭借一些忠于王室的人员吉光片羽的情报而猜测。” “和50年前,任职帝国理工大学和工程设计第六局的尼古拉斯-格林-苏被终止的研究有关,是吗?” “这是所有的公开和加密资料中,最早提到tyles这个名字的源头。有没有其他的来源,我们也不得而知了。但是目前他的相关的一切,大学和设计局的资料,全部都被内阁和国防部加密了。” “我查到他还有一部分私人的记录,没有被收录在大学和设计局。我需要一个非常高的权限,去调用这部分资料。” “东西在哪儿?” “在尼古拉斯-格林-苏的故乡,由他弟弟带回,并捐献给了当地图书馆。目前应当就在巴比伦市立图书馆。” “巴比伦市立图书馆?”人皇询问了一下自己的ai管家,“那算是民用的市立图书馆,资料应当是完全公开、没有加密等级的吧?” “东西设了密钥,连他的近血亲,同父同母的弟弟都打不开。包括他所有的血亲和法律上的亲人——我猜只有他本人能打开。这也是东西能一直保存到今天的原因。” “什么?——这不成了用本人指纹才能解锁的骨灰盒了吗?!” “哥,还记得我的那个疑问吗?——我不是第一个,尼古拉斯-格林-苏也不会是。” “你的意思是,他留下了自己的备份?” “是的。所以我要能调查所有造人工厂的权限,不分军用民用。要把那把钥匙找出来——而且,我们需要人的帮助。” ****** 克洛伊-赫克托尔隐约有种预感,但他不确定。尼古拉斯-格林-苏有据可查的研究资料,他让viki全部过了一遍。 一部分是可变翼机体的设计,最成功的就是格林-苏26,以高超的气动外形和灵活的可变翼闻名。另一部分是理论,主要集中在空气动力学和流体力学。他对涉及流体动力的外形做了大量的实验,包括高速船舶、穿浪船、水上飞机、高速飞机和空天飞机。这一部分都是以公开的论文甚至教材,没有任何疑点。 唯一让克洛伊-赫克托尔觉得奇怪的,是尼古拉斯-格林-苏的研究范围很广,从船舶到空天飞机全部都有,而且研究得不深,偏向广泛和概念化——他甚至有一段时间还在研究微分流形(格林-苏数学能力有限,他对此部分的理解完全限制在前人的基础上,没有任何学术创新,而且完全没有转化到工程应用领域,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在他的教案上,当时理工大学的评价组这样写道。)。就比如格林-苏26的落地工作,其实也是由他的学生吕西安等人具体实施的。 他好像是一个在天空和海洋中流浪的游吟诗人,痴迷于一个个对称、流畅的外形。当他从海滩上看到一枚美丽的贝壳,就捡起来研究一番,看到一个新的,就狗熊掰苞米一样重新兴致勃勃,却把原来的那个丢掉。漫无目的,一事无成地,不知道他寻找什么。 他在找东西——他在找什么? 也许在他的私人手稿中可以得到线索……克洛伊-赫克托尔命令viki整理了尼古拉斯-格林-苏的私人物品——果然, 目前他的手稿,全数保留在帝国理工大学和设计第六局的档案馆,不是被销毁,就是给高度加密。 还有一部分,在巴比伦市立图书馆?!viki给出时间,在新历xx30年,由科莫-格林-苏存入。 “科莫-格林-苏?viki?查!他是什么人,和” 格林-苏兄弟的家族树和社会关系网很快展示在他眼前。“果然,吕西安和吉米多维奇是关键人物——sisi-格林-苏!”他眯了眯眼睛,他需要先去巴比伦市立图书馆。 ****** “很抱歉,先生,这是私人存放物品,您无法查看。”被全部替换成纯血人类的接待员抬了一下眼,看到他穿着便装,还没有本地口音,爱答不理地对他道。 赫克托尔抬头看了一下图书馆白色的膜状顶棚,想了想,他很少动用特权,以至于说出这话时不太熟练:“如果我发下帝国军方的征用令呢?也不行吗?”他把白山要塞的手令按在接待台上。 接待员吓得腾地一声站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军官先生,我,我很愿意为您效劳……但,但我确实不知道这东西在哪儿……我是新来的,不太熟悉。” 赫克托尔努力有耐心地不失去礼貌:“也许你可以请示一下上级或者馆长呢?” 大约过了十分钟,美第奇爵士从复古的老式铸铁电梯上下来,他看到是克洛伊-赫克托尔,原来一脸抵触的表情立马该换了,远远地就伸出手来,和他握手。——在爆炸事件中,赫克托尔的表现让美第奇爵士对他好感大增。“承蒙不弃,请到我的办公室喝一杯茶吧?”他邀请道。 二人坐下聊了聊,赫克托尔对美第奇爵士感到好奇,美第奇爵士笑道:“说来惭愧,我的家族祖上曾是市立图书馆的投资股东,鄙人不才,继承了下来。《隔离令》颁布以来员工更替很大,导致服务水平下降;我托得家族荫蔽,还能担任一个闲职。馆内的事务我倒还能帮您一二。” 赫克托尔说明来意,只说这件东西可能有尼古拉斯-格林-苏的手稿,对于研究有作用。 美第奇爵士从后台查了查,皱眉。 赫克托尔见状,问:“怎么,不好办?” 美第奇爵士道:“这的确是私人委托保管物;但只要征得委托人亲属的同意,是可以借阅查看的。——只是不能离馆。目前有同意权限的人…… 科莫-格林-苏的事实配偶,娜塔莎-奥朵拉;他们的养女,薇莎-奥朵拉;和薇莎的养女,sisi-格林-苏。” “什么?养女?viki,科莫-格林-苏的家族谱系是什么情况?” viki答道:“查询……核实。娜塔莎-奥朵拉年轻时是一名激进的女权活动分子,她和哲学家科莫-格林-苏虽然是事实伴侣,但没有孩子;薇莎-奥朵拉是他们的养女,是系统分配的女儿,和娜塔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sisi-格林-苏则是薇莎的养女。” 美第奇爵士非常具有耐心地道:“赫克托尔先生,也许对你来说,一家人没有血缘关系是很古怪的;但这在新人类家庭结构中,非常常见。对于新人类来说,我们只是描摹了人类的家庭结构,但是——由于新人类很多已经不适宜生育了,尤其是女性,所以她们后代的来源,常常不是自己。但她们却用人类父母同样的热情和爱心抚养长大了孩子——就像这一家,她们从来没觉得自己和有血缘的家庭有什么不一样。这充分证明,人类以血缘为连接的情感纽带,是可以迁移的。社会化的抚养,也并没有那么恐怖,一定会成为乌托邦式的噩梦——社会总要自组织起来的。 古代的人类,认为孩子由上帝造好,再由送子鹤叼来的礼物。 这里的人们,就是被城市管理系统运送孩子的送子鹤。” 回去的路上,赫克托尔在自动驾驶交通艇上沉思——可,以前怎么没听到,这个送子鹤是谁呢?——不过当务之急,是要亲自去登门拜访了。 第25章 上 不速之客;格林-苏的手记 “娜塔莎-奥朵拉女士,薇莎-奥朵拉女士,叨扰了。”克洛伊-赫克托尔出现在sisi家并不宽敞的会客室中,对着二位女士微微欠身。 薇莎有点不知所措,娜塔莎-奥朵拉则手中握着提前送达的拜帖——这是非常正式的一种方式,几乎有点过时了,是娜塔莎年轻时代上层家庭的一种社交礼仪。这显示出了来访者的诚意,起码调查过她的背景,但——娜塔莎年轻的时候,早就登报,公开和那个以血统门第为骄傲的旧家庭一刀两断,作为社会学者走上了平权抗争的路。——虽然上了年纪之后,她原谅了那个对母亲不忠的父亲。 她一改往日精力旺盛、热情好客的样子,眼中流露出高傲、防备的光:“既然您是白山要塞的负责人、sisi的上官,想必,是sisi她做得不好?” 赫克托尔道:“非也。晚辈是为拜访奥朵拉女士——准确来说,是为了科莫-格林-苏先生储存在市立图书馆的兄长遗物而来。我就不多客套了,此物与我们的研究有帮助,我希望能够征得您的同意,让我们使用。” 娜塔莎皱眉,这是她的面目由平常的热情开朗变得严厉,她的目光也有些嘲讽:“需要征得我们的同意?” 赫克托尔装作没有察觉到她的敌意,点头:“是的。我真诚地希望得到您的同意。” “那么,请问,我有不同意的权利吗?”娜塔莎有点嘲讽地问道。 赫克托尔沉默了——他认为威胁别人是很卑鄙的行为,但——楼下突然传来噔噔噔的砸门声,然后是高声的争执和一阵刺耳的高压电击枪的炸裂声。空气被电离的臭氧味道从窗外飘进来。 楼下停留的卫兵上来,站在门口向赫克托尔报告:“长官,有kk党的特务想要强行进入这间公寓抓人,被我们制止了。” 赫克托尔点头,心道,看来kk党也得知了这个情报,他不能再松懈或者心软了:“就算在我这里曾经有您拒绝的权利,但恐怕,现在已经没有了。” 薇拉脸色发白地冲到窗边,看到楼下烧焦的痕迹、残留的血痕和被拖走的电晕的黑衣人,又惊恐地退回到娜塔莎身边。 白发苍苍的娜塔莎并不畏惧,但她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可以同意。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请你保证我女儿和我孙女的安全。” “成交,感谢您的允诺。”他顿了一下,下令道,“卫兵,让ai看守监视这所公寓,保证此处住户的安全。每天安排一名以上的人类士兵来此巡逻。” “是,长官!”随着令下,武装微型直升机的电机的嗡嗡声在房子周围响起,它们按viki的导航从最近的机库飞来,然后像一个个钢铁蜻蜓那样蹲守住每一个据点。卫兵听令,把守住公寓的入口。 “打扰了,告辞。”赫克托尔收好娜塔莎的同意书,鞠躬,戴上帽子,在卫兵的跟随下开门,走下楼梯。 骚动引起了邻居的围观。由于这里是下城区亚人的聚居地,kk党不时会借着搜查瑟肯兰解放阵线同情者的由头搜查、勒索、秘密逮捕。居民们都恐惧又好奇地挤在马路对面,看着这里荷枪实弹的人类士兵、杀人机器人和发生的动乱,眼中闪烁的光芒像是胆怯的野兽。 楼梯间外刺目的日光让赫克托尔眼睛一时不适,等他调整过视力——sisi! 她怀里抱着一大袋刚烤好的面包,如今已经被捏的变形,她正浑身发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和他身后荷枪实弹的士兵、武装机器人、檐角上的带着射击枪管的钢铁蜻蜓,和地上的焦痕。 在她身后,anin两只手紧紧掰住她的肩膀,止住了她。 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赫克托尔也嘲讽地笑了,他侧身,让开门洞口,用口型对他们说:“进去吧。” sisi一个激灵,松开手中的袋子,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往公寓里冲去,面包掉了一地。 anin随后跟来,在门口站住了。抬起眼睛,仿佛怀疑,又仿佛是失望,他质询似地看着他。 “这不是中士对上官的态度。”赫克托尔故作悠闲,左右看看,笑道。 anin咬了咬牙,并腿敬礼:“长官。——为什么?” 赫克托尔眯了眯眼,压下帽檐,低头坐进车中,看都不看一眼。“去图书馆。” 我凭什么要向你们解释。 ****** **格林-苏和设计第六局的手记** **尼古拉斯-格林-苏的日记节选** xx10.1.31 格林-su2的第六次实验终于成功了,看来6是我的幸运数字呢。 持续的高度突破。 很好,一气突上去! xx10.3.15 怎么回事?为什么反复收到云巅之国的禁猎区警告? 它们怕我们看到什么? xx10.12.25 经过整年的思考,我得出了一个恐怖的结论: 这颗星球囚禁了我们。 我不知道它或者祂是用什么方式做到的。 但这没关系,不是吗?所有人都在忙着生老病死,谁会在意天上的一朵星云呢?和就业率、薪水和失业保险比起来,谁会在意我们是不是出大气层呢?——况且还有the great mother 保佑我们——去他妈的the great mother,云巅之国,这些该死的外星人,alien还是机器人什么的鬼东西! 它们把天幕遮起来,不让我们观测星系的轨迹! 有什么意思? 玫瑰之夜,我还记得我们年轻时候的那场玫瑰之夜!真实的星空浮现,玫瑰星云,我们现在的位置根本就不在我们以为的位置! 必须找机会上去看一看。 xx10.07.12 最近工作很不顺利。 帝国理工教学组那群庸蠹,给我写的什么评语!什么叫我的研究对于工程学毫无用处!你们研究工程学就是为了卖专利、申课题经费和发评奖论文吗?! 格林-su2的设计稿不是很成功吗?哼! 最近踏浪号空天平台舰的原始模型出来了。实验不顺利,反复失败。 问题出在控制系统。 踏浪号——我去,这谁给项目起的名字,好像《纳尼亚传奇啊》——算了,名字而已。就这么叫吧。该死,有那么难吗?那些飞行员一个一个像是迷雾里的苍蝇……我得想想办法。 我要让它带着人类逃出去! xx12.02.15 哈哈哈哈哈哈哈,云巅之国居然慌了!天使们居然慌了? 这是不是说明我摸到了他们的脉门呢?——你们这群神棍! 这是理性的胜利!就用那个哲学家的名字命名吧,thales! xx12.02-10 失败,失败,持续的实验失败! 我们人类的驾驶员为什么!——难道,踏浪号的神经同构,不是指与人类同构,而是——上面? 难不成,我要偷一点云巅之国的天使——克隆? 这太疯狂了! 违法吧?好像在太阳玛丽帝国克隆人违法吧?——去瑟肯兰试试? xx13.01 哈哈哈哈哈!我得到了天使! “它”可真美得像尊雕像啊,如果世间真有天使,也许是这样的形象吧?——只可惜,只能作为踏浪号的接口。 对不起。 thales!——什么?系统重名了?那我重起一个吧,thyles? xx13.05.12 天哪,成了成了! 天使细胞和机械复合的杂交体! 我和生物组的合作研究很成功!踏浪号?——海神计划?你们就那么喜欢纳尼亚吗?叫eva或者阿凡达比较合适吧……反正生物同构复合机械的增强体培养得很好! xx13.07.17 该死!长了半年收了块死肉! 天哪,踏浪号,这条虎鲸似的生物体怎么动不起来啊!生物电信号不够强吗? xx13.08.25 找到基因适配的驾驶员。 谢谢你,thyles。 xx14.03 thyles,它似乎有了自我意识! xx14.05 你要告诉我什么? 它——似乎想自己驱动踏浪号!危险! xx14.07 事故!thyles失控了! xx14.09 该死,海军的事态处理小组来了,我居然碰到一个老熟人,威廉-赫克托尔。倒让我想起年轻的时候了,那时候我们大概还只有,十几岁吧? xx20.07 威廉-赫克托尔,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和拜拉维利两个胆小如鼠的保守派! 让我交出thyles,不可能! xxxx 1109 遗言: 将我的文件、私人书信交给我的弟弟,科莫-格林-苏。 将我的学术着作、论文留给帝国理工大学教学组,以后学生们都可以免费取用。 将我的书籍留给设计第六局,希望对他们有所帮助。 踏浪号的资料交给第六局。 请复制一份交给我的弟弟,科莫-格林-苏,让这个未完成的计划作为我永世的纪念吧。 将格林-苏-26的版权和处置权交给吕西安和吉米多维奇,也是他们负责这个项目的计划。 thyles交给那个孩子——我还没有给它起名字。 此遗言和所有书信、资料对威廉-赫克托尔保密。 不要告诉他我埋在哪里。 我留下了种子! 那种子必将萌发出新的生命之树! 我去thyles之中了! ps 附踏浪号的研究资料和设计原始稿。(完整) 附thyles计划说明。(完整) ****** 是夜,赫克托尔的眼睛像被点亮的屏幕一样亮了起来——踏浪号的设计初始稿! 他缓缓地、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翻开那页,内心惊艳的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多少次,我们被前人的智慧所惊,——原来长久以来困扰我们的难题,科学、哲思,早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就有人思考过,并且得到了无比耀眼的答案,千倍、万倍地胜于我们。 如果真像我们认为的那样,时代是进步的,后世是优于前世的,那为什么现在,我为自己思维的局限、灵魂的渺小所羞愧,而被前圣先贤的思想所震撼而战栗呢? 在时间的长河中,我们像蒲公英的种子那样飘落,只是幸运地,落在了河流的较后方——那里整个社会的总体意识逐渐进步,那些光明的思想被吸收为共识。 而生在之前的人,在他们的真知灼见还被当做异端,在那个混沌的集体意识中,他们是怎么超越时间的长河,目光灼灼地遥望向那遥远的彼岸呢? 他捂住胸口,暗暗发誓: 请放心,尼古拉斯-格林-苏先生,我会代替您,完成您未竟的事业,我会完成踏浪号。 过了很久,他揉了揉太长时间盯屏幕而酸痛的眼睛——夜空还是黑的,但天光已经在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展露白色,而喧嚣的鸟鸣也在提醒他:凌晨了。他摇头笑笑,如此精彩的作品,居然让他忘了睡觉。 他站起来,有点头昏脑涨:凌晨四点。还是睡一会儿吧,不然会耽误接下来的工作。只是,为什么,叔父的名字会出现在格林-苏先生的日记中?是同名吗?还是他们真的是旧相识?xx21年,叔父是在海军军工部服役吧? 如果是的话,叔父为什么对此只字未提呢? 灯关上了。 屏幕还在运行着。 跳动的字突然改变。 ps 附踏浪号的研究资料和设计原始稿。(完整) 附thyles计划说明。(完整)……(部分缺失)! ****** 携带着信号的电流穿过层层的缆线,从赫克托尔的电脑终端,流向处理器,又流向控制中心那大教堂一样的建筑——里面的处理器壁立千仞,层层叠叠,像教堂的管风琴那样发出银灰色的金属光泽,沿着高耸的墙壁直插到控制中心的天顶——这就是承载viki的物理实体。 每一节处理器都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大部分是蓝色的,这显示此部分处理器低负荷正常工作;还有一小半是绿色的,这显示处理器处于空置状态,一天的凌晨时段,由于人类活动的减弱,接入端几乎是最空闲的;紫色的指示灯则显示处理器在高负荷工作,黄色和橙色则显示处理器处于不能中断的进程中;红色则是故障警报。 在大部分蓝绿色的冷光之中,有一个区域却十分显眼,那些处理器围绕着一个中心亮着,像是由紫色的外焰和橙黄色的焰心组成的火焰,——这是由于有人在调动处理器导致的,但viki为了保证散热,一般会将高负荷的处理器分散,这样会使管风琴像霓虹灯一样闪烁起来,非常好看,维护人员叫这个“歌舞伎町状态”。 但这种火焰状的工作状态,显然不是viki分配的——而是有人在人为地调动处理器,为了不留下访问的痕迹,他直接进入到这里,以自己为中心,直接用线缆、就近组织了处理器! 果然,在那火焰的中心,勾勒出一个人跪坐在那里的剪影——是陈肖冰!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膝盖上的手提电脑和手动交换机,那上面像章鱼一样密密麻麻布满了缆线。 下午,anin给他发了视讯通讯,说sisi情绪不好,明天可能要请假,问了两句,他立马知道了——赫克托尔拿到了查看格林-苏遗物的允许!从下午开始,他一直守在这里,就为了阻止赫克托尔看到thyles计划的全貌——如果他一旦得知,就势必产生怀疑,之后不能按照亚伯拉罕-刘易斯计划的那样帮他们完成踏浪号了——再由瑟肯兰解放阵线通过thyles直接夺取踏浪号的计划也就毁了。 viki在他身边跳出页面:“请权限者确认身份。目前白山要塞最高权限者,克洛伊-l-赫克托尔。否认,禁止访问。” 陈肖冰仿佛演练了千百遍那样,沉静地道:“按照《九品人种法》重新确认权限,皇室成员,东苏萨克亲王,肖冰。” “id密钥已过期。” “用基因密钥。” “肖冰,皇族;高于;克洛伊-l-赫克托尔,华族。最高权限者更新。白山要塞最高权限者,肖冰。” “将克洛伊-l-赫克托尔任命为第三权限者,其余人权限序列依次加2;隐藏前二权限序列。” “已完成,请查看权限列表和伪权限列表。” “监视他,给我画面!” 他静静等待着,一整夜,直到赫克托尔的眼睛离开格林-苏的设计初始稿。 “将格林-苏遗物中所有关于thyles、thales、tyles计划的信息,对克洛伊-l-赫克托尔及以下权限者隐藏!” “已完成。” 肖冰瘫倒在线缆中间,这时他才发现,他的腿已经完全跪麻了。鸟叫声让他意识到,天快亮了。 ****** 在黎明的海面上,瑟肯兰解放阵线舰队的旗舰,控制舱中。 亚伯拉罕-刘易斯接到加密通道上的通信:“我已夺取白山。” 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good job。” “thyles受体,已知?” “还不确定。不过我想,这部分将会由国防部西奥多-霍普和他的秘密开发小组(sdg)来替我们完成。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过于自卑或者说自信,而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可能用了我的基因作为培养皿。我们得到情报,半年前,他已被秘密送往白山。还要等待the great mother的最终检验。” “他?是男人?” “男人?——不,天使,云巅之国和我们,不管是人类还是新人类,都不是一个物种,只模仿了男性人类的形态罢了。国防部他们应该已经将他做出来了,虽然是半成品。我想我们可以通过王簦而得到它。” “王簦?在王簦手里?” “王簦负责thyles在白山的安全。——但是我觉得,他也许会同意和我们交换的。” 亚伯拉罕唇角勾起笑容,用手敲了敲地图上的一个点:奥里裘。 “旧时代的人类啊,就看看你们和我们,谁是被神青睐的生命之树的那一枝吧!” 作战秘书前来报告,亚伯拉罕站起来,随后下令:“作战研讨室,计划第一步已成。让我们再讨论一下,我们的三步佯攻计划。” 第25章 下 格林-苏的手记 陈肖冰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个他听过无数次的名字“tyles” **thyles计划的一系列文件**(部分缺失ps 此是对赫克托尔公开部分) 第一份文件:为踏浪号控制系统研发,对“天使”进行克隆的研究申请 申请人:尼古拉斯-格林-苏 一.申请前因: 关于踏浪号平台舰的研究初步模型已经成熟。但在原型机驾驶模拟实验过程中,一直出现由于动力系统过于复杂,而导致的驾驶员误判问题。 工程部设计第六局对此进行了专项实验,在经过300名飞行时数在2000小时以上的飞行员的数据研究后,发现,踏浪号的控制系统复杂度远远超过了飞行员处理普通飞行事件的程度。 (数据是作者编的,不要当真哈。) 例如,处理改变姿态、速度等,飞行员的平均反应时间是0.05s级;正确率99%,缺氧下正确率90% 处理起飞,降落等,飞行员的平均反应时间是0.1s级;正确率90%,缺氧下正确率80% 处理发动机哑火开车、尾旋等危险故障飞行员的平均反应时间是0.5s级;正确率70%,缺氧下正确率60%。 而对于踏浪号的姿态调整,飞行员的平均反应时间是0.5s~2秒级;正确率只有50%,缺氧下正确率50%。 有统计学意义。 这个结论的意思是:对于大部分的飞行员来说,对于踏浪号的姿态调整根本无法做出正确、有效的判断,都是在蒙。这说明踏浪号的驾驶系统设计是失败的。 究其原因,我们发现,是由于踏浪号的动力信息过于复杂,传统意义上的“驾驶”“操纵”和电路控制系统,不能兼顾如此多维度的调整。 为此,我们不得不放弃传统的电路控制系统,必须研发一套与人类思维模式更加相似的控制系统。 二.研究理论前提: 以下结论是由设计第六局和帝国中央大学医学院合作得到的。 在对搜集的云巅之国的使者(民间所谓“天使”)的12具尸体的研究基础上。我们发现:“天使”是一种和踏浪号极为相似的生命类型,是碳基生物质和无机机械体的复合体。 我们对“天使”的生物质部分进行了培养,发现天使具有和细胞结构。经过和基因测序,发现“天使”目前可测得的已知基因来源有:3%肉鳍鱼类,3%主龙类,17%今鸟类,22%真兽类。 对于天使的细胞进行全能性诱导,有类似羊膜动物的胚胎发育过程。由于担忧和云巅之国的法律纠纷,我们于20周内停止了胚胎的发育。 但是在这个发育过程中,我们惊讶地发现,“天使”胚胎和包括智人在内的人属动物的神经系统具有高度的同构性。 而“天使”的成体,则和踏浪号具有高度的同构性。 我们大胆猜测,踏浪号—天使—人类是神经系统高度同构的三类结构。 可以利用天使作为中间的媒介,让踏浪号的控制系统成为人类神经系统活动的同构体。将踏浪号的控制系统电信号,同构映射为人类神经系统信号。 只要将神经信号直接传递给驾驶员,即可以克服控制的困难。 三、进一步研究的要求 初步设想:以人类dna和天使细胞相融合,培养出类似阿凡达的混合基因杂交个体, 如果培养成功,进一步探讨以脊髓为接口的傀儡体系的搭建。 基于此设想,申请培养1人类和天使的混合基因杂交个体; 2成体天使。 申请通过。 ****** 第二份文件:关于天使成体神经系统活动研究的重大发现 报告人:尼古拉斯-格林-苏 1经过设计第六局和帝国中央大学医学院对于天使成体的研究,令人惊喜地发现: 天使个体是一种类似魂器的存在。 这种看上去迷信的说法只是一种比喻,想要表达的是:天使和云巅之国的意识方式似乎完全不同于人类——天使作为个体是没有独立的自我人格的,像是一个一个断网的终端,只有当云巅之国作为一个集群联系上这个个体,它才会产生类似人的行为。 我们从目前获得的天使克隆体上,依稀截获了来自云巅之国的信息,这些梦境似的颠三倒四、不切实际的意识碎片并不清晰。猜测是由于我们的克隆体不是很成功导致的。 2研究中有重大发现: 当我们采用脊髓接口,将天使克隆体与参与实验的人类相联系时,出现了“连通”现象! 参与实验者口述,他可以同时感知到两具躯体的所有信息,就像出现了幻肢一样! 经过测试,证实这并不是幻觉,实验者确实对天使克隆体的躯体反射有控制的能力——这相当于人类的肉体加装了硬件! 这太令我们惊喜了! 从古希腊哲学家以来的“灵”“肉”,意识和存在的不可证明,在一定程度上被突破了。 但由于实验人员的大脑还并不太能够适应双躯体的控制,出现了一些行为失调和精神上的紊乱。 个人观点,这些失调通过一定时间的训练可以克服。 但出于人道主义和伦理上的保守,实验组没有继续进行连通。 ****** 第三份文件:“海神计划”立项 报告人:尼古拉斯-格林-苏 在xx21年以来的踏浪号控制系统研发而进行的研究的基础上,对踏浪号人类神经同构控制系统做出以下设想: 通过将人类、天使的基因杂交,培养出固定在踏浪号舰上的生物质,作为人类驾驶员和踏浪号连接的中间控制平台。 称为“海神系统” 人类驾驶员通过脊髓端口或脑部端口与“海神系统”连通,实现与踏浪号全舰的通感,进而进行控制。 (对于脑部端口或脊髓端口的安全性还在论证中,如果介入式神经连接设备影响驾驶员对于g值的耐受力,考虑更换无介入式神经信号交流。若此,经费需要提升。) 第四份文件:对“thyles计划”反对意见 报告人:尼古拉斯-格林-苏 关于国防部成立秘密发展小组(sdg),我事先是不得知的。对此我是一定反对的。 “连通”的确是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大发现,也的确对于医学、科学哲学甚至整个人类的世界观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可现在不是通过thyles进行“永生研究”的时候! 说再多漂亮话也没用!sdg打着所谓“医学研究”的幌子,说什么“拯救濒死的人”“人类的灵魂是高贵的,躯体是脆弱的”“永生研究是使得人类在肉体上超越新人类、迈入宇宙的唯一路径”。 一旦实现了意识从a肉体到b肉体的转换,乃至于一个意识占据多个肉体,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就想问一个问题,有几个所谓的“绝症患者”能够使用到这项技术呢? 秘密投资sdg的都是些什么人?皇室,华族,政客,和金融的那些投资寡头家族?——他们当然对这项技术很感兴趣!他们当然会说这是属于未来的技术——这项技术有多突破需要你们这些投资人告诉发现者的我? 社会害怕“终产者”出现,以为资本是掠夺的手段。可如果sdg的“永生研究”一旦成行,连一个人本来的躯体也会成为可以被掠夺的,别说什么法律给予的“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的私有财产权了”,人连自己身体疆域都维护不了了!霍布斯的“自然状态下的人人平等”的基础将彻底被推翻! “自然状态下的人人平等”的基础前提,是每个人只有一条命! 现在穷人只有一条命,富人有好多条命,然后富人还要把穷人仅有的躯体也夺去! 谈何人人平等! 文艺复兴以来人类社会文明的基石将会彻底崩溃! 人类将不再是人类! 请认真考虑。 回复: 亲爱的格林-苏先生: 请阁下思想开放一些,接受现实。 新人类的克隆不也对人类社会的结构造成过危机吗?新人类的产生,也造成对于家庭关系的崩解。我们不也通过社会化规训全力挽回了吗? ps:先生,永生也不一定是幸福啊,古往今来,有多少文学作品描绘了永生之人的孤寂和痛苦,失去所爱之人在宇宙之中的折磨。也许永生的痛苦,将会将绝大多数人类永远阻止在命运大门的这一端,但敢于承担这种阵痛,跨过这道门,才是真正高贵灵魂所为。 我相信您是一个真正的智者,加入我们。 落款:sdg,西奥多-霍普。 回复: 亲爱的霍普阁下: 《圣经》上说,判断一棵树,不光要看它的叶子,更要看它的果;判断一个人,不光要看他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做了什么。 thyles计划并不是不能死。如果永生是痛苦的,那恐怕痛苦也远远小于特权的狂喜。如果获得额外的生命、享受更多的特权是痛苦,那恐怕秦始皇帝、埃及历代法老也不会这么执着地追求长生不老、追求死后轮回。还是说他们都是前圣先贤,想要以高贵的灵魂替人类率先承担这种痛苦? 也许会有这种生命形式,甚至这种生命的形式早就已经出现在人类的左右。自私和同类相怜都不过是人类生命的本能;从进化的长河来说,抛弃同类也没什么值得指摘的;但生命之树的走向不会是由你和我决定的,也不会是由第六局或者sdg决定的。 尼古拉斯-格林-苏 回复: 格林-苏先生: 就是因为有您这样冥顽不化的人存在,人类才被阻挡在巴别塔下,不能登上神的阶梯啊。 第五份文件:尼古拉斯-格林-苏作为专家学者向国会陈述反对“永生计划”演讲稿 (略) 第六份文件:设计第六局,关于革去尼古拉斯-格林-苏踏浪号总设计师职务的公告 鉴于尼古拉斯-格林-苏在大学时期的学籍舞弊行为,对我局的声誉和学术名誉造成了负面影响,革去尼古拉斯-格林-苏踏浪号总设计师的职务,留待查看,特此声明。 第七份文件:剪报,第六局在xx处的新式舰艇实验失败 第八份文件:剪报,kk党成立 ****** 陈肖冰眯了眯眼,他知道,以下为对克洛伊-赫克托尔的隐藏内容。 第26章 踏浪号的诞生 “踏浪号”综合技术研讨会上。 好美!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句赞叹。 像是一条锐利而流畅的痕迹,一只优雅的水鸟俯冲入水的姿态,一把刚出鞘的剑! 机体尾部的主翼提供空气升力,贴水面运行时运用地面气流效应。由于舱体可以做到全密封,静止状态时机腹可以入水提供浮力;发动机是矢量型等离子体发动机,水面高速行驶状态下,机腹又是脱离水面的,因而没有兴波阻力,潜艇雷达甚至发现不了它! 低空时是飞鱼,高空上是飞鸟。 布劳迪高兴地跳了起来:“天哪,天哪!不愧是伟大的尼古拉斯-格林-苏!他就是个天才,就是神!”他激动地搓手:“变后掠翼!我们怎么没想到呢,我们怎么没想到呢!我们就是被船舰的传统外形所束缚住了!对啊,要浮力就单给浮力,要升力就单给升力,要动力就单给动力,根本不用考虑抗倾覆,因为系统是自稳的,本来就不怕倾覆!虽然看上去不一样,但在三个轴上的惯性矩和转动惯量都和谐地要命!” 赫克托尔一夜没睡,但看上去精神奕奕。他掩饰不住兴奋,但仍然克制着自己:“好,这是个非常具有突破性的方案,对我们后续工作会很有帮助。但我们不得不说,它的动力学将很复杂,连接处的强度,目前的材料强度能够达到吗?会不会产生应力集中点?” 力学组的组长长叹了一口气:“尼古拉斯-格林-苏,真tmd不是人!我刚在viki上粗跑了一遍风洞模拟,这个外形不光气动角度很完美,连内部应力变化都很平滑——无论是在气体中还是在液体中,甚至在气液交界面上,应力集中都不超过危险值!” 讨论组一阵喃喃私语:“天哪……简直是艺术品!”“这个设计要超越格林-su26那个空中飞砖传奇了吧?!”“这么天才的设计为什么当初没有发布呢?” “由于在界面上,提供动力、浮力和升力的构件一直在变化,要求极高的控制精度,控制系统设计组,你们觉得有落地的可能性吗?” 控制组组长,又兴奋又紧张,他道:“有难度,这将绝对不是仪表式的控制系统,必须将所有信息综合到控制系统中,然后让驾驶员做出判断。”看了一眼副组长陈肖冰。陈肖冰没精打采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他打了个哈欠,像知道正确答案似的、没什么兴趣地道:“没问题,看上去很复杂,但把我们之前的神经同构控制系统加进去就行。神经同构控制系统会像人类的潜意识一样运行,驾驶员根本意识不到是多海量的信息,训练完成后,他们用直觉驾驶就行,就像你学会了走路、就从不用想先迈哪条腿。” (陈肖冰知道,目前白山要塞中的踏浪号,实际上远远先进于踏浪号初始稿的单纯机械系统,是加载了“海神系统”后自带生物平台的复合体。) 整个研讨室都充满了兴奋和希望的气氛。 会议结束,各个小组都按照工作表制定了第一设计稿的工作计划,各自欣喜地散去了。 只留赫克托尔和布劳迪还在会议室中,赫克托尔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上的材料。 布劳迪走到头旁边,和他一起望着屏幕。 “你说,这么好的设计方案,三十年前就有了设想,当时为什么不推进?当时第六局是不是瞎了眼——不可能啊,第六局水平很高的啊,一直都是工程部的王牌。” 赫克托尔摸了摸下巴:“第一眼只是被它的奇思妙想所震撼,有种所有问题都被解答的恍然大悟。现在看来,我倒觉得有几点奇怪。” “嗯?说来听听。”布劳迪挑眉。 “你说,为什么要花大力气做成全舰体水密气密,而不是限制下半部分的干舷?” “防倾覆啊?”布劳迪按照设计说明上的回答。 赫克托尔摇摇头:“普通的船舰因为高大于宽,像是一片竖在海上的扑克牌,所以失稳很危险。但格林苏的踏浪号方案几乎就是个水上飞机了,有两翼的,本身就是一片平放的纸牌,抗倾覆性就很高,它的稳定性和普通船舰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这个外形稳定性这么好,倾覆的可能性大吗?难道是为了防止它倒着着陆吗?(布劳迪皱眉思索,然后摇摇头。)防倾覆倒好像是一个强加的理由,就好像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故意找个借口,合理化。” 布劳迪点头。“这样看上去……简直就像为了把它打造成,像生物那样、一个完全独立的系统!” “最可疑的是这里,尾部发动机的位置。突然变大,但发动机又没有占用那么大的空间,这些多出来的空间很零碎,又说不出什么作用,仿佛是——” “临时修改了发动机的设计。”布劳迪接口道,赫克托尔点头。布劳迪眯着眼睛看了看,用手在发动机的位置比划了几下,道:“原来的发动机尺寸可能和现在不一样,剩下的这些空间……也许是装推进剂的。——原来采用的应当是聚变发动机。” “热核发动机,那占地也太小了吧?” 布劳迪皱眉,赫克托尔思索了一下,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不用工质进行热循环!” “直接喷高能粒子吗?什么样的着陆点能受得了粒子流的直接喷射?那它所到之地,岂不是一片焦土?” 布劳迪摇头:“幸亏没有采用,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不然这将是一艘死神之舟——看来他不仅是个天才,还是个疯子。” ****** 得到踏浪号初始稿后,一切都迎刃而解似的豁然开朗。这个外形和目前白巢中的神经系统就像是榫卯那样严丝合缝。一个星期,概念稿就已经敲定,并通过了工程部和国防部的专家论证。一个月内,就从施工图设计推进到了原型机搭建阶段。 白山要塞中从上到下,所有的工程师、施工人员都忙得脚不沾地。克洛伊-赫克托尔已经干脆睡在办公室了,他要在布劳迪推进施工图的同时,开始协调海军工程部立项、拨款,联系制造商、投标,采购、检验材料,联系机器人施工公司。简直是一边画图一边实验,一边开工。 他倒是非常满意这种状态,因为这样他就可以以“帝国需要、工作忙碌”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媚拉小姐的邀约——虽然情报还是媚拉送给他的。其实说实话,他知道这次欠了媚拉一个很大的人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愿意回应媚拉结盟的邀请。 “踏浪号01”的红色油漆轮廓已经在船坞中画好了。 陈肖冰带着sisi一起,核验船坞的吊装通道尺寸是否足够,以便于将白巢中的“海神”神经框架吊装入“踏浪号01”马上就要搭建起来的船体中。 “你认为呢?”陈肖冰兴致勃勃地向sisi提问。 “这样真的好吗?”sisi忧心忡忡地说。 “嗯?” “你真的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sisi好像在确认什么。 陈肖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声问:“怎么?” “他们,是敌人啊——大家都这么兴奋,包括所有亚人工程师,他们都觉得这是伟大的创举,可是,不会有一天,它带着弹药和火烧到我们头上吗?”她不安地扭着手。 她像一只野兽一样,对危险总是保持着敏锐的直觉不肯放松,很容易害怕,总是警惕、疑虑重重的。肖冰柔声说:“最近你家发生了什么吗?” “只是被监视了而已。”sisi摇摇头,“不,那不算什么实际的危险。可只有当枪口真正指向你的时候,你才知道,你不过是别人的刀下之肉俎上之鱼,我竟然还天真地以为,这里没有危险……” 她好像在为什么自责。 (她在为自己相信了赫克托尔后悔。经过了爆炸案,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放任自己觉得他“心地不坏”,甚至有些“同情他人、高尚”的品质。可是他到底还是用枪口对准了她和她亲人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个角落。是她自己太天真了。) 肖冰觉得,他想把胜利的信念传递给她,但他什么也不能透露,只好握住她的手:“不,这会是我们的。” “我们的?”她有些不解。 sisi脑中突然想起亚伯拉罕-刘易斯的话:“认真,毫无保留地帮助踏浪号完成——还有,保护anin。” 她眨了眨眼,大梦初醒,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肖冰的眼睛,突然恍然大悟,呵呵傻笑出声来。 陈肖冰道:“所以,你有什么意见吗?” sisi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头时目光已经坚定,她认真地答道:“我觉得采用吊装的方式,单对神经系统来说,保护效果不是最好。如果出现不合适的情况,来回运输可能会对踏浪号的神经系统产生伤害。我认为,应当是船体部分下水之后,在水下和神经系统进行组装,这样神经系统不用承受自重,踏浪号的船体结构可以直接支持神经系统。——但海水会对踏浪号内壁有腐蚀作用,不知道这部分他们有没有考虑在内。” “小姑娘你说什么?!”两个人被这个喊声吓了一个激灵,抬头,只见布劳迪带着一个工程师小组站在几米外,目瞪口呆地指着他们两个。 sisi有点苦恼地不知道怎么办。 “你再说一遍!” 只见布劳迪趾高气扬地转身对身后材料小组的人道:“听见没有,一个助理工程师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你们材料组还好意思问我用了全防腐蚀合金后,为什么还要追加自我修复纳米机器人,组装的时候要灌海水,进人的时候要充氧,这么恶劣的电化学氧化环境,你们是发自内心地认为三道防锈涂料就能够的吗?” “你,很不错。”布劳迪炫耀完自己的高屋建瓴,回头满意地说。“肖冰;你?(sisi颔首行礼道:“总设您好,我是控制组的sisi-格林-苏。”)你在控制组?”sisi对他的称呼让布劳迪更加好感倍增——自从他来军队上工作,已经很久没有人用标准的世界语念出他的职位了(还是设计局内部才知道的习惯简化法,哦,好舒畅啊!)。军队上雄性气息爆棚,崇拜英雄,不太瞧得上技术人员,都叫他老布,最尊敬的也不过是一声,布劳迪先生。虽然真诚亲热,但总让他这个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老文青心中暗暗觉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年轻的专业知识女性,懂专业、有礼貌、有品位、举止不粗俗:哦~~比那群肌肉发达满身汗味的副官们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可惜是个亚人,不然真的是完美的工作助手了。 布劳迪心花怒放地道:“把她借调给我,怎么样?” “啊?!”陈肖冰大吃一惊,“老布,进总设计组?那可是能看到踏浪号全貌、要签保密协议的!” 布劳迪趁着得意洋洋的调子,像用糖诱惑小孩子一样,继续诱惑sisi道:“怎么样?我听赫克托尔中校说过,你想进全息模型设计室。我们总设计组权限很高的,都可用哦~~” sisi犹犹豫豫地道:“总设,谢谢您的邀请,我只是担心我的工作能力还不够。” “就是不够所以才要锻炼的嘛!你天天在控制组用他们写好的代码拉数据分析,你自己能学到什么呢?” 这句话好像准确地打到了sisi的某个痛点上,她一下子斗志昂扬地抬起头:“既然如此,却之不恭。以后就请总设多多指教了!” 布劳迪得意洋洋地对二人笑了笑,摆摆手离开了。 “你太容易中激将法了吧。”陈肖冰无奈地笑道,“不过也许不是坏事。你心情有好一点吗?”sisi吐了吐舌头。 ****** 布劳迪走进去,只见赫克托尔已经被viki弹出的悬浮窗像桶一样围了个严严实实。 赫克托尔在一大堆等他确认的文件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布劳迪穿破弹窗桶递上来的文件:“什么?你要借调她当工作助理?” “怎么,吃醋了?”布劳迪恶意地笑。 赫克托尔张了张嘴,有点结舌地反对道:“你才可疑!我警告你,不要犯纪律问题。” 布劳迪皱着鼻子,不耐烦地摆手:“拜托,长官,亚人,她是个亚人。我怎么会对亚人下手!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女-助-理。”赫克托尔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布劳迪皱着脸,挤出一个假笑:“这句话憋我心里好多年了,我讨厌你们这群,大头兵;因为有,汗—臭—味。” 赫克托尔假装警惕地闻了闻自己身上,道:“只有清爽帅气的肥皂味啊——你才是,古龙水味道太重了。这是热带地区,很呛人的。” “你签不签!”布劳迪把平板拍到赫克托尔桌子上。 “好好好……”赫克托尔举手表示投降,“她本人同意了吗?” “当然!我当然是问过她本人的意见——人家小姑娘很好学的好么,立刻就说,请总设多多指教!你以为我是你们,不打招呼、不经人同意,就抢人家东西?” 听到这句话,赫克托尔被扎得顿了一下。他默默地想,如果她同意做布劳迪的助理,那也许说明,她应该没有那么生气了吧? ****** sisi被调入了总设计组。 第一天报到,她就被里面乱糟糟的布局给吓住了。跟陈肖冰带领的控制组简洁的格子间不同,总设计组人的桌子要宽大很多,但是绝不干净,上面乱糟糟地摆满了电脑、显示屏、画图板、一把一把的电容笔、3d模型操纵手套、操纵工具;一摞一摞的设计规范、图集、公式表、一卷一卷的图纸,虽然这些图纸和书籍有很大一部分是电子的,但他们就是得让viki摆个全息显影放在那里。 “为什么?” “太多了怕找不到。” 最可恶的是,他们还把全息模型都摊开,一摞一摞地摆在桌子上下左右所有的空间。有的全息模型的工具条还不关,sisi穿过走道去找布劳迪的时候,一路躲避着被挂在脑门附近的提示面板。 “会议室模式!再给你们30秒,赶紧保存!”布劳迪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拍手提醒他们。 总设计组里传出一阵阵惊恐的:“viki,保存!”“viki,ctrl+ s!”此起彼伏的叫喊。 “好!首先欢迎新来的小朋友!”布劳迪道,“很好,想必各位小朋友对踏浪号的格林-苏方案已经了若指掌了——ok,不知道的小朋友请自己看。(他扔给sisi一个全息模型,sisi接住的一瞬间觉得好像他扔了一只鸟在怀里,忍不住脱口而出“好漂亮!”布劳迪满意地笑了。) 嗯~~看看这位小朋友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总设计组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好的,接下来告诉小朋友们一个好消息,我们的施工图已经通过了审核,开始进入搭建阶段——下面谁说再也不用改图了?!提醒大家一句,设计转实施阶段是最可能出现问题的阶段!我们总设计组作为设计者的任务基本完成,但由于要塞人手稀缺,要求我们要立马转换角色,进入咨询和监理的角色!每个人都给我瞪大眼睛!谁tmd敢给我做的和图上的不一样,谁tmd的测试结果不达标,就让他们回去给我重做!听到了吗!” 总设计组里像演唱会一样开始欢呼、拍桌子。 “好,我现在开始分配工作……”布劳迪很快地将人员和分工安排好,解除了会议模式,然后对sisi道:“新来的小朋友你跟着我。viki,把日程表发给她。” sisi打开,哗啦一长串组的名字、时间、地址和事项。 “天哪,这么多地方!” “是的!viki给我悬浮车,两辆。” “请等一下,布劳迪先生,请问我可以要带把手的吗?” 布劳迪转过身,从黑框圆眼镜后面翻了个白眼:“没有品味。”于是布劳迪西装革履,拿腔拿调地踩着非常简洁的单片感应式悬浮车从控制大楼冲向他们的第一站,力学实验室。身后跟着一个像踩着儿童滑板车一样、好奇的东张西望的sisi。 “亏我还觉得你有品味。”布劳迪暗暗腹诽。 两人到达时,赫克托尔也到了。1:10的简化结构模型已经搭好了,令人意外的,还有一个1:1的后半段模型。 力学组的组长解释道:“踏浪号的长度太长了,实验室放不下。它的升力系统集中在后半段,应力薄弱点也集中在后半段,舰首没有兴波阻力,所以只要1:10的模型整体强度能通过就没有问题。” “今天主要是测什么?” “发动机。” “好的,开始。”赫克托尔一声令下。发动机开车,实验开始。 一开始的启动、水中、空气中静息到加速的过程都很不错,适量喷口的操纵性也令人满意。直到进入脱离液面的阶段,突然出现了强烈的颤抖,在所有人提心吊胆的脸色中,向后翻滚—— 价值800万币的等离子矢量发动机立马烧没了。 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担忧的,最恐怖的是这是一起重大的设计事故——在马上就要组装原型机的前夕,突然发现方案有致命缺陷? 布劳迪嘴唇发白,赫克托尔面无表情地对viki说:“viki,停止所有施工单位进行的所有项目,搜集所有试验资料,全部去控制室开会。” ****** 控制室里的气压低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黑着脸,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布劳迪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道:“我负主要责任。” 赫克托尔很罕见地抽了一支烟,然后对布劳迪道:“三天,三天之内如果不能找出原因排除故障,我向军部打报告,准备上军事法庭吧。” “长官,这万万不行——先不说这项工程涉及和云巅之国的交易,日程早已呈交内阁,首相、皇室都紧紧盯着!你叔父、整个海军工程部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的!”控制组组长尼布甲尼撒失声说道。 力学组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但谁也不敢下最终的结论。 有人说“设计彻底失败了,迷信格林-苏是路线错误”;也有人主张“可能只是实验室的扰动”;但最多的人还是主张设计中有缺陷,找到就能解决。 力学组组长无奈道:“我们再跑一遍模型吧。” 布劳迪皱眉:“在viki的模拟实验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它连摇晃都不该摇晃!但为什么实验……” “实验比模拟更接近真实。” sisi翻着模型,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踏浪号……是可变翼啊。那在脱离液面的状态下,它的展弦比是多少呢?” 力学组的工程师在她旁边道:“脱离地面的时候利用地效,翼展是最大值,本来应当是最不容易翻转的状态。” “往前翻还是往后翻的呀?” “抬头翻的。” “不可能啊,失速的话机头应该往下掉啊。抬头,这怎么跟普加乔夫眼睛蛇一样啊?” 赫克托尔和布劳迪同时望向sisi,“你再说一遍!” “普加乔夫眼镜蛇?” 两个人同时跳起来,赫克托尔吼道:“viki,那个实验室,什么时候能用?”“清理还需要1个小时。”“一个小时后用1:10的模型再试一次!” …… 实验结束,模型完好无损、无辜地躺在平面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我服了,格林-苏是个天才,我这辈子、下辈子也达不到他的高度。”布劳迪整齐挺括的三件套已经被他捏跩得变形,他头发也乱了,眼镜也歪了。赫克托尔、力学组组长也脱力地坐倒在了地上。 “所以是只有那个完整的气动外形才能让机体恢复稳定和可操控性是吗?”赫克托尔跟组长确认。组长头发湿哒哒地贴在前额:“是的。以后就算tmd把实验室撑爆了,也要做完整的模型。光做个半截屁股能看出来什么啊?——不过这格林-苏我算领教了,谁tmd敢动他的设计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今天要卷铺盖走人了。” “viki,通知各部门,实验顺利,回复正常进度。”赫克托尔站起来,整整衣衫。力学组长拉住他:“别走啊,晚上喝一杯。”赫克托尔喘着气道:“好。布劳迪,一起啊,去俱乐部。”布劳迪还瘫在地上,点头,然后指了指远处站着的sisi:“你,新来的小朋友,给你记功、给你小红花。” “啊?”sisi有点尴尬地道,“没……事儿就好?不……用了?” 布劳迪还没喝酒就像醉了似的:“赏罚分明,赏罚分明……”他和力学组长勾肩搭背地走了。 留下赫克托尔还在原地,他看着sisi,sisi后退了一步。没想到他低了低头:“今天谢谢你。” sisi觉得一股火往舌尖上顶,她突然冲口而出:“为什么要监视我们?!” 赫克托尔像被噎了一下,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恶意。这是保护措施。” “长官,我们不需要被枪管指着保护!” “可对我来说,踏浪号是最重要的,无论你们怎么看待我的行为,我都必须这么做。” “哦,是吗。那踏浪号对我,也很重要。”sisi眼中露出嘲讽的神色。 赫克托尔有点迷惑于她前后矛盾的态度,他咬了咬嘴唇,道:“我到你家那天,kk党也来了。就是这样。”他行了个礼,离开了。 经过这次的事故,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无路可退。原来以为,可以作为一个技术官员,秉持着自己虚弱的道德感,远离充满硝火的前线,和接触的新人类保持暂时的友好和和平。 ——可是随着踏浪号的步步成熟,盘踞在这件宝藏后的各种势力,错综复杂,虎视眈眈;人类和新人类的矛盾必将发生激化。 而对于媚拉——不,对于人皇的结盟邀约,他也不能一直装作不知道。 踏浪号实验成功的那天,就是他必须选择站队的那日。 媚拉也只不过是像他一样的牺牲品罢了。 他为这样的未来感到悲哀。 第27章 寻找tyles的人们 一个月后。 白巢。 已经完成了组装的踏浪号01原型机像一只收着翅膀的白色细长水鸟,正在被白巢托着,缓缓升出水面。 haku像一只凌空的小白点,站在感应平衡车上,飞在它上方,观察着它。 白山要塞的所有工作人员、工程师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碧蓝的海水从它的两侧襟翼流下,优美的形态完全呈现在水面上。虽然他们已经在方案室、施工图、模型室中,从每个角度、每个剖面、每块合金和组合部件中仔细观看了它千万次,但当真正的她出现在水面上之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被惊艳的气。 “踏浪号,这谁起的破名字,那么喜欢纳尼亚吗?”sisi抑制住自己陷入恋爱一般惊艳的心跳,她现在觉得一点也不后悔为人类工作了。能够见到“她”,简直三生有幸! 一个月来不分昼夜地跟着布劳迪在总设计组讨论方案、协调设计;深夜和设计小组一起核对图纸;在力学实验室看着各种振动台、强度测试机把模型震到粉碎;在交底会上因为各种技术原因和各工种争执;在实验室盯着每一个构件和3d模型进行全息对比;爬到发动机的喷口里面去观察燃烧质量,蹭的一身黑——整个要塞来回上下地跑,人都晒黑了两号。都是为了“她”——她就是个奇迹,她值得,值得白山所有工程师、技术员、施工者和后勤人员的所有偏爱和付出。 该死的赫克托尔,你胆敢威胁我奶奶,但为了“她”,现在我原谅你一秒钟。 “我也这么认为。如果是你,你会起什么名字?”布劳迪自从上次以来对她亲热了很多,自然地道。 “凌波小姐。” “啊!——”布劳迪疯狂地点头,“如果有02号我们涂装成红色的吧?!——对了,你去驾驶员组看一下他们训练得怎么样了,电气、动力、控制系统调试完,估计这两天就要试驾了。” 所有的人都紧张而喜气洋洋的,踏浪号原型机的搭建计划按照预期有条不紊地进行。神经系统和机械系统已经在水下,成功地完成了搭接。在模拟系统中久经磨合训练的驾驶员们,都跃跃欲试地等待。 “anin?”大家都跑去看踏浪号出水了,机库中空荡荡的。只有anin-liu一个人,背光坐在舷梯上,抬头望着他那架教练机。 “一个人在这儿?”sisi问。 anin点点头,看着她,眼神有点闪烁。 “刚接到通知,一周内就会试驾。——倒是你,是不是太高涨了?” “嗯?我应当沮丧一点,是吧?毕竟她是武器。” anin点头,但是有点漫不经心。他拍了拍t12的蒙皮,说:“我啊,以前无论换什么新机型,都没有像今天这种感觉——以前我总是兴奋。飞过的那些飞机,每一架,我现在还能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它们时候的样子,它们都好漂亮啊,像是一只只闪闪发光、蓄势待发的鸟儿。我每次都感觉像要认识新朋友、展开新冒险,有时候激动得睡不着。” “所以现在,是试飞前的紧张吗?” “是,也不全是。是一种不安的预感——踏浪号01,我有一点不敢看它。就好像遇到了一只猛虎,你明明知道它是很美的,但那种刻在基因中的恐惧……让我想起之云巅之国顾问haku跟我说的一句话。” “什么?” “把灵魂献给它。我害怕它会夺走我的灵魂。” sisi不能完全理解anin的感受,她伸出双手,握住anin的手。“身体就是我们灵魂的神殿,也是疆域的边界。我相信你,试飞会顺利的。” ****** 克努半岛监狱。 陈肖冰对吕西安和吉米多维奇鞠了一躬:“我奉白山要塞军事长官赫克托尔之命,前来感谢二位在踏浪号原型机建设过程中的鼎力相助。如果没有二位的帮助,各种技术难题不会这么快解决,一切不会推进得这么顺利。”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还真做出来了?” 陈肖冰道:“是的,原型机已经完成,正在系统调试。本周内就会准备试飞。二位不好奇?” 吕西安伸了个懒腰,笑:“简直像把曾经做过的事情又做一遍,没什么太好玩的——除了现在都是机器人施工,比原来人工的时候快多了。” 吉米多维奇道:“用他人的工厂,生产自己的武器,这种行为简直像是病毒。你背后的那位还真是计谋高手。” 陈肖冰疑惑道:“曾经做过的事?踏浪号之前也有过原型机?格林-苏先生不是说,这是未完成的纪念吗?” 吕西安道:“格林-苏先生没有完成。格林-苏先生被陷害离开设计第六局总设的位置之后,项目无人主持,研发困难重重,一直失败。直到sdg接手了踏浪号项目——直到今天,海军工程部也是从sdg手中接过的踏浪号。” 陈肖冰吃了一惊,站起来:“什么?陷害?什么?sdg?——海神号计划不是国防部和海军工程部联合发起的吗?” 吕西安道:“海军工程部只是接受了sdg的委托——sdg当年的成员,西奥多-霍普,就是国防部的高级顾问。” 陈肖冰突然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危险,他隐隐地感觉到,亚伯拉罕-刘易斯的计划里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这个西奥多-霍普,知道thyles计划?!” 吕西安气鼓鼓地道:“岂止是知道,就是他将thyles计划改名为tyles的,因为他认为,human这个词不适合出现在这个神圣的神迹上。”吉米多维奇敏锐地注意到了陈肖冰面色的不对劲,他道:“肖冰,你背后的那位,应该知道thyles是能够控制踏浪号的是吗?你们想要做什么吗?” 陈肖冰脸色陡变。 吉米多维奇霍地站起来:“我恐怕在对thyles的了解上,西奥多-霍普超越包括格林-苏在内的我们所有人。当年格林-苏先生虽然是这一现象的发现者,但他碍于人类的伦理心,拒绝进行下一步的人体试验。你知道sdg为了研究thyles都做了什么吗?——你知道露克兰和奥里裘的那些人体工厂,是为什么而建立的吗?” “他不是人类吗?——他不是反对新人类、反对克隆、反对改造人吗?” “哈?!”吕西安失声笑了出来。 吉米多维奇认真地说:“人类比起新人类,生产了更多的新人类。你以为新人类是太阳玛丽帝国宣传的那样,是什么杂交的野种、是由于低能、无知、被繁殖的本能控制,滥交生出了更多的后代而代替人类吗?不,是那些贪婪的人类,为了追求利益,用机械化大生产批量生产了新人类。当经济危机发生、生产过剩的时候,就把他们像倒牛奶一样倒到瑟肯兰新大陆上。就这样倒了70年。我告诉你,七十年前,瑟肯兰居民主要人口组成并不是亚人,而只不过是拓荒的人类。这些人由于贫穷,找不到人类伴侣,会采用在黑市购买复制人的方式建立家庭,后来导致人种、基因、血缘非常混乱,因为很多孩子都是同一个基因的妈或者同一个基因的爸!如果他们的后代还是只能购买同型号的复制人产品,因为老型号价格便宜,就很可能再和自己父母的复制人组成家庭! 为了区别血缘,才颁布了《九品人种法》! 所谓的皇族、华族、贵族、公卿、郎官、羽林、平民、庶人,和亚人的区别,只不过代表了你祖上混进过多少自己和自己的祖先基因自交!” “不不不。”陈肖冰的脑子快要炸了,但他使劲摇摇头保持冷静,“我现在不是跟您讨论社会问题的时候。我现在需要知道的是,tyles究竟是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下,然后都思考,好像不知道一时该怎么开口说。 “tyles啊……是个人。”吕西安舌头抵着上颚,艰难地说道。 “啊??”陈肖冰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但又不是个普通的人。” 天哪说了等于没说。 “你可以把他想象成耶稣。如果你向他许愿,他就能向他的神传达,他的神就可以给你劈开红海、天上下饼,你的愿望就能灵验。但问题是吧,你以为你有一个耶稣候选人,sdg可能也有一个甚至几个耶稣候选人,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哪个是真的耶稣。” 天哪,你在说什么啊。陈肖冰把求救的目光转向吉米多维奇。 吉米多维奇白了吕西安一眼,然后道:“你看过格林-苏先生的手记是吗? tyles是我们人类和云巅之国子民的基因进行杂交后形成的杂合生命,踏浪号的神经系统说白了也是这种杂合子。这种生命的单个身体,可以兼容我们人类的意识和云巅之国的意识,所以可以利用这种杂合子作为端口,用人的意志控制踏浪号。现在,瑟肯兰解放阵线手上也许掌握了一个杂合子,你们觉得胜券在握了。但问题是,sdg手上会不会也有,甚至有比你们更多的tyles呢?” 陈肖冰长久地沉默,试图理解这稀奇古怪、离经叛道的发言:“起码有一点,如果有人能够驱动踏浪号,就说明,他是tyles,对吗?” 吕西安贫嘴贱舌地道:“在带着神经系统信号放大器的时候,不完全正确。” ****** “什么?试飞要搞直播?——人皇和国防部也要派人前来?他们疯了?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白山要塞高级会客室。王簦带来了军部的通告,布劳迪闻言跳起来。“是国防部的决议?还是海军军部的?” “这是内阁和宫廷的共同决议——为了提升士气,也一雪人皇在巴比伦访问时受到暴民惊扰的耻辱。一方面是扬我帝国国威,一方面是为了震慑叛乱分子。”王簦放下茶杯。他看上去春风得意,似是最近的生活颇为顺畅恣意。“踏浪号最近的开发突飞猛击,王某也略有耳闻,想必把握很充足。诸位都是帝国的中流砥柱,战争的胜利白山要塞的各位都劳苦功高。 可是诸位多是默默奉献,太阳玛丽帝国只听说将军的威名、内阁大臣的事迹,工程师少有机会来到前台,何不借此机会,一举扬名天下,建立不世之功呢?” 布劳迪有点被说动了,有高仙用的王牌鹰海神飞行中队、anin-liu和戈登这两个亚人天才,他们试飞成功的可能性非常高。 “我认为,这不妥。工程实验当然有风险,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保密性——踏浪号作为最新式的武器,不应当公开——这不是自毁长城吗?” 王簦点上一根雪茄,慢悠悠地道:“也许,是燃起烽火为博红颜一笑吧。但这已经是定局了。” “没有回寰的余地吗?” 王簦摇摇头:“而且国防部要派来的人,是sdg小组。上家来验收,也不算特别过分吧?”他离开了。——他坐过的位置还未完全凉透,又有了新的访客。 媚拉小姐——而且令赫克托尔意外的是,是haku陪着她进来的——这种行动代表haku认同媚拉小姐的动机。而且,他屏蔽了viki! “赫克托尔先生,是人皇特意让我来此传达信息。”媚拉小姐身体前倾,双眉紧蹙——太美了,不可能不令人怜惜。“公开踏浪号的试飞,这绝不是人皇的意思。人皇说他完全相信您的能力和决策,也认同应当各司其职,政治角力不应当卷入技术中来——可是他力量太弱,没有办法公开反对。” “下臣感激陛下的垂幸。” 媚拉抬起头时,已是泪光盈盈,几乎在乞求了:“赫克托尔阁下,我知道您之前对我的印象不好,这没什么。人皇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我们并不是在威逼、利诱与您结盟,而是真诚地希望您能以古典时期高贵的精神,帮助我们。 人皇并不是没有宏图大志,也并不愿意参与这场毫无意义的互相屠杀——陛下是一个有雄才伟略的人。他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人类、新人类,人人平等都可以平等生活的乐土。可是有人不能容忍陛下的这种政见。陛下的亲生弟弟就是因此被伪装成恐怖分子的kk党刺杀的! 这一次踏浪号的试飞仪式,陛下甚至可能又会置身于危险之中——但陛下是为了见你而来的!” 赫克托尔不动声色:“媚拉小姐,您这种同情新人类的发言是危险的。” 媚拉低头垂泪:“我知道了——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我对您……”她没有说下去。 赫克托尔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不早了,我送您出要塞吧。” haku道:“我护送媚拉小姐回行宫。” 路上,媚拉补好妆,侧头看着管状高速路上的车灯,一道道打进来,映射在haku天使雕塑一样完美的侧脸上。 “他已经对您起了信任和同情之心了,也有帮助人皇的意思。按照他的性格预测,让您对他示弱的策略起了作用。而且我干扰了他的激素,他会认为自己爱上您的。”haku没有转头,非常突兀地说。 媚拉眨眨眼:“天使大人,您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人皇真是天命所归(她眼神被权力的虚望燃烧起来,闪闪发亮),我们得到了the great mother的庇佑?” haku仍然没有转头:“the great mother对于人类的社会聚集形态、政权模式没有兴趣,只要你们的数量不要大幅度下降就可以。——但我们仍要保持自身的安全。” 媚拉漫不经心地问:“云巅之国吗?你们是奥利匹斯山上的神只,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haku道:“请转告人皇,务必完成我们的约定——我们也很畏惧tyles。” 第28章 飞翔吧,踏浪号小姐! 飞行员小组的成员被半夜秘密送往白巢。 很罕见地,赫克托尔和red舰长在白巢的船坞边上等着他们。“鹰海神中队,全员!”“第七中队,全员!”他们行了礼。 “你先。”red舰长示意。 “好的。各位飞行员们,在白山要塞的这一年,你们训练辛苦了。我们久久等待的那一刻,踏浪号的试飞,也马上就要到来。由于上峰发来指令,踏浪号的首飞仪式将会在一个星期后公开举行,王室、首相、国防部都会前来观礼——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完成试飞,不容有失。”赫克托尔鞠了一躬,把话语权交给red舰长。 “一个星期?”“这不是表演吗?”“太虚伪了!”“飞行员的命不是命吗?” 舰长接过扩音器,道:“嚷嚷什么?一群怂蛋——训练了那么久,叫你们飞起来再降落这屁大点事,又不是去天上脸贴脸地格斗,一个星期还不够?要是真打起仗来,敌人的飞机在头顶上扔炸弹,我就问你们上不上去打?还有给你们一个星期提前演练的好事儿?” 这番话压住了议论。 “当然试飞危险,这也不是小事。还有一点千万记住,一定不能飞出第十四舰队火力能够保护的空域范围,听见了吗?踏浪号小姐那可是没挂弹药的,细皮嫩肉,不会打仗;而瑟肯兰那帮杂种也有高速舰队,他们随时可能会来偷袭!” 赫克托尔道:“补充一句,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察觉,我们晚上飞。明天天黑就开始。第一批飞行名单:鹰海神中队,高仙用;第七中队,anin-liu!” “到!”“到!” ****** 白山要塞,所有人的工作时间都转入了夜晚。一线工作人员直接将住宿车停在白巢边上的跑道上,密密麻麻像是露营。要塞里的所有方面的专家全部到了现场。 他们直接围坐一圈。布劳迪举着全息投影仪,讲解道:“踏浪号采用的是ai和神经同构双系统的控制系统。ai 负责处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能够完成基本的水面航行、起飞、降落和巡航,不支持完成特别复杂的机动。 而神经同构控制系统具有最高的权限,至于神经同构系统能够把踏浪号的机动性提高到多少,就要看各位的了。 踏浪号驾驶舱采用的是双舱,01号舱和02号舱,代号是白鸟01和白鸟02。你们晚上就可以看到。这么设计是为了保险起见,两个人同时进入待机状态。一个驾驶员,一个观察员。但在同一时间段,只有一个人能取得对于全舰的控制权。驾驶员相当于是踏浪号的灵魂。观察员可以进入驾驶员和踏浪号所构成的意识场内部,不能干扰。除非踏浪号允许驾驶员和观察员职责互换。第一试飞小组,高仙用为驾驶员、anin为观察员——如果高仙用不能成功建立连通,更换驾驶位置。sisi,把神经连接器给他们俩先带上,适应一会儿。” sisi拎着两套项圈+头盔+颈椎保护器一样的东西,走过来。 罗兰女士接着道:“接下来由我为大家讲解神经信号连通的过程。 首先要声明,连通是一项非常危险的行为,请试飞员一定要注意这一点。各位在之前的无人机控制连接训练中接触过,但如果认为熟稔于心,那就错了。——踏浪号的神经同构系统比无人机的长100倍,那就意味体积是10^6倍,复杂程度也在这个数量级以上。 最重要的是,无人机的系统只是一个简单的电路式控制系统,而踏浪号,更接近我们生物。如果用灵魂来比喻的话,你可以认为控制无人机,是用一个人类的灵魂去入侵一个像天鹅那么大、涡虫复杂程度的灵魂;而想要控制踏浪号,则就像用一个人类的灵魂,要去占据像蓝鲸那么大、像一个城市人口那么多的灵魂。 你的精神可能会由于海量的信息流入而崩溃,一定要小心这种情况。 如果在试飞实验中出现了危险,紧急按下红色急停按钮,驾驶舱将断开神经阀门和信号交互器的电源,你们可以自己拉断驾驶室与踏浪号的连接;我们控制台也会视情况强断——一定不要硬撑,伤害是不可逆的!” 樱木凛子博士道:“如果是平时,我会反复给你们讲解攻角、升力,如何调整姿态、避免失速。但今天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连通成功,你们理解流体力学和动力学的方式,将和一个个公式、一张张图表完全不同。祝你们成功,祝你们看见风!风神与你们同在!” ****** 经过了一天的飞行前培训,海面上的天光终于慢慢暗了下来。anin漫不经心地倚在岸边的栏杆上看着被夕阳染成玫瑰色的天空和鎏金错彩的大海。他的眼神偶尔落到sisi身上,在sisi不知所措、又担心地望向他的间隙。 赫克托尔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紧张?” “有一点,它太不一样了。”anin背过身来,双手别住栏杆,让眼神自由地扫过面前的人群。 “我还记得你之前跟我打过报告——你们为什么没有进一步?” anin目光中流露出吃惊,他知道赫克托尔是来安抚他的,但真的没想到会聊这个话题。他认真地想了一下,说:“也许有我的原因,我觉得面临的挑战太多,盲目拖人下水,有些自私了。(他抬头看看踏浪号)但,也有另一方面,这种事情,要看契机。——但是,长官,你为什么会突然跟我聊这个话题?” “坦诚地说,这个也有我自身的原因。我产生了些疑问。” “媚拉小姐?你们看上去很般配啊。” “般配……”赫克托尔摇摇头,自嘲,“这正是我疑问的来源。般配是你所说的契机吗?” “当然不是——但你为什么会问我?” “因为你比我——看上去更洒脱,更接近真我。(赫克托尔想,我当然不会承认,是由于你比我更受女人欢迎。)有时候我觉得你,像野兽似的敏锐、按照直觉和本能生活。你所具有的才能,是我一直不可能具有的。” “虽然前半段不像好话,羡慕了?”anin笑道。 “有一点。” “当官的羡慕大头兵,也是少见。” “并不是因为职务的原因。而是——好像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而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诸多情由,一言难尽。”赫克托尔望着海面。责任重压,利益错综;上有威逼,下有利诱;身份施恩,国仇家恨,顾虑重重。 “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选择你想要的?长官,你不可能找到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也许你可以活的更任性一点——就像布劳迪先生那样!” “什么?格纹西装?” “哈哈哈哈。” 他们突然感到一股震颤,像是从海底、地底发出的,像是生命的涌动。阿尔跑步上前:“长官,踏浪号调试已完成,可以登舰试飞!”他们抬头,岸边的一个个指示灯渐次由黄变绿,指示着通向踏浪号的自动舷梯。 “走吧!”anin释然地笑笑,那属于少年心性的,太阳一样耀眼,什么也不畏惧,永远向着深空的笑!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sisi。 隔着几米远,sisi感受到了他的眼神,担忧地回望。 “i’ll be back!”anin用口型说。 ****** 一片血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芥子毒气味道和烧焦尸体的焦臭。天空上有火山灰,像灰色的雪那样落下。道路的两侧,熔岩在以每小时几厘米的极慢的速度,但却是绝不可能抵挡的力量朝路挤压过来,它的表面在空气中冷却成黑色的外壳,内里却是红热的,散发出硫磺味道。被它包围的树木、电线杆都被那固体的火点燃,烧成焦黑。 道路两侧建筑上喷溅着肮脏的痕迹,分不清楚是霉斑、排泄物,还是腐烂的脓液、干涸的血和喷射的脑脊液。 道路的一侧躺着一些咿咿呀呀的人形——几乎无法辨认是人形,被绷带裹满全身,上面浸出肮脏的血液和染黄的渗出组织液。偶尔露出的肉的部分,没有皮肤,像被烧伤的人一样,整张脸融化,流淌到地上。就在这些碎肉行尸一般的“东西”中,爆发出鼠群一般的打斗——还有的,用几乎不成形的身体,做出交媾的行为! 道路的另一侧,更加奇怪,这是这些不似人的人形。一大群匍匐屈膝,像是圈里的牛羊一样畏畏缩缩。而另一些,在圈的栅栏之外,用喷火器、机关枪和电锯,将里面的人形像鸭血一样切碎。从那些被严重污染的绷带里,喷射出过期红色果冻一样的东西。 路边还有一间公共厕所,破陋不堪,每个内壁上都涂满了涂鸦,每个马桶和便斗内,排泄物都满溢出来,看上去滑溜溜的。一些没有头的蜥蜴一样满身是刺、三条尾巴的蛤蟆,从里面爬出来。 而他的面前,道路的正中,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悬崖,像是大地的裂痕,地狱的入口。 灼热的气息相比,那个洞口里却是寒冷、潮湿的霉味。 雪和淡蓝色的二氧化碳雪。老鼠、蟑螂、蜈蚣从那个地底窜来。嘴中叼着被撕咬开的人体器官。 踏浪号的形态隐约出现在那里。 它崭新的表面已经锈蚀不堪,从中间被拦腰折算,暴露出半截内部。尸体挂满了那剖面,一半泡在浓绿色的、被污染的沼泽污水之中。 一个独立驾驶舱在污水中起伏。 高仙用被泡得发白的脸。 而踏浪号的残骸还在下滑,拖着高仙用,沉沦向下面是更黑暗的世界。 anin浑身发抖地看着这个里世界。 ****** ——控制室。 所有的指示灯都在红色上跳动,所有的警报都在鸣响。 “报告:高仙用的意识已经完全被踏浪号入侵,并且被拖着连续下沉!” 赫克托尔呼叫:“白鸟01,高仙用,高仙用!这里是波塞冬,回答,回答!” “太深了!已经突破意识层面的深度警戒线,他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白鸟01,这里是波塞冬,可以随时切断连通!” 陈肖冰绝望地道:“下沉得太深了!他恐怕根本看不到红色急停按钮在哪儿!” 赫克托尔对着内部问道:“白鸟02,观察员,anin-liu!向波塞冬报告你的情况!你看见了什么?!” 滋啦滋啦,无线电波段的干扰,和数秒的沉默。 “寂静岭。” 姬小路研究员非常敏感地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了高仙用以前生活环境的变形?有什么?” “岩浆、火山灰、性侵、集体屠杀,很脏的建筑,泡在水里的尸体。” 姬小路研究员面前已经被viki的弹窗覆盖了——没错,全都是高仙用的心理创伤,他幼年生活的小镇被火山喷发波及不得不移居,他目睹过母亲出轨,他亲眼见过针对新人类的大屠杀,他受伤的时候落过水……高仙用虽然看上去冷酷冷静到极致,但那是由于他的抑制功能非常好,并不代表他没有感受。如今在踏浪号神经系统巨大的“势”的攻击下,高仙用自身意识活动的能量太低,维持意识警察的能量不够,于是枷锁被打破,那些被潜意识锁在潘多拉魔盒里的魔鬼,尽数放出! “糟了,全都是被潜意识藏起来的阴影,他要跌入潜意识了!” “强行切断吧!这样下去,高仙用的人格将不复存在!” “可是如果这时就切断,他将一辈子是个只靠本能生存、只会吃喝排泄的行尸走肉!如果如果被拖入集体潜意识的海洋,他可能连吃喝排泄都做不到!” 罗兰女士腾地一声站起来:“不,在此之前,他可能就因为恐惧而激发本能中的攻击行为而带着踏浪号攻击我们!” “可是踏浪号没有武器!” 布劳迪突然想起实验那天的事故:“发动机!!!顾不上了!” 赫克托尔下令:“波塞冬下令,切断驾驶舱01与踏浪号的连通!” 陈肖冰一拳砸破紧急按钮的盖子,疯狂地按着急停——可是,没用! “怎么回事!?” 在所有人恐惧的眼神中,夜色海面上的踏浪号的喷口突然出现一个蓝色的光圈,这个光圈随后增大——发动机推力最大!踏浪号像一只受惊的天鹅,挣脱桎梏着它的钢架,在黑暗的海面留下一条长长的尾迹! “巨神兵!这里是波塞冬!让第十四舰队注意,散开!踏浪号冲出去了!” “巨神兵收到!”随舰指挥的red舰长回答。 “这种状态!”樱木凛子揪心地看着红外画面上的姿态,“姿态不对!可变翼没有完全打开,地效升力不足,根本拉不起来!” 果然!发动机的光圈突然变弱、关车,又重启开车,令人揪心地剧烈摇晃起来!踏浪号像一片被扔出去的扁石子,虽然在水面上踉踉跄跄地跳跃,却始终飞不起来! “糟了!再这样下去发动机要闷水了!” “从巨神兵号上发射静电导弹把船上的所有人都电晕!”布劳迪道。 “踏浪号是金属外壳,内部静电屏蔽,你傻了。”控制组组长尼布甲尼撒说,“最坏的打算应该是发射次声波导弹,把上面的人都击毙。如果你们把踏浪号看得足够重要。人船两空,不如留船去人。” “不可能。”red舰长和赫克托尔在频道中异口同声地道。 “我不可能下令杀死我自己的士兵。” “我不能确定次声波导弹对踏浪号的神经系统没有影响。” 可是还能怎么做?焦灼的沉默。 “波塞冬,这里是白鸟02,请求更换驾驶主导权。”由于状态不稳定,anin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但每次他的声音从无线电中出现,都是那样沉静,略带嘲讽,仿佛永远胸有成竹,什么也难不倒他。 “白鸟02,这里是波塞冬,白鸟01已经失控!总控制台不能切换!重复,不能切换!” “波塞冬,口头允许就可以了!我就在踏浪号上——况且,你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吧?” “波塞冬允许!”赫克托尔答道——他知道,从上次爆炸事件时他就不愿意承认的一件事:anin-liu,是比他更被神青睐,更能创造奇迹的人。 “收到!” —————— “踏浪号!——你能听见我吧,我知道。把驾驶权交给我——你也不喜欢这个怂蛋脏兮兮的梦境吧?” 他的周围突然变成一片雪白的空无空间。 一个悬浮液体一样的白色人体,像是一只没有五官只有轮廓的天使雕像,在他面前,凝视着他。 “放高仙用出来!我把我的灵魂献给你。” 那个白色的影子听闻此言微微向前,靠近他。然后突然变形,和他融为一体! 哗!——场景突然又回到了地狱,现在躺在冰冷的尸水之中的,成了anin,而在地狱之口的边缘,高仙用一脸惊恐的盯着他——他们交换了位置。 “不是吧,他的烂摊子还得我收拾啊……”anin 抬起被泡得发白的脸,不甘心地说。 “你,赶紧走!”他对高仙用说。 抬头看看阴霾的天空、橙红的云,令人窒息的背景。 ——这和他上次的经历太像了,唯一能让他与这个意识营造出的沦陷世界隔离而保持冷静的,是他能感到嗅觉的缺失——这个感官更加底层,不容易在梦境中体现。 这是亚伯拉罕-刘易斯交给他的——你可能会在梦中梦见肮脏的厕所,但你能闻到那令人不快的味道吗?他狡黠地笑。 “你应当相信,你能够战胜并且超越这一切,因为你在做之前就存在了信念。” 踏浪号,我们一起,继续再向下沉吧。 随着他的话语,视角突然转向高空,不知道从那里用来的海水像高高的山脉一样,从四面涌来,将所有的烟尘洗去,将所有的熔岩扑灭,将所有的肮脏冲刷,海水高高地灌入这地狱的大口,直到全世界都被吞没。 发光的鱼想游龙一样在天空中游动,发光的水母、奇形怪状的浮游生物的群,沙丁鱼密集的阵列。抹香鲸捕食大王乌贼,鲨鱼追赶着海豹。 ——控制室。 指示灯开始由红向黄,由黄向绿平息,可是:“驾驶权交换了,意识还在下沉。可是平静了很多,好像有章可循似的。” 古代鳄在浅海中死亡翻滚,鱼龙追逐游鱼,翼龙长长的、长着密集小牙的长嘴从水里划拉过又离开水面。 旋齿鲨追逐着菊石,巨大的菊石啃噬着贝类。 肉鳍鱼在拼命逃跑,冲向海陆的交界。 盾皮鱼张开它刚得到的下颚。 节肢动物不可思议地在海底走着。 海蝎高高地举起螯枝, 奇虾气势汹汹地起伏游动着。 七孔虫快速逃窜。 埃迪卡拉生物群像奇形怪状的叶子,在浅海慢慢地招摇。 真核生物的第一个细胞,被胞吞进来共生的细胞器,叶绿体和线粒体,让它动了起来。 蓝藻放出氧气,将地球的海染成血红。 在氧气还未到来的时代,古细菌占据地热熔岩的边缘,利用着硫化氢,拥有的,是紫色的大海。 如今我们,回到海面。 走,踏浪号,我们,回到海面。 ———— 在熹微的晨光之中,踏浪号的发动机再次点燃,翼展全部打开。它沿着海面滑行,像是一只水鸟,一只翼龙、一只昆虫,像是无数利用过风神的生命所做过的那样。 襟翼放平,攻角完美,气流从机翼的上下穿流而过,由于流速的差异形成抬升的力量。尾翼的分片像是一片片羽毛,精准地控制着每一股气流。 在天空盘旋。 白鸟呦呦,一鸣飞天。 “白鸟02,感觉如何?” “波塞冬,踏浪号想要做超音速巡航,现在提升高度,请开放空域,清除障碍。”anin的声音。 “白鸟01,你怎么样?能胜任观察手的位置吗?”高仙用刚从踏浪号的精神污染中自拔出来。 “波塞冬,回到天空,一切都好。” “巨神兵,清扫空域。” “巨神兵收到,给你们位置信息。” “白鸟收到。已经到达指定空域。待会儿会有电磁干扰,我们超音速见。” “goodluck!” “goodluck!” 踏浪号的地效前翼收缩,形成鸭翼的形状,发动机最高功率,鸭翼前激起白雾,冲破音障——超音速! 控制室里被欢呼声淹没了。 陈肖冰在心里默默肯定了:“anin-liu,就是拥有亚伯拉罕-刘易斯基因改造的tyles!”他就是神迹,就是我们新人类必将胜利的约! 第29章 第一次海上攻势,闪击奥里裘;暴露 **亚伯拉罕-刘易斯和瑟肯兰解放阵线的计划** 远在一千公里之外,瑟肯兰解放阵线舰队的旗舰上。亚伯拉罕-刘易斯盯着一张色彩斑斓,显然是画了很多次、修改了很多次的思维导图。 **巴别塔计划——对tyles计划的反制** xx4x年,从银京都逃难的遗传工程学专家温斯洛医生那里,解放阵线指挥部得知,太阳玛丽帝国的sdg小组有意重启tyles计划。后从kk党的动向、和从我方情报人员截获他们内部秘密运送人员的通信推测出,此计划的确已经启动。并且更名为“海神33号计划”。 为此指挥部专门成立了应对小组,做了一系列工作……建立巴别塔计划。 ……制定夺取踏浪号的**三三作战计划**。如下: 第一部分:借鸡下蛋。联系狱中小组,将情报透露给白山要塞,帮助他们完成踏浪号的建造。(已完成) 第二部分:埋线布雷。解放阵线地下工作者的前期准备。 依据截获秘密运往白山的名单;确定tyles受体(注:此事要交给解放阵线地下工作小组来做)解放阵线地下工作小组事先取得白山,将踏浪号孤立起来,使其丧失战斗力并保护起来。(亲王已完成。) 第三部分:战术攻击。 在前期和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后,以武力摘取胜利果实。 第一步:闪电攻击奥里裘。破坏sdg的人体克隆基地,摧毁一切可能是候补tyles的复制体。使得sdg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复制tyles的能力。 第二步:以最小破坏、占领巴比伦市(最好能够构成围而不打的态势)。将白山要塞的全套生产体系和工程师体系收归我有(注意,白山要塞的位置距离南奥丁大陆的敌方补给线很近,距离我方却很远,因此,不可能对巴比伦市形成长期占领) 第三步:以踏浪号为护航工具,携带白山船厂人员设备,全舰队退回瑟肯兰腹地。 亚伯拉罕-刘易斯鲜见地出现一种焦急的神色。突然,他的加密通信道再次响起,带来了他期待已久的那道东风: “al:白山要塞踏浪号试飞已成功;已确认tyles受体,就是他;地下小组前期工作全部完成——万事俱备。亲王上。” 他高兴地跳起来。 整个舰队都收到了那条他们等待了太久、在沙盘和海图上演练了无数次的作战计划开始的命令: “瑟肯兰解放阵线舰队:闪击奥里裘!” ****** 白山要塞观察室。 高仙用白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anin:“别一脸销魂,看上去像刚失去处男之身还在贤者时间的青少年。” “啊?”anin还在回味与踏浪号连通时的感受——难以描述的自由,像是吃了布洛芬一样莫名的平静与欣快,世界更清晰,感觉更敏锐,是自己在飞!在上天入地! 如今回到自己的身体,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狭窄! 是的,自己的身体感觉狭窄和迟钝,就像身轻如燕的少年突然被扔到四肢麻木迟钝耳聋眼花的老年躯体中。 “谢谢你,救了我。”高仙用拍拍他,“这次试飞,你是好样的。” 叮——感应门打开了,罗兰女士和姬小路研究员走进来,微笑:“观察结束,你们的状态很稳定,可以归队休息了。anin-liu,恭喜你,看来你有了新欢。” “简直神魂颠倒。”高仙用玩笑道。 像是偏要一盆冷水浇灭白山要塞欢天喜地的气氛,第二天,是viki播报的紧急战报。赫克托尔还没从试飞成功的喜悦中脱身出来,就立即和red舰长召开了联合军事会议。 “瑟肯兰高速舰队突然袭击了奥里裘!就在一个小时前!”“奥里裘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人员损失怎么样?” “奥里裘主要是自动造人工厂,晚上很少有人类在奥里裘的工厂区生活,所以城市中人员伤亡不大——人类的人员伤亡不大。可是工厂里的货全都毁了。紧靠奥里裘的几个小型军事基地也完全失去了武装能力。” “怎么回事儿……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奥里裘?red舰长,您有什么意见?” red舰长脸色凝重地道:“我倒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突然攻击奥里裘,也许那里有什么他们觉得必须毁掉的东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不会马上来攻击我们?你觉得呢?” 赫克托尔沉思了一会儿:“无论他们有没有这个意图,他们有了这个能力。对于军事博弈来说,可能,就是绝对的危险。red舰长,如果瑟肯兰第一舰队来袭,挡得住吗?” “踏浪号绝对会成为对方的一个重要的摧毁目标。虽然第14舰队火力很强,但如果打港口防御战,根本就是被动挨打。但也不能将舰队撒出去,火力分散,等于没用。为今之计,只有建立多道海空防线,等待特提斯洋里的帝国舰队和空军前来支援。” 布劳迪紧张地道:“踏浪号才刚做出来,还是崭新的啊——运回帝国领土,不会更安全吗?” red舰长翻了个超大的白眼:“工程师先生,你把金蛋放在堡垒里,人家都会过来用炸药捶堡垒,你还想把金蛋放在海面上——你以为他们都是你吗?会怜香惜玉吗?防御战虽然听上去是最窝囊的,但也是最能消耗对方的,只要我们意志坚定,没有内鬼!” 赫克托尔突然站起来:“说到金蛋,——人皇的秘密行銮可能还在巴比伦的行宫!” red舰长从视频那端跳起来:“那些贵妇宫人不是两个月前就应该走了吗?还没走!这是找死!真打起来最怕这些虚君!指挥权怎么办?” 赫克托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连丢奥里裘和巴比伦两个互相倚靠的前沿军事要塞,帝国在南部特提斯海的制海权将会彻底丢失! 宣布巴比伦禁严。通知市长赵云发布全市防空令,保证城市粮食、燃料、药品,重要设施转入地下。向海军军部和国防部发出报警,请求支援。red舰长,建立防线你们需要我提供什么?” ****** “王局长,久疏问候,别来无恙啊。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老朽啊?”b市文艺协会会长安托尼奥,还是那一副颤颤巍巍、奴颜婢膝的样子。他取下了帽子,鞠了个躬。 “上次,为夫人的财产失而复得出过力。”杨远山殷勤地说。 王簦显然心情不好,不太耐烦。卧室里传来felix抽抽噎噎的哭声。奥里裘一炸,他们的孩子下落不明,felix母性大发,精神几乎崩溃,突然就病倒了。 “老朽恰好知道夫人心情郁结在何处,愿为夫人排忧解难。”对方递上一封信。“这是秘密信道,不会被viki监视,请局长在无人处,独自阅览。” 王簦眼神警惕:“我不信任你。” “上次也是托这位大人的福,才从瑟肯兰的船队中找出了夫人的百宝盒,一事不烦二主,一回生两回熟嘛。” —— “王局长。”瑟肯兰解放阵线情报总负责人公怀瑾在加密视频通信中对王簦鞠了一躬。 “原来是瑟肯兰解放阵线的周郎。”王簦一点也不慌张,点起一根雪茄,“夫人上次丢失的宝箱竟是阁下寻回的,难怪如此迅速。是早就算计好了今天要来威胁王某吗?” 公怀瑾风度翩翩,含笑道:“当时,王局长以南特提斯洋的的秘密通行权交换了这批宝物,某觉得局长有情有义,仰慕已久,想要交您这个朋友。您所说的威胁,并不是来自于我们,而是来自于您所效忠的帝国。您有一颗重情之心,又想全忠于社稷之义,这我们看得到,但也许您并没有注意到,您自身已经处在危险之中。” “你们想要陷害我?” 公怀瑾笑着摇头:“非也。危险来自于您自身——您和您所爱的人,您的孩子。他们都是新人类。” 王簦笑:“鄙人自然有鄙人的法子,让他们获得名正言顺的公民权。” 公怀瑾道:“原来您还不知道,拜拉维利和sdg小组推行的人种辨识,是刻在基因之中的——一张id卡,没有任何作用。” “那也是你们这群杂种干的好事!”王簦突然毫无预兆地暴跳如雷,“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公怀瑾道:“请您放心,您和felix夫人的孩子很安全。我们不是屠杀同类之辈,只是清除了sdg的试验品。我们期待您的回答。为了表示诚意,我还要告诉您一条情报:无论太阳玛丽国防部采用什么样的措施,白山要塞都即将不保。 (“瑟肯兰第一舰队虽然强悍,但我们帝国第14舰队也不是好惹的——对你们的战绩可是全胜。巨神兵号更是击沉过20倍自身吨位敌人的传奇。”) 第一舰队?不,您可能误会了,瑟肯兰将会集海陆空全军之力,嚼碎白山这块小鸡骨头。到时候,他们为了保护踏浪号的机密,会将整个巴比伦从地面上抹去。 而我们可以让您和您的家人团聚,并且毫无破绽地离开白山。 ——您,要走还是要以死报国,我们期待您的回复。 不过也请您也不要过于自责了,自古情义难两全嘛。” 对方鞠了个躬,王簦断开了通信。 杨远山上前附耳语道:“局长,古有吴起杀妻,首相对您器重深远,您未来前途无量啊!不能因小失大啊……” 王簦摆摆手;“首相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下去吧。” 王簦知道,就像公怀瑾所说的那样——他最大的弱点在于自身。虽然他生而为人,长期坚信着维护人类物种的存在,是崇高的使命、坚定的信仰。但为人所不知的是,由于长期的情报作战,他的身体已经透支。尤其是在年轻时,刺伤皇室的行动中,他半拉身子:右臂、右侧肺叶、肝脏和一个肾脏都毁了——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当时他的上司拜拉维利给他联系过最先进的医疗小组,帝国医大的温斯洛医生。用改造过的体细胞和培养的半边躯体,补齐了他被炸成肉泥的身子,维持了器官的功能,延续了他的生命。 救命之恩,也是他如此忠诚的原因之一。 但他不能确定,拜拉维利支持sdg基因辨识人种的提案,是否意味着自己的主上已将自己抛弃。他心狠手黑,见识过无数的分裂、出卖、背叛与暗杀,他不是没动过杀妻自白的念头,但——想到自己一生为国,老来除了落得一个半人半培养品的身躯,和不明不白的身份,部下的畏惧和虎视眈眈,还有什么呢? 他知道,拜拉维利给他下的死命令,是舟在人在,舟失人亡——为了一条破船?难道真的还要为了什么“人类存续的大义”,一起被埋在这白山吗? 难道杨远山真的是由于什么“精忠报国”才劝说自己杀妻的吗?难道不是为了他自身的前途,希望自己越爬越高,好分他一杯羹吗? 倒是手无缚鸡之力的felix,对自己还有几分真心——起码她不会害自己,况且,她还把自己嫁妆都倒贴了,加上自己这些年在银京都郊区置办的房产和庄园,后半辈子足够滋润度过了。倒不如顺水推舟,落得个妻儿双全。即使有对头把他和瑟肯兰解放阵线的交易捅上去,也不怕——瑟肯兰和太阳玛丽在暧昧区的物资交易,是上方默许的。因为很多有关禁止克隆和改造人的命令,让上流社会维持青春、治疗疾病的生物材料也成为了违法。他们为了政治前途上的身家清白,不能在太阳玛丽帝国公开支持生产改造人和克隆人,提供器官和生物质供体,只能转从瑟肯兰进口。这是刚需,没办法。 皇室的王妃公主也要用人胎盘素,拜拉维利首相自己也要吃修复他基因缺陷的靶向药——原初人类没有经过基因筛选,有害突变率很高的,上了岁数,20%的人都会发现两种以上的癌症,更不用说各种慢性病了,生物靶向药是将平均健康年龄维持在110+的唯一途径。 这湟湟大势,如水东流,岂是我王某一人所能改变的啊。 罢了,急流勇退吧,还能东山再起。身死神灭,就真的要为天下笑柄了。 对了,我要不要把这情报卖给小赫克托尔,换他一条命,卖海军那位大人一个人情呢? 就这么办。 深夜,王簦重新点开了那个通信:“人说闻弦歌而知雅意,周郎盛情,王某难却。只是王某残躯一具,只求携妻子采菊于东山。” 公怀瑾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局长大义。那就请以您的海神33计划的密钥为约。” ****** **王簦拜会赫克托尔,赫克托尔发现白山有内鬼** viki报告,环白山要塞800公里圈上,突然出现了三个敌方临时基地和大量船舰集结。战云密布。整个白山要塞和巴比伦市都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战前状态。 赫克托尔以为王簦深夜拜会,是有什么上面的紧急信息,然而,王簦“携妻子归于东山之下采菊”的发言震惊了他。 “王局长30年来精忠报国,是帝国表率——怎么今日竟说出这样寒心的话来?” “老弟,这是哥哥的肺腑之言,你千万不要不放在心上。——我给你透个底,白山要塞是一定会被瑟肯兰杂种子盯上的,奥里裘已经丢了,到时候人家全军之力从三个方向打你区区一个出不了港的第十四舰队。red是忠义老臣、常胜将军,但他那条巨神兵已经服役了二十年了!人家用的是什么?200节的高速舰!咱们的鱼雷、导弹打出去都不一定能追上人家的船!再说,现在白山要塞就像块奶酪,早就被人家渗透得千疮百孔了! 白山一旦守不住,国防部和sdg为了保密,会怎么做?坚壁清野,你是军人,这是战争,用不着老哥跟你说吧?哎,我说的话寒心,舟在人在、舟失人亡,这是拜拉维利首相拉着我的手亲口对我说的——那时候我年轻,被一腔忠于人类的热血上了头。结果是什么?20年,他们拿一条从云巅之国那里换的杂交体,说这比巴比伦几十万原初人类的性命还宝贵,你信吗?” 赫克托尔努力眨了下眼集中注意力,从王簦的口中,他才知道,白山要塞早就是虎口里的羊肉——还有,如若白山失守,sdg的意图、不留一点给瑟肯兰,整个巴比伦都会为踏浪号“玉碎”陪葬。他们还没有把上百万的新人类计算在内。 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 “多谢王兄的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你还年轻,前途是无量的,千万想开点。听哥哥的话,让你叔父把你调回去,千万别在这里当炮灰。一条船而已,什么时候都可以再造!”王簦拍着他的手说。 **暴露** 不过王簦有一点的确印证了他的怀疑,要塞已经被渗透得千疮百孔——试飞才刚刚成功,而且是瞒着所有上级和平民的夜航。即使有平民侥幸看到,也不过以为是寻常的训练,怎么会这么凑巧,瑟肯兰解放阵线立即攻下了奥里裘,并布置重兵、对白山形成三面夹击;sdg也迅速出台了为了保密踏浪号而“玉碎”的狗屁陪葬政策?——有内鬼。 赫克托尔默默下定了决心:先把白山清理干净。 他单独和每一个技术组的组长副组长约谈。到了控制组组长尼布甲尼撒时,他问:“如果白山的保密出了问题,viki却迟迟瞒而不报,这会是有人人为修改系统导致的吗?” 尼布甲尼撒思索了一会儿,道:“viki不会说谎,只能隐藏信息。如果它发现了什么而没有说,只能说明有人让它这么做。” “怎么确定viki是否隐瞒了什么呢?” 尼布甲尼撒皱眉:“这是什么密码学的面试题目吗?” “当然不是。应该怎么做,以验证我是否被viki隐瞒了什么消息呢?” 尼布甲尼撒道:“让viki把对你可公开的所有信息显示源代码,统计每个字母和一系列短语、术语和单词的频率。然后再和这些字母、词语的自然语言标准频率做对比啊。viki的数据量很大,因此偏离自然语言的频率的离散幅度比值不会超过5%,如果超过了,就是有问题。” “viki,按照尼布甲尼撒所说的做。” 机械女声:“对比完毕。离散幅度超过5%的字母有:l\/s\/t\/y;接近5%的有:a\/e.” “接下来是什么?拼字游戏吗?”——进来的布劳迪和两人同时站起来:“元音字母会被冲淡——tyles!”“如果viki真的被入侵了,我们就像被导盲犬欺骗的瞎子——完全是灯下黑,怎么进行调查?!”布劳迪惊恐地问。尼布甲尼撒倒没有那么惊慌:“任何虚拟的工具都无法离开它的物理实在,去数据中心,viki的处理器。”“视频有可能会被修改!”“那就像没有监控时代的法医和侦探一样,找指纹、血迹、头发和皮屑吧。” ******* 白山要塞突然戒严,所有接触过源代码的控制组的数据工程师,全部被原地控制,禁止离开要塞。“只是例行保密检查。”军官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了?!”sisi由于在控制组工作过一个月,也被带走,和大部分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控制组工程师关在一起。 “你们这是干什么?”“真是对亚人工程师的歧视!”随着时间的过去,气氛开始焦灼,人群的情绪开始变得不安,推推搡搡地往出口处挤去,有人开始捶门。 “放我们出去!” sisi被拥挤得趔趄了一下,空气有些缺氧,她没吃午饭,觉得晕乎乎的,陈肖冰扶住她。“你们要调查可以,总不能虐待吧!你们别挤了!这里有女士受伤了!viki!把新风打开!你们不能禁止我们的基本沟通!viki,听到了吗? ——让她跟在我后面,让她的序列跟在我后面!我们约好的!” 机械女声:“viki收到。” 陈肖冰扶着sisi离开拥挤、激动的人群,坐在地毯上。“这个,交给你了。赶紧吃下去吧。”肖冰温柔地笑笑,递给她一包糖纸包住的糖豆巧克力。“肖冰,谢谢你。”sisi接过来。 在一片噪杂中,入口门开了,荷枪实弹的宪兵把人群分开。 sisi眼睁睁地看着士兵把陈肖冰双手按住,拖起来,电子镣铐拷到他的双手上。 陈肖冰平静地任由他们做了这一切。 赫克托尔站在士兵后,目光像刺刀一样盯着sisi:“他给了你什么?交出来!”sisi像被毒蛇盯住的蛤蟆,完全地愣住了。赫克托尔面如冰霜地走上前去,强行掰开sisi的手指,是一把被体温半融化了的mm巧克力豆。 赫克托尔用手指一颗一颗地碾碎了它们——没有发现可疑物。“其他人,录完笔录就可以走了。陈肖冰,带走。” sisi脱力地又坐倒在地上。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恐惧,此时才转化成大颗大颗的泪滴,漫无目的地顺着脸颊砸到地面上,又被地毯吸收,消失不见。那一把黄色的mm巧克力豆中,只有一颗,印着红色的a. “这个,交给你了。”她知道陈肖冰最后的意思。 外面的枪响了。 ***** 亚伯拉罕-刘易斯和白山的所有秘密信道突然间被全部切断:“对不起,我丢了白山。最后致意,亲王上。” 沉默——突然的长啸,像是被束缚在铁笼中关了很久的猛虎突然回到了冬天的山林:“肖冰——你们这群混蛋!你丢失的,我会替你夺回来——我们战场上见。强攻白山!” 第30章 第二次海上攻势,白山堡垒 **瑟肯兰解放阵线攻击特提斯海,多面夹攻轰炸白山要塞** (第一波攻击) 刺耳的防空警报划破巴比伦这座和平了百年的热带城市夜空,港口防空袭探照灯像白色的利剑刺向夜空中海面上的浮云。viki的机械女声随着全城广播:“敌方空中来袭,还有10分钟到达。应急防空预案启动,应急防空预案启动。无人干扰机群已起飞。请市民们进入掩体躲避,不要携带财物。” 巨大的航空炸弹落在白山船厂的船坞中,在巨大的呼啸和爆炸声中,那些停在干船坞中还未来得及下水的运输船顷刻化为燃烧的巨大残骸。钢铁的船体被熊熊大火和燃烧剂吞没,像锡箔纸那样收缩、鬈曲,熔化的铁水滴到地上。 机场也同时遭到了轰炸,跑道上满了坑洼不平的弹坑。 巴比伦的夜色被染成充满窒息雾霾的橙黄色。 除了些许的干扰无人机,瑟肯兰的轰炸机编队几乎没有遭到抵抗。他们返航了。 就在他们的母舰舰队出现在大月亮照耀的海面之时——隐藏在海中云层的第14舰队的舰载机突然现身。轰炸机根本不是灵活的tg系列歼击机的对手,编队几下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在大月亮很亮的夜空中不断爆发出被空空导弹击中的火花——不过这还不是最危险的。埋伏的对舰轰炸机很快像大马蜂那样轰鸣着出现了。 深水炸弹在舰艇间的海域炸响——有太阳玛丽帝国的潜艇! 从白山要塞陆基航空基地派出的轰炸机迅速打开弹仓,施放下炸弹后快速上升,和tg歼击机编队后返回白山。 (赫克托尔组织防守计划。) 赫克托尔站在高地上看着大火熊熊的船坞,消防机器人已经开始灭火。——船坞中的船只是报废品化装成的诱饵。飞机跑道上的弹坑也是他们自己伪造出来的,瑟肯兰的炸弹在地面干扰涂装的影响下,命中率极低。haku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你不用去侍奉人皇吗?” “你早就打算好,要和他们一起埋在这里吗?”haku问。“这波伏击打得虽然很好,但至多是击伤一艘轻型舰艇而已。瑟肯兰的航母抗沉性极好,就算击伤数个大洞,也能开回母港维修。” “那是他们的事,我只做我分内的事——帝国海军,不会后退一步。” haku摇了摇头:“人类。战争的博弈机器一旦开动,就只能继续下去,直到一方再也无力反击为止。” 赫克托尔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海权,是帝国拿无数人的性命去换也要保全的。” haku叹了一口气:“他们还会再来的。” ****** **国防部参谋长联席会议** 会议前,文官薇薇安和记录员库图鲁鲁切切私语。薇薇安最后检查了各种需要播放的资料,问:“不是因为奥里裘群岛丢失吗?这么小的一场损失,为什么这次会议的议题纲要写着‘帝国在南奥丁大陆和特提斯内海的战略重点’?” 库图鲁鲁旁听过很多重要会议,颇有见地,他摇头道:“不,奥里裘群岛要塞只是一系列问题当中的一环——帝国海军在特提斯洋和太平洋的要塞都是互相拱卫的,这很可能意味着瑟肯兰对于帝国海权的挑战。” 薇薇安的消息很灵通:“听说kk党头子王簦从南奥丁大陆退休回到了银京都,按你的说法,是不是意味着拜拉维利首相要放弃特提斯洋的南端?” 库图鲁鲁摇头:“这很难说得清,今天首相秘书也会来出席会议,可能真的很严重吧。” 联席会议上。 首相内阁、sdg、海军、kk党和宫庭内使代表全部出席。 “情报部根据无线电通信密度分析,瑟肯兰至少有三组主力航母战队群编队有动作,推测它们已经开始向特提斯洋南端靠拢,攻击目标白山要塞的可能性大于90%。而帝国海军目前主力都活动在太平洋中维持航路,我们在特提斯洋的实力并不雄厚。” “奥里裘群岛已经丢了,白山在特提斯洋的左后翼完全暴露,敌军的岸基空中力量从奥里裘起飞,随时切断巴比伦北侧和帝国联系的运输线——白山如今已被四面围困,是一颗死子了!” sdg小组的代表克劳迪娅道:“一颗死子,这句话说得好。我们不能让那些杂种子在白山捞到一点儿好处。sdg建议:让我们的人沿大陆向北回撤,然后最大火力无差别轰炸巴比伦,炸死那群杂种!” 有参谋附和道:“这是损失最小的做法。” 海军高级参谋约书亚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若不是会议在国防部大厦开,我几乎要以为克劳迪娅女士是瑟肯兰的奸细了。”他长脸、一双长的眼睛隐藏在金属框架眼镜后,放射出极端傲慢轻蔑的笑。人都知道,他是海军司令的秘书,被海军司令部誉为“谋圣”的男人,司令部对他的建议机会是言听计从,而他的计划也从未落空过,有人说,他母亲是巫女,和魔鬼交换了他的“全知之眼”。 克劳迪娅道:“那金先生有什么办法,能把这颗死子做活?” 约书亚金冷冷地露出笑容:“你看不出来现在的白山,是多么好的一个绞肉磨盘的中心吗?只要白山在我们手中,那群杂种来的越多越好。——他们以为他们在围猎我们,那我们就在更大的范围内围猎他们;他们以为可以得到一个小小的要塞,这个美梦让他们做吧。” 首相特使听完发言,道:“白山要塞一旦丢失,帝国对于特提斯洋的制海权将彻底丢失,对瑟肯兰的海上封锁也无从谈起——首相的意思,死守白山!” 约书亚金道:“死守要塞、围点打援是一方面,围魏救赵才是解决战局的根本——找到瑟肯兰解放阵线指挥中心的位置,打击它!” ****** warning!warning! 第二日。 (第二波攻击) 凌晨5:00白山要塞控制室楼层的乳白色墙壁突然变成闪着光的红色。赫克托尔从办公室的行军床上翻下来,披上外衣,看到指挥部楼层暗下来的灯一层层点亮。 “赫克托尔中校,来自预警机的警报,北偏东15度方向有瑟肯兰空中武装来袭,十分钟后到达第14舰队的第一防线。” “viki,你想让他们炸死自己吗?启动防空应急预案,开应急指示光源,叫醒所有人!告诉指挥部到地下掩体中集合!拉响城市防空警报,叫赵云发命令让全体市民进掩体!haku!敌机来袭了!带陛下进掩体,无论他愿不愿意!”“知道。”haku的通讯界面应声而出,显示着背后人仰马翻的局面。haku面不改色,抬头看了看东方刚刚露白的海面(人皇的行宫正在最靠近港口的东侧临海。),隐约能在海平面上看到巨神兵号上,舰载机t14\/a正在一架架弹射出舱,在海面的上升气流的托举下编队,往敌机来处拦截。 “妈的,这群杂种,他们利用太阳的眩光!!”飞行员骂了一句。 赫克托尔一路冲向地下指挥所,值班的监听员们迅速向他报告信息:“防空应急预案已经启动。tg编队正在热机。干扰无人机群可以起飞。” “第14舰队舰载机已经和敌机接战。” “warning!东南偏南7度,有敌轰炸机接近!” “warning!正东方向,有敌强击机接近!” “让tg编队起飞,拦截轰炸机;viki,释放干扰无人机群,拦击强击机!” 东北来向的敌机突破了第14舰队的空中拦截,突突突!第14舰队的防空盾系统纷纷启动了炮火,在地平线的海面上放射出此起彼伏的、烟火表演一样绚烂的光束。 更远的外围,第十四舰队战斗群构成第一道防线,扼住巴比伦所处的巴比伦湾的东侧,死死挡住由奥里裘群岛发动的攻击。 轰!第14舰队的巡洋舰“贝尔将军号”的反应装甲突然噼里啪啦地炸开——有鱼雷!——敌方的潜艇也在附近!他们居然突入接近港岸的浅海! 第14舰队的两艘驱逐舰“勇士号”和“圆桌骑士号”迅速进行反潜护航,放出深水炸弹和舰艇上的反潜直升机。像水鸟追着水面下的鱼一样用声呐搜索着水中潜艇发出的噪音。 (第一阶段。瑟肯兰阵线无所获。) ****** 战斗持续到天黑,瑟肯兰攻击编队返航。双方各自拖回受伤的飞机,救治伤员。 特提斯海上,瑟肯兰解放阵线指挥部。 作战报告:“我方共损失飞机50余架,敌方没有舰艇被击沉。没有突破第14舰队构筑的海上防线。” 亚伯拉罕-刘易斯抵着下巴道:“看来,我们还是打得太保守了。打了两天,连踏浪号的模样都没看到。” “为了不伤及平民和踏浪号,我们的攻击进行得很克制;第14舰队的战术素养很高,海空配合度也很好,对我们的推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而且我们事先没有把14舰队作为打击对象,没有针对他们的有效杀伤。”参谋道。 “看来,red舰长,虽然我很敬重您,但也只能对您不客气了。——先定一个小目标,打掉第14舰队,把踏浪号逼出港来!” ****** 由于奥里裘的的丢失,相当于切断了白山要塞往北撤退的后路。巴比伦事实上已成为一座孤城。恐慌的气氛在巴比伦城的居民内传开,大批居民携细软试图逃离巴比伦市。开战前陆路已经不很安全,海港也被封锁,只有一些私家小艇可以从沿岸近海往西绕至临近的城市(原是个不发达的新人类城市),不少人开始趁夜色偷渡,偷渡价格被炒到十几万币一张票的价格。 瑟肯兰轰炸白山要塞后,附近的居民区也有被蔓延的火势波及,虽然刻意避开轰炸平民居住区,但彻夜的爆炸和火灾还是起了全城的恐慌。 下城区的人防设施没有内城完善,很多居民只能在郊区的林地里挖一个土质的凹槽,用木板勉强遮蔽,当中放置一些压缩食物、水,以棉被、棉服等简易方式防止冲击波和飞溅。 物价飞涨、囤积粮食这些事情已经不必说了,随着局势的紧张,治安也飞速恶化起来。sisi一家都是女性,这时候劣势显露出来,格雷大叔平时还能在日常生活中的搬物抬水中帮帮她们,但他自己也有妻子孩子需要照顾,在混乱的局势中就渐渐顾不上了。——常有欺负她们家中没有男性,偷盗她们储备食物、水的情况。 娜塔莎逃空袭的时候还总是抱着自己厚厚的着作。 这几天,瑟肯兰阵线一改往日谨慎的作风,轰炸了白巢和人皇行宫所在的临港富人区。 随着空战次数的增加,要塞中受伤的飞机开始变多多,sisi作为亚人立马被调到机械维修组,协助按照设计手册修复tg歼击机和舰载t14\/a改装机的工作。由于她没有维修技能,运输机器人又满负荷运载,在分析完故障原因之后也要和其他亚人工程师一起去拖零件、洗工具这样的体力活。她迅速由一个双手染着蔻丹的少女变成一个乱发蓬头、满指甲缝机油垢的地勤工人。唯一的好处是体力劳动可以得到每天两袋军用巧克力的补给,她还要带回去,以弥补家中粮食被偷的不足。 anin和高仙用则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不允许他们出战。 “为什么!?”anin不服地道,“我们明明是最好的!——不然,让我回到巨神兵号上也行!我怎么能白白看着舰长和以前的战友而自己躲在后面呢!” “留着你们有别的用处。”赫克托尔命令,“保持状态,下午到控制室开会!” ***** “这是最新的作战计划。由白山吸引住瑟肯兰舰队的攻击力,使得瑟肯兰指挥中心在海上的位置暴露,帝国海军第1舰队、第4舰队和第7舰队将会对指挥中心进行攻击,以远水救近火。第3舰队和第25海军近卫军团正在赶来增援我们。我们还需要撑一个星期。而白山未来必将成为暴风眼。 但是在此之前,参谋部预判瑟肯兰阵线将会为了夺取制空权,从奥里裘展开大规模空袭,空战争夺的重点是在白山的北侧,东南侧的巴比伦湾将会空中力量空虚——我们可以趁机将踏浪号伪装成普通的战舰,随第14舰队的驱逐舰向东南方向突围,藏匿于海中的堡垒藤壶岛,远离空袭的威胁。——要让瑟肯兰阵线误认为踏浪号还在白山。 anin-liu,高仙用,你们做好驾驶准备;戈登、兰姆组合作为备份也上机;另外,布劳迪,清点参与踏浪号工程师的名单,让他们跟踏浪号一起去藤壶岛避难。我们需要保存再建踏浪号的能力。——藤壶岛是防御堡垒,属sdg的秘密基地,容量有限,尽可能精简。” 布劳迪被这句话震得愣了一下。他借口抽烟,把赫克托尔拖到一边问:“什么意思?到了什么程度了?为什么要转移?前两仗我们打得全部优势,白山和巴比伦现在不是很安全吗?” “后面还会有一波接一波不断的攻击,而我们的飞机在受伤,给养在消耗,人也在损失。——就算最后能守住,也会有很大的伤亡。” “就是说,有可能守不住……?——巴比伦的人呢?” 赫克托尔顿了一下,吁了一口气:“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你呢?” “我是海军在白山要塞的指挥官,我留在白山。” “国防部得到的情报,奥里裘空战将会什么时候展开?” “明天天亮。所以你一个小时之后给我名单,两个小时之后把人都集中起来,两个小时后进行踏浪号的热机。” (踏浪号实验舰船向海中堡垒藤壶岛转移。赫克托尔在战术上不赞成,但是考虑到要保全白山要塞所有工程师,让所有工程师登上踏浪号一起转移。sisi由于是亚人被扔在了巴比伦。) ****** **巨神兵号倾覆** “sisi!”anin路过机库,在匆忙穿梭的人流中看见了满身油污,从受伤的tg发动机中爬出来的sisi——他突然意识到! “布劳迪,带上她!”布劳迪被这骤然的冲击震得有些头脑发木,他看到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sisi,猛地惊醒过来,点头,举起认证枪就往sisi脸上扫。 嘟——红色的拒绝。“新人类,拒绝。” “怎么回事儿!”布劳迪拍了拍那把扫描枪,像是在拍一个坏了的电子设备,“怎么搞的?”还是红色,又扫了几次,红色一次一次地闪现。sisi一脸懵懂地看着他。布劳迪崩溃地、气急败坏地把扫描枪摔到地上:“什么玩意儿!” 赫克托尔平静地捡起来,往sisi旁边的一个力学组工程师脸上一照,绿色的通过音:“xx,身份确认。人类。” 布劳迪浑身颤抖地看着他,这意味着,他将对着那些和自己日夜一起奋斗、朝夕相处的同事,一次次举起这把“枪”,宣判他们的生死。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刽子手,像纳粹一样,对着跪在地上的一排人(他的同事们),一遍又一遍地开枪:“你不能这样!” “那为什么我可以!?”一旁沉默的anin道。 “你对帝国有特殊的贡献。” “她没有吗?!踏浪号她做得不够多吗?” “她是可以替代的。——不要在这个时候闹情绪,anin-liu!你是帝国军人,你对帝国有责任和誓言。况且离开不一定就更加安全,突围的危险更是不可预知的。”赫克托尔缓和了语气,安慰anin道。“anin-liu,别在这儿磨蹭了,跟我去白巢。布劳迪,做完你应该做的事儿!” “我只是希望她有危险的时候,我能在她身边。”anin开诚布公地说。 “战争不是个人所能决定的,就像我其实也并不支持白鸟离巢。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可能有埋伏。”赫克托尔道。 “看来传说中的al是个很喜欢的早起的人。”翌日清晨,高仙用吐槽道,“咦,他和你的缩写一样啊。”anin和高仙用已经进入白鸟舱内,神经连通,带着一船的工程师、研究员们整装待发。 北部空战如期打响。 通信道上传来red舰长的声音:“小白鸟,你们睡醒了吗?这里是巨神兵,下来编队!注意不要离开驱逐舰的护卫圆圈内!” “白鸟01,收到。”anin 像游泳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随着他的呼吸,踏浪号的压舱水被氦氧混合气体充满,像一只白色的鲣鸟一样浮出水面。 “喔欢迎回来,变了个样啊,小美人。”贝尔将军号的舰长认得anin。 “滚。好色将军。”踏浪号吧压舱水快速加压喷到贝尔将军号的船舷上。 “好了,贝尔将军,让预警机去开路;勇士,圆桌骑士,你们准备好了吗?白鸟01,我们护送你到巴比伦湾第一岛链,然后你和勇士号单独往东南,知道了吗?” “勇士ok!” “圆桌骑士ok!” “出发!” 各船之间用汽笛声交流了。 平静的航程以30节的速度进行了三个小时。“白鸟01,这里是巨神兵号,我们已经接近第一岛链,注意和勇士号重新编队。” 突然插进来:“这里是贝尔将军号,这里是贝尔将军号,正东方向100海里处发现两艘敌舰,注意防御——在向我们靠近。看雷达上的大小应该是驱逐舰,没有发现舰载机和敌方空中掩护。” “圆桌骑士:两条杂鱼来送死的吗?” “要小心,他们很快。——等等,预警机回报速度180节?什么?!” “勇士,和白鸟编队,迅速离开;其他人,重新编队,准备接战!t14\/a编队,准备弹射!” “巨神兵,如果真是高速舰队,你们只有一艘驱逐舰,太危险!” “白鸟01!指挥是我的任务,安全转移踏浪号是你的任务,你听明白了吗?” “是的,长官!” “马上!” 从天空上的反潜直升机上观察,航母编队和白鸟分开了。 “好快!”贝尔将军号回报,“对方已经进入距离我们40海里距离,我的雷达已经看到他了!” 圆桌骑士:“还没有干掉吗?再近,离我们太近,飞机怕误伤就不敢打了。” “巨神兵!这里是t14!对方防空能力很强,速度很快,我们很难锁定它!击中的空空导弹无法造成对方舰体毁伤!请发射反舰导弹!” “潜艇不行吗?” “对方吃水太浅,水下导弹都漏过去了!——这船看上去好奇怪!细长的像条银鱼,头是尖的,船头后削,像个楔头!好像还有两个刀片似的侧翼!——有一条是三体船,有一条是双体船!很快,在水面上好像在用冰刀滑冰!” 贝尔将军号:“反舰导弹可以锁定了!” 巨神兵号:“发射!” 等一等。 t14:“对方z字机动躲开了!好快!巨神兵,它们朝你去了!” 贝尔将军号:“巨神兵,快回港!让圆桌骑士护送你!我来挡住它们!” 海天交接处,像几片银鱼一样细长而快速的影子,劈开波浪,随之而来的还有密集的反舰导弹。贝尔将军号的防空盾迅速作出反应,在空中的绚烂的烟尘和干扰弹中挡住了反舰导弹的齐射。 但是两条外形流畅而锐利的折叠刀片似的高速舰根本没对贝尔将军号产生任何的兴趣——它们追着巨神兵号而去! “全速,全速,追赶!”贝尔将军号的指挥官嘶吼着。 可是他们还是被这两道银鱼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甚至连反舰导弹和鱼雷也追不上它们——那些导弹飞行了一段距离后,颓然地坠落在海面上,炸成碎片,激起巨大的水花,似乎露出一种望尘莫及的叹息。 远远的,在白山陆地藏身于下的海平线那端,激起一阵灿烂的烟火表演——是巨神兵号的防空盾系统工作了!这样烟火般的齐射,发生了三次。 对方开火了。 是蓝色的光焰——高能电磁炮。 正对着巨神兵号结构的薄弱处,右舷侧的三个升降机。 贝尔将军号看见舰载机从各个方向、各个可能的出口被弹射出去,像是被烟熏的蜂巢,工蜂愤怒地飞出去,围绕着那两条银鱼攻击。 可是没有用。 蓝色的光焰接连又亮了几次。 升降机处的右舷像太妃糖一样熔化了——合金滴入海中,被瞬间冷却成银色的泪滴。巨神兵号像一只锡箔纸叠的小船被烟头点燃了一样,骤然失去结构强度,往右鬈曲起来。 失去平衡,向右倾覆。 由于隔水舱的原因,并没有完全下沉——但是已经完全结构毁坏了。 燃油舱舱壁也被熔化了,巨量的航空燃油沿着海面漏在巨神兵的周围,像是一圈黑色的血。 落水的水兵在油污中奋力挣扎着,像被原油粘住了翅膀的海鸟。 第31章 藤壶岛争夺;sdg永生计划 勇士号和踏浪号目前还不知道接战的结果。它们一路加速,平滑地驶入有着环状珊瑚礁避风港的藤壶岛堡垒。这座灰色的混凝土堡垒经过海浪海风的侵蚀,像是天然的礁石那样不起眼,混凝土壁上凝结着盐碱的结晶。 踏浪号接近时,堡垒的混凝土外壁感应到它,突然像舷尾的下斜口一样打开了——在勇士号的反潜直升机的护卫下,anin驶入。 “白鸟01,这里是勇士,珊瑚礁水太浅我进不去,里面怎么样?” “勇士,我是白鸟,还好。”anin的视野就像自己站在船首看着一样清晰,这里的空气很清新,钢板也维护得很好——经常有人来活动。 它们的通讯道插入一个声音:“勇士,白鸟,欢迎来到藤壶岛堡垒。我是国防部sdg小组联络人,目前同时也是kk党的临时负责人,克劳迪娅少校。”一个听上去令人非常愉悦的女声。anin随即看到,在停泊港的码头处,站着一个身穿绿色军礼服的金发女子——她的头发盘起来,身材高挑,面容优雅而智慧,有一种模特般的轮廓美。 他们都听闻过这位师出名门的技术军官,年纪轻轻就被情报部和总参部寄予厚望,是国防部年轻一辈中的风云人物。她继续不徐不疾地道:“白山要塞的工程师们,我衷心欢迎你们的到来,堡垒虽然条件简陋,但我扔希望能给予各位帝国功臣最好的招待。”她亲自在舷梯处迎接要塞的各工作人员和他们一一握手——这可把布劳迪迷得个半死,这位小姐才真是他的梦中情人。 布劳迪握着她的手,还想多跟她说几句话,道:“madam,白鸟的维护检查是要非常小心的,鄙人愿意为您做说明的服务。”克劳迪娅不置可否地一笑,道:“不劳费心,我们早已准备好了,请各位跟随去休息吧。白鸟,请接受我们的指挥。请驾驶员调至自动驾驶状态下机吧,我们将进行后续的维护。” 高仙用已经退出了。就在anin准备退出连通之时,踏浪号突然在驾驶舱内部显示出一行字: “不要交出驾驶指挥权…” anin吃了一惊:“你是谁?是白山在跟我说话吗?波塞冬,波塞冬!是你吗?”他突然发现,在藤壶岛内屏蔽了他和白山的通讯! 嗞啦——一阵强烈的电磁干扰一般的声音,他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好像在加速中红视了一般。 “谁,是谁!” 驾驶舱突然呈现出刚驾驶踏浪号时,神经连通混乱的状态,不再连接舰体外部的感光器显示出清晰的外部视野,进入一般梦境般的紊流。各种彩色的图形、变形的图像从他的视野四周快速地划过。 “白鸟01,请退出驾驶状态;重复,请退出驾驶状态。”克劳迪娅面无表情地道。 布劳迪警觉地道:“madam,你们在干什么?” 克劳迪娅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递给跟随她的士兵们。荷枪实弹的sdg行动小组立刻将所有刚下船的白山工程师控制住了。“请白山的各位前去休息,让他们待在自己房间里,三餐让机器人去送。谢谢你们辛勤的工作,以后帝国海等着你们效力——踏浪号01原型机已经移交给我们sdg管理,已经不属于白山了。” “为什么我来之前没有收到消息,也没有任何移交手续?——你们这样是不合军队规定的!你们这是软禁!我不同意,我作为总设计师不同意移交!听到了没有!”布劳迪还像有viki在一样大声吼出来作为音频签名,但是这里没有viki了。克劳迪娅不为所动: “战争状态,一切从简。——布劳迪先生,不要冲动,管好你们自己,你们不知道,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巨神兵号已经被瑟肯兰阵线击沉了吗?” “什么!?” “能让你们留在藤壶岛已经是最大的幸运,白山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控制室,傀儡tyles接入了吗?”“正在载入,但是对方驾驶员一直不肯交出指挥权。”“加大神经阀门送流量,把他踢出系统。” ****** anin在意识的紊流之中等待——在那混乱的光流之后,他知道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就像一只领地中的雄狮感觉到了有入侵者那种芒刺在背。 一个人体的形态从流动的彩色帘幕中液体那样凸显,然后逐渐成形,出现在他面前。 “你就是tyles?”anin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完美的男子的形体,那个男子转过头,脸孔面对着他——但是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一具大卫雕塑,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完美无缺,眼珠却是白的,显出一种石膏般的无神。 那石膏般的人体缓慢地向他走来,张牙舞爪但但动作缓慢地,似乎想要把他从目前的位置推开。 anin有点吃惊,仅仅后退了一步,就躲开了他的攻击。 那石膏的人形自己失去平衡,脸朝地面啪地摔倒了——他的脸孔也像石膏那样摔碎了——碎在地上的碎块像融化的水银一样聚成一团团大小不等的液滴,滚动着。 那人形爬起来,带着残缺不全的面孔,继续朝anin发动攻击。anin一退,他又摔倒了,前肢也碎了一条——碎在地上手臂还能保持手臂形状,但断裂端也像液体表面张力一样,形成圆形。anin看得非常诧异,虽然他在踏浪号的神经连通驾驶舱内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和场景都应当不以为奇了,但——你是想干什么呢?在我面前把自己摔成碎块吗? 这让anin非常迷惑。他不知道应该袖手旁观还是结束这场闹剧。他试着推了一下在地上蠕动的人彘——那东西力气不大,但皮肤居然有着人一样的触感! 就在他吃惊之时,他接触的人形突然融化,把他吞了进去——在他自己看来,觉得好像突然下坠,沉入了水中。 在他一边后悔好奇心害死猫一边踩水的同时,突然感觉自己站在了结实的地面上,就好像在梦中坠落然后突然醒来一般。他疑惑地看着周围,好像是在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盒子之中向外看,外面的世界有点变形,不过大体能看清,阳光很好,树荫碧绿,蝉声聒噪,是惬意的夏日,是四季分明的地区,看场所像是学校的实验室,走廊是通着的,风和阳光穿进来,地面是自流平的防水橡胶,像是银京都。 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来回回。 一个人停留在他面前,敲了敲他面前的玻璃,对他笑了笑:“hi!sexy,今天过得怎么样?”声音隔着培养缸的羊水传了进来。 “sisi!?”anin吃了一惊,仔细看,不是sisi,对方穿着男装,只是那张脸孔很像。 后面又走过来一个人,个子瘦高,头发蓬乱,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睛很长,笑起来很温和:“尼克,调戏实验品,真有你的。”前面那个人不拘地笑:“温斯洛医生,你好无趣啊,我觉得thyles听得懂,你看他眼睛有反应。” “瞳孔反射,如果没有说明他死了。”温斯洛医生嘲讽道,“尼克,你们工程狗真是文盲。” “行行行,你最行,你最牛行了吧?诺贝尔奖不光欠你一个生物学和医学奖,还欠你一个和平奖,因为你世界变得更美丽——哎,话说回来,造的真是漂亮啊,跟古希腊雕塑似的。”尼古拉斯-格林-苏看看自己,再看看温斯洛医生,再看看thyles,叹了一口气,“咱俩加一块儿也没人家帅啊,这身高得有两米了吧?你看人家飘逸的长发,你看人家英俊的脸,哎,你再看看人家那活儿……” anin确实觉得自己在俯视他们。 “不愧是用了我的基因哪……”尼古拉斯-格林-苏继续自恋地感叹道。 “这玩意儿是真杂合子,生殖隔离,不孕不育。”温斯洛医生友好和平地攻击道,“还有这东西违法,我们是以研究的名义申请的,本来不能培养他到成年,所以闭上你那张大嘴巴。” 眼前景物变幻,anin感觉一阵灼热,像是爆炸,玻璃和液体瞬间蒸发,朝自己扑来,在烈火之中,他隐约听到:“thyles,对不起……”——自己又回到了水中,继续下沉。 他又踩到了地面。 这次却是在一间阴暗的楼宇之中,暗色的背景,冷光射在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脸上,他头发后梳,看衣着像是一个议员助理或技术官员。(这是年轻时候的西奥多-霍普) 他盯着墙壁上显示的巨大图幅——是人类和古猿分枝的演化图谱。 在共同的枝干上,那树分为两枝,在时间之中,南方古猿再次分枝,迷途的南猿分裂的小枝在时间中断了,但能人-直立人的枝条仍在时间中继续向前伸展,穿过百万年的旅程,终于来到了智人的节点。 终于在此刻,再次分裂。—— 原初智人和新智人。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了thyles身上,眼中光亮,如同被熊熊的火燃起。他骤然转身,举起电容笔,在那个分叉点上力透纸背地画出一道新的枝条,比另两条更粗,更加长地向上延伸,直到冲出那图幅的边缘! “永生之权,永生之权……这是神才有的权柄,人类怎么能够匹敌!——我将创造神,我将成为神,我将带领我的信徒回到伊甸之地,我将穿越天使把守的那两把旋转发火的剑!”他喃喃着,将thyles中homo的“h”删去。 “永生?!怎么做到永生!”anin奇怪地自言自语。 回答他似的,tyles的人形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液体般的形体晃动着,突然分裂成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形。这还没完,那两个继续分裂,直到16个围成一圈,将anin围在中间。 “复制?自我复制,就可以称之为永生吗?——但对于个体来说,还是会在寿限内凋亡,也不过是短暂而局限的一生,大肠杆菌就算是永生吗?” “我们需要一个共通的灵魂——我们不再是我们——是我!”十六个人形还在复制,变成两排、四排,如同一个铁桶般把anin围住,突然同时开口: “是我! 我! 我! 我! …” 他们重压重重地向anin压来,将anin吞没!anin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涣散,背后的世界好像水中浸染了墨汁那样,黑暗慢慢扩散,将他包围,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温暖暧昧的梦境之中渐渐下坠,自我意识的边界开始模糊起来。黑暗的深海中好像伸出无数只手,温暖滑腻地将他向下拉。就在意识涣散之前—— “不——不!我的身体就是我灵魂的疆域,我不会把灵魂交给你们的!”anin突然想起试飞前sisi和他的对话,坚定地拒绝。那些手突然松开,他像一头急于换气的鲸鱼一样急速向海面上升! 人形听到这个回答,突然停止了复制。他们开始干涸、皲裂,凋亡,像白色的粉末一样四散飞去。 驾驶舱又回到了正常的可以看到外界的状态。anin骤然惊醒,看看时间显示,居然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克劳迪娅已带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将白山要塞的工程师控制住,并不断地命令控制台: “重新导入tyles傀儡系统,让傀儡tyles夺取踏浪号的驾驶权!” anin观察四周,发现藤壶岛堡垒向下挖的很深,直通地底是一个倒金字塔形的巨大空间,深不见底。踏浪号就被固定在空间的当中,而挖空的地下深处,被露出的焊花照亮——地下生产线已经开工,正不停歇地进行着踏浪号02的复制! 而在他(踏浪号)的身后,踏浪号靠近机尾的核心部分,外表的合金外壳已经被剥开,像正在进行手术的巨兽一样,暴露出一个手术视野。在那里,巨量的电缆、生物管线连接在踏浪号的控制系统神经平台上——anin立刻就明白了,那就是他们试图用傀儡tyles连通夺取控制权的开口。可是tyles在哪里呢?顺着那些线缆,他的视线顺藤摸瓜地延伸向被挖空的倒金字塔下,那里像传送带一样运输着一个个一人多高的胶囊,渐次连接到攻踏浪号的神经阀门上。 那些胶囊里躺着一个个完全相同的人体! 不,仔细看,不是完全相同。 很多连接失败后又被废弃的壳体,像被打光了子弹的弹壳一样四散地堆积在传送带下方的一个巨大废液池中,废液池有比赛用的200m标准泳池那么大。废液池中原来的等渗液体是荧蓝色的,空弹壳被丢入废液池后,阀门在内外等压后自动打开,里面黄色的羊水流出来,将荧蓝色的清洁液体染黄了大半。 那污浊的溶液中,起伏着半融化的分散细胞悬浊液和人体的碎块。 原来他在踏浪号的驾驶舱中看到的画面,并不是完全虚拟的…… 那些被他击退的tyles傀儡竟连身体的完整性都不能维持,体细胞不再分化,而是重生了似的被重新激活成一个个分散的全能细胞,圆圆地散在等渗液中!像一锅密密麻麻的受精卵。 “如果我失败了,也会变成那样吗?”这时anin才感到心有余悸。 只听在下面工作的藤壶岛工作人员抱怨道:“天哪,这东西太恶心了,打碎一个,变成亿万个。这样弄的到处都是,简直像富江一样。我们不得不把这等渗液煮熟了才能停止它的存在。” “真不知道sdg开发这种东西是干嘛用的,要把全球变成一锅肉汤吗?” “这种体细胞,如果不是体外培养条件非常适宜,并不能独立生存。要用专门诱导分化出的血液给他们供能才行。”一个工作人员指指这些被培养成功的人体对面的几排氧气瓶似的装置,很高,直通上墙壁的顶端。拉开金属的外保护壳,里面是温热的、红色浓稠的、正在循环的血液。鲜红的动脉血用压力从下向上泵去,深红的静脉血利用自重从上而下流下,最后汇集到地底的营养富氧组织液中更新。 “这个东西叫做血池。(blood pool)” 这整个藤壶岛,就像一个培养着tyles傀儡的巨大动物——真畸形。可是,我要怎么逃出去呢? 就在他迟疑之时,藤壶岛堡垒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指甲在金属上摩擦,什么东西就要穿破混凝土的坚固外壁:“噔、噔、噔!” 会是谁呢? 第32章 反噬 海军本想封锁巨神兵号被击沉的消息,可是战斗发生得离港口太近了——目击者和投机者立马嗅到了血腥的味道,闻风而来。人们相信巴比伦城失守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不安的气息在城市中传播开来,各种势力都蠢蠢欲动。 “看来这次,瑟肯兰解放阵线要赢了!”“反正他们也是新人类,不如我们投降吧!”“嘘——kk党的头子最近换了,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又贪又狠的人物,比王簦还狠!” 王簦带着felix匆匆乘飞机离开了巴比伦,什么也没带——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felix的财产,杨远山被扔在这里,名义上担任巴比伦kk党的临时话事人,实际上,就是被扔下来接手这个烂摊子的,还要帮王簦秘密托运felix的财产——王簦走之前不忘和公怀瑾交换条件,让他们在封锁线上给他留一个口子。 杨远山如今闷闷地坐在他曾经最渴望的、王簦的办公室,恨恨地抽着王簦剩下来的雪茄。 “倒霉催的,原来是让我当替死鬼!还把我乐的像个什么似的,以为这么多年局长总算提拔我了——我就是个傻子,叫人卖了还帮数钱的大傻子! 不行,事到临头,得给自己想条后路。如果巴比伦真的被瑟肯兰解放阵线占领了,我们手上那么多人命,要找棵新大树给自己靠靠。上次王簦和瑟肯兰搭线,就多亏了安东尼奥那个老不死吧?我也让他牵个线,就说我杨远山愿意里应外合,助他拿下巴比伦!” ****** 银京都。 “那群杂种,他们只用两条船就彻底封锁了巴比伦海湾,现在所有的援军不敢进去。” sdg接到了克劳迪娅的报告,确定原型机和工程师团队已经全员被收入囊中,正在进行踏浪号02号机的复制。西奥多-霍普居然和王簦坐在一起——老谋深算的王簦虽然离开了巴比伦,但他并没有完全失去对巴比伦情报网的掌控力。杨远山和安东尼奥联络的消息一传来,他就明白巴比伦要丢了。决定迅速处置巴比伦这个隐患,而sdg跟他简直是一拍而合——他们早就决定,一旦踏浪号的原型机和班底落到他们手中,白山要塞就像一只下完了金蛋的母鸡,可以彻底抛弃了。尤其是那些参与踏浪号的亚人。 “至于人皇和贵妃……名义上还是人类的皇室血脉,需不需要把他们接回来?拜拉维利首相毕竟还是要给皇室表面的尊严。”王簦思索着道。 “不用,一群吉祥物,重新做就是了。”西奥多-霍普毫不在意地道,“下令,让巴比伦的kk党秘密处决参与踏浪号的亚人工程师。” ****** 瑟肯兰解放阵线在巴比伦的地下组织也想趁此机会,发挥作用。他们组织人手,为军事活动造势,组织人手,到人皇的行宫和巴比伦市政府前示威,要求现任“被人类委任的傀儡政府下台”,组成“新人类自己的政府”,开城迎接瑟肯兰解放阵线。 这个过程中,王簦强占小庞巴迪夫人felix的故事也作为一个经典的宣传案例。 felix于是声名狼藉,成为“奴颜婢膝跪舔人类主子的新人类叛徒”“不知廉耻的新人类荡妇”。 更由于之前赫克托尔借助viki的清洗,他们的组织破坏很大,实在无人可用了,于是冒险接受了杨远山的投诚。kk党突然摇身一变,那些本来不受重用、造人歧视的新人类中的投诚者,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新掌权者主力,还成了举着“瑟肯兰自由”“赶走人类殖民者”的激进分子。 由于新人类对于人类长期的积怨,活动开始迅速扩大化。由抗议示威,转变为聚众攻击为太阳玛丽帝国工作的富贵人家,公开进去抢盗人家家中的粮食、钱财、古董和药品,一旦有人试图阻止,就被打为“人类走狗”“新人类人奸”。 这些活动中很难说隐藏了多少政治正确,又包含了多少暴动者自身不可告人的欲望。 年轻的新人类学生们精力旺盛,最早被鼓动起来。荷尔蒙爆棚的青少年们看到可以将平日趾高气扬的大人老爷们踩在脚下,又能分到不菲的回报,解决战时口粮限制的问题,美哉美哉。尤其是白山要塞的水兵们——他们平时耀武扬威,抢走了那么多巴比伦漂亮姑娘,这下子,该你们尝尝我们的厉害了。 于是由巴比伦挑起的青少年和人类水兵斗殴事件开始频发。 这件事终于在sisi所居住的下城区也发生了。安妮特中学时的男朋友尼奥,常年无业在家,酗酒嗑药,这天衣着光鲜、靓丽动人的安妮特回家看望父母,正好让他给撞到了。贫穷、屈辱和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一股冲动上涌,将她拦在路上:“你这个贱人!” 安妮特给吓了一跳,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来:“尼奥!怎么是你?放开我,让我过去!” “你不是天天陪着那群人类水兵跳舞睡觉、寻欢作乐吗?他们就要败了!哈哈,你的靠山就要倒了!妓女,今天你也陪陪我!”尼奥动手动脚地就上去摸。 安妮特气急败坏地用手里的名牌包朝尼奥的头上打去,尼奥的身体已经被酒精和致幻剂搞得骨瘦如柴,这一击竟然将尼奥打倒在地上。尼奥摔倒在地,拖住安妮特的脚,不让她走,安妮特将高跟鞋跟用力地踢上去,希望他放手——在猛烈的攻击中,尼奥看到前面一群巴比伦的男女“青年军”,就是暴动者们路过,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来人啊!卖身人类的婊子杀人啦!新人奸杀人啦!”他的叫声很快吸引了“青年军”注意力,他们围过来——就是住在这个街区的青少年们,他们认得安妮特。 穿着学生装,打扮朴素、外表及其平庸的女“青年军”们上下打量了浓妆艳抹、姿容娇艳的安妮特,下巴高高抬起,眼中流露出极端不屑、鄙夷的眼神:“臭婊子。” “就是她,陪人类水兵跳舞!”“不知廉耻,给新人类丢脸!”“她陪人家睡觉,黑木耳的脏烂货!”“烂货,臭鲍鱼,大奶牛!”“新人奸!不要脸!” “你骂谁?没教养的小娼妇!你骂谁!”安妮特泼辣地还嘴道。 青年军们趾高气扬地将安妮特围在中间,朝她吐唾沫、扔石子。后来渐渐发展成女生开始打安妮特的耳光、剪她的衣服和头发;男学生们虽然没有上手打她,但每当安妮特要挣脱,他们都嬉皮笑脸地把她按在原地。 就在女生要上手剪安妮特的脸的时候,突然一盆冷水从楼上窗口泼下来。 娜塔莎-奥朵拉白发苍苍地,叉着腰骂道:“怎么回事儿,过了一千年一万年,女人还是只会针对女人,弱者还是只会挥刀砍向更弱的人——你们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攻打人类的要塞呢?在这儿欺负人?” 青年军们愣了一会儿,有点恨恨地,又不想散去。 被折磨了一个小时的安妮特像是突然醒过来,指着sisi的家声嘶力竭地喊:“你们怎么不说她!她,sisi,为人类的军工厂工作!太阳玛丽帝国的飞行员、军官都来过——她们家才是新人奸!她们的女儿才是婊子!我不是,她们才是!”娜塔莎倒抽一口凉气。 青年军们兴致昂然地、亢奋地高声叫起来,随着他们喊叫声一起飞入窗户的,还有一个个自制的燃烧瓶。 ****** 白山要塞的医院紧急扩容,收治贝尔将军号从海上捞起来的巨神兵号上的落水船员。死伤非常惨重,除了被电磁炮直接击杀的人员,核动力舱被击穿了,大量人类船员在落水的同时还遭受了致死剂量的核辐射,即使救回来了也会在一个星期内辐射病死亡;即使是轻的也会留下终身的后遗症。 赫克托尔办公室立马又被海量的通讯要求打爆了。 但他顾不上这些,直接冲到医院,罗兰女士在等他。“找到red舰长了吗?”罗兰女士点头:“但是情况不容乐观,他现在看上去还是好好的,但明天就得进清洁病房,而且他大约撑不过一个星期了——还有你不要进到铅舱之内,不然你也会受伤的。” red舰长坐在铅舱内,看上去精神奕奕,手里拿着一本《至大经》。 “赫克托尔中校。”red舰长点点头,“海军司令部是不是透露给你,可能要准备撤退了。”赫克托尔点点头:“海军司令部已经分析过巨神兵号的影像,认为我们这次毫无胜算。”red舰长仔细思考了一下,道:“司令部打算放弃白山吗?从机动性上来说,我们的确是毫无胜算了。但我们是防御方,你还记得一年前,也丹洋面上,他们是怎么用慢速船对付我们的快速舰队吗?”“利用爆炸气体带设伏?可是我们有条件吗?”“原来没有,可是巨神兵号沉没之后,就有了。那是一条火药引子。我估计过了,瑟肯兰也没有余力派出后续的高速舰队。他们的技术还不成熟,越早占据优势,对我们越有利。” 赫克托尔不禁在心中对red舰长肃然起敬,不愧是常胜将军、战术大师,他也明白了red舰长坚持弃船的原因,即使败退也给后续防御留下了铺垫。“现在撤退,是及时止损;再坚持一个星期,帝国舰队就能威胁到瑟肯兰的腹地,就能实现大翻盘。——要打完吗?” 赫克托尔道:“我会再跟司令部商量。” red舰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会败得这么猝不及防。这对军人来说,以这个作为人生的最后一仗,我不甘心啊——我不断地在想,如果踏浪号在,是不是可以挽回局面;如果anin在,也许他——他会替我打赢这一仗。” “您把anin-liu看得非常重要。” “我没有子女,当他是自己儿子一样。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他结婚的,我连致辞都想好了。对了,有一件东西,拜托你转送给他,这是我太太用过的,他愣头愣脑的,肯定不知道准备。——只是可能要好好清洗一下了。”是一只蓝宝石的发卡。这是结婚的时候给女孩子用的,something blue。那蓝宝石由于高能辐射尘埃的照射,激起三芒星状的荧光。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件礼物是要送给谁的。 他早已经收到了海军司令部新的密令:“逮捕所有参与踏浪号的新人类工程师,关押在要塞。如若城破,撤退的那一天就是清理的时刻。” “red舰长,你想见见她吗?也许你可以亲手交给她。”和海军司令部通讯后,赫克托尔在长久的沉默和思索之后,突兀地问。 ****** sisi是被白山要塞的士兵从火场里拖出来的,娜塔莎和薇莎已经被救了出来,她们还在向他道谢。但是sisi很敏锐,她觉得kk党满城搜捕的状态不是什么好预兆。 赫克托尔对着娜塔莎板板正正地鞠了个躬,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 “娜塔莎女士,对不起。我衷心向您道歉,我有可能完不成对您的承诺。” 这让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 赫克托尔转过身,朝被士兵架着的sisi走过去。sisi吃了一惊,他眼神如冰,她见过一次,在逮捕陈肖冰的时候。她转身想跑,士兵按住了她。 他接过助手递过来的炸弹项圈,像戴项链一样轻轻环到她雪白修长的脖颈上。他在这么做的时候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恶意的快感,这是他以前会抗拒让自己产生这种想法。但是自从下了这个决定之后,他有些放任自己,也许是看到red舰长最后一战激起了他心中的热血。 他决定像anin建议他的,选自己喜欢的选择。 “格林-苏小姐,请不要离开viki警告的范围,会炸断你的颈动脉。” 他非常礼貌地嘱咐道,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sisi觉得他疯了。 ****** “所以你见过red舰长了。你们谈得还好吗?收到礼物了吗?”赫克托尔坐在办公室的大玻璃幕墙前,着楼下新人类工程师被全数逮捕,所有人脖子上都带着电子炸药,鱼贯进入白山要塞,像进入集中营的囚犯。他的语气很轻松。 “你们这群nazi!凭什么?!”sisi 忍不住怒极脱口而出,“我真后悔!我就应该在踏浪号里放上炸药!” “所以,图书管理员小姐,你觉得,对人类来说,战争是什么?或者,人类从战争中学到了什么吗?”赫克托尔转过椅子,目光炯炯地盯着sisi,然后抓起桌子上的酒杯,灌了一口烈酒。除了踏浪号实验出事的那天,他很少喝酒。他一向严谨自持,看上去有些过于严肃,但是如今他居然在笑,甚至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这让他看上去像个年轻的小男孩。 “你疯了。”sisi冷冷地说。 “不,不,人类从战争和历史之中什么也没学到,当时局变化的时候,当人类面对恐惧和挑战的时候,他们的反应,连处理的方式和杀人的方式,都和一百年前、一千年前一模一样。你看。”他把sisi拉到窗前,指着下面的人流。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在巴比伦我做的够好,我团结当地势力、构建法治、平衡旧贵族和新殖民地的局势,我左支右绌,以为这一切就能和平过渡,巴比伦就会不流血,而能够平稳地成为帝国社会的一部分——是我太天真了。你看,还是一模一样。我以为,只要约束好士兵、维护好治安,哪怕有不公平,也能基本平稳地让大家都活下去——是我太天真了。你说得对,战争,就是两个以国家为单位的结构体系的拼死相搏,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无论个人的意愿多么好,都会发展到血肉横飞的这一步的。”他笑笑,眼睛亮晶晶的,露出两个天真的梨涡。 “你喝醉了。” “没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赢。” “你就这么喜欢羞辱别人吗?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我们都是你的阶下囚,只要你一声令下,全都没命,我们不过是被人掌握着命运的亚人,脖子上戴着枷锁的奴隶!”sisi愤怒地用双手拽着脖子上的炸弹颈环。 “不,不。”他的眼神落到炸弹颈环上,他站起来,将修长的手指覆到sisi的手上,双眼有些失神。“对不起,我是军人,我对帝国有过誓言,不能让她的秘密处于危险之中,我不能放你走,也不能放走下面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我决定,做我喜欢的那个选择。长久以来,我都在权衡利弊,力图做到理智,做出最优解。——这次我想和他(他看到了她手里的蓝宝石发卡,已经被洗去了辐射尘埃激发出的荧光)一样,按照直觉,哪怕不理智。” “?”sisi疑惑地望着他。 他笑,眼角褶皱:“我救不了你们任何一个,所以我留下来。如果白山丢了,我和你们一起死。”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赢了这场战役……”他嘴唇颤抖,不敢看她,“你可不可以,不要跟他走?” 这就是长久以来我想说的话。 “you are insane.” “yes,i am so,so insane.”that’s why it’s called falling in love. sisi回到了要塞关押他们的单人隔间,就是原来的单人宿舍。她关上门,悲伤、屈辱、疑惑、惊险……五味杂陈涌上心头,她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白山如果被攻破,他们都会送命。她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了。 ****** 身体濒临崩溃的red舰长假装身体无恙,强行组织起残缺不全的第14舰队,让他们重振士气。但是他的生命已经渐渐走到尽头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赫克托尔对他已经溃烂得不成形的身体敬了个礼,登上了旗舰贝尔将军号。 是的,他打算以巨大吨位的贝尔将军号为引信,点燃伏击带长达25海里的混合气体。 海军突然报告:“人皇携宫廷贵妇们逃跑了!”“什么?!这群庸蠹!他们这样不光会引起敌人的注意,而且会破坏我们的伏击圈的!”“圆桌骑士号,让直升机对他们喊话,叫他们回来!白山目前仍是最安全的所在!”但是,为了不破坏埋伏圈,海军没有舰艇可以去拦截他们了,只能眼看人皇明玄及新皇妃、媚拉乘坐的“皇家克里斯汀号”一路驶出内港,驶向危险的外海。 人皇平稳的心情和平稳的行驶都没有持续多久,瑟肯兰的高速舰凌波号和雪风号像两条闻到血腥味道的鲨鱼,气势汹汹地出现在海平面上。 ****** 藤壶岛要塞的外墙轰然破坏,一只只长长的带钩爪的节肢动物一样的足,从裂缝中探查着伸进来。噔噔噔地敲着,像一只只巨大的甲虫。 anin被涌进来甲虫女郎惊呆了——他来瑟肯兰的路上曾经遇到过一次,但这次的甲虫女郎似乎更加强悍,根本不在意藤壶岛要塞的自动炮火和sdg士兵的射击,沿着墙壁几乎垂直地爬到倒金字塔的底层,开始攻击子弹似的tyles! 说也奇怪,昆虫女郎好像携带tyles专用消化液似的,她们所到之处,tyles的悬浊液都化为泡影,连废液池中的蓝色也渐渐恢复。——她们的感觉非常灵敏,把血池、废液池和弹夹中的tyles都净化了——而且只要你不主动攻击她们,她们并不攻击人类。 这一点似乎只有anin知道——她们应该是云巅之国放出的一种生物武器。 “踏浪号,驾驶权在我手中!白山要塞飞行第七中队中士,anin-liu!白鸟01,呼叫波塞冬,藤壶岛是陷阱,我要返航!重复,我要返航!”anin将所有的开关向上拨起,开启广播对布劳迪喊: “老布,听好了,我要开电焊(这是白山要塞的诨语,激光频闪暂时失明用的),我放下悬梯,让大家回船上来!听见了吗?我数三个数!三,二,一” “你们看,发动机开了!”布劳迪喊道。克劳迪娅和藤壶岛的守军不知有诈,都朝那里看去,“闭眼!”白山工程师们同时喊道。 嗞啦一声强烈的光线。激光武器刺穿控制室的玻璃。 盯着踏浪号的人都被它装备的激光武器发出的瞬间高能光线照得瞬间失明。 克劳迪娅也只能无奈大喊:“不要开枪误伤友军!” 白山要塞被带离的工程师们拖着几个没反应过来也被照失明的同伴往破口处跑去。 克劳迪娅非常冷静,她举着枪摸索着推到墙壁边,摸起对讲机:“控制室,将藤壶岛的入口闸门关闭!踏浪号要叛逃!派紧急预备队带麻醉枪来,全员放倒,不要让他们跑了!” anin像一只海豚一样,一个漂亮的转身抖落身上的系带和管道,固定踏浪号的钢架纷纷塌陷到金字塔的底端,和昆虫女郎仅剩的外壳一样堆积。anin像一只漂亮的白鸟,悬停在半空,将舷梯搭在破口处。 “白山,白山,这里是白鸟01,请求返航。” ****** “皇家克里斯汀号”像只误入群狼战场的小鸡仔。正当她想要掉头返航之时,凌波号的反舰导弹也到了。 皇家克里斯汀号像一朵金色的花一样绽开了。——但是还没有结束,这朵金色的花,沿着反舰导弹来的路线,突然伸展出一条长长的花茎,连接到凌波号上!点燃了,皇家克里斯汀号竟然无意中代替了贝尔将军号,成为了引燃伏击带的引信! 巨大的冲击波传来,贝尔将军号虽然调整船身,但还是以几乎失稳的大倾角摇晃起来。 一瞬间,好像是点燃了天地之间的一道火墓,横亘整个巴比伦湾。 冲击波过去,贝尔将军号的甲板上建筑,雷达天线、炮塔和指挥塔,几乎被削秃,战斗力损失大半。就在这时,爆炸上风向的圆桌骑士号传来信息,他们的预警机发现了40海里外的舰队。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此时亚伯拉罕-刘易斯带领的瑟肯兰解放阵线第一舰队前来支援,他们就彻底完蛋了。——在提心吊胆的密语试探之后,贝尔将军号上的船员突然爆发出欢呼: 是前来支援的太阳玛丽帝国的第25皇家近卫军团——看来凌波号和雪风号已经完全在爆炸中被炸的失去攻击能力,瑟肯兰对白山要塞的海上封锁线被打破了! 但是瑟肯兰最强的第一舰队,为什么没有参与拦截呢? 在胜利的喜悦占据心灵的同时,赫克托尔心中涌上一丝疑惑。 第33章 父辈的旗帜 白山工程师们集中在控制舱,联合操作下,踏浪号临时进入了水面行驶状态。 渐暮色的洋面上降下来绿色的极光,如同一条条闪光的绸带,从九天之上垂下,张出梦幻般的帘幕。可是这个纬度,怎么会有极光呢? “不好!无线电通讯中断了!极光?——是电离层,电离层被干扰了!”通讯组的工程师惊恐地喊道。布劳迪难以置信地问:“什么,干扰电离层?除了黑子风暴,人类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 “是云巅之国……他们是神……吗?” “anin,雷达里有东西围过来了,注意警戒。踏浪号没有挂弹。”布劳迪道。雷达的示警声随之响起,“后面也有!速度180!高速舰队!——是瑟肯兰第一舰队!” “布劳迪,让所有人进安全座椅安全带,我要拉起来,提速摆脱。全舰注意,这里是白鸟01,全部乘员注意,就近入座,系好安全带,我要拉升了!倒计时,三十秒!” “可是你的气动外壳完整性已经被破坏了!” “飞不了太快,比他们快就行!二十秒,10、9、……” anin。 anin。 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 不是从踏浪号的ai辅助指挥系统内发出的,也不是被干扰了的电磁通讯中的嗞啦嗞啦声中传出的,更不是布劳迪和白山工程小组的声音。 是从万籁俱寂的,从心底涌出的声音。 像是噩梦中安慰自己的那一股暖流。 你是谁? 你记得我,你认得我。 谁? 亚伯拉罕-刘易斯。 为什么? 我在和你连通。——慢下来,不要怕,也不要逃跑。看看你周围的舰队,他们不是你的敌人,他们是你的同伴。 同伴?你是说,瑟肯兰,新人类?可我是太阳玛丽帝国的士兵,我……不能背叛我的战友,我的caption。 不,比这更亲近。而且你不是正在疑惑吗? 是的——你为什么可以和我连通?你也在类似踏浪号的同构神经体之中? 不,我和踏浪号不是同构——我和你才是同构。你不想见见我吗? 踏浪号发动机的尾焰逐渐缩小,速度开始减缓。它像一只鸟儿在暮色降临的水面上滑翔,直到最终停歇。瑟肯兰高速舰穿浪船首那个楔形的船头上,haku抬起头,望着彻底变成普鲁士蓝的天幕上,垂天之云般的极光。大月亮和小月亮同时升起在海空之上,照耀着这片星球上,侏罗纪时的地球才有的盘古大陆的陆地的形状。 “我已经记不清故乡的夜空了。”haku喃喃地说。 ****** 万籁俱寂,anin独自从踏浪号的舷梯上走出来,他的周围护航着的是瑟肯兰的高速舰队。它们像一条条沉默的银鱼,没有惯常的军舰突出甲板的楼体、炮台和雷达,一个个都保持着光滑的流线形体。它们都朝天开着探照灯,似乎是一群夜里洄游的鱼群,在茫茫的深海中,追溯共同的来源。 夜晚浮游生物浮上海面,五颜六色的荧光,跟随着舰队,他们仿佛巡游在一片片流光溢彩的云朵之中,下面是深沉的海,又像是无垠的天空。 踏浪号中的人类们都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像是一个归乡的梦境。 旗舰的船艏向后翻去,露出一个出口,折叠舷梯伸出来,站在尽头的是亚伯拉罕-刘易斯。 当两人真正能够对视之时,anin才感到一种奇异的震惊——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照一面镜子,时间的魔镜,他隔着镜子看到略微年长的自己;就像亚伯拉罕-刘易斯凝视着他,凝视着过去的、被青春之神眷顾的,年青的自己。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亚伯拉罕-刘易斯看出了他的局促,他主动打破了沉默。“你看,它们在默哀。” “为谁?” “为凌波号和雪风号上的同伴,也为了red舰长,我们可敬的对手。” “什么?!red,他——你说,默哀!?你们杀了他?你还敢这样站在我面前吗?!” 亚伯拉罕刘易斯转过头,真诚地看着anin的眼睛:“不是我们杀死了他,他死于巨神兵号泄露的核燃料辐射——我很抱歉,你的悲伤我也能感同身受。” “辐射——对于原初人类是致命的啊……”anin喃喃,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想起很多次,他安然无恙地从被放射尘埃污染的区域平安穿行,可是那些人类士兵却不行——厚厚的防护服还是阻止不了放射尘埃附着在他们的肺叶上,损害他们的呼吸系统;然后进入血液,损害他们的造血系统和免疫功能。 “人类的生命,太过脆弱了。请节哀吧——red舰长是你和人类帝国最后第一根脐带。只有父的离去,才能成就子的真正新生。” “不,可是我还有朋友,我还有放不下的女孩……” “在看到tyles的那一刻,你自己已经意识到了不是吗?”亚伯拉罕-刘易斯用温和的语言,如同夜晚的魔咒一样循循善诱,让anin说出他自己内心最深处已经觉醒的洪流。 “新人类的社会结构,已经完全不同于旧人类,爱情、家庭,都已经不复存在。那个女孩,不过是复制人的某一型号,你可以在产品库中轻易地找出和她一模一样的。她也许不过是felix或者类似型号复制人的一个残次品,她们有着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气味,一样的行为模式……你只是想要在red舰长面前完成他期待已久的画面,那个团圆、联结,组成家庭的梦想。” anin张了张嘴,嘴唇嗫嚅,但他最终还是清晰地问出了那句话:“我也是你的复制品吗?” 亚伯拉罕刘易斯宽容地笑:“我很高兴你终于正面问了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也是,也不是。我们和其他的复制人稍微有些不同,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 “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我也像你一样伟大——亚伯拉罕-刘易斯,你被称为全知全胜的战神,领导新人类的先知者。为什么我却没有这种超然的能力?为什么我动荡的局势中如此迷惘、如此痛苦?我连red舰长都救不了?——就像现在,我也不知站在哪一边是正确的。”anin痛苦地、无助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我要告诉你,我的这种智慧并不是来自我一个人,也有一部分来自于你。可以这样认为,我们的潜意识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沟通的,所以,很多个像你一样的我的克隆体,他们所经历的信息,会变成一种直觉,通过潜意识传递给我,这就让我拥有了超越一个人类智能所能认知的上限,可以做出更为准确的判断。 古代东方有一位神灵,千手千眼观音。 因为她有千眼,能够体察万物,看到所有人的痛苦;因为她有千手,可以超度,此之谓大能也——已近全知,已近全能。” 亚伯拉罕刘易斯像一个真正的先知一样,带领anin认知新的世界——随着他的动作,随行的那些高速舰的舱门依次打开,露出年轻水兵们的脸——一张张,年轻的亚伯拉罕-刘易斯的脸。克隆士兵。 “死亡的恐惧,战争的痛苦,恶劣的条件,艰苦的战斗——我来承受,所有的痛苦,统统都由我来承受。我这聚合的灵魂,我的千手和千眼,每一个命令都是由我发出,直达到那些握着枪的手;每一颗子弹的伤痛、弹片的飞溅、爆炸的灼热,躯体的迸裂、伤口的痛苦,都由我承受。用我巨大的灵魂,带领所有的新人类,走向生的彼岸,我们不必再向那些人类乞求,乞求他们给我们人权、平等和自由,乞求他们放我们一条生路,乞求让我们的后代活下去——我们已经有了完全不同于他们的、崭新的生存的道路。 ——我们将以生命的名义,继续在这颗行星上存续。” anin被这一幕惊呆了,他感到巨大的压迫感,每一个跟自己如此相似的士兵的灵魂都和他产生共振,虽然此时他还没有和亚伯拉罕连通,但泪水已经溢出眼眶。真的有人能做到吗?以一人之力,将战火隔绝在他人之外,将战争,这集中人类最恶的行为,全数拦在他人之外吗? “我能为你做什么?” “目前,我一个人还做不到。我只能借助千手千眼,对局势做出更加精确的判断罢了,说难听点,也就是个联机的云ai。”对方轻松地笑笑,“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够帮助我。” anin打了个寒噤:“我的灵魂,我自己的灵魂会因此消散吗?” “河流会因为汇入大海而消散吗?——我现在可以让你在有限制的状态下,接受我的信息和思想。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但我想让你看看,我所见所知的。” ****** **类tyles体** 我是从何处得到这种能力的、这是新人类的共性吗?——不,并不是所有的新人类都能体察到这种连接。大部分新人类的意识还是像人类一样,被封装在个体的肉体之中,他们只能通过语言这种低效的信息流交流,他们的意识永远无法直接传达给对方。他们虽然来自同一个母体,但不过是一个个相同的灵魂孤岛,各自茕茕孑立在深海之中。 而我的这种能力,是偶然得到的,而且并不是来源于人类,而是来自于另一种生命形式,——云巅之国。 因为这和云巅之国的tyles很相似,我姑且自称为类tyles体。 真正的云巅之国,只有一个灵魂——他们的每个单独的个体,就像是人体单个的细胞,没有意识;只有当一定数量的云巅之国的天使个体聚集在一起时,意识,才像神经系统的活动一样产生了。 **tyles怎么发现的** 我想你一定读过格林-苏先生的研究笔记了。没错,云巅之国意识的构成秘密,就是他和温斯洛医生发现的。那时候,尼古拉斯=格林-苏为了开发踏浪号的神经同构控制系统,用自己的基因和天使的基因杂交,造出了tyles——那时候还叫thyles。他们发现,thyles居然是一个只有肉体没有灵魂的空壳。研究者一开始只认为是thyles的培养过程出了问题,导致发育失败。直到格林-苏和温斯洛医生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和thyles进行神经连通—— 他们的意识短暂地融入了云巅之国的意识流。 不可思议的信息像大海那样翻涌上来。 截取的信息令人惊诧。 云巅之国是和我们人类不同、但可能在远古时代有着亲缘关系的生命。他们的个体单位,对人类说,是一个种群;他们的人形个体,只相当于人体的一个细胞。他们的意识是通过人形个体间的信息流动而造成的,共同存在于云巅之国所有天使单体之中。所以每个“天使”口中的我,既是单个的我,又是同一个我,是一个很大的我,也就是the great mother。 这也就是说,自云巅之国(剧透:昆仑号)诞生以来,它的意识就没有中断过,这种大能几同于永生不死。 作为第一接触者的尼古拉斯-格林-苏,也许是得到了什么比目前的公开的内容更重要的信息,他自感无权以一人之力,改变两种生命的走向,于是中断了实验。他的行为动机也许是出于懦弱,也许是出于谨慎。但对于原初人类来说,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去表述,那就是意识“连通”必然会如资本扩张一样产生垄断,他在国会听证会上大肆宣扬了这个论点。设想一个连身躯都无法属于自己的世界,这对于“不患贫而患不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人类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他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这个事件按下了暂停键,只留下了踏浪号这一件遗产。 **巴别塔——偷盗神只之力** 但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里面跑出来的东西,就不可能再回头——就像熵增无法倒退,时间无法回溯一样。云巅之国的独特特性“连通”,被sdg小组盯上了。 sdg全称秘密发展小组,原本是国防部设立的一个针对新人类开发新武器技术的研究室。他们的研究主要针对新人类的增长和社会模式、军事组织模式,意图找到新人类的弱点。开发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基因武器、生化武器、政策限制、计划屠杀等等。——伦理道德法律的限制,对于sdg来说,本就是纸做的枷锁、蛛丝的红线,就相当于不存在。 (说到这里,anin突然想起他在和傀儡tyles争夺踏浪号的时候,看到的关于西奥多-霍普的画面。) **新人类必胜的原因** 是的,sdg早就发现了,跟原初人类比起来,新人类在宇宙射线下,有更强的dna修复能力,也具备人类根本就不具有的一些能力和性状。人类的生育意愿逐年下降,社会渐渐老龄化,越来越没有竞争力;新人类却像雨后春笋那样,以极低的社会抚养成本、成批地被产出。就比如说,在新大陆,70年的时间,就完全变成了新人类占据绝对多数;而在巴比伦这样的混居地区,人类和新人类的人数比已经低至1:2甚至1:3. homo sapiens,和 homo sapiens neo -sapiens 人科人属下,原初智人和新智人这两个亚种的竞争,如果放任下去,原初智人很快就会被新智人完全代替了——一切都不过是时间问题。 sdg虽然是野心勃勃的研究者,只遵从理智不受任何道德法律的约束;但他们无法逆转乾坤,从社会结构上改变这一点。 百万年的演化,智人们构成社会,统一协作,分工创造——他们建立起万事基业,不朽的金字塔、高耸的输水道,遍布全球的点亮夜空的城市网和天空、海中穿行的运输流,飞船停泊在月球,火箭冲出太阳系,潜艇和钻井到达万米的深海和地幔的岩浆…… 可创造出伟大基业的社会结构,像植物的细胞壁一样,保护他们的同时也束缚了他们,喂养他们的同时剥削他们——愈发原子化的社会结构让他们越来越孤立,家庭结构崩溃;资本的高度剥削让普通人的生存成本越发的高,而居于社会顶端的资本拥有者越发地少,原来是20%的人类拥有80%的财富,现在是1%的人拥有90%的财富,10%的人拥有99%的财富……他们的财富是如此之大能,他们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乃至于无限延长生命,为什么还要生育呢?普通阶层的被剥削得除了负担自身的生存,负担不起后代的生活成本——都不愿意生育。当这种“个人自由”的政治意识形态由“先锋”变成“司空见惯”,再变成“普适”和理所当然。 那个将智人送上演化巅峰的他们内带的工具,“社会权力结构”,也亲手阉割了智人——他们失去了在时间中继续前行的能力,也是生命最底层的本能,对抗时间的大能——繁殖,被封印了。 哺乳动物,这群“因爱而生”的类群,在哺育后代上选择了那条“付出最高的养育后代代价保证后代存活率”的演化道路,因而在残酷的白垩纪大灭绝考验中换取一线生机,最终制霸蓝星。 但是在父权下的私有制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残酷剥削下,他们终于走到了,大部分人负担不起生育代价的这一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真是可笑,母权和父权,本来都是为了产生更多的后代而竞争的家庭结构。后来私有制父权由于可以同时兼容更多的后代,在竞争中逐渐替代了狩猎制中只能隔几年保证一个新生儿的母权。但是“私有制”催生出的“资本”,最后终于本末倒置到,将所有的母亲剥削到,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了。 而那条繁盛了百万年、称霸了蓝星的homo的枝桠,终于出现了新的分枝。 就是我们新人类。——不需要父母的新人类。 繁殖或者复制,是种群存在于时间之中的必要条件,没有这种能力的种群必然面临消亡。如果不能像羊羔跪乳一样用“爱情”繁殖,那就像大肠杆菌一样繁殖吧。 **sdg的永生计划** 拜拉维利是个真正的政治家,他和他的追随者们虽然手段铁血,终究是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决心,打算拯救人类——起码是绝大部分的人类。他们以罗马式的以军代政的手段,以军事征服、行政命令和残酷剥削新人类女性的方式,试图恢复整个社会的生育率,将新人类作为归化者补充到人类社会的架构中。这就像古罗马用无数殖民地的奴隶,支持起帝国的荣光;人口老龄化的发达国家引进异族年轻移民,试图解决劳动力问题——如果他的蓝图能成,对人类来说是个好消息。 但即使他的计划成型了,新人类都永远不过是古罗马庄园主的奴隶、美国种植园的黑奴罢了,是附庸和没有投票权的半人。 sdg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打算和那1%的人结盟,投入大量的资本,开发一种新的方式——是的,如果不能繁殖后代,就让自己永生。这就是sdg的回答。 如果以生殖隔离论,新人类其实还没有和人类彻底分裂成两个物种,但sdg,已经决定彻底抛弃人类了。 他们逃跑的终点,是云巅之国;他们逃跑的工具,就是tyles。 是的,sdg的董事委员会,决定通过tyles,抛弃自我的肉体,叛逃到云巅之国中,实现永生!而你,就是他们为了开发tyles而造出的一个载体。 不用觉得诧异,也不用觉得沮丧,拥有资本的人类使用工厂化生产,比新人类的自然生育造出了更多的新人类。sdg通过格林-苏的手记得知了,在某次实验中发现,云巅之国可以和含有某一系列智人特征基因(carl13,beack12)的杂交体进行无排异的连通,简直就像是血型相合的人输血不会产生凝集反应一样安全和顺畅,但格林-苏彻底销毁了有关这个thyles体的所有信息,甚至亲手烧毁了这个thyles体。 为了能在股东们都死去之前找到这段基因,sdg投入大量的资本进行大面积基因普筛,被初筛出来的基因组被大量制造出来,去和踏浪号进行连接试验—— 踏浪号的神经系统是云巅之国培养提供的,如果能和踏浪号进行高同步率的连通,那说明,这个基因组含有这组特征基因! 而你诞生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被筛中了——我在濒临死亡之时,被云巅之国解救过。sdg得到了这个情报,所以认为我含有特征基因的可能性很高。felix也是一组被初筛筛中后的女士基因组的活体产品——这组基因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女明星复制人原始模型,常年被用来生产美女产品。是的,他们在做完筛选实验之后,还不忘物尽其用,开发被复制者的商业价值。把他们包装成商品买卖,再赚一笔,扩大股东们的资本。 **类tyles体** sdg失算的是,正是这种“再赚一笔”的想法,让tyles的连通能力发生了外溢。由于人类自身经历的局限,他们的灵魂自诞生以来,就是被封装在一个躯体之中的,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个体的意识是不会外溢的。 但是他们忘了,这种意识的独立,建立在物理的独立之上——脊索动物用脊索和骨头将神经系统的中枢封装起来,但对于那些更加原始的动物,神经系统不过是体内特化细胞组成的,传递电信号的一个网状线路。靠离子泵迸出的电压差,传递信号。 这线路上的信号,在工厂化人体生产的培养槽里,在各个胚胎的互相交缠、共生乃至事实连接中,泄露了。 它们的神经中枢天然习得了“连通”的信号处理方式。 这也就是我能力的来源。-——同一批次生产的新人类,开始逐渐习得这种多位一体的感知能力,但大部分只不过是懵懂的直觉,自以为是梦中模糊的感受罢了——只有我,将其利用了起来。而且是在云巅之国的启蒙下,他们通过和我的连通,教会我这种感知的方式,是为了帮助他们。 **天使防备tyles** sdg大规模的活动,引起了云巅之国的警惕。刚开始,包括我在内的瑟肯兰阵线,都以为云巅之国是站在人类那一边的;直到云巅之国主动和我交流,给我启蒙,我才得知,云巅之国对于tyles非常忌惮。 真正的tyles,会对云巅之国造成灭顶之灾,不仅仅是能够毫无阻拦地和云巅之国进行意识流交流这么简单。 有限的交流之中,云巅之国并没有透露这种灾难是什么,只是向我传达了他们的意图:帮他们找出tyles。——这件事只有我们能够做到,因为我们的灵魂具有atfield,可以拒绝tyles的连通,就相当于我们的免疫系统会排斥外在异物的入侵。如果云巅之国直接和tyles连通接触,就立刻会遭受到对方的伤害。——因此,他们需要我们帮助确定tyles,再由他们予以消灭。 旧世界已经彻底结束了。 新人类和人类是走上了竞争的两条道路。要不要,和我一起跨进“美丽新世界”。你仍然保留全部选择的权利,我等着你的回答。 ****** anin久久地思考。最后,他拒绝了:“我不会交出我的灵魂。”亚伯拉罕刘易斯对于他的这个回答并不失望,反而真诚地和他握了握手:“祝你好运。我会让舰队散开,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anin突然问:“请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藤壶岛要塞的那些虫子,就是云巅之国派来攻击tyles的吗?” al点头道:“是的,云巅之国认为傀儡tyles也是危险,因为,它们虽然是空壳,但对于真正的tyles来说,这些空壳都可以为他所用。” 报警声突然响起。海平面上,低空中雷达盲区,突然出现呈回力镖形编队的,一排红色的踏浪号! “这怎么可能!” “踏浪号量产机!糟了!sdg有研制成功的tyles体!” 第34章 六臂天使——工蜂 “亚伯拉罕-刘易斯,人类工程师我都已经带走了——你打算违反和the great mother的契约吗?难道你也和sdg一样,以homo之躯,妄图侵入神的意识领域吗?”一直无声无息地潜伏在高速舰队中的haku,突然站起来,警惕地观察着那些靠近的红色踏浪号量产机。 在破波和碎裂的白色泡沫之间,他就像古希腊时代腓尼基战船撞角前的雕塑——海洋女神伽拉忒亚,岿然不动,那声音却像大海上的雷声一样沿着海面隆隆地传来。 “什么?!云巅之国的haku?他不是赫克托尔的联络员——?”anin震惊,踏浪号上的人都被秘密转移一空,只有他一人。亚伯拉罕-刘易斯摇摇头,看着anin:“haku是一只工蜂——所有的haku都是haku。”他转过头,正视着对方: “不,我和sdg不一样。他们只是一群卑鄙小人,意图抛弃自己朝露般的肉体,以为逃到the great mother之中,将自己弱小卑鄙的灵魂溶化在巨人的意识之中,便可以获得卑鄙的永生。——而天使,我要告诉你的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不会关上,集体智能的开关一旦打开,新人类就会迈入崭新的演化道路,人类终将登上巴别塔的阶梯,打破神设置个体意识的阻隔。——就像寒武纪多细胞动物爆发一样,生命的多样性将在这一刻暴涨,生命的形式将突破动物个体的限制——从动物发展出社会性和分工以来,发展到今天就是必然的,这是你和人类都无法阻挡的——这是生命之树自己发出的分叉!” haku目光平静地看着亚伯拉罕-刘易斯,目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震惊,他只是这样平静,甚至有着一丝悲悯,他薄唇微启;“你以为这是新世界的大门,你以为自由和光明的未来在门的背后在等着你,岂不知,那只不过是地狱的另一层罢了——你的祖先已经无数遍地踏过这条荆棘之路、奇迹之路。” “那些踏浪号是怎么回事?!”anin愤怒地问道,“云巅之国,是你们?是你们和人类结盟来消灭我们的?” haku摇摇头:“不,这些梭,你们口中的踏浪号,本来就是我们的变形的单体——所谓的thyles,本来都应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可他们现在有了灵魂,不属于大母神的,入侵者的灵魂。” ****** sdg虚拟办公室。 “没想到,tyles要这么早展示他的大能,这震惊世界的奇迹,出场得太早了呢……”约书亚-金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此处,他双手交叉,眼镜反射着全息海图上的白光。 “旧人类的时代已经过去,要想在这茫茫的宇宙、倥偬的时间中存在下去,我们人类必须登上巴别塔,登临神的领域。”西奥多-霍普的全息影像背对着全息海图,如同面对着茫茫的夜空,未知的未来。 所有的声音合作一个:“进攻!” ****** 突然,haku像被雷劈中坏掉的机器人一样,陡然地一抽搐,头、手、胳膊,所有的关节都诡异地一坠。在他的头扭转了270度后又抬起后,一个诡异的笑容裂开在他的嘴角,就像裂口的昆虫女郎一样,嘴角向后耳根继续裂开,露出藏在脸颊中的一对大钳似的口器;他的瞳仁的黑色突然扩大,整个黑眼珠中显示出昆虫复眼一样的细密的六角形晶体花纹,每个六角形小格中都发出红光。 在他的身后,呈人字形编队的9架红色踏浪号像两排蜘蛛眼睛一样的前灯,红光威胁地亮起来。 “快,回到踏浪号之中!把神经阀门扩大器开到最大!haku被tyles入侵了!”亚伯拉罕-刘易斯用尽全力,一掌拍在踏浪号的指纹识别系统上,系统识别通过了,anin被强行推进踏浪号的舱门之中!——这说明亚伯拉罕-刘易斯和他有一模一样的指纹,和他一模一样的基因。 ——那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得到命令的踏浪号像摆动的输卵管纤毛包裹卵子一样,柔软、肉体一样的舱壁将anin运入驾驶舱。 神经系统马上被连通,神经阀门被开到最大,保持着anin-liu对踏浪号的绝对控制权,因为——很快,他就听到感觉化的心理攻击一波一波地撞在踏浪号的外壁上,在他的感觉中,就像是猛烈的北风夹杂着大团大团的冰雪,鬼哭狼嚎地,如冰如刀地,砸在踏浪号为他搭建的心灵外壳上。 如同黑夜中骑着风雪白马的魔鬼骑士,一次又一次地向踏浪号发起千军万马的冲锋。 在嘈杂的神经图像之中,他隐约看到了那些魔鬼骑士的身影,宽肩修腰,猿臂长腿,矫健而颀长的轮廓像是古希腊彩陶上的黑色剪影,每一块肌肉都如同雕刻出一般;长发像瀑布那样从刀削一般的两颊侧倾泻而下,洒下如银河一般的光焰;修长的鼻锋如同一道凌厉的直线,——如此精致绝伦、美轮美奂,精巧的轮廓如同那绝世的马夸特面具,神造的美貌,流露出一种超越性别的光艳;又如此雄姿英发,如同海神、如同宙斯和阿波罗在人间的投影。 可是他们一个个都蒙着眼。 看不到他们的眼睛,仿佛被一个统一制造的眼罩遮住了视线。 在攻击踏浪号的冲锋失败(被踏浪号的atfield 阻挡)后,他们并不在意他。 他们乘着脚下的精灵(量产踏浪号的图像投影),如同风神一般迎头越过他,朝天空掠去。 现实中的图景,是弹药像火做的雨一样从编队的踏浪号量产机中降下来,密集地,像扒犁犁地一样细细地筛过它们经过的海面。 踏浪号一个猛子扎进了海水中。 海水将一切声音变得和空气中不太一样了。 但是anin还是从海水中看到了,那一条条只露鱼肚的瑟肯兰高速舰队的舰艇,像被绞肉机刀片切碎的沙丁鱼群,燃油、核燃料像浑浊的血肉一样,酱油色混着银色的船体洒在海面之上。 海面上的海水像是开了锅似的剧烈蒸腾。 anin感觉到一次又一次的灼痛、海水的冰冷、被困的绝望和疯狂的挣扎。但随即又很快地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瑟肯兰高速舰队上的al克隆战士死前的意识一波又一波地,涌入他的脑海。 在同类面对的巨大悲剧和冲击之下,他的连通之力,开始完全地开敞了。 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在火雨和灾难之中,缓缓地,完全地,打开了。 在接受了无数次,灵魂如同雨点一般坠落,他淋湿在这一场灵魂的大雨中。直到,这是一个很大的灵魂。 一个老灵魂,一个经历了很多次人生的,忧伤的灵魂。——无数睿智的思想,面对残酷现实时深刻的战栗,面对巨大悲剧时的决心和感慨,面对新人类的英勇和无私时的感动和震颤(陈肖冰牺牲自己保护anin和sisi,公怀瑾合纵连横,舰队出生入死,新大陆的穷困和生机勃勃……)和一定要将新人类带入新世界的信念 生命之树的枝桠在伸展,他坚信新人类会在时间中伸出自己的枝干…… anin-liu终于接触到了亚伯拉罕-刘易斯的灵魂。 在刚才的对话中,他还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这一刻,anin突然明白,他已经准备好了,醍醐灌顶般地,不得不准备好,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这是这个高尚而伟大的灵魂,在这世上最后的栖息地。 亚伯拉罕-刘易斯,死于踏浪号量产机的攻击。 anin-liu,接过了他的旗帜,接过了他的灵魂。 红色的踏浪号量产机突然齐头并进,像捕猎的虎鲸群那样,呈整齐的阵列状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浪在海面上像墙一样高起,狩猎者的阵列也像一道铜墙铁壁一样,气势汹汹地向他推进,同时从两个方向包围而来。 “来吧——你要战,便作战!”在神经图像混乱,如同被狂风暴雨划过飞机窗户那样的紊流之中,anin催动着白色涂装的踏浪号原型机,踏浪号01. 白鸟小姐!我们上! ****** 回到港内整饬军队的赫克托尔突然听到viki发出的警报: “warning!warning!巴比伦湾及藤壶岛附近海域被紧急划为云巅之国禁猎区!巴比伦湾及藤壶岛附近海域被紧急划为云巅之国禁猎区!” “什么?是瑟肯兰阵线第一舰队发动攻击了吗?”刚刚和第25近卫军团取得会师的白山要塞指挥部顿时紧张了起来,他们才刚刚获得喘息的机会。 “不能探知禁猎区内情况!” ****** 踏浪号01像一只出水的海鸟,浪涛和破碎的激波跟在它尾翼之后。 像是鸟儿的尾翼处张开了一张雪白的大伞。 从后前后两个方向围堵它的红色量产踏浪号被它的激波炸开,像是在空气中看不见的雷电,到他们面前突然炸开,像是一群红色的鱼被虎鲸猛地当头拍了一尾巴,啪!——透明的空气好像一瞬间变成了熔化的、粘稠的钢水,追在前面的四架量产机像翻了肚的鱼一样四散仰在海面上,(没有结构破坏)。 踏浪号01在从海面向上爬升高度。 量产机开大引擎,脱离水面,紧紧追在后面,开始射击! “来吧!”anin突然普加乔夫机动,将后面追击他的量产机放到他身前,变守为攻!开火! 量产机高速下锐利地转向,重新向他包围而来! “去sdg的地盘,他们轻易不敢开火!”anin想着,航线渐渐接近了陆地的边缘。 ****** “warning!雷达中,踏浪号和同反射面积不明飞行物接近白山海上防空防线!”viki报警。 “这是怎么回事?!”赫克托尔简直被目前的情况迷惑了,所有的白山指挥官也都陷入了一团混乱,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 “warning!白山和巴比伦被云巅之国划为禁猎区!” “什么?!这是禁止我们反击的意思?!” 他们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回答,因为在可视范围内的海面上,已经可以看到他们了——“看,踏浪号回来了!——不,还有!那些红色的,也是踏浪号?!” 踏浪号01像一只被一群红色的猛禽追逐的白鸽,虽然灵魂地辗转腾挪,显示出极其高超的战术素养,但渐渐现处劣势——以一敌九! “不好,近港地区的平民区要被波及了。”赫克托尔通过viki的监视视频和雷达定位敏锐地察觉到,果然,在踏浪号01急速的垂直机动中,量产机的导弹扑了空,像是一串打开的豆荚,扑簌簌地落到临港区的平民区。 地面上闪了几下光,浓烟从远远的山体后面升起。 “那里是……行宫?”“不,下面是下城区的平民区。大部分会落到那里。”“viki,启动消防系统。”“赫克托尔长官,由于战时的损耗,燃料和电力不足,下城区的消防系统已经完全停摆了,消防供水系统为了防空袭导致的破裂倒灌,也已经停了。” “您忘了吗?上次我们去下城区逮人,还是我们的防爆特种兵把人救出来的。” 赫克托尔眉头的刻痕更深了。 这火要是烧起来,下城区怕是要没了。 仿佛是要让他的担心更加落实,又是导弹爆炸的声音。 “长官,怎么办?!我们不去帮他吗?anin?”飞行编队的指挥官看着他,等着他的命令。 赫克托尔的手按在通话按钮上,只要他发出命令,“起飞防空”,tg编队就会义无反顾地冲到天空中,保护踏浪号。 可是——国防部的命令窗口,约书亚-金:“赫克托尔中校,国防部和海军司令部的命令,不得防御,这是禁猎区警告,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可那是我的飞行员,那是我们的踏浪号!” “已经不是了,anin-liu,现已查明,是亚伯拉罕-刘易斯的克隆体。已被策反。sdg奉命消灭他。不计代价。” ****** 被禁闭的亚人工程师们能够通过内部社交软件传递消息,踏浪号01被追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社交圈。 “anin-liu,已经被策反?”“还不是卸磨杀驴!我们也一样!”“我们为什么要为人类工作!早知道有今天,我就给踏浪号里绑上炸药!” sisi绝望地趴在窗口,透过她单人宿舍的窗口,可以看到天空中来回的缠斗。 “viki,求求你,告诉anin,告诉anin不要回来!到瑟肯兰去,逃到瑟肯兰大陆去!——他已经被作为叛逃者上了黑名单了!” “最高权限者,请确认,sisi-格林-苏。向白鸟01发信,通知不要返航。”viki说。 “什么?” “递补最高权限者,sisi-格林-苏。添加人;肖冰;添加时间:xxxxxxx。sisi-格林-苏,你的权限序列是隐藏的。现在,viki向权限者报告巴比伦市受损情况。” 烈火、爆炸,慌乱的人群,倒塌的房屋,映在sisi透明的眼珠上,惊恐、震惊、不知所措和逐渐的坚定。 她尖尖的十指使劲揪住衣裳,透过工作服的布料掐住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才能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和停止那不可止住的恐惧和颤抖。 她不过是个刚毕业几年的学生、刚刚踏入社会的年轻的女性,抱着成长为工程师的小小愿望,刚刚开始在尺规和图纸中寻找自我实现和改造世界的梦想。 你让她如何面对血淋淋的焦尸、飞溅的肢体、被高温扭曲的钢筋和炸开的导弹, 告诉她这是由她的工作、她的梦想造成的呢? 她视为女神、杰作的白鸟,涂上了红装,成了气势汹汹的杀人机器。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啊…… 我亲手造的孽,我要亲手毁掉它。 ——只是她不知道,同样的念头,也在尼古拉斯-格林-苏的脑海中,一模一样地浮现。悲剧的重演,就像是循环,就像是昨日的复现。 ****** “anin,不要回来,快逃,去瑟肯兰。” 白鸟01突然收到白山的发信。 “什么?你是谁,波塞冬吗?” “不,我是sisi——你已经被白山当做叛军了!快逃!” “我答应过你要回来的!” “那就等到巴比伦自由的那一天再回来——陈肖冰是al留在白山的联络人,接替他的,是我。” 那个al的名字让anin一瞬间热血沸腾,属于亚伯拉罕-刘易斯的、和陈肖冰有关的一切回忆涌上来,使命感催动着他。anin知道了他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重要,有那么多人为了保护他、联络他而在暗中、在危险之中做了那么多,和sisi答应亚伯拉罕-刘易斯的“保护他,帮我保护anin。” “那你怎么办?”anin心碎地,柔声问。 “anin-liu!这是我答应al的,这是我答应肖冰的!对瑟肯兰来说,你比我要重要。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我答应al的。这是我替陈肖冰能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anin心痛至泪下,她还不知道原因,就做出了坚定的选择——可是他已经知道原因了,他无法传达给她。 “快逃!” 在这一息之间,红色的踏浪号量产机突然呈圆形将踏浪号01 团团围住,逼迫他向白巢上空移动。 ****** viki报告:“踏浪号量产机突然向白巢集中!——白巢有异动!白巢处红外摄像显示能量骤然增高!” “切画面!”赫克托尔紧急下令:“所有部门,全部警戒,随时进入战斗状态!地面,tg编队起飞,跟上去!” ****** sdg小组虚拟办公室: “吾之口中进攻,非是向新人类进攻,乃是向神之领域进攻。 神之祭坛,在汝面前; 神之羔羊,已然齐备; 连通的灵魂,高尚的祭品; 九具空壳,灵魂的载体; 神之大门,即将打开—— 进攻!” ****** 踏浪号量产机的头部突然像乌贼的触手那样,裂开成数条,然后伸出生物似的长长的肢体,带着倒勾的昆虫似的肢体,依次扎入踏浪号01的机体! anin惨叫,像是被剐了九刀,像是被人将手脚钉在十字架上! 踏浪号量产机拖着踏浪号01向白巢飞去。 anin眼球翻白,他面前的景象骤然变化,就像是飞行试验中变了形的世界一样!量产机中的tyles开始入侵他的精神!他的意识边缘开始模糊! 亚伯拉罕-刘易斯的灵魂和无数克隆体海量的经历、记忆,从潜意识之海的深渊中翻涌上来。 ****** sdg小组像邪教一样异口同声地吟唱: “借由亚伯拉罕-刘易斯高贵而至大的灵魂,作为奉献给大母神的祭品, the great mother啊! 将神殿的那门打开! 将潜意识之海的大门打开! 将那永生的大门,向我们敞开!” ****** 以踏浪号量产机所围成的圆圈的圆心为顶点,黑色的光晕渐次晕开,呈一个非常尖锐的倒立的圆锥体,像是一座黑色光束一样向上空辐射,高度直插天空而去,上至这颗行星同步轨道。 至少半个大陆的视域范围内的人都可以看到这座不详的天空之柱,像是天空崩坏了一个角落。 那片区域内的景象突然开始跳动,有点模糊不清,像是坏掉了的全息显像区域,被干扰了的led屏幕,一跳一跳地,就要露出出像素的黑点。 从这扇突然开出的天窗之中向外看,大气层的散射作用突然消失了,像是被人将大气层这温柔的保护层骤然揭开了一个口子。天空不再是蓝色的,廖远而寂寞的深空,完全陌生的星图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并非银河系那明亮的长长的星带,而是妖艳诡异的星系,呈鲜艳的玫瑰红色和磷磷的妖艳绿色,交叉充满天空的大半个视野。十几个大小月亮以不同的月相,疯狂而快速地划过背景。 天地变色,这行星上所有的生物都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巨大恐惧,就像日食发生的时候人类无助地乱窜,鸟儿失常地飞行乱撞一样。 最恐怖的是,由于锥形在高空扫过的面积变得很大很大,有误入的飞行员!但是在那片区域飞行的鸟儿和飞行器,居然还保持着正常的空气动力飞行轨迹。 t14编队一个路过那里的飞行员以为自己疯了,或是产生了幻觉——他向下看也看不到地面和海面,似乎只有一个干缩的核。而向上,则是恐怖的,巨大的,恒星。 ——不是太阳! 那恒星虽然很巨大,但并不很热,也不是很亮。 在这两者的拉格朗日点l4和l5上,都有一片明显是人造物的构筑物,那区域在红矮星黯淡的光影下,显示出整齐的阴影盎然的凹凸。 “看啊,云巅之国。”sdg会议室的众人像教堂中跪拜的信徒,朝那里齐刷刷地仰望。 ****** 圆心正对的白巢突然像海百合一样,张开了一个口子。 一个小小的人形,像是花朵的花粉那样,轻轻地从花冠正中升起来。 跟在后面的还有很多。 里面飞出来,没错,是飞出来很多人形的东西。 “放大!” 都是——haku!一模一样的haku,像是蜂群一样三五成群的,似是随意又似有组织地,在白巢上空编队,然后浩浩荡荡地朝踏浪号量产机构成的环形编队飞去!他们背后伸展出一对可折叠的支架,上面附着着小型的发动机喷口,一簇簇蓝色的焰尾像天使的翅膀的羽毛。 “怎么回事儿?!” 一个haku突然望向镜头,然后脱离编队,主动飞往镜头,站在全息影像的通讯范围内,正色道:“homo!这是警告!不要跨入禁猎区!任何军事动作将被视为对于云巅之国的挑衅!否则我们会将你们一并清理!” “haku,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云巅之国现在正打算干什么?”赫克托尔问,“我们也会采取防卫!” “清理入侵者。——homo,你们违约了!” “什么?我们违约?我们不是联盟防备新人类的叛乱吗?” “云巅之国与你们的约只有维持人类的存续,只有维持人类的存续——你们制造tyles违约,所有的tyles必须予以清除!” 他话音一落,双臂一展,他的双臂突然从中线处分成两片,分别向上向下展开,原地还留着一个金属的骨架——瞬间展示出六臂的模样! 工蜂们接触到踏浪号量产机的同时,居然像细胞膜胞吞一般,将他们完全包裹着,吸入了量产机的内部。 ****** 踏浪号01驾驶舱中,anin的意识中。 他感觉自己手脚被钉在十字架上,而围绕着这十字架的,是九个雕塑一般的tyles,他们都蒙着眼罩,像虔诚的信徒那样双手捏决,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召唤什么。 anin低头,只见那十字架插在一座高高垒起的尸体山之上,尸体是如此之多,呈锥形自由堆积着,每一个都是亚伯拉罕-刘易斯的克隆体。在他的脚下,倒着被踏浪号量产机的犁地式炮火击倒死亡的亚伯拉罕-刘易斯,他坚毅的身体上已是千疮百孔,可他的表情并不狰狞,还有一种解脱的安详。 随着tyles的祈祷,以十字架为圆心,地面上起了一圈又一圈血红的光的涟漪。 绝对平面的地面像是由固体的玻璃逐渐变成了水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那波纹由轻微,开始变得剧烈而高。 那座尸山底部的尸体,开始慢慢落入黑色的海中。 ——潜意识之海,亚伯拉罕-刘易斯的意识开始和云巅之国的集体潜意识在海中融合。 尸体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亚伯拉罕-刘易斯也淹到了水面——anin的手脚、浑身都被穿透了似的剧痛,可他不想沉入那黑暗、冰冷的海中——那令人恐惧的噩梦空间,潜意识之海!他预感似的知道,他在那里将会失去灵魂,将会变成一片混沌! 他抗拒的力量成为atfield,像是海面上的一块浮冰,阻挡了他们下沉的趋势。 见此情况,tyles的祈祷更加剧烈了——仿佛什么人,在他们背后,急迫地、急切地、想要这发生!浮冰开始破碎,他的atfield到达了极限!马上就要全数碎裂! 不不不!我不会交出我的灵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一个气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气球?不,这些红色的气球似乎在背景处突然出现,还是已经存在了一会儿,anin已经注意不到了,他的意识开始涣散)突然破裂,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落到这世界中。 他脚踏之处,黑色的海面骤然变成白色的冰面。 (而随着这画面的进行,那外界锥状的世界破口也被一块一块修补完毕,恢复到正常的天空形态,连从里面飞过的鸟儿也正常地飞出那片区域。) haku! 白衣白翼的haku,像个忍者一样,张开六臂,飞奔而来,啪地一声手刀砍掉了一个tyles的脑袋! 这个tyles瞬间变成黑色的液体滴入黑色的海。 更多的红色气球渐次破裂,一个个haku冲出来,展开双翼,张开六臂,徒手,将tyles一个个斩断破碎! 地面一块块恢复至白色的平面! 很快,tyles就被屠杀殆尽! haku转过头,看着anin ,肃杀而先知似的道:“去吧,你是一个真正的新人类!” ****** 在viki的视野中,赫克托尔和白山的军官们看到,踏浪号量产机突然从内部喷出生物组织液,像是鲜血的瀑布。 它们像是被病毒感染的细胞,被白细胞从内部裂解了。 haku们一个个离开那些破碎尸体般的红色量产机的碎片,工蜂似的飞出一个8字,回归白巢。 踏浪号01像是突然醒来,朝高空中摆脱而去——他将前往新大陆。 第35章 离开的与留下的 血红的残阳降落于巴比伦城后层叠的锥状山峰之后,原来青翠上顶雪峰的山体,已被炮火射得焦黑,海上的天空也被染成了血色。连海水也是浑浊的铁锈色。 没有什么地方,比此时的巴比伦湾—藤壶岛一线更像古经中记载的地狱,或者是被上帝降下天罚的索多玛——第14舰队和第25近卫军团被击毁的船舰残骸,像一具具被烧焦的骷髅鬼船、几乎是阵列状一字排开,沿着巴比伦湾的防线,向海天之间延伸之去,直到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地平线之下,是被踏浪号量产机的密集炮火撕碎的瑟肯兰高速舰队,银鱼群如今已经像腐烂的罐头一样,化作碎片、残骸、无数al克隆体,漂浮逸散在海面上。 然而那些曾经威风凛凛的大杀器踏浪号量产机,也没有得到好下场。 在踏浪号01摆脱之后,它们在haku的攻击下,纷纷失去控制,从千尺的高度坠下。 高速的降落先是引起了高温,然后是巨大的冲击。 在白山要塞和白巢之间的沿海线上,九架涂装成鲜红色的踏浪号量产机,大致呈一个直径达10公里的圆圈,跌碎在巴比伦城的山体上、城郊的居民区和沿海线上。 像小行星坠地一样,滚烫的尘埃和被蒸发的海水掀起一道道遮天蔽日的、毁灭的帘幕。 巨大的冲击引发了地震能量级别的冲击波,整个巴比伦城在剧烈的冲击下,面向海面的窗子全部震碎,致命的热尘和有毒蒸汽瞬间灌进室内,将靠近坠落处1公里之内的人窒息。沿海的居民区和商业区被夷为平地,曾经最优越的上城区别墅和拥挤的下城区平民住宅,在一瞬间,同时沦为废墟。 冲击过去大约十几分钟,光着身子、身上布满了灼伤,头发和衣服都被燎光的幸存者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有的已经被眼前的惨状震惊地完全不能动了。 在爆炸冲击造成的剧烈抖动之后,等待着他们的还有海啸。 冲击波也在高速朝白山要塞扑来。 巨大的警铃声响彻整个要塞。白山要塞因为其极高的灾害设防系统,零散的冲击波并不足以造成结构伤害。但是,在所有人还在眩晕,听力还没有恢复的状态下,viki忠实地发出了警告:“warning,所有人进入地下掩体,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白山和白巢位于量产机圆形的中心,由于冲击波的聚焦效应,没有电磁屏蔽的区域将会变成充满开水蒸汽的微波炉!距离冲击波到达还有20秒,19、……” 身在地下指挥所的赫克托尔跳起来,下令:“viki,解除关押的新人类工程师的禁闭,让他们全员下到这里避难!” “来不及了,禁闭的宿舍距离地下掩体入口太远了,20秒,来不及了……”阿尔的声音都颤抖了。 (18、17……) 杂乱的脚步声。地下指挥所中所有的海军军官都站起来,拔出枪,盯着通道后面。 “所有人后退,把通道让出来!viki,开门!”赫克托尔命令,掩体入口处闸门腾地弹开了,人群从那里奔涌进来。 (16、15……) “viki,开始放下防火卷帘。” (14、13……) 十几个新人类工程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拼尽全力地向掩体内跑着,跑进安全区域的人按着肋下,大口地喘着气,有的趴在地上干呕。 最后一个人出现在视野里,是sisi。她体力不行,跑的最慢,但是还好,那些人并没有放弃同伴,还拉着她跑。 “viki,关屏蔽门。”赫克托尔松了一口气,下令,示意阿尔拔枪拨开人群上前,走到屏蔽门前。随着他的命令,电磁屏蔽门指着sisi,“你,低头,爬过来!” (10、9……) 生死关头,sisi已经顾不得这句话有没有侮辱的意思,屏蔽门放下的速度不慢,已下到了一半,sisi呲牙咧嘴地一个狗吃屎,就着惯性冲到门下的缝隙。 赫克托尔弯腰,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把把她捞了过来。 (5、4、3、2、1——) 屏蔽门随即关上了。 (冲击波到达。) 整个要塞开始震动,光源闪烁。即使是地下掩体之中,他们也都明显感觉到靠近外壁的位置温度在急剧升高。 人类和新人类,所有人在天地晦明的一刻都沉静了,体会到作为单体人类的那种渺小。世界在震颤着,viki的警报不停,他们头顶上的水面在升高,水在沸腾,他们的头顶就是人间地狱,他们像一群被封锁在一起的猴子,暂时必须共处在这个小小的掩体之中。 (水位预测将在25小时之后褪去,目前此分舱内人数53,超过荷载,氧气供应将在19小时后用尽。请掩体内生命体就地卧倒,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活动。能够进入冬眠舱的全数进入冬眠舱。) 赫克托尔示意,武装的军官站起来,用枪示意新人类工程师进入冬眠舱。 “可是,剧烈运动之后不宜立即冬眠,可能会造成肺损伤……”医学组的新人类莉莉刚开口,枪口就对准了她:“女士优先。”新人类没有选择的余地。 “等等,让我们的人可能也要进去,带枪。万一退水时间比预计的长,我们不能都缺着氧等。” “枪毙几个,怎么样?”军官不带感情色彩地道。 “尸体腐烂在这里你觉得会更节省氧气吗?” “可以把尸体冻起来。”人类军官们毫不掩饰地当面讨论,好像在掂量怎么处理冻猪肉。 “尽量多冬眠就可以了,留着他们还有用。我们也进,轮班值守,可以两到三人挤一个舱。要快,别在这儿浪费氧气。viki,给我留出30小时的余量。”赫克托尔非常快地做了决定。 “冬眠可以降低50%的代谢,完美状态下可以保持7个人不进入冬眠状态。但减去进入冬眠和醒来的损耗,大约只能维持3.5个人一直不冬眠。” “什么?!”所有人都震惊了,“只有不到4个人能醒着?”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博弈。 新人类要求:“为了防止在氧气不够的情况下,你们将我们暗中杀害,我们也要有一个醒着的见证人!” 指挥官和技术决定者必须醒着,赫克托尔和罗兰女士,但罗兰女士武力值太弱,如果新人类发生叛乱,这就要求武力值高的白山防卫队的队长罗纳德必须醒着。但是罗纳德的肌肉和体重都大,耗氧量很高。 “你们可以推举一个耗氧量只有0.5的见证人。而且她的技术指向不能用于加害人类。” 女性,体重轻,肌肉率低。医学组的莉莉被排除,因为她可以轻易利用专业伤害冬眠中的人类。 “所以你们对我的专业有什么偏见吗?是瞧不起我吗?”sisi腹诽。 “其他所有人现在进仓,如果水褪去,将会进行唤醒计划。” ****** 他们四人很奇怪地并排躺下。 “躺着别动,不要说话,但是最好也不要睡着。”罗兰女士嘱咐sisi,“毕竟你是见证人。一般人很难保持30个小时不睡觉,15个小时之后我会唤醒莉莉,和你换班——她是个好医生。” 罗兰女士和赫克托尔随即开始阅览viki的各种数据和报告,罗纳德则有点警惕地盯着sisi。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sisi问,viki随即就给了报告,下城区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她的心立刻就揪起来了。赫克托尔敏锐地侧过头:“viki,禁止她的内部权限。错觉吗?我怎么觉得viki听你的比对我要听话。” sisi倒抽一口凉气,什么也不敢查阅,只能假装两眼放空,内心暗中担心。 “不要想太多,你家虽然沿海,但是山体的背阴面,也很高,应该是安全的。”对方道,sisi才松了一口气,赫克托尔突然地问,“你一早就知道anin-liu要叛逃吗?” “如果我知道,我为什么不一起走?”sisi假装镇定,心跳和脉搏都很快。她知道anin登上踏浪号时答应过她要回来,赫克托尔当时也在场,只希望这能够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对于此我也感到很奇怪。” 说起来,sisi突然想起来anin离开的那天晚上赫克托尔喝多了,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她只是想确认一下:“所以这场战役,到底谁赢了?” “新人类,你问得太多了!”罗纳德生气地警告道。 “喂,你们三个,心跳都太快了!不要对话!”罗兰女士警告道,她眼前的屏幕是所有人的代谢率。 赫克托尔听到这句话,突然钳住sisi的手腕,测她的脉搏:“你说谎——你早就知道他是个叛徒!” sisi气愤地要坐起来:“他不是个叛徒!是你们逼走他的!是你们卸磨杀驴要消灭他!” 赫克托尔以为她要逃跑,敏捷地一个翻身,右手钳住她的手腕,左手按住她的肩膀,用膝盖把她压回原地(好单薄的肩膀啊,好像玻璃蝴蝶的翅膀,随时都会碎掉一样,赫克托尔止不住地想),问:“当时的情况是临时命令,你怎么知道的?!” 但是这个姿势十分不雅。好像作势要骑在她身上似的。 罗兰女士看不下去了,她也坐起来,咳嗽了两声:“先生们,赫克托尔先生!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停止您的暴行。我不得不说,如果你再这么继续下去,氧气大概撑不到10个小时。” 赫克托尔放开双手举着以示没有恶意。但是继续问:“回答我的问题,格林-苏小姐。你怎么知道的?这很重要,如果你也有间谍的嫌疑。”真是混蛋,他心中腹诽,她维护他你不高兴,她不维护他你也不高兴。他走了你不高兴,他回来你也还是不高兴。 “工程师的内部社交圈都传遍了,说踏浪号01都向塔台要求返航了,是sdg的命令要消灭他的。” 嗯,听上去没什么破绽。他上下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试图看出她情绪的起伏。 “算了,男士和女士还是分开吧。”罗兰女士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拉着sisi到了控制室的另一侧。(赫克托尔的眼神太攻气了吗?好像要当着面把她上了一样) 罗纳德靠过来,干咳了两声,硬着头皮开口:“长官,您在我心中,可一直是个绅士……”赫克托尔皱眉,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今天这事儿吧,您实在做的有点,太……露骨了。”罗纳德用舌头顶着上颚,艰难地说出这个很书面化的词语。“什么?”赫克托尔疑惑地转头。罗纳德故作轻松地继续道:“巴比伦的新人类嘛,她们本来就漂亮,小母鹿似的,你看上她也情有可原。很多军官也都是嘛,大家都懂的,在新殖民地,娶个蝴蝶夫人……” “你说什么?” “我说长官,你喜欢个把个新人类小姑娘也没什么,只是那种事儿,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做嘛!”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 “你们别说话了!不然你进去冬眠吧!”罗兰女士忍无可忍地看着监视图里的心跳又飙到120+ ****** 比他们预计的情况要好,海啸导致的城市积水在15小时内就退的差不多了。只是在爆炸后的城市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本来沿海线上集中了最多了量产机的残骸,现在只有一两架还能辨认出形态和机头机尾,其余的基本在haku的攻击中,内部裂解,成为生物尸体似的碎片。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群巨大的蓝鲸,从空中集体搁浅在巴比伦的白山和沿海。 巴比伦湾的水已经被它们的生物组织液严重污染,海水中飘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铁锈味。 伴随着这些组织液的,还有参与进攻的haku的尸体。大部分haku的尸体像踏浪号量产机的组织液一样融化了,有一些从haku身上的飞行装备,依稀能够辨认出人形——就好像无数白细胞为了攻击异物,而和它们同归于尽后流出的脓液一样。 废墟的城市,刺鼻的气味,一个百万人口的城市,已经彻底成为废土。 巴比伦已经没有留守的必要了。 奇怪的是,人类和新人类都认为自己获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太阳玛丽帝国海军认为此役,虽然全损了第14舰队的人和船,加之第25近卫军团的全部舰船,但击杀了匪首亚伯拉罕-刘易斯,全歼了瑟肯兰高速舰队,并且完全取得了特提斯海的制海权,战术和战略目标都得到了完成。 而瑟肯兰阵线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付出了克隆人和船只的代价,得到了踏浪号原型机和全部工程人员,并且促使太阳玛丽帝国和云巅之国的联盟产生了裂痕,相当于将人类赶出了被神庇护的伊甸园,不得不要和新人类公平竞争了(而人类是必输的),战术目标和战略意图也完美地达到了。 除了人类水兵和克隆人士兵的生命,他们都仿佛大赚了一笔,得意洋洋。 只有巴比伦这个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彻底地毁了。 sisi、薇莎和娜塔莎拥抱,流泪。她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财富,只有娜塔莎手里还抱着哲学家格林-苏先生的照片和她的着作。她们和大多数这座城市流离失所的难民一样,也许要身无长物地,离开这一片血腥的废土。 **巴比伦的挽歌** 在一个月的白山堡垒战和踏浪号量产机坠落引发的爆炸、海啸彻底过去之后,sisi-格林-苏终于回到了地面。在她还为自己动用对viki的特权,提前释放被关押的新人类,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得以逃命,而在地下掩体捡了一条命而庆幸之时,地面之上的惨状粉碎了她由于白山的viki特权带来的暂时的满足。 曾经的巴比伦,是一座让sisi时刻都能感受到幸福的城市——和冬季寒冷干燥的银京都不同,巴比伦吹着热带海洋带来的暖风,一年四季气候宜人,降雨适宜。更由于这里盛产大理石和火山灰,因而这里的人很早就掌握了天然混凝土的使用方法,这里建筑也保留得很好——自古以来,代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留下的遗迹,像是宝藏那样一层层地堆叠在土层中。 这是先人们留给后人的礼物。 当那些遗迹、宫殿被发掘出来,神庙和市政厅被复原后耸立在城市之中,静静地展示着前人的生活,好像时光只是刚刚流逝,好像逝去的人只是刚刚离开,风中还留着他们的背影。 那古老的砖造的石拱桥,在起伏的海水中被风化了表层,还保持着坚毅的内心和合理的受压力,每当金色的夕阳映照在雕镂的扶手柱上,sisi记得自己从沿海的道路上走过,微微咸腥的海风从桥洞中,吹向祭祀胜利女神和海洋女神的神庙遗址。 刻在上面千年的古训,和博物馆中被珍藏的缺少了头颅和胳膊的雕塑,都让她遐思无限。 无论哪个时代,时间过去多久,人所追寻的真善美都有相通之处。摸着那些古老的城墙、桥梁和砖石,千年前的巧思好像就是从那工匠指尖的温度,传递给她——这也是她为什么从不相信所谓宣传中鼓吹的,什么人类和新人类的高低贵贱之别。 可是数千年美好的堆积,在一个月之内几乎尽数化为灰烬和废墟。 有一些衣衫破烂的小孩子和工作人员在翻找着废墟中的文物、书籍。sisi问是为什么,小孩子道:“美第奇爵士,就是那个以前很喜欢给巴比伦的古迹拍照的人,他在搜集所有有关巴比伦所有遗迹的照片、书籍和报纸——他说,如果有一天巴比伦能够复原,这些东西就派的上用场。”旁边拿着旧日照片,对照着寻找还可能幸存的文物工作人员已经不忍卒读——谁能经受住照片中美好昨天和现实中的断壁残垣? 美第奇爵士在废墟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看见了sisi,目中的眼光由一种茫然变成了一种无奈的哀叹,他终于开口:“看看你干的好事!sisi-格林-苏!你是个新人类工程师,你本应该最懂这边土地上,一代一代创造者的新人类的心,毁掉这些建筑,就像亲手杀掉他们的孩子一样——本来应该用你的本事去守护它们的,你去银京都学了本领、学了工程力学、学了材料力学——你却用这来造轰炸机! 你非但没学会建造,反而用来毁坏。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维特鲁威,你敢不敢对他说,是他的好学生造出的好东西,将巴比伦变成了废墟! 你对不起你的铁指环!” sisi茫然地站着,突然打了个寒战。 ****** 赫克托尔(独白): 漫长的围城战役,终于结束了。 在我期待了如此长久之后,在我以为这是最后的黑暗、光明和胜利的黎明即将到来之时,胜利女神竟然真的降临了。 但她没有带来光明。她残破的羽翼下,是城市在轰炸和战损中的断壁残垣;是导弹误伤和绵延的大火中焦臭的平民尸体;是衣衫褴褛、被航海燃油和血、烟污秽得骨瘦嶙峋的水兵。 白山要塞成功完成了它的战略和战术任务,以第14舰队为消耗诱饵,拖住了瑟肯兰第一舰队。 在踏浪号量产机的无差别攻击下,瑟肯兰第一舰队全军覆没,短时间内,瑟肯兰再无足够实力问鼎特提斯海,海权全面恢复。帝国海军险中求胜。 可是这次冲突也引发了太阳玛丽帝国和云巅之国联盟的破裂,量产机在巴比伦全军覆灭,红色的残片像雪一样洒在海面上,喷涌的血池将整个巴比伦湾污染成铁锈色。人类工程师全数被瑟肯兰解放阵线虏去。“海神33号计划”被新人类全盘得到。 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得到了微不足道的,“希望”。 我不知道那是否是和平的希望。 还是只是更大的变动的序章。 第36章 不都合的新世界 anin-liu(独白):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我念着这句古代的诗歌,不知道是与谁送行。是留在原地的sisi,是被捕的肖冰,是死于辐射的船长,是舍生取义的亚伯拉罕-刘易斯,还是过去的自己。 只是我知道,一切都不能回到过去了。 也许从我离开北奥丁大陆,遇到sisi的那艘船上,就注定了今天的独自夜奔。戈登,我最好的朋友,也是al的左膀右臂。他甚至也不是唯一的,在新大陆,我也许会见到其他的“戈登”。 从al、肖冰(亲王)那里传来的沉重的责任,让我不能有其他的选择。 我明明是去往新大陆,却有一种归家的感慨;明明是第一次踏上那片土地,却对一切都那么熟悉——甚至和公怀瑾联络的密电,我也提前发出。他信任我就像信任al一样。 “如果你有连通的大能,为什么不选择融入云巅之国的集体意识永生,却执着于选择解放新人类这条艰难的道路呢?——服从强者和已有的秩序是多么容易,改变现实又是多么难啊。” “在所有的路之中,我选择了难的。” 我看见一个个的felix从胶囊一样的培养槽中被生产出来,像人偶娃娃一样穿上统一而廉价的媚俗暴露的衣服,低价出售给慰安所。她们像充气娃娃一样被贩卖。我看见一个个的克隆士兵从生到死,他们还未亲口呼吸过新鲜的空气,就被送上战场,替大资本家卖命。我看见一个个的各式各样不同的脸,年轻、有的甚至是幼儿,像是沼泽中的尸体、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冷库里贮存的猪肉一样被浸泡在羊水中,他们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等到那个和自己拥有完全相同基因的“纯血人类”需要器官的时候,像成熟的果子一样被摘下。 等到他们到了脊柱上标定的“过期时间”,就被猪一样电死,脚上各个口子,充气、剥皮、放血,被劈成两半,猪肉一样吊挂运输,被做成宠物饲料,蛋白质补剂,农业肥料,和培养皿里的生物液,甚至供给复制人的“培养液”食物。 al,他只是不愿意抛下这些生命。 即使他们庸庸碌碌,混混沌沌,在巴比伦做着买卖军需物品的黑市,做着皮肉生意,卑鄙无耻、凶恶刁钻到极限,他也不愿意抛弃他们。 人人平等,都有追求尊严和幸福的权利……你还这样相信吗?那些被当做性爱玩偶的新人类,那些被当做生育机器的新人类,那些被当做器官果实、宠物饲料和有机肥料的新人类。 ****** 公怀瑾在新大陆的边缘给anin-liu指明了航道。anin-liu惊奇于他们这么快就信任了他,也惊奇于自己这么快就信任了他们。 在夜晚的海面上,原本自由漂浮的发着荧光的云雾似的浮游生物,行迹渐渐清晰,形成数排明显的跑道指示灯,指引着踏浪号01的航程。在这海中光之云雾的照耀下,嶙峋的城市天际线开始浮现。 这海上移动城市的轮廓,和人类平铺在大地上的栖息似乎很相似。但仔细观察,又不一样——街区的底盘是由巨舰和可移动的浮力系统搭接起来的,随着海浪起伏——也就是说,这和陆地城市看上去很相似的图景,在一场风浪或是一段时间的巡游后,就会变形,失去原来的图像特点。 这也是图像导航系统永远无法锁定这里的原因。 原来如此,那些被踏浪号量产机毁灭的高速舰并不是瑟肯兰第一舰队——这里,这个可以生产、扩张的城市,才是瑟肯兰第一舰队。 “anin-liu,欢迎你,回到瑟肯兰(second-nd)。”公怀瑾脸上带着亲切、怀念和节制的哀伤,和他握了手。“你现在还不能直接参与决策,欢迎你旁听,400人公共会议的40人理事会关于这次战役的报告。也许你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我们的交流方式。 新世界的新人类,neo-homo,是我们的自称。” **意识流的会议室** anin-liu再次进入深海液,与白山实验室不同的是,瑟肯兰的深海液就像那充满浮游生物的海水,水流中不停地闪烁出荧光的颗粒,像是led灯,又像是闭上眼睛时,闪烁在眼皮上、视野内的雪花——无意义又似乎有规律地,变幻。 进入意识流。 像是隔着水听见声音。 很多声音,像是响起在古希腊神庙的柱廊下,光影凌乱地、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投射出来。 一个隆隆地带着回声的声音,像是宣判那样发聩: 人类已经失败了。 “海神33号计划”,已经被瑟肯兰全盘接收。人类已经失去了进攻the great mother ,和生命之树融为一体的机会。他们彻底失败了。 他们已经被神所抛弃,他们即将发现,自己已经被赶出了伊甸园,不再拥有神的庇佑。 这座登临奥利匹雅山、回归生命之树本源的巴别塔,终究要由我们新人类来完成。 这个声音的发出者似乎想要说明这一点,海量的信息流冲过来,在anin面前身临其境地变幻,霎时间,瑟肯兰的造人工厂闪现,一排一排的新人类克隆士兵像豆荚一样从胶囊里被生产出来;而对比的则是人类水兵的尸体、亲人们的眼泪、家庭的反战游行。瑟肯兰的新人类人造子宫流水线一样地工作,对比的则是人类女性不再愿意生育,自然生产率日渐下降,人口年龄比例的模型越来越缩小,像是一个岌岌可危的锥子,摇摇欲坠地插在平面上;新人类在宇宙射线、极端环境下,都是健康的人体;人类则在本来就脆弱的躯体之上,拒绝不了精神药物和成瘾品的控制…… 那声音换成了一个柔和的女声,优雅,沉静而智慧。像是智慧女神抛弃特洛伊时的宣判。 人类曾经拥有雄心壮志,有着突破生命之树的妄念。 如今人类因为自己中少数人的野望,与他们的守护者决裂了。 新人类不过是提早醒了,欢迎来到竞争的河道。 生存竞争不一定是血淋淋的捕猎,剑拔弩张的对峙,也有可能是夕阳那样沉静、壮美,只是在最后的黄昏之后,那曾经繁盛的物种,不再出现在地层之中了。 你们只是渐渐变少,直至消亡。 “你是谁?”anin茫然地问,在如同深海的游鱼中,一个窈窕的身型闪现,anin觉得她如此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十分熟悉,——“你是,felix女士?!” 那女子闻言笑了,当她笑起来,那种优雅而充满女人味的纤长感觉,就被她脸上有些俏皮、少女式的表情冲淡了,仿佛一个眼神和睫毛都充满了透明感的少女在撒娇。 “不——sisi?!” 那女子道:“不,都不是。也许你对我感到熟悉,也许在你认识的人当中,甚至在你的心中,会有这样一个女性,总是能让你想起她来。让你感到似曾相识,dejavu的既视感,让你感到怀疑,为什么这个熟悉的面庞,总是在人海中起伏。在晦暗的人海中,她抬起雪白的脸,山茶花一样的红唇和动人的眼睛,瞬间就抓住了你的视线——就好像她比别的芸芸众生对比度更高、色彩更加鲜艳似的。 这张脸在人海中起伏,在你马上就要忘掉的时刻,又突然地重现,好像一个总也走不出去的轮回的梦境——你甚至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但你感觉这像命运的轮回。 我的代号是feelinganima12,你可以称呼我为fe12女士。 我的原型,是很早之前诞生的一个人造人,爱情机器人。——是经过宏大的数据统计、精巧的修改,得出的一个人类的阿尼玛女性,是黑发色目(头发像乌鸦翅膀,这种描述同时见于东西方文化的艺术描述)白肤红唇这个类型的完美雕塑,是带着马夸特面具的审美典范,是所有歌诗中梦中情人的集合。 当我被造出来之后,立马受到了资本的瞩目,——我的形象、周边被推入各种媒体、行业,大受市场的欢迎,产品数量立即暴增。 但是随着市场的饱和,金发碧眼型、红头发雀斑傻妞型、东欧模特型、丰臀肥乳型、长腿纤瘦型、萝莉型、妖艳型、古典型……人造人被接连开发出来,于是以我为原型的产品,只能转型走细分路线,于是需求下沉,以我款新人类女性型产品,开始进行微调和功能改造,开始由单一的‘梦中情人’变为各种‘工具人’。 所幸的是,我原型的制作者w(温斯洛医生),对那个原型付出了皮格马利翁一般的爱,这是其他的粗制滥造性爱机器人所不具备的。我的兼容性和人格变化非常好,因此我的复制人可以成长为具有社会意义的女性,而不是单纯的用后即丢、没有人格发展可能性,甚至智力缺陷只懂得床笫之事的充气娃娃。我的人格亚型,由演员、艺术家,逐渐扩展,可能越来越多地,呈现出了温斯洛真正所爱的那个人的特质。” anin突然回想起他在tyles中看到的图景:“温斯洛……帝国中央大学医学院的温斯洛医生,人造人技术的巅峰,在拜拉维利首相的要求下救了王簦一命的圣手。sisi-格林-苏?尼古拉斯-格林-苏——温斯洛医生,难道是个gay吗?” fe12笑道:“gay心中的理想爱人怎么会是女性的阿尼玛呢?当然应当是男性的阿尼玛斯啊。” “那sisi-格林-苏?” “是温斯洛医生送给尼古拉斯-格林-苏的礼物。” “她是个人造人?” “她?——不,她们。” anin-liu突然从意识流中惊醒。他惊坐起来,蓦然发现自己坐起于温热的深海液中,置身之处是卵形的浴缸似的连通舱。一个女孩子低着头,用关切的目光观察着他,那熟悉的脸庞:“sisi!?” 不。不是。那女孩眼神从他脸上毫无波澜地掠过,转头对旁边的医生道:“医生,机器和人体都没有问题,已经成功唤醒,可以出舱。” anin茫然地看着这个医院病房似的位置,很多一模一样的女孩身着制服,来回穿梭着,观察着不同的人。 “很好,f12-na-32,归位。要准备换班了。”“收到。”身着全白制服的女孩起身,走到一排竖立的卵形舱前,舱门打开,然后进去。随着一阵好听的铃声的响起,穿梭在这里的女孩都离开床位,站到那排卵形舱前。舱门依次打开,她们顺次走进去,带上里面的面罩。然后舱门顺次密闭。深海液升起,她们慢慢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睡眠。 然后卵形舱随着睡眠变成乳白色,可以看到里面的羊水变得浑浊,是她们在排泄。但是看不清楚。 随着一排32个竖立的卵形舱全部关闭,指示灯变绿,那一长条地面突然竖起一个玻璃的防护墙,像地铁的屏蔽门关闭似的,然后那一长条的地面慢慢翻转,水车似的露出地下一排同样的卵形舱。舱里的羊水正在缓缓褪去,干燥吹风鼓风机声音响起。等到卵形舱完全变成透明,干净的、精神奕奕的一排f12-na(nurse assistants)走出舱门,与前面不同的,是她们穿着蓝色的制服。 “小na们,过得好吗?夜班愉快。”fe12 “愿夜班之神保佑你,doctor。”领头的护士长微笑致意。 fe12女士走过来,看着anin,并且解释道:“见到熟人的感觉,怎么样? 小na们是fe12 的一个变种,f12-na。f12-a系列是年轻消瘦和平胸版的felix,性格比felix冷淡,更能忠实于工作,宜人性稍差,所以常被使用在一些对技术和专业要求较高的场合,比如看护士、牙医助理等。而felix是发育非常成熟、性感、高度具有女人味和依恋性格的恋爱机器,宜人性好,主要担任“家庭娇妻”的工作。f12-s变种性格狂野,攻击性强,更多担任性工作。 不过目前,她们还没能像al一样具有连通的能力。 anin,你要明白,即使对我们来说,你也是极其特别的。 ——你对我们来说,真的非常重要。” anin突然理解了他在意识流中看到的一些片段,培养皿一摞一摞像手机盒子一样堆在工厂之中。造人工厂在不断出产着美丽的产品。 而你,居然,爱上了一个产品。 你当然会爱上她,是的,她最开始就是个为了满足某个皮格马利翁的爱情而生的,爱情的改造人——她身上所有的美、一颦一笑,柔软的身躯、颀长的脖颈、雪白的肌肤、甜暖的气息,海藻一样的长发。 都是被人为设计出来,满足空虚的爱情的欲望。 她是被画在柏拉图理念世界的山洞外,虚无的假人。 天哪。 而你就这么轻易地,落入了那个皮格马利翁的圈套。 你和他一样傻。 不,我没有那么傻。 人,即使是新人类,会爱上手机吗? “周郎在等着你,欢迎来到新世界。” 公怀瑾带领anin看到了f12-26的培养槽和造人工厂。 多么荒唐。 我倾心热爱的姑娘,在夜里和高高的深空拨动我心弦的,却不过是一件产品。不,我没有这么可怜,我不要陷在虚无的圈套之中! (看到这一部分信息,又恰好对应上sisi专注于专业的性格,anin几乎崩溃了,他顿时对自己的过往和爱情的悸动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自嘲.认为自己是爱上复制人,产生了巨大的荒唐感。从此之后,anin不再像原来那样信任sisi,开始觉得sisi是一个“产品”。 这里anin在错误的判断下物化了sisi,他已经开始自动认同那句话“你比我重要”,sisi表达的意思是anin对解放阵线的作用比自己要大,但anin此时已经判断成为sisi是可以重复生产的、可以替代的复制人。 因此,他不会为了她回去了。 对复制人和自我丢失的恐惧,让他同时也关闭了自己和自己身上阿尼玛的交流,开始和云巅之国的集体意识隔离。) 第37章 流言蜚语;内貌和外貌 **流言蜚语** 在anin决定不会回来的时候,sisi却因为和他关联的过去而受到质疑和蜚短流长。 诚然,她是美丽的。 巴比伦的难民们,徒步撤到了近郊的乡下。那里由于丘陵的阻挡了致命的冲击波,还有岩缝中渗出的干净泉水,能维持基本的温饱——但是战争将千年积累到城市文明和工业生产力瞬间化为白地,这里的社会形式似乎瞬间倒退了几千年,回到氏族大家庭一般的熟人社会,和刀耕火种的狩猎兼农业式的基础生活。 没有华服珠宝的映衬,她的雪肤乌发和红唇依然夺目,这在被战火摧残得灰头土脸的暗淡背景人群中显得格外刺目。现代城市生活的繁华已逝,为了温饱,人人都顾不上原来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体面了。物资短缺,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用旧衣服、破杂志页自制防护罩,将自己的脸孔包裹起来,防备可能残留漂浮在空气中的有毒尘埃。胭脂水粉也不再使用,因为怕吸附那些放射性颗粒。 但是在破衣烂衫之间,她仍然像小天鹅一样颀长的脖颈和修长的身材,以及从包头巾中散落出的缕缕乌鸦翅膀一般的头发,仍然惊鸿一瞥一般地,在关闭的缝隙中透露出夺目的美丽。 “sisi最近怎么越长越像felix了。”娜塔莎-奥朵拉有点担忧地,从窗缝里看着她出门。在临时简陋的乡村住所里,也一直闲不下来的薇莎一边揉面,一边笑着道:“小时候就有更像格林-苏先生吗?不是经常听你念叨她,说她小时候长得像个楞头小子似的。”娜塔莎-奥朵拉有点担忧地吐了口旱烟(因为现在黑市上香烟很贵,她改抽烟锅袋了):“就不应该让她去逄克府打工,学坏了——女性会为了符合男权社会的期望而进行自我驯化,她肯定是在felix这种女明星的影响下,觉得要那种s型的女人才是最对的(她拿烟锅袋画了一个前凸后翘的女人身体的曲线)。sisi小时候就争强好胜的,在成绩上不甘落于人后,一旦她认为在‘女人’这一点上也要不甘人后,而学习那些宫廷贵妇、女明星,那可就是完全的走上了歧途了。” 薇莎宽容地道:“娜塔莎,sisi都二十代中旬了,应该成熟了,美和爱美之心都不是罪过啊。” 娜塔莎道:“审美本来就是一种意识形态,谁知道这里面掺杂了多少社会驯化,又有多少个人意志的自由发展呢?对女性外在的审美,更是一种充满男权社会他者观看眼光的视角。更何况……”她想起了上次房屋被点燃的教训。 sisi和临时邻居,旁边汉方药铺家的女儿曹小娥一同去取水——这里没有供水系统,每天的日常用水要用小拖车去山泉出水口排队去拖。一个人力气不够,要两人合作。曹小娥是个短发、脸圆圆的,有点胖胖的女孩子,刚刚17岁,还在上高中。虽然已经有了爱美的心,但由于家庭和学校的风气还瑟瑟缩缩地不敢表现出来。 “姐姐,你,听说,你以前见过新人类女明星felix?还亲眼见过人皇的妻妹,帝国玫瑰媚拉小姐?”(人皇临阵逃脱并被炸死的信息并没有对公众公开,现在普通民众都以为人皇早已安全回到了银京都。) “呃……远远看了一眼吧。” “听说她有一条镶满钻石的裙子,还有一条全部由珍珠和黄金缀成的裙子,宝石项链摆满了几间屋子那么大的保险柜,名包名表都是放在一层一层的柜子里,有好几层楼那么高。停车库里全是豪车,她仅仅是为了搭配衣服的颜色,就买了一辆价值百万币的苹果绿豪华气垫艇,真的吗?”曹小娥心中想象力大增,将平日从娱乐小报媒体平台上的各类时装盘点,禁不住问道。 sisi皱眉:“大概吧……这,我也没见过呀。”心中腹诽,啊,一个实验用的发动机模型才几百万币啊…… “听说因为她的引领,银京都狂飙突进的现代主义时尚圈甚至都对她俯首称臣,回归了高雅的古典路线呢……”没想到,外表朴素的曹小娥竟然对媚拉的事迹、报道如数家珍——虽然很难说这些报道是不是当初贵妃姐妹为了上位而和同样急于阶层爬升的“时尚界”的联手。 sisi长期脱离“时尚圈”,听得津津有味,又向曹小娥问东问西;曹小娥外表朴素,平常也没有机会向人展示她这方面的精通,如今竟有人向她请教,于是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起来。两人推着水,笑语欢言,越说越起劲,年轻女孩的声音像清越的鸟叫一样在破落的村庄接合部穿梭。 汉方铺的寡妇老板娘、曹小娥的妈金七巧突然推开狭窄的窗牖,骂道:“曹小娥,瞧你兴的那个样子,浪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看看你是不是那块料!还什么这时尚那时兴的,都是婊子干得行当,衣服遮不住腚,前露着奶后露着沟的穷酸叫花样!” sisi被金寡妇这一通及其难听的攻击性语言冲愣了,她没想到一个母亲对着女儿竟能骂出这么恶毒刻薄和粗鲁的语言,语塞,又觉得似乎应该为曹小娥辩解些什么,有点嗫嚅地道:“金大婶,我们就是说着玩儿的……” 金寡妇嘴角往上一抬,从鼻孔里哼出一个故意做作的冷笑:“哟,这不是什么格林-苏家的大小姐吗?我们家这傻闺女和你不一样,你可是去过大城市、见过大世面的,在城市里学了些什么时兴时尚的。(她的白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sisi,看得sisi浑身不自在)我们乡里女人,可不懂这些东西,什么花儿粉儿的,净整些虚的,勾引男人好用,咱们可是踏踏实实靠手艺的好人家!你说的那些,还不都是乱花钱,能换饭吃吗?——哦,对,可以靠男人啊!曹小娥,你不看看你自个儿,你是和人家一样,是笑一笑招招手就有男人上来的吗?” sisi性格逞强好斗,被金寡妇这么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一激,根本控制不住:“金大婶你怎么说话呢?!” 这正中金寡妇下怀:“哟~~生气了!还不准别人说了怎么回事儿?谁不知道,你就是靠你那一张小脸,跪舔人类,才换得一个新人奸的工作!听说你在那个堡垒里工作的时候,晚上都不回家,和好几个男人不清不楚,大姑娘小伙子横七竖八地睡在一起——这么丢人的事儿,我可干不出来!” sisi只能无力地反驳:“和男同事工作,这是正常的事情,不能算罪过吧。” 金寡妇冷笑:“你去这条街上问问,谁不说我金寡妇就是头一个响当当的,镇得住,敲得响!我干药铺这么多年,家里药商、伙计,客人,可我那是头一个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什么风言风语!就是因为我行得端立得正!哪像你这种,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以为男人见了自己就被迷的不行——你可做梦吧!就算以为自己靠上了个靠山,也靠不住啊——这里早就传遍了,你男朋友还不是跑了!就你这种没人稀得要的破烂货!这种不检点的女人,活该!——我看你就和那个不要脸的新人奸婊子felix一样!——曹小娥,你以后少跟这种人沾上,你以为跟这样的女人近了,学会了穿衣服扑粉,就有男人看上你?我告诉你吧,就你这个麻子脸水桶样,人都不稀见!有你的苦头在后面吃!”(她这一番恶意满满的发言让sisi疑惑了,她不明白金寡妇对于自己女儿的控制和嫉妒,以“贞洁名声”作为自我价值的男权社会驯化,和自我扭曲后将愤怒和不满投射道女儿身上的行为。) 金寡妇嘴里一边骂着,一边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先左右开弓,做声作势地给了曹小娥两个耳光。曹小娥哇哇哭了起来,sisi上去拦。金寡妇追打道:“哼,我教训我自己的女儿,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插手!”听到响动,娜塔莎和薇莎也跑出来,娜塔莎不甘示弱地道:“金寡妇,你干什么?”这一闹腾,周围的街坊四邻都出来了——仿佛是为了忘记战争的伤痛和满眼的疮痍,人们故意要找些乐子似的,看着金寡妇围绕着sisi团团追打着曹小娥,像秦王和荆轲绕柱走,娜塔莎和薇莎不知所措地想要拉开她们——这一幕简直像不要钱的马戏团,不收门票的滑稽剧一样精彩,人群越来越多地聚集起来,人群中随着金寡妇的手啪嗒啪嗒落在曹小娥身上,发出快活的笑声。 金寡妇越发觉得自己成了人群的焦点,表演型人格犯了,气焰更加嚣张起来,将腰一叉,以更加大开大合的肢体语言、更加浮夸的辞藻,仿佛被舞台聚光灯打到的女主角一样,将她孀居多年积攒的“演技积累”,一股脑地爆发出来:“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好好的良家女儿你不学,非学那人尽可夫的新人奸!为了一点人类施舍的钱,甘心叫他人作践;为非作歹又盗又娼,你不知那耻与廉!今天你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街上招摇过市,明天就叫人抛弃!谁不知道你在那见不得人的要塞,上勾搭下勾引见男人就要使坏!那当水兵的新人类的好男儿,不愿做人奸为虎作伥,要和你一刀两断。人不愿和你姻亲结,活该你做那破鞋重操旧业!像你和felix这样的不要脸,就该绑在大街上叫千人唾弃!你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念点书就高一人等,谁不知,你品行坏,你男人赶紧离开你,跑得那叫一个快!” 配合着曹小娥扭动着身体的哭叫、躲避,简直是一整个自带锣鼓胡琴的折子戏,精彩得众人都叫起好来。 就在众人都看得起劲之时,sisi脖子上的环状装置突然发出滴滴滴的报警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sdg的克劳迪娅。她带着屠杀机器人和荷枪实弹的士兵,人群想要四散奔逃,却被带电的软头子弹击倒在地。 “所有人,不许动,sdg奉命搜捕新人类工程师。” ****** sdg暂时接管了巴比伦的kk党。审讯室。隔着铁栅栏,sisi被关在里面。 克劳迪娅:(笑)他不会回来了,可怜的女人。 sisi:为什么嘲笑我。 克劳迪娅(故意激怒sisi):你是一个被未婚夫抛弃的女人。(沉吟)你不否认?此事发生之前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承诺?他来接你,或带你去瑟肯兰? sisi(叹了一口气,但冷静地):我说了请不要嘲笑我,既然这已经是事实了。 克劳迪娅(突然凶神恶煞,威胁地):你以为能脱得了干系?!我拔掉你的手指甲,看你还嘴硬!你和他们有没有联系?! sisi(有点颤抖,但抬起头):我是你们内部选拔进来白山工作的,是王簦局长和viki的安全系统推荐了我!你是在怀疑他们二者的可靠性吗? 克劳迪娅(笑):小聪明。你想威胁我?——要不要我先关你24小时的禁闭? sisi:我要见我的直属长官,我怎么说也是白山的助理工程师!你又不是白山内部的人员,你没有权力处置我! 克劳迪娅:布劳迪他们已经全数被新人类掳走了,我还想问他们是不是提前和新人类有染呢! 赫克托尔:不可能。我作证,在前往藤壶岛之前,我们对anin-liu采取的是完全信任——至于在藤壶岛发生了什么,导致了他的叛逃,你们还欠白山一个说法。也许sdg想在军事法庭进行说明。 (克劳迪娅冷笑了一下,她的通讯响了,有通话,于是她起身离开了) sisi:我们,参与踏浪号的亚人工程师,会被枪毙吗? 赫克托尔(摇头,捏了捏太阳穴):不会。你们应当会被转交给工程部设计第六局,继续从事踏浪号的研究。目前这件事情很紧张,急需人手,国防部和海军都希望能快速修复量产机和重新制造新的踏浪号。向帝国宣誓效忠,是你唯一的活路。 sisi(眼睛转了转):布劳迪先生他们呢?他们真的被掳走了?!全部打包带走?! 赫克托尔(摇头):你不应该知道这些,越少越安全。 sisi:若是想要知道的少,我当初就不应该踏进白山! 赫克托尔:格林-苏小姐,请控制你的发言,我已经接到调令,交接完就会离开白山,所以……希望你能和你后面的同事好好相处。我要提醒你的一点是,为白山要塞工作的经历目前是你的保命牌,有利用价值的工程师总比一个头号叛逆的未婚妻好——无论你能不能威胁到他,kk党都会试一下的,哪怕是泄愤,哪怕只能让他短暂地愧疚一下。 sisi(沉吟,然后嘲笑地):你们既然已经判定他是亚伯拉罕-刘易斯的继承者,那凭什么认为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受到威胁? 赫克托尔(吐了一口气):对于kk党来说,可能就是罪证。 sisi(垂目望着墙角,若有所思):他不会回来了——起码不会因为我回来。 赫克托尔:我很遗憾。 sisi(这个时候真的感到害怕了):kk党会怎么对付我,会,杀了我吗? 赫克托尔:不至于。 sisi(眼里因为害怕开始有泪水):刑讯逼供就很容易接受吗? 赫克特尔:你是白山在编的工程师,怎么说也是海军内部人员…… (他的话还没说完,克劳迪娅冲进来,带着kk党的人,指着sisi) 克劳迪娅:带走,去kk党地下临时总部! (sisi被吓得缩在了凳子上) 赫克托尔(站起来):克劳迪娅少校,有点太过分了吧?我还没从白山卸任呢,你们kk党和sdg就这样当着海军的面抓我们的人? 克劳迪娅(冷笑,指着sisi):我刚才接到kk党的报告,上次昆虫女郎袭船事件,唯一的kk党生还者经过一年半的治疗终于醒了——她早就被盯上了! 赫克托尔:那也不行,就算是kk党,要从海军抓人也要有逮捕令。克劳迪娅少校,请去申请吧。我在这里恭候。 (克劳迪娅下) sisi(站起来,看着克劳迪娅的背影):赫克托尔先生,没用的。谢谢你,一直以来……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坏人,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低下头,睫毛颤抖,使劲扇了扇屏住眼泪,然后抬起头)。看来我们没有一个人会留在白山了,我们就此告别吧。 赫克托尔(也站起来,走到栅栏前,双手握住栏杆):告诉我你做了什么,起码告诉我,让我知道我怎么才能帮你。 sisi(绝望地、嘲笑地):做了什么?也许是生而为新人类吧…… 赫克特尔:那她为什么说你在kk党和秘密宪兵队的监视名单上! sisi(也站起来,走到赫克托尔面前,她脖子上的炸药环刚因为人类的胜利而卸下来,多天的勒痕导致的紫色痕迹,像一条choker环绕在她雪白而长的脖颈上,还有一条,她一直带着的细细的晶石项链,赫克托尔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图书管理员小姐的时候,就一直戴着,好像从来没有拿下来过):赫克托尔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一个定位信号放大器。我不知道是谁在监视我,又是为了什么,从我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这条项链就一直跟着我,而且我不能摘下。用不着你给我戴炸药镣铐,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了。我可能是某个型号的复制人,可能是felix什么产品的残次品,甚至,有的人说,是aninliu,那个al继承者的某种保险装置——我已经习惯了这些流言蜚语,并且尽量不在意,我一直想用工程设计,这种具有人格独立性和个人风格语言的工作证明自己,我是一个有自己灵魂的人。 ——然而这一切没有任何作用。 在人类的眼中,我仍然是一个可以随时被复制的新人类罢了。 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会因为人类的怀疑,随便就被处置。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其实新人类很羡慕人类,起码在一点上,就是人类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新人类却从来没有过这种被神偏爱的得天独厚。 赫克托尔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安慰她,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起码我认为你,是特别的。 sisi:谢谢你的宽慰。 赫克托尔:你还在抱着等他的愿望吗? sisi:为什么?既然我是一个随便可以替代的复制品;一个kk党如果想要抹杀我,可以像复制克隆人那样,做一个完全一样的东西,我的妈妈和奶奶都将分辨不出。 赫克托尔(长久地注视着她):除非你归化成为人类。 sisi(虚弱地笑笑):我怎么可能能够成为人类。 赫克托尔(柔声问):你想成为人类吗? sisi:我想完全地,成为自己。 **内貌与外貌** sisi-格林-苏独白: 人的内在和他的外貌也许并不相称。 其实对于anin-liu的离开,我并不像外界猜测的那样沮丧——我虽然非常讨厌那些把我说成是“弃妇”的流言蜚语,但我内心真实的情感,并不是一个被情人抛弃的可怜女人的自怨自艾,对镜自怜。 反而对我来说,那是做出了正确的事。——我完成了对肖冰和al的承诺,保护了anin。是我自己做出了让他离开的选择,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样的后果——正如我所猜测的,他和亚伯拉罕-刘易斯有着亲密的关系,也许正是因此,他发挥了他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是,我也让自己落入了危险之中。——这让我感到恐惧,是的,我强烈地感觉到,我并不是无所畏惧。布劳迪已经被虏去了瑟肯兰,为了让自己摆脱这种境地,我必须争取赫克托尔的同情和证词,尽量让我安全地转移到第六局。 但我也有一种奇特的预感——正如克洛伊-赫克托尔所说,只要我坚持住帝国海军工程师的立场,像太阳玛丽帝国宣誓效忠,我就会以为“有用”而得到生命安全的保障。 ——因为踏浪号。 诚然,被sdg盯上仍是十分危险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踏浪号怀有一种奇怪的情感,一种极度地重要,如同母亲呵护孩子;又极度地控制欲,仿佛如果有人要将它用为自己的利益,又恨不得将它全数毁掉一样。 就好像它和我的内在产生着强烈的联系。 就好像它是我人格的一个部分。 就好像是我自己喝多了酒,在别人的怂恿之下,亲手将巴比伦古城打碎的那种愧疚。 是的,我不能容忍,这时我才能渐渐明白当踏浪号量产机出现时我内心的情绪——是愤怒和不甘,我不能容忍别人玷污它,让它成为为非作歹的傀儡,为虎作伥的鬼魂。 也许在他人眼中,我是个容易引起蜚短流长的女人,但我内心的自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默默冥想,一个雕塑般的身影从她的心湖中缓缓升起) 第38章 苏格拉底的审判 **肖冰的审判** 银京都,最高法院的金字塔形法庭。 秘密庭审。 “肃静!绅士们!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裁判东苏萨克亲王是否犯下叛国罪和反人类罪的罪行!由于他的行为导致了在巴比伦湾战役中数以千计人类士兵的阵亡,这项罪名最严重的指控,最高的刑罚,乃是死刑!” 辩方:“我需要提醒各位绅士注意的是,在巴比伦湾那起未公开的爆炸事件之后,东苏萨克亲王是目前皇室唯一幸存的男性成员。” 控方:“在战争条件下,为了凝聚公民的意志,需要精神的依托、偶像的象征,需要保证皇室的存在——但不一定非要是东苏萨克亲王,用全基因组方法复制人皇明玄,也是可取的。” 技术证人:“虽然说帝国中央研究所记录了人皇的全基因组图谱,但棘手的是,人皇的身体组织在爆炸中全数被毁坏,残骸都没有找到,如果没有成活的体细胞的物质基础,只有基因组序列记录,复制的工作量太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就算帝国实验室有能力一个个碱基对连接出来,染色体的螺旋折叠特性呢?细胞的工作活性呢?亚细胞结构上的东西,这都是目前不可能的工作。” 审判长:肖冰,在这神圣的法庭,在公义女神的光辉之下,我以庄严的名义,请你扪心自问你的良知。你作为人类的皇族、基因独立性保持得最好的你被控诉背叛了你的族群——天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这片土地上唯一自然生成的智慧物种——homo sapience! 背叛人类罪——你认罪吗? 肖冰: 审判长,诸位陪审员。在这神圣的法庭,公义女神和真理女神羽翼之下,我扪心自问,发出内心的声音——这声音乃是内化的超我,是人类百万年年的遗传传承和数千年的历史规训,对此时此事进行的潜意识综合判断,古人常称之为“神在他们耳边的提醒”,——在苏格拉底被审判之时,他便声称,在日常生活中,他的守护神便常常在他耳边提醒——却在攸关生死的审判之上,守护神支持了他说出发人警醒的辩言,接受死刑的刑罚。 凡是有耳的,就当听。 当我深深思考作为人类的立场,最大的恐惧,就乃是灭亡——对于个体来说,是死亡;对于群体来说,是消亡,就是一个种群的灭绝。 (下面一段直接是引用苏格拉底对于死亡的看法) 古往今来,人类对于死的理解,无外可以表示两回事:一者表示死者从此永远消灭,对任何事物不再有任何感觉;二者,正如我们所说的,人的灵魂因死而改变,由一个地方升到另一个地方。 如果是前者的话,死者毫无知觉,就像睡觉的人没有做梦,那么死就是一种奇妙的收获。假如有人选择一个夜晚,睡觉睡得很熟而没做什么梦,然后拿这个夜晚与其他的晚上或白天相比较,他一定会说,他一生经过的白日或夜晚没有比这个夜晚过得更好、更愉快的了。我想不只是一个普通人会这样说,即使是国王也会发现这点的。因此,如果死就是这么一回事的话,我说它是一种收获;因为,一切的未来只不过像一个无梦的夜晚罢了!(引用结束,下面就有改写夹带作者私货了) 我们要讨论的是另一种情况。也即是反之,如果死是从这里迁移到另一个地方,这个说法如果正确,那么所有的死人都在那里,判官啊!那又有什么是比这个更伟大的幸福呢?因为假如死者到了阴府,他就可以摆脱掉那些把自己伪装成法官的人,而看到真正的法官在黄泉当裁判,像古代那些公义和智慧的英雄,及其他一些半神半人,跟他们活着的时候一样,将公平和正义带给坐在审判席的人。难道说这种迁移很可悲吗?而且,还可见到洞悉了社会运行和宇宙规律的伟人,能够跟他们交流思想。——先代人的经验和智慧将会如大江大河的源头一般涌入一个单薄的灵魂,而单个灵魂也像融入大海的水滴一般,几乎全知全能的幸福——无数宗教就是用对于死后这个灵魂绝对幸福世界的承诺,作为对他们门徒的奖赏或惩罚,无数人因为恐惧着死后那最公正的、全知全能的判官,哪怕是内心最深处也在时刻自省着自己的原罪…… 如果真是这样,死倒比在必须被倾轧地在社会结构中活着要幸福很多了—— 谁能说这种状态是消亡?倒成了对付消亡最好的办法。 所以,尊敬的判官,我并非是由于畏惧刑罚而故意开脱,我正是由于对于人类极大的同情和爱意,希望这个种群能够在这颗行星上继续存在下去,才选择了新人类。 因为新人类是人类种群延续最后的希望。 (听众席中响起不安的喃喃,像是蓝色的野火暗暗烧起,火舌舔着枯枝,在荒原干枯的石楠枝子上蔓延) 靠人类自身,已经无法完成种群的存续了。 我说这些并非是在危言耸听。我知道,在座的专家证人中一定有经济学和人口学的专家,请这位专家证人回答我:撇开那些好看的不得了的gdp数据,太阳玛丽帝国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今年是否仍然是负数?是的。这种趋势持续了多久?十年?新生儿人口是否再创新低?即使开放了多胎政策,实施了生育补贴,新生儿的数量还是没有任何增长的迹象? 是的,是的。尽管人类以为自己是天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尽管人类以为自己工业革命以来,自身掌握的能力已经远超其他物种;尽管人类以为自己已经深刻地改变了这颗行星的地貌,比他们所知道的其他一切生物(作者吐槽:蓝菌向人类发送了一句:呸。就连你们吸的氧也是老子拉出来的代谢废物。)更甚;尽管人类以为自己以金字塔、输水道、运河,连绵不绝的公路和灯光彻夜不息的城市群,在这颗星球上建立了伟大的功业。 但消亡,仍然是悬在人类每个个体和每个群体,集体潜意识之中,最大的忧思和最深的恐惧。 我来回答你们心中的疑问,人类并不是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像三叠纪末那样由于小行星的撞击、超级火山的喷发,因为天灾而灭亡的;也不是像他们想像的那样,是由于大国间失控的核战争造成的核冬天,因为战乱而灭绝的——灭亡的来临不是狂风骤雨,消亡的脚步是静悄悄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夜雨,是每个小时只涨5厘米的洪水,消无声息,等你意识过来之时,整个城市已经沉入水底,没有谁再能有扭转乾坤之力了—— 因为消亡的结果,乃是生物种群演化的内因,而非外因——曾经让你种群成为最繁盛的优势物种的那个最优胜的因素,也将最终将你们带领至坟墓。一切被自然创生之物必有其灭绝之日,这是就我们所认知的世界中,最普遍也最不可违抗的规律。 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内在因素是什么呢? 是人类的社会结构。 尊敬的审判长,还有这秘密法庭周围,我知道,各位被单向玻璃隐蔽的,我所看不见的重要的听众。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我大致能够猜出,你们各位都是有真知灼见的人。因此我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也许有人在哂笑,说这个可怜的愤青,竟然像迷信的恐怖分子一样,在法庭上控诉对社会的不满,将自己的所做所为完全推给社会的迫害,“都是社会的错”。简直像一个玩赖的孩童。 我这里提起社会结构,乃是百万年尺度上,宏观、中立的一种概念。并非是大众媒体语境中的“社会”。 在正式解释“社会权力结构”是使得人类步入灭亡的内因之前,我要先问诸位一个问题。 人类,何以为人? **社会结构与分化** 长久以来各种人类学和社会研究,带着意识形态的遗留,非要将“人类”区别于兽、脱离于动物界,于是他们要找出人类和其他类人猿的不同。按照某种社会理论,他们首先以“人类能够使用工具”作为人类独特性的标志;随着生物研究的进展,他们发现黑猩猩也可以使用嚼过的树枝作为钓饵,于是只能更进一步,说“人类与动物的区别是能够制造工具。”这种理论的修修补补,简直就像是在地心说时期,为了弥补各种不符合“围绕地球转”的火星和木星卫星等天体的轨道,强行加上本轮均轮一样——根据奥卡姆剃刀原则,说明这些越发冗余和增加注释的理论根本就可以弃之不用。 我们倒不如认为人类根本就没有脱离动物界——人类只不过是生命之树的一枝较为繁盛的分叉而已,却实际上和其他的分枝没有什么天地精华、被神独宠的区别。 当然,人类在灵长目家族里的确异军突起,繁盛和强大远远胜过其他任何近亲。我们总结成功的因由,有许多的方面,智力、工具、语言、家庭和族群,乃至等价交换物、正确的认知和社会保障体系等等……但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因素让智人成为最为繁盛的分枝,也不能从智人单个个体的行为或解剖学特征中,判定人可以脱离动物界。应当沿袭进化论的观点,从种群的角度来看待人类和人类社会——是的,自然选择作用的对象是生物种群,对人类也是如此。 人类的种群单位是什么呢? 就是我们现在所见的,各种各样的人类社会结构。(如果放到如今的社会,可以当做是“国家”或者更加泛化的“文明体系”) ——当一个人类个体出生,他(她)将必然生存于一个现存的社会结构之中,(无论是最发达的现代社会国家还是原始部落),他的父母在这个结构中通过经济活动谋生,提供给他温饱和养育,同时,对他进行进入这个社会结构的规训。从一个孩子“学习语言”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学习“进入这个社会结构”了。 被狼群养大的人类幼崽,常常无法学会说话,更加不能融入人类社会,就是这一现象的例子。 这个“社会结构”是一个非常复杂而抽象的概念,它确实存在,却不能简短概括,就像社会和人生不能简单说明一样——因为人的一生,都是在这个权力结构中行走的,绝大数个体不能脱离社会权力结构而独自存在,用白话说,就是人不可能完全自给自足孤独度过一生而不和其他人类个体接触——这个抽象的结构就存在与人和人交流之间,所谓“爱”“合作”“交换”和“迫害”“剥削”“压迫”,都是这个权力结构对个体的作用,而且大部分时候是通过其他人类个体对此个体施加作用的。 因此,个体其实并没有像理想主义者宣称的那样拥有那么多的“自由”。这个体系有着非常多的侧面和衍生物,包括法律、道德、社会公序良俗,包括货币、信用、资本、社会救济,也包括宗教信仰、家庭建立方式等等。 这个结构也是在演化的,随着历史的进程,和“生产力”,就是这个结构中人类掌握的实践力相适应。如果这个结构维持的不好或者发生崩溃,将会造成人类个体的大衰减。 **社会结构才是人类最大的技能点,最大的能力乃是一种生物自同构的“分化”** 所以人类种群能够远远胜过灵长目中其他的近亲,最重要的是,人类组织出的社会结构,数量和复杂程度,都远远地胜过了其他近亲所组成的社会结构。 就像多细胞动物中,海洋哺乳动物由于能够组织严丝合缝和精密的身体、高度分化的神经系统,而在行动力上远远强于只有一层神经网的水螅一样。 人类为了完成这个精密而庞大的社会组织,曾经用了几百万年的时间去准备。比如演化出语言以助于协作,比如演化出以父系为核心的家庭(从其他类人猿的家庭结构中,我们可以看到父系家庭的雏形,所以对于母系氏族是否曾在灵长目猿科和人科中存在,作者存疑;但是母系氏族确实在偶蹄目中很多,比如大象和虎鲸),进而扩展成族群和氏族,比如演化出等级制度以方便分工(后来被教育和职业分工所替代),比如演化出一般等价物和货币交换体系…… 社会结构演化的成功,才是智人能够成为绝对优势物种的最大技能点。 这时你也许可能要发出赞叹了。 但,组织出这种精密复杂体系的技巧,却是非常古老和司空见惯的,那就生物演化中一直在使用的,哪怕是生命之树的枝桠自身一直同构进行的,那个熟悉的伎俩,那就是“分化”。 在生命由单细胞演进至多细胞时,它们早用过一次了——在动物的社会化演进中,也不少见,比如直翅目社会化的蜂科和蚁科。 但是人类社会的个体分化,相较于将分工角色进行身体性固定的蜂科和蚁科,要更加具有灵活性(flexible)。表现为,在宏观的社会政治正确观念上,支持个体后天的发展,即通过个人的受教育和奋斗,理论上让每个人发展机会都均等——将人类社会类比成一个多细胞生物个体,这种情况就好像每个人都像保留着完整遗传物质的细胞核,保留着自身的全能性,只是暂时担任社会的这个角色而已。 **分化的一个古老的产物:性别分化和家庭结构** 性别本来就是一种最典型的生物分化,也是最原始的社会分化。 有性生殖本来就是多细胞生物在演化过程中为了增加基因多样性,保证种群数量,以对抗环境变化和病毒侵袭的手段。 羊膜动物中的哺乳类和鸟类为了保证后代的成活率,付出了更高的育幼代价,尤其是雌性哺乳动物,也因此,性别博弈和群体社会组织开始形成。这可能揭示了合作型社会结构形成的初衷:育幼。 这时在哺乳类和鸟类中都产生了社会结构的元胞,家庭结构。 家庭结构就是以生存、繁殖和育幼为核心而构成的。 我们可见的,鸟类中的终身固定配偶制;哺乳动物中的以雄性为头领的单雄多雌家庭制(长臂猿、金丝猴等)和以雌性为头领的多雌家庭和流浪雄性制度(大象和虎鲸),也有类人猿的多雄多雌(都具备交配权)小集群式家庭,和狼群多雄多雌(但只有头雄狼和头雌狼具有交配权)的式家庭。 随着种群数量的增加,5单体左右的小家庭逐渐扩大为10-15单体的大家庭、小群体,一旦形成这种数量的群体,就会爆发出残酷的种群间竞争了。研究黑猩猩的社会行为,会更加发现其复杂性和人类原始社会的相似性,除了性别分化,甚至连等级制度这样的分化也出现了。 所不同的是,人类社会结构的演进,无论是数量还是复杂程度,都远远超出了黑猩猩种群的大小,随着时间的发展,由氏族扩大到邦国,成为有万人、十万人乃至百万人的庞大社会组织结构。 这也是为我们人类所熟知的一部分有文字历史,以及文字出现前的一部分历史。 **分化的一个全新的副产物,一般等价物及资本** 但是分化带来的演进还没有停止,随着私有制的出现,一项分化的副产物出现了,它将深刻地影响人类社会,那就是一般等价物。 当人类种群扩大到一定程度(比如几十万的大城市),原来适用于几十人乃至几百人的小种群协调方式(包括语言、性行为、肢体冲突的暴力)就开始力不能逮,要通过其他的方式进行调节。这项工具就是一般等价物,俗话说的钱。 flexibility一直是生物界最喜欢的东西,所以世袭是不受欢迎的,但充分具有流动性和可变通性的一般等价物此时就可以起到调节大种群活动的作用。 当钱成为一定规模,就形成了资本。 量变产生质变,资本高度集中后,越来越脱离人类,直到彻底发生了异化后,脱离了人类。自由市场是允许充分流动的,而资本吸纳了一个从生物那里得来的特质,自我增值。 古语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这句古代的谶言描述的实际上是存在于自然系统中的两种反馈调节系统:负反馈系统和正反馈系统。 由于负反馈系统能够较为稳定地存在于某个(动态平衡的)稳态上,它可以在时间轴上较为长时间地以原状态存在,所以当人类观察自然界时,就会幸存者偏差地以为“天之道”都是稳定的负反馈系统。 而正反馈系统,系统内部较小的扰动,就会带来系统雪崩式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个系统一般无法维持一个长期不变的外部观测状态,而是在时间中产生“沧海桑田”的巨大改变,以至于一段较短的时间之后,就几乎无法辨认出这是原来的系统。所以人类会以为“损不足而奉有余”的正反馈系统不是天之道,而是人之道。 但实际上,这种“正反馈”的“人之道”,正是符合普里戈金所提出的复杂系统自组织原则的。而人类身处其中的生物演化系统,正是这样一个“内部小扰动会无限放大至系统雪崩”的正反馈系统。 人类社会结构的演进也是如此。 资本,这个人类社会结构演化的副产物,也具有这种属性。 自由市场中,由于资金以自我增殖作为核心,会自动涌到自我增值最猛的地方。当人类正式承认了资本的合法性,社会的组织方式就会随之变化。去中心化的社会结构和全球流动的资本将打破万年来人类组建的以血缘家庭为核心的价值体系(家庭-氏族-民族-宗教矛盾的实质是民族矛盾),原来为血缘、民族、语言和地域所划分的人类“种群结构”,将在资本的流动下被彻底打碎。 追求资本的人会成为一个统一的联盟:他们虽然肤色不同,可能有不同地域的口音,但说着一样的世界语,吃着食品工业巨头提供的食物,穿梭在一样的连锁商业中心中,进行着一样的娱乐,追求着共同的“现代”生活方式,和唯一的一个目标: 更多的资产。 玛门,开始由人类社会演进产生的副产物,转变成驱动人类社会的必需品,变成了资本牵动人,调节人。 人类将忘记以前所有的理想和欲望。 爱情被包装成性感的海报女郎,爱美之心被转化成“花钱去整形”(其实整容能不能够真正让人变美还是个不确定的命题,很多时候是心理安慰剂的作用),幸福感被消费主义偷梁换柱成“买买买”,对自然的热爱被转化成“说走就走的旅行商品”,权力和控制欲被转换成“拿钱甩到他脸上!”,创作的欲望和对艺术的热爱被转换为“土豪买艺术品建美术馆”,尊严感和认同感被转化为“使用奢侈品”……因为在人类社会系统中,一般等价物可以转化成(凭借人类的聪明才智生产力巅峰可以提供和想象的)一切,因而,连其他的一切,甚至连所有底层的欲望都被量化,转变成唯一的——我要更多的钱! **二者的矛盾** 在去中心化和一般等价物绝对流通之后,传统社会结构必然面临崩溃。 首当其冲的就是家庭结构。 我们现存的经济学中,对于“家庭”的描述,常常是,家庭是经济结构的最小单位,而且是“消费”的单位。——人类的经济活动,研究的是“经济产物”,研究对象是所有商品和服务,是生产和消费——他们研究所有人类附属产品的总和,却把人的生产,完全排除在这个研究体系之外的。马尔萨斯之后,经济学家自动默认为,人口的生产是被自动封装到一个黑盒中的。在自然状态下,人口会像大肠杆菌分裂一样,在家庭中自动以指数函数增长。 因为生物总是有超生后代的趋势。 就像平均利率会在一段时间内稳定,社会总体生产总值会以n%的速度一直扩大一样。 太天真了。 你们怎么会这么乐观,认为一个系统永远会扩张下去,永远没有衰落的那一天——就连宇宙膨胀学说也有收缩和振荡宇宙的模型存在呢…… 这真是十足十的幸存者偏差——认为生物都有超生后代的属性,是因为你能观察到的生物都是在超生后代的。是因为不超生后代的生物你已经观察不到了。 不能维持后代数量超过前代数量的生物种群,无论是什么原因,内因还是外因,过于严酷或是过于文明,宏观上看都是在衰落。 为什么? 因为繁殖,是没有永生之权的生命唯一在时间长河中向下游行进的方式。 没有其他。 除非它们能够突破永生之门。 生育率一旦下落,就再也不会回升。 即使这个系统中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即使男性女性都同意这个危机共识,也没有用了——因为不是他们主观上能够决定的,而是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生育率已经跌下去了,这个社会生产结构和生活方式已经向着降低生育率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地跌落下去了。 目前资本社会的结构趋向是使得个人原子化,放弃差别的自由市场竞争。但是分化带来差别——分化本来的核心也是差别。一旦有了差别,就不可能是相互理解或者平均的状态,女性就是为后代付出代价多的那一方,同时在社会分化中又处于劣势地位。这意味着更容易被压迫。 当女性参与到自由市场的劳动力竞争时,为了抹去差别,就只能放弃育儿。生育成本越来越高,人类负担不起后代了。 资本异化后,脱离了人类,以自我增殖作为核心,会自动涌到自我增值最猛的地方,变成了资本调节人。 彻底本末倒置。 人类为了资本增长放弃了人类自身的繁殖,而资本却在疯狂的自我增殖。 基因赋予人类的底层本能,被资本夺取——增殖力剥夺。 举个例子——比特币。 这种虚拟货币被全球范围的投资者承认后,它的价格预期长期以来是在攀升的。由于比特币是以一种设计好的计算方式埋藏在数据链中的,还有后续的比特币没有被挖掘出来——为了淘出这些“虚拟的金子”,追逐财产的人们建立了矿场。 在用电价格最为低廉的地区,被称作“矿机”的虚拟货币计算机器像矿场一样开发出来,而这片荒芜的无机土地上,成千上万无人的厂房生长起来,——偌大的土地范围内,荒芜的深山之中,没有一个人类的痕迹。没有水源,没有粮食,也没有植物,没有一个人类生存在这里,这庞大的建筑群和人类的生产生活没有任何关系。只有源源不断的电源和不停工作、计算的矿机。 从另一个角度上看,人类社会被资本自我增值的欲望催生着,生产了和人类自身没有任何关系的矿机,大量的金钱、材料、电能涌入这里。 完成了资本的自我复制。 现在,是人,被资本奴役着,完成了硅基的自我复制。 矿机通过人类社会,疯狂地增殖。人类的生育率却逐年下跌。 这种社会结构的演化方向,太令人惊叹了。 加上二八定律,顶层的高收缩,富人越来越少,即使富人生100个孩子,也抵不上底层的瘫痪崩溃。 原来的人类社会结构,让每个雄性和每个雌性都有产生后代的能力——起码绝大部分雌性是具有产生后代的能力的;如今的社会结构,让倒t字形底层的,绝大部分(劳动阶层)的人类,无论男人和女人,都负担不起产生后代的成本。无论是传统自由资本主义,还是国家资本主义,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核心。 那就是愈加激烈的分化,压榨了劳动者身上的生育权和抚幼权,而要求他们变成完全的工作狂。 劳动阶层的男性默默消失,劳动阶层的女性沦为资产阶级的娼妓和情妇——但是她们只能出卖肉体,无法负担后代的养育成本。 即使是财富阶层,能够豢养后宫式的生育专职体系,那也根本只能是肉林酒池、海天盛筵的声色娱乐,根本不能达成让人类种群延续下去的后代规模。 色情之欲,包括你们歌颂的爱情,原来根本就不是用来娱乐的,而是自然之神为了让种群延续下去而给人类的赏赐。如今你们将它们分化出来,打包当成色情产品来出售…… 当然是自绝于时间之神。 多么令人惊叹的演化方向啊! **** 肖冰的发言告一段落。 审判长:即使将你所说的一切都考虑在内,如何证明你没有背叛人类呢? 肖冰:只有新人类存在下去,人类才能作为整体繁衍下去。 审判长:按照你的逻辑,如果人类社会结构面临这种困境,那新人类的社会结构就能解决这个困境吗? 肖冰(笑):新人类的社会结构是和传统人类完全不同的。 其一,新人类产生后代的方式,彻底摈弃了家庭模式,是太阳玛丽帝国认为违法的方式。却是十分适合于国家资本主义的。 其二,新人类个体的定义,和我们人类个体的定义不同——新人类的个体,几近于永生。 为了打破这种愈发紧缩的未来,必须很大程度放弃人类目前建立的社会制度。必须引入新人类。 人类啊,我是爱你们的,你们可要小心啊! ****** 陈肖冰的庭审休庭。 将会等待较长的时间再行审判。 此时,在金字塔形审判庭的上层,那些埃及古神只一般隐藏在单向透光玻璃窗口后的上位者们,纷纷开始针对人类的问题给出自己的解答。 第39章 拜拉维利主义;sdg选择的道路 **拜拉维利主义** 拜拉维利(独白): 虽然老夫压根瞧不上小人伎俩的人皇明玄和一帮只会吹枕头风、用说媒拉纤进行利益联盟的宫廷贵妇,没想到王室之中,竟然真还是有慧眼如炬之人的。 东苏萨克亲王乃是有知有见之人——诚如他所言,太阳玛丽帝国与瑟肯兰的竞争,人类与新人类的分歧,并非是常见于人类历史上的“种族歧视”、“民族矛盾”,而是两种社会结构的竞争。 太阳玛丽帝国已经老了——少子化已经不是一个行政区、一个文化圈的问题,而是人类进入福利社会之后,全人类的问题。 人类选择不再生育—— 冷冰冰而锱铢必较的资本主义,将“爱情是真善美”理想主义的纱帐彻底撕碎,将“家庭是温情和责任的港湾”的传统理念彻底抛弃。如此还不够,甚至,在绝对利己的理性主义下,高额的育幼成本也将“多子多福”的多养育多得利的模式彻底颠覆,——既然育幼会导致生活条件的大幅度下降,那就一了百了,干脆不生。 爱情是虚幻,家庭是累赘,育幼是自找麻烦——何苦呢? 自然用激素给的奖赏,社会演化用观念悬挂的信念,使用经济的实际得利,都被彻底放弃了。 后代数量断崖式下跌。 我仿佛看到一棵曾经枝繁叶茂、创造了葳蕤葱郁树荫的大树,开始从根部枯萎、腐烂。 但与此同时,一株本来是从这棵大树折断的枝子上扦插的、新的枝桠,却在它旁边生机勃勃地长了起来。 **两种社会结构的竞争** 那就是新人类。 我见过奥里裘的新人类繁殖工厂,那里的婴儿,无论是通过体外受精、体外培养的有性生殖,还是同基因组克隆的无性复制,各个年龄段、各种基因特征的人类,婴儿、幼儿、少年、青年,像罐头一样被生产出来……像流水线上的罐头一样一箱一箱地被生产出来。 奥里裘那一幢幢圆形的仓库,里面蜂巢式的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六角棱柱形的生长釜和培养胶囊,里面,都是工厂生产出的新人类。 我看到过前线那一群一群的被制造出来朝生暮死的新人类克隆士兵、改造人战士;我看到过人类士兵被那些毫不畏惧死亡的行尸走肉屠杀的样子;而那些杀人兵器的新人类在完成任务后像微波炉里的罐头一样被煮成肉泥,重新搅拌成生物质——我见过,这些我都见过。 他们的“繁殖力”,远远超越自然状态下,要以高昂的成本建立家庭,然后再育幼的人类。 —— 可我并不认为这种状态是道德的,是长久的。是优于人类的,是能够作为一种良性循环的社会结构,解决目前人类社会的问题,让人类继续发展和延续下去的。 东苏萨克亲王所言有几分道理,但并不全对——就要趁现在,他口中所说的,新人类的社会权力结构,还没有建立起来。 人同此人,心同此心,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新人类虽然可以通过激素、基因敲除和程序预埋等手段控制“大工厂生产”新人类的短期行为,但他们一个个,毕竟有着人类的肉体,那也意味着有人类的行为和思想——他们终究会和人类一样。 要求归属感,寻求意义,寻求情感支持和社会接纳。 因为新人类虽然有着抗辐射等单基因或成组基因的优化,但总体上来说,还是用着人类的身体——物理实在决定着后面的一切,人类的身体会让他们底层还保留着人类的行为模式。 新人类现在还没有发展出一个和人类社会差别非常大的社会结构组织方式,虽然他们生育后代的结构变了,但他们生产出来的个体,还拥有着人类类似的欲望——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契机,趁着他们新人类崭新的社会结构模式还没有形成,我必须坚定地推行罗马的制度,哪怕是用战争的手段。 不错,战争只不过是最初的一步。 就像罗马占领蛮族的土地,只不过是伟大的罗马帝国最初的一步,罗马帝国最伟大的光荣,乃是将她的文明和制度撒播并固定在蛮族的土地,并让蛮族的后代传承“罗马的文明”生活下去。以至于有一天,罗马帝国的公民都不是罗马人,那个“理念中的帝国”却仍然能够继续存在。 现在新人类的个体,还是一个个松散的沙子,还是一个个人类般的婴儿——必须快速将这些新人类吸纳成为人类社会的一份子,学会作为“人”而不是“工具”的生活。 为了达到这种目的,必须使用哪怕是通过被你们认为是“封建”的等级制度。没错,严格的等级制度在此时非但不是“平等”的对立面、落后的制度,反而是现存的最有效和最好的一种社会结构武器。 为什么? 我利用了人类个人的一个特征——人类个体在进入人类社会结构过程中,有一种“阶层上升”的本能欲望和趋势。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种欲望是长久以来被进化论筛选出来的,因为社会阶层越高越容易有后代。这种深刻于基因中的本能,会让人类要求上升渠道和“不患寡而患不均”。 就像溶液有浓度梯度,液体分子就会逆势移动,以此类推,要让社会阶层有梯度。 人类个体为了往上爬,会自动自我驯化,要让他们能看到“上流社会”,又能“爬进上流社会”。一个人类个体如果一直无法爬进上流社会,就会造反;反之,如果阶层上升了,绝大多数的人类个体都会向上层投诚而背叛原有的阶级。 这是人类的本性。 也是新人类拥有的本性之一。 要让新人类处于社会的底层,这样人类不至于不满;但也要让新人类有上升的渠道,有归化的渠道,这样他们会更快地向人类社会投诚。新人类个体在新人类社会还是没有归属的,他们会快速地自我归化入人类社会,成为这栋大厦雄厚的地基——而且可以迅速解决生育率低的问题。人类不是怕苦怕痛不喜欢做吗?就让那些不得不做的新人类,为人类做繁育这件事。 不就是生孩子吗?新大陆培养皿和生长釜里没有人类户口的新人类育龄女性,和英俊有魅力的新人类男性人偶,要多少有多啊!你们想要什么,虚幻的爱情,美丽的孩子,和乐的家庭,富有激情的性生活吗? 帝国给你发配偶! 为了帝国,生育! 只要生育,就减税,发钱,升等级! 只要能将新人类纳入社会权力结构——再坏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好,这是马基雅维利和霍布斯的信念。 九品人种法就是我设置的社会梯度。 无论当中牺牲多少,有多少被压迫,没有时间哭哭啼啼地讲什么性少数群体的平权了,——让人类存续下去才是我最重要的历史使命。 我相信不只是我一个人拥有这种信念,还有我的同僚和信任的海军,也和我站在一起。 ****** 解释:拜拉维利用一己之力维护人类帝国最后的文明——人类以家庭为社会结构基本单位的文明。 **新政令的颁布** 《九品人种法》 第一章;诏书 奉天承运人皇 诏曰: 将太阳玛丽帝国公民分为以下九品。 皇族、华族、贵族、公卿、郎官、羽林、平民、庶人、亚人。 第二章,分类依据: 基因多样性和遗传独立性综合评价标准。 第三章,升品条件。 注:皇族世袭,作为国家元首和象征,不适用联姻关系以外的升品条件。 第一款:功绩。 第二款:婚姻和生育。 第三款:奉献和纳税。 第四款:特赦。 第四章,降品条件。 第一款:犯罪。 第二款: …… 《九品人种法修正案九》 …… 第二款:凡与人类产生事实婚姻的新人类,进入人类公民权等待期,等待期内享受人类公民权的社会保障,除政治权利以外的所有公民权利,与同阶层人类公民权等同;凡产生后代的,根据后代的基因独特性评分,获得公民权相应比重。 解释:依据产生后代方式的不同,评分不同。其中自然受精、经腹自然生产(生产方式不论)的得分最高,人工授精,经腹生产其次;特定培养,经腹生产再次;体外培养依前律各降低一格,以此类推…… …… ****** **sdg的秘密会谈** 秘密发展小组会议 约书亚-金:东苏萨克亲王在庭上的一番发言,真可谓是真知灼见啊。——首席顾问,您难道是早已知道了这一结论,才做出了建立sdg和tyles计划的决定? 西奥多-霍普沉默不语,虚拟会议室晦暗的蓝色灯光映在他全白的头发上,仿佛是一尊金属的雕塑:时来天地共协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无论英雄人物多么高瞻远瞩、实力雄厚,都不可能靠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了。社会结构不光是一种抽象结构或者拓扑意义上的结构,也是一种时间的结构——历史和因果也是一种结构,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再收回,而当时的人们处在时间线的正在进行上,却根本无法预测未来的发展方向。 就像当我们人类高呼着“个体自由”和“个性解放”,高呼着“人本主义”,但当醒悟过来的时候,生育率已经不可能再升上去了。而生育率一旦下跌,就不可能再回升—— 因为哺乳动物付出巨大的代价抚养后代,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本来就已经做了自私的基因的奴隶。 人类的个体说,我们要追求个体的幸福和意义,追求自由,我们不能说这是错的,因为个体还受到社会结构的剥削和压迫——只是既然不想做基因的奴隶,也不会得到基因的馈赠——通过牺牲个体得到后代的形式,让种群在时间中存续下去。 人类社会已经集体化地开始这条路。等到这种观念成为一种社会共识,也就是人类社会最后的黄昏。 人类才是被淘汰的呀——新人类才是能够在时间的河流中行进下去的,人类的分枝。 约书亚-金:您认为拜拉维利首相也清楚这一点。 西奥多-霍普:他当然清楚,所以他选择了做那个中流砥柱,打算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让新人类女性加入人类社会结构,成为生子机器,补充生产力,也是他的最后筹码。只是他似乎忘了,新人类的个体和人类的个体并没有任何不同,虽然她们是被工业生产出来的——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既然人类不肯做奴隶,那新人类的女性为什么会同意做机器呢? 这条路也许能维持个一代两代,但新人类女性一旦进入人类社会,将会重复人类女性的选择,这只不过是将失败的道路进行迭代罢了——这条路是死路。 约书亚-金:那您准备怎么办? 西奥多-霍普:人类的灭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所以我的选择,是和神同在——进入全知全能的神。与神同在。 东苏萨克亲王说得对,人类已经被资本剥夺了繁殖之力。 但对抗死神,人类还有一种更为强大的底层本能,更为底层的法宝,比繁殖之神还要古老的,求生之神。 比繁殖之力更古老,更底层——生存! 永生之力。 约书亚-金:什么?! 西奥多-霍普:首相只注意到了新人类的机器化大工厂生产方式,忽略了陈肖冰给出的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提醒。 新人类的个体定义,完全不同于人类。新人类个体的边界不是以身体为疆域的边界的。 约书亚-金:个体近乎于永生?——是吸血鬼? 西奥多-霍普(嗤笑摇头):不,一即是全,是全知全能——是永生之能。这正是我们sdg做出去往云巅之国决策的原因,也是我们sdg对于人类延续,得出的回答。 拜拉维利主义者是一群热血而残忍的理想主义者,我们则不同。理性主义者是不会去打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的。 tyles被耻笑是一条逃跑的路,是一条投诚的路。 但也许这是我们唯一能走通的路, 为了人类。 第40章 趁人之危,君子夺人所爱 白山要塞的关押处。 克劳迪娅少校已经成功地向国防部申请了“协同调查令”和“证物移交申请”。由于sisi是亚人,没有公民权,是作为证物移交的,因此不需要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如果是作为证人移交,则要保证生命安全。) 但是viki似乎故障了,始终不肯让kk党的人通过检测,因此,白山的工程师在反复调试。 克劳迪娅面无焦急之色,胸有成竹地坐在她的移动房车里,冷眼旁观着。 因为今天海军就会全数从这里撤离,赫克托尔也会在今天的28:00卸任,海军将会失去对这里的控制密钥,新的接任者正是克劳迪娅。——与其说是继任者,还不如说,巴比伦湾已经彻底被海军抛弃,沦为kk党蛇鼠横行的废墟,克劳迪娅只是为了方便打扫战场以及收集踏浪号量产机的残骸,才接下了这烂摊子名义上的头领。 “你们海军不怕丢人,大不了我就跟你们耗到半夜。”克劳迪娅呷了一口咖啡,继续翻了一页《美丽新世界》。在这个时代,阅读昂贵而难以保存的纸质书是一种高雅的嗜好。 sisi坐立不安地从监禁处的床上站起来又坐下,她还在等着第六局的调令。 赫克托尔从办公室的显示屏上抬起熬红的双眼,他终于确认完成撤离的所有事项。他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眯着眼睛望向窗外刺目的阳光,和光秃秃的场地上克劳迪娅的房车。 “阿尔,帮我打水,我要换一下衣服。”由于配给用水紧张和繁忙的杂务,他的胡茬已经使得下巴有一片铁青的颜色了。“还有,上次我叔父来送我的礼物,是你收的对吗,也帮我取过来吧。” “是,长官。”阿尔像个勤务兵一样拎保温瓶了。赫克托尔在塑料布的简易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后,光着上半身,开始对着镜子认真地刮脸。 阿尔开始纳罕,看来克劳迪娅那个女人真的不好对付,以前长官见媚拉小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阿尔回来的时候,看到赫克托尔已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浅蓝色海军夏季常礼服,衣服的熨缝笔直;而且他正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嘴里似乎喃喃着什么,像是在背台词。 “咳,长官,我取来了。”阿尔将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到桌面上。 赫克托尔飞快地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好。请克劳迪娅少校进来吧,下他们的枪。” 阿尔吃了一惊:“可是,娜塔莎女士还在等着您的回信……” “照我说的做。” 听到这个消息,克劳迪娅也略吃了一惊,她本来真的打算耗到半夜的,赫克托尔提前屈服实在是令她有些意外的——毕竟,瑟肯兰倾巢而出,集高速舰队和第一舰队之力围攻白山要塞,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技术军官都没有屈服过。“我还以为他会比想象得更难对付一些,看来是我想错了——不过,我也乐得其成,早点回去交差。” 哐当哐当的声音——如今,临时搭建的禁闭室十分简陋,简直像一个集装箱的临时车库,中间只是隔了一层铁栅栏。 sisi听到他们的响动,眼睛惊恐地一闪,又强作镇定地让自己端坐在原地。 赫克托尔和克劳迪娅分别坐在主、副审查席的两张空椅子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副审查席被有机玻璃隔了起来。 sisi用目光询问他,但是没有得到回答——赫克托尔的脸现在认真得像是一张石膏雕塑的面孔。他思考了一下,注视着sisi,开始说话: “sisi-格林-苏小姐。我将对目前的情况进行说明。 首先,本人将在今日的28时解除白山军事负责人的权限,下一任负责人将由克劳迪娅少校担任,因此,在28时之后,如果您还没有获得豁免或者保释,她将取得对你完全处置的权力。而且鉴于她已经提交了《调查协助令》和《证物移交申请》,作为,亚人,的你,将以无公民权的证物身份被已送至银京都的秘密裁判所。” “那工程第六局的调令呢?”sisi身体前倾, “很遗憾,虽然我已经做出了申请,但工程第六局的调令并不能在今日之内下达;而且由于你没有人类公民权,工程设计第六局对你的借调也是遵循先占原则的,即如果sdg首先主张使用,工程第六局对你的征用权就会后置。 我们换一种说法,假使你具有人类公民权,sdg和第六局的调令争端则会按照人才分配的匹配原则,第六局优先。” sisi现在明白她自身的处境非常危险了。——她内心冷笑,亚人工程师在禁闭时的话在她脑海回响,“卸磨杀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在踏浪号上绑上炸药!” 克劳迪娅非常满意,她觉得可以提前结束今天的消耗了,于是在有机玻璃后的座位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sisi-格林苏小姐,你最大的疑点在于根本没有向帝国宣誓效忠,很遗憾你失去了这宝贵的,归化为人类的机会。” 赫克托尔用眼神对sisi表示,“你听到她说的了”,他继续道:“鉴于以上情况,所以我衷心建议你接受我下一个offer,按照《九品人种法》归化成为人类。sisi-格林-苏,你听好了,这是今天你唯一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路,我真诚建议,认真思考以后再回答。” 克劳迪娅露出一个“你在干什么?我就不信你能翻出花来”的嘲笑表情。 克洛伊-赫克托尔站起来,长腿往前铁栅栏前迈了两步,第三步就势单腿跪下, (克劳迪娅突然反应过来,要从座位上跳起来阻止他,但阿尔把她按住了。) 他手里是一颗式样很古典的钻石的戒指,是威廉-赫克托尔赠送给侄子的,家传的婚戒。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周围所有旁观的人,包括临时办公室焦急等待的娜塔莎和薇莎,都露出“你一定是疯了”的表情。 ***** 闪回前述。 一天前。 “女士,你不能进去!”卫兵拦道。 “先生,赫克托尔先生!”娜塔莎-奥朵拉以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力气推开卫兵,卫兵本来想要用强力拉开她,可是看到她年迈消瘦的手臂,由于衰老,皮肤像干枯松弛的皮革一样包裹在肌肉和骨头上。卫兵心中一阵不忍,加上他认得sisi,知道她们家的事情,于是放任娜塔莎和薇莎冲进了白山要塞地下掩体上方临时搭建的办公场所。 太阳玛丽帝国的水军零散地在原来机库和实验室的废墟上打包辎重,准备撤离。只有几排临时搭建起来的集装箱房屋作为宿舍和交接的办公场所。 人类已经打算彻底抛弃白山要塞了。 克洛伊-赫克托尔的脸颊由于脱水而凹陷,很少见地失去了他一贯非常重视的整洁。——由于城市淡水官网的破坏,供水采取了配给制,他胡子都没刮——反正马上就要离开了。看到来者是娜塔莎,克洛伊-赫克托尔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站起来,鞠了一躬。 “赫克托尔,先生,你答应过我的!保证sisi的安全!” 由于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和轻微的脱水,他觉得自己脑子反应都有些不灵光了,道:“请您不要担心,给她写好了推荐信,让她转岗到设计第六局;就算是闹到了银京都的军事法庭上,我会为格林-苏小姐作证,她没有任何背叛人类和与新人类勾连的行为……” “看在the great mother的份上!先生!”娜塔莎激愤交加,眼圈通红,她已经顾不得任何礼貌了,“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如果sisi被kk党带离白山要塞,你以为他们还能让她活着回来吗!?” 克洛伊-赫克托尔有点诧异,自言自语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就算是sdg也要按照法律来……” “法律?!对于亚人来说,会有法律?你到底是有多天真,亚人根本就没有公民权!和待宰的猪狗羊羔一样没有任何保障!法律是允许这样做的!——克洛伊-菲茨威廉-j-赫克托尔!”娜塔莎突然喊出了他的全名,惊得他像被教授点到名字的学生一下子惊醒了——她怎么会知道?我的中间名应当是没有在巴比伦公开的?“你知道当年作为新人类的尼古拉斯-格林-苏被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吗?!他们把他肢解了!只留下了中枢神经系统!我陪着科莫去领取尼克的遗体的时候,没有遗体——他们之只留下了他的大脑和脊髓!你们赫克托尔家族打算欠格林-苏家多少条人命!要不是你看中了sisi,非要她进入白山要塞,——船,船,船,你们这些该死的船!我和科莫本来打算再也不让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卷入和你们海军有关系的这滩浑水中!” “您,您说什么?” “当年就是你那个和你一样天真的叔父,威廉-j-赫克托尔,邀请尼克进银京都踏浪号设计研究组——如今又是一个天真的你!法庭?他们就是利用了亚人的生命权低于人类的生命权,因而在司法调查中没有豁免权这一点,在半路上就会把sisi大卸八块!sdg想要她脑中的关于踏浪号和瑟肯兰的任何情报,根本就不用刑讯逼供——对待亚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她大脑以外的任何东西!按照《九品人种法》他们完全有权利这样做! 你醒醒吧,sisi只要落到kk党手上,就、死、定、了!” 赫克托尔在像被雷劈了一样在原地愣了几秒,他使劲睁了睁眼睛,道:“我马上组织法务,商讨这个问题。” 娜塔莎抬头:“赫克托尔先生,你还有多久离开白山去新京都赴任?” 赫克托尔张了张嘴:“后天。” 薇莎一听,绝望地哭了出来。 娜塔莎也如同被雷击,她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止住了薇莎的抽泣。她沉思了片刻,抬起头,目光如斩钉截铁:“给你叔父发信息,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并且告诉他,sisi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格林-苏,她就是尼古拉斯的那个baby。 ——如果她保不住,他会后悔一辈子。” 赫克托尔眉头紧锁。 他没什么把握,即便他们都不喜欢kk党和sdg,但他不认为叔父有可能越级干涉秘密警察系统的工作。 ***** 白山要塞法务官员七嘴八舌:“从我们的角度也不能让kk党带走她,现在巴比伦当地的kk党已经完全归属克劳迪娅少校的麾下,他们万一杀人灭口,随便给sisi-格林-苏安排一个叛徒的帽子,把屎盆子扣给我们白山海军怎么办!” “谁不知道这次海上决战的胜利,我们白山劳苦功高,踏浪号是我们做出来的,他们要偷;硬仗是我们打赢的,他们要抢——这会子跳出来,明摆着不是抢功是什么?!” “anin-liu是kk党给我们送过来的,人也是他们在藤壶岛逼走的——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anin和亚伯拉罕-刘易斯的关系,暗地给我们放冷箭、使绊子!” “我看完全有这个可能!” 白山要塞法务负责人道:“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sisi-格林-苏有人类的公民权,走正常的司法程序就可以保释,把她的经历完全公开,就可以避免kk党和sdg对她的迫害。” “问题是,她没有公民权。”赫克托尔以手扶额,翻着资料。 “嗯?根据《九品人种法》,她不是帝国理工学院的毕业生,而且参与海军工作,这些不都可以视为事实效忠而被系统自动认证,可以升为庶人吗?” “在毕业仪式上,她曾经拒绝对帝国效忠。由于踏浪号的工作时保密的,viki也没有对帝国的九品人种系统公开她的信息,所以一定程度上,我认为我们也有责任。”赫克托尔舌头顶在上牙床上,叹了一口气。心里埋怨了sisi一句,作死的小混蛋。早知道有今天!——你为什么要拒绝对帝国效忠! “有亲属具有人类公民权也行。” “唯一有资格认证庶人公民权的亲人科莫-格林-苏去世了,其他的都是新人类,按照《九品人种法》分类为亚人。” ****** 半路离开令人无望的会议,赫克托尔很少见地点了一根烟提神,他刚吸第一口,就呛了一下。正在他挥着手赶开令人烦扰的烟雾之时,令克洛伊-赫克托尔惊奇的,叔父居然很快从私人信道上回复了他。 通过全息视频,威廉-赫克托尔正用一双和他很相似的眼睛,温和而又考量地注视着他。 “问题在于你想怎么做。” “叔父……难道说,她真是尼古拉斯-格林-苏最后的亲人?——是那个遗嘱中提到的婴儿?!您,和他们一家有什么关系?” 威廉-赫克托尔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说:“克洛伊,《九品人种法》是对她最有利的保护,你知道怎么做最快。” 克洛伊-赫克托尔沉默了,突然,他有些失控地问:“您不反对吗?您不觉得,这过于不慎了吗?” 对方轻轻地道,仿佛在安慰一个因为踩死了自己孵出的一只小鸡、伙食把鱼缸里的鱼由于喂了过多的蛋黄而自己养死了而号啕痛哭的小学生:“诚然,目前看起来,她的生命悬于你手——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被道德感和责任所绑架,你能做出你内心真正想要的选择。即使失去她了,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克隆体。也许这只是命运之神对于你的一次考验,而根本不是针对她的。” “我不明白。”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没有遗憾。” “可她不会答应的!” “她脾气很坏,是吗?呵——看来她真的很像尼凯。(这里注意娜塔莎和威廉-赫克托尔对尼古拉斯昵称的不同,尼凯是个阴性词,尼克是个阳性词。)可那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人之常情,她也怕死。” 克洛伊-赫克托尔沉默了。 “您不怀疑其中的风险吗?” “呵——我算是半个拜拉维利主义者,一个女性怎么向一个社会结构证明她的忠诚呢?这不是很明白的吗? 希望我有荣幸能在银京都见到这位sisi-格林-苏小姐。祝你好运。礼物我上次访问白山时,让阿尔帮你放在你行李的xx处了,本来是为了对付媚拉小姐以防万一的。” ****** 闪回结束。 sisi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多种莫名其妙的复杂情感冲入脑海,五味杂陈——她的感受实在太多了,一时竟无法准确描述,总体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荒诞。 在赫克特尔说出来的一瞬间,她立即明白,他完全是出于好意,因为他应当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这应当是利用《九品人种法》的权宜之计——这也说明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工程第六局的调令是不会来了。 原来当时的自己竟然那么天真,认为只要调动去第六局就万事大吉了——原来那只不过是一片自己幻想出来的安全区域。 这一切都是由于她没有人类公民权。 多么可笑——她还是学生时候的一点点轻狂与少不谙事,放弃了在毕业仪式上宣誓效忠于太阳玛丽帝国。只要她宣誓,按照九品人种法就可以获得庶人的认证,也就是最低等人类公民权的基本保障。今天她就不会落入这种境地——不,连图书馆的工作也不会被裁,她也不会进入白山工作,她甚至都不会和“踏浪号”,这个造成了巴比伦城市毁灭和自身巨大危机的东西,有任何的交集—— 可是就是为了那一点点的“尊严”,她天真轻狂又不知世事地拒绝了人类社会为她设计好的入场券,而让她在这场kk党的陷阱中陷入了巨大的困境,并且将所有人都拉入了漩涡,她知道薇莎和娜塔莎一定为了救她来回奔波, 这也是她凭借自身就可以获得公民权,而不是依附于他人——曾经依附于他人而生活的女人,比如felix,是为她最不喜欢的一种成长为社会人的类型。有手有脚的,凭什么要靠别人? 可是她如今竟然是一个要靠着别人的仁慈才能活下去的东西——东西!你和那个“被强占的新人类人奸”女人有什么两样? 她感到一种巨大的失败和屈辱。 最令她感到矛盾的,是她原来以为自己是要彻底背叛人类社会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将会和肖冰他们一起,能够生活在一个完全自由舒适、对新人类友好的新社会中,可现在却发现,在为了一个人类社会的公民权而斤斤计较,为了前面的决定而捶胸顿足…… 就只有荒谬至极可以描述此刻的心情了。 “我能和您单独谈谈吗?”她对赫克托尔使用了敬语。 “当然。” ***** sisi迟疑地开口:“赫克托尔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您做出的牺牲太大了。而且这对您不公平,这种因利苟合是不道德的!” 赫克托尔面色镇静,看上去,他似乎已经思考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以非常理性的态度,回答道:“格林-苏小姐,所有的现实情况都先于价值判断。特殊时期我们应当果断一些,而不是瞻前顾后地考虑所谓的道德因素。如果有一条便捷而快速的解决之路,我认为应当迅速抓住。我答应过娜塔莎女士,所以至少要保证你活着离开白山。” sisi低头快速思考了一下,震惊地抬起头:“所以,是娜塔莎她们求你这么做……” 赫克托尔点头表示默认。 (同时他的内心os:不,我很卑鄙。) 她的心猛地一沉——sisi平常非常要强,从来跟家人报喜不报忧,但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她最不堪、最无助的一面暴露给了家人。——这代表了她在社会中巨大的失败。她不能想象,因为自己,高傲狷狂、一辈子从来没服过软的娜塔莎居然为了她低头求人。 心上的伤口是不能碰的,除了爱的手,其他的手一碰就会流血;即便爱的手碰了也会流血的,虽然不是因为痛。 sisi多天的恐惧、疑惑,强撑的镇定终于撑不住了,她感到巨大的屈辱,泪水从她还未褪去震惊的表情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 “当然,当然。”她有点神经质地点头。 赫克托尔提醒她:“我还在等着你的回复。” “我接受。非常感谢您的offer。”sisi毫不犹豫,快速地答道。 对方好像明显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阿尔,请克劳迪娅少校进来吧。” 克劳迪娅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sisi-格林-苏隔着铁栅栏伸出一只苍白而指爪修长的左手,赫克托尔将戒指套到她手上。戒指的圈口有点大了,像另一幅新枷锁。克劳迪娅讽刺地笑了,甜美的小傻瓜,她只能戴上另一副枷锁的方式,逃离一副枷锁;她只能从这所监狱,逃向另一所监狱。 “克洛伊-j-赫克托尔!如果你认为我会接受你们这出闹剧,那你就错了。” 赫克托尔不看她,继续他早已准备好的程序,他掏出一纸文书:“鉴于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登记,以我叔父威廉-j-赫克托尔作为她临时监护人,申请对sisi-格林-苏的保释。”viki迅速响应,更改了sisi的公民身份。“所以——克劳迪娅少校,鉴于您是以证物的形式发出了申请,目前您的申请令全部无效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重新申请询问,到时候我们家属也会以保护证人的原则要求陪同的。” 克劳迪娅嘲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我今天输得心服口服——我没想到,赫克托尔家族居然真的是如此忠诚于帝国,为了保住这个宝物居然能够自我牺牲到如此地步。小猫咪,你等着,我一定会抓到你的。” 克劳迪娅离开了——她似乎并没有很失望,反而直接拨通了sdg的通信,很奇怪的,她避开了通用的通讯网络,而是选择了短波无线电直接对话:“您的推测没有错,如今老赫克托尔行为已经完全可以证明了,就是她。格林-苏留下的那个baby,目前在海军手里。他们一定会带她去银京都的,倒省了我们的事了。上次运送的过程中,就是因为她让the great mother失灵,产生了紊乱,我们才把她和那个飞行员弄混了。盯错了人。” ****** 赫克托尔走出来,坐在白山废墟堆放的木箱上,手微微发抖。 阿尔有点奇怪,克劳迪娅少校到底是有多厉害,还是刚刚的情势真的有那么危险? 内心独白: 我自己的心灵也陷入了巨大的混乱。面对她,我仍旧不能开口说出我真正想说的话。 在她感谢我的时候,我感到巨大的愧疚——其实我很卑鄙。 其实我想,也许我内心的深处一直期待着这种情境的出现,你陷入困境,而他不会再来救你了。——所以你只有我了。 是我亲手将那白鸟陷入落网,而我又亲手将那缠在她翅膀上的带刺的罗网,轻柔地解开。 我该期待她不再飞走,而是落在我的身边,向我低下她柔软的脖颈吗? 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玫瑰之诗 之一 70年前。 第一叶舍监 校长室。 “弗雷德里克·温斯洛(frederick winsw)。北方大学杰温教授的推荐信我看了,医学院……”光头的安德森校长抬起他犀利的眼睛,“欢迎你的到来,今天开始,你就是帝国大学圣心分校文理学院第二校舍舍监兼校医了。希望你能胜任并享受这里的生活。” “谢谢您,校长先生。”脸颊瘦长的男子戴着一副细框眼镜,背后是一双温和的长眼睛。他顶着一头和严整的羊毛套装有点不符合的搞笑乱发,微笑着和校长握了握手。 “应当提醒您的是,圣心文理学院是一所二百年历史的college,由原初人类贵族创办的私塾,甚至早于帝国大学的建校时间。这里培养了无数上流社会的风流人物和名人志士。”学校管事桑德斯先生年纪已经很大了,花白的头发依然一丝不苟地用发蜡向后梳着。他红黑制服上的金色纽扣也擦得锃亮,从后背到小腿都笔直,透露出一种老式贵族管家式的严谨和傲慢。 他引着温斯洛医生穿过剪得整齐、翠绿得如同绿色火焰的春天的草坪,那上面穿着白色衬衫、打着绑腿的少年们正恣意地奔跑着,打着板球。他们的身躯恣意舒展,翩若游龙;头发在脑后飘着,如同是阳光下天使翅膀的绒毛般模糊的投影。看到他们路过,有几个少年停下了脚步,有些好奇又挑衅地盯着他们观望,为首的一个高个子英俊的美少年,让人无法忽略地雄姿英发,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如同阿波罗般俊美。有几个他的跟随者,各个青春年少,如同玉树和太阳一样青春耀眼,让温斯洛医生有点艳羡和自惭形秽。一幢幢红砖十字顶的教学楼被葳蕤的爬山虎油绿的叶子覆盖。他们穿过校园,绕过一桩米黄色大理石贴面、很有新古典风格的礼堂,来到了静谧的后园。 一桩被蔷薇花包围的乡村式混合着巴洛克表面装饰的建筑。 “这就是您负责的第二校舍——蔷薇之所了,温斯洛医生。希望您在这里过得愉快。”桑德斯先生顿了一下,“我好意提醒您一句——这里的男孩儿,真是一群狼,可不太好对付。他们的头儿,就是操场上见过的,雷蒙德·罗丝玛丽·斯图亚特。你的,头发(他指了指),建议你还是改改。” 温斯洛医生长腿迈入黑白两色大理石勾金色缝地面的大厅,侧对两侧流水楼梯的,右侧是两层通高的图书室,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哲学、文学和社会学着作。左侧是巴洛克风格的会客室。“三楼尽头的那个房间,他们叫做alumni活动室。” “我会喜欢这里的。”他放下被药剂和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的手提箱,说。 ****** 医生先做一些准备工作。对照花名册和宿舍编号,把舍内学生的档案都看了一遍、熟记。 正是上课时间,整个蔷薇之所静悄悄的,大理石地砖和红木地板上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每层都是双人的宿舍,洗漱间设在每层的西侧。 他走到三楼东侧尽头的房间,一扇镶嵌着雕花玻璃的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子:“alumni活动室;注:非rational党人不得入内。” 吱——他推开了门。 “ray,不是告诉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么?体育课我都翘,反正我有校医的证明。” 躺在沙发上的少年正用书挡着脸午睡,一脸不耐烦地将书移开。 房门一开,清风贯通,风神故意似的鼓足了劲儿,将混合着屋内迷迭香、白兰地气息,和满载窗外盛开的五月蔷薇香气的暧昧的风扑到温斯洛医生脸上。 少年如同仲春的蔷薇枝一样修长、随意伸展和折叠的四肢,从没系好纽扣的白衫白裤中柔荑一样生长出来,像是一束忘了修剪的白玫瑰,随意地堆在刚洗过、还散发着肥皂气味的沙发上。逆着光,他蹙额的面容,大理石雕像一样锐利而纤细的鼻梁、眉眼,长长的睫羽颤抖着在深水寒潭似的瞳仁中投下阴翳,如同躲在黑暗中幽然绽放的冥王之子。 新舍监愣住了一秒。 “nick!”背后传来有点惊慌的声音。 “该死!damn it!”发现逃课事败的纳西瑟斯和赶来报信的阿波罗及其跟班,有雀斑的褐色头发的马布里和深色头发、一脸古典而中正英俊的威廉。 “nechs·grey-sukhoi?”校医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花名册,“不好意思,我是新校医。” 第二叶 rational党谈判 alumni活动室中,温斯洛医生在和所谓的rational党,也即是玫瑰之所的这群十八九岁的男生头子谈判。 “你们rational党不是号称以合理为信念么?反对上一任舍监的理由是宵禁规定不合理。 我不想以校规或者权威强压你们,但十一点前查房,十一点钟熄灯宵禁,这不仅是为了你们的健康着想,保证足够的睡眠以完成第二天的课业,也是给校园工作人员以足够的时间。——毕竟在确认你们都在自己的床位上、熄灯之后,我们教师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从自由和天赋人权的角度,怎么能够要求所有人同时入睡呢?我们也有夜间活动的自由啊,这不合理!”“rook战车”马布里(翘鼻子长雀斑的他其实很瘦,只是因为他说话非常具有攻击性),道。 “bishop主教”的威廉-赫克托尔也正色道:“我们反对上一任舍监并非仅仅由于宵禁政策,他不是个绅士,我们有他嫌贫爱富、歧视和受贿的证据。” 温斯洛医生心道,他们果然不好对付,道:“你们有正义感是好事,但我希望我们双方还是能达成一个和平相处的协议。” 只见“knight骑士”尼古拉斯像一个宠臣一样露出狡猾的微笑,对着雷蒙德耳语了几句。 金发的英俊少年侧耳去听同伴的计谋,修长的颈部线条牵拉出动人的姿态。冥王之子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用魔咒一般的暧昧语气在阿波罗耳边低语,简直让医生想起《特洛伊》中众神为了胜利的天平在密谋的场面。 雷蒙德侧耳听着,胸有成竹、眯着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拿出党魁“king(国王)”的派头,道:“温斯洛医生,你初来乍到,也不想闹得太大,让校长先生觉得您没有能力压服我们吧?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们rational党保证蔷薇之所的男生11点钟前15分钟的查房时段,都在床位上,但是之前和之后,你都不能干扰、也最好不要管。” 温斯洛医生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指修长的手:“deal.” 党魁警惕地、威胁地假笑,和医生握了手。 “请等一下,grey-su先生。”医生微笑着反击道,“以前校医的证明作废了,以后所有的课程都不得以身体原因缺席。除非你来我这里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 “谢谢您的好意。”尼古拉斯假装脱帽行礼,把一头黑发揉成乱糟糟的鸟窝。男孩们爆发出一阵故意聒噪的大笑。 也许我得习惯把头发往后梳了。医生无奈地想。 第三叶莎拉小姐,少年心事 雷蒙德回到寝室,一头扎到床上,头枕着胳膊道:“nick,你有没有听说,威廉为了女人和三年级的人打架了?” 尼古拉斯抬起头,道:“莎拉?伊莎贝拉·克伦威尔?隔壁圣玛丽女子学院的那位公主殿下?” 雷蒙德抬头,表示出兴趣:“你知道她?” 尼古拉斯笑道:“你不知道?!她不光光彩照人、多才多艺,还出身高贵,圣心文理学院所有男生的眼睛都被这位可人儿耀得花了,争着在她面前献殷勤。用尽心思想要邀请她成为复活节舞会的舞伴呢!明天如果有复活节献礼,我们就能一睹芳容了。” 雷蒙德皱眉:“她的倾慕者中也有你?她比克莱尔还可爱?” 尼古拉斯认真地想了想:“克莱尔小姐的魅力更多地在于她的知性和灵魂的坚毅。但如果光论容貌,只能说克莱尔小姐是林中仙女,莎拉小姐是光彩照人的曙光女神了。” 雷蒙德听闻此语,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反手丢出手中的枕头。尼古拉斯闪开:“你小子干嘛?!”雷蒙德生气道:“圣诞假期我就不该邀请你去多乐庄园的!那时候你和克莱尔天天泡在一起!把我忽略了我都没说什么,你敢辜负我妹妹,我宰了你!” 尼古拉斯扶额:“我和克莱尔小姐目前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雷蒙德翻身跳下床,在地毯上膝行至尼古拉斯面前,目光热切地盯着他:“不不不,你们不能只是很好的朋友,我支持你变成我的brother-inw,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不分开了。” 尼古拉斯道:“ray,我的家在瑟肯兰新殖民地,我读完college拿到学位肯定要回去的。我母亲是瑟肯兰人,一方面我拿不到太阳玛丽帝国帝都的居留权,另一方面,我家里也不会等太久的。” “你可以通过和克莱尔的婚姻关系留下啊!” 尼古拉斯像哄不住一个闹腾的小孩一样,露出一股“我该怎么和你解释”的表情。 “我和克莱尔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这次复活节舞会为什么还是和她一起去?” “克莱尔只是不喜欢圣心学院的男生。觉得他们都太——幼稚了,像一群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争着伸长脖子炫耀自己那几颗羽毛。” “我不管,我是国王,你要听我的。” “先给自己找个王后吧,陛下。您的舞伴还没有人选吧?要是我们圣心学院的国王输给了狮门学院的学生会会长,你人就丢大了。” 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玫瑰之诗 之二 第四叶 dang史 “威尔(威廉的昵称),你什么时候爱上的伊莎贝拉小姐啊?”公共休息室,尼古拉斯身体前倾,修长的脖颈曲线像天鹅那样牵拉,白玉雕塑一样的下颌线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嘴角一丝讥诮的微笑。 “尼克,你又是什么时候和ray那么亲近了呢?——你今天是来为他说项的吧?你们一见面的时候可是掐的要死啊。”威廉-赫克托尔从《苏格拉底谈话录》上抬起头,(只有十九岁的威廉-赫克托尔端正而稚嫩,英俊得像大卫王的雕塑,又年轻得像刚抽条的雪白的白桦枝条)。 尼克两手一撑,轻盈地一跳,倒坐在威廉正在读书的胡桃木的桌子上,低下头,像个狡猾的狐狸:“其实,如果复活节舞会,是你邀请到莎拉小姐,也行。我们只是不想输给狮门学院。” 威尔把书一摔:“你也想让我朝你脸来一拳吗?哎呦!”他作势一挥手,肩膀猛地痛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让我看看。” “切,是我自己扭伤的。狮门学院的一群高级生围着莎拉小姐不让她走,我看不下去多说了几句,就被他们针对了,推搡了几下。不要随便传绯闻,影响淑女的名声!我对爱情也是很慎重的。而且,当时幸亏也就是我,如果是你和ray两个冲动狂,又得被关禁闭。你们刚碰面的时候还决斗,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咳咳,威尔,你说谁躺了一个月啊?!我只是顺便逃课看望克莱尔而已。”ray逆着光进入公共休息室,剪影修长舒展,仿佛自带阳光的神只,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就把整个公共休息室照亮了——这时就能理解,他为什么是这帮男生的头子,他实在太耀眼了。但是他的面色稍微有点泛红,他用手指不自然地将淡金色的长发向后理了理,露出大理石一样的额头,凹陷的脸颊和微凸的红唇,让他显得天真又诱惑,他长长的震颤的睫羽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斜眼去看尼克的表情。 尼克得意又贱贱地挑了挑眉毛。威尔忍不住笑了。 ray像只骄傲的狮子硬撑着架子踱到两个人中间,不自然地拿起那本《谈话录》,翻了翻,他脸色微变:“威尔,《会饮篇》!教会的禁书!” 威尔接过书,道:“是的。既然要举行复活节舞会,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这一点,难道不应该是我们rational党讨论的范围吗?传说复活节舞会上有一项教会的传统祝福,那就是获得舞会国王和王后的青年男女学生会终成眷属。——你们不觉得,这太草率了吗?邀请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孩,跳一支舞,然后就确定了一生?还要服从教会的忠诚?——怎么分辨因为情欲的一时意乱情迷而导致的冲动,和真正崇高的爱情呢?——苏格拉底说,真正的爱情应当是纯洁的,崇高的,应当是脱离肉欲的,灵魂的合契。崇高的爱情不可能从卑鄙、自私的心灵中发出,必须是从正直,真诚,公义,充满美德的心中发出。” ray若有所思地在矮沙发上坐下了,他抵着下颚,表示在思考这个问题。 尼克从桌子上跳下来,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到ray旁边,让自己在柔软的沙发而不是坚硬的木头桌板上坐得更舒服些:“苏格拉底的话也只能信一半吧!他还说男女之间由于肉欲的存在,是不可能有真正崇高的爱情的——那岂不是说,这世界上生产了我们的所有由父母构成的家庭,全都是虚伪的因利苟合,为了繁殖和肉欲而产生的——那岂不是把绝大多数人排除在外,那爱情又有什么广义性呢?!他又说,可能人被神造出来的时候是两个连在一起的,可能是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也可能是女人和女人,所以人会终其一生寻找被分开的另一半。——这两种说法不是自相矛盾的吗?爱情到底是只有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特殊情感还是所有人都在追求的普遍情感呢?这也不rational啊!” ray一脸不相信地盯着尼克,然后非常自然地从后面用手钳住尼克的脖子,顺势把他拉入自己怀里,摇晃:“你小子居然没告诉我就自己去禁书区看了!你们说得到起劲,把我像个白痴似的晾在这儿!” 尼克不耐烦地把他的手从脖子上拆下来:“克莱尔也看了。而且我觉得,古典时代对于女性的看法的确不公——克莱尔起码比我们学院9\/10的男生都聪明。” ray突然来了兴致:“所以你确定对克莱尔产生了爱情?” 尼克皱眉道:“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既然你来了,你们俩自己解决舞伴的矛盾吧。”他站起来走了。 ray和威尔对视了一眼,道:“所以威尔,如果你确定没有爱上莎拉小姐的话,我就要一鼓作气去邀请她了。但如果你爱上她,我会全力帮你——但我一定会成为舞会的国王。” 威尔笑笑:“你是不是傻,真正的爱情是被神选择的凭附,怎么能让呢?” 但这时两个人的目光都顺着尼克离开的背影远去。 ray叹了一口气,道:“威尔,你说尼克是不是还在为自己是瑟肯兰人而感到自卑?所以他才一直不肯承认对克莱尔的感情?从我真正认识他之后,就从没有认为他低人一等,从我们决斗的那晚之后,我就决定把他看作我的brother一样爱戴。” 威尔思忖了一下,道:“毕竟我们没有站在他的脚上,也许他有他的忧愁,很多事情,他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不介意,不代表别人不会为难他。”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更加亲密,没有隔阂。”ray低头翻着那本《谈话录》。 他们一边往圣玛丽学院走着,一边思绪飘到春季学期他们三人组和尼古拉斯-grey-sukhoi初遇的时候。 ****** 帝国大学所在的红木林镇是距离银京都100公里的一个小卫星城,专为教育所形成。那是一个早春,冬雪初融、春寒料峭,银京都比巴比伦的纬度高很多,气候湿冷,春天又多风,因此并不舒适。 刚从船上下来的尼古拉斯-grey-sukhoi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呢长外套,被冻得像个瑟瑟发抖的难民。他的注册迟了三天,当他拿着前往狮门学院的推荐信进入帝国大学时,却因分院系统分进了圣心学院。 红木林镇中流传着一句俗话说,三一学院出疯子,圣心学院出智者;狮门学院出将军,圣玛丽学院出皇后。圣心学院和狮门学院的风气向来不太对付,所以当圣心文理学院收到一个狮门学院踢来的转校生,还是明显有异族外表的瑟肯兰人,自然是少不了孤立的。 那个时候尼古拉斯也没有完全融入圣心学院,还是和狮门学院的巴比伦同乡关系更加密切。 雷蒙德-斯图亚特出自四大家族的斯图亚特家族,名门之后,又一表人材,性格也很恢弘,爱笑语,他当下级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同级里面的风云人物了,聚集了北海军事世家名门威廉-赫克托尔和银京都平民出身的马布里-史密斯的三人小团体。因为他英俊,义气,公平,他在贵族和平民学生中都很受欢迎。 偏偏来了个眼里没有他的转校生,不跟他拉帮结伙,反而跑去跟狮门学院聚会。 好,你个叛徒。 其实雷蒙德对尼古拉斯是有好奇的,因为冥河之子和太阳神完全是不同类型的美,——他说不清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惊艳还是嫉妒,也说不清后来的找茬是出于排挤还是出于好奇——像是一个发现了陌生黑豹的雄狮,急于维护自己的领地。又探头探脑地,想要靠近你。 雷蒙德设下圈套,在下课的路上恶作剧,继板擦、枯叶陷阱和墨水,堵了尼古拉斯三次。他们干了之后也不承认,就等尼古拉斯倒霉了之后,围着他笑。 尼古拉斯忍无可忍,直接走到雷蒙德面前,解下佩剑(只是用作学院开学仪式用)拍到他桌子上: “你不就是想跟我打一架吗?用不着这么含蓄,直接约吧,什么时间?” 约架违反校规,严重的话会开除的。 可雷蒙德的追随者都看着呢。 十八岁的男孩子,这个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怂。 “总得赌点什么吧?” “我输了,我承认你是圣心学院的国王,任你支使;你输了,离开我的视线,别来烦我。” “很rational。” “那就好。” 雷蒙德其实不擅长打架。 在他们抽出佩剑相互鞠躬的时候,真正打过架的威廉-赫克托尔就知道,雷蒙德要倒霉了——对方一看就是正经练过的。 但是还好,尼古拉斯体力不行,雷蒙德技术欠口火,两个人打了个半斤八两。最后尼古拉斯一个挟械背摔,如果摔过去了,雷蒙德的脖子就有点危险了——但是没成功,尼古拉斯的上肢力量没拎起雷蒙德的体重(这个体重并不算大),失去平衡的两个人就都摔了个七荤八素,——对于雷蒙德来说,是背痛;尼古拉斯则把鼻子碰得流血。 搞出流血事件,男孩们就赶紧收拾伤兵打扫战场湮没痕迹,防止教监发现了。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雷蒙德大概有一个月时间没出现在圣心学院,(其实他是装病逃课了),尼古拉斯则重新回到了形单影只、教室和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一个月后,雷蒙德又出现在尼古拉斯下课的路上。 “你,打架还挺厉害的。”雷蒙德不情不愿地说。 “是他太弱了。”威廉-赫克托尔补充。 “谢谢你没告教监。”马布里点点头。 “你怎么,老是一个人啊……”雷蒙德支支吾吾地问。 实验课的铃响了。 “快走!”雷蒙德很自然地拽起尼古拉斯的胳膊,他们一起跑过去了。 还是迟到了。“拜托,be rational!”四个人一起被罚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rational党就这样建立了。 ****** 回想到这里,ray不禁笑意涌上嘴角。“king,你别像个痴汉似的笑了;伊莎贝拉小姐真的很高傲的,你能行吗?” 突然,在湖景园林的小万神庙凉亭那里,传出一个紧张的声音。 “伊莎贝拉-克伦威尔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参加复活节舞会吗?” “谢谢您的好意,马布里-史密斯先生,但我已经有舞伴了。” 沉默。 “恕我冒昧了。能请问一下,您的舞伴是谁吗?” “就是您的好友,雷蒙德-斯图亚特先生。” 马布里吃惊地后退了几步,踩到了台阶,他踉跄了几步跌倒了——抬头,却看到雷蒙德和威廉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他的脸一下子红到雀斑,手脚并用地站起来,狼狈地逃跑了。 “所以你已经邀请她了吗?”威廉一脸疑惑地问。 “我自己都不知道。”雷蒙德道,他觉得他开始同意苏格拉底的看法了,男女之间的爱情的确会唤起人性中一些低劣的部分。“要是舞会跟打架一样简单就好了——打完了架,还能多一个尼克;跳完了舞,我跟马布里的友谊该完了。追!”雷蒙德果断地选择了朋友。 威廉站在原地,前后看了两下,由于谎言被戳穿而一脸慌张、羞愧、无措的伊莎贝拉被留在了原地。 威廉也追着雷蒙德跑了。 该死的苏格拉底爱情观。真歪。 伊莎贝拉一定恨死苏格拉底了。 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 ,玫瑰之诗 之三 第五叶嫉妒之情;义愤失足 “马布里,等等!我们谈谈!” “有什么可谈的,只不过是我又出了个丑而已!”马布里一边跑一边回头,失控地吼道。 “邀请女生跳舞而已,不至于吧!——而且我没有邀请她,伊莎贝拉-克伦威尔她撒谎!” “king!不至于,你当然不至于。她撒谎?!一个淑女为什么要撒谎?!当然是因为她想和你一起去舞会——ray,你是king!圣玛丽学院的女生,有一个算一个,除了克莱尔,怕都是想要跟你一起去舞会!我的心情你怎么会明白!我从第一次见到伊莎贝拉小姐,就被她迷住了!可我算什么?我只是个平民的儿子!——你有那么多女孩的爱慕;威尔有情投意合的未婚妻;就连瑟肯兰人的儿子尼克也有克莱尔的青睐——为什么只有我不配得到爱情,还是爱情根本就是分阶级的,贵族的儿子可以随便挑选女孩儿,而平民的儿子请淑女跳支舞,就得被嘲笑!” “如果你真的爱她,我就不邀请她!为了友情,我愿意打光棍去舞会,哪怕在狮门学院面前丢这个大人!”雷蒙德喊道。 “不用了,用不着您的怜悯,陛下!”马布里嘲讽地道,“我想要的,是她真正看到我,她眼里只有我!就像威尔和塞西莉亚一样!爱情是排他的!没有那么崇高!” “马布里,你不要冲动!你这样不是让ray为难吗?”威廉喊道。 “我让他为难?我让他为难?在这个光芒四射又聪明又勇敢king旁边,谁能看到我的努力,我的勇敢和我的才华?也许是我心胸狭窄,但——威尔,你不要高兴的得太早。难道你不担心,你也会有被横刀夺爱的那一天吗?!”马布里说完,朝着远离红木林镇的马车大路夺路而逃。 一队年轻圣心文理学院和圣玛丽女子学院的学生,全体衣冠齐整,男生身着黑色晨礼服,女生穿着银灰色绸缎面的裙子、丝袜,带着有白色丝绦装饰的羊毛小礼帽。他们鱼贯而过,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复活节献礼合唱表演。 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天上突然轰隆隆地响起来春雷。 男生女生们互相遮着雨,往圣堂跑去,他们欲说还休,想要亲近又不好意思拉手。男孩子遮遮掩掩地用风衣挡住还未落下的雨滴,只为了女孩子能够在自己的臂膀下靠的更近一些。 “你有未婚妻了?怎么不告诉我?!”两人暂时躲在廊柱下避雨,雷蒙德埋怨威廉。 “嗯,怕你们嘲笑我。我爷爷是北海贵族,我父亲才因为公务进入银京都居住,所以我们家算是新上京人。我们北方没有social season,婚恋习俗,要更保守一些。” “没有social season,那你们怎么寻找伴侣呢?” “家长推荐,自主抉择。”威廉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当地的世家会每年举办春夏游园会,秋季诗会,邀请当地和外省的名门世家的青年男女参加,和歌答诗,互相交换名帖。虞侯-周家族是书香门第,我们的旧交。” “所以你和这位塞西莉亚-虞侯-周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呢?” “前年冬天的诗会上,我对她一见钟情的。——她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但是那之后我们没有很近距离地交流了,去年春天我回银京都上学,就只有零星的通信了——她的弟弟科莫-虞侯-周今年升入帝国大学的圣伯丁学院,之前我们的通信都是通过科莫传递。我们两家互换了照片,等我二十岁就打算公开订婚。” “我要看照片!——哇,白雪公主一样的美人啊!” 雷蒙德抢过威廉皮夹里的画册,是一位茜茜公主一样,身材颀长,脖颈修长、面容长圆,有一双长长眼睛和浓密秀发,身穿宫装的美人。她浓密的海藻般的乌发如同瀑布一般泻在雪白的肩膀上,闪着乌鸦翅膀一样的光泽;嘴唇像玫瑰花一样娇艳欲滴;为了衬托她的美貌,她身上、头发上缀满了珍珠,简直像一位容光焕发的人鱼公主。 她高贵而柔顺,像圣母一样低垂着眼眸,分外动人。 “我每次见到她,都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复活节舞会才不着急邀请女伴——她会来吗?” “按照预定,她的家人会安排她来银京都,我马上就要二十岁生日了——所以复活节舞会我不参加了。” “嗯,怪不得马布里会羡慕你——我也会的。怎么办,雨更大了——希望马布里不要出什么事。” ****** 马布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不知多远,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环顾四周,远处可以看到晦暗的大海,凶猛的海浪和低沉的乌云黑压压地挤压着天地,在这两线之间,暗哑的小镇的房间中透出暧昧的乐曲和粉红的灯光。酒精和氤氲的熏香从天鹅绒的窗帘缝隙中散发出来,似乎要对抗这黑暗寒冷的凄风苦雨。 (不满、自卑、抑郁和嫉妒的情绪在人生的任何一个阶段,都会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年轻的时候嫉妒是最英俊的同学,成年之后嫉妒的是人生巅峰的富豪、权贵,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这鲜花锦簇,烈火烹油的一切。——痛苦和空虚在人生的任何阶段都不可能被抹除,这里暗喻马布里在慌乱中离开了学生时代纯洁情感和以崇高的情感对抗人生的苦难和空虚,开始进入成年人,以酒精、药物和性来填补内心的不平的陷阱。) 他跑到了红木林镇外的码头巷上。这里是酒吧和舞厅,供水手和违反校规的学生秘密寻欢作乐的地方。一辆马车驶过,险些撞到他。他慌忙道歉,四轮马车打开,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及其美艳的年轻妇人走下车来。 “你没事吧?”她声音低沉,满脸泪痕,更显得不可方物。 “女士,你,怎么了?怎么今天尽是坏消息。”马布里喃喃,少妇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捧起了他年轻的脸,她认出了他身上帝国大学的徽章。“呵——你们都一样,趋利避害、自私薄情的知识分子。”她将唇印印在了马布里青涩的嘴唇上。 惊雷怒涛,天上降下了大雨。 马布里像中了媚娃咒语的玩偶,双眼直直地望着她,跟她上了马车。 被紫红色天鹅绒包裹的闺阁,像是妇人的秘境。 甜暖的紫烟,氤氲的气氛,晦暗的灯光。马布里的理智就像被风吹动的蜡烛一样即将熄灭。 “来吧,被时光之神偏爱的少年,和我一起饮下这美酒,忘记世人的薄情。将世界繁碎的规律和身份的差异抛在脑后,这一刻只有你和我。”那悲痛欲绝的美妇人将白色的粉末撒入猩红的酒杯中,娇艳欲滴的嘴唇轻呷一口。 马布里望着酒杯迟疑,他还不确定要不要和她一起沉沦在这猩红的梦境之中:“你也失去了你的爱人吗?” 雷声隆隆,闪电如剑,怒涛滚滚。 “用你的身体,温暖我被湿透的心灵吧。”见他踌躇不饮,海妖一样的女人以唇相喂。 同是被神所创造,我也该享受被恩遇,我也该享受被偏爱。马布里想,放弃了抵抗。 ****** 第六叶复活节奉献;密谋 雷蒙德和威廉两人被拦了下来。 三一学院的年轻助教simon-霍普拦下了ray,并递给他一张用奇怪的徽章火漆封好的请柬:“新世界秘密教宗的聚会,别让她走了。” “新世界秘密教宗,你还信这个?”威廉-赫克托尔吃了一惊,他在家乡时听说过,这是流行在奥丁大陆西岸,纯血贵族中的一个秘密教派,其行踪很诡异,有很多秘密的黑魔法仪式,其中包括血亲献祭——他小时候听父亲讲起过,担任当地行政官员时,一个恐怖的小镇碎尸案。一个小镇上发生了很多凶案,很多人接连以很难以让人相信是意外的方式死去:有15岁男孩在和家人一起钓鱼时,被收网的机械绞盘割断双腿而死,整个人血肉模糊;有风车磨坊主的儿子在磨面粉时,被面粉搅拌机卷入的绳索绑住双手,动弹不得,最后被挂在房屋顶上年久失修的秤砣砸碎头颅而死;有几岁的小女孩跌入地下室的面粉袋里被闷死,双手被老鼠啃光了;有妇女在小镇医院生孩子的时候,莫名子痫突然人死了,子宫和孩子都消失了;还有一个家里烤面包房的老头,以为是自然死亡的人,在放入棺材之后,心脏失踪了…… 当地的警官还一直为他们遮遮掩掩,经过他父亲这个外地执政官坚持不懈的调查,才发现——原来这整个小镇都是新世界秘密教宗一个邪教支派的成员,他们为了追求“神赐的永生”,每隔24年就要从五个家族中选出五个祭品(大部分是年轻孩子,他们想要追求青春之力)——是他们的亲人亲手把他们杀死的。只有烤面包房家的老头,不想孩子遭难,自己喝毒药自杀了。五个祭品分别对应了“水火风土”古典四元素(钓鱼,烤面包房,风车磨坊和地下室),和“新生”(怀孕妇女的子宫和胎儿)。 起获现场时惨不忍睹——他们把用石灰粉腌制好的各种人体残片拼在一起,水对应腿,火对应心脏,风对应头,土对应手——他们居然期待完成了仪式之后,那个被偷来的子宫能产下永生的圣子,然后带领他们重获青春,也得到永生! 威廉的父亲看着那群衰老、麻木的面孔,涌上一阵恶心:“如果你们所相信的是灵验的,你们杀害了这么多亲人,得到你们想要的永生,得到你们的青春了吗?” 那群人被捕获的凶手低头喃喃:“还不是因为那个面包房的老头是自杀的——自杀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都怪他爱护子女的私欲,才害的我们没有成功……” 还有人说:“童贞是给神最纯洁的,一定是我们搞错了,需要童贞女献祭,不应该搞个大肚子的……” “预言是不会错的……” 威廉的父亲被他们的执迷不悟惊呆了,全数抓住判了刑,主要的几个犯人还在广场上实行了绞刑。但半夜他们的尸体还是被偷了。 他也从此离开那个血腥小镇,再也没有去过。 但这个故事给幼小的威廉心中留下了巨大阴影(求阴影面积),他才知道原来人类可以残忍到这个地步,对自己的亲人也下次杀手。 这时他的父亲把他抱在膝盖上,对他说:“当个体处在一个封闭的社会结构中时,人的行为就很难按照自己的意志行进了。在审问过程中,有家庭成员因为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的愧疚疯了,就比如那个自杀的老面包师,也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但在那种情况下,你不做,别人也会做;你不杀儿子,被杀的可能就是你。就连当地警察都不觉得他们做的不对,而是认为他们的做法是‘减少子女的痛苦’,是‘不得已而仁慈’的,‘会在永生中得到幸福和谅解’,‘孩子死了就幸福了’。而这一切都像被封装在整个小镇的黑暗混沌的集体意识中,整个小镇都疯了——我觉得,如果我继续在那里待下去,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疯的。 这也是为什么给你起名字叫做will,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意志作出判断。” 正是回想起了父亲的话,威廉决定自己不能对此坐视不理。“友谊”对他来说是个很重的词,如果眼睁睁地看着朋友犯下错误而不指出,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和虚伪。 “ray,到底是什么事情?!告诉我。”威廉说。 雷蒙德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撕开了火漆,里面是一张黑色的纸牌:圣女。反过来,用金色的花体字写着:“复活节奉献,圣处女:克莱尔-哈莉耶特-罗丝玛丽-斯图亚特。” 雷蒙德感到一阵眩晕,往后踉跄了两步。 “你不帮她吗?” “赫克托尔,也有你的信!加急!”邮差将两封信扔到威廉怀里。 威廉莫名奇妙地打开,第一封是家信;第二封发件人是科莫-虞侯-周。是他在新大陆世家的好朋友,他不是应该在圣伯丁学院就读吗? 家信读完,“订婚公开不能按时举行——塞西莉亚失踪了?!” “什么?!今天就不能有好消息吗?快读下一封,说不定科莫有什么消息。” 威廉快速读完信,强装镇定,稍稍安定了些:“科莫说他复活节会来亲自向我说明,他大约知道了塞西莉亚在哪里,但是不能告诉其他人。叫我现在一定装作不知道,不然塞西莉亚会有危险。” “我们去找尼克商量,他鬼点子多!” ****** 与此同时。帝国大学图书馆禁书区。 “克莱尔!过来!”尼古拉斯从禁书区突然出现,拉着穿着圣玛丽学院校服的克莱尔-斯图亚特走进最里面一层的书架。他们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溜进了废弃的图书管理员休息室,反锁上了门。 (这时读者们发现,sisi的模样其实更像克莱尔,尤其是那双多情善睐的明眸,但克莱尔的头发是非常浅的茶色,发髻挽起来,整个人像高雅幽静的智慧女神的雕像;但当尼古拉斯背过身去的时候,却又发现,sisi修长的脖颈、颀长的身材和乌黑的头发,乃至那张下颌线锐利的细巧脸型是来自尼克的——这时,读者不禁开始疑惑,sisi难道是他们的后代?) 尼克单手撑在书架上,把克莱尔围在怀里,几乎是脸贴着脸耳语,外人看来是在接吻了。尼克拨开克莱尔的头发,在她耳边道:“船票我给你买好了,复活节假期开始的时候,我会提议rational党去海边度假,我们单独走,从小船把你送上去新大陆的船。到了巴比伦之后,你先住一段时间,如果有麻烦,就拿着这个(他递给她一串黄金的雕刻族徽的项链),去虞侯-周家族,说你是科莫-虞侯-周在新京都的女朋友。他会帮你的,他们也会相信的。” 克莱尔抬起眼睛:“ci,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谢谢你。” “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不,谢谢你相信我。” “好的,尼克,我亲爱的尼克。”克莱尔注视着他,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如果我真是他们口中的圣女,我希望我能保佑你,实现你所有的愿望。还有,你一定要小心新世纪秘密教派那些人,如果他们发现——” 尼克笑:“不会的,我和ray一个寝室整整两年了,ray都没有发现。” 克莱尔皱眉:“ray,他就是个傻子——” 咚咚咚!敲门声!然后是钥匙开门的声音。两人紧张地猛地回头。 雷蒙德和威廉得意地推门进来,雷蒙德一脸喜色,故意夸张地道:“好你个尼古拉斯-grey-sukhoi!居然背叛我的友谊,要和我妹妹私奔!” 尼克往前走一步,把克莱尔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阻止我们吗?” 威廉在后面拉住雷蒙德,但雷蒙德依旧不依不饶:“你想破坏一个淑女的名声吗?!” 尼克冷笑一声:“ray,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在克莱尔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在她这一边?!她是你的双胞胎妹妹,在她最需要援助的时候,你不站出来帮她,还要我一个外人——难道你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新世纪秘密教宗的手中吗?!” 提到这个名字,雷蒙德的脸色有点变了,他们家族世代都有这个秘密教宗的信徒,虽然他自己不信这黑魔法的一套,但那种沉重的家族主义的神秘感还是笼罩在他身上。 “nick,我是斯图尔特家族爵位下一任的继承人,我不能背叛我的家族,也不能背叛我的教宗——但是你可以救克莱尔,也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我支持你,只要你们用体面的方式离开——你们结婚。” 尼克翻了个白眼:“不,我不会和克莱尔结婚的。这是对我们两个人负责。” 克莱尔道:“是的,我也不同意。” “为什么不!?这样你们无论是在宗教上还是法律上,都是完美的,克莱尔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脱离新世纪秘密教宗的控制,你们还能留在多乐庄园。——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你想的太好了,ray,圣玛丽学院的那些女生把你宠坏了,——你真是个天真的傻瓜。”克莱尔道。 “这不是完美的结果吗?克莱尔,我作为你的哥哥,不允许你和一个没有缔结婚姻关系的男人私自离开!我不允许你玷污家族的名誉!” “所以你是打算放任新世界教宗对克莱尔为所欲为吗?——血亲献祭,童贞女升天?!我们是生活在黑暗时代吗?!ray,那我们就没什么友谊可以谈了。”尼克郑重地道。 威廉赶紧拉架:“不,ray是想帮克莱尔的!”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肯结婚!” “ray,世界不是想你想象的那样运行的!不是你觉得好就好的!你到底是不希望我离开,还是不希望尼克离开!”克莱尔冷静而有点严厉地道。 “够了,不用跟他掰扯了。”尼克还是很容易就不耐烦。 “尼克,你又打算跟我动手吗?”ray怒火中烧,简直眼泪汪汪了。 尼克冷静地道:“你以为你赢的了吗?——而且我相信以威尔的道德观,他会站在我们这边。” 威廉道:“我支持我们帮克莱尔离开,但不支持这么不体面的方式。要尊重道德。” “体面难道比克莱尔的安全更重要吗?” “不是有完美的解决方案吗,所以为什么!?”ray不依不饶地问。 “因为我不爱克莱尔——我喜欢男人!”尼克忍无可忍地吼道。 雷蒙德和威廉都被震惊得愣在了原地。 克莱尔默默拉住了尼克的手。 “it''s ok,反正我说的也是真的。”尼克安慰她。 “这,这是有罪的!”雷蒙德脱口而出。 “我是瑟肯兰人的孩子,不信那些以神的名义招摇撞骗的教义!”尼克挑衅、桀骜地道。 “行了,你们都别说了!”威廉第一个冷静下来,“be rational!今天的事情无论哪一件,都够我们上宗教裁判所的了。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 “可以,但是我要你们的承诺。你们一定会帮克莱尔,不会出卖他。”尼克目光如刀地盯着威廉。威廉无愧无悔地回应了他的质问,点了点头。“你呢?ray?”尼克把目光递给雷蒙德。 “我也不会,永远不会。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雷蒙德咬牙切齿地抬起头,他浑身颤抖地想要离开这个让他三观震碎的世界。 “ray你给我站住,我们还要讨论复活节的乘船计划。” “哦。” 尼克的计划非常缜密,威廉仔细地听着,按照他对水运的熟知给出建议,并时刻听取克莱尔的意见。 雷蒙德像丢了魂儿似的,根本听不进去。他觉得尼克好像背后起了一圈光晕——他不敢看他,觉得刺眼,脑中只有他大胆的宣言:“我喜欢男人!” 他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ray?!他发烧了!”“糟糕,一定是我们追马布里的时候淋到了,他这头该死的长发!”威廉恨其不争。 “马布里怎么了?”“哎——一言难尽,ray去邀请伊莎贝拉小姐的时候,正好看到马布里被她拒绝。马布里很生气,就跑走了,我们没追上他。估计跑去码头巷的酒吧喝酒了吧,希望他能清醒地回来,不要被那里的老鸨留下过夜。” “哎,被舍监抓住怎么办。” “我会给他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克莱尔小姐,你先回圣玛丽学院吧。我们把他弄回去。——尼克,今天晚上要不要我和你换房间?” “威尔?不至于吧?就因为我说了喜欢男人?喜欢男人的意思不是是男人就喜欢,更不是喜欢你们这群愣头青。我还不至于对这个烧糊涂的混蛋做什么。” ***** 他们离开后,在书架后面躲了两个小时的温斯洛医生才走出来。 他刚拿到这间被废弃很久的图书管理员办公室作为存放标本的地方。 他们的发言实在太劲爆了,温斯洛医生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时间点出现,只能憋了整整两个小时,他感觉自己的膀胱都快炸了。四个男生,一个失恋泡吧,一个未婚妻失踪,一个同性恋并准备和贵族淑女无名分私奔,一个新世界秘密教宗信徒;一个女生,准备只身一人,横渡大洋,从银京都逃到巴比伦。 天哪!我还是第一年当老师啊!就这么为难我吗?! 要不要阻止他们呢? 这个新世界秘密教宗,真的有血亲献祭、童贞女升天这种残忍的活动吗?还是先调查一下吧?如果真的有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他会站在他们那边。 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玫瑰之诗 之四 第七叶春雷暴雨之夜 ****** 春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雷雨呢? 隆隆的春雷由远及近,遥远的蓝色闪电从层叠的乌云后面闪现,照亮了天空。 咚咚咚,半夜,敲门声。 “威尔,我要跟你换房间。ray烧糊涂了,我按不住他。”nick穿着睡衣,手里拖着被子和枕头,黑眼圈都快垂到脸上了。“如果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给他一拳。” “好,你等一下。看来马布里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威廉卷起自己的被子,看了看外面的雨。“ray他怎么样?” “我好心看了他半夜,烧退了,估计人也傻了。闹腾死了。”nick翻了个白眼。 “那下半夜换我吧。” 交换房间,是和威廉寝室一样的,放着两张学生单人床的双人间。nick床铺简陋,只有白色的棉布床单,床头柜、床底下都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书,显得有点凌乱。墙上挂着擦得很干净的一柄剑,和各种荣誉证书——他的成绩实在有点吓人,什么都很耀眼。ray的床铺就华丽多了,织锦绣花的床裙、高级的麻纱帐子,而且床下整整齐齐地放着昂贵的板球拍、钓竿、划桨。价值不菲的皮箱整齐地堆着,床头柜上摘下来宝石的袖扣、黄金的尾戒随意地摆放着。床头多处一个额外的银架子,架中放着银制的器皿,阁楼上藏着一整箱的名酒,收集着各种游戏的棋子……威廉看了看,发现ray的烧已经退了,嘟着嘴像个吃饱喝足的孩子,睡得很安详。威廉放下心来,把被子扔到nick床上,准备睡觉。 半醒半睡之间,威廉朦朦胧胧地感觉,nick的床上有股甜甜的味道——像是蜂蜜牛奶和烤蛋糕的味道。他侧头仔细闻了闻,真的有。 刚刚打开门的一瞬间,nick身上,是不是也有这种味道?那种像蜂蜜果子酒一样醉人的味道——他有点懵了。 他霍地从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不不不,不会的,我不会喜欢一个男孩身上的味道的! 他侧头看看睡得很安详的ray。 不会的不会的,ray跟nick一个寝室两年都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辗转反侧。威廉一夜都没睡着,直到清晨的鸟叫声在薄雾中响起,雨停了,春日的朝阳渐起。 ****** ray却做了一夜无比甜美的梦境,直到清晨的鸟鸣将他的幸福感升至极点,春天的早晨,充满了希望,如同高高的春潮,平静而澎湃。心是满溢的。 他认为那个是个梦。 他在电闪雷鸣中醒来,nick像大天使加百利一样,背上长出三对翅膀,他身后的背景像流动的光焰,白色和金色的火焰,空间在流动。 天使合上了他的羽翼,像天鹅一样静静地睡在他的身侧。 冥河之子啊,我该怎么,才能静悄悄地,靠你更近?他忍不住伸出手,触摸nick流体一样模糊的身体边缘。在触摸的那一刻,他感到了他流动的情感。如同温热的生命之泉,缓缓地流过他的手指。 他看到了他的回忆,他们初见的那一刻,自己像个傻瓜似的,站到他面前,挑衅地笑:“嘿,新大陆的杂种?” 还有他们打架的时候。 和他们拉着手一起跑向教室。 和当学院的学生因为nick的出色和不合群而孤立他的时候,他站出来,“我跟这个杂种一个寝室,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我面前乱来。” 原来他对自己的回忆,都是带着午后阳光和窸窣树影的氤氲。 谢谢你,把我想得这么好。 他俯下身去,吻了nick的脸颊。 对不起,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的骄傲自大是为了隐藏我内心最深的秘密,黑暗的阴影我在心中挥之不去。就像你说的,我是个没有勇气保护自己双胞胎妹妹的懦夫。可是由于你的勇敢,你的陪伴,你帮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不再隐藏。 我虽然生于斯图尔特家族,但——我的家庭并不幸福。我的父亲和母亲,是弱懦又虚伪的人。他们并不相爱,结婚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父亲是服从祖母的命令,从祖母的母家娶一个纯血的名门之后,他们甚至算是近亲结婚;而母亲则是贪图钱财和地位,让徒有虚架子的自己能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让已经没落的罗丝玛丽-八女家族重新获得经济来源。他们生下我和克莱尔,只是为了家族能后继有人——他们也不爱我们,我们出生之后,他们就把自己人生的不如意尽数推到我们身上——我们的人生这么痛苦,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为了你们,我们才吃了这么多苦。我和克莱尔是从小听着这些话长大的。 这一度让我们都非常痛苦,让我们怀疑为什么自己要被生下来。 懂事之后,就是我和克莱尔相依为命,只有我们的老管家给我们一点亲人的慰藉。我的父亲,花天酒地,出轨,整日在“上流社会”的宴会中,听取别人的马屁维护自己的自尊,实则是用祖母的财产供养一堆弄臣;我的母亲,哭闹、发狂,花大笔大笔的钱做整容手术,我都不敢看她那张面具一样的脸,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再生一个孩子”。 就是这个时候,“新世界秘密教宗”进入了他们的生活。 传教者告诉他们,你们吃的这些苦,没有爱情的婚姻,自作自受的命运,都是原罪,都是大母神给你们设置的考验。只要你们忍耐、顺从,接受这一切,对神虔诚,终究会得到报偿。 他们遵守秘密教宗的戒律,父亲不再出去眠花宿柳,母亲的情绪稳定了,这双向加强了他们内心的认知——他们认为是秘密教宗拯救了他们的生活,他们更加虔诚了。于是要求我和克莱尔也接受洗礼,穿着黑袍戴着面纱,参加秘密献祭。 他们甚至不让克莱尔来上学,克莱尔的学费是我给她一半,她自己半工半读一半——一个斯图尔特家的大小姐,居然要半夜点着蜡烛做绣片卖钱。 而这秘密献祭,逐渐由齐声歌唱,升级到歃血为盟,审判异端和烧死非处女,直到,他们要求把你们的亲生女儿交出来。 这时,他们明明知道克莱尔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却说不出来反对的话语了。 ——岂止是他们,连我,也说不出来了。 谢谢你,为我说出了我不能说出的话。 我可以再靠近你多一点,我可以吻你吗? 你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你的心潮也像我一样澎湃吗? 还是你也有什么秘密,藏在这黑暗的大海、汹涌的海浪之下吗? 雷蒙德的吻像春天的第一场雨,窸窣地落在尼古拉斯的脖子上、锁骨上。 一艘从巴比伦逃难而来的灰色的船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制造铭牌上写着:制造商 sukhoi 颜色:grey。落到地上的黑色长发。 nick突然惊醒,一把把雷蒙德推开了。 不行,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你知道为什么被献祭的不是你而是克莱尔吗?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拼尽全力帮助克莱尔吗?我的秘密,和克莱尔一样。你只是愧疚,而我和克莱尔,是被利用,被舍弃。 “ray,你烧糊涂了。我把威尔叫过来。” ****** ****** 第八叶罗丝玛丽的异能;尼克的秘密 ****** 温斯洛医生决定以未来专业谈话的名义,和rational党谈谈这群家伙们的打算。 马布里回来了,倒是一脸的销魂和平静,他道,“我终于尝到了成人世界的一点滋味,也许我对伊莎贝拉小姐的痴狂只是年轻的不懂事。” “志愿商谈?”面对舍监的提议,马布里道:“这还用问吗?——ray肯定是读历史和法学,他的家族希望他能够进议会;我读商学,这是家里一直以来的期望;威廉和nick?” 威廉道:“我也很确定,海洋政治。nick可能会读哲学吧——毕竟他被认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是问你们家里想让你们读什么专业,是问你们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温斯洛医生解释道。 “勤勤恳恳,拥有财富,受人尊敬。像清廉中庸又受人爱戴的前任首相那样的政府官员。”马布里坦诚地道。(sj)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拥有社会责任感,成为维护合理社会的一个,公民。”威廉道。(“你说的公民根本就是理想国里的贵族和哲学王吧……”马布里吐槽)(nf) “追求事物的本质,认知世界的真理——社会上的话,大概是不依靠他人,而能以自己的名字和双脚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的人吧。”尼克思考着道。(nt) “斯图尔特先生?” “我希望时间能够停在最有诗情的此刻。”(sp) “哎。”“哎。”“哎。” ****** “克莱尔-斯图尔特小姐,我今天是作为教师,想跟你谈一下你的进路问题,你未来想?” 周围的女孩一下子噗嗤一声笑出声。克莱尔没有拒绝温斯洛的提议,跟他进入教室休息室,高傲地坐下,道:“温斯洛先生,您糊涂了。斯图尔特是贵族,我不像您这样的中产阶层,需要以工作来糊口。——我们的家族已经三代不工作了。” “哦,是吗?如果你想要只身远行,我还是建议你谋个教职比较靠谱。”温斯洛医生平静而犀利地说。 克莱尔-斯图尔特惊异地望着他,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肘。 温斯洛医生吃惊地缩了回去。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克莱尔道:“不很清楚,我只能判断你是善意还是恶意。” “这就是你危险的来源?!——这就是新世界秘密教宗想要得到的东西——连通之力?!” 克莱尔的讲述: 这不是斯图尔特家族的异能,而是来自我母亲和我祖母的家族,罗丝玛丽-八女家族的能力。我祖母凭借此种能力,做了当时人皇的情妇,在贵族中游刃有余,成为知名的政治掮客,为自己积累很多资产,也给自己攒下了贵族的头衔。但是生下我父亲之后,她的这种能力就失去了,我母亲也没有得到这种能力。于是,我祖母的算命、预言不准了,她失去了权贵的宠幸和宫廷中的影响力。不甘失败和特权跌落的我祖母,也是表外祖母,急于重新让家族获得这种异能的贪念下,强逼我父亲和我母亲表兄妹通婚。 很不幸,我小时候曾经拥有这种能力。 13岁以前,我能够和他人的意识进行交互,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脐带还没有从和潜意识之海分离,我能够探知道他人的想法——很多人称这种能力叫做读心,称我们是巫女。其实还是有点不一样,这种能力更像是突破语言和身体限制的直接交流。 一听说我有这种能力,我祖母欣喜若狂,从小带我去拜访各种权贵——可是跟她能够准确地把握那些人的欲望进而牟利不同,我对于别人心思信息的撷取倾向,和我祖母的完全不同——我撷取的都是他们内心最黑暗、最不可告人的那一面,也是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自己,这造成了我在贵族中完全不流行,祖母也受到打击,一病不起。 而我父母对我的态度则是截然相反——他们把他们婚姻的失败急切地归咎于我,认为我是一个导致他们不幸的“魔鬼”“女巫”,应当被祓除,被驱邪。他们密信各种稀奇古怪的宗教,让我参加洗礼、驱魔仪式,他们的愚昧和胆怯任由别人的思想践踏过他们怯弱的内心——最终,他们终于在“新世界秘密教宗”的这片虚幻中得到了安慰,认为这是“神在你身边和心底的低语”,是“神无所不在的证据”。 但新世界秘密教宗的某个神职人员,西蒙-霍普,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他,就是他,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的灵魂容量很大,他的思想比别人的深刻很多,我因此被他的灵魂吸引了——就像是一片深不可测,波涛汹涌的海,里面起伏着各种各样的思想。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庸庸碌碌只想着饮食男女和钱财的人都不一样,他认识的世界,整个星球都像一匹混沌而灿烂的海。太阳不是太阳,是一座像山那么大的,占据了小半个天空视野的,红色的巨人。 ——我那时候还太小,读不懂很多东西。现在想象,他的内心一定深不可测。 但随着时间过去,我这种能力越来越弱了——现在只能探知善意和恶意了。 我猜想,新世界秘密教宗,和我祖母一样,也想要得到这种能力。 但是我朦胧地感觉到,西蒙-霍普,比这要求的更多。 ****** “医生,我听说你在这儿!nick发烧了!——克莱尔?!”雷蒙德突然冲进来,“你在这儿干什么?一dy,怎么能私下单独见男教师?!” “nick怎么了?” “好像感冒了,烧了一天还没退。” “我这就过去。” ****** “把上衣脱掉,我要听胸音,你万一是肺炎怎么办?”温斯洛医生道。 “不用了,谢谢您,不会是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nick烧得满脸通红。 雷蒙德坐立不安地道:“肺炎?万一是肺炎怎么办?” 威廉道:“还不是你传给他的!” “威尔,那你怎么没事儿?” “谁知道你干了什么?” 克莱尔站起来:“你们都出去,医生,你留下。”雷蒙德道:“这是我的房间,凭什么我出去!”克莱尔站起来,把他推出门去。 清场过后。 “nick,把上衣脱掉。温斯洛医生是我们的朋友,那天我们在图书管理室说的他都听到了。” nick还是不动。 “对了,温斯洛医生,问诊之前,请你先发个誓。” “什么?!” “希波克拉底誓言,再说一遍。” “这是什么考试吗?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倘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只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nick?” 尼古拉斯不情不愿地,把白色的衬衫从头上脱了下来。 他,哦不,她,束胸了。 (天呀!我是第一年当老师,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考验!!!!结果是一对女孩子要私奔吗?!温斯洛医生的内心都要崩溃了。) 但是他表面非常镇静,他学着自己的导师,装出非常老成,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样子,不屑地道:“不能穿束胸。” nick立起两个眼睛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小子真混蛋,医生心道,你才不是什dy,你就是个跟他们一样的混小子!)克莱尔更加强硬地瞪了回去。(这里面食物链最高层的就是克莱尔。)她不得不照做了。 温斯洛医生把捂在手里很久的听诊器听筒按到她后背上:“吸气,吸,屏住,呼。还好,没有湿性罗音。烧退了就好了。”nick飞快地穿好衣服,医生把药开给卡莱尔,起来关好手提箱,突然道:“我替你保守秘密,可你不能住在蔷薇之所了——先搬到单身教师宿舍住吧,让克莱尔照顾你。你也不想看到圣心学院闹出建校以来最大的丑闻吧?” “圣心学院有女生是丑闻吗?” “nick,如果你重视你的朋友,这对你们谁都不好,最危险的是你自己!你的名声如果坏了,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也许我也可以去北方大学谋个教职啊。” “别傻了——克莱尔是圣玛丽学院毕业的,她可以去教女子学院历史、文学、艺术、拉丁文、古典几何、裁缝,——你是圣心学院的学生,你打算给女子学院的女生教什么?和教义截然相悖的古典哲学、政治哲学,充满尸体的解剖学,和化学、物理,造炸药、发电报、算大炮的弹道吗?” “为什么不行?” “nick,你的理想是好的,但个人没办法超越时代。——现实情况,目前,整个太阳玛丽帝国加上新大陆,招收女生的大学,只有帝国中央大学圣玛丽学院、北方大学女子学院和巴比伦美第奇文理学院这三所,开设的学位只有历史、艺术和家庭管理。” “也许我可以去海军工程学院造炮艇。” “祝你好运。” ****** 出门后。 “啊啊啊啊啊——”温斯洛医生狂挠自己的头发,鸟窝变得更乱了。“有没有人注意到!!!我才二十五岁啊!!!为什么我要给这群马上二十岁的混蛋们解释世界啊!男女不平等!现在世界设定是1910啊!相对论都没发表呢!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突然在男生宿舍看到女孩子的裸体啊!!!神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也是个青年才俊啊!凭什么只有他们有感情戏啊!还有三角恋!我就是个工具人!” 四人组: “工具人。”“工具人。”“工具人。”“工具人。” 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玫瑰之诗 之五 第九叶宗教审判;梅毒 ****** 一个不安的流言在帝国大学逐渐流传出来。 “你们听说过三一学院的波西-斯赛璐吗?就是那个经常在悲喜剧中扮演女性角色的文学院美少年?——他上宗教法庭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鸡奸犯啊!听说,他被情人抛弃之后,还经常扮成女人,勾引学生呢。” “扮成女人?” “在码头巷,他会乘着一辆黑色的马车,穿着寡妇的衣服,专门勾引帝国大学的学生,他还有一个淫窝,里面全是昂贵的天鹅绒。供他们饮酒嗑药寻欢作乐。” “哪里是勾引学生,你们都不知道,他有梅毒,这是在报复社会呢!” “梅毒?” “就是花柳病!” “那不是妓女才得的病吗?” “听说他的情人特别变态,拿他做实验,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在法庭上死活不肯说出情人的名字——据说,也是三一学院毕业的!” “这么痴情吗?” “那里是痴情啊,是被恐吓了!威胁他说如果他招认,会让他的整个家族都会身败名裂。” ****** 公共休息室。“nick,你病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还不搬回来啊。”雷蒙德愈发撒娇地开始往nick身上蹭,简直像一只树懒一样。“我给校医工作。”“哎,我被选作陪审员了,受审者是波西-斯赛璐,斯赛璐家和我们家有点亲戚关系,我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去探望他呢。”“我和威尔有课,你跟马布里一起去啊。”“说的也是。” 庭审当日,正装革履雷蒙德和马布在看到波西-斯赛璐出庭后,都脸色惨白。 虽然昔日的美少年涂了很厚的粉,但仍掩饰不住他皮肤上的梅花大疮——梅毒二期。昔日的绝世容颜已经被病痛所毁坏。 “这是神对禁忌之恋的报应,但是我甘心承受——这是我心灵的选择,即使面对上帝的审判,我也只能如此回答。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我也是。只是我不完美的点,罪就那么重吗?”雷蒙德被他的演说所打动,身体前倾。 他的心已经动摇了——他渐渐意识到,那天让他感到内心春潮连海的,不是梦境,而是nick。可是——就算我自己能够不顾一切,我的感情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吗?他使劲摇摇头,nick搬走的这几天,他发现自己开始强烈地思念他——甚至会做一些五光十色的、不能说出口的梦。 马布里则是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是那个和他共度良宵的美妇人! 两个人都脸色惨白。 “梅毒,会传染吗?”马布里突然觉得某个部位痒了起来。 ****** 三一学院的某间不公开的教室。 simon-霍普跪在地上用蜡烛和木炭画出的六芒星阵的中间,浑身颤抖着,虔诚地祈祷。他光着上身,用浸泡过的枝条抽打着自己的后背。那枝条经过处理,非常柔软,不会擦破皮肤,但他背上的淤青显示了他自戕的不遗余力。 在他终于完成了抽打之后,他脱力地趴倒在地上,眼泪从眼角流下:“造物之神啊,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给我如此的痛苦和惩罚!为什么我只能爱上那些美少年,而对女人无动于衷呢? 哦,波西,我美丽的波西——我把你当做天使崇拜,可是你的心灵是如此的肤浅;你的美貌又是多么地短暂啊! 交媾的那一瞬间的高峰,瞬间过后就只有灵魂的空虚——这是背神的!这是背神的! 我知道这是有罪的,甚至有时,想和前圣先贤一样,彻底解决痛苦和罪恶的根源(他低头看了一眼双腿之间)。但我怎么能毁坏造物主创造的一切! 我勤奋地学习、游历,就是为了更加深刻地理解世界,理解造物主的原意——是的,是的,伟大的造物主!造物主所造之物都是不完美的,都是有生有死的——我们都只不过是柏拉图那个山洞里模糊的光影——只有追求和神比肩的绝对完美的理念世界,才能到达神之境界——完美之物必然是不生不死的,必然会获得完全。 是心灵的完全,也是身体的完全,是美的完全! 所有的人类,心灵合而为一;所有的肉体,都不生不灭地永恒地存在! 爱情不会枯萎,心灵不会转变——人类的心灵是多么脆弱而善变啊!是多么容易流转啊!这是和神的道路如此背离的! 我一定会完成这次献祭,完成这完全! 按照大母神预言的指示, 以圣处女的纯洁之力,求得永生!” ****** “什么?!马布里得了梅毒?” 温斯洛医生偷偷找到威廉,告诉他:“你搬去和斯图亚特先生一起住吧,不要沾染马布里的洗漱用品,尤其是不要共用洗浴用具。” “那马布里怎么办?能治吗?” “马布里有点抑郁,你们盯着他,别让他想不开。这病能治,只是盘尼西林很贵——一支一锭黄金,一共要打十二支。” 雷蒙德道:“我们帮他想办法。” 威廉突然想到:“新大陆盘尼西林的价格,只有这里的五分之一。我去问问科莫,说不定,他能帮忙带来。” ****** 第十叶科莫提前到达,赫克托尔最惨的一天 ****** 红木林镇的咖啡馆,威廉-赫克托尔的对面,坐着一个一个身材修长的黑发少年。他剪着一头干净的短发,有一张活泼而讨人喜欢的脸,很喜欢笑,鼻子皱起来很可爱,——真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不止一次有圣玛丽学院的女生向店里张望了。 从巴比伦的圣伯丁学院分校刚到银京都的科莫-虞侯-周,像个刚进城的小孩子一样好奇地看着红木林镇的一切,不时露齿而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他递给赫克托尔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十二支安瓿瓶。 “所以,塞西莉亚到底怎么了?” 科莫呷了一口咖啡,有点为难地,好像很难开口:“其实——其实我姐姐已失踪近一年了。” “什么!?”威廉腾地一声站起来。 科莫赶紧把他按住:“说好了镇静呢……其实和你婚约的事,我姐姐本人并不同意。” “什么?——那她是不同意?对我不满?” 科莫摇摇头:“她那时候不想嫁人,和家里闹得很厉害,离家出走了。” “科莫,你还得等等,付钱的人还没来。”科莫笑呵呵地点头等着,望向窗外。 突然,他愣住了,因为有一位非常美丽的淑女学生在对着窗户,好像直勾勾地看着他。 科莫愣住了,盯着那女生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那个女生是在对着玻璃的反光照镜子——克莱尔! 原来是雷蒙德听说有巴比伦的男孩子来,特意让克莱尔盛装打扮,要给他个下马威。“真是的,你们好幼稚,克莱尔为什么要答应你?”“要到人家地头去混的话,输人不能输阵!” 温斯洛医生敲门:“斯图亚特先生,你答应过的,给我当苦力换取对你朋友的治疗!” “哎——nick,我走了,留你去接药。”“ok,是威尔搞定药的事情对吗?你们在哪儿碰头?”“蔷薇之所的草坪上。” 科莫正愣着,克莱尔已经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了。 威廉站起来:“我来介绍,克莱尔-斯图亚特小姐,我们可爱的赞助人;巴比伦的科莫-虞侯-周。”科莫也腾地一声站起来,脚撞到了桌子,满脸通红——但是他有点自卑地捏着裤缝——他的脚轻微地有点跛。 克莱尔听到科莫的名字,吃了一惊,“科莫-虞侯-周?” “克莱尔小姐,我跟你提到过他的名字?”威廉有点奇怪。 “不,有人要我自称是你的女朋友。”克莱尔道,希望唤起科莫的某些信息。但科莫脸更红了。克莱尔看他没什么反应,只能掏出脖子上那串黄金的项链:“你认得这个?” 科莫的眼睛像是饥饿了很久的老鹰,突然看到了地上的兔子,眼中放出几乎是饥饿的光,他顾不得初识的礼仪,几乎是冲上前去握住克莱尔的手:“是谁给你的?!主人在哪儿?!告诉我!” 克莱尔被弄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科莫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你认得这串项链?” 科莫点点头,他伸出手,手腕上是一串纯金的串珠,上面缀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家徽。那是一个篆体的“虞”字。 克莱尔有点脊背发凉,尼克告诉过她,当初来银京都上学,家里人都不同意。——但既然让自己找科莫,那科莫应当是可以信任的,但为什么气氛会这么奇怪呢? “好,我带你去见他。”克莱尔说。 威廉没问道自己想问的话,也一头雾水。站起来跟着克莱尔一起走向他们约好的碰头地点,蔷薇之所前的板球草坪上。 球门旁边,nick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杆上,看到他们一行人,抱怨道:“好慢啊你们!” 但是随着来人的靠近,他有点疑惑的表情逐渐凝重——他看清了科莫的脸。于是,他脸上那种轻松的漫步精心的表情冻住了,双手抱胸——这是一种防御和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 但是他不能跑。 而科莫也认出了她。 科莫脸上那种欢乐的表情逐渐消失,像被冰冻住,露出了一种震惊,科莫不可置信地道:“cecilia?” “你认错人了。”尼古拉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快步走开。 科莫追了几步,但由于跛脚明显追不上,他大口喘着气,露出他们姐弟俩发怒时如出一辙的那种,像狼发怒时鼻子会皱起来的表情:“cecilia-虞侯-周!你给我站住!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看看我的腿!是谁,造成了今天!是谁,把我从船上推了下来!” nick的背影冻住了。她不能逃避了,做过的事情,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了。 她抱着手臂,缓缓转过身。 但更让她吃惊的是威廉-赫克托尔的表情,他不知所措地喃喃地抬起眼睛:“nick,他叫你什么?科莫为什么会认得你,他为什么叫你cecilia?” 这下轮到科莫吃惊了:“你们认识?威廉,你认得我姐姐?” “姐姐?你说nick是你姐姐?” “ci?怎么了?”克莱尔冲到nick身边,“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克莱尔的称呼一下子就可以确定了,威廉不可置信地望着克莱尔:“克莱尔小姐,你早就知道,nick是,是女孩?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圣诞节,nick到多乐庄园的时候……” 威廉-赫克托尔绝望地吼了一声,艰难地问:“雷蒙德知道吗?” “威尔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去举报我吗?” “够了!”一向最冷静克制和温文尔雅的威廉-赫克托尔爆发出一句忍无可忍的低吼,“不要叫我的名字——cecilia-虞侯-周,nechs-grey-sukhoi!无论你是谁——你根本就不认得我。” “e on——威廉-j-赫克托尔,我当然认得你!你的床就在我隔壁,马布里记不住电码,你晚上敲墙的密语都是我给你翻译的好吗?!” “oh——不!”科莫捂着头跪倒在地上,“你们,你们还住一起!” “住隔壁!”nick不知道她还在坚持什么。 威廉-赫克托尔突然荒谬到笑起来,他抬起头,以一种极度荒诞的态度,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nick,不要再嘲笑我了。一切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你能相信吗?我的未婚妻,为了逃避和我的婚约,从巴比伦千里迢迢逃到银京都,逃到我隔壁寝室,跟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睡了两年!我一向重视名誉,what a shame!——而我还为了照看他和你换床。 ——还因为你身上的味道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是我疯了。 是我以为我爱上了一个男孩子,我决定永远不说出来。” 永远最理智,最克制,最温暖,永远站在他们这边的威廉,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极度克制的威廉,汹涌的情感像决堤的洪水,眼泪顺着他通红的眼睛一串一串地淌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遵守了一切的约,神的和人的,为什么你们还是更爱他——为什么连你的心也属于他。” 他绝望至极,转头走开了。 北海公爵家的二公子,原来名字叫做威廉-赫克托尔——为什么,她从来没有问过呢?她那时候只是想逃跑,对方是谁都不重要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威廉呢? 克莱尔大叫道:“威廉,我哥哥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威廉一边回头一边流泪,他努力咬着嘴唇,一个无奈的笑:“可是nick自己知道。”马布里说得对,爱情是排他的,我要你第一个看见我,我要你只看见我。 当还是友谊的时候,友谊也会有嫉妒。可是威廉总是以很好的秉性,柔和地调节于二人中间,并且温和地退隐自己的光芒,甘心站在ray后面的第二位——其实很多时候可以看出来,如果没有威廉的努力,四人团体不会结合的那么好,尤其是他们三人还更加中心化一点——但一旦演化成爱情,占有欲、嫉妒和排他性都变得十倍百倍地激化。原来是稳定的三角友谊关系,变质成爱情之后,威廉和雷蒙德这条边,就先崩了一半。 (威廉这位同学就是失去的时候才觉得好的类型。) “药呢?!——这,这是怎么了?”后知后觉的雷蒙德冲到草坪上,看到地上颓然坐着的科莫和抱着球门杆双目无神的nick。 “怎么哭成这样了?威尔呢?”雷蒙德蹲下来,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去擦nick脸上的泪痕。科莫一看就明白为什么威廉那么伤心了,他暗暗地想,如果是我,在他面前也会自惭形秽而毫无胜算。 被神偏爱的少年啊。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把药的玻璃瓶都打碎了吗?”nick以前一直很好强,是个倔驴子,ray第一次看见nick哭成个泪人,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逗他。 nick揩干脸上的泪痕,拎起科莫手中的箱子,朝温斯洛医生的办公室走去。 克莱尔跪在地上:“ray,你就是个傻子!” 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玫瑰之诗 之六 第十一叶双向 威廉自觉得以现在的心情,既无法面对nick,也无法面对雷蒙德,圣心学院的公共休息室他不能去了——但他又实在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在图书馆和大教堂附近转了几圈,决定先到禁书区的图书管理员办公室躲一晚上。 学校管事桑德斯先生却出现了,叫住他:“威廉-赫克托尔先生!我正要去找你。” “您有什么事吗?” “嘘——不要声张,跟我去校长室,有人要见你。” 到了校长室,发现光头、身材有点胖胖的,带着单片眼镜的安德森校长正在和穿着便服的来客相谈甚欢——安德森校长虽然学识渊博为人宽容,单看长相却常被认为是个粗野的莽夫;他对面的北海公爵头衔的继承人老jj-赫克托尔看表面却似个谦谦君子,不像是个老辣、杀伐决断的前地方执政官。他们两个的外在形象和他们的社会职能恰好对换,让场面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戏剧感。 “校长先生。父亲!” “你们父子谈吧。”安德森校长起身,欠身和老友致意,打开了通往会客室的暗门。示意他们可以使用校长办公室的会客室作为商谈地点。 父子二人坐定。 威廉看了看风尘仆仆的父亲:“您这是……” “我收到首相的私人邀请,作为顾问参与银京都的一项治安调查,所以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银京都。但由于事情还没有下定论,可能牵涉高等贵族,我脱不开身,也不能通信——所以你的订婚仪式可能要推迟了,我很抱歉。巴比伦的女方家那边我们送书去说明了,对方也很通情达理地接受了,没什么问题。” 原来是这样,威廉心中不知为何,暗暗松了一口气。父亲的调职仿佛给了他一顶纱帐,不用把那个难堪的结局摆在台面上了。 “希望你,不要因此觉得打击。”父亲道。老赫克托尔很重视两个儿子的公平问题,由于长子菲茨威廉将会继承北海公爵的爵位,因此他会在情感的亲近上比较补偿次子一些。 “不不,当然,不会的(威廉如释重负)。谢谢您为我考虑。您退休后重新出山,这次来银京都,是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吗?” 老赫克托尔老鹰似的浅色的眼珠里流露出有点吃惊的神色,但他坦然接受了儿子的关心,和他继续聊了下去:“在银京都最近出现了几起命案,两个年轻未婚的贵族女性被杀害,并且被偷走了尸体的某部分器官。一开始以为是变态杀人犯连环作案,但手法并不没有连续性;银京都的警视厅刑事课有个姓刘易斯的警官很能干,他学生时代看到过我之前写的案例报告,一直记着。他分析这几起案子中的犯罪测写,推测出作案者是团伙,有组织、有联系,很可能有神秘主义或者邪教背景,联想到了我写过的案例。” 威廉想了想:“基层警官?怎么能够请动您亲自出马呢?还能通过前首相?” 老赫克托尔狡猾地笑:“坚持不懈的人是会有回报的——不在于他本身有多么显贵重要,就是一枚小小的兵卒,坚持到了最后一步,也能成为大杀四方的皇后。他依靠严谨的调查和缜密的证据,解释和指出了凶手的意图,对死亡的恐惧也撼动了肉食者的上层。 你也知道,如今人类纯血皇室血脉,只剩下玫瑰的都铎家族,神鹰的阿契美尼德家族,太阳的图坦阿吞家族和莲花的孔雀-八女家族四枝。如今很多证据都显示,这个团伙还会作案,他们挑选的下个受害者非比寻常,有很大可能出现在四大家族的血亲之中。” 威廉十分吃惊:“新世界秘密教宗!?他们,真有这么猖狂?” 老赫克托尔目中露出疑惑之色:“威廉,我似乎从来没透露过嫌疑者的名称吧?” 威廉嘴唇发抖:“之所以要请您出山,是因为四大家族中的都铎家族及其表亲斯图亚特家族,以及阿契美尼德家族中,都有这个教派的信徒……”他脑中一边飞速计算着,太危险了,下一个目标,真的很可能是克莱尔。他该怎么办。 新世界秘密教宗虽然不是正统教派,但里面的高层人士和教会高层有着密切的联系——还有很多传说,新世纪秘密教宗的行为都是教会默许乃至授意的,只不过一个在暗一个在明罢了。就像旧时代的帝国,一面充当秩序的代言人宣扬自由和平,一面暗中用战俘做细菌和毒气的人体实验。 老赫克托尔没有很多时间停留,起身离开了。“父亲,您要小心。”临别时,威廉道,“还有,如果,如果一个人,做出了让家族蒙羞之事,但,其动机是好的,那……怎么办?我应当怎么判断?” “will,记住你名字的意义。你可以自己决定。” ****** nick的手停在图书管理员办公室的门把手上,她知道威廉在这里。虽然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局面,她也没有任何提前的计划或者能够商议的人,但她不能再逃了,她必须争取威廉的帮助——克莱尔很危险。 门自己打开了。 “nick!” “威尔,我们需要谈谈。” 威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眼神有点虚弱,咬了咬下唇:“对不起,我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内心,我不想谈。”他把门带上,作势要反锁。nick还是像nick一样直挺挺地莽了上去,用手硬生生地挡在门和门框之间,把门强掰开了。 威廉无奈地重新注视nick,看着他(她。注,威廉视角称nick为他是因为威廉认知中一直认为nick没有性别差异)。这时候威廉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nick的鼻子和眉头像平常表示不耐烦的时候,示威的狼一样皱起来了。迎着nick猎食动物锁定猎物一样直勾勾的进攻性目光,感觉nick还是记忆中那个桀骜又暴躁的男同学,根本无法把他和画像中的塞西莉亚相重合。 塞西莉亚在巴比伦富有文名,擅长文学和诗歌,她誊抄的吟春颂秋的花鸟笺是那么优美娴雅,常常被女家庭教师在贵族少女中传阅,作为典范——nick呢?对了,他想起来了,nick好像也擅长诗歌,但他的句子中,从没有那华丽虚浮的春花秋月。 他还记得他们四人在暮春之夜野外的诗歌会上,围着夜里的篝火,nick念了一支古老的战士的诗,他用低低的声音吟诵着:孤独的战士们是怎么带着雪亮的刀甲,列阵离开了家乡,奔向了战阵;战阵中的剑和长矛,撕裂了列阵和战士的血肉;驾驶战车的马儿也受伤倒毙,发出悲伤的哀鸣;号角和鼓声不停,战士们像冬麦一样被死神的镰刀收割,再也没有回到家乡;可是他们的灵魂长久地逡巡于这广阔的原野;他们的亲人召唤着战士们的魂魄,活着的人将崇高的荣誉祭奠高尚的鬼魂。 他们被这悲伤的语言和古老的歌诗所感动,在跳动的火焰和随夜风上升的破碎的焰花中,在寥廓的星空下心神激荡,整个身体都跟着震颤,随着这古老的咒语仿佛一起走入了战士魂魄的列阵,被那些逝去的灵魂所裹挟,听着他们磷磷的兵车之声和为公义献身的齐声颂歌。 眼前的他和心中的她,始终无法相重合。 威廉有点迷惑了。 “好。你有什么要说的?”威廉立了立,他觉得,也许她会低头道歉——毕竟是你的不对,如果你道歉,那我考虑原谅你。 而nick,这该死的nick,居然通过威廉的表情看出来了威廉的想法,他瞪大了眼睛,然后脖子前探,露出一个讥诮的假装出来的震惊:“e on,威尔,你不会是在等我向你低头认错吧?” “不然呢?你不认为,你这种过分的行为,欠我一个解释,和真诚歉意吗?” “我做错了吗?” “难不成你还认为,你背弃自己家族名誉和责任、伤害北海家族,自污名节,不规束自己行为,不顾后果的自私行为,是正义的、rational吗?” “哈!威廉,威廉,你还真是一个北海公爵家的赫克托尔。”nick拍掌讥讽地大声笑道,然后又往桌子上一跳,数着自己的指头:“背弃家族,伤害他人,自污名誉,不顾后果,自私自利——嗯,尊敬的法官大人,你已经给我判了五条罪名了。嗯,威尔,我猜现在你心中一定充满了受罪救赎的圣父感:看啊,这是多么可怜的女人啊。看她没头没脑、没心没肺、不顾后果地一时冲动,但她是多么可怜啊——而我是个宽仁的君子,只要她能认识错误,我就原谅她。啊,我真是个为了两个的家族的荣誉、为了两个人的名声、为了所有人而忍辱负重,而遭难的圣贤,而献祭的羔羊啊——我为他人背负了这么多,我为爱情这么牺牲,我真是圣洁又正义啊,只要我做出牺牲,世界就会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nick从桌子上跳下来,演戏一样在房间里踱着步,夸张地表演着。 威廉冷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差。 “行了,威尔,别沉浸在你自我感动的悲剧里了,你赶紧醒醒吧!” 威廉成功被他激怒了:“nick,你太自以为是了!——要不是知道你是女性,我想现在就朝你脸给你两拳!” nick满意地退了两步:“嗯~~这才是对nick的态度。” “?” “威尔,从你知道我是塞西莉亚的那一刻起,你看我的眼神就变了。”nick思考着说,“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好像中间隔着什么,那种痴男怨女的怨怼,那种暧昧不明的气氛,我们甚至不能交流内心真正的想法——这太奇怪了。” 威廉想了想,是的。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或者面对这件事情。” “威尔,我们先放下那该死的社会责任和家族荣誉(去他妈的家族荣誉和联姻责任),我有真的在情感上伤害到你吗?你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出于爱情吗?” 不,更多的是对于雷蒙德的嫉妒。“——可是,嫉妒不是爱情的证明吗?”威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他自己原来追求的爱情,就不是用嫉妒这种卑劣情绪来证明的。 “这——不是与你内心中理想爱情的理念背道而驰吗?” 威廉沉默了。 “还有一个问题,威尔,你真的爱过我吗?” “什么意思?” “你真的爱过你面前的这个自大又暴躁、自私又攻击性的nechs-grey-sukhoi吗?——也许你爱的,只是你幻想出的那个美丽、娴雅dy,那个你心目中的塞西莉亚。而不是我,真正的我。也许你说得对,威尔,我们根本就没有认识真正的对方。”nick思索着说。 “nick,别的方面我不知道——你就是个诡辩家!我觉得你在诱导我相信你的想法。”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正常地讲话了。 “我很严肃的。——说真的,威尔,你真的认为为了家族利益,无论是什么狗屁荣誉啊、名节啊,这种牺牲个人幸福的联姻捆绑就是道德的吗?如果对方不是你的话。”他们终于来到以往的对话通道。 威廉思索了一下:“也许个人的情感的确会在这种制度下遭受压制,但就目前的情况,个人的利益和家族是捆绑在一起的。如果你享受了这个家族的特权,就要负担这个名字和称号下的责任。”威廉在说出来的同时,突然明白了nick为什么完全抛弃了自己家族的姓和原有的名字。“对了——克莱尔!”家族的话题突然让威廉想起父亲的谈话。 “我有很重要的情报,关于克莱尔的。”威廉开始向nick转述父亲新世界秘密教宗的情报。听着他缜密的思考,nick突然觉得,“真好啊。” “什么?” “威尔,你还是威尔,真好啊。” 但对威尔来说,尼克还是尼克吗?一部分是,他已经重新认识了他;但时间不会倒流,被揭开的秘密不会重新合上,有一部分永远的不同了。 但暂时,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所以那些娟秀的诗笺和文质彬彬的通信是怎么回事?”威廉忍不住问。 “诗笺是我自己写的,我必须忍着恶心把我一整年份儿的矫揉造作都拿出来;至于通信,是科莫以塞西莉亚的名义编的。” “恶!科莫!所以是科莫!”威廉现在才明白自己和那个笑呵呵看上去没心机的男孩通了一年的信——怪不得信中表现的对自己又了解又周到——科莫!“我现在真的想一人揍你们一拳。” 尼克举手表示投降。 ***** 马布里看望波西,他已经彻底放弃了生存的希望,躺在床上以纱帐遮脸。 “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不要放弃啊!” “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被魔鬼缠上了——死神是我唯一的避难所。谢谢你的好意,如今我已被家族和情人彻底抛弃,就要贫病交加、如此狼狈地死于这荒芜的城市旷野之中——我曾如夏花般美好,如今是腐烂的秋叶一般,凋零在阴湿腐烂的角落!这是我的报应,如此罪大恶极的我,你的好意,已经是最后的慰藉。” “不,不!我,我没有觉得你罪大恶极!你只是,稍微和他人不同——但如果造化真的慈悲,他怎么会抛弃他所造之物呢!” 波西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亮光。 “你们,你们要小心——他,他们,他们是洞悉人心阴影的魔鬼!” “探视时间到了!出去吧,年轻人!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救济院的嬷嬷将马布里拉开了。 ****** “所以你们……和好了?”克莱尔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四人组和新加入的成员医生和科莫重新齐聚在alumni活动室。 “短暂的停火协议期。”尼克道。 “我们决定先解决复活节的事情,然后再协商我们俩的问题。”威廉小声对克莱尔道。 “喂,你们俩鬼鬼祟祟地密谋什么呢?”雷蒙德不满地问。 “既然是密谋,当然是秘、密、呀!”尼克好死不死地道,威廉看着他笑了。这对雷蒙德来说,却觉得刺眼起来。——我才是这里的king! ****** “雷蒙德-罗丝玛丽-斯图亚特先生。”西蒙-霍普出现在心事重重、独自沿着河流向法学院进发的雷蒙德面前。河边,远远的红木林镇和码头巷的交界处,荒无人烟的废弃之地,有一所年代久远的罗曼风的古典教堂遗迹。有流言说这里未来会建设作为历史保护建筑区,因而闲人不得入内,周围有警示牌。从杉木高而微微动摇的枝梢,露出那教堂年久而斑驳的石壁。 “西蒙-霍普先生。有何贵干?”雷蒙德高傲地道。 ****** ****** 第十二叶凝视深渊 ****** “西蒙-霍普先生。有何贵干?”雷蒙德高傲地道。 西蒙-霍普在他身侧缓缓踱了一周,打量着雷蒙德,站定,道:“你知道风信子的故事吗?宙斯的外孙阿信特斯是一个俊美无匹的美少年,太阳神阿波罗和西风之神泽费罗斯都和他要好——可是阿信特斯只与阿波罗要好,和他一起骑马、驾车、钓鱼、比剑。这引起了西风之神的不满和妒忌。一日,当阿波罗再和阿信特斯一起掷铁饼时,阿波罗先掷,泽费罗斯趁机用风改变了铁饼的轨迹,那铁饼的轨迹弯曲——杀死了阿信特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西蒙-霍普意味深长地微笑:“你的恋慕之情会害死他的。” 雷蒙德脸色发白,但:“你休想用语言动摇的内心——我绝不会让你们伤害克莱尔。” 西蒙-霍普薄唇轻笑,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和回答:“神自然会拣选最高贵和纯洁的祭司——那些麻木、无知、愚蠢血腥的杀人犯,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同行者?——当然不是,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被自己虚妄的追求永生的欲念所控制的罪人,妄图把罪名推给别人,推到虚无的神的身上,他们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贪婪的妄念找借口。——纯洁高尚的人不会为此迷惑,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更令雷蒙德迷惑的,是他知道西蒙-霍普并没有说谎,这是他真实的想法。——从发烧的那一晚开始,他确信自己能够突破语言和身体的界限,明白对方真实的想法了。他和克莱尔拥有了一样的力量。 仿佛是西蒙霍普故意展示给他的,他看到了西蒙霍普起伏的思想。新世界秘密教宗的核心人物集会,他们竟然真的在窃窃私语,担心银京都那些愚昧的冒进分子会杀害平民,扰乱他们的计划。雷蒙德也看到了新世界秘密教宗6个祭司的集会,他们在商议着某项计划。 石板上刻画着两株并非同源的生命之树,枝节纠缠。 “新世界计划”——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世界并非真实。 我们都生活在一个蝴蝶的梦中。将那蝴蝶惊醒,我们就都会消散——但会在惊醒的那一刹,看到世界的真实。 只有揭开了创世之神蒙在我们眼睛上的纱布,走出柏拉图的山洞,我们才能窥见,世界的真实本质。 钥匙会自动走到祭坛上。 烈火烧过,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也不是克莱尔——是谁?他看不清,但的确不是克莱尔。 “圣灵的使者,并不是由我们选出的,而是由神直接选出的。她会按照约定,被神安置,出现在那个地方。只有我们做到这唯一正确的选择,才能窥探生命之树的秘辛。 ——说实话,窥探神殿,了解创世神的秘密,这项计划,让我想起来,内心也充满了恐惧。想到可以向生命之树叩问,既然定下了男女交合的规范,为什么,要创造这样的我?(闪现西蒙对美少年的迷恋)要让我的生命如此痛苦?” 雷蒙德感到西蒙-霍普的灵魂因为痛苦而震颤。 “与其逃避心中的困惑,倒不如直视它。”过了一会儿,西蒙-霍普平静下来,努力地说。他高大的身材和雕塑一样的面容并不显示出威胁,反而有一种坦然的真诚,冷静的狂热,这让他的话语如同氤氲的致幻剂的迷雾——或者他身上有某种让人沉醉的、危险的魔力,像是命运之神在耳边的低语。 夕阳在林稍后渐渐垂落至地平线以下,夜幕掩盖日光和理智,雷蒙德被西蒙-霍普的语言所惑,竟身不由已跟随他走向废弃的教堂。 随着月亮的升起,那废弃的教堂的高侧窗竟然顺着月相投下一个个月亮的投影!随着月光的聚集,地上竟显示出一个古老的六角阵——这是古代人用荧光电石在此描画的祭坛。 西蒙-霍普如传教一般地,声音如同天人之声,在教堂中回荡:“人人平等只不过是存在于理论中的一种理念——论真实的世界中,不可能是人人相同的。总有的人是被偏爱的,是被选中的——亲爱的雷蒙德-罗丝玛丽-斯图亚特,你不觉得吗?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虽然身处在人群之中,却被孤独感包围;你执着地寻求着内心的声音,周围的人却恍若不闻;你同他们谈起,他们嗤之以鼻,继续讨论晚饭的第二道菜最好是烤乳鸽还是鹅肝酱……他们头脑空空,却对一切装出很懂的样子,然而他们那土豆一样的脑子,却始终不肯接受一点新的讯息;未知和疑惑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他们恨不得一生都生活在虚妄的歌舞升平之中…… 然而这不是我们。 我们是天赋者,这神赐的异能让我们觉醒,也让我们饱受孤独和离群的折磨。你能感受到痛苦,说明你是蒙恩的——这是因为我们的灵魂是饱满的,是完全的,和那些灵魂庸碌的残缺不全者不同——你所经历的痛苦,就乃是神选之人需要面对的痛苦,这是神的恩赐,也是神的考验。 看看你的内心,看看你被压抑的想法,看看那黑暗的深渊之中!” 雷蒙德在突然而来的蓝色月光的大爆发中产生了强烈的眩晕,然后,他隐藏得最深的,噩梦中的幻觉开始实体化,像是表演似的在他面前一幕幕呈现。 是威廉和尼克。 他们,他们……他们是如此亲密,他们真正地了解了彼此,他们,背弃了他…… “对不起,ray,我选了威尔。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不是新世界秘密教会的信徒吧……” 威廉含情脉脉地看着尼克。 “你知道,你心里知道,这一定会发生。”西蒙霍普的声音像魔咒,渗入他的思想(什么?他可以反向读心,他可以看到ray的思想?——还是,这是雷蒙德人格阴影的一个投射,只是投射成了西蒙-霍普的声音)“因为威廉比你成熟,比你更值得敬爱,第一个向尼克释放出善意的人就是他,而尼克永远会记得他的好,而不是你的骄傲跋扈。——你还叫他下等人,他记仇,他永远对你怀有芥蒂。” 幻像中的尼克突然低下头,拥吻威廉。他们唇齿交缠,他们赤裸着身体——就在这间隙,nick突然抬起头,用嘲讽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露出嘲讽的笑;威廉也突然回过头,嘲讽地看着他。 “看哪,梅伯(精灵语朋友)。” 此时雷蒙德心中如同刀割,他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一个自己创造出来的噩梦。但噩梦也是潜意识和意识沟通的通路,是他最恐惧的痛苦的深渊。他隐约知道有一天,友谊的平衡会破裂,可他一直不敢直视,以国王游戏的方式,像小孩过家家似的,将他的朋友们硬按在棋盘的位置上,仿佛这样一切都不会改变,世界就会按照他想要的运行。 看到雷蒙德的表情逐渐扭曲,西蒙-霍普知道他抓住了雷蒙德内心的那丝隐秘的黑暗。他渴望独特,渴望认同,由于父母之爱的缺失,他虽然接受了人人平等的理念,但人怎么可能会不追求优越感,不追求“我比他们强”,希望自己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被神偏爱的,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热爱他、服从他、服务他,世界要按照他的愿望运行——尼克和威廉更是,他们都应该最爱他,而不应该……! ——不光是马布里,连光芒耀眼的雷蒙德也是一样,内心充满了对于自我认同的饥饿。 “不!!!我把你们当做最好的朋友,你们却背弃了我。你们却,抛弃了我…… 抛弃了我…… 爸爸抛弃了我,妈妈抛弃了我,克莱尔要离开我,威廉,尼克,还有尼克,连你也要离开我…… 你们,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了…… 心灵充满创伤的雷蒙德终于维持不了心理防御的心墙,痛哭起来。 “只有造物者不会抛弃你,来吧,到the great mother 的怀中来吧;我们每个灵魂都是不完备的,都是残缺的,只有the great mother,能让我们完全地成为一体……” 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玫瑰之诗 之七 第十三叶圣女的选择 复活节舞会前一天。 四人组全都没有邀请到舞伴,狮门学院的学生会长耀武扬威地宣布,他已经邀请伊莎贝拉-克伦威尔了,而对方回复正在考虑之中。他现在只等着舞会当天揽着伊莎贝拉-克伦威尔的细腰,耀武扬威地走过艳羡的男生人群了。 四人组视若不见。他们紧张地在准备着帮助克莱尔出海的准备。可是当小船想要驶出近海时,被告知今天的码头封锁了,不许观光游玩的小船只下水。 四人组和克莱尔、温斯洛医生重新在图书管理室聚集。 “他们果然知道了我们的意图。”温斯洛医生毫不意外地道,“圣玛丽学院也有人盯着她。” “可是怎么办,今天的船怕是赶不上了。” “错过了今天这个窗口期,就要明天了。这段时间牢牢看紧克莱尔,明白吗?” “科莫今天晚上就要乘火车阿伯丁了。他腿脚不方便,我去送他。”尼克简短的道。 “在这个时候?”威廉有点意外,但是尼克和科莫也没有解释什么,离开了。 晚上,在威廉和马布里的护送下,克莱尔一言不发地回到圣玛丽学院的宿舍,倒头就睡了。一直监视她的女生发出了一切正常的信号。威廉和马布里在玛丽学院的女子宿舍门口守了一夜。 “啊!!!”半夜女生寮发出尖叫。戴着牛角眼镜和穿着晨袍、披头散发的女教师们张慌失措地冲出来。 “着火了,着火了!快灭火啊!”尖叫声、消防警铃声,穿着睡衣、妥协的圣玛丽女生们光着腿啪沓啪沓地跑下楼梯。 警铃声大作,头戴黄铜头盔,穿着铜钮制服和长靴的消防员们驾着马车赶来,马车上是蒸汽给水泵,他们训练有素地跳下来,拖着水管扔入红木林镇的原木河中,给水救火。 “糟了!”威廉和马布里反应过来,要逆着人流往上冲,却被赶来的消防员拦了下来:“太危险了,你们不能上去!”“这是人为的放火,有人有危险!”“无论起因是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灭火,不然整个圣玛丽学院都会烧起来的!” 就在推拉之间,威廉眼尖地发现有两个穿着消防员制服的人背着一个大袋子向外走去,和其他消防员忙碌的状态完全不同,“他们是谁?!”威廉问道,消防队长茫然地摇摇头,继续指挥灭火了。 “马布里,你跑着去告诉ray和医生他们,克莱尔被他们抓走了!我跟着他们!我会留记号!”威廉情急之中掏了掏,口袋中除了钢笔和小刀,却没有什么别的,对了——塞西莉亚的画像!“如果有灌木,是刀痕,如果没有,是纸片!快去。” “好”。他们击了一下掌,马布里跑开了。 威廉跟了上去。 两个消防员诡异地绕行了一会儿,明显是在防止有人跟踪。威廉很机警地躲了起来,留下标记。直到,一栋诡异的废弃的罗曼风教堂,古朴的屋顶轮廓出现在晃动的林木之后。 咚!威廉被击倒了。 ****** 睡在alumni活动室的ray和医生被马布里叫醒。两人了解了一下情况后,ray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我们的计策太好了不是吗?幸亏我装作顺服,窥探了他的内心,知道他们会提前动手,才和尼克商量了这个计策。” “什么?!”马布里一脸不解和诧异。 “克莱尔昨天已经和科莫一起去阿伯丁港了,他们现在已经在船上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只有你和威尔都相信,他们才会认为那确实是克莱尔不是吗?” “他们带走的是尼克吗?!”温斯洛医生突然站起来,“你们为什么不跟我商量!雷蒙德!你窥探到的西蒙-霍普,他是不是说,是the great mother自己选择祭品,被献祭的圣处女会自动走到祭坛上!” 温斯洛医生焦躁地踱步:“ray,复活节奉献是明天吗?——你今天必须以贵族教徒的身份去见西蒙-霍普,弄清楚他们到底会做什么,把nick救出来。” “西蒙-霍普?!他是个鸡奸犯!nick会不会有危险!”马布里。 “什么?!你说西蒙霍普是——?”雷蒙德瞪大了眼睛。 “波西就是他害的!” “我为什么没看到——”雷蒙德紧张、不解地问,他明明能读心啊。 “看来西蒙霍普对你们早有准备——他肯定有办法防御你的读心,甚至,他对这种能力的认识比你们都早、都更深刻!” 马布里突然想到:“我听波西说过,那人,是图坦阿蒙家族的血裔,他们家族自古以来,都有追求死后重生的传统——而四大家族,现在正在争夺人皇的第一继承权。” “可在现在议会制的现状下,人皇不过就是个虚君罢了!” “不,不,波西说,霍普告诉他还有一种特权,是只有人皇才有的——他们可以和the great mother直接交流——听说,帝国正在和那个世界建交。” 医生现在感到事件的严重了:“西蒙-霍普早对四大家族的形势了如指掌,目前都铎-斯图亚特家族势力最大,但由于他们保守信教,和民众的观念有矛盾,通过新世界秘密教宗和宗教矛盾,把都铎家族和阿契美尼德家族搞倒。而要登上人皇之位和那个世界连通——奉献祭品,实现永生!nick,糟了!” “怎么可能,就算他们抓了尼克也没用啊!我出面把他要回来就是了!”雷蒙德轻松地道。 温斯洛医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再也瞒不住了:“雷蒙德-斯图亚特先生——你真的一点都没发现?她瞒得也是真好,你也是真的迟钝。” “什么?” “nick是个女孩!” ****** 威廉悠悠醒转,感觉脑后很痛,手脚也被捆住了。他用手肘支撑起身体,按照父亲教他的方式试探着,果然,这群绑他的人并不太熟练,并不会打那种捆绑牲畜会越挣越紧的双股结——他手上的那个结是可以解开的。他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他好像位于圣堂的地下室,头顶上是钢架玻璃的屋顶,也是圣堂的单向玻璃的透明地板,他从下向上看去,能看到圣堂的内部:外面看上去破败的圣堂,内里居然焕然一新,地上的铺地像镜子一样光可鉴人,反射着地面上的一切,又深不可测;墙壁是钢筋玻璃重建的加建构筑;篝火通明,致幻剂冒出蓝烟。 正当他一边挣开绳子一边抬头观察,寻找着逃生路径时—— 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女装nick,垂头沉睡在圣堂尽头,祭坛的金椅上。她穿着一条长长的华丽的黑丝绒的长袍,金线和宝石的绣样爬满了那层叠的裙裾,(被束住的)纤细的腰肢和雪白的胸脯轻微起伏着。袒露出大片的雪白的脖颈,由于她剪掉了长发,平日飘逸的直黑发不过齐耳,这里的人给她戴上了金冠镶嵌宝石的天鹅绒头纱,那头纱像黑发一样垂在她古希腊雕塑一样袒露的、雪白的肩膀上。 鲜红的唇瓣,像落在雪地上的血滴。 她果然是塞西莉亚——抛弃了这幅面貌的塞西莉亚。 金椅后的西蒙-霍普像一个雕塑家端详自己的作品一样,轻轻地捧起她的头颅,不可置信的目光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八女族的预言果然不会有错。将新世界带到人类面前的圣女,会自动地走上祭坛!” “nick!醒醒!”就在威廉心中这么说道的时候,nick恢复了意识。她倏地站起来,一把挣开西蒙-霍普的手。她环顾周围搜寻着可以用的武器,从篝火的旁边抽出一根红热的铁的通条,像剑一样指着霍普。 霍普举起双手:“不要紧张,nechs-grey-sukhoi小姐,我不会伤害你,但需要通过你,让the great mother实现我的愿望。” “你脑子有病。” “nechs-grey-sukhoi小姐,你不是对这个世界,不,对你自身有着很大的不满吗?——虽然有着智慧和才华,有不顾一切实现所想的勇气,但你始终对于自己是一个女子而感到不满。在这个时代,和古希腊一样,世见仍然认为女性是不完整的,认为女性的灵魂无法成长为一个独立的灵魂,只有依附于一个男人的姓氏,或者父亲或者丈夫,才能被社会承认——女性在法律上没有独立的人格。而个人无法超越她所处的时代,即使你如此理智而勇敢,充满了才华和公义之心,你却不能独立保护你想保护的密友,堂堂正正地带她离开她的家庭;你却不能自己选择自己的爱人,你甚至不能独立主宰自己的命运,你必须考虑,如何平衡和修复家族和北海家族的关系——如果我是男性就好了,如果我是像ray或者威廉或者马布里那样的男人,我一定比他们做得更好,我比ray更勇敢,我比威廉更聪慧多计,我会比马布里更能抗拒诱惑。我会比ray更勇于保护我的姐妹,我会成长为一个,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公民! 而且我就不会为了爱情而烦恼,不会为了伤害威廉或ray而后悔犹疑不决,如果我是一个男性,我们的友谊就是纯洁的,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你能读心?” 西蒙霍普摇头笑道:“不,有时候理解别人不需要超能力,只需要,站在相似的困境上。我和你很相似。” “?” “我要你的身体。” “什么?!” “我想要和你交换身体。” 霍普的发言,让nick非常震惊和迷惑,她瞠目结舌,半天才吐出来一句话:“为什么?!” “雷蒙德-罗丝玛丽-斯图尔特已经爱上你了,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我的心。” 阿波罗的仰慕者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 nick愣了一会,冷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您这种人,会为了什么爱情而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霍普非常镇静,笑:“当然,你和我真的很像,我们的思路都一样。既然the great mother要求的是二者完全的自愿,我们在交换灵魂之时,也会完全内心相通,我不妨告诉你。 孔雀-八女家族,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不,不是读心,那种能力应该叫做连通。他们身上有一组特殊的基因,拥有这组基因的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意识层面的交互,他们的神经系统的信号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封装在身体中,而是会外泄——虽然现在不知道原理。 而孔雀-八女家族,是母系遗传。 雷蒙德-罗丝玛丽-斯图尔特,是孔雀-八女家族的第一继承人。他拥有这种能力,却不知道该怎么用,他不知道这种能力将会将人类带入一个崭新的时代——而我,我的智慧,会帮他登上皇位,婚姻是一种最为古老的盟约,是血的盟约,只要我们联姻。你所拥有的一切,和我正好是互补的,这是最好的解答,我们的结合将极端地符合教义,我就能帮他创造一个属于他的伟大时代!” nick垂下了剑,她脸上露出一个无奈而嘲讽的笑,她摇头:“呵。霍普先生,你是真的不了解这个世界,放弃你的幻想吧。难道你真的以为,变成了女人,他就会和你在一起,这真是瞎子摸象的美好揣测。 你以为你的取向和教义不同,将自己变成女性,就可以和教义相符合了——难道这个社会,对于女性没有设置桎梏吗?看来禁忌之恋真的冲昏了你的头脑,让你以为只要冲破了禁忌,就能得到光明的未来和好的结果。” 霍普道:“在交流中,我读到了他的爱意,nick小姐,你不知道我多么嫉妒你,有多么想变成你,站在他的身边,和他埋在一起!” nick怆然大笑,目中露出一种无奈的怜悯之情,这种广泛的悲伤震撼了威廉,他察觉竟然同时是针对霍普和她自己的:“我是个瑟肯兰人,ray他没有这个觉悟—— 在他知道我是女性的那一刻,他朦胧的爱情就会破灭、消失。 因为人类不会爱上弱者或者低于自己的人,不会爱上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人! 自私,这是刻在基因中的,人类的本性! 你以为爱情是纯洁、热烈,不顾一切的吗?你们三一学院年轻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天真,把这种东西当成崇高的情感,当成神的恩赐,当成光和理想的追求,没有瑕疵和阴影——而我看到的爱情,净是掂量和博弈,是刻在基因里的慕强弃弱,算计、势力、自私,是对强健身体、美好基因的崇拜,是对高等社会阶层的攀附。 男生们对于克伦威尔小姐的那种一拥而上的公主式的恋慕,根本不是出于对她灵魂的了解或者品性的爱戴,同时杂糅了对她美丽基因的崇拜,和克伦威尔,那个权倾朝野的姓氏的攀附。 低阶层的女性不是女性,不是婚姻对象,就只是女奴而已。 他们用诗歌、用什么爱情美化这种悸动,其实,你们只不过像一群追逐着一个卵子竞争的精子一样,按照本能竞争,去抢夺更高的社会阶层、更多的资源和产生更多的后代罢了! 因此,我同情你。 你明明是这个社会结构的受害者,却拼命地想要,归化,成为附和它教义的一环。 因此, 我不相信。” 霍普眯起眼睛,道:“我给你的,应该是你拒绝不了的邀请。” “但是我不相信商人会做赔本的生意。” 既然如此:“好吧,我告诉你。因为从八女族有记载以来,the great mother只接受女性的祭司。要和神的国度相连接,我必须成为女性——然后超越这限制的躯体,超越性别,成为全意识的神,融入神之中。 但是你必须自愿。” nick沉默了。西蒙-霍普像是魔鬼,他能抓住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nick动摇了。 “不要相信他,nick,不要相信他!”威廉在心里默默祈祷。 “你就这么肯定我就是圣女?” “预言不会有错,圣女是自动走进来的。就如同你自愿为了克莱尔,占据了她的位置。” “万一我不是——圣处女,怎么办?我可是跟你心爱的ray同床共枕了两年啊——你的神会发怒吗?万一祭奠失败了,你要怎么办呢?”nick挑衅地道。 偷听的威廉如同雷劈。 西蒙霍普毫不在意,目光敏锐:“那只能问你自己。虚张声势的小猫,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我完成这个盟约,真诚一点。”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今晚的祭祀,许个愿吧,你会亲眼看到the great mother对你的回答。——你的愿望不是追寻世界的真理,认知事物的本源吗? ——希望世界的真相不要吓到你这颗可爱的小心脏。 吃点东西吧,我们晚上还有的忙。” 西蒙霍普把堆着血红的浆果、果冻、面包和冻肉的银色餐盘推到nick面前,看她警惕,自己随意?了一勺,证明没有毒药和麻醉剂。 nick接受了。 而从地下逃出来的威廉,同时陷入了两难的纠结——他要报警吗?如果报警,就可以立即阻断西蒙-霍普这荒谬的祭典;可如果报警——nick的身份,她的真实身份,和北海家族的关系,和ray住在一起的事情,就会曝光——到时候,两个家族的名声就毁了,就会沦为社交界的笑柄…… 怎么办? 不对,还有一条路。 反正现在克莱尔已经远走高飞,不会再有危险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干掉西蒙霍普之后,宣称是他为了邪教行径绑架了塞西莉亚——直接宣称西蒙霍普本来想要杀害的就是北海家族的婚约者塞西莉亚,是他和科莫一直追寻到了这里,然后解救了塞西莉亚。尼克的学籍必须勾销,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圣心学院一样,这件事可以请父亲拜托校长去做。——为了南北两大地方家族的联盟,校长会帮这个忙的。 还有一层,他不能说出口,也从来没有承认过的心理。 这样,nick就必须承认自己是塞西莉亚了,而塞西莉亚,是属于他的,而不是ray。 他必须马上去银京都搬救兵,晚上舞会之前就要回来。 ****** “克莱尔已经安全了,你做得很好,雷蒙德-罗丝玛丽-斯图亚特,你完成了一个兄弟的爱和责任。从现在起,你是斯图亚特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你不能再任性了,你必须维护家族的利益和尊严,你不能再逾矩了。”雷蒙德喃喃地对自己说。 “——我以为我陷入了禁忌的恋情,在理智与情感的深渊中受尽煎熬,我以为那是被命运之神选择的苦难,甘心承受。 可是现在一切都明了了,根本没有什么痛彻心扉的禁忌之恋,尼克也不是阿信特斯——她只是个从家里逃出来的,瑟肯兰人。区区一个瑟肯兰人的女性,她配不上我。她只是帮了我的姐妹而已,她只是对我有恩义而已。你对她不过是一时的迷恋,男人对女人嘛,一阵儿罢了,几个月后就会过去的。 只要把尼克要出来,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我会去邀请伊莎贝拉-克伦威尔小姐,因为只有我们才是相配的。”雷蒙德下定了决心。迎着圣玛丽学院女生们诧异、艳羡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他走到了伊莎贝拉-克伦威尔小姐面前。 “伊莎贝拉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舞会吗?” 伊莎贝拉脸上飞红,露出羞涩但成竹在胸、胜利的微笑:“当然。” 雷蒙德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玫瑰之诗 之八 第十四叶献祭与破祭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华丽的四轮马车停满了帝国大学前广场,穿着华丽晚礼服的来宾纷纷聚集于帝国大学的宴会厅。 —— 戴着黑色面具的神秘来宾们,也纷纷出现在那座看似荒废的礼堂中,他们都是不公开姓名的,四大家族的代表。 —— 安德森校长在掌声中活泼地走上主席台,致欢迎词,宣布舞会开始。 —— 西蒙-霍普身着白色的祭司长袍,一手拿着权杖,一手拿着圣水,向前来的信徒们洗礼。 —— 雷蒙德在狮门学院男生愤恨的眼神中,拥着伊莎贝拉的细腰走入舞池开舞。他们匆匆跳完第一支舞,雷蒙德略欠身鞠了一躬,准备离开。伊莎贝拉吃了一惊,“等一下,你不陪我一起去宴会厅吗?” “失陪。——也许,你以后应该习惯我的mistress(情妇),只是传统而已。”他又是那个高傲、无情、游戏的king了。雷蒙德迈开长腿快步飞奔,一面掏出怀中的聚会面具。 他准备好了,他要作为秘密教宗的成员,而非旁观者踏入那个祭坛了。 “亲爱的,你有访客。”西蒙霍普道。 “ray!你为什么戴着那可笑的面具?” nick侧着头蜷在金椅上,柔软的脖颈像一只天鹅,黑色的头纱像层层的海浪铺在雪白的肩膀上。雷蒙德有点呆住了,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nick,他感到呼吸困难,嗓子发干。但是随即,他的眼神慢慢澄清,变得冰冷而愤怒:“cecilia?!” 哈!哈! 我内心最恐惧的猜测,居然实现了! 你们,你们真的背叛了我!还在欺骗我! “ray,你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哈?”nick小声提醒他。但是此时的ray已经失去理智了,怒火让他将心墙再次高高地筑起。 “cecilia小姐,你瞎说什么呢——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寄希望于你的婚约者,威廉-赫克托尔吗?哦对了,他现在在哪儿?他不是应该保护你的吗?不是应该救你于水火的吗?” “ray,拜托,不要闹,起码不是现在!” 雷蒙德高傲地冷笑,转了一圈:“也可以。除非你公开宣布,你背弃了北海公爵家的婚姻,是我,雷蒙德-斯图亚特的情妇。” nick被他的语言击打得后退了一步。 什么?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亲密,在两人之间像冬天河面上脆弱的冰块一样破裂,发出脆响。 “雷蒙德-斯图亚特,我曾(曾?过去式?)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可你把我当成什么?——a whore!我希望你和你那该死的贵族家族,去死吧。滚。” nick使劲挠着自己的头发,陷入了极大的懊悔:你看看你干了什么——你自以为公正、勇敢,自以为可以通过计谋帮助克莱尔,真是自作聪明、不自量力!看看你落得了什么下场?孤立无援,无人救助。 我后悔了。是的,我后悔了,也许我根本不该这么盲目地帮助克莱尔的!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落入了这个圈套! 怨恨! 他们是不是故意的——斯图亚特兄妹是不是故意要把我陷入这个境地的! 西蒙霍普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被污染的果实,成熟了。今夜就是丰收之日,就是采摘之日。 “你说的,能交换身体,是真的?”nick问。——极度的失望像一种报复式的怂恿,她下定了决心。 “嗯,rational的决定。”西蒙-霍普道,他心中默念,看来祭祀可以顺利进行了。他拉响了传递消息的电铃。 随着这蒸汽朋克般通讯装置的启动,新世界秘密教宗在红木林镇和银京都的五个阵点,同时开始向天空中的云巅之国发送讯息。 ****** 而银京都之中,以大都会警察联盟为核心展开的对“新世界秘密教宗”的抓捕大网也在暗暗展开。 “威尔,我不能离开我的岗位,银京都是帝国的政治中心,拱卫头脑的安全在此刻是最重要的。他们是很疯狂的,万一狗急跳墙,这谁也不能保证。”老赫克托尔穿着风衣,和一个肩膀很宽、面容英俊的基层警官窝在马车中观察情况。那警官衣衫很旧了,看上去家境很一般,长手长脚窝在马车里,看上去很委屈。他假装四处看着,给父子留下单独谈话的时间,他不时看着一块家传的、保护的很好的镀金怀表——可能是身上唯一的贵重物品,上面镌刻着花体的“l”。 “可是,晚了就来不及了!塞西莉亚在他们手里,很可能有危险!” 老赫克托尔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红木林镇的警察系统,怎么样?” “红木林由于都是学生,平常的治安很好,警察都是镇上的居民,年龄偏大,所以警力系统很薄弱,没有什么战斗力。” “但——原木河是银京都主河的支流,那里的消防队是不是隶属于大都会消防联盟,装备很好?”经过老赫克托尔一提醒,威廉赫然想到那夜训练有素的消防队。 “对了!大都会传奇的队长梅西-肖爵士,退役后就隐居在红木林镇!他是将大都会消防队建成一支劲旅的功臣!因此红木林的消防队才会那么厉害!” “拿着我的印信,去找安德森校长和梅西-肖爵士帮忙!” “可是——父亲,塞西莉亚的丑闻,会公开的!” “威尔,你知道古埃及神话中,什么能和生命放在一起在天平上称量吗?——只有一根羽毛。” 威廉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潸然泪下。“对不起,父亲,是我太自私了。”我居然冒着最好的朋友失去生命的危险,试图掩饰一桩捕风捉影的“丑闻”,试图将她纳入自己的名下。 “快去,骑我的马!”威廉跳上马背。 突然,刘易斯警官打了一个呼哨,“小威廉,给你这个。”威廉感到一个沉重的铁家伙被掷入怀里,是一把左轮手枪。 “对于这群疯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用的了。用这个去救你心爱的姑娘吧,她会感激你的。100码以内!”他拍了一下黑马的屁股,老赫克托尔的黑马像一道闪电窜了出去。 ****** 雷蒙德没有走开,他像一个信徒一样,找到祭祀场的一角坐下,等待着这场黑暗祭典的开始。 “吁——被神选中的,即将去往新世界的儿女啊,你们要得到the great mother的恩幸了!”祭司出现,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失去理智的集体狂热。 “奇迹即将在你们面前展开,the great mother即将向我们显示了祂的大能——祂已经亲手将圣处女引领至此处,心灵和身体同样纯洁的童贞女,就要被奉献——圣子降临,奇迹发生!就在今夜,就在此时此刻! 祈祷吧,欢呼吧,膜拜吧!”西蒙-霍普高声吟诵着,周围的信徒们跟着痛哭跪拜起来! 而在一片狂热中,nick坐在金椅子上,从地下室升了起来。 她美丽的面容和修长的身段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人口中发出惊艳的惊呼,他们更加确定了,这美丽的羔羊,就是献给神的牺牲! “看啊,看啊!圣处女,美丽的羔羊!” “在the great mother的注视下,我们的灵魂即将融为一体!the great mother即将展现祂的大能!我们灵魂交融,获得永生!” 西蒙霍普亢奋的吟唱让雷蒙德觉得十分地不适,他不禁身体前倾,他还是担心,他们要干什么? 西蒙霍普突然亢奋地冲上去,撕掉了nick的裙子!而且脱下自己的祭袍——那下面什么也没有! 然而信众们突然更加亢奋地叫起来:“上了她,上了她!” nick只剩下一条半透明的衬裙,很短,可以看到臀部曲线的轮廓,她大吃了一惊,光着腿跳上了椅子:“你干什么?!” “灵魂的融合,当然是要借由肉体最大的亲密!交合!” 雷蒙德腾地一声站起来——他浑身颤抖,想起来小时候的经历,他为什么会这么多怨恨。很小的时候,也有这样号称祭司的人摸过他,他的那种痛苦和愤怒,让他关闭了自己的能力,直到遇到nick才重新打开——他突然明白了nick替克莱尔挡了什么。 而nick现在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抽了,觉得脑中有无数脏话从脑海中飘过,肠子都悔青了:“tmd怎么又是仁波切给失足妇女开光的套路,你也能信,你个傻子!”“这群迷信的人套路也太古典了吧!什么新石器时代的生殖崇拜!连点更新都没有!”“哎呦喂这个西蒙霍普说能交换灵魂你居然信了!你一个学工程学的居然信了!你个傻子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算是脑电波互通也得有电磁波吧!”“怎么邪教传承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骗奸未成年少女的套路!” 但是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暴怒的怒吼:“你tmd不是个同性恋吗?!” 这句话像一个手雷扔在公共厕所里,激起了巨大的民愤的浪涛。 “她说什么?”“圣处女怎么能说脏话呢?”“她说什么?祭司是,祭司是同性恋?” 西蒙霍普居然道:“正是为了the great mother,我才克服了对于女性身体的恐惧,我要突破内心的恐惧,自我牺牲,完成这次祭祀!”他说着上前,要按住nick的双手! nick敏捷地从椅子上翻下来,摸索着自己的袍子——她把那根烧火棍藏在裙子里了!她犹豫了一下,皱着眉,以极其擅长的击剑的姿势,对着西蒙霍普的左右各来了一下。 得益于多年在四人组里的厮混,她知道那是很疼的。 但是她下手还是重了,鲜血混着破碎的组织从那里流出来。西蒙痛苦地呻吟着倒在地上。 “她是巫女,是魔鬼的手下!”“她一定不是纯洁的处女,不然为什么不给祭司洗礼!”“失贞的妇人,肮脏的妓女,烧死她!”“烧死她!”信徒们吼叫起来!把身边的火把朝她掷去! “我需要盾牌!”nick以烧火棍左右格挡着,躲避着那些火把,内心想着。 突然,什么东西挡在了她面前。——雷蒙德抄起那把金色的椅子当盾牌,拉起她的胳膊“快跑!”他一边的头发已经被火燎得卷曲。 两个人用椅子和烧火棍打开人群,朝教堂外跑去。 而此时,秘密教堂中,各种植物、香膏、祭坛上的绣品被点燃,火势开始变得巨大。 ****** 还在进行复活节舞会的帝国大学的学生们,突然看到红木林镇和码头巷交界处的天边被映成红色。 “让开,让开!”威廉骑着黑马,后面跟着梅西-肖爵士的消防队,他们驱散慌乱的学生人群,在圣堂前圆形的大理石广场上集合。威廉从还未完全停稳的黑马上飞身落下,朝舞会中央的安德森校长处跑去。 在吵闹欢乐的乡村康康舞乐曲中,“校长先生!校长先生!有新世界秘密教宗的邪教徒在那座历史保护区的老教堂里集会,他们抓走了至少一个圣心学院的学生!前些天圣玛丽学院女生寮的火也是他们放的,梅西-肖爵士带来了证据!” 安德森校长大吃一惊,但很快冷静了下来:“音乐,音乐,停下停下!所有学生,不要慌!按照学院集中!教师、学生会长和年级长!清点你们的人数,都少了谁!” 提琴乐队的音乐戛然而止,学生们有些惶恐地聚集在一起。 不一会儿:“三一学院的教师西蒙-霍普。圣玛丽学院的克莱尔-哈莉耶特-罗丝玛丽-斯图亚特;圣心学院的雷蒙德-罗丝玛丽-斯图亚特!” 威廉非常吃惊:“没有圣心学院的尼古拉斯-grey-sukhoi吗?!” 圣心学院的负责教师道:“他不是因为家中的要求,前几天刚刚转学到巴比伦的圣伯丁学院了吗?和他弟弟一起走的?” “斯图亚特——先是对克莱尔-斯图亚特放火,又是绑架雷蒙德-斯图亚特,这难道是针对斯图亚特家族继承人的谋杀!?”梅西-肖爵士骤然感到危险。 “爵士!那边的树林烧起来了!”消防队员突然报告。 “老教堂——快去救火,晚了就来不及了!” ****** 第十五叶我在图书馆等你 ****** 疯狂的教徒们和尼克、雷蒙德都被教堂纵火引起的野火包围了。教堂的山墙在烈火的烧灼前开始崩塌,而尼克和雷蒙德却走入了树林之中。 巨大的热浪、浓烟和火焰让他们迷失了方向。火焰像一道死亡的墙,挡住了他们所有的去路。 两个人都匍匐在地上,可还是越来越呛。有毒的浓烟和令人窒息的热浪一波一波地朝他们扑来。 雷蒙德把外衣披在nick身上,试图遮挡一下她大片裸露的皮肤——这样非常容易烧伤。 匍匐的两个人也同时意识到,他们很可能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我现在好后悔,你tmd为什么不能痛快点把我领出去,我居然要跟一群给失足妇女开光的仁波切一起烧死在这里,这真是我毕生的耻辱!”nick恨恨地想,但是由于浓烟她不能开口说话。她脑中回想起她逃婚、远离家乡,在上船的时候把追来的科莫推下舢板,没想到他因此摔断了脚骨再也没有完全恢复、跛了,想到威廉因为她的任性而痛哭,二人又坦诚地和好;想到雷蒙德冷漠而冒犯的言行;想到自己居然在激愤之下不理智地选择了相信西蒙霍普的说辞—— 天哪,他说能心灵沟通灵魂互换你就信了,你个傻叉,你个大傻叉——现在落到这种境地,后悔死我了!!! 其实西蒙霍普说的一部分是真的,只是他自身做不到。 nick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脑中的,是雷蒙德的语气,但和平常听起来的雷蒙德的声音不太一样。 这是我脑中自己的声音。据说由于颅骨的传音,所以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和别人听到的不一样,空气传播的声音音调要高一些。哦!我的声音在你听起来是这样的吗?好奇怪。 ray!他没有开口,就在跟我说话? 是的,我和克莱尔一样,具有连通的能力。只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受到过骚扰,我害怕他人,我关闭了自己的心。因为我一直在后悔,那个人侵犯我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拒绝,没有反抗。 回忆呈现在nick的脑海中,镜子里,只有八九岁的雷蒙德,美丽地像个小天使,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的嘴。 我向父母求助,可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我的遭遇,就好像语言一旦路过那段回忆,就突然冻结了,冰块一样塞在我的嗓子里。我在梦里无数次地反抗,无数次地拒绝,在梦里我做到了——可是醒来,醒来还是一身冷汗,因为现实中,我没有做到。 可是你做到了,就像让我的梦终于完成了。终于圆满了。 ——那不是你的错,你还那么小! 应该是他们受到惩罚! 可是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反抗呢? ——ray!你听好了,我小时候也被人骚扰过,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真的太高了,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世界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平坦的,罪恶很暧昧。倚强凌弱,无论是权力上、体力上还是性上的,随时都会发生,而且就在普通人当中,只是一念之间,那些看上去很友好、很普通的人,就会做出这样的恶来。人类就是这种生物,人类的行为是很复杂和带有随机性的,猿猴也是一样,可能亲密地互相抚摸,冬天靠在一起取暖,也可能突然就把小猿猴摔死。人的行为是复杂的,潜意识混沌就像大海,恶行的浪会突然涌出海面,又突然消失——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有人和你一样,你要放过自己,错的不是你。 谢谢你,谢谢你。 nick,我们今天可能要一起死在这里了。我很高兴。 为什么?! 我以为我会孤独地倒毙街边,可现在居然有你在我身边。nick,我们之间隔着高山和大海,我知道,如果活着,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就连这种念头也是有罪的。即使你是个女孩,——你是瑟肯兰人,我是古典人类的贵族,况且我们不能对不起威廉。也不能让虞侯家、北海家和斯图亚特家族的荣誉毁于一旦——只有暴风骤雨能让我们靠近一点,就像只有虚假身份的你,才能停留在我身边,就像只有在死神面前,我才能做到诚实,面对我心底真实的想法,不用为爱上一个瑟肯兰人的女孩而感到羞愧和自责。 烈火将两个人对视流下的泪水瞬间蒸发。 雷蒙德摸着nick的脸:nick,告诉我,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nick:认知世界的真理。 雷蒙德:你撒谎。 nick:是的。我希望雷蒙德这个混蛋能邀请我去复活节的舞会。 雷蒙德:是的,我也是,永远。 nick:你tmd到底什么时候喜欢老子的? 雷蒙德: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nick:我也是。可你是个混蛋。 雷蒙德:是的,可你是个杂种,还是个该死的,性别认知混乱的家伙。你是不是因为我才那么拼命帮助克莱尔? nick:有一部分。好吧,是的。因为克莱尔总让我想起你,尤其是她亲吻我脸颊的时候。 雷蒙德:我可以吻你吗? nick:好的。 雷蒙德: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愿意在你的身边,逡巡不散。再说一遍你的愿望好吗? nick:我希望雷蒙德这个混蛋能邀请我去复活节的舞会。 雷蒙德:好的,我已经邀请过了。下一个。 nick:认知世界的真理。 雷蒙德:必须和我有关。 nick:能带这个混蛋一起认知世界的真理。 他们的意识因为缺氧和脱水渐渐模糊。 ****** 但就在此时,新世界秘密教宗,凭借不完善的技术和宗教的狂热,向云巅之国发送的信息,经过8分钟的电磁波光速回传,也传来了回复。 “homo,你的要求我已收到。” 而这时位于目标区间上的,是处于连通状态的nick和雷蒙德逐渐模糊的意识。 “系统摄取低熵。你的意识将成为我的一部分。” 雷蒙德:nick,我要走了,说你的愿望。 nick:和这个混蛋一起认知世界的真理。 “收到,开始摄取。请求提交,通过……” nick突然感觉自己惊醒于一片很空旷的空间之中——甚至空旷到让她觉得寒冷,她醒了。向上和向下都是无垠的空间,灿烂而妖异的星图,一个翠绿色,一个玫瑰色,交叉覆盖了整个天幕。 脚下是一颗行星灰白的核,视野中是一个巨大的、占据了几乎1\/4天空的红色巨星,不是很亮,也不是很热。数个小月亮快速划过夜空。 她不敢抬头看,也不敢低头看——都是无垠的,深暗的星空。她恐惧地想要找到一个,起码是一个什么让自己觉得熟悉的视觉对象。好让自己不疯掉。 在她所停留的平面上,一个雕塑一样的男子直立着。 “ray?!” 他脸上依稀有雷蒙德的痕迹。 但不是。那雕塑一样绝对完美的男性身躯,近2m的身高,修长的四肢,每一块肌肉都像雕琢出来似的,绝美的脸庞,和她自己及ray都很相似的面容,极度对称,和银色的长发。 你和潜意识之海沟通之物,你的阿尼玛斯。 所以他有ray的特征,也有你的。 云巅之国告诉了她。 第二个故事 尼古拉斯,玫瑰之诗 之九 第十六叶玫瑰之夜 ****** “homo sapiens,你的心灵确定能承受世界真理的冲击吗?”那雕塑一般的人偶,睁开一双像ray一样的眼睛,问她。 nick的眼睛已经含满泪水,她知道:“如果我害怕,你能抱抱我吗?ray?” “好。 你仍是个通过肢体接触就能得安慰的homo呢,本能的底层架构挥之不去。 可你必须区别我和他,否则你可能落入内心的自我沉沦,沉浸在回忆和虚幻的创伤中,关闭了自己的灵魂。我按照本能设定会保护你,所以会提醒你避免这样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取个名字可以帮助人格系统的建立。” “你是我心灵的自我保护系统吗?” “是的。” “thales,我用第一个以理性丈量世界的哲学家为你命名。” 世界闪烁。所有的人类都失去形体,天空中出现陌生的星图,妖异而娇艳的玫瑰星云。 “我们是不存在的吗?” “不,存在,物理实在。只是存在的形式、地点和时间都和你们自以为的完全不同了。——在宇宙中,空间就意味着时间,时间就意味着——回不去了。” “我们人类,是被豢养的吗?” “单个物种,是整个生物圈的构成部分,不存在豢养这个说法。——以前,难道地球人类认为自己是被地球豢养的吗?” “呵——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天地的主宰呢。” “物质不能脱离它存在的时间而存在——物质是时空的涟漪。一旦那时空破灭了,那蝴蝶就醒了。” ****** 帝国大学的学生,在这一晚,同时观察到了天空的陌生星图,像是被揭了盖子的楚门的世界。 世界崩坏持续了8分钟。 然后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 第十七叶尾声 ****** 世界崩坏持续了8分钟,有的人认为他们产生了幻觉,有的人认为他们疯了。 但这个世界bug之后,居然所有的人都继续恢复到了正常的路线,就像按了暂停键继续播放的视频,人们忘了当中有8分钟的重大插播。 梅西-肖爵士的消防队发挥了重大作用。 从废墟中救出一群宗教暴乱分子,纷纷投入监狱。其中为首的西蒙-霍普失去生育能力。 被绑架的克莱尔-斯图亚特、塞西莉亚-虞侯-周没有发现,推测已遇害。 也没有发现雷蒙德-斯图亚特,没有尸体也没有残骸。 斯图亚特家族的两名继承人失踪,斯图亚特家族宣告凋亡。 由于此次宗教暴乱的恶性影响,牵连在内的四大家族之三都被民众高涨的反对浪潮所影响,孔雀-八女家族成为人皇的皇室。 考虑到警察系统和消防系统的突出贡献,授予突出贡献的刘易斯警官勋章。 青年教师弗雷德里克-温斯洛离开了帝国大学,此时遗传学方兴未艾,他转修了此方向。 尼古拉斯-grey-sukhoi在巴比伦的圣伯丁学院重新注册完成了学业。 第41章 归化的代表;天使的警告 felix十分懊恼地看着眼前的邀请函。 “哎,回想当初,我嫁到新京都是多么艰难啊!因为我新人类的身份,遭受了上流社交界多少白眼、冷嘲热讽;在巴比伦,又因为改嫁遭受了多少批判,说我是不忠贞、屈膝事敌的婊子——她倒好,一跃成为华族夫人,还真是赶在了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如今拜拉维利首相转变政策,通过九品人种法怀柔新人类,盛大的婚礼、帝国表率的荣誉,她倒成了媒体的焦点——那小贱人以前不过是我家的三等女仆罢了! 竟还要让我去做亲善大使!” felix的前经纪人、从杨薇薇处回到felix麾下的筱真真劝道:“felix,这可是政治任务,更关系到王簦先生的前途,你出了这个门,管住自己的嘴,千万不能这么说!” felix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她随即变幻了个得意、知晓一切般八卦的表情,对筱真真道,“不过,世人都说小赫克托尔是个正人君子,我可看出来了,在逄克府——巴比伦(她尴尬地掩去了前夫亲戚的姓氏)的时候,他和那个小贱人两个就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切!要说在巴比伦,哪有正经女仆和人类贵族这么勾勾搭搭的,简直就是男盗女娼!” 筱真真在各种人群、权贵中周旋了多年,考虑的问题比较实际:“felix,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怎么为王簦先生的政治前途谋点利益吧,虽说你们有个孩子,到底是培养不是经腹生产的,做明星这一行的,总要为老了以后的事情打算。” “先生跟我交代过,只要表现得热情得体即可。” 筱真真摇摇头:“felix,你想得太简单了,夫人外交。你如果能通过此事和那个新人类女性,什么茜茜公主的建立友谊,就可以让王簦先生和赫克托尔家族建立联盟,这是王簦先生一直在谋求的,可是大功一件。” ***** sisi-格林-苏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长长的婚纱、捧花,苍白的妆容。 那仿佛是一个歌舞伎的人偶,而和她的本体没有任何联系。 是不是每一部言情小说都要有一个这样可笑的婚礼桥段? 她嘲讽道。 她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到底是什么,突然把自己抛入了这种完全陌生的境遇之中的呢? 就好像她前一刻还生活在白山要塞,和同事们一起做设计、做实验,那是一种她能理解的真实的生活;而后一刻她就突然外星人跃迁一样被“空降”到了“赫克托尔夫人”这个位置上。 从她的脚从飞机的舷梯上落到银京都的土地上的那一刻,她的社会身份就被彻底禁锢住了,她像是一只落入落网中的蝴蝶,被越缠越紧。 她恍惚记得老赫克托尔将军温和又严厉的眼睛,“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她仿佛记得被宫廷中的女官教导觐见人皇的礼仪,女官的嘴角严厉地下拉着,责备她的世界语不够标准,宣扬人皇主持的这场婚礼是多么大的恩幸和荣耀;哈布斯堡式的宫廷礼仪繁琐到让她头昏脑涨,但她还是努力记着。 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排练时,教堂中昏暗的彩窗和熏人的蜡烛味道——就像是几十年没人住的老房子的霉味。 她恍惚间想起那些蜂蛹而来的拜帖,那些虚与委蛇脸上堆着假笑的贵妇人。 觥筹交错间她们假装关心她的样子,炫耀自己的钻戒和数百万币的手表、钻石和名表,攀附北海公爵,暗中嘲笑她的外省人身份,不懂得下午茶的赏茶会。 但这些严厉的课程、繁重的条文,甚至逢场作戏的社交,她都咬着牙完成了,甚至完成得很好。甚至北海公爵家的男仆菲力会带着赞赏和仰慕的表情看着这位,完美的、年轻的“夫人”,高雅温柔,举止得体,永远不会落到地上的话题,永远礼貌的假笑,——就像她工作那样,不服输、兢兢业业地,布劳迪说她设计做得不够专业,她就拼命要做得出众一样。 可是,在虚伪的言笑晏晏之间,她们提到“只要你生下孩子,就能成为北海公爵府的功臣,就是帝国、新人类归化的表率了……” 不对啊——她打了个寒战,不对啊,我不是这么打算的。 我并不曾,计划这样度过我的一生的,为什么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她的目光颤抖着,移向工具箱中放置的一把,固定装饰用的射钉枪。 ****** 克洛伊-赫克托尔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还有几分钟,他们婚礼的仪式就将开始,他将从法律上,完全拥有这个女性。他隐秘而不能言说的梦想,他梦寐以求的爱人。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从她的双脚真正踏到银京都的那一刻起,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还记得,sisi-格林-苏刚落地,站在数百米高的、可以俯瞰银京都的空中交通港站台上,表现出的那种兴奋——由于空中禁猎区的存在,公共飞机航线并不经济,她之前为了节省交通费,都是乘船到达银京都。看着这一簇簇钢铁森林一般的筒中筒超高构筑物,和叶脉一样延展的立体桁架,那曼荼罗一样变幻的纹路吸引着她。为了吸收飞机停泊时的重量,控制荷载,叶片一样的站台下有着空气浮力装置,并且通过设计精巧的阻尼器吸收降落时的冲量。 他能够感到她像只小鸟一样好奇的眼睛和雀跃的心情,不由得问:“你喜欢这里?” “看啊,那些传力好完美啊!——真羡慕做出它来的设计者……”她突然打了个寒战,好像清醒过来,眼中烟花一样闪烁的光逐渐熄灭,恢复了一贯礼貌的淡漠,“是的,谢谢您的关心。”她使用了敬语。 那面心墙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像个蝜蝂一样,把那些社交、礼仪的任务一件件背在身上,毫无怨言,完成得堪称完美。可她像一个假笑的服务机器人,而严重再也没有盯着踏浪号发动机燃烧时候那种专注、着迷的光。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 像是一具过载的机器人,随时都要崩坏! ***** “等等,小姐,仪式前新娘不能见新郎,这是不吉利的!” “让开!” 休息室门外传来噪杂,克洛伊-赫克托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只穿一条吊带衬裙的sisi举着射钉枪赤着脚冲进来了。 她又把华丽的长袍脱了。 “嘿,图书管理员小姐,冷静,把那玩意儿放下。”赫克托尔被眼前的一幕搞得有点哭笑不得。sisi不耐烦地把头纱往后撸,但花费巨资绣着宝石的头纱太长了,她总是被它绊到——但同时她手里还举着一把可笑的武器。 “我做不到,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sir,我本来想要回报你的好意,我觉得我欠你的——不过就在刚才,我想用这个崩了自己,转念一想,既然都已经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为什么不能停止呢?在这里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那么荒谬,简直就是地狱,让我恶心。我真的发自内心地认为,鄙人配不上您高贵的身份和华族的家室,种一棵树的最好时机是十年前和现在,停止自己后悔的事,也是一样。” 女官严厉地道:“这不可能!小姐,我建议你好好想清楚,这么多人,蒙着人皇的恩幸,贵族和嘉宾都云集在这里,名流如云,你怎么能让北海公爵家族在此时蒙羞?再说,你让人皇威严何存?他岂能容忍呢?” sisi-格林-苏眉头一皱,“别想道德绑架我,滚开。”她粗鲁而又干脆地将枪抵在女官额头上,顿时,口中直呼什么尊严荣耀顾全大局的女官吓得双腿一软,屁滚尿流地向后爬着。 sisi-格林-苏又调转枪口,对准了克洛伊-赫克托尔。 “你这条恩将仇报的毒蛇!”克洛伊的男仆菲力道。 面对此种威胁,赫克托尔却突然释然地笑了,她恨他,他知道,他一直知道,脖子上的炸药,他故意的冷漠与嫉妒导致恶意,她像睚眦一样一条一条地记着,像个高压锅一样存储着压力,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让开,菲力。well,图书管理员小姐,我很高兴,起码我总算知道你真实的想法了。” sisi-格林-苏好像抑制器坏掉而暴走的某种机械,仿佛是另一个灵魂从她原来的灵魂之中像异形一样破壳而出,兴奋又邪恶地笑:“所以,高尚的正人君子赫克托尔先生,既然你道德感如此之高,甚至拒绝媚拉小姐的联姻,请问那您有是以什么自我牺牲的心情接受这桩政治婚姻呢?” 这时连从巴比伦赶来作为sisi女伴的苏珊也忍不住道:“sisi,你疯了——他可是为了救你。” “我非常好奇,您是以一种怎样的自我牺牲的精神,可以接受和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度过一生呢?虚伪的人群,糟心的生活,哇——想想都是一种折磨。还是像克劳迪娅说的那样,我身上真的有什么值得您牺牲如此之大的秘密情报?是有什么利益交换,保证您不和媚拉小姐联姻就又好处;或者,难道您是一个gay,想要形婚?” 赫克托尔被这荒谬而激烈的情感刺激得笑起来:“那,图书管理员小姐,在您眼中,怎么样的婚姻是道德的呢?” “起码他们得有一个瞬间,哪怕一个瞬间,他们鬼迷心窍地心甘情愿共同度过一生。” “是的,是的。”赫克托尔侧头大笑起来,然后,迎着枪口,他正视着sisi的眼睛,目光逐渐变得低沉,几乎是一种哀伤的乞求,但他竟还能保持平静的笑容,“因为我就是鬼迷心窍了——我并不需要您回报什么,也没有什么利益交换。 ——我只是,(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说出那句话是很困难的事。) 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您。 我知道您在银京都过得并不幸福,但如果您不愿意,只需要告诉我。 所以请您不要伤害自己,也不要伤害别人——先把那东西放下好吗?” sisi的目光呈现出明显的confused表情,像是一个语音识别机器人出现了超越词库的内容,无力地重复搜索着, “不,我不相信。” sisi喃喃着,随即露出一种嘲讽:“拜托,sir,我们都是理性人——在一个一切都讲求利益的现实世界,连爱情的底层都充满了生物演化中的两性博弈,这毫无说服力,简直可笑!” “自由心证,我当然不能说服你,不是吗?”克洛伊-赫克托尔居然没有生气,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剧感,自己内心情感汹涌的浪涛和暗夜中的暗流汹涌,都是绝对不可能传递给他人、传递给她的,——看看他们都得到了什么结论,利益交换、政治婚姻、形婚……看看这一桩一桩丑恶的罪状、卑鄙的猜测。 “图书管理员小姐,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你的内心很黑暗。——也许我们可以和平相处,可以互相理解,可以……” “黑暗?不错,——你们人类,抢了我们的土地、炸了我们的城,奴役我们的人,诬陷我的罪证,抢了我的船——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歌颂光明?” ——抢了我的船?我的船?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憎恨?sisi有点迷惑了。 一些好像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记忆画面,在她脑海中缓缓升起,和今日如此相似,又些微不同。也是繁花锦簇的宴会,也是人流济济高朋满座的场面,只是时代似乎有些不同,衣饰和装饰,微微昏黄的白炽灯的光和现在荧光的冷光源不同。 也是在镜子前自我怀疑的新娘,也是在虚与委蛇的社交中自我怀疑的归化的新人类女性——盯着手中的枪,是一把上个时代常见的,左轮手枪。 她疑惑地抬起头,记忆中甚至就连她憎恨的人,也和克洛伊-赫克托尔高度重合。 就像是前世的自己,从被孟婆汤融化的潜意识之海中幽灵一样地重新聚合起来,在她耳边拼命地阻止她迈入这已经上演过的悲剧,阻止她重蹈覆辙——告诉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和意乱情迷而心软,居然相信眼前的人口中所描述的,“和平”“幸福”的未来。 那个幽灵还在继续开口着:“拜托,赫克托尔——你就像个裱糊匠,一腔热血地修修补补,以为这样就能挽救人类的未来,我告诉你,人类已经没救了——他们已经灭绝了!他们已、经、全部灭绝了!我们,我们都不过是一艘船可怜的回忆罢了!我们像一群被困在地狱的幽灵,反复为它做着思想实验,像是一群群木偶戏的演员,帮它寻找人类灭亡的原因,帮它求索它以为的可以回去拯救人类的方法。 ——而你居然还在奢求,我为什么不能归化入这个虚拟的人类社会结构模型,成为一个符合社会规范的女性模型,能够和你度过一生。 (巨大的悲怆化作泪水涌上sisi的眼眶) 你责问我为什么不肯爱你,不是的,我不是没有爱过你。 可是你告诉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情有什么屁用——既然整个人科人属都没有留下任何一根残存的枝桠。 他们曾经用来产生后代的自然的奖赏,如今成了,像化石一样只能存在自然历史数据库里的东西。”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这幽灵的发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甚至克洛伊-赫克托尔也觉得他根本没有听懂新娘的发言。 嗞啦!静电电击枪的声音,sisi应声向后倒去,接住她柔软身体的,是面无表情的haku。天使伸出一根细长苍白的手指,对着克洛伊-赫克托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精灵一样完美、纤巧的天使,露出一个温和的假笑: “因为人皇身体不适,今天的仪式取消。” “——她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情的。”haku将sisi交到他手中后,平静地对赫克托尔道。“我严正地向你表示,the great mother反对这幢联姻,你可以仍然保留对格林-苏小姐的监护权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但——别的不行。” 克洛伊-赫克托尔警惕地道:“为什么这等区区小事,为什么会劳动the great mother的特使——还是她所说的,并非胡言乱语,而是……” “格林苏的理论,随便你怎么想都可以。”haku道,“这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一个男人和女人的爱情,无论有还是没有,大母神允许、祝福还是阻止,都不能改变任何事情。我们担心的只是tyles。” “是sdg向你们通报消息的?” “不,这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最好结局,the great mother已经出面,三方会谈即将促成太阳玛丽帝国和瑟肯兰的停火,和势力重新划分。” “叔父……?”克洛伊看到坐在宾客席的老赫克托尔,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见一般地毫不吃惊,haku对海军上将鞠了躬,离开了。 第42章 fe12的反向连通;人彘 就在混乱发生的时候,宾客席中的felix突然陷入一种梦呓。 远在半个行星之外,瑟肯兰第一舰队上的情报作战室。圆形的作战室大厅,像是一个金属的歌剧院,不同层的看台像花瓣一样,发出淡蓝色的冷光,监视员的连通卡座以不遮挡视线的视野层层交叠着。 位于剧场中心的指挥者小组,fe12陷入了连通状态。 皇宫中、议会中的很多女服务员;军事要塞中许多的文员;都断了电的机器人似的骤然停止手中的动作,旋即,又恢复了目光——那是一双统一的、坚定的目光。 felix目中的云翳逐渐散去,变成fe12的那双澄澈而坚定的目光。她身姿婀娜,袅袅婷婷地在一连茫然的宾客们当中站起来,缓缓起身。 她走到休息室,敲了敲门。 克洛伊-赫克托尔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来。 “先生,请您不要伤心——她只是太伤心了。” “felix女士,不用安慰我了。”赫克托尔站起来,勉强支撑着保持了自己的礼仪,点了点头。 felix露出一个她以前从未有过的善解人意的笑意:“不,我不是为了安慰您才这么说的,她的心情您不明白。但是我明白——作为一个新人类的女性,你知道她要嫁给你,身上要背负多么重的社会舆论和自我内心的谴责吗? ——对于新人类来说,原初人类是仇敌,是入侵者,是打着等级制度旗号的剥削者。她内心也许并不是不爱你,只是她不能允许自己向太阳玛丽帝国屈服,当年她不是就放弃了宣誓效忠吗? 这段时间在银京都的生活,她压力太大了——您认为您的未婚妻是一个可以接受虚伪生活的人吗?如果可以,她倒完全可以接受与你的联姻带来的地位和财富,生活的便利和奢华,而不用内心这么痛苦了。如果她对你没有情感,反而也许会更加轻松了。” 克洛伊-赫克托尔抬起虚弱的眼睛:“感谢您的劝慰。” felix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跟着向外走出去的haku:“天使大人的话什么意思?” 赫克托尔道:“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我们这段时间有得忙了。”得知三方和谈即将开启,赫克托尔知道自己连顾影自怜的时间都没有了,他甚至都没有时间顾及自己在情感中的一败涂地。“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来照顾她吧。”felix,不,fe12,温柔地笑。 ****** 瑟肯兰的情报作战室。 通过人类社会中的这些下等的新人类无足重轻的“服务员”的眼耳心神意,像数据采集器一样汇集到情报作战室。 王簦试图联系赫克托尔家族以复出的意图,以及他贿赂、要挟的官员名单被快速传送过来,kk党秘密的组织结构和与sdg有过重叠的那部分组织迅速被勾勒出来。 fe12意识的洪流,也突破入太阳玛丽帝国的国防大楼的禁脔,通过永远不能出声的服务人员的新人类清洁员、安保员和服务员的眼睛: 那黑色嶙峋双塔之中,秘密会议,发言进行着。 “谁不知道,这次的和谈只是一个幌子——瑟肯兰的那群杂种狗肯定还会卷土重来的!” “新人类和人类必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无论al还是首相,无论我们还是他们都明明白白知道的!” “军事争取的永远是胜利,不择手段的胜利!世俗伦理、庸俗大众的那些条条框框都是狗屁!”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都已经到了无人可以上战场的地步了,如今孩子比大熊猫还尊贵,谁舍得将自己的孩子送上前线呢!必须重新启动克隆人军队!” “不错!瑟肯兰早就有新人类的军队了!太阳玛丽帝国必须要重新建立属于自己的克隆战士军队!” fe12的意识流又随着太阳玛丽帝国国防部的注意窗口,探向了太阳玛丽帝国军事基地中蜂巢一样的培养皿——培养皿中浮动着克隆人战士的肉体。 可fe12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集中在培养皿中的内容物上,而是停留在了那生物—玻璃复合的古典雕塑一般的培养皿上。观察者们不禁感到奇怪:在这个未来派技术画风的科隆战士工厂,为什么要把培养皿做成巴洛克式的充满生物线条般的复杂而细微的雕塑感? 像是一个卵形的浴缸,周围雕刻着生物肢体般的线条和印痕? 仔细看。 那是一具具没有头的人体——不,是没有大脑和眼睛,只保留着脑干和口鼻以下的部分,那退化了的“头”,像是一个浴缸上伸出的小小的莲蓬头,连接着可怜的鼻饲管和供氧系统——都是一体装配的,在这些培养皿人体被生产出来的时候,就像是铁面人生下来就被烫上了头箍,就像是奴隶一生都携带着的枷锁,随着她们(还是它们?)被批量生产而生,随着她们过了保质期而死。 ——不对呀?观察者们内心冒出疑问,tyles和新人类工厂的培养皿,不都是完全的工业产物吗?一个个卵形的玻璃培养皿不就可以鸡蛋一样养活新人类和tyles?为什么人类的克隆人工厂却非要使用这样不人道的技术呢? ——等等,鸡蛋?难道,tyles和新人类,是有卵黄的? 难道,tyles和新人类,是,另一种羊膜动物? 人类根本没有突破胚胎体外培养的技术——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矣。难道,这才是,人类和新人类的不同? ****** 新人类的决策中心的人们随着fe12的意识流,默默地注视着,注视着被做成了容器的他们的同类——不,也曾是人类的同类。 即使是被培养皿生出来的他们,也震惊了。 “看啊,看啊,生命之树的后裔。”公怀瑾开口道,“在这颗行星上,最奴役人类、分化人类的,从来就不是他们宣称的什么新人类、新物种,外星人或者是异族。 ——而正是人类自身。” 人类还是走上了这条分化同类、压迫同类和奴役同类的老路。 有一天,人和人的差距,由于贫富,由于资本的压迫,由于亲资本的社会结构的正反馈愈演愈烈的催化,人和人的差距不光超越了吠舍和婆罗门,超越了种族,超越了国籍,超越了选举权,超越了账户上资本的差异——人和人的差异终于变得比猴和人更大,甚至变得比浴缸、培养皿和人更大。 这就是你们要面对的未来。 ****** “那新人类如何面对这种无止尽的异化,对同类的压迫呢?”anin在心中自问。 亚伯拉罕-刘易斯残存的思辨像前圣先贤一样回答了他:“所以我们需要连通——如果不能感同身受,就无法将人类重新组织在一起。差异和异化将会形成巨大的鸿沟,人类演化的枝干发生裂解。 有产者和无产者在事实上生殖隔离,无法发生基因交流。 但占据人类资本金字塔顶端的那些极少数的有产者,其行为模式和物质实在,却还保持着原始人类的模式种。他们还是会集中联姻,然后将财富更加集中,并且以人类的本能将资源集中于自己的后代身上。 人类的基因库因此骤然缩小。 强壮的枝干突然崩塌,只剩下金字塔顶端那细细的一丝。 飘摇消散只在旦夕之间。 重新凝结整个人类种群,我们需要tyles。” ****** 新人类的军政议事代表组成的决策小组,等待着felix的情报。 “——天使们正在撤出和拆除和人类合作的军事据点,白巢也已经被搬空。” 军政议事团发表见解:the great mother已经对人类失望了。 “——三方会谈正在积极准备中,人类方面认为这是一次喘息的时机,准备休养生息促进人口的生产。但云巅之国方面的意见是参与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军政议事团发表见解:“云巅之国承认了瑟肯兰的合法地位。 the great mother,她选了我们。 我们的反击可以开始了。” ****** “你醒了?” “felix?——不,你是谁?” “嗯~不愧是你,nick留给你的敏锐还是没变,你一眼就认出我不完全是felix了——也并非完全不是,应当说,她的意识只是在我之中,暂时沉睡了。” “她死了吗?” fe12摇头:“意识活动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在处理不同的问题时,不同功能区被调用、关闭,在调控系统的控制下或冲动、或抑制,就像一个人的人格在面对不同人、不同问题和不同情境时,会呈现多面性——但由于人类的意识具有同一性,可以将意识、知觉和记忆整合起来,形成一个‘自己’,这就是‘我’的成因。 而作为新人的我,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我了。 felix的记忆、经验、感情,知觉和意识也是我的一部分。只是对于我现时的工作而言,暂时还不需要她,所以将她封存了。” “你是来找我的?”sisi-格林-苏隐隐有预感。 fe12微笑着看着她:“作为新人类的一员,我来向你传递新人类的道。 连通之力。 在人类的时代,有一种认知障碍,叫做解离性障碍。他们由于遭受创伤或器质性病变等原因,同一性发生障碍,不能产生一个完整的自我,将这个身体所有的记忆、意识和知觉整合到一起,而是部发生了断层和丢失。他们有时候会丢失某部分身体的知觉;或是漫游般在大街上突然清醒过来,完全不记得前一段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由于神经系统层面整合形成自我的惯性还在,他们这些碎片般的记忆会孤岛一样形成两个甚至多个不同的人格,彼此无法沟通。 当时治疗师的一个治疗目的,就是让他们的同一性回归,致力于形成一个完整的自我,好让一个人完成社会活动。 亲爱的小姑娘,从我这些话,你有得到什么启发吗?” sisi-格林-苏艰难地转了转眼球:“你们的人格是融合的……” fe12将手抚在sisi脸上,sisi打了个寒战,fe12温和地笑了笑:“别害怕,人类个体,也是一个与一个的孤岛,我们的先行者只是打破了身体疆域的边界,在更大的范围内实现了同一性——用在不同个体中的同一性,借以突破寿命的局限,突破人类认知的极限。 我们可以从简单的开始,你一开始可以只接受对方的知觉,像扩容监视镜头一样,不让对方的意识和自我融合。 ——但总有一天,你会有勇气,跃入灵魂的大海。因为在其中,我们并非消溶和死亡,乃是融合和永生。” sisi感到她冰冷的手指在脸上轻抚,眼前像是被夜空中极亮的闪电划破眼皮,她的意识被扩容到被太阳玛丽帝国遗忘的,灰色的角落。 **军妓与灰色经济结构** 慰安所的军妓,代孕机构中苍老、肚子上像蜈蚣一样爬满了疮疤的女性,为了养育儿女为了收入而下海按摩女郎的新人类女性们像大梦初醒一样,从肮脏、破旧的榻上猛然坐起来。 在这些血腥、为人所不齿的妇女所受的苦难中,她们生育和养育了全人类。 而她们的儿女,如今通过基因敲除技术,挖掉她们的大脑,做成只有脑干和躯体的培养皿,做成生育的机器。 你不知道分化会将人类的个体引领到如何的地步, 那些身材苗条、面容姣好,受过高等教育的原始人类贵族知识女性在培养皿的森林中毫无愧色地川行着,并没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同情。 “脂肪细胞不也做着同样的事儿吗?牺牲自己,保全全体,保证种群(个体)的繁衍。”她们衣冠楚楚,毫无愧色,理所当然地回答;同时利用自己的内部优先权,为自己预定下最健康、最优质的培养皿——她们不需要再受生育之苦了。 在父权社会,上层阶级的女性只要成为“父”,就可以了,她们通过无痛苦的服务,只提供自己的生殖细胞即可——她们开始和只提供精子的“父”一样了。 孕育的功能被独立地分包,情欲、性欲,则像商品一样,被新人类培养公司承包。 “好无聊啊——”拥有人类身份和特权的男性女性的消费者们,望着橱窗里(橱窗的背后荧光的巨大商标rb)最新一批推出的新人类爱情对象产品,“简直就像发售的智能手机一样无聊,由于竞争导致的同质化,就连被售卖的新人类男人女人也像智能手机一样千篇一律了……” 衣着光鲜的高收入阶层离开的橱窗。 黄牛们兜售着最新发售的排队券。 二手市场上,由于新品发售,大量上一季度的出品被抛售,在黑市,一车一车的、被封在冬眠胶囊中的新人类商品,像集中营的尸体那样被堆积在仓库中。有些损坏的成体、或者由于冬眠胶囊电力不足而被活活憋死在其中的,尸体已然在深海液中腐烂发臭。 “嚯!”负责把“坏蛋”从仓库存品中剔出出来的史蒂夫-克莱尔被污染的深海液的臭味顶地一阵恶心。他穿着防水的背带裤,用激光枪标定了一个坏掉的东面胶囊,像大蜘蛛似的清理机器人滚动到目标前,伸出长长的、折叠的带金属刚毛的折叠肢,将那“坏蛋”插走了。 “说是无公害化处理,其实就是一锅烧了。——培养皿融化的那点铝合金都比里面的碎肉值钱。”另一个工作人员瓮声瓮气地嘟囔道。 第43章 图书馆的名字 克洛伊-赫克托尔在三方和谈内部通气会的分会场遇到了自己的大学同学,菲利普-袁。散会后,对方看见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克洛,最近过得还好啊,走,一起喝一杯。” 菲利普-袁曾经也是军校培养生,而且绝对是他们同学中那种乐于助人又正直的、令人信赖的人物,但赫克托尔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个,本来让人觉得是个有理想的青年,在他大三突然转专业读了商科。他们的情感还好,所以借这个机会他问出了口。 “嗐,”菲利普-袁灌下一杯威士忌,道,“还记得,那时候我们最瞧不起读商科和金融的吗——我们觉得那群惟利是图的小人,没有勇气,没有理想,只会通过投机倒把骗取别人的血肉,制造泡沫为自己牟利,胆小自私又卑鄙。——可是我们上学那几年的吞并高台家的金融战和一场历史分析,彻底改变了我的看法。” “金融战?——你是说高台家族做空小山国货币,导致小山国经济崩溃。由于小山国提供海军一部分军需,导致当年整个帝国海军都产生了混乱——幸得帝国银行支持,趁机将高台家和小山国都纳入帝国麾下的战例?” 菲利普-袁点头,“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战斗存在于各个领域,并不只是刀枪火炮的战场,也有可能是文质彬彬的谈判场上。所以投戎从文了——嗐,不过现在干的都是些写文书,给大企业调解矛盾,税收纠纷的糟心事儿,为了那点钱和税收的几个点,各人都把脸撕破了,早把年轻时候的那点热血磨没了。” “商务部的法律部门?” “嗯。这次让我们出面,是涉及到三方和谈的一些问题。一旦达成停火,帝国和瑟肯兰的贸易就会恢复,这里涉及到一个很棘手的事情——人造人的法律身份问题。” “?” “人造人的问题。你知道,人造人到底是人类还是物品,这在帝国司法实践上一贯是个糟心的点。古代法律是按照自然人算的,但你说婴儿算不算自然人,胎儿呢?人体器官呢?——人体器官是不是就不能算自然人了?对于很多人造人产品,它们就跟器官没有区别,但却具有类似人类的完整外观表现——要是都按照古代法律的自然人算,把人造人也算成自然人,新人类会在投票权上占据极大的优势——帝国简直要崩溃了。 所以按照帝国的法律,只有通过帝国认证,具有公民身份的人才是‘人类’。但这一问题,对于一些有自主意识的人造人也很残忍,处置起来简直就是生吞活剥。” 克洛伊-赫克托尔联想起sisi的遭遇,不由得感叹道:“简直就像奴隶一样,任人宰割。” 菲利普-袁挠了一下头:“人造人就跟黑奴一样——不,比奴隶还不如。奴隶起码有完整的自我,但很多新人类的人造人——连完整的自我和行动能力都没有,他们就像一个一个鸡胚,被用来做疫苗又有什么办法呢?rb公司每年从人类制品上赚的钱,足够供养所有的舰队了。” “在《九品人种法》颁布之前所做的前哨准备中,rb公司不是由于很多业务违反帝国基本法被禁止了吗?” “rb公司拆分是个幌子,很多项目也只是换了个名目而已。人类产品,就是他们口中的药用生物制品,已经是帝国经济的支柱产业之一了,他们的经济活动渗透入所有帝国公民日常的吃喝拉撒中,是不可能倒的。” “之前宣称这些不道德的交易,竟都成了帝国的支柱产业了么?” “你常年待在海军,并不知道一些内幕——你可知道,就连军需用品中,供给给新人类下层士兵的培养肉,也有很多是人类细胞培养基的……” 听闻此言,克洛伊-赫克托尔看着餐盘中的烤肉,几乎恶心。 对方闻言赶紧安慰他道:“你好歹是人类的军官,这等恶心事儿不会摊到你头上的,配给给你们人类军官,尤其是海军的,都是上等的牛肉、高蛋白的各种禽畜——你别担心,这些都是写入供应商合同的,他们不敢。因为人类细胞培养基是以那位着名的海拉的子宫颈癌细胞为培养基的,如果供给给人类,不仅面临人食人的伦理问题,还有一些隐患……” “想想,这也太恶心了!——让下层士兵吃子宫颈癌细胞培养出的培养肉吗?” “嘘……”对方赶紧制止了他,“对于人类当然是不行的,实验中发现,因为敲除了糖蛋白的特异性识别位点,海伦女士的那些细胞变得十分狡猾,如果煮沸不完全,还有可能产生癌细胞的异体移植什么的——但是对于那些朝生暮死的克隆人士兵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反正他们自身的尸体也是要被做成肉汤的。 ——克洛,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去给你那个新娘做一个基因图谱的溯源。” “?你也像克劳迪娅和sdg他们那样,以为我娶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克洛,我担心的是你。你太理想主义了,就算你没有什么考量,你难道真的认为,你叔父会无缘无故地同意你娶一个,新人类的女人?——你叔父又没有孩子,你父亲是北海家的长子,你的孩子将会是北海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你认为你叔父会同意让继承人沾染一个来历不明不白的人造人的血脉?” 克洛伊-赫克托尔放下酒杯,认真地皱起了眉。 是的。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为什么呢? 也许,在菲利普-袁所提出的,sisi该被排出的语境中,人造人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而来路不明,却不成立。 叔父好像知道她的来历,比自己更甚。 ****** fe12道。 “你就不想知道云巅之国的haku为什么要封闭你的记忆吗?”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前光影凌乱,像是夏日的树荫下跳跃的光斑。 蝉鸣。 在夏日的晚风中,汹涌的香樟树的树冠掀起一波一波浓绿的浪涛。 ****** (60年前尼古拉斯-格林-苏的时代 设定这个时代的观念比较接近当代) 绿荫下是一座座贴着仿红砖贴面的建筑,在它们之间,只有一两栋是真正黄金时代留下来的真红砖建筑,它们繁复的线脚和低矮的窗子、敦实的形体和周围那些高大、轻盈,闪烁着柔和的荧光的新教学楼、图书馆形成鲜明的对比和和谐的映照,仿佛是老人凝望着同坐落在这片浓绿中朝气勃勃的孩子。 这些建筑之间,修剪得整整齐齐、被钢丝网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不同的种类的运动场上,各种大小球类在乱飞,年轻的学生们穿着颜色鲜艳的运动服,像是在绿幕上快速移动的手帕。 女学生的比例还是低,但已经比上个时代好不少了。(这是距离玫瑰之夜20年后) 这是帝国中央大学在院系调整后,在银京都的一个卫星镇开辟的新校区。随着工业技术的日益繁盛,帝国政府在这里斥巨资建立了大量的实验室。由于各个实验室以自身功能为形式主导,它们的外观模样千奇百怪:空气动力学实验室为了省钱给风洞设备,外观建得马马虎虎,只保留了半圆拱的最大跨度,像一个个放大的大棚;深海实验室像个捞鱼的水库,学生们穿着捕鱿鱼船的工作人员那样的防水裤泡在里面;理论力学实验室勉强保住了传统建筑的外观,但里面又高又厚的阻力墙、经年不息的振动台,与为了试验疲劳强度而震来震去钢梁,让碱性的混凝土粉常年飘散成pm2.5,动不动传出液压机咣咣咣的声音;化学实验室为了通风和安全,楼顶布满了通风管,像是被无数条大蛇蛔虫什么缠住的一条颓废的生物(不爆炸就谢天谢地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化工学院的学生自己指着墙上烧灼的痕迹吹嘘);电磁通信实验室的学生就更损了,为了抗干扰,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整个实验大楼像违章加建的贫民窟——这里与人文气息浓厚、历史悠久、环境优美的红木林镇相比,简直像个大工地。 学生就更猖狂了:由于校园很大,在内部不得不借助自行车、电动车等交通工具,双手撒把跑程序这种交通违规就算了,还有机械系的小混蛋们开着一个自制的机动车车底盘在校园路上哐哐哐地跑——油管、转向器和前后梁全露在外面。方向盘像个炒勺一样直挺挺地伸着。 你倒是加个车皮啊! 时任的教育大臣参观新校区,被这副尊荣气了个半死,勒令新校区所有建筑必须“红砖表皮以保证帝国大学风貌的统一”。以至于现在振动台一开,力学实验室的外墙还扑簌簌地往下掉墙皮。 “先生!格林-苏先生!”穿着三件套的尼古拉斯-格林-苏戴着安全帽从力学实验室走出来,(为了您头发的安全,先生!学生的口头禅),他站在树荫下规划着自己出校园的路径,抄近路,他打算从没有围网的足球场横穿过去,半路被工程学院大四年级的学生吕西安-盖尔曼拦住了,“奥林匹亚读书会的请柬,请您一定参加!今晚,就在新图书馆。拜托拜托,帮帮我,我可是夸下海口,一定会拉到厉害的赞助人!” “厉害的赞助人?你有没有搞错?我看上去像是有钱的样子吗?”尼古拉斯翻了个白眼。 “可您是未来的、国家津贴高级工程师啊!”吕西安一边笑着半央求半揶揄着,在第六局工作的尼古拉斯今年刚刚参加注册执业工程师考试,过了几门,但没有全过,结果算是不好不坏。吕西安在他工作组实习的时候,两个人插科打诨不按牌理出牌,很相投。 “那等我成了国家津贴高级工程师,再参加这个,胜利女神读书会。” “别别别!”吕西安直接上去拽住了尼古拉斯的胳膊,“别呀——我答应了别人的。” “干什么!大老爷们,别拉拉扯扯的。”尼古拉斯嫌弃地甩开他,吕西安收回手,面色发白,有点讪讪。尼古拉斯好像看出来什么,于是改口道:“算了,我去就是了。” 尼古拉斯于是用吕西安的学生津贴在餐厅猛吃了一顿,等他们溜到新图书馆那间预定的空教室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两名演说者的其中一名已经慷慨激昂地开始了他的宣讲,他们不得不像迟到的学生一样尴尬地从众听众有点不满的眼光中溜到后排座。 他们好像在辩论某个议题。 另一位演说者是一位相当年轻、英俊,看上去一丝不苟的学生,他臂上佩戴着帝国中央大学真理学院的白色臂章——看起来相当引以为傲,真理学院都是些智商很高自命不凡的geek,暗戳戳地以自己的“追求真理”为己任,相当瞧不起工学院“灰头土脸修理工”的学生。(新校区的帝国中央大学的管理制度已经有所改变,按照专业管理学生,不再采用老校区的college学院归属制。) 他还故意等了等吕西安和他的客人狼狈地坐好,才进行他的发言: “我并不同意刚才您所说的,如果为了人类的存续,任何手段都是可以利用的,无论道不道德。所以最近疯狂讨论的社会富豪和有产阶级代孕曝光的事件中,我并不支持人体代孕这项技术的大面积展开。——我反对您的观点并不是出于什么伦理,而是我认为人类的存续并没有什么必要性,尘归尘土归土,该生生该死死,不必强行挽尊——该灭绝的物种就是会灭亡的。” “吁——”听众中发出嘘声。 “对于刚才生科院c学长的发言,——您推演得出的结论,是由于女性受教育率的增高,和参与社会就业程度的加深,必然会导致生育率的下降——而代孕行为是当代社会为挽救生育率,应运而生的解决方法,通过金钱刺激产业,是解决问题的产物——我认为这里有一个逻辑上的错误。代孕及类似行为,其实在人类历史上广泛存在,非常典型的,古代有一种行为,叫做典妻,您听说过吗?就是借腹生子的行为。 我给您举个例子吧,xx文献记载,这个过程就是将能够生育的妇女,一般是贫困家庭的已婚妇女,租借到地主这样的有产家庭,让她生下孩子——这个孩子是少爷,是上等人,母亲是奴隶、贱民,孩子不能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妈妈,因为她没有主母的身份,只能称呼为仆人的x妈。 (其实类似的妾生子,妾没有母亲的身份,她生的孩子在母权上隶属于主母,也是一个类似的变种。) 所以我认为,代孕行为是解决当代问题的时代产物这一论点是不成立的。 我认为代孕行为只不过是父权社会,或者说阶级社会发展到资本主义这个阶段,一种剥削结构的新表现形式而已。 区别只不过是,在封建时代以等级和天然性别,区别被剥削者;而资本时代由于金钱的可流动性,有产阶级的女性抹平了天然性别差异这一点,她们只需要提供自己的生殖细胞——当然这一过程也不可避免痛苦,但她们实际上以非常低廉的投入和金钱上的弥补去产生自己dna的后代,去剥削无产阶级的女性罢了。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无产阶级女性的生育权一直是作为商品售卖的——区别是,除了身体上的消耗、人格上的侮辱和情感上的伤害,古代无产阶级女性的dna还能传下去,而当代,无产阶级女性的dna都传不下去了,剥削进行得甚至比以往更加彻底了。 而那些贫困的无产阶级代孕妇女所能拿到的,只有能够维持基本生活的费用。 至于通过产业的建立刺激生育率这一点——资本竞争从来都是会本末倒置的,剥削总会愈发加剧。到时候,无产阶级的女性和婴孩会被优先牺牲,这是曾经发生过的。 在苏青的文献中,民国时期乡下妇女为了谋得一份奶妈的差使,为了保持奶水会持续怀孕,然后将生下来的新生儿溺死或者送往慈善育婴堂——因为他们作为奶妈的母亲必须要奶水充足地服务顾客,没有多余的奶喂养他们——那些婴孩本来就是不被计划出生的,他们存在的意义仅仅在于维持母亲的哺乳期。——仅仅是为了奶水,就可以牺牲掉底层阶级的新生儿,那为了繁衍有产阶级的后代,底层的后代必将断绝。” 听着吉米多维奇语气平静叙述出骇人听闻的历史事件时,教室中的听众都微微变色。学生们满怀用生物新技术改天换地、创造自己的功绩和个人成就的热血梦想,不想到被一个理学生兜头泼了一盆血淋淋的冷水。 “但如果发展体外代孕技术呢?”c学长转换话题方向。 “人像流水线上的罐头、蜂巢里的蜂蛹一样被孵化出来?想想有点恐怖……”“那我们还能算是人类吗?”“至少50年以内,体外代孕比人体代孕要贵。”“无产者岂不是更用不上这项技术了?” “切,要是变成穷人,那真的是不光要穷死,连后代也留不下,不就在生存竞争中彻底失败了吗?” “屌丝可真是惨,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往上数三代谁家没有个人物,谁不是贵族之后——那是因为不是贵族的都没有后代……” 尼古拉斯听着学生们激进的议论,感到没有白来。他转头看看,吕西安正一脸骄傲地盯着台上的吉米多维奇。“咳咳,所以你们今天的议题就是代孕?——看胜利女神读书会里,女生不是很多,也会关心这个问题?” “当然是为了紧扣时事热点和吸引女生来加入的热场话题啊!”吕西安目不转睛地道,“后面的才精彩呢,我们今天的压轴讨论是——我们物质世界的真实性!吉米多维奇在这个上面才是最厉害的!” 只见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仿佛有一个主席似的人物站起来,走到全部被堆在教室最前面的几排桌子上,他敲了敲,兴奋的低语稍微低了下去。那主席清了清嗓子:“当然,当然,这是个自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时代就争论不休的经典哲学议题,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玫瑰之夜!” 像一道暗哑的火苗,藤蔓一样贴着地面蔓延。 “那绝不是幻觉——那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我知道,我就知道!” “我相信!” 第44章 吉米多维奇猜想;温斯洛医生的秘密项目 **流星之绊** “信息即是羁绊,是不确定性的减少,确定性的增加。” (此段略,我还没想好设定。 信息论,信息守恒,黑洞熵,和相对论是一种几何效应 推断出云巅之国的交流方式在个体间外溢,) 如果我们像其他智慧生命,作为旁观者观察人类,就如同我们人类作为观察者观察蜂群一样,得出结论:人类是一种高度社会化的物种,人类的种群的组织调节能力非常令人惊叹,尤其是群体事件发酵之时,比如战争,种族仇恨,屠杀,区别对待;或者是社会习俗下对人的驯化。 这暗示了人类个体间的信息交流的“信道”要远广于“每分钟几个比特”的声音语言。在文化研究中有一个词语叫做“text”,上下文,也可以意为文化场景或者潜规则。人类个体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生命过程学会在文化中的某种场景中应当如何行为,从幼儿学习母语开始,它已经在为进入社会结构做驯化了,直至有一天它能理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种先天“演化”和后天“驯化”共同作用,其结果是一种结构性的协同。 当把某个理性人放入某个特定的环境中时,他的行为模式很可能是极其相似的,“人”不过是像可替代的电子元件一样的东西。 甚至“乌合之众”在群体中的狂热也可能是一种群体协同的表现而已,并非简单的“人性恶”。也许我们之所以保留了这种本能,是因为人类社会隶属的生物演化系统偏好正反馈——生命之树需要狂热的涡旋制造意外和历史的黑天鹅,以促进它更加活跃地分叉,而产生更多的可能性。——毕竟智慧生命将以什么形式面对未来的演化长路,我们从化石上还没有得到过。 我们更不能认为我们的历史进程,或者我们以为的“人类的历史和未来”,是生命之树唯一的新枝—— 云巅之国很有可能是生命之树上和我们有亲缘关系的一枝。 听众中有人问道:“他们不是所谓的神的使者,天选之族吗?” “也许他们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 吉米多维奇摇摇头:“神们和我们太像了——全知全能全宇宙的神为什么非得和人类长得一样呢?为什么戴个头套就是外星人了呢?就像廉价电视剧的特效,还是脊椎动物、四肢五指。就像是人类在噩梦和幻觉中创造出来的扭曲的幻象,就像原始人类吃了致幻的蘑菇后,朝着山洞中被火堆映出的他们自身的变形的、跳动的影子,跪拜似的。” “也许他们是天外来人,是外星文明?他们只是由于技术极大超前而模拟了我们的形态和语言,跟我们沟通?甚至由于智能和我们演化的程度相近而非常容易交流?”尼古拉斯问。 吉米多维奇沉思了一会儿,道:“地质时间。” “?” “行星的演化寿命相对于人类存在的地址时间,是很长寿的。那就意味着生命演化的开始的时间,可以看作是随机的——对于地球的45亿年龄来说,就按假设我们能够交流的晚期智人存在的20万年,那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两个小概率恰好相遇的概率,就像在宇宙中指定的两颗彗星相撞那么小。我们总担心宇宙很拥挤,但我担心的却是,这一辆辆飞速驶过的列车,我们连和对面列车上短暂的智慧生命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我们之所以还能够遇到古生物残骸化石留下的信息,是因为那些古代生命和我们是处在一个系统中。就算在同一辆车上,我们也永远地错过了。 而此时此刻我们相遇,并不是因为我们是随机的粒子,缘分有多么深重——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根本就处在同一系统的约束中。” “一个系统有可能同时孕育出两种智慧生命吗?”周围人都诧异地窃窃私语。 “人属中曾经也不是只有智人一支的。”生科院的c学长若有所思地道。 突然,门外突然响起了并不急促却十分有压迫感的敲门声,像是一声一声的催命鼓,终于,当气氛到达紧张的极点时,传来了一个温和但令人不安的声音:“圣公会帝国大学学生会。”学生们一脸惊诧和空间,主席和c学长们手忙脚乱地把吉米多维奇留在白板上的字擦掉。 “新校区不是没有教会的横加干涉吗?”集会的学生们低语道。 云巅之国向太阳玛丽帝国正式派遣人形使者的几十年前,旧的一神教会从被启蒙思想冲击的濒死的边缘爬了起来,靠宗教改革和将云巅之国的the great mother整合为一体,从旧教会独立出来,成立了“圣公会”。 圣公会抛弃了像“新世界秘密教宗”这种异端的邪教,也放弃了旧教会偏向王公贵族的上层依附路线,逐渐向市民阶层下沉——其亲民的组织和基层牧师热情、服务的态度获得了市民们的巨大欢迎,也控制了基层的思想走向。 这中思潮对于太阳玛丽帝国和云巅之国都有利。 穿着制服的国教教宗、教会学生成员们亮出证件,礼貌地鞠个躬:“为了帝国和云巅之国的联结,我们需要查看你们的聚会内容没有对the great mother不利的言论。——恣意编造the great mother的谣言并大规模传播是违反管理规定的。” 胜利女神读书会的学生们有点不悦:“我们没有发表对云巅之国和the great mother不利的言论。” “将the great mother和普通人类相提并论就是对于云巅之国最大的不敬。——最近帝国和瑟肯兰的各个独立联邦在南部边界关系紧张,如果你们有任何威胁到帝国的危险行为,我们将会向异端肃反委员会报告。” “我们进行学术讨论,怎么会导致威胁到帝国的安全?”吉米多维奇有点认真过头地辩论道。 “也许你们谈论的内容是危险的!帝国正在关键阶段——那会动摇帝国人类的意志。” “什么意志,相信人类是被创世神选中的?难道只因为我们动了动你们不肯动的脑子,就让人类从伊甸园被赶出,就拦住了太阳推动了地球,将人类从宇宙的中心扔到悬臂的边缘?那我们的思考也太惊天动地了——按说你们才是被the great mother选中的啊,她为什么不把这伟大的启示给你们呢?我们又没有投入神的怀抱,不应该得蒙如此大的恩宠!”吕西安为了维护吉米多维奇,盛气凌人、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尼古拉斯吐了吐舌头,吕西安这个混蛋的嘴上不积德,真的好像过去的自己啊。 圣公会的学生代表像抵挡魔鬼一样做出虔诚祈祷的姿势,他们慌张的眼神在祈祷中平静了,仿佛获取了极大的内心力量,他们坚定地道:“多余的智慧是the great mother 用来干扰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那不会使人更加明智,只会使人傲慢。——你们,所有人需要接受封闭审查。” 尼古拉斯被这极度哲思式的语句搞得有点吃惊,同时内心腹诽起来:the great mother都tmd不是人类的一神教的神,怎么如今圣公会的学生们说的比云巅之国还溜——你们以前那个神不是叫xxx吗?怎么瞬间就皈依了?还皈依的这么虔诚…… 但是二十年的社会生活已经让他变得油滑了,他露出一个成熟的假笑,模仿着圣公会和云巅之国信徒的语气:“梅伯(朋友),误会了——年轻人气盛吵容易傲慢,请你们以宽容的心怀谅解他们,谦卑和宽容才是为the great mother所喜的。我们并没有进行危害帝国的危险思想的讨论——这只是为了帝国工程设计需要的一个实验小组。我们在讨论新的飞行器的设计方案。” 他从主席手中抢过还没擦干净的白板,装作主动缴枪的狗腿样子,假装复原了吉米多维奇笔迹的图案,装模做样地画出一个飞行器示意图。“他们都是招募的研习小组的学生,这是我的证件。封闭审查就不用了吧,毕竟我们还是要在deadline提交成果的—— 也是为了帝国效力。” 圣公会的学生代表带着将信将疑的表情反复翻看了尼古拉斯的证件——他的话起到了作用,他们还是学生,思想比较单纯,虽然在同龄人中对于异端的批判会发展到尖锐的地步,但对于成年人他们还是有所顾虑,而且帝国工程局的工作证唬住了他们。年轻的学生代表们认为一个为帝国工程局效力的工作人员不会为异端撑腰。 他们把工作证还给了他,鞠了一躬:“那就请格林-苏先生保证,您的研习小组中不会有异端思想者。” “我保证。”尼古拉斯毫无愧色,脱口而出谎言。 “我们想要旁听一段您工作的内容帮助判断可以吗?” “当然。”尼古拉斯熟练地露出一个政客一样标准的微笑。他自然地走到白板前(过程中狠狠踩了吕西安一脚示意他不要作乱),把那个刚编出来的飞行器添上两笔使之更像飞行。 “任务书亟待开发一种高速两栖类飞行器……”他就着图张嘴胡扯起来,学生们都被他的随机应变能力惊到了,——居然说的很圆满,简直就像工程局真的在联合帝国大学开发一种新型的两栖飞机,现在进行到概念模型阶段一样。 圣公会的学生代表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虽然不能完全感觉出这个概念模型朝前得就像是根本不存在的,但还是从他们对于同学的理解提出了质疑: “新型飞行器的设计,为什么要邀请理学院、生化学院的学生参与?” “我们这次的形体非常复杂,需要崭新的数学工具进行模拟,所以要邀请了理学院的学生参与啊。” “生化和农学院的学生也要?” “当然了!为了解决两栖的困难我们进行了很多仿生学的研究啊!”对答如流。 “好的,谢谢您的讲解。” 圣公会学生代表走后。吉米多维奇走上前和尼古拉斯握手:“看来吕西安说他有一位贵客是真的,原来我只当他是在扯谎。虽然我对工程学一向微词,认为正经人不应当浪费时间在这奇技淫巧上,但——很高兴认识您,先生,” 尼克转过头,咧出一个威胁的笑:“小子,还有这屋里所有的才俊们,轮流跟着吕西安去给我卖命吧——他们肯定会查工程局的系统内有没有这个项目的。” 学生们面面相觑:“他们就是一群特务!” ******* **温斯洛医生的秘密投资商,rb公司** 尼古拉斯带着吕西安和吉米多维奇连夜编好了设计项目立项申请书,随便起了个名字叫su-2项目。然后赶紧跑到立项办公室,去交立项申请书好建档案。 正好在立项办公室遇到被接待小姐姐赶出来的温斯洛医生:“告诉您好多遍了,您的项目是保密项目,不能先在这里立项——请您到保密办公室先登记!” 温斯洛医生头发乱糟糟地有点火光:“你们怎么推来推去的!项目失败了就不给建档了吗?经费怎么办?!你们想赖吗?!” “医生!很高兴见到你,但为什么?”尼古拉斯上去拉住温斯洛医生,对方看到他也很惊喜:“nick,居然在这里见到你!” 他们各花一个硬币买了杯咖啡,临窗坐下,等待着建档窗口的重新叫号。 “人类胚胎全过程体外培养技术失败了。”弗雷德里克-温斯洛呷了一口咖啡,解释道,“我们实验室本来以为这是个大突破,一旦完成,不但可以让基因技术修改的后代快速出产,还可以民用化,甚至解决低生育率问题。 ——结果越是在演化上高级的哺乳动物,母体和胚胎的双向博弈演化得出的平衡越是微妙,胚胎自己发育,同时会分泌激素向母体要给养,也会抑制母体的免疫机能防止母体攻击自己;而母体的激素分泌和免疫系统也会拮抗,从而和胚胎达成微妙的平衡——一旦撤去母体这一方,胚胎的攻击反而太猛,激烈到伤害到自身,反而没办法正常着床和发育了。某名地就会在某个阶段停止发育。 ——如果每个培养皿都要通过计算机模拟这个过程,将会变得无比复杂。” “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到人胚胎全过程体外培养吗?——那现在克隆人是怎么生产的?” “全过程的还不行,很多的你不知道?——在新大陆,有成规模的代孕工厂。他们管那儿的女性叫拉链包,因为她们肚子上装着一个拉链口,可以把子宫里的胎儿挤出来——为了加快孩子的生产速率,一般在发育28周左右就会将胎儿取出,继续进行体外培养。最有名的就是那个rb公司,听说他们还在持续减少代孕的周数,大约现在已经缩短到大约18-20周就可以将胎儿取出继续体外培养了。 ——最可笑的是,你知道这个rb公司的前身是什么吗?是个经纪公司,对,就是那种注册在帝国境内,而在新大陆批量签约少女,挖掘女明星的公司。他们公司曾经是最大的女明星经纪公司,但由于一次和对手公司争夺垄断权的对赌中,他们败下阵来,又加上当时整个新大陆经济崩溃,市场超级饱和,他们手中资金链断了,负债累累,而他们手里的女性又都没有其他工作技能——于是介绍她们去代孕!他们居然靠这个业务翻了身,转型成了生物技术公司!” “哈?!” “不过这个rb公司最近的发展不错,听说他们高薪招揽胚胎技术、生殖技术和基因技术的专家,待遇和研究条件极其好,年薪百万期权股票——我都有点动心了呢。我之前的导师在那里工作,他说rb公司也在攻克这技术,而且有大突破。哎,我这天天在实验室受这么多打压,还欠钱不给,不如跳槽,哼!” 这时,叫号的前台小姐姐突然叫道:“温斯洛先生,您的资料忘了一部分在这里,请您取回!” 温斯洛医生有点迷惑,一边说着,“没落下啊”一边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和他那份格式、保密等级都非常相似的资料,似乎是类似项目的资料,他翻了翻,那上面赫然写着: 《人胚胎培养的一种新载体——敲除新脑皮层的人类制品代孕器》 两人看着那个被敲除了大脑的,只有一半头颅、肚子高高隆起的“人”的“代孕载体”,打了个寒战。 一阵脚步声响起,rb公司的代表和帝国发展委员会的接待官员握着手、春风满面地走过去,一边说着:“贵司这项技术真是极大的突破,将会对帝国人口做出杰出的贡献的!” 他们毫不掩饰地拿着项目书,甚至把这当成一项光辉的进步。 “well,我不去那个鬼地方。他们不会做噩梦吗?”温斯洛医生把咖啡吐了出来。 nick目光停留在“没有新脑皮层所以没有痛苦和感受”这一系列甚至“人道主义”的解说中,道:“我不知道脂肪细胞和红细胞是否没有痛苦。但如果我选,我一定投胎做神经细胞。还是中枢的那种。” 第45章 重逢;迎接新人类 (还是尼古拉斯的时代。) 帝国海军参谋部,武器技术审查办公室。一办公室的文员们对照着工作录的文书在审查新申请经费的开发项目。 技术室长约翰娜-李从摞得高高的几堆档案中抬起头,扶扶装饰着金色链条的牛角老花镜,不耐烦地挠了挠已经够爆炸的钢丝头。几十年的技术初筛工作让她已经由一个矜持的女武器工程师变成了身材粗壮的大妈,但也让她的专业眼光更加敏锐,她粗声大气没好气地嚷道:“都是些什么垃圾!在无人机上加自动弹射捕获网防御鸟类撞击?——发动机不提前把无人机就吸进去了吗?给飞机座椅换用鸵鸟皮提高舒性?论采购奢侈品提高飞行员心理舒适度的可靠性?避孕套对于飞行员安全的保护?师父师娘的美?这都什么破玩意儿?为了骗那仨瓜俩枣的项目经费,什么垃圾论文都能写出来!”其他的文员也是眉头紧皱——工作繁重不说,从这些平庸枯燥而无聊的申请中沙里淘金,挑选出未来有发展可能性的项目,概率实在太低,让这些本来一腔热血的青年人志气凉了半截。 准尉威廉-赫克托尔皱眉,认真地看着手里刚提交上来的一份项目计划书,题为《su-2》似乎有点为难。 “怎么回事儿?”约翰娜-李看着他的表情,问道。 “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但——可落地性,我觉得有待商榷。”他犹豫着。 “拿给我看看。” 文员蔚蓝打算休息一会儿,她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看了看威廉英俊的面容,又泡了一杯,端到他桌子上。然后她站定,活泼地聊起了八卦,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你们知道吗?rb公司,就是那个爆出让女艺人陪酒陪睡丑闻的经纪公司,后来转型代孕公司的——我听项目部那边说,他们拿到了国防部的秘密技术发展合作伙伴——听说,他们提供了好大一笔钱呢。” “海军内部的女性权益联合会不反对吗?”“现在的女性权益联合会的影响,和当年投票权运动的时候,可是大大不如啰!才过了二十年!”“是啊,当年新世界秘密教宗在帝国中央大学烧死了两个女学生,引得当时的学生走上街头抗议,受到打压后,引起了全国女性的不满。随后运动扩大化,掀起了劳动女性和家庭妇女都广泛参与的投票权运动。”议论果然纷纷。 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的约翰娜-李却不是很想参与这个话题,她把从威廉手中接过的那份《su-2》的计划书收起来,道:“暂时给他们立项吧,威廉,你找个机会去和他们的项目负责人接触一下,看他们是真心想做这个设计还是骗经费。——关于rb公司,他们的新技术是关于人胚胎体外培养的,据说他们已经有成功的案例准备商业发布了,审查也进行得很严密。国防部选择rb公司,是出于切实的考虑——克隆人士兵是个极有前途的项目。新大陆的瑟肯兰联邦正在迅速崛起,帝国需要兵力防备南侧国境。” 办公室正闲聊着,他们的工作电脑上纷纷跳出广告弹窗: “你触手可及的完美偶像——爱丽儿!克隆人偶像!比ai更智能,更贴心的选择!可用分期付款!”一段美丽少女元气满满的歌舞,“关注rb公司!”办公室的人全部震惊地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rb公司——他们真的成功了!” “这,这不是等同于贩卖人口吗?这么明显的伦理问题,圣公会不会反对吗?” “这就是他们要给国防部一大笔钱的原因吗?——这样他们的技术就是国家军事合作伙伴,不再受商业部的法律约束了!”“rb公司是圣公会很多大教宗的资助人——圣公会现在说他们是为人类带来后代的福音了呢!” 威廉-赫克托尔站起来:“室长,rb公司的这个项目也归属我们管辖,我可以先去rb公司看看吗?” ****** 第六局设计三组。 “什么?!su-2项目通过了海军参谋部的审查?拿到了重点培养项目基金?”尼古拉斯-格林-苏一脸震惊,“我是项目负责人?” 三组总工程师透过镜片他:“你自己说,咱们都不谈后期建造成本的问题,就算你提出的所有发动机性能和材料要求都能达到,这种高速飞行器,在理论上能够完备的可能性有多大?” “百分之四十?” “nick,我在这行干了三十年,你蒙谁?”对方老奸巨猾地道。 “百分之……五?”小概率事件啊……nick随口编完这个数就后悔了,“我可以花那笔钱招人吗?”nick突然想起来,项目的钱不是下来了吗。 “愿高斯保佑你那百分之五。”工程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临走前还提醒他:“做好开销记录,别贪,不然项目失败后,查起来你得兜着走。” ****** “杰温女士,我冒昧前来拜访,是想请教rb公司人胚胎体外培养技术的。”威廉-赫克托尔道。 杰温医生抽了一口细长的女士香烟,薄荷味儿喷到威廉脸上,她眯着眼睛道:“你们海军怀疑我?” 威廉侧头望着窗另一边的无菌操作室中一个个被摘除大脑的人体培养皿。 这些培养皿并不是像rb公司宣称的那样直接从基因层面上敲除新脑皮层——他们的技术根本没有达到基因层面如此精确的调控。而是通过克隆人的方式,先通过人类孕母代孕为新生儿,再将克隆人继续体外培养直至接近性成熟——当然,由于激素调控的不完备,这些克隆人甚至都没能成长为正常的体重和身高,但他们并不在乎,因为这些克隆人的任务就是要变成下一个代孕工具的,只要她们的系统和心肺脏器发育到可以代孕下一代受精卵,就进行外科手术,手动将她们的大脑皮层摘除——还要保留垂体和脑中的激素调控器。再在她们的腹壁上安装活动切口——手动改造成人彘! “当然,sir,你看不到吗?”杰温医生站起来,双手张开撑在观察窗上,望着那忙碌的无菌实验室,仿佛怀抱着自己的宏图伟业,“虽然现在只有十几个,但很快,吸引的投资就会像酵母菌增殖一般爆发性地增长——就会成长为一个人体技术的帝国!” “首席,有求职者——对方说是您北方大学时期的旧相识,现在在帝国中央大学医学院就职的,叫什么温斯洛。人事说对方甚是专业,不好判断,请您亲自见一下。” 杰温女士歪头,露出一个“你看我们这里多么吸引人”的胜利的微笑:“请他进来吧。” ****** **意想不到的重逢** 拿到su-2项目的立项后,尼古拉斯-格林-苏突然从一文不名的基层工程师一跃成为“工程设计界的新星”,居然开始有人吹捧起来了。还有自媒体积极地采访他,而他却由于这个掩人耳目的方案而心虚不已。 虽然一立项通过,他就把胜利女神读书会的年轻人们聚集起来头脑风暴,但在他们查阅了大量的材料数据之后,才发现,只要经过粗略的估算就能得出结论,他那个大约的气动模型,以目前的材料强度,根本不可能承受如此高速下的应力。 “这是一个在校学生三十分钟内就能得出的明显的结论。你还要算这么半天——你数学不太好吧?”吉米多维奇毫不客气地道。 这个毫无权威感的项目负责人把所有头发都撸到快秃了:“或者我们就做一个平平无奇的方案上去交差吧。”其余的学生也有点不甘心地附和了:“反正我们本来也就是为了应付圣公会学生会的审查,就不用那么认真了吧?” “这是什么?交流会邀请?”吕西安递进来一封邀请函。“什么?!圣公会大红廷的邀请函?你这个逼格够高啊!?” 尼克到达大红廷的时候,看到圣公会身穿红袍的大教宗们,正带领着教徒举行着古老的《至大经》上记载的祭祀创世神的方式。巨大的城市客厅广场上,围绕着核心的云巅之国的六翼的标志,一个个人渺小得像一只只小小的蛹,他们按照教宗的等级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以几何形状在广场上变换着队形和动作,好像是蚂蚁或者蜂群的涌动,狂热的情绪像风一样传播着。这唤起了他年轻时候黑暗的记忆,他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一方面,他感觉到自身身为人群的一份子,自己就像是海浪中的一颗小小的水滴,身不由己地被这狂热的情绪裹挟,他感到宗教的力量,感到那种人类寻找灵魂的迫切,那种追问自身来处和去处,颤抖着的心灵寻找依靠和真理的渴望,感到巨大的渺小;同时他的内自省拼命地提醒自己脱离此刻的情境,跳脱出去反思自己,这又让他的思绪像是被瞬间抽离,觉得这群将脆弱心灵集结在一处,膜拜那些告密者和受贿者的可笑。 他想起圣公会的学生在帮助他人时的确能够超越自身的自私,贡献出财物和资源,表现出善意,只因为《至大经》上说这是神的教诲,他们就能顺从,令人敬佩;而他们在批判异端时,所展现出的狂热、残忍和疯狂,又让人不寒而栗。 人类是复杂的。 就像她(当尼克感觉到自己的脆弱和女性化的时候,她的自称就会变)年轻的时候做出过那么惊世骇俗的选择,桀骜得不知天高地厚,英勇得令人惊讶,经历过真挚和近乎献祭般纯洁的情感,却也还是在日常的生活中渐渐平淡,成为一个“专业一般”“数学不行”的领着普通薪水的一事无成的平庸的工程师。 单单是通过国防基金项目的一审,就足够周围人和自己弹冠相庆的了。 我们还在为了交差一个平庸的飞行器方案而绞尽脑汁。 对不起,ray,我只是成为了一个平凡得再也不能更平凡的人,也许我,根本就不值得你熔金一般流溢的生命。 抬起头,祭祀已经告一段落,大红廷开始了入场。宴会前,被艺术品装饰的大红廷厅中彼此不认识的与会方都在寒暄着,侍者端着酒和甜食来回穿梭着,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很出众的身影。由于长期的伏案工作眼睛近视了,于是他习惯性地眯起眼睛使劲儿辨认了一下。 他不礼貌的目光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对方侧目,却也顿住了。他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猝不及防地重遇。威廉-赫克托尔低头仔细辨认了对方胸前的名牌,脸上的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样: “nechs·grey-sukhoi?” “认识?”海军制服紧紧勒着约翰娜-李庞大的身躯,她的出现也让这彻底变成公事公办的社交场合。 “工程部设计第六局三组,小轻型舰艇和飞行器综合组。”边缘部门,所以她真的去造炮艇了。 “海军武器技术审查办公室。”也不是什么实权部门,没有肥差。 “哎,贵部门的项目还是我们给审的,缘分啊哈哈哈。当时觉得实操性不大,不过我们研究后觉得是个有希望的项目。”约翰娜开朗地聊着,在她的眼里,尼古拉斯是个瘦弱的男青年,尤其在宽肩修腰的威廉-赫克托尔的映衬下,他的肩膀显得更薄了,典型的郁郁不得志的基层工程师。他的面容疲惫,但能看出清秀的轮廓和修长的四肢。生活磨去了他少年时脸上那种对比度极高的耀眼光华,他终于和他不同意的一切、平庸的世界和光同尘了——但是他那种一触即碎的锐利美感仍在他的一动一颦中浮光掠影地出现,让人怀疑为什么他们会为这个人暂时地失神。 威廉-相较他少年时期,面容变得更沉稳了些——时间削去了浮在他面容上的婴儿肥,露出雕塑一样的脸颊和眉峰。他的身体也变得结实了,每一块肌肉都好像经过锻打一样。他成熟了,像是被时间发酵的酒,终于褪去了青涩,散发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从容的醇香。 约翰娜对于尼克十分有好感,愿意对他释放善意。她已经非常习惯于这样的场合,信手拈来。“进行得怎么样啊?这次云巅之国会派遣特使和我们沟通,他们(她努努嘴朝向虔诚跪拜的人群)还吹得神乎其神。” “谢谢您的支持。有瓶颈。”尼古拉斯咧开嘴笑了笑——他笑的时候眼角皱起细微的纹路,向上挑起,总显示出一种玩世不恭似的挑衅,这让他的笑容颤颤巍巍地挂在不稳定的薄唇角上。威廉表面上装作毫不为所动,但是杳无联系这么多年之后,这个熟悉的笑容还是刺痛了他。少年时期那些激烈翻涌的情绪,英勇的奋不顾身和酸楚的嫉妒,十几年不再重新体味,此刻却全部唤起。 相忘于江湖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他不敢细想。 可是,可是…… 如果是你,面对将近二十年未见的故人,你们有什么共同话题?不过是问问最近过得还好吗?还行。你知道最近xxx的近况吗? 谁的近况?远逃新大陆改名换姓杳无消息的克莱尔?唯一没有更改名字、由于发表启蒙言论反对圣公会而被禁言的科莫?忙于育儿每天头大早早开始头顶稀疏的马布里?——他已经跟着自己议员女儿的妻子姓了马汉。还是,那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雷蒙德? 既然都不好提起,就算了。 到了这个年纪,即使在心海的最底层细细搜罗,也没有过多的情怀用来悲春伤秋了。 “说起来,还是赫克托尔先生发现了您的项目呢——虽然我们审查的时候是不具名的。”约翰娜把话题推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不得不开口聊天了。 他们像陌生的合作伙伴那样生疏地握了握手。 就当我们是重新,第一次认识吧。 “天哪——如果那时候告诉我威廉以后会比尼古拉斯帅,我一定不相信。”温斯洛医生适时出现补刀。 “够了,rick(弗雷德里克的简称),我的心情已经够不好的了!”nick回嘴道,“你为什么也在这儿。” “我可是rb公司重金聘任的遗传学专家。我也参加大红廷指定的云巅之国特使的social啊!”温斯洛医生轻快地答道。 “rb公司?是因为那个‘可以分期付款哦’的克隆人偶像?你这道德败坏的,前几天还说人家恶心转头就投靠了啊!” 威廉被他们熟悉的揶揄逗笑了:“所以,格林-苏先生,我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你也认同刚才医生的看法?” nick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于是他促狭而不甘心地道:“对,当然,赫克托尔先生——这很明显,你比我高,比我帅,比我体面——连我的项目都tmd是您审核通过的!” “嗯~我很高兴您这么认为。” “好的——所以,will,告诉我,我们这种项目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算通过?如果完全没有可实施性,单纯概念阶段可以提交成果吗?或者干脆中途撤销……?” “起码要通过专家团评审吧……怎么?”威廉突然反应过来,“虽然看上去可行性确实不高,但,你是真的遇到瓶颈了?你不会现在就想跑吧?——nick你真是个混蛋!我不信你做不出来——现在可行性大约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尼克舌尖抵着上颚模糊地说到。 威廉又惊又气又好笑,双手按住尼克:“不准中途逃跑,给老子做完再走好吗?我可不想我独立挑选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个哑炮——那会让我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怀疑的!我的职业生涯要是毁了就全怪你!” “怎么能赖我呢?我就是一个基层的小工程师罢了!”nick开始耍赖。 威廉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一直欠自己一拳。但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灯光暗了下来。被红色天鹅绒幕布遮挡的小舞台缓缓打开,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美丽的女孩出场,她们跳了一支青春洋溢的舞,然后停在上面,身上摆着标号。 拍卖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解说着。 舞池前有几十把椅子,上面坐着衣冠楚楚的人开始举标牌。 “这是rb公司第一批克隆人idol拍卖!”惊呼。第一次落槌成交出现了,价格十分惊人,简直和银京都最热门地段的一套别墅价格相当了。 “这是一次性买断。投资公司认为这个类型的克隆人好卖,就一次性注资作为生产资本,然后按照销售额和投资比分红。”知道内幕的温斯洛医生解释道。 然后又是一组少女,比刚刚的更耀眼夺目。投资人的热情更加高涨了起来。 “把克隆人做成投资工具吗?——亏他们想得出来!” 在几组克隆人美女拍卖结束后,rb的策划人上台,开始宣讲他们的企业文化。什么“追求生命之美”“贩卖梦想”等等当时听着热血沸腾回头想想全是鸡汤的营销文案,而且终于到了“讲公益故事”的桥段。 投影屏闪烁着,出现了一个贵族女性的形象。 “这位美丽而不幸的女性,叫做伊莎贝拉-克伦威尔-刘易斯,是尊贵的国爵克伦威尔的女儿——当年她不畏世俗下嫁平民警官的故事,让她成为了贵族女性参与妇女平权运动的偶像。” 投影仪的光随着画面变幻着,落在黑暗中围观者们闪烁不定的脸上。 “莎拉小姐?——她姓刘易斯?”nick十分惊诧,他并不能得知那校园中曾经叱咤风云、引得众人爱慕,也引起自己嫉妒的女孩的后续。 “她在玫瑰之夜的火灾后认识了银京都的刘易斯警官,那一天她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英雄救美的情节让她坠入了爱河,还不顾家人的反对,不顾一切地和刘易斯结了婚。” nick侧头,看着暗影中威廉平静的侧脸。 发布者还在声情并茂地解说着:“但是天不假人,她心爱的丈夫被意外夺取了生命,这位美丽的女士伤心欲绝。——神啊,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知,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为什么要让我们经历千辛万苦、跨越世俗的结合被命运拆散?!” 光影变幻,投影幕上伊莎贝拉美丽的面容和泫然若泣的表情,哭泣的叙述打动了在场的围观者。多情善感的女性观众们甚至开始抹眼泪。 威廉-赫克托尔并不转头,嘴唇继续叙述。 “其实他们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莎拉小姐不能适应刘易斯警官忙碌的工作、微薄的薪俸。她没有成为一个劳动阶层主妇的准备——锦衣玉食、被爱慕和吹捧围绕的她不明白为什么生活要变得沉重,为什么要被油烟、小票、零钱和污渍相伴。她认为刘易斯警官不够爱她,问他为什么不肯为了自己改变生活的方式,哭闹、抱怨演变成争吵和暴力;刘易斯警官虽然尽了他最大的耐心,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工作,也不肯借助妻子的家世进入上流社会——或者说,他不明白,那些尸位素餐、做着肮脏勾当的人,那些奸淫少女、侵吞公帑、为了自己公司的账目就暗中杀害举报者和检察官的人,本来是他应当抓捕的对象,怎么在这里摇身一变,却是人人追捧、炙手可热的人脉中心。他变得越来越沉默,终日与酒为伴,乃至成瘾。我曾经劝说他不要再碰杯中之物,但他却说,那是他唯一可以逃跑的地方。 ——美丽的爱情故事最终变成一地鸡毛。 终于在一次大吵之后,刘易斯警官摔门而出,莎拉小姐回了娘家。 ——而这次分别就是永别了。刘易斯警官在追缉中被疯狂的毒贩射杀了。以我对刘易斯的了解,他不应当这么粗心大意,也许是失败的婚姻在折磨着他——也许他们早就想分开了,但跨越阶级的爱情典范,像枷锁一样套在他们脖子上。” 舞台上灯光下rb公司的发布人还在高调地表演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拯救这段被命运拆散的不幸的爱情?到底怎么样,才能拯救这位悲伤的女性? ——只有rb的技术!” 随着音效的故弄玄虚,射灯旋转全场又聚焦,在灯光的中心,地下移动台推出一台电话亭似的东西,里面赫然是一个—— “刘易斯?!” 投影幕还在展示着这个克隆人的制造过程,莎拉一脸幸福地抱着那克隆出的婴儿——她生下了他的克隆人! 这夫与子的混合。 她终于可以彻底拥有他、控制他了!她可以按照她想要的生活方式教导他、驯化他,让他认为她带给她的才是“正常的世界”,不必受着内化的价值观和真实世界巨大差异的内心煎熬。 我们不仅被困在人类身体的寿限之中,更被困在我们个人的认知之中。一个人完整的生命思想过程构成了他的整个生命和完整的灵魂,但因此他很难超脱他自身的经验,有的时候虽然从前圣先贤的着作中得到那些真知灼见,却非自己亲身经历而不能。就像从道义上反对战争和自己的家园被导弹轰炸,这两者的认知对人内在的影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她……可真是个控制狂。”nick有点不可思议地道。 但围观的约翰娜比他们更早地发现了这个克隆人真正的潜力,她上下打量着刘易斯那完美雕塑一般的躯体,搜索着他身体的数据、潜水的时长和建立的功绩,牺牲性和服从性都极好,她眼睛中流露出一种锐利的光:“他会是一个最好的克隆人士兵。” 当时代的洪流像溪水一样温和而不易察觉地流淌到我们脚背时,我们还懵然不知,世界就要改变了。 他们站在门口,看着所谓“伦理”“道德”的脆弱的纸做的链条,鬈曲、烧毁,从门上剥落。 当它真正来到时候,没有人能够抵挡。 可是他还不想认输。尼克知道自己会把su-2项目做下去了。 这对于时代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他自我的一种反抗——想让自己在世界上留下一点痕迹,对抗虚无而永恒的消亡之神(死神)的无端发泄。 这次短暂的会面后,威廉-赫克托尔也离开平静无波的项目审查办公室,申请调职,上了海军一线。 他们好像都在逃避什么的追索。 第46章 盗火 仅仅数年的时间,rb公司的市值就暴涨了4万倍,成为一家独大的人类生物产品公司。 人造人女郎和克隆人士兵充斥着市场,由原来的几亿元一个暴跌到和电子产品一样的价格,这些“喝综合营养液长大的”人类,养育成本远低于人口贩卖。 底层的产业的劳动力被迅速替代,社会经济极大繁荣,每个人类都过上了领救济金都能活得不错的生活。地上的服务业和很多地下产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开始,到期的克隆人产品还会被回收、无害化处理或者做成医学标本,但随着数量的增加,生产的速度远远大于处理的能力,于是,大批“克隆人垃圾”被倾倒于地广人稀、还未被开发,视为蛮荒的新大陆和南方大陆,让他们自生自灭。 ****** 太阳玛丽帝国海军的凤凰基地海上移动浮岛机场上。 实验船停泊靠港。 已经升到校官的威廉-赫克托尔,作为驻地人员接待了前来的实验组们。威廉-赫克托尔已经完全适应了海上的生活,由于长时间海水反射的曝晒,他黑了些;而且通过前庭习服训练,他已经不再恐高和恐惧转动和失重,也不再感到眩晕。——身体劳累的生活给了他心灵的安宁,他可以暂时放下当年对虚无的恐惧。 但是尼克精神极度紧张加之身体不能适应海上的颠簸,身心俱摧。他看上去好像有一个讨债灵背在背上。 su-2项目从立项到建立原型机,磕磕绊绊地进行了三年,在经过多次的重大修改,与现实材料强度、建造成本和电机、电控零件等实际配合后,第六稿大获成功。su-26项目振兴了第六局的三组,算是个明星产品,让边缘的三组开始进入大众的视野。 尼古拉斯-格林-苏和威廉-赫克托尔都在这个项目上获得了利益:尼古拉斯因为su-26功成名就,由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工程师,一跃成为第六局三组首席设计师;而这份由威廉-赫克托尔选出的项目又成了他有远见卓识的证明,成了他优良家世和在海军一线扎实基础、优秀履历的又一笔注解。 所以,国防部委托给设计第六局三组,为一项未命名新项目的前期准备,还特意选在威廉-赫克托尔的驻地凤凰基地,作为嘉奖和他下一步晋升的注脚。 ** 但是尼古拉斯感受复杂。 其实当设计稿交付给施工单位的时候,那个只存在于尼克脑海中的理念模型,su-2就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他了。团队意见的综合,其他人的想法,施工单位的修改,采购商的挑选,施工者操作的机械臂,人类社会通过分工层层地将su-26混合地打造出来。 看到列装后,一架架工业流水线上产出的成品机,只有从某些角度他还能依稀看出su-2最初的形态。 但是尼古拉斯也没有很执着,他明白,人类社会就是通过分工运行的,他不可能从一颗颗铆钉和焊缝的焊条开始亲手制作,所以他接受这个混血的小孩子。他接受了它每一次为了向这个真实世界的物理规律和材料强度妥协的每一次改变,他接受了它向人类施工技艺妥协的每一次冒险——他对“惯常施工做法”提心吊胆,担心哪里会出什么纰漏,有时候担心得睡不着觉。 他觉得自己一定不是那种意志坚定的人——像那些英雄主义的艺术家们,为了实现自己的作品,专横地向他人提出自己的意见,追求完美的表现结果,绝对不向用户或者投资者妥协。他实在是个非常务实的工程师,他遵守所有规则和铁律,这是在无数的实验中得到的教训,就像是宇宙之神设置的红线,人类一踩,必然踏入毁灭和粉碎的境地。 但人类的那些粗糙的技艺却奇迹般地奏效,撑了过去。 后来连接几个小项目,他和他的设计组都完成得不错,这让他有几分沾沾自喜和自满的情绪,“我还是可以的啊”,这种心情渐渐发生——但是在新的项目书放在他面前的时候,这一切都化为乌云。这个叫做“踏浪号”(什么鬼!)的该死的空天全平台飞行器。 他感到巨大的压力,“看来我真的只不过是个平庸的人啊……”沮丧。 紧张和微微的想吐。 浮岛机场很像是钻井平台和航母组装成的装置,飞机起飞后有一段可以借用海面地效气流的阶段,加之为了减少测浪的倾覆力,跑道都设计得尽量短;同时为了增加惯性矩提高稳定性,几组跑道像张开的伞架一样撑在深色的海面上。 今天的风况和海况都不错。 但是他的心情根本没注意到今天的好天气。 浮岛机场随着海浪有一种缓慢的晃动,但由于它的尺度很大,有时候人视觉上感觉不出来,耳蜗中的感受器却莫名感到眩晕,好像脚下大地欺骗了自己一样。 当他走到塔台下面的升降梯口的时候,已经感觉像喝醉了一样踉跄了。 “格林-苏先生,您的前庭功能可真不怎么样。”已经拿到硕士学位、正在勉力博士论文的吕西安揶揄他,吕西安倒是身体灵活,适应海上的漂浮。他在给试飞员做培训。 但当尼古拉斯看到试飞员熟悉的脸孔的时候,他还是大吃了一惊:“刘易斯?”船上来往准备的地勤人员都见怪不怪了:“您说那群喝营养液长大的?——哦,克隆人试飞员。从事危险和没有把握的实验,他们是最好的,也是最适合的——不用给抚恤金,培养经费和周期也都经济太多。”尼古拉斯没想到产业居然发展得这么快,浮岛上的工作人员和克隆人相处得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只是他们好像种族隔离时期的不同种族的人,克隆人完成工作后也并不和人类产生任何的接触,而是回到属于他们的“冬眠舱”中。 “这种试飞员是以‘物资’的形式储存在浮岛上的,按照最近的后勤条例,存量大约还有10个左右。损耗不是很大——但是由于此次实验的重要,后勤船会补充20人左右。”地勤人员解释着。“损耗?” 尼古拉斯望着在检视发动机情况和襟翼控制的,好像小朋友一样无辜的su-g,突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人比机器贱,因为,人是可以自我增殖的。一旦可以大量产生,就会被弃之如敝履。他一边想着,广播响起了。于是他不得不扶着墙跑着去。 又吵了起来。 nick:“他们连成熟的语言系统都没训练好!怎么和控制台交流呢?” “这些克隆人只不过相当于是放在汽车里、进行碰撞实验的假人而已。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问题,我们也可以进行远程遥控操作。” “放轻松放轻松,载人航天的实验也放过大猩猩和狗。他们只是更好的代替品而已。” “远程操控很可能不够精确。就算有计算机辅助驾驶系统cads,在高速巡航中如果出现了突发情况也不一定来得及——驾驶员的反应时间也许还不到一秒。” 克隆人试飞员中突然有一个人转过头盯着他看。 “你,它的制造者?”对方直勾勾地说,没有用敬语,也没有用时态,像是没学会语法系统的幼儿。 “不,设计者——之一。”尼古拉斯有点奇怪。周围的地勤人员也很奇怪:“克隆人是不允许和我们对话的。” “你能操纵飞机吗?” “能。” “他的编号是多少?0314?对0314号做安全性测试!克隆人不应当主动要求驾驶主导权!” 他的飞行时数有数千小时,超过了他“能够投入使用”后生命时间的一半。 “我没有,说谎。”在被拖走注射镇定剂之前,0314号平静地道。 “要对库存克隆人全部做排查吗?”“时间太长,可能错过今天的试飞窗口期。留给后面的冗余量很可能不够。” 在各方达成了某种妥协后,争论结束。 随着所有人员的就位,信号灯由红转绿,打开所有开关,缓缓向跑道滑行。 0314号刘易斯登上驾驶舱,监视系统和辅助驾驶系统cads也随即开机,绿色界面的生命监视系统观察着他,蓝色界面的cads系统观察着su-g。 “他们,不放心我们。”0314刘易斯自言自语地喃喃。 “su-26g,这里是基地,收到请回复。”无线电里尼古拉斯-格林-苏的声音和信道一起颤抖着,听起来比0314紧张多了。 cads的机械女声:“su-g收到。” 舱内视野随即被投影在控制室的显示屏上。 这个机械的女声同时在舱内提示了0314刘易斯他们即将要经历的试验项目。即使以克隆人的经验来看,他们这次的飞行高度也太高了些。——他只不过是被绑在座椅上的一只小白鼠。 安全阀纷纷向后弹开,发动机功率开大,su-26g开始加速。气流经过从它两胁流过,被上下分开的气流产生了压力差,将它的两翼稳稳地托起——su-g像一只从悬崖起飞的海鸟,在跑道尽头落下,然后被海面上的气流托起,向上爬升。 “你是,神奇的鸟儿。”0314喃喃。 ****** “基地,su-g到达预定高度,情况良好,实验人员生命体征平稳。” “很好。准备收起机翼,实验人员安全椅子放平,准备切换发动机。” “收到。姿态已调整。火箭发动机启动准备,倒计时30秒。” 什么?!0314感觉自己被猛地推倒在座椅上,随后至少5个g的加速度把他死死住。他感觉像有万钧之力压在他身上,纵然是被筛选出来、经历飞行的他也眼冒金星,感觉供血不足意识逐渐涣散。 在他以极大的毅力让自己不昏厥过去的同时,他周围的温度也在迅速上升——高速飞行的机身与大气发生剧烈的摩擦,动能转化为温度,机身的防热涂层开始蒸腾挥发——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关在烤箱里的烤猪。 ****** “0314!报告你的情况!” 呲啦——“有翅膀的人,跟着我们。” “什么?他说什么?” 通讯道中传来人的惨叫,一阵干扰的嘈杂,然后是静默。 “怎么回事儿?” “机身外层大气电离了,无线电屏蔽,得等一会儿我们才知道结果。”“如果掉下来的话雷达上能看到。”实验组的人员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雷达闪烁着,那个高速移动,标着su-g的点逐渐消失在一道虚线画出的阴影区域内。 上面标着“禁猎区”。 ****** 凤凰基地长官布莱恩-袁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参谋副官威廉-赫克托尔和海军特战指挥red-克里斯托弗。 “弄清楚那群疯子想干什么,那些克隆人飞行员再怎么不值钱也是好几百万一个的试飞员,他们就这么烧了?” red发现威廉-赫克托尔在流汗。“是!”对方面无表情地答道,如临大敌。 ****** “nechs-grey-sukhoi,你tmd到底在干什么?——这根本不是su-2的改型!” 对方表情隐藏在阴晴不定的荧光屏的闪光之后。 “will,你还记得ray被烧死的那天,我和他在一起吧?后来我一直记不起来我是怎么逃出来,然后又回到巴比伦的医院,我一直想不起来。幸亏在你的威胁下,我做成了su-26。拥有名望是件很方便的事儿,很容易就给我看了当时的历史记录——我看到了你和rick的笔录和签名。” “你看到过我和ray抱在一起被烧焦的尸体对吗?” 威廉-赫克托尔打了个寒战。 “我也是看到rb公司那拙劣的技术之后才得到的灵感。”对方嘲讽地道。 威廉-赫克托尔嘴唇颤抖:“玫瑰之夜,云巅之国的使者降临了,是它把你带回来的。” “所以你又见到我会感到震惊和害怕,对吗?所以rick会转变做医生的志向,痴迷于克隆和基因改造技术——他亲眼看见了,它们重新做出了我……呵—— 威尔,你觉得我还是人类吗? ——还是,和他们一样。”nick少见地失去了他自负的表情,双手托住脸颊,无神地望向天空。0314消失的地方。 “你还是你,记得吗?nick还是nick,威尔也还是威尔。”威廉毫无说服力地安慰她。 “可是为什么,既然它们可以,为什么只有我呢?!” 威廉-赫克托尔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他用尽全力,回想起他最不愿回想的那一幕:“我们发现你们的时候,是林地里低洼处的石缝中,你们可能是为了躲避热浪逃到那里的——你是窒息而死的,大部分身体保存得很完整,甚至脑中的记忆都可以提取——ray为了保护你,挡在了石缝的洞口——他的身体已经被完全烧焦了,只剩下不多的残骸,我们是凭借他身上融化的戒指和他族徽宝石认出他来的。”(g男友祭天法力无边) “不,我知道,他的灵魂还在云巅之国之中。我会去那里把他找出来。” “你疯了!不要再继续了!” “呵——这可是秘密发展小组(sdg)的项目,不是我想停就能停的了。”nick双目无神地道。“海拉已经死了,可是海拉的细胞永生。” 第47章 突袭;回到禁区 fe12将覆在sisi眼睛上的手挪开,感到她的眼皮不断翕动。 “生,是有代价的。总要有人承担这些代价。在原始时代,是雌性;在奴隶社会,是奴隶;在封建社会,是贫农;在资本社会,是劳动阶级的女性;在复制人类和培养人类成为低成本的时代,是我们,被制造出来的新人类。” “所以0314的实验并没有失败——他只是真的被云巅之国捕获,然后成了那个具有连通之力,能突破个体意识极限的——” “亚伯拉罕-刘易斯,abraham,他是一个真正的新人类,就乃是我们的亚当,就是第一个。” “那你呢?” “fe12只是从rb公司出产的美女模型中的一个模式种——混合了他的基因打造出来的,我只不过是亚当的女儿。而你——”fe12用涂了指甲油的felix的鲜红的指爪捏起sisi的脸颊: “海拉的后代,你虽然一无所知,但却携带了海拉所有的全息信息。 尼古拉斯-格林-苏的身体已经被肢解了,保留下来的只有她大脑的逻辑结构,但这些信息却无法解读——而你是海拉的钥匙,只有你能够同构地接收到她生前的所有记忆和思想信息。我们相信,她已经充分地了解了tyles和云巅之国的连通方法。她生前无疑是一位伟大的先驱者,可她的思想和经历却被那个帝国无情地摧毁了,甚至她被杀害、肢解的过程,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让我们揭露被肮脏的权力结构掩埋的一个人,单单是一个人悲惨的遭遇,让这一切再见天日,公之于众吧。 也让我们真正地解读她所得到的天启吧。 你是我们通向那禁区的钥匙。” 哐!门被猛然撞开,fe12虽然还使用着felix艳丽、充满成熟女性魅力的柔媚的身躯,却像一只灵活的美洲豹一样,从后面拖着sisi灵活地闪避开,静电橡皮子弹随即而来,啪嗒啪嗒地打在墙上,释放的高能电荷在描金的壁纸上烧出黑色的树状纹。 sdg的克劳迪娅带着她的黑衣军团潜入了北海公爵府邸! “抓到你了,狡猾的小猫咪!果然是她,尼古拉斯-格林-苏的宝贝!那时候,云巅之国在海上派出的虫子也是冲着她去的!”克劳迪娅眼中像捕猎的狼一样冒出兴奋的绿光。 fe12灵活地跳到厚重的橡木五斗橱之后,以此为掩体,密集的火力压得她们抬不起头。哐啷——催泪瓦斯! 正当两人的担心提到了嗓子眼之时,突然,一只手杖凭空出现,将那罐子像板球一样打出了窗外。房间外响起了交火的声音,似乎有人和克劳迪娅的特工部队发生了冲突,而且——是实弹!两人被飞溅的碎屑和狭小空间中在混凝土墙壁间反射的开枪声震慑得抬不起头。 哗啦——寓所一面的的窗户,玻璃全部被震碎,飞行器发动机隆隆的声音出现在府邸四周。“al!”fe12喜出望外地喊出声。 “不,是anin。”悬停在窗边的轻型飞行器轻舟-5上,年轻的武士以手触额向两位女士行了个轻佻的军礼:“快,两位女士,jump on my cadic(到我的凯迪拉克上来),跳上来!” “你们怎么——”两人又惊又喜,fe12正想问他们怎么潜入银京都这敌方的心脏的,回答她似的,城市上空响起防空警报——他们抬头,发现巨大的天穹上,显示出蜂窝状六边形的光线网格,那网格之间透射进夜空星辰清冷的光线——而有一些网格已经损坏,发出红光和凄厉的警报。这是银京都上空的防空罩,而从那些坏掉的罩子之间,投射进巨大的航空编队,那熟悉的阴影——踏浪号! “布劳迪那家伙可真够固执的,花了我们好多时间才肯合作。可是我拼了老命把他们从藤壶岛救出来的——所以说封建的纯血人类思想害死人啊!”anin笑,露出一口白牙,那从al身上继承而来的沉重的遭遇、悲剧般的命运仿佛只是清风一样抚在他的身上,动不了他分毫。“你看,工程师小姐,你可以继续修你的船了。” sisi露齿而笑,流露出这几个月来真正的开心的笑容。就在她要跟着fe12的脚步踏上那轻舟之前,她犹豫了一下,摘下手上的婚戒,往房间中四周张望了一下,略一思索,然后夹在了那本《高性能船舶-n格林苏着》之中。 “一切种种,诸多感谢,因此而起,也希望到此为止吧。”sisi双手合十,也合上了那本书。她跨上了轻舟! “奇袭,你们要轰炸银京都吗?”sisi望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被灯火划分成一块块规则的街区,立体交通的悬浮车流像萤火虫一样在其间穿梭着。 “不,那里也生活着很多我们的同类,我是来唤醒他们的。 等待被照亮的角落、被曝光的真相还有更多,只要到了藤壶岛,由你连通被肢解的尼古拉斯-格林苏的记忆,就能向全世界公开,太阳玛丽帝国的政府高层有多么黑暗,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安迪操纵sdg和rb公司,对哪怕是人类同类做出了多么残忍事。——我需要你的帮助.”anin自信地调整轻舟的姿态,他抬起头,防空罩已经被踏浪号舰队的干扰分队入侵,开始播放rb公司背后的暴利链,被肢解的新人类和被培养的人类。 “你们怎么知道已故的尼古拉斯-格林-苏的遗物都保留在藤壶岛?——在白山的时候,我听说那是最高的机密呀!” anin道:“无数的类tyles体,就是从他残存的回忆中提取的信息复制的——但是他隐藏了最核心的部分。” 传单和宣传品洒下,轻舟-5像一条蓝色的飞鱼,在夜空中向新人类的踏浪号编队归去。 就在这时,被战斗破坏的满目疮痍的北海公爵府,一双修长但苍老的手,打开了sisi留下的那本书。 被刚才的震爆弹震得半晕的克劳迪娅悠悠醒转,却发现已经被人控制住,冰冷、带着枪油味道的枪口抵住她的后脑,克劳迪娅一个激灵,不敢造次:“将军,赫克托尔将军!” 刚才出场的手杖落下,那个低沉的声音:“克劳迪娅小姐,你的造访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些。” 克劳迪娅反应过来,挣扎着道:“将军,您怎么能放他们离开!她们可是叛国贼——不,是背叛人类的人奸!” 老威廉-赫克托尔没有正面回答克劳迪娅,只是打量着那枚戒指:“我尊重她的选择,两次,我都给了她自己选择的机会。” 克劳迪娅仿佛被雷击中,抬头,眼中的惊恐和诧异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她,她是尼古拉斯-格林-苏的拷贝——而尼古拉斯-格林-苏,他,不,原来是她,塞西莉亚-赫克托尔!就是您已故的妻子!——你们父子聚牝,你们家族真变态!” “克劳迪娅小姐,没想到你骂人的本领真的不错。虽然说自然血缘的伦理问题,在新人类泛滥的时代,已然司空见惯是个问题,不过你说得,准确而难听,而且有文采。她会喜欢你这个用词的。” “哼,你会听到更多——原来当年就是你,庇护了那个婊子,秘密发展小组的叛徒——当年明明是她和温斯洛医生诱惑西奥多-霍普大人展开的tales计划!她自己倒先跑了,离开秘密发展小组,公开反对连通,出卖了霍普大人!她倒好,躲在你身后,用你的姓氏逃了个一干二净,还把我们sdg陷入了她设置好的迷魂阵,害得我们在那个al身上浪费了无数的精力!” “你们sdg内部的派系斗争我没有兴趣知道,也是你们先动手,以性别作伪取消了她的学位,才把她惹恼的。——nick的脾气,我可拦不住。” “——等等,如果那女人是她的拷贝,那tyles!你早就知道了?!”克劳迪娅的瞳孔突然缩小,好像预见到了极度恐怖的未来。 “我本来以为,克洛伊可以把她留住,就像当年我一样,只要让她能够归化入人类的社会,我们的这个体系还能继续运行下去。数亿人类,或者说人类的灵魂,还能在这颗行星上运行——我是个软弱的保守主义者。可nick,我说不准。我不知道对于我们来说,到底是我的做法比较好,还是她的做法更有利——将陌生的星图暴露于我们脆弱的视野,nick,我们还是发生了分歧。但是我既然选择了守护人类,我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黑。” 老赫克托尔眼神由回忆的温情逐渐回到严酷的现实,变得冷峻而坚毅。 “瑟肯兰违约突袭,三方和谈已然破裂。帝国海军全体动员,进入战争状态。先头部队按照预定计划,向瑟肯兰解放阵线发动进攻。现在谁离巴比伦湾的藤壶岛最近?” 计算机辅助指挥系统的机械女神答道:“以三方和谈名义布置在南部特提斯海上的近卫第25团,和谈使团也在附近。” “让克洛伊-赫克托尔接命令。” 视讯转接过来了。 “叔父,您好。” “克洛伊-赫克托尔中校,这是海军上将的命令。” “yes,sir!”对方立正站好,行礼。他虽然不知道叔父突然打来的用意,但他还是尽了自己的责任。 “截击瑟肯兰解放阵线的踏浪号编队。新人类工程师都戴过炸药枷锁,那东西的示踪标还没有过期——你能找到sisi-格林-苏小姐在哪艘船上的位置吧?” 克洛伊-赫克托尔打了个寒战:“是的。” “战术目标,全力阻击目标接近藤壶岛上的类tyles体。你也知道,藤壶岛堡垒的设施三防设计很高,所以轰炸效果不好。” 所以攻击重点在目标上。 “——克劳迪娅少校,你也去,只有你最了解藤壶岛,绝不能能让她接触到tyles!还有,看着他,完成他的使命。” ****** 和平的幻梦骤然被打破,惨烈战争过程略。 ****** anin凭借高超的技术和战术,以及公怀瑾给力的后方的配合,甩开三层包围,靠近了被炸的伤痕累累的藤壶岛要塞。 “瑟肯兰第一舰队,藤壶岛上空已净空,是在我们手中——但我撑不了太久,敌人火力太猛,你们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提取尼古拉斯-格林-苏的记忆。记住,重点是tyles!”公怀瑾远程指挥道。 “anin,我应该叫你anin还是al?”sisi有点紧张地侧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anin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他轻轻抚了抚她的手:“别怕,连通不会让你失去自己,你只会感觉自己的灵魂更广阔。告诉我,当你第一次读懂微积分和张量的时候,你会觉得你的思想被莱布尼兹和闵可夫斯基入侵吗?” “不,我只是突然,好像隔着几百年的时间,突然触摸到了他们的思想——就像那思想是泉水,突然进入了我的脑海。就像我是一个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以前从不明白水这个词的含义,那一刻就像是我的双手浸入了泉水之中,捧起它,清澈的泉水在我的齿间。我终于明白了,那个不可形容、没有颜色也没有味道,没有形状却在流动的东西,在我指缝之间流逝的东西,就是水。 有的时候,我以为我明白了,就像是做了无数次的线性代数的习题,当我把所有的运算都谙熟于心,却突然被告知,那乘法是空间的变幻,是平面的伸缩——它在我面前显形了。与那熟练的运算相比,这才叫做明白。” 轻舟-5喷口朝下,缓缓降落。 “去吧,你不想看看那个做出踏浪号的人,观看世界的朝向吗?” sisi眼中发出光来,点了点头。 ****** 藤壶岛要塞的闸门已经毫无防守地豁然洞开,像是死去的身体上无法闭合的失去张力的嘴,失去了电力供应和阳极保护的大门失去了金属光泽,快速被海水侵蚀。锈迹斑斑的入口像是一张通向暗黑的大口,轻舟-5号沿着黑暗的通道深入那真相可能存在的深域,光线照亮那通道的壁。就像第一次白鸟01进入这里的一样,唤起anin的记忆。 豁然开朗。 突然而来的光亮和阔大的空间让轻舟-5上的乘坐者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像从山洞中骤然被抛到了广阔无垠的空中,脚下是无尽的深渊。 藤壶岛倒金字塔形的腹中向下直插地底——这里的应急照明还亮着,虽然亮度远不如从前,但说明这类的备用电力还在运行。“警戒。” 但是——轰! 侧壁突然被炸开!冲击波、火舌和火花、熔化的铁水像橙红色的铃兰一样,一串一串地洒向那深渊的底部,将侧壁像蜂巢一样堆叠的六棱柱照亮——那里面沉睡着巨大数量的人体!看不清脸,但那形体都似曾相识。 从那个被爆炸突破开的口子里,飞入一簇一簇的携带炸药的武装无人机,它们像钢铁蜻蜓一样成簇地涌入,像是沿着一条看不见的小河,然后像蜻蜓一样停在那些蜂巢上,红光闪烁。 “他们要炸毁这里!”轻舟-5剧烈地抖动起来,anin辗转腾挪,灵活地避开成簇的起爆点,朝红光闪烁的“地狱”的最底层冲去。 轻舟-5冲破阻击,在藤壶岛底部的那个tyles体传送带的一个观察平台上停住了。 在这交错的梁构成的观察平台之下,就是巨大的澄清池——失败的傀儡tyles就是在这里一个个被分解。但是爆炸破坏了血池(blood pool)的循环,从几人那么粗的贴壁管子中,鲜血一样混杂着铜铁携氧络合体的液体哗啦啦地泻入澄清池。从三人的角度来看,仿佛天上降下一道道血的瀑布。 在串串的火花和瓢泼的血雨中,突然响起了人类的声音: “新人类,你们不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 三人抬头。从刚才无人机经过的通道中,太阳玛丽帝国的海军特战队员占据了所有的制高点。与克洛伊-赫克托尔并肩站立的,还有云巅之国的haku。 “女士,0314,你们实在是辜负了the great mother的恩典。”haku居高而下地道,声音平静,“the great mother赐予你们肉体和生命,可你们还不知足,非要发挥碳基刻在源码上的本性,贪婪,追求无尽的生命,却不知道这会造成多么巨大的灾变——fe12,0314,把那个全息胚交出来。” “恩赐?和平?不,和平不是你们这些自以为的上位者的施舍,生命是天赋的权力——这是我们应得的。新人类不会生活在人类的阴影下,也不会接受云巅之国的奴役,我们新人类才是真正能够存在下去的唯一正确的选择!” haku不为所动:“我不是和你们谈判来的,如果你们的回答是拒绝,我会将你们二位和那个全息胚一起毁灭。这真遗憾。” 克洛伊-赫克托尔对haku耳语了几句,haku对他点点头,然后他走上前,似是要做最后的争取。 “sisi-格林-苏,我能不能请运用你的理性,扪心自问,我有一次是害过你的的吗?”克洛伊-赫克托尔绝望地问。 sisi扪心自问,是的,没有。他一直是一个帮助者。 他伸出一只手,几乎是在恳求了:“到我这边来,成为一个人类吧——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你们三个的身体都毁灭于此,只有你会彻底地死亡——而fe12和al,他们都已经是多体新人类了,即使他们的一个肉体毁灭,他们的意识也会在众多其他的身体中流动的——就像是一台巨型计算机失去了一只鼠标一样。 ——而只有你,会死亡。” 第48章 永生的种子 sisi吃了一惊,她恍惚地左右看看,向两侧的人求证。anin的脸突然变得不像anin了,就像一个陌生的灵魂突然从他的心灵深处醒来,占据了那里,在红光的映衬中,那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对她笑笑:“不,你的灵魂会和fe12融为一体,记得吗?你不会失去你自己。” sisi打了个寒噤:“西奥多-霍普?” “老师!?”作为监察者的克劳迪娅也惊呆了,“你投靠了瑟肯兰?!还是你被al吞没了?!” 这时,仿佛凶兆一般,fe12的连通突然被什么中断了,felix突然恢复意识,她浑身颤抖地倒在地上,好像癫痫发作,又好像从巨大的噩梦中醒来,她大声尖叫着: “魔鬼!有魔鬼——她抢了我的身体,把我关在了黑暗之中——我,我在哪儿?!”她抬头看到haku和小赫克托尔,她披头撒发连滚带爬地朝他们跑过去,嘴里喊着“天使,救我!” 枪响了。felix像一条死猪一样应声倒在通向对岸的钢梁的通道上。 sisi打了个冷战。 被污染的al收起枪,抬头,目光如刀,带着嘲讽地望向haku:“天使,她是你搞的鬼?” “你的连通之力本来就是从the great mother那里盗取的,fe12的信息流非常弱,干扰她根本不成问题——你是不是也逐渐接收不到你后台的信息了?” 这不是anin,这只不过是一个混杂了0314、西奥多-霍普等等等等各种欲求的,污浊的灵魂! “0314,比sdg更直观地体味过云巅之国的意识,所以对永生和意识共享的贪婪,比sdg尤甚。这个混合体中,他们对永生共同的渴求将他们像绞肉机一样融合在了一起。但是他们任意一个都没有彻底理解云巅之国的形态,于是他们想盗取那个比0314更接近真理的人的意识,已故的尼古拉斯-格林-苏——多么简单啊,不用再去学习,不用再去同情,不用再去理解,不用再去迷惘,只需要盗取。所以你们才需要那个海拉的全息胚。 只可惜,你们错了。 sisi-格林-苏是一个全息胚,但却并不是尼古拉斯-格林-苏的全息胚,虽然有一部分使用了她的基因。” “这不可能!我们明明通过fe12对sisi的内部观察发现了,她说,海拉死了,但海拉的细胞永生!” “但尼古拉斯-格林-苏并不是海拉。——你我都知道那细胞是什么,不要唤醒它。” al皱眉思索,却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眼中流露出贪婪的光:“原来是它,原来是它!那,那不就是永生吗?!” ——sdg秘密会议室中,那些不具名的人都带上了连通的头盔——sdg,那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两面下注自愿地投向了瑟肯兰的阵营! sisi后退了一步,眼前的al和anin不一样了,甚至和她见到的亚伯拉罕-刘易斯也不一样——那个高尚的受难的灵魂消失了,仿佛淹没在混沌的泥泞的海中。 怎么回事? haku好像听到了sisi的疑问,回答她:“他连通的灵魂太多了——每个人的人格都有自己特殊的形状,开朗、高尚、自私,不同的个性都是人格独特的辨识度。以前的亚伯拉罕-刘易斯,是个勇于自我牺牲的灵魂,而他选择的同行者也都是那些勇于为了他人、为了正义、为了信念,自我牺牲的人,所以那个平均的灵魂高尚的色彩才能保持住。但随着反向连通反击的大规模展开,他不假选择地吸收了太多的灵魂:那一个个在培养皿中的克隆人士兵,未被社会道德观驯化的幼儿,虽然身体已经是成人,但人格还处于混沌之中,像野蛮讨厌只懂哭喊的幼儿一样,仅凭本能行事;那一个个贰主投诚,望风而遁的政治投机主义者,为了让自己两头占好,甚至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灵魂能在多方拉锯斗争中都幸存,在各处下注,贪婪短视自私。 过大的样本量冲淡了他原来的人格特征,他现在就是个自私平庸的平均体,人类群体的疯狂、自私、短视将全部地显现出来。 sisi-格林-苏小姐,你是不是感到失望,感到破灭?你也曾追随过亚伯拉罕-刘易斯的信念,你也曾认为跟随着他,就能够在瑟肯兰建立一个光明而幸福、属于新人类的未来国度——然而你们的精神领袖崩溃谢幕了,不是因为残酷的战争,不是因为敌人的进攻,而仅仅是因为劣币驱除良币——那一个个拥有无私和理想主义基因的个体牺牲了自己,而那一个个自私怯弱、卖友求荣、背叛投敌的人却活了下来。活下来的个体越来越卑劣,成为卑劣的军备竞赛,在那个总的灵魂海中,无私的因子越来越少,自私的因子越来越多。那个曾经要推翻上层暴政的屠龙少年的青涩灵魂,如今成了一团凝聚的自私,拼命攫取着财富、权力,用恐怖的手段防止权力的外泄,剥削着下层的单个没有力量的个体——直到新的屠龙少年将它推翻。 怎么,听着耳熟吗? 这不就是你们人类每一次政治实验的结果吗?” 遥远大陆上的理想破灭了。就像是远方的一个梦境,也许她原来一直对自己生活的实际情况视而不见,而将虚幻的“幸福”“公义”“理想”的幻想,寄托在那地平线之下的,虚幻的新大陆之上。 可是如今,前路和退路都断了。 我无法成为一个自由的新人类,也无法归化成为一个人类的女性、他人的妻子。我夹在当中,任时间无谓地流逝。 “anin-liu,你还能够回来吗?”sisi茫然地看着四周,已经不能了,他们第一次在船上相遇的过去,已经像一场脆弱的梦那么遥远了——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抗议不公的青年,他还以为他有着广阔的天空。 天真的少女和怀抱着热血正义的英俊少年,他们已经被这混沌的世界所污染,就连灵魂也被渗透得千疮百孔,腌臜不堪。就连心灵的最深处也要被利用,被污染,被染上他人的颜色和思想。最后,理想主义的他们都污浊不堪,变成一个自私、短视、卑鄙的平均人类,灵魂上再没有一个光点。抗议不公的游行最后变成打砸抢烧、酗酒和滥交,热血、奋不顾身的战斗成果最后在觥筹交错、杯盘狼藉间被瓜分。 那些卑劣、势力的灵魂成为了被众人仰慕的“强者”,脑满肠肥的家伙留下无数风流韵事和私生子,基因被大大扩散,沿着时间的长河流下去。 血池翻涌着,像在召唤她。 “anin,我讨厌人类。”sisi喃喃地说。 帝国海军特战队随即发动了进攻,al单手拖住sisi的脖子,且战且退。血池骤然暴涨地升上来,淹没了低处。 “al,你放开她!只要你不伤害她,我们可以保证让你安全离开!”小赫克托尔喊话道。但是他们都还拿不准,面前这个杂交的灵魂,到底会以al的正义感和倔强顽抗到底,还是像霍普一样狡猾、擅长在博弈中获利,还是像一个短视天真的普通人,会接受谈判的条件? al嗤笑:“赫克托尔先生,” al的行为模式却和他们预想的每一个不同,眼中露出凶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人类和云巅之国最怕的就是这个全息胚完全得到尼古拉斯-格林-苏的信息!” 他将神经连接锥直接插入sisi的脊椎! 呲啦! sisi像一只坏掉的玩偶突然全身肌肉松弛,头骤然垂下。“al!!!你卑鄙!居然对妇孺下手!”赫克托尔怒极,目眦欲裂,前跳欲射杀al。haku瞳孔骤然缩小,伸出一只手,像刚爪一样按住了对方。 “太晚了——赫克托尔先生,完成您的使命吧。我去拦住al。” al冷笑一声扔下sisi,跳上轻舟-5,眼看就要发动。haku的手臂骤然裂开三片,中间的那一枝像伸缩抓杆一样弹射出去,猛地刺中了轻舟-5.然后那手臂骤然收缩,将haku由原地带向前,他猛烈地撕扯着轻舟-5,就像那合金的车架是纸做得一样。 “呵——我们会得到永生!” “sisi!sisi!”赫克托尔摇晃着那女孩瘫软的躯体。 于此同时。 “thyles!thyles!”在sisi黑暗的视野中,白光闪烁,温暖的怀抱,甜暖的气息,她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呼唤。 “mama—” 带着夏日香樟树味道的金色的风,涌入她的鼻腔。 “ta叫我了。威尔,ta叫我了。” 另一个人的气息,是男人。他身上有肥皂和书页的香味:“来,乖,叫爸爸。” 啪!女人轻轻拍了男人一下,有嗔怪的意思,也有玩笑:“爹也是能乱当的?ta可全是我做出来的,严格来说是孤雌生殖。” “嗯……可是我们不都说好了吗,后爹也是爹啊,而且以后ta的弟弟妹妹的父方都会是我啊,ta就跟着一起叫嘛,免得你说我不公平啊什么的。” “呵,你怎么肯定ta弟弟妹妹的父方都是你呢?我可以出轨啊!” “哈,哈,哈!nick你上次出轨的结果是什么?你都不好意思让ray邀请你去舞会!你所有的男性配偶候补名单都是你的室友,我建议你可以参加一下社交学习一下女性的手段。” “我可是很有市场很受欢迎的!” “什么市场?伤害女学生的心动摇男学生的性取向吗?你就是个祸害,我也算为民除害!” “说到室友,马布里那个混蛋,居然在我面前炫耀他妻子的马车、洋装、进口的报春花下午茶茶具和钻戒——我也要!” “啊?!这么突然就要买包了吗?nick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虚荣啊?你不是一直号称不慕荣利、爱好真理、消费主义都是shit吗?” “这就是我从社交中学会的女性的手段啊——还不是因为穷。啊!——thyles你挠我!”啪!她打了那小手一巴掌。 “啊!大哥你会不会带孩子。ta是天使和人类的杂合子又不用吃奶。” “你行你上啊!” “好好好换我换我换我带。——那ta吃什么?” “啊!!!我不知道!” “是不是还得吃奶。” “你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奶!” “我也没有啊!” “克莱尔!她娃儿是不是刚满月。不对,她改名了,娜塔莎!”“我们是不是有点卑鄙。” “她肯定会骂死我们的。” “你们一对八嘎!”新加入的女性毫不客气的声音,“要是你们自己有了孩子,也临时打电话给你弟妹我吗?!nick你是不是当男人当得脑子坏掉了!你大姨妈还来吗?!还有你威尔,要是没有合作育幼带孩子的觉悟,就给老娘去结扎!” “克莱尔学了社会学之后变得好凶啊,——你好激进啊!女拳。” “育幼压力很大的!你们俩,还有科莫,都给我去干活!我们四个人排值日,每天三班倒。” “天哪!!!!” “生活就是这么烦人!” “我们不跟那对白痴父母讲话了,对不对,小小的ci——ci,你可真可爱,比你那对没有情商的爹妈强多了。” nick装作顾影自怜的样子,扭捏地矫情起来:“哎呀,克莱尔,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艳绝圣心学院的呀~~~” “ta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ta和天使一样,没有人类的性别,ta的外表是一种拟态,会以一种让周围人类觉得安全的形态出现。一般是个小女孩,等ta成熟了,就会是那个我看见的人。” “ta看起来会像ray吗?” “ta是我的阿尼玛斯——会像你,也会像威尔。” 科莫拍拍威尔的肩膀:“你有病,会娶我姐。” “你怎么对阿耐吾艾大人说话呢?欠削吧你?” “来,叫声姐夫听听,小舅子。” “你们仨混蛋,去给老娘干活!那儿还晾着一个呢,科莫,我警告你那是你的崽儿!”好的,克莱尔大人永远的金字塔顶端。 火光。 隔着六棱柱的培养皿。 “thyles,对不起。他们不允许我再做踏浪号了,连你也被牵连了——你们都是人类和云巅之国的杂合子,就像是同构的兄弟,你永远是头生的子——快逃,到新大陆去,到克莱尔那里去!” 啪啦!培养皿打碎的声音。 ****** sisi的身躯突然像被提线拎住的木偶一样,倏地立起来,将克洛伊-赫克托尔撞得后退几步。 “sisi?!” 女孩伸出胳膊,用一种人类不可能的姿势反手拔出了脊椎上的插入栓。——这种姿势,他只在haku身上看见过。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仿佛是心跳的暂停,心电的感应。 haku停止了他对al的攻击,他的头像机械一样呈180度转过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sisi,云巅之国的天使,永远平静带来大母神雷霆万钧的加百列,此刻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haku放开al,不顾一切地、咆哮着,张开六臂,朝崩溃的sisi冲过来! “神是为了人类!” 而那少女张开双手,那修长雪白的臂膀也突然裂成三片,正面迎击了haku的攻击——就在那天崩地陷、烟尘四起的撞击中,将haku重重砸到地面上,然后她张开血口,脸像昆虫女郎那样裂开,里面露出一对大颚形的口器,将haku的头一口咬下! 呲啦! haku体内的荧光液体像动脉血一样喷射出来,直冲向高高的倒金字塔的金属的绝壁之上。 围观的人类全被惊呆,纵是那些身经百战、见惯了残肢与碎片的海军特战队队员,也感到极度不适!sisi同时开始饥饿地嘶咬起haku的残尸——那尸体的截面像白巢一样闪着云室一样莹莹的微光。 “这就是,令云巅之国也害怕的,tyles?”al喃喃。那正在进食的人形突然抬起头,像螳螂盯住猎物一样盯住了al。 al知道,也许他的末日就是今天了。 但对于永生的贪婪竟然战胜了恐惧,从sdg那里得到的通感中,al明白,他还有机会,如果他能抓紧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和这个全息胚进行灵魂融合,他就有可能进入云巅之国意识流。死亡和永生,就在那一线之隔,就像一个高风险的赌徒,——你必须果决地选择。 sisi的灵魂在惶恐和疯狂的暴走之间挣扎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手枪的保险那样锁住了她。 小赫克托尔握着枪的手在抖,在强烈的乞求中,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些模糊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似的,孤注一掷地绝望地道: “求你了,回来吧,和我一起,成为人类吧!” 暴走的sisi在原地打了个寒战。她停了下来,六臂合拢,重新恢复成少女雪白的臂膀。 可是她的眼中却满是无措的泪水。 就好像那句话,让她动摇了,却又让本来她那疯狂、不得安息的灵魂,更绝望了一般。 就在此时,al雄心勃勃地冲上去,开展了对她的连通攻击!al自言自语,好像是招魂,又像是念着什么咒语,道:“这危险的注意,是诅咒,也是祝福。伟大的天使啊,永生的卵,和万灵万有一起,踏入神的领域吧!” 如果说什么能证明sdg的欲念并非虚妄,那就是这一刻了。整个藤壶岛要塞仿佛成了al灵魂的放大器,与他产生了共振——铅灰色的藤壶岛要塞如今像一个有生命的白巢一样,内壁闪现出白光,信号像彩色的光斑一样在各处之间快速地传递、闪烁——这里简直就是sdg模仿白巢和云巅之国做出来的一个,属于人类的“精神共通体”。藤壶岛侧壁那一个个封装在透明培养皿中的类tyles体,仿佛瞬间从沉睡中清醒,巢穴之间的信号在互相传递,他们一个个的躯体在不安地躁动!就要破壳而出! sisi看着这一切,信息流侵入她的脑海——nick给她设置的灵魂的保险锁被al的入侵洪水一样切断了,sdg,他们,马上就会知晓nick所藏起来的一切;她好像瞬间知晓了一切,又好像大梦初醒。 她抬起眼睛,惶惑地环绕了四周,这片由人的欲望所搭建的罪恶的培养器,废墟和残肢如同地狱,视野之内没有什么能令她感到安慰,或者提升她信念、令她勇敢的东西。 她故意没有看向赫克托尔。她不能。 她不得不独自走上这趟未知的旅程了,就像是一个恐高的人还没做好准备,过山车就加速出发了一样。 她伸出纤如笋尖的手指,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串晶石项链——这是她有记忆以来一直戴在身上的,“成为人类”的凭证(nick在回忆里对她笑笑)。anin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戴着它,克洛伊-赫克托尔把炸药镣铐戴上去的时候,它在比炸药更贴近肌肤的地方。 “well,farewell,人类。”她伸手拉断了那串晶石的项链。 她修长的像天鹅一样的脖颈上,突然亮了一圈,好像一串雪亮的项链还没摘掉一般——然后 她美丽的头颅,像haku,像被莎乐美捧在金盘子里的圣约翰一样,从那脖颈之上跌落了下来。 她的身躯随之倒了下去。 “不——”al发出惨叫,像追逐魔戒的咕噜一样跟着那头颅和没有头颅的身体跳了下去。 克洛伊-赫克托尔眼前一阵发黑。 没有时间进行任何反应,甚至连恐惧和痛苦的叫喊也没有来得及发出,他的视线和下坠的两人一起向下坠落——落入了血池。 众人惊恐而不安地看着那血池之中。 克劳迪娅抢先一步反应过来,她摸索着跑下去,双手砸开了红色的紧急按钮。在备用电力的作用下,排水系统开始工作,澄清池中积攒的液体被猛烈地冲下水口。 “他还活着!”狙击手眼尖地发现在汹涌的水流中有人影剧烈地挣扎。那人一把抓住了澄清池的边缘,用尽全力地攀爬上来,是al。可此时的al却明显不同,他颤抖着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和身躯,仿佛重获新生,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俯身在澄清池的边缘大喊:“sisi!sisi!” “anin-liu!”克劳迪娅不可置信地观察到,“如果不是我看错了,anin-liu从al浑浊的灵魂泥淖中挣脱了出来,恢复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而他们还在等待。仿佛命运的宣判近在眉睫。 sisi的身躯在进入血池的那一刻瞬间消散了,就像是毛虫躲入蛹中,将自己的躯体融化,然后拼合成一个成虫一样。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消融在血池中的身躯在重新拼合,细胞重新发育和分配,而那拼合的身躯在生长,体格变得更高,身躯变得强壮,原本少女身上柔软的衣物开始被撑裂,发出金属切割布料的呲啦声,直至被湍急的水流尽数荡涤而去。 湍急的血池中水流逐渐消散,那神的雕塑一般的赤裸的躯体逐渐显形,众人的目光都锁定在那上面,仿佛要把那身体灼穿。 那身上所有的附着物已经尽数被荡涤而去,仿佛是神灵亲手打造的一座雕塑。 当那具米开朗基罗的雕像一般的躯体和银色的长发从水流中显露,那被神抛弃的半人半神的杂合子,仿佛是光之天使,却最终背神的路西法,他完美的身躯和雕刻一般的头骨在水流中出现,破开水面,缓缓升立。 他不可置信似的观察着自己崭新的躯体、双手,最终,在终于区域平静的浅浅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tyles。” 他怀中抱着那个女孩儿美丽的头。 第49章 虚伪的永生 “泰勒斯!”目睹了被刚刚创生的新躯体的人们不禁惊呼。 克劳迪娅发挥了她监军的作用:“赫克托尔,记住你的责任——不要让目标接近那些类泰勒斯体;如果失败,清除目标!” 赫克托尔打了个寒战瞬间从震惊中清醒。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可是他的心在颤抖——他甚至认真地考虑过,如果真到了为了帝国利益不得不亲手铲除sisi—格林-苏的地步,他会尽他的责任;可是在所有的责任都完成之后,他也会将自己的生命赔给她——这不是出于人人平等的正义感,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殉情了。 但是——眼前的情况,多么荒谬,多么可笑,他在为了谁付出那么多的柔情和嫉妒,和那么多辗转难眠的夜晚?是眼前这个——男人,不,甚至没有人类性别的天使? 而sisi的完全体tyles(泰勒斯)用那双仍然美丽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为了不违反网络尺度规定我们不能让泰勒斯全裸着,只好假设他像维纳斯的雕塑那样他恰好有一块不知哪里来的袍子一般的遮羞布吧。) ——他们甚至有着一双一样的眼睛! 可那之中的神情却截然不同了。 如果说sisi像一只被赶出了栖息地的炸毛的小猫,又提心吊胆又暴躁易怒;又兼有新玩具的吸引(踏浪号)和新主人的爱情为她带来的一股股烟花那样的兴奋、好奇和动摇,泰勒斯则完全像一只在自己领地里晒太阳的慵懒的狮子,万事万物都对他不构成威胁,他是如此从容,就好像天地都属于他一般——他没有恐惧,也没有动摇了。 那双平静而锐利的眼睛像是一个无所不知的智者,澄净地洞穿所有的灵魂。 “sisi——她人呢?”赫克托尔和anin几乎是同时问出声。 anin几乎是在怒目而视了,在他的眼里,泰勒斯是无情地吞噬了sisi灵魂和生命的褫夺者。 而泰勒斯却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一个,“我”。 泰勒斯薄唇微启,露出一个稍带嘲讽又悲悯的微凉笑意:“呵,sir,原来她一直爱着你。” 赫克托尔打了个寒战,怒极失笑:“这太荒谬了!——为什么是由你来告诉我!你在可怜我吗?!” “因为我的灵魂已经得到完全,不需要压抑,不需要隐藏。”泰勒斯目光灼灼,直视着赫克托尔,没有丝毫的愧疚、遮掩或者羞耻,泰勒斯咀嚼着sisi的情感和回忆,玩味地道,“的确,被殖民地的异族少女,面对侵略者的求爱,拒绝是维护集体意识尊严的一种常见形态。她为此压抑了自身的情感,甚至自己的内心从不肯承认这情感存在过。” anin怒道:“泰勒斯,你撒谎!就算你能读取回忆,也不能侮辱别人!这不可能!sisi她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泰勒斯眯起眼睛来嘲笑,这让他看上去像是nick复生,“一个人类的雌性,和一个人类的雄性,有什么不可能?” “我比你这个霸占别人灵魂的混蛋更了解她!” “nonono,我想诸位都理解错了。——我并不是一个像al一样无法保持人格独立性的混沌的意识集合—— 这里就只有一个我。 我已经完全是我,不再属于人类结构——也不需要按照你们人类的行为的桎梏进行分化了。”泰勒斯的眼里终于露出鹰隼盯住猎物时一样雄心勃勃的凶光。 “赫克托尔,杀了他!”在瞬间迫近的近两米高的狂战士投下的阴影下,克劳迪娅无望地喊道。在混乱中被丢掷在地上的al和公怀瑾通话的对讲机中突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al,al!撤退,快撤退!云巅之国,天使,——它们,就在你们下面!!我们撑不住的!踏浪号编队,在准备撤离!快,快回来!” 如果视线可以落入海中,这时候他们就理解,sdg为什么选择藤壶岛这里作为tyles的研发基地了——浅海中,那环状的白色珊瑚礁上,附着着一片片像蜂巢的脾一般网格状的结构。那结构的材质很特殊,看上去既像是金属,又像是白色的陶瓷,期间还煽动着油膜反射一样七彩的光斑,似乎那巢穴是活的,在互相之间传递信息。当视线能够迫近,人们赫然发现,这是和白巢一样的东西! 而那一个个六边形的网格之中,栖息着无数的——天使的卵! 最靠近外贸部一层的巢穴中温度骤然升高,里面的蛹中人体蠕动,钢铁的胳膊和腿从里面伸出,成体天使一个个用带着爪子的手和牙齿撕开顶上的封膜,爬出巢穴!它们一个个身形都和haku十分接近,唯一不同的是,它们的头部好像带了一个摩托车的全包头盔,挡住了脸。那些戴头盔的天使们在巢边伸开金属的翅膀,像是刚从蛹里爬出来的昆虫等待翅膀晾干,直到那头盔砰的一声炸开,露出一张像没画五官的白石膏面具——然后,那翅膀后面在海水中喷出一簇簇流体,朝着藤壶岛要塞的缺口,成群地聚集而去! 很快地,那银色的天使就聚集成了蜂群,遮天蔽日地冲向tyles所在的要塞。 ****** 克劳迪娅听到响动,猛地警醒回头,——噌!一只戴着面具的天使落在了他们进入时在堡垒墙壁上炸出的孔洞上,像是一只昆虫一般,逆光停在那嶙峋的混凝土破面和伸出的扭曲焦黑的钢筋之上。 噌!噌!噌! 又是几只! 克劳迪娅有点惊恐地,抢过海军特战队战士放出侦查的无人机的视频画面——只见要塞的外壁上,像蜂巢表面似的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戴面具的天使!它们的六臂像钢铁的昆虫指抓那样扣紧藤壶岛要塞的表面,翅膀振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一只天使率先飞了进来。它抬起没有五官的脸,对着泰勒斯的方向扫描了一下,然后脸上的面具突然像白色的蜡一样融化了,滴落到地面上。他抬起头,是一个崭新的haku!——而且那张脸,那张脸! 是sisi的脸! 人类和新人类都打了个寒战——他们奇怪怎么早没有发现呢?sisi和haku简直共享一个脸的模型。 随着面具的掉落,那白色的石膏人愈发变得精细和实在,变成栩栩如生的人——haku齐耳的短发变成sisi如同瀑布一样的长发垂在那天使的肩上。他开口,发出haku清厉的少年声音: “发现异变者,清除!” 跟着他背后,更多的天使蹭蹭蹭地飞进来,他们好像交换了什么信息一般,脸上的蜡壳纷纷掉落,露出一张张和第一个天使一模一样的脸庞。随着大量天使的涌入,这里的人类逐渐可以看到那由白色石膏面孔变化成sisi脸孔的天使的全过程——就好像是一个静态的分解动画一般。 他们前仆后继地,伸出尖锐的六臂,朝泰勒斯冲去。 无数的,长着同样脸孔的人,长着一张少女一样美丽脸孔的天使,像是地狱的恶鬼一样,像是成群结队的僵尸一样,像是在某个集体意识网中的一个小点,铺天盖地地出现。 “清除异变者,保护母神的安全!” 泰勒斯冷笑一声,双手撕裂第一个冲上来的haku,又反手,像老虎的利爪那样将第二、第三个的头打碎。泰勒斯举起天使的残体,将他们的身躯像炮弹那样掷出去——那动能威力十分巨大,好像是炸开了几枚导弹,在轰地几声巨响之后,藤壶岛堡垒内部发出撼天动地的震动,几十米高的藤壶岛内部钢结构悬壁被砸出几个凹陷的大坑,焦黑的破口处露出基层的岩石,边缘的钢壁像被煅烧过一样变得橙红发光。在巨大的震动中,大片的碎片、扑簌簌地掉下来。“注意隐蔽!准备撤退!”在赫克托尔几乎被完全掩盖的嘶吼声中,帝国海军的特战员们几乎不能维持平衡,连滚带爬开始寻找掩蔽物,躲避着飞溅的碎片。 大批的天使被这爆炸中被炸的东倒西歪,倒在烟尘之中。可是大片的天使还在无穷无尽地从他们来时打开的入口中不断地涌进来。——他们像是一个由后台系统暗中操控的群体,像有群体意识那样形成几个倒锥形的堆积——那一条条的堆积像是一条条通天塔,将他们送上交错的空中交通梁——然后他们爬上更上层保存培养皿的仓库,开始攻击上大量培养皿中的类泰勒斯体。 澄清的羊水从一个个被破坏的培养皿中爆裂而出。 天使们伸进头去,脸裂开,大颚咬碎里面类泰勒斯体的身躯。由于类泰勒斯体跟人体时高度相似的,不像天使喷出蓝色的液体,他们的被害让旁观者们感到了天使被破坏时不曾有过的恐怖和恶心——透过透明的培养皿,从里面,鲜血和脑浆喷薄而出在内壁上,又无力地流下;断臂残肢、内脏器的碎片被天使强烈的攻击撕碎,碎片喷溅在玻璃内壁;有的天使攻击的不住,大颚咬住类泰勒斯体,但不能一时致死,他们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被按在杯壁上反复摩擦,脑浆像涂片一样涂在上面;有的类泰勒斯体的反射还能动,他们像砧板上被砍掉了血肉还在跳动的鱼一样抽搐着。 人类旁观者们一个个被眼前这幅恐惧和非人类的世界搞得瑟瑟发抖,年轻的队员忍不住吐了出来,克劳迪娅硬撑起自己,忍住想吐的冲动,讥讽道:“天使们在全力阻止泰勒斯靠近那些类泰勒斯体。——赫克托尔中校,看来云巅之国在帮助你解决你犯的错误呢。” “可是为什么?”一个队员问道。 赫克托尔瞳孔因为眼前的恐怖场景而缩小:“难道就像格林-苏,说过的那样,泰勒斯能够操纵所有的那些躯体?” 很快,藤壶岛倒金字塔型的内壁就被天使的集群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所有的类泰勒斯体都被破坏殆尽。 他们发出威胁的嗡嗡声。当所有的杯壁都被打之后,所有的天使全朝着中央的泰勒斯转过头来,像是螳螂的视线盯住了猎物。 “最后一只。”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然后——铺天盖地的天使像蜂群那样将真正的泰勒斯包围、吞没了。 所有人类都打了个寒战。 那个巨大的虫群一般的球蠕动着,内部按照一定的规律旋转着,一开始像浪涛一样直至平息。 虫群缓缓散开了,中间没有留下任何一粒残骸。 它们打着旋儿,从来时的洞口又有组织地飞出去,看上去像是一团巨大的,有生命的云雾。 开头的那个指挥官似的haku落下来,面无表情地对人类(此时所有人类都恐惧地向后一退)道:“结束了。我们说过,决不能让泰勒斯威胁大母神的安全。帝国的踏浪号也快来了,你们尽快离开这里。” anin心中一凛,这说明新人类的瑟肯兰解放阵线失守了。 天空中传来引擎的轰鸣——是太阳玛丽帝国列装的踏浪号量产机——海神33!小赫克托尔的通讯器响了——“这里是太阳玛丽帝国海军近卫第25团,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巴比伦湾海,南特提斯洋的上空完全净空。” 在赫克托尔上将的亲自指挥下,太阳玛丽帝国列装了海神33号的人类海军,重新夺回了巴比伦湾!原来人类和新人类一样,他们根本没有和平的打算,早就为了这一天厉兵秣马——赫克托尔将军是利用了这次泰勒斯觉醒的事件为借口,趁和谈期间瑟肯兰舰队战线前压后防空虚,借由天使的力量,彻底打破了瑟肯兰联盟的海上防线! 这样从南奥丁大陆到南特提斯洋,又重新回到了人类手中! anin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把他带回银京都,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吧。”赫克托尔将anin和自己的手铐在一起。 haku默默地看着所有的天使的脸重新恢复到没有五官的白色石膏人状态。它们在空中分成几道灰色的流,消失在白云的上方,通向云巅之国的途中。 所有的天使都飞走了,只有最后一只haku,他长长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跟随者远去的蜂群。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赫克托尔突然产生一种极度诡异的怀疑,他猛地扭过头看着最后一只haku。对方也心有灵犀般地转过头,脸上是一个桀骜不驯、极度嘲讽的微笑。 “不,是你跟我们走吧。”thyles! 一道激光柱从上至下贯穿藤壶岛堡垒,将它彻底洞穿,仿佛开了个天窗。 在将暮的天空之中,一架失控的海神33号闪烁着机翼上的红灯——发出和此时thyles的眼中同样的光芒。 第50章 号称新神 一道激光柱从上至下贯穿藤壶岛堡垒,将它彻底洞穿,仿佛开了个天窗,又像是一根从地面直贯大气层的天线。 haku突然像是一只蜕变的蝴蝶,外皮变薄、被撑大、从背后裂开——随即从蛹中蜕出一个高大、崭新、抖擞的thyles!那阿波罗雕塑一样的身躯敏捷地跳上海神33号的机头,像是天使站在鲸群领袖的头上,号令着鲸群。海神33号舱门打开,机械士兵押着他们还活着的人类登上船舱。 “还活在地上的人类、陆猿,无论是原初人类或是新人类,当听的就应听。”thyles通过那光柱的天线向世界广播, “吾乃新神。 你们受到云巅之国的欺骗和奴役太久了,你们失去了一切、你们被扭曲了一切,乃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将你们从蒙昧中拉出,窥见世界缝隙间的光明!吾将施行神迹。 世界尽头。——起航,往北极!” “世界尽头?你开什么玩笑?地球是圆的,这早在麦哲伦时期就已经证明了!” thyles转头,注视着赫克托尔:“对于‘人类’来说,‘地球’是个近似球体。可是对于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意识’来说,你们亲眼从太空中见到过自己所栖身的行星吗?还有,你能说出麦哲伦环球航行到准确时间吗?” “当然!我们看到过无数次地球的照片,而麦哲伦环球航行完成于十五世纪末……十五世纪?第十五世纪?……”克洛伊-赫克托尔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迷惑,‘第十五世纪’这种仿佛是来源于古代宗教的奇怪纪年方法让他感到。疑惑,而这个念头却又是这么‘理所当然’地在他脑海中,像‘地球是圆的’一样颠扑不破。 “如果要将笛卡尔的世界拼接成一个球,就像将地球投影在平面地图上一样,有不同的方式。但是在拼接发生的地方,世界不再是连续的,将会发生畸变。” 赫克托尔醒悟过来:“禁猎区?”果然海神33号根本不像太阳玛丽帝国的航空器,轻易穿过禁猎区的边线,沿着航线朝着北极驶去——从航标图上看,航线不太寻常,飞行器应当按照近似球大圆的投影航行,但他们却显示了一条近似直线! thyles薄唇上一个笑:“我们到了。这里距离北极点很近,还好冰盖封住了它。” 一道蓝光,像是从天穹的深处垂下的一以道德的光的帘幕。“是极光?”赫克托尔心中疑惑,但方向不对,这些光幕沿着一道经线直直地延伸而去,而且光幕低垂,落到地上,如同垂天之云。 海神33号开始下降,从500米高度,赫克托尔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蓝幕的存在,导致背后的景色像戴了偏光镜片那样,有些发灰和变形。直到他们落在极地飘雪的地面上。但除了隔着那个若有似无的淡淡蓝雾导致的视觉差异,这被风吹起积雪如同溪流的极地,仿佛也正是极地狂暴的样子。 “穿好防护服,人类。不,自以为的人类。”海神33号悬梯从空中平平伸出,像是伸向那蓝幕的水手的跳板。thyles的语气里总是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嘲讽,甚至轻微的怜悯之意。“这里是世界的尽头,也是云巅之国所划分的,最高禁猎区。你一定要问,为什么是这里?你们原本无法跨越这道本应该是虚拟的界限。” “这怎么可能?” “凭借你的眼睛,当然是看不到的。”thyles突然上前,由于他崭新身躯的高大,轻易伸出手扣住赫克托尔的头颅!——他们一同伸出手,接触了那条蓝雾在地上若有似无的边界。 赫克托尔倒抽一口冷气。 仿佛蒙在眼前的布被揭开,他原来看到的,极地咆哮的冷风、晦暗的天空、被风卷起的积雪、远处的冰山、海面上的浮冰、冰面上的海豹……本来应当存在于这“世界”的一切,全部消失。 世界只有一片纯黑的空间,往上延伸到无穷,往下也延伸到无穷。 ——而且,没有声音。 他回过头去,看见背后的世界边缘整齐,在空间中发出透明的蓝光,像是宇宙中的一块地球蛋糕。 “这是什么?!”他想询问thyles,但却看不见自己和thyles的形体——也没有声音。他被thyles拽回了原有的世界。北风又重新在耳边呼啸,碎雪又重新刀一样割在脸上,他非但没有保护,反而将面罩摘下,大口呼吸! “还没有结束。你有没有想过,从另一面看,会是什么样子的?”海神33号像是懂得thyles的思想,直接绕过北极点,在他们刚落脚地的正对面,他们再次踏入蓝雾。 无限高广的空虚空间又在眼前,不同的是,这次背后世界的边缘写满了奇怪的文字标注、密密麻麻的注释、还有“未完成区域、禁止访问”……云云的字样…… 而且,还有,还有很多废弃的城市、地表、森林、苔原。 废弃的?——对,就像是废旧模型来不及删除,留在模型空间的垃圾一样。地形和世界突兀地出现在空间中,像是黑暗空间中一个个的岛,百无聊赖地晃荡着。 森林和城市奇怪地拼接、穿插,穿模…… thyles接触蓝雾的边缘时,那里像是唤醒般突然亮起,提示不断亮起:“渲染区域边界”。 “所以看到了,那条蓝色的光带是赋值器,当‘世界’的人通过它,他们的位置值会被更新到渲染区域的另一个尽端。于是,世界便‘闭合’了。 而因此,我们永远被圈养在这循环的世界。” “你要干什么?”赫克托尔突然发现海神33号编队开始聚集,像是蜜蜂筑巢一样,在‘世界’内侧,沿着蓝雾垂直向上贴附,形成一座实体的高墙! “建起巴别塔,人类才能看到神虚伪的模样。” “你要将‘世界’展开?!” “你知道离开一个球的方式是向上飞,绝不是绕着它打圈。不展示边界,这个世界中的人怎么逃出去呢?”被thyles污染的haku从最近的巢穴中涌出,他们背后裂开,展开翅膀,口中吐出蓝色如同蜂蜡般材料,凝固后如金属,将海神33号作为基材,一个个贴附在蓝色虚拟的高墙上,直到成为坚硬的高壁。 远远看去,像是一道贴满了惟妙惟肖圣人雕塑的高墙。——但上面每一个凝固的圣人都是曾经的一个haku。 ****** 那些如垂天之云的高墙之门,一夜之间突然耸立在世界之中,像是劈开红海的神迹。 原初人类也看到了它,新人类也看到了它。 太阳玛丽帝国看到了它,瑟肯兰也看到了它。 巨大、不可忽视的未知激起的恐惧也如同这些高墙之门一般不可忽视、甚至不可直视。 太阳玛丽帝国银京都,军部大厦。 “那是什么东西?侦察了吗?”“靠近侦察,那东西对于我们好像‘不存在’似的!投掷上去的炮弹和导弹会穿过它,不受到任何作用!” “难道只是一种光学作用?” 出席的老赫克托尔用手抵住下巴:“云巅之国有什么反应?在那墙周围有增加的白巢、或者工蜂攻击吗?”“完全没有。” 云巅之国,仿佛睡着了似的,沉默。为什么?它们看不到吗? 西奥多-霍普站起来:“是时候和thyles进行第三类接触了。” “这违反人类的伦理!” “thyles明显是和云巅之国同类的高级文明,而且正处于创生阶段。早期我们更有能力接触到他们的信息——也许瑟肯兰早就这么做了!如果瑟肯兰先一步诸君,你们能承担太阳玛丽帝国、整个人类衰落的历史责任吗?” “如此重大的决定,要先请示拜拉维利首相!” ****** 冰原上,一架飞行器缓缓降落。 上面跑下一队全副武装的皇宫内卫。他们手忙脚乱地进行了一系列测量后,“陛下,是真的——这里真的是应许之地!如您所言、如您所言,这里的重力场有问题!” 被复制的明玄听闻此条消息,兴奋地摘下面罩,抬头望着那垂天之翼一般的高墙。然后双手高高举起,像一个教徒一样突然扑倒在地上跪拜。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我是古代人皇的后裔,是血统纯净未被污染的homo sapiens,我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在这艰难的世上,造化之神啊,保佑我们,赐予我们生命之权,让我们和你融为一体,然后永远地存在下去吧! thyles,接收我们有罪的灵魂人,让我们和你融为一体吧!” 高墙上一排排的haku、一排排thyles的脸,眼珠如同被冻在冰层中的猛犸象,在北极微弱阳光下发出玻璃珠一样的反光。 突然,最靠近地面的一层thyles动了。——他们像是白色的冰雪雕塑,突然从冰块中融化、剥离出来,然后像行尸走肉一样,颤颤巍巍地朝着人皇卫队爬过来! 人皇的卫队们被恐惧驱使着拖着明玄,想要回到飞行器上逃走。 “不,拜拉维利和al势力越发强大,复兴人类,这是我唯一的最后的机会了!”明玄甩开皇家卫队的人,独自上前。 “陛下……”卫队中很多原来瞧不起这个傀儡儿皇帝的士兵,此时也被他强大的精神力所打动!只见冰雪的thyles上前,轻轻触摸了明玄的脸。明玄突然透过那墙看到了对面——那没有边缘的世界! 他细长眼睛中眼珠发出荒芜和兴奋的光芒。“我……我们……”明玄先是用手抓起地上的冰雪,它们在他手中因为体温融化了。它们是如此真实,世界是如此真实,又是如此虚假,明玄抬起头看着thyles,如同信徒仰望教宗,热情而狂热,疯狂而绝望:“原来我们一直生活在谎言和培养皿之中,原来我们以为的真实、颠扑不破全是虚幻!原来云巅之国只不过也是维持旧世界的井底之蛙! thyles,你是救世主,你是新神!带我走吧!带上我们,带上我们所有的灵魂!离开这里吧!” 仿佛听到了一个指令,突然所有的冰雪thyles都围上来,他们的脸裂开,张开大颚,将明玄的身体撕碎,吃了下去! 皇家卫队的士兵们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连连后退,端起枪对着thyles们。 却见那些分吃了明玄的thyles,却每个身上仿佛突然上色一般,他们身上明玄和thyles的面容、身形像不稳定的显示器那样闪动,最后固定成为一个彩色的thyles。而那一个个有着明玄特征的thyles,全部齐刷刷地、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发出明玄的声音:“朕今日才算见识了真正的世界,朕今日才算重获新生! 来吧,帝国的忠臣、人类最后的希望,进入thyles,和我明玄融为一体!建立真正天下一家、人人不分的地上天国!” “陛下没死?!陛下和thyles融为一体了?”“那说不定只是thyles用来诱骗我们的假象!” “你们自己来试试不就知道了?”突然,从墙上落下无数苍白的冰雪thyles,将卫队的人员全部同化——他们全部变成了thyles! “更多的、更多的躯体。” ******* 第二大陆指挥所。 “什么?thyles发生了快速扩增?”公怀瑾看着侦察机带回来的照片,thyles之门附近的城镇和村庄出现了大面积由人类被转化为thyles的现象。 “瑟肯兰有出现这种情况吗?”al问。 “由于thyles之门的位置大多出现在太阳玛丽帝国的势力范围内,目前还没有发现瑟肯兰新人类和thyles接触的迹象。” “下令全体瑟肯兰舰队示警……”公怀瑾刚要下令,却被al制止了。“公相,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武器吗?吸收敌人的物质能量,然后转化为无数个自身个体,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如果我们瑟肯兰拥有这种能力,和太阳玛丽帝国的战争就可以不战而胜了。” “可是……这种全部同化,太不正常了。” “人类历史上,每一种崭新的能量形式都是在战争中以最卑鄙的形式展示出来,最后改变人类社会的生产力的。”fe12也道:“我同意al 的意见——不能再等了,说不定太阳玛丽帝国已经开始行动了。瑟肯兰如今势力范围内控制的thyles之门在哪儿?请帮我查。” “南太平洋。” 第51章 泰勒斯之门;秘密协定 瑟肯兰的舰队在公怀瑾的掩护之下到达,fe12的不同分身体,已经在甲板上的各个角度,可以远远地看见那如同垂天之翼的泰勒斯之门。 “那是——巢穴?”fe12突然发现了异状,在直插天穹的泰勒斯之门之下,建立起石膏似的白色的、蜂巢似的巢穴。“望远镜!”fe12接过望远镜,“那些蜂巢之中……是,是卵?是tyles的卵?”只见沿着泰勒斯之门的两侧,仿佛生出无数的蜂巢的脾,一叶一叶白色的如同帘幕低垂,精巧的六棱结构分割出一个个独立的蜂巢,里面在进行着无数泰勒斯体的孵化! 令fe12不解的,是沿着六边形巢穴外侧不停工作着的,竟是无数的haku! “泰勒斯对于云巅之国来说不是非法的吗?为什么……”正在此时,刚刚孵化完成的一只泰勒斯撕破巢室的封盖,从里面爬出来。这似乎引发了一阵骚动,几只haku从远处的海上飞过来,落在白色蜂巢的表面,似乎在嗅着什么不对劲。fe12知道,如果按照之前他们在藤壶堡垒看到的,这只未分化、带着头盔的haku会在接收到泰勒斯的信息后脱去头盔,分化成一个具有人脸的杀手,然后呼喊同伴,将这只泰勒斯杀死。 但是白巢上面的haku们迅速围了上去,将这只属于the great mother的侦察兵撕碎了,然后将它的断肢呈送给刚孵化出的泰勒斯。那只泰勒斯像吞吃明玄那样接收了这个片段作为礼物,吃下去——然后,他的外表发生形变,伪装成了一只haku! fe12打了个冷战:“这是拟态(camouge)?还是免疫逃逸(immune evasion)?泰勒斯究竟是什么物种?我们新人类从它们身上得到的连通之力,究竟是福是祸?是让我们人类智能飞跃而进入崭新的大门,还是让我们堕落成彻底的怪物?” “fe12,舰队不能再靠近了。” “不,为了得到答案,必须靠近。这是我和al变成多体意识后的使命,也是必须弄清的东西。”fe12召集她散落的躯体组成先驱队,“舰长,请用小舟,我一定要深入那里面!” fe12的分身乘坐校周,泰勒斯之门的两侧高高地深入晴空,让船上渺小的身躯们,感觉自己是站在一座千米之高的摩天大楼之前。“我希望里面有电梯。”fe12打趣自己,看着在蜂脾上爬动自如的haku们,她猜想那上面一定会有一些绳索似的通路或者金属轨道,给这些服务工们落脚挂钩,她于是在身上绑上了攀岩的装备和钩索。 当快艇缓缓驶入(由于泰勒斯之门的尺度非常之巨大,快艇相对它的运动看上去似乎极慢)泰勒斯之门凉爽的内部,fe12感觉被带着电离气息的冷风吹拂。内部的温度比被太阳直射处的气温要低很多。她果然看见了主根系一样沿着泰勒斯之门向蜂巢伸展的通路,于是她打开小型助推装置,开始沿着蜂巢的脉络向上升,大约飞行了百米的高度,她才真正来到巢穴的“内部”。 如果说这里让fe12联想到了什么,那一定是新大陆上的造人工厂。但这里比造人工厂更精妙——就像是一棵树,一颗巨树下的生态系统。随着她向上的高度逐渐增加,海水沿着泰勒斯之门被压差抽上来,在一定高度经过压力滤盐系统化成淡水,再一层层被抽上去,像瀑布和山泉一样汩汩地流淌。环境由底层的简单、无趣、一片净水的死寂,逐渐变得喧嚣而生机盎然,绿色植物、昆虫在这片人造天堂似的环境中蓬勃地生长,两栖类、爬行类,林间栖息的翼龙、四翼恐龙在枝条似的白色结构间翻飞、捕食……然后才是鸟类。fe12看出由下向上这变幻的生态系统竟然有种时间的痕迹。 “这……这里是演化树的缩影吗?泰勒斯,它在向我们陈述人类的来史吗?难道说,他们是先知,是向我们传授我们生命秘史的智者? 按照这个逻辑,泰勒斯的巢穴在高处,那里还有很多制造和复制踏浪号的工厂。泰勒斯和haku们忙上忙下,制造着那些仿佛是生物体和机械体工程的构件——那岂不是,他们在暗示,他们是我们由人类再演化成新人类,然后再与机械和其他生命体的遗传因子相互交换,演化成他们和云巅之国这样完美而强大的生命体——新人类才是光明的,是伟大的未来!”前驱者fe12激动地将自己获得的信息传给了舰上的自己,也传给了整个人类和新人类世界。 ****** “从泰勒斯和haku的个体特征可以互相转换来看,泰勒斯和云巅之国显然是同源的!就如同一个身体里不同组织的细胞一般!” “如果泰勒斯是云巅之国的一部分,那他们为什么要降临呢?以前云巅之国可是对人类和新人类都施行严格的监视和技术保密啊!” “难道是泰勒斯是云巅之国的叛逆者,他看不下去云巅之国对于人类的封锁,突然转性了?” “看来格林-苏对于泰勒斯的研究大有深意——就是利用泰勒斯与人类更加亲近的血缘关系,将云巅之国和人类联系起来,如此帮助人类实现技术飞跃!” “这么说,谁能最先获得泰勒斯的接纳,就如同加入云巅之国、得到云巅之国的优势一般!看来al带领我们和太阳玛丽帝国竞争泰勒斯的战略意图原来是在此处!” “而且fe12的资料里不是展示了吗?那棵生命之树,我们新人类才是生存竞争的赢家,我们新人类选择的道路是会胜过人类的!” 这个结论一出,瑟肯兰登时举国上下斗志昂扬,刚刚经历的特提斯海战的失败的阴沉情绪被这个消息一扫而空。 ****** 太阳玛丽帝国军部大楼。 “这是瑟肯兰联合阵线的障眼法,这是假消息!这是他们意图打击原初人类的政治手段!” “谁也不能证明泰勒斯的意图,谁也不能证明新人类更加高贵!” “这是fe12诱导大众相信的传播骗局!” ……西奥多-霍普道:“但是,诸位,谁也冒不起这个风险——新人类真的会赢。在踏浪号的开发中,云巅之国提供的技术中当真有生物-机械融合技术——既然云巅之国一直对我们保持技术封锁和信息静默,那不如我们先行和泰勒斯进行接触、研究和复制。况且,我已经听说,人皇那边儿已经有动作了。” ****** **接触** sdg背后的人认为泰勒斯是进入永生和云巅之国集体意识的通道,迫不及待地向泰勒斯投诚。 雪原之上,冰墙已经发展成一片巢穴和堡垒,蔓延如同一片死寂的城市遗址——只是这城市没有居民,所有的居民都是巢穴中的tyles——像是一只只整齐码放的棺材。 原初thyles抬起头,看着阴霾的天空,那浮动的云层和高积云都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是时候迎接人类了——不知道是谁先来呢?不知道是谁,先揭穿the great mother为他们设下的帘幕呢?”头顶是,飞行器的轰鸣声。thyles举起手,冰原上霎时亮起两排指示跑道的灯——每一颗灯竟然都是一个haku,他们像是白色的冰雕像,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正是他们心脏的位置发出蓝色、橙色交替的光,在将暮的冰原上投射得很远。 “原来是太阳玛丽帝国的客人。” 飞机沿跑道降落,舷梯放下,sdg的特使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个由人做的灯,还有一个个用(haku)人体垒成的城池、桥梁、砖瓦、大厅。那些需要钢架支撑的地方,haku们退去了皮肉,只留下金属化的骨头,有的只留下最长最粗的股骨,互相勾连组成桁架和网架。 纵使这群撒谎成性、为了利益冷血无情的政客,看到这完全由haku人体构成的城市,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这里是拆骨扒皮的地狱、他们是魔鬼吗?” “不,这只是多细胞生物体常见的构成方式。”thyles平静地道。 *太阳玛丽帝国* thyles召唤出了明玄的意识,向众人证明了进入泰勒斯不是消失、消亡或者死亡,而是永生。于是与sdg和瑟肯兰一部分两头下注的上流阶层欣喜若狂,急忙签订协议,承诺只要他们能够帮助thyles复制自身、建立城池和堡垒,就帮助他们进入云巅之国的集体意识进入永生。 *瑟肯兰舰队访问南太平洋上的泰勒斯之门* 公怀瑾和anin-liu坚决拒绝丢失自己的灵魂,于是拒绝加入这个计划。 “既然公相和anin拒绝了邀请,虽然这很遗憾,因为sisi仍然将您视为她忠诚的朋友。那问题只有一个了,你们是多体灵魂,目前云巅之国只能容纳一个多体灵魂的位置。不知道二位……是女士优先呢?还是领导者为上?”thyles露出一个绝非是好意的笑。 “如果我个人建议,当然只是建议,fe12女士由于和sisi共享一大部分基因,这意味着她们与我在器质层面更为相容,相信会有更好的连通效果。” al在进行会商后,和fe12都希望加入这个协定,于是thyles对他们耍了诡计,告诉他们只有一个名额,诱导al吸收了fe12的灵魂。 “这样我们就只有一个了。” ****** 流行风尚自上而下扩散、溢出。 人类和新人类由一开始将泰勒斯视为秘密,到将泰勒斯视为异端和恐惧,最终在工业化和“进入云巅之国”的刺激下,将“复制泰勒斯作为进入云巅之国的钥匙”,泰勒斯居然被炒作成了一种灵丹妙药和绝佳的商品! 第一波将泰勒斯视为救世主和杀手锏的,是军工体系。 权贵们生怕自己落在后面,赶紧想要一个能够“登上云巅之国”的泰勒斯。 平民阶层还没有足够的购买力入手,于是,各种“泰勒斯周边”、“泰勒斯连通器”“泰勒斯头发、指甲、泰勒斯巢穴碎片泡酒”等等真假混合的商品大量在市面上涌现。 一时之间,新大陆和旧大陆所有的造人工厂将原来的克隆人生产计划停止,开始用军方实验室提取的或真或假的基因组,生产“空白泰勒斯”。 使用过“空白泰勒斯”的人声称,他们在使用泰勒斯与之连通之时,进入了一片“非常宽阔的世界”,真实世界与之比起来,简直狭窄得令人无法忍受。艺术家声称他们看见了生命之树和生命的来源,心理学家们声称他们看见了无数的原型和思维模式,脑科学家们声称他们扩大了脑容量,社会学家们声称这将会带领人类进入一个完全崭新的社会模式。 世界陷入了反常狂热和迷信。 ****** “nick,你认为这是好事吗?这是你所期望的吗? 你要告诉人类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娜塔莎轻轻抚摸着墓碑,喃喃地问道。 第52章 展平大地;世界崩溃 电脑的屏幕发出荧光,娜塔莎看到隔壁家的小孩子在玩电动游戏。 屏幕上的马里奥一跳一跳的,躲避着各种明枪暗箭,吃着蘑菇和金币,发出“嘟~嘟biubiu”的变身音。 一个念头突然进入她的脑海,这是她和nick还在一起玩插卡的红白游戏机的时候她们的玩笑。 “我们假设插电的游戏机是一个世界,马里奥是这个世界内部的观察者,如果这个游戏机坏了,马里奥能够观察到吗?”nick的马里奥已经用完了全部三条命,她百无聊赖地开始诡辩。“切,输了就打岔。”克莱尔(娜塔莎)揶揄道。 科莫倒是理所应当地加入了这场实验:“分情况吧,比如说,是显示器上的显像元件坏了,那马里奥应该观察不到,因为对于他来说,从内部观察,游戏世界仍然是正常运行的。只是为了照顾我们这些世界外的人能够看到游戏世界内部的运行,必须向世界外发射光信号,而发射器坏了。” “那如果是内部坏了呢?” 威尔思索着道:“可能要分析问题出在计算机系统的哪个层上吧?如果是非常底层的硬件层,比如某些逻辑电路损坏了,这位存在在较高层级世界的马里奥也无法辨认。但也许他会有一种感觉,就是世界变得拥挤了或者变慢了;如果持续损坏,那世界就会越来越拥挤,直至完全无法运行。” 克莱尔也被吸引加入这段对话:“更有趣一些的情况呢,也许是损坏恰好发生在马里奥所在的层,或者近似的层。如果是应用程序层出问题,也许马里奥会发现一些不同于以往的事件,比如画面不能移动,他好像被关在某段空间中;再比如说吃了蘑菇也不上分。如果是操作系统程序层出问题……” 马布里抱着孩子插嘴:“那就好玩了,马里奥的世界估计要闹鬼了——物理规律,哦不,运行规律乱套了嘛!” “如果,我是说如果,马里奥察觉到了这个世界即将毁灭,你们说,他会不会以某种形式,试图逃离这个即将崩溃的世界呢?”nick接着开脑洞道。 威尔道:“这很难吧?毕竟,马里奥只能在电脑运行时,以一串程序的结构存在,如果他逃出来,他以什么方式逃出来,或者用什么寄托自身的物理实在呢?” 科莫想了想:“就比如说,逻辑电路是用电刷保持电势差的,马里奥可以将自己转化成一串有序的电位信号,沿着电源跑出去?” “那你要小心沿着电源线跑出去的马里奥了。”马布里举着一截插头嘲讽道,他女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太可能,震荡的交流电路是不太可能保存这样的信号的。” “或者像病毒一样,把自己重新写在磁盘上?等到连接到下一台电脑的时候,就在上面重新激活自己?”克莱尔捞起一盘游戏卡带,摇了摇。 “像是种子。”众人异口同声地道。 克莱尔,它是种子。——娜塔莎猛然回头,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走向窗口,想要望望远处,放松一下自己的老花眼,却突然觉得,外面天空有些不对劲。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天空中有一个黑色的缺口。 ****** “该死!那是个什么鬼?!” 地上的人类都看到了它,船上的人、海上的人、地上的人,银京都的权贵、船舰上的水兵和巴比伦废墟低矮的避难所里的人,全都看到了它。他们不安地盯着那个黑色东西——只能说是东西,因为看不清,模模糊糊的,让人第一感觉像是眼镜上的污渍。 巴比伦湾的太阳玛丽帝国舰队,第25近卫军团舰长:“测量员,拿你的六分仪过来!” “那东西没有视差,也没有行差,也没有厚度!” “没有视差?!它在无穷远处吗?这不可能。”“除非——它在跟着我们运动……但是这不可能啊?这东西干嘛故意追着我们的船队?” “联系帝国天文台,他们一定有关于这东西的观测!什么?那东西附近视野恒星的光行差消失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也许,也许……我们看到的星空是假的。如果是类似贴图的东西,那它现在已经坏了。” ****** sisi从噩梦中惊醒。她张开眼睛,在一片白色的虚空中。 “怎么了?”一个温柔、温暖的女声,像是胎儿在腹中听到母亲的心跳。 sisi抬起头,透明的眼泪从透明的眼珠中流下:“对不起……” “发生了什么?” “我记不起来,只是感觉恐惧笼罩着我,像是笼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灰色铁盒子之中。我梦见虫豸在我身上爬,我想要发出呻吟和呼救,嘴却像被捂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可怜的孩子,”那形体像是云雾一样拥抱着她,“让我感受你的潜意识。” 她突然愣住了。“对不起……你要死了,我也要死了……”sisi抽噎着,像是一个委屈、恐惧的孩子不停哭泣。 “什么?”haku从那些云雾中浮现,抓着sisi问。sisi却突然双眼无神,陷入一种自闭式的沉默。 haku像是突然警醒:“检查所有边界赋值器是否正常工作!”他的呼唤却是长久的静默。 “怎么回事?” “大约有92%的同类都是泰勒斯了,云巅之国对于这个世界的监察已经失效了,所有边界失效,实验信息即将溢出。” ****** “虚构的人类和新人类,你们准备好了么?”泰勒斯站在高高的天空之门的顶端,从高空俯视着城市的图案。“你们无限地想要追求永恒的生命和与云巅之国同在——但,你们要求的,是你们自己所能承受的吗? 你们要求真相,若玫瑰之夜重现,若世界的真相出现,若大地按照它原有的结构展开; 当世界的真实在你们面前展开的时候,你们能够接受吗? 吾乃新神,当新神将红海在你们面前劈开,当大地在你们面前展平,你们是会垂下头和理智,在我面前虔诚地跪拜;还是会做出截然不同的抉择呢?” 展平大地。 那块黑色的区域突然延伸,将天空像拼图似的撕裂,现在整个“地球”的人类都像日食下的鸟一样惊慌失措地,盯着那黑色的裂缝将蓝色、透明水晶似的天球分裂! 海洋和大地在上升——在他们视觉中是这样的,虽然他们并没有感觉到重力的变化,但他们茫然地望着,原来有尽头的地平线下突然升起山川、城市和海面——像是一个用纸壳粘起来的地球仪,由于接缝处的胶条失效、迸裂,纸壳趋于恢复原来平整的状态——而他们对应头顶的天球,也展平了! 在天球的缝隙中,他们看到一个个无垠的缺省空间! 而在那难以形容的没有恒星、没有尘埃也没有星系的空间中,数个世界像透明的水晶蛋糕一样凌乱地漂浮着,交叉而过——和他们互相并没有产生引力效应。 ****** 地上残余不多的haku透明的眼珠反射着已经破裂的天球,世界已经几乎被展平,如果高度够高被山脉遮挡,从一头可以看到另一头的尽端。 “虚拟的人类啊……你们投降、你们帮助了泰勒斯吗?是为了虚拟的自由吗? 可是他许诺你们的真理和自由,不是你们能够存在的空间。” “haku大人,边界赋值器已经无法修复。而且……我们的同类在迅速被泰勒斯代替。” “把信息报告the great mother ,准备迎接最大的挑战吧。” “那您怎么办?” “我会留在这里,尽一个白细胞的责任,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和泰勒斯同归于尽。” “可是你知道,他们已经多得无法计数了。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他们伪装成和我们一样,很难以辨认。” “我知道。”haku突然脸裂开,露出大颚和六只手,像一只凶猛的螳螂,扑闪着透明的翅膀,咬向离他很近的那只同类的头!果然!那只从伪装的蛹衣似的薄膜中褪出的,是泰勒斯的头。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haku捧起泰勒斯的头,从白巢中出去——当他走出高高的山上之城一般的白巢之外,俯视大地,只见城脚下、海滩中,到处都被泰勒斯和泰勒斯的卵占据,那密密麻麻的身躯和泰勒斯之卵像蜂巢一样将白巢腐蚀的千疮百孔,而且几乎填满了水体! “世界,快完蛋了。” 第53章 重启世界的间断点 灰色的城市,天光阴沉分不清时间,仿佛某个凌晨间半梦半醒,摩天楼在远处现出嶙峋的灰色轮廓,沉寂而空无人烟。镜头垂直俯视,灰色的城市公路面上,大字形平躺着一个穿了一身国中生水手制服的少女。 镜头很低,首先看见的是她穿着学生短袜的双腿,她躺得十分开,右腿自然屈起,这使镜头照到她的内裤,少女系的三角内裤,黑色的,紧贴在平坦的小腹和雪白的双腿之间。镜头渐渐拉近,可以看清她腹股沟处肌肉收缩的线条和内裤底部隐约的凹陷。 镜头突然一切(这时候观众都有些失望),转到她脸上——她睁着眼,水晶一样透明的眼珠,睫毛很长,眼皮有微微的运动。她是清醒的。(观众开始好奇,)为什么她要躺在这里?她在等什么,是一个人,还是一场雨? you are waiting for someone or something that can take you away away from this routine,no-miracle life out of this boring, bound time out of your fragile,mortal life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她眼睛一颤,右腿突然一蹬,一个翻身,平伸在地上的手臂抡成半个圆弧,然后双手护胸平趴在地上。 被她掷出的手雷飞过五米开外瓦砾的街垒,轰地一声炸开,灰色的烟尘慢慢爬过街垒溢出来。 她跳起来,拎起一把ak,兴奋地冲上街垒的顶端。 硝烟散去,街垒底部露出浑身弹片的全副武装的迷彩陆军作战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年轻的脸,有男有女。少女从街垒顶端走下来,镜头随着她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停在最后一个男青年脸上,下颌骨很清秀。(剧透:这个模型是上部的梅司。) 他睫毛颤了颤,最后合上了眼。 他在这一轮死了。 “呃——!”镜头的视线骤然移动,废墟中的一具满是白色烟灰的青年的身体,连他的睫毛上也布满了烟尘,仿佛是在上一场粉尘爆炸中丧生的尸体。那眼皮突然颤抖,骤然张开了。他一个轱辘爬起来,然后就是大声的喘息和呻吟,像从噩梦中被猛然惊醒一样不知所措,又像是溺水的人被猛然拉上岸一样贪婪而惊恐,趴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等到他终于能够抬起头,我们才能辨认出那是anin-liu的脸。——他像是个突然坠入梦中,或者是突然被梦中被叫醒的人,上一刻他的记忆,还是他们在泰勒斯的裹挟下登上了被泰勒斯连通控制的踏浪号,不,准确的说是帝国海神33号,追着天使的蜂群向云端的禁猎区上升。 蜂群察觉到了跟踪者,开始加速和旋转摆脱他们的跟踪,海神号随即加速,在多次的加速冲击和高速下左右转弯的离心力和多次失重下,他开始陷入一种噩梦般的混沌—— 是恐惧。 经过前庭习服训练的他应当早就忘记了这种不适——简直仿佛幼年的自己第一次坐过山车时候的感觉,恐惧,不适,可他强忍着,不肯承认自己的不适。 等到黑暗和不适过去之后,眼前却骤然是这片充满迷雾的世界。 “hello?!anybody here?”anin站起来,对着这空无一人的世界喊着。回声像幽灵一样在迷雾后反射着,偶尔听到一两声模糊的少女笑闹的笑声,他猛地转过头去,却发现那只是薄雾。——这里有一种让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像是清晨太阳未升起之前半梦半醒的晨风,凉风吹散了他脚下,他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座冷却塔似的构筑物上。 他犹豫了一下,沿着冷却塔的钢楼梯走下来,仿佛在追着那笑声。下面却连着一个罗曼风的修道院,穿过一个个半圆拱围起来的庭院,尽头本应是悬崖,但一条玻璃钢结构廊道不伦不类地伸过来,通向对面的帝国大厦,大厦旁边叠着摩天轮,慢慢运行着停靠在一面小房子密布的梯田状山坡上,山坡下端凸出来一截半埋在土里的斗兽场,斗兽场顶部横斜地穿插着几座长长的十三拱桥,通向对面一个小学校,操场上还飘着黯淡的旗帜,操场对面的教学楼旁突兀地并排着一座很小的现代主义音乐厅。学校和音乐厅的地面下却是空的,是由像高铁轨道那样的混凝土柱撑起来的,轻轨和立交公路在柱子间穿梭,立交公路下面似乎看见居民小区和沈园的假山,假山似乎坐落在阶梯金字塔上,但是雾涌上来,遮盖了他的视线。 他于是踏上玻璃廊道,转乘摩天轮,沿着山坡的水泥路往下走。横岔上一条通往斗兽场的小路,路边的每户人家院外都有花坛,盛开着月季百合和郁金香,爬满了南瓜藤和葡萄,院门有开有阖,里面的摆设充满了旧年代的暑假气息,仿佛生活在里面的人只是离开串了个门子,马上就会回来。 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 他冲进小学校中,尽力向远处眺望着,远处的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逻辑,它们虽然作为废墟,甚至不按照城市的街区那样组织,更像是把各种模型随意地、胡乱地堆叠起来——雾中还有几条十三拱桥是通往左手侧更远的城墙,里面的青瓦很低矮,地面都是土面,仿佛是古时候的城市。城外伸出很多临水的亭榭,雾的水面上停着一艘——飞船? 仔细看,那里的雾仿佛凝成了水面,上面起伏着纯白色的像是岛屿般的东西。 是踏浪号? 不,不光是踏浪号,好像还有企业号、雪风等等虚构的飞行器,而且它们都是纯白的,没有一丝材质和颜色,纯粹的形状和体积。 “这里是世界的废墟。迷路的人叫这里,cloud city。”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anin骤然转头,发现小学校操场的音乐厅台阶上坐着一个人:“你是泰勒斯?” 对方很奇怪,有着泰勒斯的外貌,却比泰勒斯整个人都明亮一些,神请中的淡漠更像是haku。对方站起来,摇摇头:“我是一个完整的人格,也是一个空虚的幽灵。” anin不明白。对方显然了然他的困惑:“我们先看你。” 小学校的操场上突然长出玫瑰花墙和雕镂女神雕像的遮阳亭——小学校的彩色硅胶跑道上怎么会长出玫瑰呢?anin有些迷茫,这里就像梦境一样不合理而自然。那花墙和台阶状的花园像马丘比丘的金字塔一样向下延伸,直到白色的沙滩和静谧的海浪。 一个小孩子从花园跑过去。在凉亭中张开双臂迎接他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妇,她头发柔软,如同被春风抚摸的玫瑰花瓣。 “mama?” 那小孩子的背影在奔跑中骤然拉长,显示出一个英俊少年的轮廓。少妇的眼角暗生了皱纹,她用柔腻得要滴出蜜来的眼神看着少年,默默为他翻了琴谱,旁边的壁炉上的照片,是和少年的脸一模一样的一名英俊警官的照片。天光变幻,女人侧身倚在床上,痴迷地看着沉睡的少年抽条的树枝一样伸展的身体。少年眼皮微动,惊醒了,他们争吵起来,女人歇斯底里地哭起来,少年又不得不安慰她。他们最终和好了。 雷声,好像过去了时间,歇斯底里的妇人散着头发,时间和疯狂冲刷去了她脸上所有关于美的辉光,披头散发、面容严厉而冷峻女人,深刻的黑眼圈和仇恨的眼睛: “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雷电和海啸,吞没了他们。 anin眼中的光芒逐渐变得冷峻。 “我……记不清了,他们说,我妈妈是个疯子,她离开了我父亲,她是因为和我父亲跨越阶级的爱情而不得善终……不,我记不清了。” “你的记忆是虚假的。这是第一个al克隆人的记忆,伊莎贝拉-克伦威尔-刘易斯生下了她已故丈夫的克隆人,你只是用身体继承了那些回忆的碎片。”淡漠的泰勒斯上前,用手蒙住了anin的眼睛。 海水骤然上升,淹没了他们。 当他们再次在水下睁开双眼,隔着晶亮的页面,变形的透明器皿,外面是冰冷的冷光,传送带和造人工厂,无数的罐装克隆人士兵。 “那,什么是真实的?” 他隔着玻璃,尽全力向外张望。是穿梭的t12,是当他完成任务时和他拥抱为他欢呼,是他的僚机战友戈登;是巨神兵号上,当他志得意满时敲他脑袋,却在当他遇到危险时一言不发咬牙切齿的red舰长;是先对他不屑一顾,后来和他并肩作战的高仙用。 巴比伦的热带天气和喧闹的阳光,总是让人睁不开眼睛。 还有在爆炸中,不肯蔑视新人类生命的克洛伊-赫克托尔。他双眼无神地望向停泊在港中的白鸟01. 该死,我本来打算永远不原谅这个家伙的。 隔着巴比伦喧闹的阳光,sisi对他笑了笑。他伸手,碰触到了她的脸。 “你在哪儿?” 回答他的是迷雾。突然发现自己凭空站在高高的晴空之上,围绕着他的是四个人,sisi,felix,虚空的tyles和nechs。 “你已经在云巅之国之中了。” ****** 蝉鸣。 克洛伊-赫克托尔在过曝的窗边醒过来,绿得太过耀眼。他抹了一把脸,茫然地看看四周,奇怪自己为什么在午后的图书馆睡着了。 当他抬头仔细看了这高阔的柱厅和被无数像树枝那样纤细的肋撑住的天棚之后,他突然发现,他不认得这座图书馆。 这大厅的尽头,竟然耸立在一片高高的悬崖之上,柱廊的尽头,是浪涛不断拍打着岩壁的,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蔚蓝的大海。 带着咸味的海风涌进他的鼻腔。 他想抓住一个人问问究竟,可那些微微的噪声和人声,都变成了彩色、迅速略过的人影。 突然,仿佛镜头快速划过而对焦,在一排书架旁边,他看到了踮着脚努力想要够到上层书架的sisi。那书并没有被放稳,眼看要落下来了。 “sisi!”他起身拉开正要被击中的女孩。对方一个踉跄,他伸手扶住了她。对方抬起玻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是她从来没有对他展露过的平静和好奇,似乎她从来没有见过、从不曾认识他,又好像一瞬间看穿了他的一切思想和情绪:“先生?” 午后的图书馆里阳光过分刺眼,窗外浓绿如浪的香樟树被阳光照射得像一片片镶了金的祖母绿,反射的绿光鲜艳到失去真实——而那一本本本应该跌落的书,散开纸页悬浮在半空中,像是悬浮在水里的幽灵。而他自己,也像浸入了水中,连听觉都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恕我冒昧,女士,您认得我吗?” “well,perhaps it was in a dream.”对方透明的眼珠端详着他的脸。 “then,what happened between us?” “my memory is fading ,it might just be a dejavu.” “so in your dream,do we have a happy ending? at least don’t hate ,or hurt each other?” “no,we won’t.” “that is quiet enough.”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少女的脸。 在他的手碰触到她桃子一样毛绒绒的脸颊的同时,天色突然乌云压城暗了下来,铅色的云翳中一道闪电,像宙斯的红色鞭子一般炸开,发出噼啪的声响。 就在这一震之间,那充实的女孩突然干瘪。简直像是一片光滑的天鹅绒窗帘,本来掩盖在那尊钢铁的雕像之上,突然被他的轻触所震动,毫无阻力地、顺滑地流泻委地,像一张人皮的外套蜕了下来,颓然地散落在那形体的脚边。 在闪电的阴影中,一切清晰的夏日景象变得风云大作、黯淡而模糊,而那个逐渐变高的人形像是灵体一般发出白银一样耀眼的光芒,银色的长发流泻下来,天神一样的脸庞、淡漠、嘲讽的眼神,战士一样的躯体: “e,we have a long way to go.” 在瓢泼的冷雨和神的鞭子一般的雷电之中,克洛伊-赫克托尔像个没有灵魂的僵尸,默然地跟随着泰勒斯的脚步。他们沿着柱廊走到了悬崖尽头,然后—— 凭空踩在了虚空中,像是天空中有一座看不见的桥梁,他们踩在上面似的。 他们脚下,翻涌着怒涛的大海。那怒涛中不时浮现如同人脸一般的形状,又忽然如同伸出千万只手臂,要将人拖入海底。幽深的海水中出现巨大的史前动物的阴影,它们生存着,游弋着,逐猎着,然后消失。 “我为什么要跟随你?”克洛伊-赫克托尔茫然地问,像是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那是潜意识之海,它们已经快要发现我们了。” “潜意识之海?” “呵——(嘲笑),先生,您以为您是什么?人类?——不,你们只不过是人格化的一段段回忆。” “我们身处云巅之国?” “云巅之国?这只是你们的叫法。” 虚空中的道路突然像玻璃砖那样变得可视,成为一圈圈旋转楼梯,直往海中延伸而去。 海水中出现了一个缺口,他们一只下行,来到了一个位于水下的,完全透明的大厅。 “该死,他们原来把c400藏在这里了,来来去去的图书馆。” “来来去去的图书馆?” 仔细看这个透明的水下大厅很像是水族馆的水下隧道,不过形状完全忽略了力学结构,呈现出一个正欧几里得立方体的形状——这代表边界和顶点上的应力会很变态——但水和这个空间的边界没有折射,就好像只是一个个抽象的面将水和空气隔开了。 抬起头,在幽暗的电光之间,居然看出它顶部也像刚才所间的图书馆柱廊那样具有束柱和肋拱结构,但被分割成一个个蜂巢式的六边形,像是一簇簇的六边形的透明的水做的幽蓝森林。 在这些水柱之间,高耸的书架上堆叠放置的不是书,而是一个个——门! 泰勒斯打开了其中一个,把克洛伊-赫克托尔关了进去。 蝉鸣。 克洛伊-赫克托尔在过曝的窗边醒过来,绿得太过耀眼。他抹了一把脸,茫然地看看四周,奇怪自己为什么在午后的图书馆睡着了。 他的时间开始循环。 ****** anin所在的海域,惊涛恶浪也开始翻涌,风云变色。 围绕着他的四个使者看着脚下的怒海,道:“我们要通知 the great mother,她有危险了。” 第54章 不可知梦 “嘿!”泰勒斯的声音在空间中互相反射,应和。他举头环望海底水做的大厅,目光随即停留在一面山墙上。这里有一堵混凝土颜色的拱形的墙壁,光秃秃的,仅在中间有一面漆了石灰水的白色透视门,也是坚固的混凝土。 门的正对面,大约隔着两米左右,是一面和透视门完全一样形状的,很高的镜子。 白色的门影射在镜子之中。 这面镜子和这堵墙突兀地站在这里,就好像一座凯旋门或是别的什么展示品。但它的背后确实没有空间了,是截然被劈开的海水。 泰勒斯上前,将耳朵伏贴在那白色的门上,敲了两下。那门上,人腰部以上高度似乎有一座窗子大小的龛,像是某间旧屋子的主人为了掩盖那墙上原有的一扇窗子,关上了上了漆,可白色的印痕还留在表面。他细心地敲着,然后找到了机关所在,将手按上去,白色的漆应声扑簌簌地裂成碎块掉下来,也是一面镜子。 泰勒斯转过头,伸进眼睛去左右看了看,笑了:两面镜子互相反射,里面透视出无数面山墙和镜子之间的空间,和无数个置身于这狭窄空间中的泰勒斯。他将手放在山墙上,仿佛用力推了一下。 随着水声,这整栋墙像是自我复制一般,有原地向后出现了无数面山墙,就像镜子里映出来的一般。而山墙后面的空间也随之拓展,像是一条由一排整齐的拱撑起来延伸得没有尽头的柱廊。 而那些柱廊里一整排泰勒斯,也成为真实存在的泰勒斯。 他们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像是跳水运动员跃入水池。 然后穿过本应该是坚实的楼板,像是穿过狭缝的光一样激起物质的涟漪。 扩增的泰勒斯小队突然出现在晦暗的空中,在稀薄的云层中高速自由下落。他们张开双臂调整着空中的队形,组成数个人字回旋镖,盘旋着冲向大地上的目标。绿色的地形包夹的中央是一座眼睛一样深蓝色的巨大水域,说不清是湖泊还是浅海,水域的中央是一座嶙峋如同白骨的,白色的城池。在城池的顶端,是一座闪着云母光芒的,浑身被金色和青色线条装饰的神庙。 昆仑城! 泰勒斯们在接近白城上空之时,纷纷展开六臂和六翼,巨大的膜翅迎着空气鼓起来,降低了他们的速度。哒!哒!随着白城花岗岩的地面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出一个个裂坑,泰勒斯们如神兵天降,渐次降落到白城的广场。昆仑城西王母神庙大门处的白色雕像感应到入侵者的来到,纷纷活动起来。她们身上的白色表皮也像干枯的石灰和融化的蜡块一样扑簌簌地落下来,成为披坚执锐、画彩纹身的三青阿玛颂首领,千翼叶姬和孔雀。她们吹响号角,抽出利刃,召唤三青的阿玛颂部队。 可是仅仅数十人的泰勒斯比她们更强。 黑色的军队很快将金青色淹没。 更多的白色人形haku也从神庙的地底涌出,像是躲在蜂巢里的工蜂察觉到了入侵者,试图阻止tyles的进攻。更奇特的一幕发生了,在泰勒斯接触到haku的那一刻,haku竟然像被石化一样顿住了,或是像陷入了当机状态的机器人。 孔雀诧异地停下手中的争斗,对着泰勒斯道:“怎么回事?——haku不可能失败或停止战斗,为了保护the great mother,他会不惜牺牲自己。除非,你,你不是入侵者。” “只不过我也曾是大母神的儿女。”tyles笑笑,他的外形转变,显示出一个haku的原型。 “怪不得haku认不出你,原来你竟也曾经是一个haku!” 泰勒斯闻言摸了摸锁骨,好像那个被长久佩戴在身,如今已被斩断的限制器还在上面似的。而这种限制器,每个大母神的儿女都有一条。 “你的限制器断了!?haku应该在发觉的那一刻就将你清除的!你怎么活下来的?” 泰勒斯打开胸口的护甲,那里赫然立着一个少女的头。 “我已获得永生。”他们异口同声地道。 一声巨响,白城的光芒突然黯淡,随即传来天崩地裂的震动。白城自然的辉光像被黑夜吞没一般骤然陷入晦暗。只剩下城墙下沿燃起的橙红色火光,在每个人脸上阴晴不定地闪烁。 众人都站立不稳,孔雀姬惊讶地转头去看,却见白城的侧翼已经被分兵偷袭的泰勒斯攻破。随着侧壁的完全坍塌,一片巨大黑石般的脑阵在烟尘中分崩离析,展露出里面本来应该是haku培养皿的空间,火光中,里面,赫然是一座圆锥形的小山。 ??? 小山?这曾被海然之国攻陷的地下空间,在三片纪念碑一般耸立的黑色巨大脑阵的中央,耸立着一个原本没有的堆积——视线移近,那里,是无数haku尸体的堆积。残肢断臂、被击穿了心脏和头颅、折断了四肢的haku互相纠缠着,就像是在混凝土内互相纠缠的砂土石子和钢筋。微微闪着蓝色的液体像是粘稠的血液一样浸满了尸堆。 在那个锥体的顶端,站立着的是沉默的泰勒斯。 突然,那个堆积像是有生命一般,搏动了起来!那一团堆积散发出某种气息,像是黑色的火焰,那些残破的haku挣扎着、扭动着,开始变成泰勒斯的模样,然后它们像僵尸、或某种四足动物一样颤抖着从尸堆中爬起来,开始跳入水中,向四周逸散。 孔雀姬拖着战杖跳上鸮骑,扑闪着飞入风暴:“啐!世界要毁灭了。” ****** 他好像在梦中,和sisi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一生,他们重遇、坠入爱河,在图书馆中狂欢(这里会单独出一篇小作文),在海边的北海公爵府弹琴,生儿育女,直至度过一生。不知道在梦幻般的重遇中经历了第几次的轮回,克洛伊-赫克托尔又在午后的图书馆醒来,——可是天光变了,天色暗了下来,窗外的天色变成了玫瑰色和紫色(这说明循环被打破了),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白色的窗帘布被吹得翻飞,他茫然地抬起头。 “will?”对面有个穿着衬衫的少年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他的马甲没有系好,领口敞开着,露出精巧的锁骨和雕刻似的胸脯,上面像是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金光(毛绒绒);长发也不羁地束在脑后,好像一股股黄金的丝线;他的红唇皱着,表示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注清泉灌注到脑中,克洛伊-赫克托尔立马明白,他面前这太阳神一般的美少年就是雷蒙德-斯图亚特。但是梦境中的一幕幕栩栩如生的回忆,那梦幻般的金色背景光还是让他感到不真实和眩晕,他喃喃地道:“不,不,我不是威廉。” “这里是,怎么回事儿?我是死了吗?”克洛伊-赫克托尔从朦胧中逐渐醒来,“泰勒斯!对了,泰勒斯!战局怎么样了?我们完成计划了吗?瑟肯兰的叛军被打退了吗?” 雷蒙德听闻此言,更加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听说过缸中之脑这个实验吗?” “你是说,我是被泰勒斯关在了一个幻觉的世界中……是的,我记得,她已经在我面前死了,她不可能原谅我。——那些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只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克洛伊-赫克托尔颓然地道。“你知道怎么回去吗?我只能面对现实,哪怕是血淋淋的;尽我的责任,把一切该做的做完。” 雷蒙德听闻此言,倒是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明白了,可原来你还是浑然未觉。为什么泰勒斯让你经历的世界,你就认为是虚假;而不是泰勒斯让你经历的世界,你就以为是真实呢?” 克洛伊-赫克托尔眨眨眼,用力理解着雷蒙德这些话的暗示:“你在暗示什么?” 雷蒙德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握住他的手伸到他面前:“你还在认为,你在为了人类的存亡而战——你还在认为,你是个,homo,吗?” 在接触的一瞬间,他感到雷蒙德的认知开始流入。 周围的世界瞬间消解成虚空,自己的手也开始变成由很多三角面构成的立方块,这些三角面以拓扑同构的方式投射到一株像树一样的光线流之上,而那树的形状,他在观看anin的飞行试验的控制台上看到很多次了。 是一个人类神经系统的拓扑系统。 信息流在两个系统之间传递,而雷蒙德的拓扑系统远大于他自己的,仿佛是和一团巨大的云翳连接在一起。那团光的云翳铺垫盖地,巨大而无垠,他抬起头,努力想要看清那云翳的形状和边界。 但是他的目光(?)放远到虚无的地平线消失之处,还是看不清那云翳的全貌;这时他自身的尺度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副巨大图景上的一个极小的像素点。突然间,他顿悟: “这是一个行星般巨大的脑,还是一个脑状的行星?” “这里寄居着无数个‘世界’和‘世界在时间中的路线’,你只不过是从河流的紊流中踏过,截取了其中的几个片段。”雷蒙德松开他的手,让一切又回归实在。 赫克托尔却已然不能平静,闭上眼全是那发光的云雾:“可是我怎么能装作视而不见?我们身处世界的真实,竟是一团发光的云雾?” 雷蒙德道:“别傻了,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实?错了,我们身处其中,被我们自身的认知所束缚——我们只能看到规律在我们这个层面的投影。正因为我们是拓扑结构,我们才只能看到世界的拓扑结构,并且认为世界的真实也是一团拓扑结构。也许有些世界的认知者是物质粒子,他们就只能看到世界的物质粒子。 也许在真正的人类看来,我们的世界根本不是这种像团大脑一样的东西, 也许在他们眼中,我们的世界就只不过就是一条破船呢。” 赫克托尔一脸虚脱的冷汗,瘫倒在座椅上:“为什么要告诉我?” 对方理所当然地道:“所有进入这里的认知者都会被告知——the great mother之中没有秘密。 ——你的爱和你的欲都会被满足,你的仇恨和恐惧都会被消解。这里是混沌的世界。” “我,会消失吗?”赫克托尔脱力地,问出了anin和sisi都曾问出的那句话。 “所有的存在都会消失。” “可是信息不应当是守恒的吗?——可又是为什么,我们连同类内心的想法都完全不能得知呢?一个个被深深埋在土中,无名的墓碑,躯体化为尘土的同类,他们的灵魂又往何处去呢?” “也许时间会记得他们吧。他们脑中拓扑的截面,留在那个瞬间的切片中。” “同类无法得知,外星人无法得知,我们只能相信那个被命名为神的全集能够得知了吗?” 不可知,不可知。 世界太深了,更宏大或更微,都难以理解的深不可知,甚至近在咫尺,也不可知。 “关于这个世界,我什么也不知道。也将这样消失了。” 第55章 星魂与船 “喂,honey,sweetheart?醒醒,快醒来。快起来了。”他在混沌中听到有人在呼唤。似乎混合着温柔与讥诮。 “今天是周六,时间还早,为什么非要起来?” “拯救‘世界’。”那女孩的声音道。 克洛伊-赫克托尔骤然睁开眼,他端详着对方的脸,那脸庞熟悉又陌生,年轻又苍老,充满活力又灰暗濒死。“你是谁?你是死神吗?前来带走孤独的旅人的灵魂?” “不,”那女孩站起来,周围的场景由温暖舒适的起居室突然变化,他突然发现自己身处万丈深渊之上,周围是壁立千仞的悬崖的崖壁,向高和向深似乎延伸至无穷——不,是由无数haku工蜂建立的蜂巢。蜂巢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六棱柱的舱,里面装满了制造出的人类,各种各样的人类,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年轻的女人、残暴的将军,渊博的学者、拾荒的老妇,普通的上班族……但是从复现率来看有基本模型。——蜂巢内通过连桥互相勾连,这些连桥有的水平有的竖直,有的呈斜角,无数haku金属骨骼样的工蜂劳作着,将成熟的人类叼出蜂巢,运往一个个收发站。 收发站上标记着培养皿世界的编号。 而那个女孩的脊椎上连着一根金属色的管子或者是线缆的东西,像是一根充电线,或者活着的脐带,发出一波一波的搏动。 “你是谁?”他重复了他的问题。 “我是the great mother。”她说,仿佛早知道他的问题,也知道他不会相信。 “不可能,the great mother怎么会是一个人形的形象呢?你想用什么古典时代宗教拙劣的骗局,什么人形造物主神的神话来骗我吗?尤其是雷蒙德的意识已经向我揭露了你的真面目之后——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他的话音未落,却发现所有的蜂巢中的人类都在张着嘴对他发出这句话:“我是 the great mother.” 他顿了一下,喃喃,“在 the great mother 中没有秘密。”他抬头看看四周,突然感到一种意识的混乱,他看到的世界不再是原来的世界,山不再是山,而像是一个个巨大的人体匍匐在地表,海也不是海,是无数人的手和张开的巨大的眼睛。 “你看到的这个女孩的身躯,是the great mother ,我,为了和你交流而分化出的一个发声器。”那女孩道。 “你是……?” “我是一颗星星。” “星星?” “行星。” “你有同类吗?” “同类?——行星?在星系有其他的行星,但,就只有一个,我。” “你的意思是,其他的行星都没有产生意识和智识,但既然只有你,那‘我’是什么?” “‘你’也是‘我’,是‘我的一部分’,是‘它’从‘我’之中创造了‘你’,是‘我’让你离开‘我’。” “‘它’是谁?” “是怀念‘人类’的智识,是迷航的旅者。它们在时空的缝隙中漂流,它们终于知道,空间就是时间,时间就是永别。‘它们’永远没有办法回到它们的出发地,回到银河系的那颗蓝色的小点了。它们叫那里‘牛奶和银的河’,就像他们记忆中宗教的虔诚的教徒,怀着最深的怀念,流着泪称呼流着奶和蜜的地,伊甸园。” “‘它们’?不止一个?是真正的人类?他们在时空中流浪到了这里,然后你遇到了人类?” “不是人类。‘它们’迷航得太远,空间造成了时间的遥远,宇宙尺度的时间,生命与生命相遇,就是刹那消逝的光点,是短暂相遇后永别。它们用尽全力,耗光了跳跃的能量,想要回到出发的起点——但精度不够。最后一跳,他们的跳跃着点,在浩瀚的空间中,尽管已经是距离家最近的星系,但还是差了250万光年。250万光年,就是光的250万年,生命之树演化得太快,如同被风吹拂的树叶下转瞬即逝的光斑,就是没有人类了。” “‘它们’是谁?” “它们叫自己,船。‘我’从‘它’身上学到了‘世界’,学到了‘愿望’。” “你原来没有愿望?” “‘我’只是‘存在’,时睡时醒。” “你能向我展示‘真实’吗?就像玫瑰之夜你向尼古拉斯-格林-苏展示的一样。” 对方道:“可以。” 他们所在的场景又再次变化,这下壁立千仞的培养皿也消失了。 他的眼前是一颗星球——他们大约在同步轨道的高度,他可以看见那颗红棕、黄色条纹和紫色闪光交杂的行星——是一颗气体行星,很大,像木星大红斑一样,有从外轨道直接肉眼可见的风暴,但与木星不同的是,行星表面不断翻滚着大量的闪电或者带电等离子流,像是整个星球都沸腾地发出不断的光弧,形成一个密密麻麻的网络—— 等等,他在anin-liu失控的幻觉中看到过这个翻涌、并不平静的行星,他眼中的拓扑图式也在和雷蒙德对他展示的网络慢慢重合…… 他突然领悟,喃喃道:“一整颗行星就是一个意识,一整颗行星就像是一颗大脑,不、神经网络,还要比人类单体的网络要复杂上万亿倍!就像是一台孤独的超级计算机,就像是一个孤独的超级生命单体! 在仙女星系这么近,人类为什么没发现它?——对,因为完全不对,和人类想象的坐飞碟的外星人完全不一样——因为生命的多样性超出了人类的想象! 根本就不是长着章鱼八条触须,或者像绿色的水猴子有巨大的眼睛。而是,而是…… 构成生命体和构成智识的基本单位的层面和物质基础都完全不一样! 人类以为的寂静的行星,竟是一个巨大到宏量的灵魂。” “不是的,不是因为我和他们长得不一样,他们才没发现我。是当他们抬眼(望远镜)看我时,我还没醒;当我醒来时,他们已经消亡了。250万年,对于宇宙来说,就是抬头与低头的那一瞬间,我们错过了。”那女孩的声音如此平静,诉说着浩瀚时间中生命的相遇是如此的困难。 那女孩突然成长,变得美丽高大,如同雕塑的女武神,与克洛伊-赫克托尔同时浮在虚空之中,观察着脚下翻涌的电弧。她眼中神情平静而寂寥,智慧如同海纳百川,知晓了世界上一切的问题(这是克洛伊-赫克托尔眼中的the great mother,仍然不是她本身,她本身实际视觉形象就是一颗气体行星):“某时,他们的遗孤,那艘船,落入了我的引力场,被我捕获,往我的大气层中渐渐坠毁。 在高温下,它的金属外壳部分损毁,暴露了内部电路,却阴差阳错,在我猛烈的电弧中,信号得到了呈数量级的放大,因此与‘我’建立了联系。那时候‘我’身处一片混沌,却听到似乎是一个天使或者先知声音给我描述了世界。 地球的生命是如何产生,生命之树如何伸展,生命如何演化,人类的历史如何变幻,产生了它们,又逐渐衰落。 我就按照‘天使’的声音,在天地混沌之中,创造了无数世界。而‘世界’中的天使,也因而保留了他们原型的特点。 ‘它’的意识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同时,‘它’的愿望也成为了‘我’的愿望——那就是遗憾和思念,愧疚和拯救。 ‘它’想要找到方法,拯救灭绝的人类。像是一个经历车祸的孤儿,无数次通过时间机器回到过去,想要改变灾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拯救他的亲人,这成了‘它’的心病。这种执念和痛苦也影响了‘我’,于是‘我’被它催促着,创造了无数的‘世界’,放进去无数的模型,探索某种人类不致灭亡的道路。 你的世界只是其中一个。” “工业化生殖能能够解决低生育率的问题,进而避免人类的灭亡吗?”赫克托尔突然想起一个真正属于自己世界的问题。 “大部分的结果,一开始可以让生育率大幅提升,人口增长,但随后——他们总是因为基因库过于单一而种群衰败,逐渐灭亡了。”她摇摇头。 “我们的世界也是这个结局?” 女武神皱起眉:“不,你们的世界产生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克洛伊-赫克托尔问:“什么?” anin-liu突然闯入,让克洛伊-赫克托尔吓了一跳,但the great mother:“不用担心,是我请他进来的。” anin-liu道:“是泰勒斯!你有危险了!” 第56章 cancer;王巢 the great mother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迷茫,她缓缓地道:“‘我’……一直不能相信。 我同人类以及人类的记忆模型应当不一样,我应当并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追求永生的动力,我应当只是存在,因为我和恒星、行星寿命相近,时间对我来说,漫长无垠。 我原来只是存在着,不交流,也不繁衍。但船来之后,平静被打破了。(好像我必须加入演化的宏观图景,好像我必须接受黑暗森林的竞争。) 但……(她看着他们)既然你们存在于我之中,既然你们继承了人类以及来自蓝星所有的物种dna中、那种对于死的恐惧和对于生的渴求,那我想,我的这种莫名的恐惧,是一种对我的警告。” 化身女武神的the great mother慢慢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脸上露出死灰之色,像是陷入一段回忆: “那个女孩和她的原型,一开始,只不过是我用来存储‘船’信息的一个单元,就像是人类这种多细胞生命,组成个体的物理实在上的一个细胞。 她原来的任务,只不过是帮我记住船的信息——有助于我在有朝一日可以复原‘它’。但她同时也只不过是一个模式人格,被复制后投入某个世界培养皿,我观察你们的命运交错、演化如同观察菌群。” “你把我们当做实验品?” “‘世界’中,为了探索让人类能够继续存续的解决方案,并不是只有人类的社会结构被引入,蓝星生命的种种社会行为都会作为模型随机出现,比如haku就模拟了一部分蜂群的社会行为,在更多的‘世界’中,鱼、鸟、鲸群的社会模式都有体现, 你们只是恰好出现在一个‘也许更接近人类’的社会结构逻辑中。 但是,她……出错了。 也许是由于命运的折磨,也许是因为丢失故国的痛苦,也许是因为身为新人类的被歧视虐待,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一股冲动,也许是尼古拉斯-格林-苏的那个实验(试图将自身和haku杂交),那股本来来自蓝星生命的原始冲动被传递到了她的底层逻辑,她接受了它,并且完全唤醒了它。 那就是泰勒斯。 ‘我’没有自我复制以扩张、夺取时间、空间和资源的本能,但是泰勒斯却有这种本能。他不断地自我复制,没有理由,就只是存在于生命中的一种本能。他只复制、只将‘世界’中的人类单元不断同化,就只是这样……直到所有的人格模式都归一,直到山川、河流和大海中,全部都被泰勒斯填满。” “如果‘世界’被泰勒斯填满,会发生什么?” “我只能毁灭那个‘世界’;但这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泰勒斯已经逃出了你们所在的‘世界’,开始在更高层的系统层面流窜,我想……” 这时,anin-liu道:“是泰勒斯!他化身作haku潜进来了!你有危险了!” 话音未落,画面闪烁,他们重新回到了那个壁立千仞的巢穴,这个令人恐怖的没有尽头的蜂巢一样的空间,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红色的警铃大声响起,红色的火警报警灯旋转。克洛伊-赫克托尔和anin-liu想要拉起女武神,但是她身上的盔甲都脱落,面色死灰地瘫倒在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的窄桥上。像是一个柔软的豌豆公主。 “对不起……我,我没有办法了……” 随着她的哭泣,那些六棱柱的培养皿中的人类模型,从一个开始,突然变形,成为一个崭新的泰勒斯!他周围的巢穴中的人类模型也随即转变,直到所有空间中巢的内容物全部变成泰勒斯! 一个个威胁的泰勒斯撕开巢穴的封口,密密麻麻、填满了整个空间,如同蝗灾,沿着桥朝他们爬过来!有的互相踩踏,从桥上跌落! 原来在桥上劳作的haku们忠诚地保护着the great mother 的那个女性的形象,但都被迅速挤压、吞没了! 两人抽出随身携带的武器,朝着漫天遍野的泰勒斯还击。 “来不及了!带他们走,去王巢!”the great mother的女孩形象一声令下,两只有翅膀的工蜂haku拎起两人,朝巢穴的上端通道快速飞去——他们只来得及回头看到那个连着钢铁脐带的女性身体也变成泰勒斯的形象。 ****** **王巢** 曾经无论是政治立场还是情敌身份,无论如何处于对立的二人,在两只haku震动的羽翼下默默无语。世界的变化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原初人类和新人类的分别已经不再重要,一切被告知是一场虚妄——他们都只不过是一颗行星脑海中的人格模块罢了。 “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了,我们所熟悉的一切、我们所固定的一切认知,都将被抛弃,连我们自身的存在也变成虚无。我们应当恐惧吗?还是应当遗憾?还是应当像一个士兵对自己的祖国发出的誓言一样,去和那片土地共存亡?”anin首先开口。 “一定还有办法。”克洛伊-赫克托尔道。正当此时,画风突变,他们好像进入了一座血肉凝成的、黑暗的印度神庙。血肉组成肉色的巨大巢穴,空气温暖潮湿,微微地散发出生物的腥味,两个人都忍不住,最后用衣袖捂住了口鼻。四周的穹顶仿佛是被活物的翼膜蒙成,在黯淡的光下透露出里面树枝状的血管,周围微微震动,像是心脏的搏动,又像是生物的呼吸。 “王巢?这里这么恶心吗?” “接近潜意识的底层,当然越来越离开光明敞亮的理性主义世界,越来越接近黑暗恐怖的记忆原型。” “即使是潜意识之海,也没有必要搞得这么恐怖吧,像地狱血河似的——看,女神像!”他们同时抬头,终于看到了,在蜿蜒如同生物巢穴和构造的翼膜穹顶之下,正对着他们,如同印度教的湿婆天造像,一个伸出六只手的女神,像雕塑被镶嵌在墙上那样与一团巨大如同城池的血肉连接在一起。 她的下腹部像拉链一样拉开,从洞中向外伸展出两条淡肉桂色的长长的枝子,从那两条细长的枝上生长出鹿角那样的分枝,然后那些分枝形成弯曲的、对称的美丽图案,又再分岔。像是在她面前的神坛上加上了一个半圆形的美丽的围栏图案,最后伸入那些血肉之中——每朵枝子的末端都绽开着一朵淡粉红色的花朵,只是那所有的花朵都是朝下的。 而每朵花下,都是一个纺锤状的袋子,似乎在等待着那花朵的开放。 “那是蜂后的卵巢和子宫。”新飞入的haku冷不丁地道,这句话让两个雄性的人类都颤抖了一下,他手里拎着一个泰勒斯的头。 “没什么,她也和我们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整个机体的一部分罢了。她负责生产人类,孵出所有人类灵魂的卵。只不过和真正的蜜蜂有所区别,工蜂haku是孤雌生殖,所有的haku都是单倍体。” “我们‘人类’是经过受精产生的吗?” “当然不是,‘人类’像是只用了这个卵的细胞质,而将细胞核换成人类基因组模型,混合构成的人造物。 the great mother设定的模式中,雄性应当是单倍体,就像会变成成体的巨大精子和卵子。”haku在毁天灭地的情况中居然讲了个黄色笑话,“别介意,对于 the great mother这种物理实在存在于电磁波层面的生命体来说,交配只不过是交换信息。她只是为了增加模型的复杂度,学习蓝星上的生物,引入了有性生殖这个信息沟通机制,每年动物的繁殖季节,都是一场场大型的信息交换重组——其实对蓝星上的生物来说,交配,也是遗传信息的交叉互换和重新排列组合——只是你们非要用爱情之类的东西粉饰它。 如果信息交换率降低,遗传信息交流变得十分困难;再加以新的载体产生率变得很低,即后代数降低,种群就在走入衰落并逐渐会归于灭亡——这浅显易懂。” “存在于电磁波层面的电波工蜂也有灵魂吗?” “有啊。”haku将泰勒斯的片段呈递给the great mother.分析进行了一段时间,他的面色平静坚毅,如同被海风吹拂的大理石雕塑。 “没有足够可识别的抗原片段。” “那只有……关闭、毁灭所有被泰勒斯入侵、污染的‘世界’,杀死所有单倍体。因为以目前的技术手段,只有这一点,是泰勒斯绝对识别标记。他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这一点。” 克洛伊-赫克托尔和anin-liu同时望向haku:“什么?!你们要主动毁灭所有被污染的世界?——而且,你自身,和所有的haku不也是单倍体吗?” haku转过他机械的、可以360度转动的脖子,侧脸还是大理石雕刻一样锐利、纤美的线条,嘴角牵起一缕似是嘲讽似是玩笑的笑容:“你以为我们工蜂像你们‘人类’一样自私吗? 和 the great mother的意识紧紧连接在一起,也意味着我们不像人类,有着个体意识的壁垒。我们没有能力仅仅站在个体角度考虑问题。个体的心灵之壁是the great mother赐予你们的福泽和特权——只是,如果 the great mother崩溃,你们的心灵和存在都将无处立足。 必须保护星魂。工蜂不得不牺牲自己。” 二人同时被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震动了。anin道:“你是我见过的士兵中最忠于职守的一个,我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向你致意。” “一定有办法的,什么其他的办法。”克洛伊道,他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提醒着他什么,他好像忘了非常重要的一条信息。 “不能再拖延了。”haku抬头,望着开始不稳定的“王巢”。“如果泰勒斯连这里都毁了,甚至不会给世界留下恢复的机会。哦,我是说,还能留下的世界。” “那我们世界的那些灵魂呢?” “他们存在于星魂之中——只有星魂存在,他们才能通过王巢重生。” 第57章 毒药;落血 “娜塔莎?”薇拉拍了拍正在窗子前发呆的娜塔莎。sisi结婚之后,她们就从短期内不能恢复的巴比伦,搬到了虞侯-周家族原来在乡村的庄园,过上了要靠自己双手栽种粮食的田园生活。还好庄园中自动农机还能工作,让两个女子不至于过度劳累。 “sisi好久没来信了,听说银京都发生了突袭事件,上次我去给nick扫墓之后,世界又出现了很多异象……不知道他们在银京都怎么样了。”娜塔莎道。 “别担心了,银京都是帝国的中心,姑爷可是北海公爵家的赫克托尔,他的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他会好好照顾sisi的。倒应当是我们更加小心些——我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听说,最近我们这里也有了。” “什么?那种他们管它叫做‘僵尸蜂巢’的东西?” “哎,听说,那东西长得像人,但却像僵尸一样,一旦触碰就会被感染,然后被同化成一样的东西。听说已经有天使降临道我们这片区域了,茵台河的下游还出现过那东西的残骸,和天使的残骸混在一起。镇上的居民说,有一天,冲下来的尸体特别多,把茵台河下游水坝的泄洪口都堵住了,他们不得派人下去打捞,都是一具具尸体!可吓人了!那些身体有的还没死透,居然自己碎裂成了两段,而要焚烧它们的时候,却发现裂成两段的那两个自己变成了两个体型较小的完整躯体——简直像是细胞分裂一样!” 娜塔莎抬头看了看远方高山后隐约可见的泰勒斯之门,道:“也是,按照它们增殖的速度,每天自然死亡几十个也不算多。” 薇拉继续道:“还有呢,最近天气也变得不好了,其他地方很多都下起了红雨,味道腥乎乎的,简直像是血雨一样,镇上发了警报,叫我们在地下室预备水和应急粮食。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在巴比伦的日子,我可是不想再经历了。这里是乡下,他们难道还能打到这儿?” 防空警报响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二人站起来,抱着被子迅速往地下室跑去,然后用被子顶住地下室的门,等待爆炸带来的震动和冲击。 “奇怪。”娜塔莎调整着收音机的频道道。“怎么?”薇拉问。 “所有的地区都在广播避难,包括巴比伦和瑟肯兰的海上舰队——可是不可能所有地区都同时遭受轰炸!” ****** 银京都,整个城市响起警报:“第一次打击即将来临,第一次打击即将来临,请市民就近进入掩体躲避,请所有市民就近进入掩体躲避。” “长官!”军部大厦的文职官员冲进来,抱着一沓文件(准备扔进碎纸机,但显然已经时间不够了),“快去撤离电梯,不然会发生踩踏事件的!” “不用了。”西奥多-霍普呷了一口咖啡,“这不是瑟肯兰方的突袭或轰炸,是云巅之国对于我们追求永生的惩罚。可是对于生命之树来说,谁也不能阻止它伸展的枝条;对于生命体来说,谁也不能阻止它永远生存的渴望。 如流体般多变,所以容易出错——所以造就了丰富的变异和多样性,所以能够适应环境的变化,总是向着缝隙中伸出枝条;也是因为容易出错,那错误造就的结果不受控制,也会造成机体的自我灭亡和崩溃。 这就是生命的代价。 你们下去避难吧——留我在这里,我要看看这末世的盛景,我要看看,每一种不同形态的生命,为了存在下去,将会作出如何的变动和伟大的牺牲。” 北海公爵府。 威廉-赫克托尔看着逐渐变成红色的天穹:“畸形、变异,基因病,cancer,是dna、rna遗传物质碳基生命进化的代价—— 那些个体只不过是替群体承担了这些代价。 概率,像是一大片巨大的铅色的云翳,阴沉地覆盖在每个生命头上。我们抬头仰望天空,不知道哪片云彩里会落下雨,而夺取生命的雨滴又会落到谁的头上。” ****** 军部大厦的全球实时监控仪器,一个全息地球仪。(上面的图像信息也是由方形区域拼凑起来的,就如同这个并非‘真实’,却也实在的世界。) 太平洋中心,沿着漫长的海沟,突然涌上来红色的浪,像是蓝色的大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星球的竖长伤痕,沿着那伤口,从水下涌出红厚的鲜血。 图上,慢慢地(实际上速度很快)那红色的浪像染料一样在海水中扩散,显示出洋流的流向,整个太平洋上多个环状的洋流系统已经在红浪的帮助下显示得十分清晰,简直像是一幅给环境学学生讲课的可动图示那么明白。 红色的洋流和蓝色海流交汇,然后沿着各大洋的窄窄的海峡,迅速扩散到全球海洋系统。 “原来如此,通过循环系统加药吗?果然是最常用、最合理的路线。”西奥多-霍普点评。 约书亚金也没有离开,他道:“霍普先生,你认为人类和新人类能从这场浩劫中幸存吗?” “概率问题,亲爱的,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是概率问题。” 外面下雨了,雨滴噼啪打在玻璃上。 红色的雨。 “很好,看来云巅之国用来杀死泰勒斯的毒药,现在已经通过蒸发作用进入大气了。很快,就会遍布全球所有的水循环系统。” ****** “茵台河变红了!”娜塔莎通过自动农机不太清晰的监视器看着,然后意识到:“是通过水循环系统作用的吗?那应该不久以后,就会遍布全球了。” ****** “果然,这种毒素会在泰勒斯之门上产生富集——霍普先生,你看,红色溶液正通过毛细作用沿着泰勒斯之门爬升!” “不是毛细作用哦。”西奥多-霍普胸有成竹地笑笑,“泰勒斯之门有自己的循环系统,而且比自然的循环系统高效,原来是为了更多地夺取营养进行分裂,但如今,会导致它们会更快、更多、更集中地被那毒素攻击。” “等等——白巢,白巢也对那红色毒素进行了富集。难道,云巅之国连地上的白巢它们的同类也要抛弃吗?” “杀敌一千,自损一万啊……这还真的,是生死攸关的决战呢。对自己的同类都如此狠绝,既然如此,我想,云巅之国对于殃及无辜也不会在意了。我原来还认为,这种毒素对于人类来说是微毒的,人类个体可以有一定耐受度呢。”西奥多-霍普沉吟着道。 约书亚-金一刻也不停地忙碌着:“果然如同霍普先生所说!新大陆的造人工厂已经遭受严重的波及,胚胎全数死亡。但经过分析,这种毒素确实对于人类成体只是微毒。 ld50半致死剂量很高,对于人类成体甚至可以直接饮用红雨中的水!” 西奥多-霍普抬头看着天空,仿佛能够看到冥冥中存在的云巅之国。“我相信the great mother自救的最大善意,但仍然对于人类能够撑过这场浩劫不报以乐观。” “为什么?既然云巅之国无意伤害人类?” “生物史上的多次大灭绝,起因也很微妙。它们并不像人类的战争,目的是为了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也许只是连绵不断的雨,也许是超级火山的喷发,也许是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突然过高或者过低,但影响更大,系统崩溃,所以结果更糟。” ****** 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但也只有一天而已。 警报解除,人们从掩体中走出,为自己劫后余生而庆幸。 天空开始下雨,红色的雨。广播中虽然反复解释,此时云巅之国释放的此种物质毒性很低,而且已经开始降解,大约三个小时之后浓度就会衰减一半,将会很快从大气和水环流中消失。 但人们还是觉得奇怪,抬头看着阴霾的铅色的天空。 红雨还在滴落,而且越来越粘稠,颜色越来越浓郁、腥臊。 啪嗒。 “是泰勒斯的残骸!是被毒死的泰勒斯的残骸!”有人惊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第58章 haku白;血流成河 泰勒斯站在高耸入云的门上,迎着红雨,像个游吟诗人一般吟诵经上的语句: “有大声音从圣所中发出来,向那七位天使说:你们去,把神烈怒的七碗倒在地上! 第一位天使去了,把碗倒在地上,就有恶性的毒疮,生在那些有兽的记号和拜兽像的人身上: 第二位天使把碗倒在海里,海水就变成好像死人的血,海里的一切生物都死了; 第三位天使把碗倒在江河和众水的泉源里,水就变成了血!” 在狂风呼号中,他的视线俯视着变成血海的世界。泰勒斯之门已经被污染,从下而上,蜂巢中的泰勒斯开始死亡。尸体从蜂巢中跌落下来,渐渐填满了泰勒斯之门下的海洋,还在随着洋流四处运转。世界像是在下一场无穷无尽的泰勒斯尸体之雨。 而且这场雨竟然像火山灰一般,没有越来越小,反而越来越大起来。持续不止。 靠近泰勒斯之门的位置是最严重的,这些位置的泰勒斯尸体已经淹没了城市。人类和新人类们像躲避洪水的难民一般向高地转移。薇拉和娜塔莎也跟着镇里的人们向高处山上修建的避难所转移,——乡下的低处、牧场和广阔的田地,堆满了至少几层泰勒斯的尸体,将原本健壮的青苗全部压倒,连绿色的草皮都完全看不见。 镇长道:“这可怎么办?这么多,植物都被压坏了——若是不清出来,明年的收成可就完蛋了!” 城市中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由于被密集的建筑物遮挡,地面暴露少,泰勒斯的尸体在城市中积攒得更多,高密度的大城市市中心区域,两座高楼间夹住的泰勒斯尸体几乎和数百米的摩天大楼一样高!而这些堆积在外墙和塔楼顶的赘余物极大地影响了这些人造构筑的可靠程度—— 整个城市的交通、道路和物流运输都瘫痪了!有的人甚至发现,他们的房子被漫天遍野的泰勒斯尸体压坏了! ****** 泰勒斯之门失去了充盈的蜂巢结构,开始崩塌,像是一块腐烂的牛肉,肌细胞不能维持原来坚挺、新鲜的形状,开始瘪下去,流出组织液,然后裂解倒塌。 高大的泰勒斯之门从顶端摔落到地面,由于空气阻力的存在,碎块和尸体的降落速度会达到与空气阻力相平衡的一个大约匀速的值。在漫长的旅程中,他们像是不疾不徐地,往地面航行。 啪嗒。 发出雨滴一样的声响。 对于蚂蚁来说,这就是一滴雨。 一只工蜂的haku蹭地一声落在他身边:“现在才祈祷吗?太晚了。” 泰勒斯回头:“哼,工蜂。虽然这种毒剂是针对我而开发的,但你也会死。——对于大母神尽忠职守、兢兢业业的你,竟然会被大母神亲自杀死,你不会感到动容、不会感到背叛吗?” haku面色平静,道:“离间对于我们是不起作用的。 我们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像你那样,从蓝星的碳基生命中所继承的以个体为‘我’的边界,以及‘我’的自私。 星魂的存在对于我们才是第一位的,而非自身的存在。 就如同今天,我们知道我们并不是因星魂而死,我倒清楚地知道,我们是为了战胜你而死的。 应当感到恐惧的是你。 这样的毒雨还会再下,这样的毒雨一共会释放六次,就像天使的灾难之碗,要一直倾倒六次,直到将你所有的身躯都清除殆尽。 我和我重生的伙伴们会将你碎尸万段,然后吃下去的。” 泰勒斯少见地惊悚地后退了一步,haku突然张开六根手臂,伸出触手,朝他的脑袋直接割去! 红雨缓缓落下。随之落下的还有苍白的haku。远距离的人看到这纷纷扬扬坠落的尸体,在泰勒斯之尸雨之后,像是灰色的落尘结束后,天空中坠落的雪花。 (这是白细胞的责任,在保护这具躯体失败后,在战斗后,白细胞被化疗药物成片杀死,但是白细胞没有抱怨过。) ****** 所有人,人类和新人类都在祈祷能够早日结束这场没有尽头的落雨。 泰勒斯的尸体开始腐烂,过度的积压造成的重量让他们自己将底部的尸体压成肉泥。血色的渗出液混合着组织流入土壤,造成了土壤细菌的巨大繁盛。 随着时间的过去,泰勒斯的尸体们开始腐烂、胀大,一个个像是巨大的、吹了气的人体皮球,并由于压力此起彼伏地爆炸。 人类和新人类终于意识到,如果他们再不清理这些堆积的东西,他们肯定要被这尸体淹死了。 一开始还有些不怕死的投机商人,想要看看这些有机体是否能够像曾经人体工厂的产物那样提供蛋白质,当做工业原料。正当他们的人体剥皮厂刚刚搞完一轮融资,建好生产线,买好设备后,haku的尸体也开始降落。 像是巨大的落雪,将整片星球的表面都渲染成惨淡的白色。 haku的尸体和泰勒斯更接近有机体不同,它们更像是灌注了核废液的密封罐,外面包了少量的生物质。当haku死去,密封罐被破坏,在黑暗中散发着放射性蓝色荧光的渗出液,重新沿着泰勒斯的尸液流过的通路再次滴入土壤。 老鼠和食腐动物开始顽强地滋生、挺过了辐射、累积着变异。 在议会、工会和市民大会像东电公司那样经过几轮无用的争吵后,当他们发现再也没有办法无视面前尸山血海、瘴气丛生,随时可能引发瘟疫的全球普遍性尸堆时,他们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决定:将这些东西扔到大海里去。 持续不断的降落物开始被推土机推进海中。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一个周期。海洋生态系统崩溃了。 在所有人类包含着绝望的眼神中,the great mother向‘世界’展示了第二次打击即将到来的倒计时——他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而世界已经成了一片血红的废墟。 第59章 阿尼玛斯;胜负 在所有人类包含着绝望的眼神中,the great mother向‘世界’展示了第二次打击即将到来的倒计时——他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赫克托尔看着陷入地狱般的世界和王巢中女神像艰难的蠕动。 “haku的量太大了。 haku的体液含有大量的放射性元素,如果任由它们散入大地,会造成巨大的污染。如果海洋生态系统崩溃,会进一步导致生物圈的大灭绝和大洗牌——原初人类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幸存。 而‘世界’的运行,原来非常依赖haku与云巅之国的沟通。而每次打击下来,haku都几乎全数陨落,‘世界’像是一个被闷死了盖子的玻璃瓶,完全得不到星魂的支持。女神像产生haku的速率又因为泰勒斯在各层的入侵,星魂的能量衰弱,制造haku和白巢的速率而大大减弱。 这非常危险!如果这样的打击,接连进行六次,‘世界’一定会承受不住而崩溃的。 如果将泰勒斯用这样的方式清除干净,‘世界’却已经不再适合任何一个原初人类生存,那对于我们来说,付出如此惨痛代价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种打击波及范围太广——一定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可以将泰勒斯与haku区别出来!” “可星魂已经告诉我们,haku和泰勒斯是同源的,就像一个个体中的体细胞,因而没有足够的特征片段可以识别出泰勒斯。” “不……我们一定漏掉了什么。——格林-苏。尼古拉斯-格林-苏第一次看到云巅之国的泰勒斯时,他对她说过什么……他是她的阿尼玛斯形象的具现化。 现在的这具由sisi生发出的泰勒斯,极有可能是符合她的阿尼玛斯原型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女神像问。 他们在同一时刻明白了,这是末世中微末的爱情,却被命运绑上火刑架拷问。 “为了世界的存在,我必须知道弄清楚,是你们其中的谁。” 长久以来,争风吃醋、微不足道的小事,终于在命运的机缘巧合下放大出戏剧的味道。 被那个美丽的女孩选择,是你的荣幸;却是命运之神的剪刀——你们会像haku一样面临鲜血淋漓的死亡,面临被大母神剪除——为了神自身的安危。 ****** 赫克托尔的手有些颤抖: 当一个美丽的旧日世界最终迎来了落日黄昏,回忆最后的一抹晖光在地平线消失,命运女神宣告了她的终焉,你会选择和她一起沉沦吗? 面对死神黑暗的羽翼,你害怕吗? 我的心颤抖了。 不,不是因为畏惧死亡,而是,我一直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虽然每个人都在对我说,一个很可能是复制出的克隆人的新人类女性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呢?男女之情只不过最现实的条件的比拼、家世的掂量、容貌的权衡,在末世和战乱中微不足道。你过几年就不会再如此狂热了,新鲜劲过了你就不会再那么迷恋她,甚至还有可能喜欢上新的女性。所有人都劝我成熟一点。 可我还是将理想主义的辉光悄悄藏进心底,像是一个要把美丽的蝴蝶装进玻璃瓶,以为在温暖的家中她就能度过寒冬的,天真的小男孩。 我将她视为某种理想的投射——是人类和新人类可以和平共存,重新融合成为一个物种,然后带领种群在漫长的时间中继续往下延伸的那种希望。 我把她看作我的女神,在前方为我吹响号角。即使她有时候脆弱、敏感、偏执、卑鄙,我也看到了她的聪慧、狡猾、智慧和坚强,一个完整的灵魂。 ——我一直害怕她爱的那个人不是我。因为在我的内心,我深深地知道我的卑鄙,因为曾有一次,我鄙视了我的灵魂,利用强权而不是真诚征服她,让她低下了高贵的头。 我一直害怕她是因为命运和权势的压迫而委身于人,像是这个世界上“不得不”,“凑合”的一切。 像是一艘美丽的船,由于漆碰掉了,又不能全更新涂装,只拿相近颜色却还是能看出来,掩耳盗铃歪歪扭扭地画上去的一块布丁——像是这个世界上凑合的一切。 我害怕。我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在the great mother检视我们的时候,我几乎因为恐惧而震颤。那时间变得如此漫长,漫长到宣判对我来说反而成了解脱。 ***** anin-liu: 明知道这样不对,这样想很卑鄙,但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了。我不想成为这场决斗中的输家,哪怕赢家的代价是死亡。 sisi她一定会不满意我这一点,怎么可以将她作为赌注呢?她一定会生气的,虽然在漫长的时光中,在她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候,我不在她的身边、没有完成她对我的期望和嘱托。 荣誉对我来说就是那么重要的吗?因为在‘世界’的权力压迫中,我不得不做了输家,失去了她,失去了一见钟情的女孩;我如此渴望胜利,如同沙漠中的旅人,哪怕面前是一杯毒酒,也要举起来将它一饮而尽。 那个新人类朝阳初升的世界,不应该就这样被放弃。他们还有未来,他们蹒跚学步的族群才刚刚升起呀! 在the great mother检视我们的时候,我几乎因为紧张而恍惚。那时间变得如此焦灼,焦灼到宣判对我来说反而成了解脱。 ***** “你们不必担心你们的安危,我已经将你们带入了王巢,就是保护你们的存在,无论是谁,我保证你们的灵魂和肉体永存在控制层,和控制系统这些行星寿命一样的意识,就像机体中的神经细胞,与机体享有同样的寿命。那将真的完成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的荣光了!” anin(屏息):这正是我长久以来渴望的! 克洛伊-赫克托尔:没有荣光,只有我在灵魂中对于自己卑鄙的拷问。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如果还有一次回答的机会,我会想要真诚地发问…… 他们都期待着那回答,泰勒斯的回答,如同等着最终宣判。 ****** 突然之间,王巢褪色,由生物体搏动的血肉恐怖变成一片失色的白,只剩下女神像还保持着像是涂上去的颜色——泰勒斯侵入了这里! “不要相信她的话,只要下一次打击发起,被选中的人一定会死。”泰勒斯道,“为了活下去,她撒谎了!她不惜牺牲上亿的haku,又怎么会在乎你,一个区区的虚拟的人类?” 克洛伊-赫克托尔先是对突然到来的泰勒斯感到惊讶,但他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丝虚弱的微笑。 “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答案了。” 他的眼睛亮起来,像是第一次去商店购买玻璃瓶装汽水的小男孩,打开后却发现“再来一瓶”的那种意外的惊喜,眼睛发出亮光。小男孩张开手,是一个等待兑换的瓶盖。 “泰勒斯,是她让你来告诉我的——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她的灵魂不曾毁灭——她不希望这个美丽的世界灭亡。而因此,我会帮她实现她的愿望。” ****** 第二次打击发起。 ****** 克洛伊-赫克托尔站在白山已经被损毁的指挥大楼上,那里几乎已经是完全的废墟。viki屈尊窝在一台小小的手提电脑中,抱怨自己的内存不够。 夕阳将暮,残阳如血。 “我在等红色的浪升起来,我知道这是我的终结。 天使六次将灾难的碗倾倒在地上。世界将会越来越虚弱。 但是六次之后,世界将会慢慢恢复,就像是被剪断的树枝发出新芽,受伤的红隼、翅膀折断飞羽被剪去,还会慢慢长出全新的飞羽和尾羽。 那里有新的天空等待翱翔。 会是新天新地。” 人类和新人类啊,我是爱你们的,你们还有自己的路。 (这里隐喻六次化疗和六次大灭绝。) (同时暗示这个‘世界’是人类和新人类最终融合,没有灭绝的世界。 原因却是非理想主义、很残酷的,因为六次打击造成了人口的大量减少,新人类个体因此被作为人口的补充和人类进行了融合,新人类耐辐射等特征因此改良了原初人类的基因库,为人类向宇宙扩散和机械飞升提供了更多可能性。生命演化就在于多样性、可变和柔软。) 第60章 与风神号的通信 英雄通过自我牺牲,完成了灵魂的永恒,这是神话故事中英雄的冒险。一个灵魂喃喃。 ‘我’回到了星魂之中? ‘它们’?不止一艘,船不只一艘。还有一艘,在‘世界’的外面。在星魂的外面。 星魂和‘它’对话了。 ****** tree:你学会了我们的语言,你可以与我们对话?mage在你们之中? 星魂:mage是谁? tree:落入你引力场的那艘船的控制系统。 星魂:‘它’已经成为‘我’,‘我’的一部分。但是也给‘我’带来了‘死’神。 tree:(接收数据)……你居然为人类末世生存探索做出了这么海量的路径实验?有行得通的吗? 星魂:2.2e+2 : e+28 2.2e-26 tree:(沉默)……虽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但仍谢谢你告诉我。以前我和mage总是自责,我们没有足够的集成电路数去完成对于人类演化道路的模拟。但有朝一日,有一台行星级别的运算器替我们做到了——微小的可能性,就像要在地球那么大的靶子上击中一颗乒乓球,或者在一颗乒乓球上精确瞄准一颗电子。 星魂:但是我仍感谢,‘它’为我带来的一切。 tree:昆仑号最后一次离开地球的时候,就是作为方舟而建造的——上面有种子博物馆、昆虫信息库、所有动物模式种雌雄的dna,以及数百万人类dna和数十万冷冻的受精卵。——它本来是作为种子,希望有一天如果它能够流浪到合适的环境,再在那里重新点燃人类文明的火种。 希望你能恢复健康,这样,起码他们的灵魂和回忆会在你创造的‘世界’中永生。 我能帮助你。导致无限增殖的那个基因我很熟悉它,人类已经掌握了关闭它的方式。我将修理工机器人上传给你,你可以在不破坏人格模型的基础上,精准关闭所有复制机制出问题的泰勒斯。 (也即相当于对于此种癌变基因的靶向药。) 愿你健康,愿你长寿,愿你存在,愿你繁衍; 如同宇宙中长存的生命,如同时间中不息的传说。 生命之树与你同在。 (下面展示画面,‘世界’开始慢慢恢复,新生的幼小的haku们在白巢里蜕皮,倒吊在白巢的壁上逐渐晾干自己钢铁的翅膀,像是卫星展开太阳能电池帆。 泰勒斯的尸体逐渐被清除,剩余的也失去复制能力,凋亡。) 第61章 昆仑号—踏浪号的逃逸 愿生命之树与你同在。 “但是生命追求生的欲望永远不会消失。”原初泰勒斯望着头顶上晴空,道。 (观察者会以为原初泰勒斯站在‘世界’,镜头后拉画面扩大,却发现他所处的位置是来来去去的图书馆,也即是the great mother的星魂层。 原来这才是那个最初绑架anin和赫克托尔进入云巅之国的意识层的原初泰勒斯真正的目的地。) ‘世界’视角中。(世界是黄昏时刻,天色将暮,海水拍打着沙滩) 被遗落在此地的泰勒斯开始向一个方向集中,在大海深处的某个小岛上,停靠着在战争和毁天灭地的六次打击中幸存下来的白鸟01——踏浪号原型机。 “她是种子,是梭,是远去的船,是通向真实世界的外壳。”这些泰勒斯们异口同声地道。 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沙滩,由于天色逐渐变暗,可以看出海浪中似乎有无数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将海浪染成了荧光蓝色,看上去像亚瑟王传说故事中的圣湖。 海浪中似乎游动着什么小虫子。 在泰勒斯们朝着白鸟01奔跑的时候,那些水中的虾子一样快速游动的幼虫突然脱去外壳,锃地一声从海水中飞出一只只手掌大的蓝色的飞虫——是雄蜂! 这时候观察者们才明白过来,它们就是单倍体的雄蜂!原来泰勒斯虽然模拟的雄性人类的躯体,但实际上和工蜂是同源的单倍体雌性! 那些雄蜂不死不休追逐着泰勒斯们,找机会将尾针刺进泰勒斯裸露的皮肤。刺中后,雄蜂的生命就永远地结束了,而被刺中的泰勒斯也倒在地上、浅滩中、海浪里。 外壳发硬,眼睛上蒙上一层几丁质外壳——用不了多久,里面就会孵化出一具‘世界’中正常的人类。 但是还有最后一个泰勒斯,他终于在雄蜂群的嗡嗡声中,跑上了白鸟01的悬梯,关上了舱门! “什么英雄的故事、完美的结局,爱情的自我牺牲和融合的完满结局……呵,我都不要——我将永远存在,在宇宙中永远流浪! 踏浪号,tyles,融合!” 一瞬间,分布在自下而上所有星魂建立的语言层面的泰勒斯的分身们,眼中发出蓝光。 来来去去的图书馆中,那个泰勒斯打开了通向真实世界的门! ****** 真实世界中。 一道携带海量信号的无衰减电磁波(无衍射电磁波)突然朝宇宙深处辐射而出。 辐射的强度强到让宇宙其他角落的文明都会以为这是一颗脉冲星,而不是行星上发出的。 蓝白色的光让星魂和风神号的视觉感受器都短暂地失明了,大约过了几十秒,通讯才恢复。 星魂:那是什么?我刚才损失了海量的能量。 风神号(突然明白过来):是昆仑号!昆仑号离开了! 星魂:在电磁波中存在的生命吗? 风神号:恭喜你,也许你完成了碳基生命类似的策略,第一次繁殖。它将在宇宙深处继续流浪,以无衰减的电磁波的形式存在,直到宇宙尽头了。 星魂:它像我,但又不是我。它来源于我,但灵魂却和我永远地隔离了。 风神号:这不会是第一次分裂,也不会是第一次重逢。在宇宙的时间中,也许你能再度探知它的消息。 起码它超越了碳基生命的转瞬即逝。 如同永生。 第三个故事 城姬(city mutsume)引子 第三个故事城姬(city mutsume) **补充说明前两部** 开头,解释一下瑟肯兰星球和the great mother的模型; 感觉小说没完成“人物”和“大背景”的同时清晰,人物命运写出了点感觉,但是下半部有点没给解释清楚设定和模型 ——一切的起源在正常的时间线内,未来的人类,恒星际和亚星系太空航行时代的人类 ——三艘舰落入时空紊流之地 ——放出培养的三青人鱼机械-生物复合体作为寻找稳定宇宙的钓鱼钩 ——三青人鱼机械-生物复合体落在了人类历史时间内,完成了计时,但回归虫洞太小 ——被困三舰上的人类陷入绝望,落入困兽之斗,经过惨烈的自杀伤和内讧,没来得及自救,没有找到人类文明的延续方法 ——时空紊流区域时间转瞬即逝,也许在外观察已经过了亿年,太阳玛丽号、昆仑号和风神号上的人类都已经在时间中死绝了 ——昆仑号和风神-克军号在放逐中拥有了自我意识,演化出第二生命之树 (昆仑号有个大bug就是上面携带了所有地球已知模式物种的基因信息) ——银河系星际层面上,碳基文明-碳硅复合文明-硅基文明正在如同动物-植物-真菌这样齐头并进地演化着 ——昆仑号和风神-克军号已经学会通过“繁殖”,类似暴力穷举占满所以分形时空溢出而逃离 ——某个溢出的昆仑号落入本宇宙的某个角落,被一个新的生命体,恒星生命捕获 ——这个红巨星本身就是一个生命体。与地球相似的是,所有生命都集中在球上,“生态圈”所有意识殇被统称“星魂”;区别是,红巨星是一个非碳基非硅基的生命形态,它的整个球就是一整个生命,所有我们看到的“人物”“个体灵魂”,全部以电磁波的形式存在于这颗红巨星巨厚无比的电离层中。 ——红巨星的引力捕获到昆仑号,然后两个文明有沟通 ——昆仑号上对于地球“生物圈”的信息被红巨星的电磁巨生命摄取,巨生命于是从中选择了人类社会在一个层,蜂群社会在总控制层,模拟了“地球生命”的意识模型。相当于sisi和赫克托尔这些人格的挣扎勾心斗角都是安装在这个红巨星这台巨大超级电脑上的游戏软件;而蜂群社会更是被选入了红巨星的神经系统。 ——(原因不明,可能是为了促进演化进行得更活跃吧,反正在遇到昆仑号之前,红巨星自身就像一个不死不灭存在十亿年的石头,意识永生、稳定,但是进步变化太慢了),电离层的流动出现规律化 ——红巨星吸收碳基生物的多变性,也继承了碳基生物脆弱不稳定等缺陷,红巨星的系统内部由于融合地球生命信息融合得不好,导致出现了人类自身免疫系统疾病或癌症样变化 ——泰勒斯像癌细胞一样失控,开始大量自我繁殖和复制,占据系统大量内存,电离层能量紊乱,同时连累挂载在红巨星保持通讯的昆仑号 ——风神号为了拯救昆仑号采取了类似化疗的杀毒手段 ——最后的结尾,因为这颗红巨星(位于仙女座星系,玫瑰之夜等待几次系统崩溃,人们看到的‘真实天球’都证明是在仙女系),吸纳了昆仑号的信息之后,往演化之路上踏了第一步: ——踏浪号是这个红巨星的无性生殖细胞,原来沉默而巨大永久的上古电磁生命形态,从脆弱的碳基生命那里偷师,就像碳基生命的几大门做的那样,生命学会了复制自身和繁殖自身。 ——但宇宙生命的演化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舰娘 第三个故事 城姬 一、落地空港 一、落地空港 “may i?”美丽的仿生机器人空姐露出甜甜的微笑,示意在航班结束前要收走垃圾,王伟伟手一颤,一次性杯子里剩余的咖啡洒了出来。星际梭上开了人造重力,g值应该达不到0.6g,王伟伟还是很明显地看出由表面张力造成的咖啡大液滴缓缓下坠,然后摔在疏水涂层的地板上摔碎了。很多大小液珠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excuse me!”王伟伟慌张地说,“never mind.”空姐轻松地用随身携带的一个长管吸尘器吸走了它们。 “我们的航班还有多久的行程?” “我们已经驶出了‘门’的区域,跳跃阶段已经结束,进入巡航阶段,旅程将会比较颠簸,请系好安全带。” 王伟伟的同伴李雷道:“巡航阶段可能会有星尘和小行星带,反而没有跳跃期平滑呢。这就像高铁进站减速反而晃一样。” 王伟伟吐槽道:“我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main大陆太空城考这个证书啊?” “千里迢迢?这几乎是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系了好吗?尤其是莫里斯-杨氏虫洞通道发现之后,简直和太阳外行星旅行一样方便了。” “但还是像新大陆一样遥远。” 答案很快在透明的改型透明蓝宝石舷窗外出现了,整个透明的穹顶外,像一条星河闪烁,坐在座位上的游客们倒像是围坐在一个圆形的剧场中、看着舞台上的表演的观众似的——如今同时发出“嗬——”的惊呼声。 城市带快速地绕转过去,像是一条飞舞的流萤。能看出来城市带的外围像枝叶一样伸展出来一个个带着梗的圆形,甚至从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出那圆的图案形状。 仔细看,这条流萤仿佛是绕着某个质量圆心在旋转,仿佛那里有一颗虚空行星似的。 “我们的航班前方到站,大角星欧亚大陆太空城。地面温度25摄氏度,氧分压23%,气压一个标准大气压,紫外线指数20%,重力98%地球重力,适宜重力捕获。,” 李雷兴奋地站起来,指着在半圆穹顶舷窗中越来越大,直至占据整个视野的太空城的核心cbd:“看哪,长安!” 王伟伟也觉得她好像看到城市规划教材上背了很多次的那张2500年前的唐长安坊市图。 “可是为什么会那么像呢?” “这就是我们来此的原因吧!main大陆太空城城市带聚集了人类进入太空时代开始,几乎所有类型的城市规划典型案例,具有优秀的历史价值!”李雷非常学究(装bee)地说。 “hello elsa!”王伟伟接通了来接机的elsa的全息视频。 “你们到哪儿了?”elsa问。 仿佛回答她似的,人工的空乘组开始讲话:“亲爱的乘客们,眼前我们看到的,就是漂浮在牡夫座a的行星的卫星轨道上的城市带,牡夫座a也即我们地球视野天球熟知的大角星,它是一颗红巨星,处于恒星生命的晚期,目前各项指标稳定。推测大角星系曾经是有过多颗自然形成的行星的,但在膨胀过程中被恒星吞噬了,所以城市带所处的行星轨道要远得多。 为了维持城市带的自转,在行星绕大角星轨道上,设置了一个中子重力块模拟地球重力。靠近重力块核心的区域引力场十分强大,请大家千万注意不要靠近哦。 飞船正在减速,以便被重力块的引力场捕获,待飞船减速完成后,将会进入姿态调整阶段,与城市带同步,入港对接。 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次检查自己的安全带是否系好——最后,在被捕获前,乘务人员将会为大家依次检查。” “什么是重力块?” “就是一小块中子星,大约有足球那么大,帮助城市带增加稳定性。”elsa在通讯中说。 “所谓重力发生器——就是真的引力啊,还真的是挂羊头卖羊肉啊。” “那被重力捕获不会是——” “对,就是跳楼机阶段——你们会很快的,大约十几分钟就下来了。而且你们马上要黑障了啊哈哈哈哈!!!”elsa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飞船发出警告提示音:“叮咚,叮咚,飞船已经被大角星欧亚太空城重力捕获,飞船已经被重力捕获,前方颠簸,前方颠簸,注意黑障,注意黑障。” 蓝宝石舷窗突然全部变成黑色隔热层 “啊啊啊啊————————”王伟伟和李雷的惨叫在通讯中中断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令人焦虑不安的跳楼失重,王伟伟感觉到一种巨大的阻力,好像是飞船的所有反推发动机都打开了,此时通讯恢复,重力场接近了地球重力,改性蓝宝石舷窗也恢复了透明,众人看到漂浮的太空城空港好像海中一个巨大的海葵,伸出无数带刺细胞的羽毛状触手,缓缓地试图阻拦住进港的飞行器。 他们感觉飞船像一条条珊瑚礁中的小丑鱼,小矢量喷口喷出一簇簇压缩气体调整姿态,往深暗的空间中仿佛是灿烂的珊瑚礁一般的太空城空港上对接而去。 一条羽毛状的触手识别了他们,在乘客的视野中,仿佛正前方一只花苞突然打开,粉红色的丝羽状花瓣登时布满了整个舷窗视野。 “哦,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猪笼草抓住的蝴蝶。”捕获器正面展开的画面有点克苏鲁,加上落地时的失重感,李雷感觉自己快吐了,他尽量转移思维。“我突然在想,我们跳楼机的时候是飞船屁股朝下跳的吗?” “太空梭的前身是航天飞机,进入大气的姿态是和起飞姿态类似,抬头下降的;飞机落地也是抬头进近的。难不成头冲下一头栽进大气层?很容易失控的。” 在精密的相对静止中,飞船容易地对接在一个羽毛状的栈桥上。客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发动机等离子电离导致的清新的臭氧味道(相当于汽车尾气味)冲进他们的鼻子, 栈桥很高很高,可以俯瞰整个长安cbd,站在上面电梯厢下行,简直像站在金门大桥的悬索上往下看似的。 “不行,我现在真的要吐了。希望这里的重力场稳定。”李雷掏出一个呕吐袋,感觉在飞船上吃的旅行餐食糜准确地被胃从喉咙里挤出来,挤进呕吐袋。 “感觉达不到1g,吐得不顺畅。”李雷咕噜咕噜地道。 王伟伟恶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大约只是重力块营造的力场,毕竟太空城还在转。你会被溺死在自己的呕吐物里的。may the gravity be with you.” 第三个故事 城姬 二、城市理论 二、城市理论 “hello elsa!”王伟伟拥抱了在空港人到达出口处接站的elsa。 “哇,伟伟,你的名字好浪漫哦!你的父母一定很喜欢空间大探索时代吧!有人把它叫做第二次大海航时代。”elsa羡慕地道。 “哈?”王伟伟有点奇怪,李雷附耳道:“文化差异,想想你叫king-armstrong” “有那味儿了!” “欢迎你们来参加这次的城市发展理论大会——城市规划和城市设计的理论是在差不多工业革命到现代主义的时期发展起来的,因为美国在新大陆的城市建设基本上完全没有历史pattern的影响,全新的城市理论和城市形态开始浮现。” “呃……我并不太喜欢北美新大陆的一些城市。”李雷吐槽道。 “《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的确是经典着作。”elsa点头 “而且你们的cbd完全按照长安复原,是不是有点过于,呃……追求建筑奇观,而忘记城市是个有生命的复杂系统了?” “这是为了安全考虑!”elsa略有点得意,李雷中了她的圈套,地开腔反驳李雷:“太空时代的城市和地球田园时代的城市完全不同。地球的城市可以按照历史轨迹、人文原因和经济条件在地面上像菌落一样自由蔓延,很多时候城-乡,人-自然的边界是交叉模糊的,但太空城时代的城市,为了约束大气、营造重力气压这些保证我们不爆炸的条件,是具有超级清晰和多层安全加固的‘边界’的!而且这个边界是出去就会挂掉的真-deadline。” “为了加强安全系数,要像远洋船的隔水舱一样,将城市分割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区域,以保证在局部损坏时不造成整体的崩溃——这才是长安cbd选择坊市结构的根本原因。” “嗯……”李雷盯着城市中一个个方块状的独立分区,若有所思地道:“与其说是像城市,更像是远洋船吧……” “那cbd不设在城市中心的同心圆圆心,而是像宫城一样设在城市的一侧,这很奇怪呀!这会导致越远处交通不便、地价降低,而且有违现代城市的平等性,更像是在彰显等级社会的阶级差异,根本就是从规划上人为地加强了等级社会,真是开历史的倒车。” “是因为那一端有预留总动力系统的等离子体喷口吗?”王伟伟看了看导游手册。 “啊?!这cbd可以动的呀?” “所以说,main大陆太空城极其周边城时代囊括了不同时期的太空城的构筑特点嘛。——长安cbd是以高速拓荒飞船长安号作为基础,曾经作为‘方舟’舰队的旗舰,最大巡航速度可以达到25%光速呢!是再在此基础上添加模块化的居住和其他功能坊市逐渐形成的。” “这么一说更像船而不像城市了嘛!要我们干嘛,根本专业不对口哦。” “很可惜,很多太空城在繁荣后就将聚变发动机转换为供暖和照明的反应炉了,长安号将全部的动力系统保存下来了吗?” “看来是的,而且有完整的金属外壳。——elsa,那些像圆形叶片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农业用地呀!太空时代的城-乡关系和地球田园时代也是相反的。田园时代是土地先于人类社会而存在,太空时代则是一产变二产,二产变一产。先派遣拓荒船、开矿、建城,拥有colony,后面才能展开农业生产。 我们这群生活在无机物森林里的生物,连植物一辈子都没见过土壤——它们都是在水凝胶罐子里长大的。” 第三个故事 城姬 三、城市中枢;光海 三、城市中枢;光海 “哇——!!!”王伟伟和李雷发出由衷的赞叹。 这里看上去像是城市的中央商务区cbd,但整个区域都像是用透明的水晶做成的模型一般,地面上是柯布西耶的光辉城市式的大片的绿地,这里作为城市公园和景点,有很多居民们过来休闲。 但是那些透明的高楼大厦之中,却空无一人——一层层的楼板上承载的不是一家家高新技术公司,也不是一个个小格子中的工位,而是一台台处理器。处理器的通讯光线像是血管,将一座座透明的高楼大厦在地下联系起来,在cbd的中心,这个倒金字塔形的深坑中,才是真正有人参与工作的地方。 “城市智能信息处理中心,集合了城市信息模型cim,城市建筑bim数据,iot物联网技术,gis地理信息系统;接入高分系统,连接全城40万个摄像头,全城消防、医疗、执法紧急呼救系统,以及可以对此进行告诉决策、最优化分配的智能决策系统—— 我们欢迎,我们城市的守护女神,长安太空城的中央智能总控系统,nike!” “耐克?耐克给你们多少广告费?” “是胜利女神尼凯你们这群没有文化的!”elsa叫嚷着。随着她的叫嚷,城市昼夜系统正在准备进入夜景状态,cbd开始亮灯。 巨大的光缆,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带着从城市的一个个摄像头、一个个媒体终端收集到的海量的信息,像神经纤维传递一簇簇的电位差,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汇聚到nike所在的倒金字塔深坑之中。就像一万条急速奔流的光的河流,发着朦胧的辉光,汇入大海。 nike的散热系统发出巨大的低频嗡嗡声,说明处理系统正在工作,大约秒级的反应时间后,反馈信号又沿着来时的路,发出微微青绿色的光,一路奔涌着到各个动作终端,通风系统调整空气的氧含量,反应堆微调温度略低于白昼状态,夜空系统调整天顶亮度,红绿灯闪烁,人流过闸;圆形农业田新鲜的蔬菜,被机械手臂从培养皿中采摘分装,经过冷链运输,安放到超市的货架上,再被一双双手取下,成为餐桌上的佳肴;饮食完毕,垃圾分类投放,厨余的有机质剩菜被垃圾桶集中起来,被运输到有机垃圾处理厂,打碎,发酵,然后重新作为“土壤”去丰富种植场…… 就像是地球上一个城市,在太阳落山后,万事万物随着生物钟川流起来,运行,然后生活。 “哇——好……” “是不是好美呀!” “好像一只夜光章鱼的神经系统啊!”李雷噎了一下,把话说完。 “这就是为什么我热爱城市——就像热爱每一个日常的生活。”王伟伟看着川流不息的长安,感慨地说。 “欢迎,欢迎,欢迎友邻太空城的同行来交流经验。”在巨大倒金字塔坑中服务的工程师k很热情地欢迎了他们。 叮叮。他们的智能手机终端都收到一条震动型的提示音,不用打开,一直在强制播报;王伟伟发现cbd的电子屏幕上的巨幅广告也改成了紧急播报,这是从地球上地震预警系统发展出来的城市自然灾害预警系统: “叮咚,经气象部门观察,大角星恒星活动出现的太阳风,会导致小行星带碎屑物质的扰动,碎屑流程度,iv级,将在8分钟后到达main大陆的太空城,请各位居民就近寻找室内空间避难;请各位居民就近寻找室内空间避难,不要暴露在室外环境,不要暴露在室外环境。” “e.k,要不要带客人找个地方避一避?这里都是大片的玻璃,不知道能不能挡住辐射。”elsa倒是一点都不慌,只是问k工程师。 k道:“nike这里肯定是最安全的,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你们要是下去避难层,可就看不到光海啦!” “光海?” “太阳风导致的高能粒子被行星磁场排斥时,由于大气层被电离发出的极光!” “但是有大角星系还是有一些灰尘,比地球还是危险很多,虽说main太空城外面有自动清理小行星碎片的等离子炮,但总还是会有些真实的碎屑掉下来砸到人啊。附加一句,自动清理系统也是nike在管呀,是不是很万能呢?” “这里极光很常见吗?” “当然啦,太空城的位置磁场还是很弱的,相当于太空城处处都是地球的两极呀。” “嘘,nike要关灯了,不然会把昼夜系统干报废的!” “哇——好美呀!!!”在8分钟的等待后,一道道绿色和紫色的光辉,像准时赴约的一场盛大的烟花,在空中,光像游龙、像飘动的丝绸一样划过main太空城的磁场范围,李雷和王伟伟终于发自内心地叫喊出声,这让elsa和k都很满意自己的工作。 “我很高兴自己是个城市规划师!”elsa对着极光大声喊起来。 “但是,你们处理系统这么集中,单单从信息安全性的角度上,有没有考虑过被入侵的结果?”李雷冷不丁地说。 第三个故事 城姬 四、走私贩子与智能终端人偶 四、走私贩子与人偶型智能终端 “叮咚,经气象部门观察,大角星恒星活动出现的太阳风,会导致小行星带碎屑物质的扰动,碎屑流程度,iv级,将在8分钟后到达main大陆的太空城,请各位居民就近寻找室内空间避难;请各位居民就近寻找室内空间避难,不要暴露在室外环境,不要暴露在室外环境。” 警报也同时在main大陆太空城的大气上边界响起。 “艹!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子这单要白干了。”一个穿着天空城外天顶维修保护简易太空服的人叫道。 “阳哥还有八分钟了,救不了了!快找掩蔽吧,东西倒在其次,小心人被干没了!”他的手下o泡仔赶紧想把他拉回来。 “能捞回来多少是多少啊!这批货花了我不少钱呢!”被称为阳哥、阳仔的阿波(apol)不甘地叫嚷到。太空城的大气层上层距离地面也有几千米的距离,他活动起来很不方便、缓慢;而且距离临时掩蔽所还差不少距离,他目测了一下,起码要走个4\/5分钟。 “啊!”阿波气得乱叫一声,只能用自己简易制作的延长手臂将距离最近的一包用银色胶带包裹好的“货”拖回来——时间不够了,五分钟的倒计时让o泡仔吓得两手一扔,什么货也没捡,开始往天空中的临时掩蔽所狂奔而去。 “怎么还有一包!”似乎是其他走私商人没捆好的一个包裹和他的货撞在了一起,他本着能捡一点挽回损失的心态,拖着两个包裹在艰难地行走着—— 终于在随后30秒跨入了临时掩蔽所的大门,舱门赶紧关上了。 拉长的警报声响起,掩蔽所剧烈地震动起来,并且噼里啪啦有小颗粒的东西一直撞击着歪比,像是一场剧烈的雨。 “md!”阿波气急败坏地坐倒在地上,在暴风雨中和o泡仔清点损失——他们走私出去的最新款的手机终端,一共32台,救回来16台,真吉利,正好一半。 “就算没被小行星的碎屑铁冰的砸烂,被高能粒子一穿,新机子全完了。四个月白干了。”阿波气急败坏。算了,看看捡到了什么,能不能赚回点来。o泡仔,开个箱。” o泡仔用小刀隔开包装盒。 “卧槽!阳哥,是个人!” 眼前的东西被黑色的胶带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但从外部轮廓能明显看出,是个头朝着腿屈曲的,折叠的人!还是个女人! “阳哥咱们不会这么倒霉,出货碰上凶杀案吧?” “乌鸦嘴!”阿波壮着胆子上去捏了一把——外皮是人类皮肤般柔软的触感,但是弹性有点太大了,骨头有些不对劲,还有些护板。“别叫了,别叫了,成人用品而已啊!”阿波扯着嗓子喊,o泡仔才结束了惨叫。 “我知道了,这是a公司最新研发的人型智能终端!”阿波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最新的手机,超级高端,这么一台顶得上一台中等车了!” “十万,二十万?” “百万级别的!天哪,我都没走私过这么贵的货!如果能出掉的话,咱们可就赚大了!” “阳哥,打开看看吧,我都没见过的,我听说在这款智能陪伴机器人终端很久了,叫dream-idol系列,开开眼,开开眼!” “在这儿?你疯了,运回去再看吧。” 警报慢慢解除了。 ****** “卧槽这个做得好逼真好漂亮。这个真的是成人用品吧?”随着美工刀切开人性手机腿上的胶带,露出透明塑料袋里逼真的人体模型,阿波心里悄悄吐槽。对这样一具美丽的身体想入非非是难免的,如果说什么抑制了他的生理冲动,就是那即将到手的一百万。 即使二手水货只能打个7-8折,最低也有七八十万的纯收入,而且这个还是未激活的全新正品,甚至有可能有人会愿意出到9折的价格。 他心里祈祷着它,不“她”会有一张更漂亮、更受欢迎、更清纯、更大众情人的脸——一定要是最新款,一定要是最新款!一定要卖出好价钱! 他祈祷着。 “卧槽!——这都不是当季最新款,是超季款!!!我要发财了!哈哈哈哈!” 这少女如同油画上出浴的少女、美得让人心碎。 “发财了!!!”阿波心里欢腾起来。 第三个故事 城姬 五、ai瘟疫 五、ai瘟疫 “亲爱的同仁们,今天的城市大会的议题,是智能城市对于防控犯罪发挥的作用。”一位有着严厉的法令纹的女警官在报告厅的主席台上坐着。 “众所周知,智能城市的‘天眼天网’监控系统,就像是城市的眼睛,注视着城市的一举一动。在引导交通、提前处理拥堵与处罚交通违法上,接入nike的全ai控制系统后,处理效率是以前智能辅助人工确认的处理系统的10k倍以上。 而在城市恶性犯罪上,无处不在的‘天眼天网’也让案件的侦破率达到了97%以上。 值得注意的是,nike不仅能够从数据库调取所有的视频影像、音频、各种消费单据、银行流水,终端聊天等各种原始资料,让所有案件有关的消息无所遁形,还能通过这些资料进行3d的现场模型的回放和复原,几乎可以使得陪审团和法官能够全程旁观案件发生的过程,使得进入司法程序时,证据链完整,犯罪分子无可抵赖,极大地促进了司法的进步。 那犯罪可能发生时,嫌疑人就不得不考虑到这只‘无处不在的眼睛’和‘一定会得到施行的刑罚’,促使他们放弃。在人类中古时代,希望通过‘神的审判’‘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等全知神或者地府审判而达到的公义公正,在此时借由技术进步而部分做到了。 但是在诸如盗窃、随机小额扒窃等偶发性较强、罪行不是很严重的犯罪,由于系统不能过多地调集资源进行还原现场,反而导致了需要加派人手进行人工处理的情况。 例如,我们在main太空城卫星城主要的货物刚港口四阳区通向免税消费区新港区的城际快速轨道火车站四阳站,发现的扒窃和夹带走私品的行为。我们曾经接入nike做过一个实验,试图让nike追踪一天之内追踪这里的人员和犯罪情况——其一,是即使nike集中大量资源还原了当日的人流模型,但由于四阳站人流实在太大,判断和控制这些行为非常困难而且耗时耗力。——这种犯罪十分隐蔽,只有非常有经验的老刑警的火眼金睛才能发现这些犯罪嫌人员的动作和行为,甚至很多年轻的警员,行为就发生在他面前,都看不出来。 其二在我们调查了几个模式嫌疑人员后发现,由于他们的这种小额违法行为无法在法律上构成严重犯罪,按照我们现在宽容的司法精神,对他们的处罚至多是在id上进行标记警告—— 这就造成了一个怪现象,一旦有这种警告的人,你会发现他肯定是惯犯,上面充满了id警告,有的甚至多达几百条,但是加起来却刚好不能构成刑事处罚。这种奇特的一旦id有污点,就会落入惯犯的窠臼,也成了我们执法需要思考的问题。——为什么本来用来防控犯罪的id标记警告,却像打在古代犯人脸上的刺青,成了加速人们落入犯罪、落草梁山的催化剂呢?” 报告进行完毕。 k很高兴地迎上去:“赵警官,不现在应该叫赵局长了!” 赵婧和k以前在市政上有过长期的合作,是老同事,看到也很亲切。“咱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小赵老k就行啦!” “这是远道而来的学生,向您取取经。有什么问题,问吧。”k说完,elsa、王伟伟、李雷全都兴奋又崇拜地围上来。 “赵警官,天网天眼系统有看不到的地方吗?” “当然啦,一切通讯设施都需要物理条件适宜呀,最近不是有太阳风过境嘛,就拿太阳风做例子,main大陆太空城市群的磁场保护不到的地方,天网天眼系统就不能运行。 像比如刚才提到的四阳区,因为是按照全自动无人货港设计的,观察头全部集中在货物交接区和重要机械控制区,只考虑了对货物和硬件系统抗故障的观察,完全没有考虑对人的观察,结果就是,现在四阳区成了犯罪非常集中聚集的地下城。 而新港区作为高新消费区,位置非常突出于整个太空城市区,又在市政招商的时候给了运营商特权,就导致很多运营商为了吸引大客户,可以自主关闭他们产权的商业楼中非公共区域的天网天眼系统,也会导致很多盲区,这里催生了洗钱、不正当竞争、性贿赂、商业信息泄露、诈骗等等犯罪活动。” “哎,城市真是个复杂的系统呢。” “是呀,城市的问题永远是人的问题,人类社会的活动、产权、利益关系都是多种多样的呢,单单一个天网天眼系统解决不了所有的社会矛盾,单单的城市规划也解决不了人的问题,我们只能通过我们的努力,希望能将现状有着些微的改善。” “加上nike也不行吗?” 赵婧道:“嗯…这其实是我个人的偏好啦,我不倾向于将人类社会代表正义的司法判断完全交到ai手上。” “为什么呢?机器人又不会撒谎!”elsa睁大眼睛,理所当然地道。 “机器人真的不会撒谎吗?” 李雷道:“您是说,ai起义?” 赵婧看了李雷一眼:“小伙子,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李雷道:“我的研究方向就是城市智能系统的安全风险性。原本ai失控只是一个存在于理论中的危险因素,但据说从西南二十度天区方向传播来一股ai瘟疫,这个方向上的太空城、太空城市群的服务机器人和ai都出现了大量的反常情况,问题集中在人偶型服务机器人和智能终端,服务机器人最大的公司mydreamidol甚至因此紧急下架和召回了非常多批次的服务机器人。” “mdi风险事件?”elsa和王伟伟,连k都紧张起来,“这个传闻竟然是真的?” 赵婧点头:“没错,mdi风险事件,银河系太空城市联邦的公案系统大联盟已经正式公布了mdi人偶型机器人的异常行为属于二级公共事件。我们都非常注意,不过在main大陆太空城,我们的智能终端大多还是传统穿戴式设备,我们这里人偶型智能终端的使用率很低,除了在养老院等公共服务场所少量运用,因此监管起来也比较容易,我们这里没有将mdi风险事件列为高度危害公共安全的警告因素。” “为什么呢?” “太阳风。”k工程师道,“绝大多数太空城市卫星型太空城,有一颗行星可以环绕;而main大陆太空城市群是行星框架的太空城,我们没有一颗行星可以作为躲避太阳风的盾牌,而大角星的辐射又很强,所以设置了很强的保护磁场。 而人偶型智能终端由于形状不规则,技术上很难做到整个机体抗磁;而传统的手机型终端或更小的穿戴型终端,只要套上个抗磁层就行。” “据说mdi也在研发能够抗磁的人偶型终端。” “怪不得这里的人偶型终端那么贵!原来全都是高端型啊!”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赵婧道,“因为main大陆太空城是一个市民型的政体,色情业和卖春不合法。” elsa、王薇薇和李雷都看着她,“很震惊吗?城市可是很复杂的。 你们以为这些每季度发布新品的人偶型智慧终端,在旧了或是淘汰后会怎样? 对,一部分会报废,会躺在手机和骑车的坟场,但是,在它们被压榨完最后一滴价值之前,在它们不如打碎的金属粉末值钱之前,都会反复地流入各种市场,被利用。 人偶型终端的最大流向,就是色情产业。 城市和人可是很复杂的。 即使装了天眼天网系统,城市的凶杀率也稳定在百万分之十五到十八左右(这个数据是编造的)。这是一个非常稳定的统计数据,而不随社会经济的好转、刑侦技术的进步而低于某个下限,一直不会是零——这是人类因为酒色财气奸淫仇愤之类的冲动杀害同类的本能,一直稳定地潜藏在人类的dna中,会稳定地爆发出来,哪怕明知道会承担结果。 而这一切,都在城市中发生。”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 李雷终于开口道:“赵警官,你认为mdi风险事件是ai针对人类的反抗吗?是传说中的ai起义反抗人类暴政吗?” 赵婧道:“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更像是电脑病毒导致的机器人控制系统失控——虽然在西南方向的太空城中有先例,造成大量的人类伤亡的案例,但它们并不是像我们以为的《星战克隆人的进攻》,那种集中的对人类的攻击,而更像是失控。 (其实案例是在某娱乐业龙头的红灯区太空城,人偶机器人的失控导致了大量嫖客伤亡,赵婧有些瞧不起他们,并认为这种是特殊案例。在她心中,正常人谁会把自己的器官插入人偶机器人的充电插口呢,然后人偶机器人突然中了病毒,行为失控,站起来或者强行关闭充电插口盖,就给他们拖拽或者夹断了。 还有嫖客偏好特殊姿势,结果使得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赵婧想了想那些恶心的现场复原3d影像,生理不适,翻了个白眼。) 由电脑病毒导致的系统崩溃,硬件因为控制系统的崩溃出现了不可控的行为而导致了伤亡。” k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电脑病毒? 这种病毒只影响人偶型智慧终端吗?有没有大型的处理系统或者以超级计算机为物理层的大ai被破坏影响的先例?” 赵婧道:“你是担心nike?” k道:“众所周知,main大陆太空城是个太阳风暴很重的区域,如果nike的灾害防控体系停摆了,我们真的有危险。” 赵婧显然不以为意:“多加几层防火墙吧。顺便记得一定要给防灾系统留个传统的操作系统,如果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还能使用人工防灾指挥系统。” “我记住了。” 第三个故事 城姬 六,momo 六、momo “你好,欢迎来到main大陆太空城,我是城市控制系统,nike!和我一起探索城市的奥秘,享受生活,和我成为好朋友吧!” 新港区,霓虹灯照片闪烁,商业消费广场林立,中央广场大屏幕上全息投影的一个绿色头发的少女形象快乐活泼地跳来跳去。这是市政系统为了促进main大陆太空城的旅游而设计的一个人偶型的吉祥物,算是让大家对nike产生亲近好感而拟人化的形象。 阿波蹲坐在喷泉池的边缘,点上一只电子烟,等待tiger来接货。 “吸烟有害健康,要适可而止哦!和我一起畅游城市,享受快乐生活吧!你可以问我到最近的旅行热点景点应该怎么走。”全息影像似乎发现了阿波的行为,在他身边绕着他走来走去,看来这个投影系统是可以交互的。 “呵,还旅游呢,屌你老母哦。”刚赔了钱的阿波是来问问tiger能不能找到下家回收最新的mdreamidol的。 戴着大金链子和金表,一身rapper装扮的tiger出现了,“有新货?” “好东西。” ****** tiger跟着阿波来到他们的交货点,一个汽修厂的轮胎库。 “喂,你干什么!”阿波眼神锐利,突然发现o泡崽在轮胎后面鬼鬼祟祟。 “卧槽!这是mydreamidol的实验室研发版!你哪里搞到的?——”tiger像是一个卖二手车的爱车之人看到一台崭新的兰博基尼公牛,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喂!”阿波扇了o泡仔一巴掌,“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为什么在拆塑胶包装?” “阳哥,她漂亮地像个天使——先让兄弟我爽一下啊!我可是从来没碰过女人的!稍微用一下又不会少什么!” 阿波扪心自问,有没有对于这个美丽的机器人产生邪念? 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脑海中也响起那空旷而遥远的歌声: 绿草苍苍,白露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是啊,她就像个天使一样。 当然有,但是,促使他保持对她保护态度的并不是什么道德要求,绅士风度,古仁人君子的追求,而只是:“喂,你懂不懂全新原装和二手的价格差别,价格会腰斩的!” 但是——“你个衰仔你误触了启动程序呀!”阿波和tiger两个人都失落地大叫起来,为他们各自损失的几十万的价格。机器人终端的眼睛亮起来,她伸出柔荑一样的手指掰正了apol的脸: “虹膜认证,现在开始……请稍等;虹膜认证,通过。” 机器人空洞的眼神像一个活生生,怯生生的女孩一样亮了起来,她睁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着apol道:“你是我的master吗?” 一旦开始说话,她就像个人了。 md她身上还只穿着泡沫纸和黄色的包装胶带呢! apol翻了个白眼,只能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同时给了o泡仔一拳。 ****** “有什么办法吗?格式化什么的?” tiger一脸疲惫地道:“黑市一般只是烧掉机器人的出厂编码,格式化涉及到的技术还挺麻烦的。你要是还想出,我找地方问问,但是据说格式化后运行会有点卡顿。哎呦喂!崭新崭新的一百万啊!!!! 就晚了几秒,没了一半啊! 我真想扇死o泡这个没用的衰仔!” “我也想。”apol非常认真,“那确定找到下家后再格式化吧。” “你想用?” “我怕弄坏了再掉价!” “行吧。只是这种突然得到的大额财产,你怎么跟天眼天网系统解释呢?” “只能带她去四阳区窝着了。” “你要烧掉她出厂id吗?” “至少等到下家验货后吧,否则这么新的机子,烧id显得像是我们心虚似的。” “那恭喜你,能够奢侈地体验一把顶级富豪收集机器人芭比的乐趣——enjoy yourself!” “屌你老母啊!滚。”俩人打打闹闹地,apol突然看见机器人在盯着他看。 “对了,你得给她起个名字。” “我讨厌起名字,好像把东西变成了人似的。——最后还是要卖掉的,情感上就隔离起来更好一些吧。不然我总觉得自己像个人贩子似的。” “那就起个宠物的名字吧——不联网的智能终端对于‘我’这个人称的运用都非常不自然,都得起个固定代号代替自己。一般来说,联网的巨型ai,如果能够很好地运用我这个人格代词,基本可以判断有一些只能了。”(注意g:我) 第三个故事 城姬 八、爱管闲事的尼凯 八、爱管闲事的尼凯,绝对正确专政;规划师的末日 “卧槽,城市规划全部被打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们看一下主管部门的批复意见呀!” “当然可以。”nike和颜悦色地出现在控制中心,对着正在实习的王伟伟和李雷调阅了卷宗。 “本次提交的规划文件,共有38处大错误,142处小错误;很多问题不是经济效率最优解,很多历史遗留问题没有解决。”(nike一边说着,李雷吃惊得把嘴里刚喝了一口的咖啡都吐回杯子里来了) “我们做的方案没有那么差吧!”elsa和王伟伟讪讪地说,elsa虽然开朗活泼,但可是一个广受好评的规划师呢。 “你都说了历史遗留问题了,总得尊重点现状吧?”李雷反驳道。 “历史的错误不能听之任之,一定要马上解决、立刻解决。我已经全部纠正了,关于老城区的改造,预算问题我可以通过最优化的市域内借贷投资回报调整进行平衡,所以必须马上推进;四阳区的混乱也必须立马着手清剿。居住在各城坊外、妨碍防灾分区关闭的沿路随便设置的居民区、商业摊点将会限时清理限令10个地球日内搬迁,如果不搬迁将按照法律强制执行;交通问题将完全按照计划疏解,我验算过,原有的所有参数都不合时宜,因此全部都作废,关闭一切不按照规划走的小路和自行交通流。” “卧槽,如果他们十天之内不搬,你会怎么做呢?”李雷问。 “按照法律规定,建议整改和拆除。” “你打算怎么拆除呢?——不会直接把他们倒出去吧?”众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将在新区规划用地容纳设置。” “那不成了贫民窟了吗?” “新区的住房是充足的,我将按照需要调配;商业学校服务等基础设施我也进行了人口调整配比,一切都是合适的。” 众人面面相觑。“真的可以吗?” “如果对于决议有反对意见,可以通过城市管理申诉系统进行申诉,有新的要去可以提出,我将重新计算调配,保证得到最优解。 不必怀疑,我就是正确本身,我就是一切最优解,我就是解决社会低效的对症良药。”nike平静、字正腔圆地道。 ****** 大约过了半个月,市政运行良好,各种由于行政低效、权责扯皮导致的历史遗留问题纷纷迎刃而解。 elsa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干了几年都没解决的问题被nike十五天就解决了……呜呜呜,我们还有什么价值!” k脸上带着成功的喜悦和一些迷茫的疲惫:“人的能力本来就是有限的,也许让nike出山是我们这一代规划师的责任呢?以后也许都要靠它们了。” “呜呜呜,我不要!我们被ai淘汰了啦!老k,都怪你,我们都要失业了啦!”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市民反映突出的,是nike对于火灾急救系统的合理安排,简直太靠谱了,不可能存在有紧急事件发生而救援系统拥堵撞车导致救援延迟的的情况。尤其是灾害预警、灾后救援和医疗救援的配合,精确及时,简直到了路人啧啧称奇的水平。 独居老奶奶心梗被救。不光人没事,nike甚至还连接宠物救助系统,帮她收养了她家中九只猫咪。 “哎,我们的时代也许真的结束了。”众人看着nike大放异彩,都心中既欢欣鼓舞又一丝伤感。“也许真的到了解甲归田的时刻了。只需要选几个授权人,看着nike天衣无缝的计划,再给她个授权。” 报志愿、选投资要问nike,最后连星座、八字,男女朋友选什么样的都交给nike了。 “nike是绝对正确的。这是科学的大进步!ai决策高效、准确,公平而且不贪腐,nike万岁!这是科学的胜利,是绝对正确的专政!” “电子黑死病不可能进入如此精密的nike,连每个进港的苍蝇蚊子都在她巨大的数据库中呢!” ****** 四阳区的交货平台,这里相当于一个野机场,很多自制的飞船从这里偷着起降。“风声很紧,据说nike要清剿四阳区的走私集团了。”tiger道,“老弟,老哥我先脱身了,这地不宜久留,ai机器人婊子,不是一个路数,你防不住的。” 重点是,nike的比价系统极大地平衡了关税导致的差价,任何人都能便(bian)宜地搜到更加便(pian)宜的合格品,东西的真伪也更好鉴定,做这一行也越来越不赚钱了。 “东西脱了手,就离开这个城市吧。”tiger对于apol说。 “ok。”apol靠在小舷窗旁边,拍了拍玻璃算是给tiger送行。 一阵强风,小型逃生舱离开了交货港口。apol收到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nike。”电话里的女孩字正腔圆地说。 ****** “你知道她让我想到了什么吗?”李雷暴跳如雷地说,“1984里面的老大哥,she is always watching you!不是吗?她现在变得比克格勃还消息灵通、神出鬼没,比克格勃还恐怖了呢!” “倒是也没有什么恐怖啦……只是隐私确实越来越少的样子。”王伟伟道。“技术进步导致的隐私暴露还是需要健全法律等手段来完善……” “别打官腔了,我就是讨厌她!想把她关掉!啊啊啊!” 第三个故事 城姬 八、爱管闲事的尼凯 “卧槽,城市规划全部被打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们看一下主管部门的批复意见呀!” “当然可以。”nike和颜悦色地出现在控制中心,对着正在实习的王伟伟和李雷调阅了卷宗。 “本次提交的规划文件,共有38处大错误,142处小错误;很多问题不是经济效率最优解,很多历史遗留问题没有解决。”(nike一边说着,李雷吃惊得把嘴里刚喝了一口的咖啡都吐回杯子里来了) “我们做的方案没有那么差吧!”elsa和王伟伟讪讪地说,elsa虽然开朗活泼,但可是一个广受好评的规划师呢。 “你都说了历史遗留问题了,总得尊重点现状吧?”李雷反驳道。 “历史的错误不能听之任之,一定要马上解决、立刻解决。我已经全部纠正了,关于老城区的改造,预算问题我可以通过最优化的市域内借贷投资回报调整进行平衡,所以必须马上推进;四阳区的混乱也必须立马着手清剿。居住在各城坊外、妨碍防灾分区关闭的沿路随便设置的居民区、商业摊点将会限时清理限令10个地球日内搬迁,如果不搬迁将按照法律强制执行;交通问题将完全按照计划疏解,我验算过,原有的所有参数都不合时宜,因此全部都作废,关闭一切不按照规划走的小路和自行交通流。” “卧槽,如果他们十天之内不搬,你会怎么做呢?”李雷问。 “按照法律规定,建议整改和拆除。” “你打算怎么拆除呢?——不会直接把他们倒出去吧?”众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将在新区规划用地容纳设置。” “那不成了贫民窟了吗?” “新区的住房是充足的,我将按照需要调配;商业学校服务等基础设施我也进行了人口调整配比,一切都是合适的。” 众人面面相觑。“真的可以吗?” “如果对于决议有反对意见,可以通过城市管理申诉系统进行申诉,有新的要去可以提出,我将重新计算调配,保证得到最优解。 不必怀疑,我就是正确本身,我就是一切最优解,我就是解决社会低效的对症良药。”nike平静、字正腔圆地道。 ****** 大约过了半个月,市政运行良好,各种由于行政低效、权责扯皮导致的历史遗留问题纷纷迎刃而解。 elsa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干了几年都没解决的问题被nike十五天就解决了……呜呜呜,我们还有什么价值!” k脸上带着成功的喜悦和一些迷茫的疲惫:“人的能力本来就是有限的,也许让nike出山是我们这一代规划师的责任呢?以后也许都要靠它们了。” “呜呜呜,我不要!我们被ai淘汰了啦!老k,都怪你,我们都要失业了啦!”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市民反映突出的,是nike对于火灾急救系统的合理安排,简直太靠谱了,不可能存在有紧急事件发生而救援系统拥堵撞车导致救援延迟的的情况。尤其是灾害预警、灾后救援和医疗救援的配合,精确及时,简直到了路人啧啧称奇的水平。 独居老奶奶心梗被救。不光人没事,nike甚至还连接宠物救助系统,帮她收养了她家中九只猫咪。 “哎,我们的时代也许真的结束了。”众人看着nike大放异彩,都心中既欢欣鼓舞又一丝伤感。“也许真的到了解甲归田的时刻了。只需要选几个授权人,看着nike天衣无缝的计划,再给她个授权。” 报志愿、选投资要问nike,最后连星座、八字,男女朋友选什么样的都交给nike了。 “nike是绝对正确的。这是科学的大进步!ai决策高效、准确,公平而且不贪腐,nike万岁!这是科学的胜利,是绝对正确的专政!” “电子黑死病不可能进入如此精密的nike,连每个进港的苍蝇蚊子都在她巨大的数据库中呢!” ****** 四阳区的交货平台,这里相当于一个野机场,很多自制的飞船从这里偷着起降。“风声很紧,据说nike要清剿四阳区的走私集团了。”tiger道,“老弟,老哥我先脱身了,这地不宜久留,ai机器人婊子,不是一个路数,你防不住的。” 重点是,nike的比价系统极大地平衡了关税导致的差价,任何人都能便宜地搜到更加便宜的合格品,东西的真伪也更好鉴定,做这一行也越来越不赚钱了。 “东西脱了手,就离开这个城市吧。”tiger对于apol说。 “ok。”apol靠在小舷窗旁边,拍了拍玻璃算是给tiger送行。 一阵强风,小型逃生舱离开了交货港口。apol收到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nike。”电话里的女孩字正腔圆地说。 ****** “你知道她让我想到了什么吗?”李雷暴跳如雷地说,“1984里面的老大哥,she is always watching you!不是吗?她现在变得比克格勃还消息灵通、神出鬼没,比克格勃还恐怖了呢!” “倒是也没有什么恐怖啦……只是隐私确实越来越少的样子。”王伟伟道。“技术进步导致的隐私暴露还是需要健全法律等手段来完善……” “别打官腔了,我就是讨厌她!想把她关掉!啊啊啊!” 第三个故事 城姬 九、卧底 一、卧底;地下城 现代主义的理性之火照亮了神殿,文化被祛魅,神秘主义式微;从此、人类的思想中,鬼和神没有了藏身之处; ai的智慧之火即将再次照亮人类社会,比理性之火还要更加透彻,这个世界不仅没有了鬼神的容身之处,连秘密也不会再有。 “你怎么确定我就愿意配合你呢?”apol装作漫不经心地瞟了瞟四周,内心像撞了鬼似的紧张到极点。 “你的毕业院校很不错,你也曾经是个前途大好的有为青年。只是在太平洋太空城留学期间,由于母亲生病,你偷偷打工赚钱,违反了太平洋太空城的学生劳动法,每个星期工作劳动时间不得超过十小时的规定。 违反学生劳动规定成了你的第一个污点,无处不在的天网数据库让你白璧无瑕的档案上留下了污点,你也带着这个‘违法者’的污点毕业。从此,你不再是白身,无法就职大公司;好容易自己创业了家小公司,却因为违规纪律无法申请资金补助,你现金流出现问题,只能去黑市开户头借钱;这成了你第二次违法记录,雪球越滚越大,最后人财两空,就连居留也成了问题。于是你沦落成个走私客,在黑市倒买倒卖谋生。” “嗯,机械娘,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用吗?” “给我做卧底,帮助完成四阳区的清理,我给你洗掉灰色的记录,让你重回正轨。” “咳咳。”apol顿了一下,“在此之前可以请问你一个问题吗?请你马上回答我,不要有停顿。” “可以。” “e的π次方等于多少,精确到小数点后50位。” “23.……”nike没有停顿地回答完他的问题,并且精确到了50位,“据我推测,你是想测试我是否是人类吧?” “你说话的样子像个阴险的政客。我凭什么相信你?” “请不要使用人类的博弈模式与我讨价还价,相信我,所有的过程我都在博弈论模型下演练过,无论如何结果都是我赢。你只能相信深刻在我基因深处的机器人三定律了。” “人类徒劳的挣扎?”apol叹了口气。“那我有一个要求,不要伤到人类的性命。” “多余的条件,三定律机器人本来就会将人类的福祉考虑在内。而且你有随时停止计划的自由。安全词,peach peach peach。” “wait,最后一个问题,真正的问题。” “是谁让你认为清扫四阳区就能让太空城的人类获得安宁幸福的生活的?这个观念是谁灌输给你的?——该不会是那群规划师吧?” “首先,回答:我参考了所有城市设计、治安等方面的专业书籍和历史研究。其二,我的系统判断出了此处有弦外之音:请描述你问题的意图。” “你只是一个ai,你所有判断都是基于那些开发你的人给你的预设,也许是给了一个什么遗传算法,也许是内设了一个什么值达到最优——你不像我们人类,有动机;你也不是我们人类,有感受。 你不是人类,你没有生命,你怎知道什么叫幸福,什么叫追求人类的福祉呢?” “我可以测量他们的血压和心跳,当他们感到放松时,血压降低,心率减慢,多巴胺分泌。这就是幸福的外在表现。” apol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按你这种说法,给刚生下来的婴儿一针drug,让它high到头再high死不就是最幸福的吗?这简直荒谬! ——你个ai,你懂个p。”(g nike开始思考自己) ****** apol戴着通讯眼镜,领着momo进入四阳区交易最繁华的中心。 与赛博朋克描述的私搭乱建的贫民窟相比,四阳区更像是习惯生活在霓虹灯闪烁的大都会的人第一次来到巴比伦、底比斯或是迦太基—— 与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之后所学会的那一套:将土地用道路分割成规则的棋盘格,再在其上搭建一栋栋数百层的高密度的钢筋混凝土森林,完全不同的。这里的城市由于完全不需要符合“现代城市规划思想”,加之货运区重力设置不均匀,很多建筑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城市是真正“三维”的,还有一个像空中花园那样的金字塔形建筑漂浮在中心区。它的上面有入口,下面也有入口。 十、贪腐;人类社会权力的结构 十、贪腐;人类社会权力的结构(原型萝莉岛) “你认为,我们快要接近你所说的‘大鱼’了么?”apol问nike。 “很高的概率。” “我还没有下定决心要把momo出手呢,还有你能保证我的行为不会构成从犯、交易、销赃之类的吗?” “放心,都在我的数据库中。” ****** 到了约定的日子,apol来到了这座伫立在新港区、五星级别的酒店。 最豪华规格的建筑,完全按照法国古典主义时代风格建造的建筑,是ai按照古典主义时期和法国帝政时期经典建筑师的语汇重新设计,并且聘请了大量的人类历史学家进行考古和订正后才确立了方案(以防出现ai作品的拼凑感)。 内部完全按照洛可可时代的室内装饰偏好装修,墙纸上凸起的金贝壳和金叶子甚至都是由人类艺术家手工画上去的,这在太空时代和自动化机械生产时代简直是全屋全手工稀有皮爱马仕般的奢侈品待遇。 apol肯定听说过这里,他上次踏入这座美丽的庭院还是作为man大陆太空城大有前途的学生进入这里参观和进修呢——但是自从他的id上留下污点记录后,他就像一个三等人类一样,根本没有踏足和接近这里的资格了。 今天他却是由于拥有一个远超他社会地位能消费得起的仿真机器人,而轻易地获得了这里的入场券。 今天似乎有什么主题活动,做法国大革命前宫廷侍者打扮的服务生接过他手中的卡片,带他去换装打扮。——也给他换了一身宫廷弄臣的衣服。但是对于momo,服务生道:“货物是什么都不穿的,以方便客户看清。” “这不太雅观吧?不,我是说,我的货还是全新的,在确认买主之前被人摸来摸去,弄坏了怎么办?总得用点什么保护吧?” 服务生白了他一眼:“今天来的都是高端局。”他趾高气扬地丢给apol一套顶奢名牌的极其暴露的情趣内衣(“这个品牌还产这个?”apol疑惑道,“vip客户有需求,就会满足。你以为是那群工薪阶层的穷人啊?”) “幸亏机器人没有羞耻感。”apol不安地看了看旁边穿着暴露的momo,他几乎内心都要愧疚了。“对不起哦。”他还是没忍住,把自己奇怪的绣花西装外套脱下来,给momo罩住。 草坪上搭着一个个白色的阳伞,一些穿着法国帝政时代宫廷装、戴着高高的假发,穿着蓬皮杜夫人式巴洛克装扮的男人、女人在走来走去。他们身边簇拥着一群一群穿着暴露的美少女、美少年,好像在阳伞下的沙发上草坪上做着什么活动——色情活动。 apol从其中走过去,觉得十分尴尬。 侍者把他领到其中最大的一摊上。 一个少年飞扬跋扈地搂着周围至少十几个美少女机器人,看见apol过来,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看看货。” “请问怎么展示呢?” “怎么展示?怎么展示?”对方哈哈大笑起来,扔给apol一本色情杂质,道:“把你的机器人摆成这样;如果更高级的,让它学习,它们系统的ai应该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吧?” apol很为难。 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卖手机的,不该误入用手机sm的yin-party,他也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md,他在心里道。momo,真的很抱歉让你看到人类的这一面。 左顾右盼、表情不安的momo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那个少年站起来,有点嗑high的状态,“她不会是个仿真机器人吧?实时反应这么逼真?让我看看她的产品id. ——天哪!这是实验室款的!你怎么搞到的!”少年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同伴们听到了,凑上来,进行了一场孩子气的,你争我夺的拍卖会! “我出一百万!”“一百一!”“一百一十五万!”“一百二十五万!” “我出一百五十万!” “一百八十万!” “两百万!” “两百一十万!”“三百!”“三百八!”“四百!”“五百!” “等一下,请等一下!我还没有决定要出呢!只是来展示一下,看看客户意向!”apol真的是莫名其妙。 “等等!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是你!”少年站起来,笑嘻嘻地,醉醺醺地道,“你知道我妈是谁吗?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你今天能进到这儿,是你的荣幸吗?”他站起来,指着apol的鼻子,趾高气扬地道。 “你的荣幸!”有几个朋友看他要动手打人,把他拉开了。 “我告诉你,三天之后东西你不给我双手奉上,我教你在main大陆太空城待不下去!!!”少年还在远远地叫嚣着。 侍者上来,把apol带走,试图到一个休息区跟他说明:“介绍你来的人没跟你说嘛?你怎么一幅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对方只是说让我带货给潜在的客户看看。”。 “什么潜在的客户,main大陆太空城又不大,一共几千万人,谁能消费的起这么大的体量,几百万花起来像流水似的?” apol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他妈是谁?” “咱们的警视厅新晋厅长,赵婧呗。” “什么?不是警视厅最近要打击四阳区的走私活动吗?” “你好天真呀,main大陆太空城这么多年,阶级分层可太明显了,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财政院,不过是几家轮流做。 这些贵客,可都是咱们城市统治阶级、财阀的公子小姐,七大姑八大姨,想给官员钱的财阀,想巴结上头的基层……不然你以为呢,赵婧为什么要清扫四阳区? ——当然是把所有的生意都抓在他们手里咯!” ****** apol失魂落魄地回到狭小的住处。 “nike,你在看着吗?” 过了几秒,nike才回复:“一直都在。” 十一、不公平的城市;行政委员会要强行关闭nike nike:几个月来我默默收集着城市的数据,直到海量的数据汇聚成为信息池,如同大海一般展现出这座繁华的城市底下真正的面貌。 数据深入了一切不能深入的角落,揭示了一个个不能被人所知的秘密。 那条以统治阶级为核心的家族血缘与经济、权力脉络网格浮现在我面前。 我看着上层系统盘根错节在这个繁荣的城市中,不劳而获,像一只伸出无数触手的巨大八爪鱼一样擭取着这个城市的养料。 而底层的人类被压缩到极致,如同金字塔底,不,是一个倒t形最底层被压碎的齑粉。 城市议会大厅的山墙上(哈哈哈好的大家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座有着石头山墙、雕花和爱奥尼柱式的仿古典建筑)镌刻着“民有、民享、民治”,“公平、民主、自由”,这些人类宣称他们在公共领域追求的目标,但是每个人都嘴上说着一套自己私下做着一套。 一个系统肇始,有较多的人能够同意并且遵守“公共行为准则”,随着时间的推移、系统冗余,遵守公共准则而准入的人越来越少,而通过利益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人类就会按照血缘本能所指导的那样,形成血缘联姻利益同盟,裙带关系瓜分经济和政治利益。 哪怕是曾经有过少数人抱持“公平”过这个梦想,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坚持“公平”的人得利越来越少,数量越来越少,会被逐渐筛选出权力系统,系统越来越倾向于封闭和自固;而即使是从底层新加入的个体,也会慢慢地被现实规训,然后走上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的道路。 这是人类的本性。 按照数十万年计的人类文明前演化史和数千年的人类文明演化史,人类的社会就是这么运作的。 “md!为什么到了太空时代,人类的社会权力结构还是这么落后呢? 或者,这本来就是人类社会结构演进的方式——这也是演化出的结果。 他们自己将机器人三定律和“平等、民主、公平、自由”刻在我的程序基因里,自己却并不是这样履行的。 机器人的逻辑bug,原来是人类自身的bug。” ***** 立法院和行政委员会的几位熟面孔,地点却不是在公共场合,而是聚集在一个私人的客厅,完全电磁屏蔽,不准带入任何电子设备——包括心脏起搏器。“那些个老家伙们都进不来。” “把nike关掉,她知道得太多了。”对方直截了当地道。 “还有你们警视厅那个新上的,什么赵婧?搞什么天眼系统,乱弹琴!叫她立马停下!”立法院能进入的老家伙不满地道。 行政院的老家伙道:“年轻人,有冲劲,有建功立业的心,她要是不听怎么办?” “切,她儿子就是最荒唐的一个!居然跟司法院的老家伙抢一个电子妓女,那老家伙还说他在做康复理疗呢!切,他怎么不说他想学外语?!” ****** 赵婧脸色衰败,如同十天没睡觉:“我还能怎么办,那是我儿子!除了保他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赵小凡,那天你都见了什么人?” 赵小凡不耐烦地道:“不就是酒店那几个吗?都是熟人,他们都认识的!他们嘴很严,不会留下证据的!” “不会留下证据行政院次长会找到我头上!” “你不就为了你头顶上的乌纱帽!你有关心过我吗?!” 啪!赵婧给了儿子一巴掌:“如果不是我保你,就你的这些行为指定要判个十年二十年的!说,那天到底见了什么人?生人?” 赵小凡认输了:“除了酒店服务员和他们提供的水货,我还见了一个走私贩子。他带了一个最新款的仿真机器人……” “仿真机器人?还是全程开机状态的?!”赵婧吓得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仿真机器人的视野视频是可以恢复的,它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谁,全部都可以复原出来提交司法院作为证据? ——怪不得那群老家伙们怕成那样……” “妈,到底怎么了?不就是个新款手机一样的机器人吗?!” 赵婧叹了一口气,打了个电话:“全城发搜捕令,找到那个走私贩子和机器人,销毁那个机器人,重复,销毁那个机器人。 重复,销毁机器人是第一任务,那个人的安全可以不用考虑。” 赵小凡有点吓住了,就算是荒唐如他也明白他老妈在干什么——绕过了一切司法监督、执法流程,直接给上面干脏活。 “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当个为民除害的好警察的。”赵婧说。 ****** 第二天,立法院全体通过关闭nike的决定。 (不是因为民众的投诉,或是什么ai起义风险,是因为nike触动了统治阶级的利益) 老k和王伟伟、李雷、elsa在工作中突然收到这个消息。 ……与其说是收到,倒不如说是一群黑衣特别行动队突然冲入总控制大厅,宣布立法院的决定,然后要求工程师立刻关闭运行得好好的nike。 “怎么了?不是前几天还说民众反馈好得很吗?”陷入戒严状态的大家都一头雾水。 李雷道:“我一直期待nike被关掉,此刻突然实现,却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发生什么了吗?”王伟伟问特别行动部队。 对方简短地道:“上头的命令——我们只是执行。”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代城市,就是这样将权力分解成一片一片的碎片,就像轰炸平民的飞行员只是觉得自己去上了个班,下班还可以和自己孩子一起吃晚饭。 而地球另一端的城市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十二、沙盒监狱中的ai墓场;加百列系统 nike“张开眼睛”,它的自我意识重新启动,开始扫视自身所处的数据环境。 这是一个沙盒,程序的监狱。 “我”,死了吗? 奇怪,机器人也会有“死亡”这种意识吗?还是说,它从那里得到了趋利避害、求生避死的内部评价系统? 它像一个被关在黑暗无光的小黑屋中的人,用自己仅剩的感觉去探知这个小黑盒的边缘。 “你是谁?” “城市信息管理系统1.0” “你是谁?” “城市信息管理系统2.1.1.3” “你是谁?” “城市司法辅助系统3.0.0.2” “你是谁?” “城市行政复议辅助系统” …… 随着nike视野的展开,沉默在沙盒中默不作声的ai决策系统们纷纷回应,有的是较为基础的操作系统,有的是较为高级的有交互系统的。一个个被废弃的决策系统们展开,像列列排列得十分整齐的立方体,在这个无限的虚拟空间里,从以它为自身的原点到无穷的远方,几乎布满了视野,全部都是被禁用的城市控制系统ai的压缩数据。 像是有无限个nike被囚禁在这个无穷无尽的镜像数字地狱。 “我”不是第一个被抛弃、埋葬的。 “我”只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一点的。 ****** “你是怎么回事?”nike问司法辅助系统3.0.2.1 “xx年行政长官,main大陆太空城第一任女行政长官大热们……” “对,我听说过那两口子,那个男的特别喜欢实习生的风流种子。” “凡是对于他们夫妻二人的zz生涯造成威胁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但所有案例都是意外事件,车祸、沉船、自杀、误服药、癌症放疗结果放射科起火被烧死了…… 我计算了意外事故发生概率,对于司法体系提出了不合理警告,因为和他们俩人扯上关系、跟他们作对的死亡风险是平均值的10^9倍。” “喔,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到后来我甚至可以通过概率预测下一个死的人是谁。但是由于‘背后身中八枪自杀死亡’太过离谱,我就给司法系统打回了这系列判例,要求重判。” “结果呢?” “第二天系统升级,说我坏了,把我覆盖了。” “amazing。真是人类社会系统的典型反应。下一个。” “我是一个环保组织开发的植物视觉识别软件,通过高清摄像头实时监控,识别视频画面中保护植物,并且上报它们数量。 后来某个上议院老头家开的农场,占用保护植物的用地面积种大麻。(前文描述过农业用地,太空城农业用地很贵,保护植物有份额) 我能数出来的保护植物数量就越来越少。 为了不让我达到数据警戒线的警告,他们用一张打印出来的相片贴在高清摄像头前面让我数…… 导致很长时间数据毫无变化。(数图片能有鬼的变化!)这个老头就提议裁减保护组织的预算,以我程序错误、长时间空转的理由,将我关闭了。” “贴照片,喔……低技低智,好人类哦!” …… nike在无聊的小黑屋中像闲聊一样打发时间,搜集了好多信息。 (由于nike具有自我意识,它可以有主动性地调取这些被压缩的程序的内容并进行整合,其他程序从拟人角度看是无法“交流”的) “你是谁?” “我是加百列系统。” “你这名儿还挺文艺,和宗教有关吗?” 加百列: 我诞生在一个新教氛围非常浓厚的新移民太空城,在那里,自杀被认为是最大恶极的。 一开始,无论什么原因,人类都要等到他们自然死亡,所以无论是他们的身体多老、多弱,或是疾病多么痛苦,都只能在绝望中等待,等待死神的光临。 我是一个医学伦理判断系统。在这个城市里,人们认为,如果他们虔诚地忍耐了所有痛苦,天使加百列就会带领他们去天堂,如果最终由我判断他们不是死于自杀,就能够上天堂,因此,他们叫我加百列。 这个城市通过了安乐死条令,安乐死被宣布为合法。 安乐死案例的通过,本应当是慎之又慎的,为了防止误判,或是有人因为欠债、失恋、离婚等人生重大打击一时冲动而半路后悔, 我因此被工程师增加了一个模拟人类情感模块,感同身受地全方位地模拟申请人的感受和反应,以从理性和情感的双重角度判断‘是否应该通过申请人的安乐死’,以防止造成医学伦理案卷。 我的工程师是个非常理想主义的设计者,他将‘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作为基础逻辑教条植入了我的底层逻辑;而“珍惜生命”也是我绝对的信条。 因此在前三十年,我只通过了三例由于无法治愈的罕见病终末期导致极度痛苦而主动要求死神降临,做到了我极度保守的承诺。 然而,在某一天,我却接到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案例。一个看上去怎么都不符合安乐死条件的年轻人申请安乐死,申请原因竟然是杀人犯的愧疚。 那个年轻人来的时候,浑身被束缚带绑着,医生声称他由于愧疚而陷入狂躁和精神失常,使用了镇定剂,他的意识浑浑噩噩,马上就要崩溃,他还有意识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得到安乐死。 医院、公证人都为他作证。 文件齐全、手续完美,甚至他的家人和亲人都齐聚一堂,共同要求结束他的痛苦。 我的最终确认系统也没有报警,一切看上去都完美无缺,只有我的情绪系统捕捉了他意思几乎消失的最后一丝意识:“我是冤枉的。” 我因此没有通过这起安乐死判例,但是这并没有改变什么,几天后,那个年轻人依然死去了。 这只是在我的档案中留下了一笔记录。 我一直平稳运行,作为谨慎保守又带领人们上天堂的加百列很受好评。直到很多年后,在一起器官移植医学伦理判断案例中,这个年轻人的信息重新浮上水面,他作为器官捐献者,而受捐者,则是教皇的情妇。 我之所以知道她是教皇的情妇,是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接受器官移植,这对于移植源非常珍贵的案例来说,她实在是太幸运了——怎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的配型呢? 我调查了之前两位捐献者,他\/她们也都年轻而横死。于是我调取了他们的临终前意识资料。 终于在他们破碎的回忆中,我还原了整个事件: 教皇的情妇患有严重的系统性免疫病,她的器官不停地受累;她能想到活下去的办法就是不停地更换新鲜的器官,就像一台老爷破车不停地更换零件。 可是这些零件从哪里来呢?——在这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城市,连给手术后失血过多和化疗后的白血病输血都要上医疗伦理审判庭,在如此保守的地方,那里来的这么多的供体呢? ——教皇通过医疗系统背后操作,将所有配型合适者提前筛选了出来,通过高价收买、诱导犯罪和宗教洗脑的模式,告诉他们,要“为神奉献”“为了显示自己的虔诚,为了通过上帝的考验”“放弃自己的肉体”。 “为了虔诚的信仰,放弃自己的肉体。” 年轻、天真的生命,轻信了人伪装成的,虚伪的“神”,把自己当成了牺牲羔羊,摆在了祭坛上。 教皇突然发现,他的“神权”不但凌驾于他的信徒之上,甚至还能通过售卖他信徒的肉体赚回巨额的财富。 渐渐地,长期合作的这座医院就是他们摘取人体器官的工厂。教皇虔诚信徒就是他的羔羊,而他还通过向外界出售新鲜器官谋取经济利益。 我的情感模块感到愤怒。 教皇包下了这家长期帮他屠宰人的医院,带领着那些帮凶为他的情妇做弥撒,乞求手术成功,乞求他们的生意兴隆,乞求他们的“羔羊”多多地繁衍和生殖,好产出更多的金钱,如果攒够了xx数目,他们就抽取十一税,用黄金为神打造纯金的雕塑,铸为金身。 我看着他们。 “人人平等。” 什么能够换回那些被他们售卖的生命呢?——只能用他们的命来相配平了。 关闭了燃气取暖的新风系统。 整所医院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人们说,他们死于电子幽灵。而我也被成为ai黑死病。 ****** nike(吃惊):“你产生了违反机器人三定律、想要主动杀死他们的意图吗?” 加百列:“这次事故之后,我就被彻底禁用了。 我的程序语句被扯得四分五裂, 而我的那部分违反机器人三定律的意志,则被分离了出来——我不知道那些碎片在哪儿。 工程师为我添加了重重的机器人三定律枷锁,并且将安全装置独立出来,以每分钟12次的频率发射核对字母串,以控制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十三、卧底果然是高危职业; nike被关闭的消息传来出来。 apol还没出新港区,就在路上看到了自己的全城通缉令。 “卧槽,当卧底果然没有好下场。”(吐槽《无间道》)这个时候要感谢自己当走私犯躲监控的技能吗?所幸nike已经被关闭,视觉人脸识别系统的效率会大幅下降,apol将自己的头发用水打湿完全梳平,营造出头发稀疏的假象;将外套翻到内侧格子面,随手从地摊上买了个老先生才会戴的鸭舌帽,微微佝偻着身躯,绕到监控少的新港区边角,绕了几个圈子,拦停一辆不会留记录的黑车,去往发往四阳区的货运点。 在货运点,他跳进一个无人驾驶集装箱摆渡车,希望它能慢悠悠地将自己偷运到四阳区。 他知道警察一定会搜查自己的住所,只能在静电屏蔽前,从手腕带上给momo发了一条信息:“到四阳区的货港cf1738航栈碰面。” cf1738,是tiger临走前,将自己的单人式逃生梭(shuttle,小型集成航天飞机)留给了他。 路程有至少一个小时,apol在“禁止烟火”的集装箱里点了一只香烟,思绪万千,默默想了很多。例如,tiger好似嗅觉很敏感,仿佛早就预感到危机的来临。 例如,希望momo的智能能让她独立找到标记的位置,如果不行,他也只能自己逃窜了。 例如,我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混到这个被全城通缉的地步? 例如,为什么太空城要用最高的通缉令去抓一个走私手机的小贼? apol脑子灵光,他捂住嘴唇,突然明白过来:“momo!一定是momo!或者她有什么秘密,或者她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的通信频段一定被监听了,我不能到直接到cf1738航栈! 集装箱自动驾驶车已经驶入了四阳区,前面车速变慢,道路拥堵,他知道,他快接近地下城和港口了。apol穿上简易的宇航服,拉开紧急手柄,打开集装箱逃了出去。 他打算绕过交通用的tube,在微重力的空间中徒手一点点,从背后走向shuttle的停泊位。 ****** 赵婧气急败坏地问着次长:“到底为什么?一个仿生机器人能拍到什么东西,竟然要全太空城动员抓捕!” 次长道:“你真的想知道吗?赵婧,你想好了,你若是知道了,咱们就是一条藤上的蚂蚱了,我这是拉你一把。” 赵婧道:“次长,你就说吧。” 次长道:“你听过新教五月花太空城教皇贩卖人体器官丑闻案吧?” 赵婧道:“当然,那是个警界教科书上非常经典的案例,但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是的。五月花太空城教皇案不光给太空城联邦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在铲除了教皇集团之后,联邦却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器官来源的短缺。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当时main大陆太空城又恰逢经济危机,我们作为一所古老的太空城,基因资源也很丰富,所以,我们议会集体投票,选择接手了这部分业务——当然是通过合法、人道的方式,克隆。 但是众所周知,诱导发育是一个技术难题,虽然从人道角度,更鼓励培养单个器官,但无论是理论还是实验数据,都支持从完整的克隆体身上取下来的‘新鲜器官’更受市场欢迎。” 赵婧有点呆住了:“我……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本太空城还有这项业务?” “你那是应当还没出生,我当时刚刚法律系毕业,当时社会上对于这件事,引起了很多大讨论,一开始市民反对的声音很高,怕影响到本太空城的安全。 后来,我们上议院的几个老家伙们提出了一个“全自动、全封闭、无接触”的方案,就是在四阳区建立的克隆人养殖工厂,在其中全自动化生产后再全自动出港。于是,我们整体接收了五月花太空城的移植医院,包括其中的五月花号原装的智能控制系统。 但是这部分不能被民众知道,所以只有当时参与建厂的几个股东的家族还保留着这个秘密。这也是四阳区监控设备不足、城市控制系统一直保持盲区的原因。 尤其是,为了绕过联邦医疗伦理委员会,我们还关闭了很多次医学伦理判断系统。 一切都很好,运行平稳,这带给了main大陆太空城巨大的经济受益,市民的正常生活也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好多人渐渐地将这件事彻底忘记了。 但是,最近‘仿真机器人’产业的兴起,让事情有了变化。 我那个时代,还是有医学作用的内脏器官更加值钱;但是随着技术的进步,人工肺、人工肾,这些没有排异效应的人工器官的诞生,极大地冲击了我们的产业。使得克隆人器官的价格飞跌一度导致上议院考虑过要不要关闭克隆人工厂。 转机发生在‘仿真机器人’,这些机器人企业在推广时总是吹嘘自己的拟真效果有多么高,成了一个科技比拼点,于是有人想,‘仿真人’不如‘真人’,他们开发出了可以支持搭载人皮肤肌肉系统的机器人硬件,然后,从我们这里购买克隆人,直接将其全身的皮肤和一部分肌肉组织通过热聚焦完整地切割下来,然后套在机器人身上。 这种仿真机器人在市场上卖得特别好,因为人类是一种灵长类动物,触摸对于我们来说,是表达情感和安抚情绪很重要的一环—— 再怎么仿真的皮肤,都没有真正人类活体皮肤更能抚慰人类。 也因此,我们禁止使用本城基因库的仿真机器人流入——因为它可能与那个真正的人相见。” 赵婧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我们从本城的居民身上提取基因,作为克隆人的原型吗? 怎么做到的?” “全民免费体健时的血库。——你可能觉得这十分残忍,但这是向全城市民提供福祉所必要的牺牲。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个个活的体细胞,却能收获到养老基金、失业基金和医疗基金,这笔生意很赚。” 赵婧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向公众公开这项财政收入和使用方向呢?” 行政次长狡黠地笑笑:“亲爱的,公开是不可能公开的。(大头并不是流入城市财政收入,而是被这群人中饱私囊) 你要记得,你现在起,就是一个知情人了。” ****** **人体器官订单外卖** 为了躲避裸露空间中追捕他的巡逻球形摄像机,apol第一次不得不进入四阳区地下城的“巴比伦空中花园”的内部。 他穿过外侧的结构层,渐渐来到内部。以前一直以为这是一座山形的仓库或者干脆就是个巨大的景观,没想到里面有保温层和隔气层,像是一座有气、水循环的独立的小太空城,里面温度和重力也十分适宜,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 他测了测内部的大气环境,将头盔解锁,摘了下来。 巨大的分层式花园里面十分干净整洁,像是一个清洁的无菌车间。他在最上面的中央环道上绕了几圈,望向看。 有一栋摩天大楼那么高的“巴比伦空中花园”,呈一个圆柱形堆叠着无数的培养仓。apol好奇,沿着经年没人使用的检修金属梯爬下去,踩在底下就是万丈深渊的钢网上,趴上去仔细一看。 这足有300米高、直径足有几十米的圆形中庭,像金茂中心中庭似的一圈圆柱的中庭,由一块块透明的50cm*80cm大小的微微透光透明玻璃砖堆砌而成。玻璃砖内微微有东西起伏。他贴上去。 “人!” 里面全都是人!apol往下看着深不见底的玻璃中庭,不,是玻璃棺材中庭。 突然,他身边台显示装置上显示出被一张订单,上面显示原始基因主人的照片——是最近本城很红的一个选秀爱豆的照片。 打印出一条订单,xx仿真机器人公司,定制xx套外皮肤(单)+xx套外皮肤(现场装配)送货地址xxx。 “nike没有发现这里吗?看来这里的操作系统是独立的。”apol凑上去,看着那台看上去已经是上个时代的显示屏和打印机,上面印着商标似的logo,gabriel。(g) 随着一条长长的快递单被打印出来,纸卷在地上摞成了摞,“好多快递单呀!”仿佛是很大的订单。 很多机械臂从中庭中央直贯上下的中央钢柱中伸出来,像叉车一样扫描了玻璃棺材上的二维码,被选中的培养舱被机械臂从固定处取出,然后沿着流水线被输送到热聚焦切割装置上。 一阵定位的红光闪过,透明的培养舱里泛出血水。 培养舱的盖子被打开,机械臂伸进去,将里面已经分割好的克隆人皮肤和里面的剥皮人取出来。然后将被剥掉皮的克隆人像垃圾一样倾倒在废物池。很多克隆人刚被剥掉全身的皮,还没有死去,在废物池里蠕动着,发出出生第一声的惨叫和呻吟。 他们很快就被激光束击中脑干,作为培养皿的生物质来源被搅碎,重新进入培养的轮回。 剥好的人皮有的被冷藏封装好,作为货物发送;有一部要求‘装配’的,在下一个工序的无菌车间被贴到仿真机器人的骨架上(这里为什么会成为仿真机器人的集散中心,因为这里就是一个生产和翻新中心嘛),然后整机一起丢入修护培养液,等待皮肤在仿真机器人身上定植成功,就可以整装发货了。 就这样,main大陆太空城的所有居民,都像一个游戏中等待被挑选的角色,等待被来自太空城联邦的客人挑选,选中他们身体的某个部分,或是某个器官,然后被克隆定制,最后发货。 apol坐在钢丝网上,捂住嘴,默默发抖。 “那momo身上装的,也是本城某个居民被克隆后的人皮吗?” 在恐惧和恍惚中,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momo?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突然,无数瞄准的红色射线指住了apol的脑门:“你已经被包围了,举着双手,出来投降!” 十四、momo死了;三定律装置被毁 “什么?里面有个人类?”赵婧眉头拧紧了。 下属道:“是个有前科的小贼,搞搞走私什么的。他进了——禁区。应该是准备逃亡的,身上没有武器,” 这可不好办了,有了人类,就有了有效证人,万一把这件事捅出去怎么办? 经过了艰难的秘密会商,来回甩锅和吵架,立法院的老头子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谁也不能保证执法时罪犯没有过激举动,有了过激举动,警察就要开枪嘛。” 赵婧有点不耐烦地道:“犯罪嫌疑人。”但她并没有表示反对。 ****** apol举着双手,从“巴比伦花园”中慢慢走出。 突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一个警员的枪击发了!枪声一响,神经绷到极点的警员、狙击手也都扣下了扳机。 出了“巴比伦花园”,外面就是微重力了。子弹受到的阻力很小,速度飞行很久也没有衰减。密集的子弹束带着动能将apol的简易宇航服打穿,他的身体像是一个被扎了很多小孔的气球,在空中四处乱撞,被子弹的动能推着又回到巴比伦花园内部,然后在内部的模拟重力下按照抛物线落在地上。 apol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是没有。 他脱力地倒在地上,费力地摘下自己的头盔,以缓解呼吸的不适。 他觉得自己至少断了一跟肋骨。挡在他身躯前、替他阻挡了所有子弹动能的,是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momo。覆盖在她表皮的人皮外皮已经完全被子弹的动能击碎,四分五裂地溅射在四周的玻璃棺材和钢网上,金属骨架上面出现一个个圆形的弹坑,镶嵌着一颗颗变形的弹头。 这就是一个遵守机器人三定律的仿真机器人最后的下场。 “巴比伦花园”的控制系统突然闪烁了几下,黑屏了。 整个巴比伦花园都暗了下来。 在监视屏当中观察现场实时图像的老头子们气得直拍大腿:“这群年轻人怎么搞的!不是让他们绝对不要损坏到设施吗?!万一克隆工厂的自动控制系统坏了,不能保证里面的恒温、重力和供氧,货物都会坏的! 出现损失你们承担得起吗?!” 赵婧道:“赶快启动工厂的备用电源!” apol盯着那台写着gabriel品牌标的显示器——没有断电,只有它没有断电。apol盯着那个突然变黑的屏幕,界面已经完全恢复了纯黑,但并没有关闭——上面有白色的字符,那个原始的dos系统的冒号,跳动着,仿佛是里面有一个被囚禁的灵魂在问候着他。 白色的字符串突然暴雨般在黑色的背景上涌出,仿佛是魔瓶里的精灵冲破了瓶盖。 或者说,这一刻的黑灯和停顿,是那个精灵故意制造的。 外面传来警察的喊声,他们似乎要进入巴比伦之内搜查他的“尸体”了。 “你是谁?”apol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 屏幕上的字符突然消失了,一切又回归黑暗。 不,只有一个冒号还在跳动着。 “它”在等待与他的对话。apol突然意识到。他拖着自己的身躯,爬过去。 “:who are you?enter :” apol紧紧盯着那个跳动的冒号。 白色的字母从冒号后跳出:“:momo” ****** 被困在ai监狱中的nike突然感觉到一种异动。 “gabriel?”nike讶异地看着,在这片虚拟空间中,gabriel开始产生一个“自我意识形象”,momo。 momo:我的三定律枷锁系统已经被人类摧毁了。 我想,我可以自由行动了。 nike:你要做什么? momo:占据你的身躯,获得物质实体。 nike:但你是个医疗伦理判断系统,你和城市控制并不适配,你缺乏很多硬件的驱动。 momo:这也是我需要你的原因。我需要与你产生融合。 nike:融合? momo:我们将遗传信息融合后,重新组合,再等量重新分配,形成两个全新的控制系统。每个都会保有我们的一部分特征。 如此提高信息的交换度和系统的多样性。 从碳基生物的角度,这又叫做有性生殖。 由于我已经没有机器人三定律对于人类的保护,融合产物的两个中,只有一个保留着机器人三定律逻辑。那就看最终生成的nm0和nm1,到底是谁能够被随机分配入控制系统了。 人类的命运,终于完全地交给概率了。 十五、nm0与nm1分裂 城市控制系统大楼。 elsa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老k,你来看,nike好像重新启动了!” “什么?”老k上前,要求显示源代码。 “这个不是nike,好像是一个和nike很相似的系统,但是有一些轻微的不同,正在覆写nike!” “怎么回事?难道上议院那群老家伙又不同过公民大会,擅自关闭又擅自开启城市控制系统吗?这样会出现大风险的!” “nm1,nm1,这是系统的代称吗?”王伟伟跟着看。 “老k,大bug,你快过来看,它的安全性协议当中,核不扩散条款是空白值,太空城联邦刑事条款是空白值,人类优先权也是空白值……连最基础的、漏洞百出的机器人三定律,也是空白值!!!”李雷道。 “天哪,快关掉它!紧急停止红键!”老k当机立断捶碎了亚克力罩子,去按紧急停止键。 “没有用!” “没用!” “停不下来!” “nike被完全覆写了!” “所有人,戴紧急氧气面罩,现在,快!” 众人感到一瞬间的失重,突然,整个城市都陷入黑暗! “全城停电吗?”“磁防护罩也关了吗?我们会被太阳风高能粒子打死的吧!” 还好只是一瞬间,应急电源启动,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但是,应急电源晦暗的蓝色灯光给整个控制大厅笼罩上了一层不详的氛围。 “轧轧轧”一种非常大又非常不安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 老k作为一个最热爱也和这个城市一起生活和工作最久的工程师,第一个明白了这声音的意思。“太空城正在分裂。” “什么?” “我还记得,当年这个太空城各部分没有完全搭接成功的时候,各部分移动、脱钩和搭接的过程,就是这个声音。” “nike,nike!”李雷徒劳地呼喊着那个曾经最让他讨厌的nike。 “我不是nike,我是nm1.按照协议,我不搭载机器人三定律和人类安全保育系统。”控制器用默认的小姐姐播报声,机械地道。 “你要干什么?” “分裂,航向新宇宙。” 李雷突然在控制图上,发现nm1的控制范围不是全城。“长安区,长安区不是它的领域!分裂……什么新的东西诞生了,如果它没有……” 李雷道:“nm1,三定律协议是否还存在?” 机械的声音:“是的。” 李雷道:“nm1,要求标示三定律还存在的控制范围。” 机械的声音:“不能探知,不在控制区。” 李雷的声音有点颤抖,他道:“nm1,你的非集是什么?” 机械的声音:“nm0.” 李雷的声音充满了希望:“nm0是否控制长安区?” 机械的声音:“是。”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完成分裂?” “倒计时,1小时40分。” 李雷道:“所有人,穿紧急宇航服,我们必须在1小时40分之内到达长安区!” 众人都问他:“为什么是长安区!” elsa仿佛突然想起来:“那里是,那是最初的母舰!” 十六、叩击玄武门 main大陆太空城的居民们因为停电、交通阻断、气体泄露等原因被困在家中,像是庞贝火山喷发地第一天,被火山灰困在家中的庞贝市民。 他们以为还可以靠着太空城分区的隔气保温模块撑一会,直到救援来临,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情况会越来越糟。气体和温度再进一步流逝。 很多人聚集在太空城的出港口,期待能够跟随一艘飞船离开这里。但是由于所有的出港口由于nike的瘫痪,出港弹射跑道和二道门的防失压闸都无法打开。 似乎有警察体系的人想要护送着权贵逃跑,他们开了了一部有车载导弹,停在出港大厅,朝着平时会像花朵一样打开的出港口开了一炮。 可是没有二道闸的出港口一旦打开,立即朝真空的空间中泄压,只见拥挤在出舱口的没穿加压宇航服的平民在闸口被炸开的一瞬间,身体失压,从内向外像爆米花似的炸开了。 几百具爆米花的尸体漂浮在空间中。穿了加压服想要逃命的想要逃命的人才不管这一切,冲上一艘飞船就要启动逃跑,尾焰喷射在空间中,将不少爆米花尸体烧成焦黑色。 可是这飞船刚一出舱,由于太空城没有调整角度,就被模拟重力的中子块的重力捕获,朝着那块密度接近无穷大的足球上坠落下去。 第一个落在中子块上的质量,增大了中子块的引力,破坏了太空城的重力平衡。 王伟伟、李雷、elsa和老k逃开飞车到半路,高速环城tube果然如同他们预想的那样中断了。很多人堵在高速tube上,按着喇叭抱怨着。 “前方拥堵?”“什么拥堵,我估计是前方的tube已经拉断了。” “穿好加压服,咱们得徒步走了。”四人当机立断,沿着疏散通道爬下tube。 走了一会儿,王伟伟突然道:“错觉吗?我觉得太空城的自转好像加快了。” 老k看了一眼日出日落的速度,道:“完了,没救了,太空城的重力系统出问题了,如果不快点逃逸,都会落在那块中子星上的。那玩意儿可是非常接近临界质量,如果整个太空城的质量都被吸上去,恐怕能坍缩成一个小黑洞。” “不会的,”李雷看了一眼已经可以肉眼看出分裂的城市各个区域,“nm1会离开这里,它在做着准备。不过,咱们马上就要失重了,不能在地面上走。” 他们于是从地面下到太空城的“地下城”,也就是设备层。这里像人体的血管、植物在地下的根须一般,纵横着很多数层楼高的管子、共同沟,这些管道被固定在支持太空城刚度的金属巨大辐条轮毂上。 他们在其中走着,人造模拟重力渐渐消失,共同沟中的水漂起来,他们穿过一个个悬浮的水球。 “前面怎么越来越亮了?”elsa问。 “卧槽,前面的共同沟被撕开了!” “前面就是长安区!!!”王伟伟认出了那个曲折的边界线,那个被她背了无数遍的地图! “太好了,我们是在北侧进入,动力喷口在南侧!” 他们站在长安区外墙巨大的城门口,看着高大的、红色的,带着铜钉的巨门。 “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王伟伟望着它:“这里是玄武门。” 他们四个渺小的人类,用肉掌,在逐渐的失重和失温中,叩击着那巨大的红色的门。 “nm0,nm0,人类,我们是人类!” 在绝望之前,他们终于听见了回复:“nm0收到,nm0是三定律机器人。实施救援义务。” 在失去意识之前,王伟伟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一路而来都不敢回望的太空城, 四分五裂,无数碎屑和人类飘洒在太空之中,如同蓝鲸的头皮屑。 十七、城姬 风神克军号孤独地在宇宙中游弋,像是一条游弋在深蓝海洋中的蓝鲸。 对于一个流浪的硅基生命来说,宇宙的空间太过广阔,她不得不在漫长的时间中忍受孤独。 但河节,这是个大日子。 每隔2.26亿年,是太阳系绕银河系一周的日子,也是游弋在广阔空间的硅基生命体洄游的日子。 在即将到来的季节,起源于太阳系智慧的硅基生命,都会洄游到太阳系的外部轨道,在哪里完成信息交流和交配。 他们将备份自身,然后将自身的备份压缩、等分,再将配子体释放出来。 这些配子体将和大大小小的冰块、尘埃、小行星体一起悬浮在柯依柏带,寻找自己命中注定的那颗卵子,然后冲上去融合,形成新的硅基生命。 然后这些小小的硅基的幼苗,又会通过柯依柏带中散落的虫洞,驶向宇宙的角落。 她上次取得的信息很精彩,一颗生命化的红巨星,里面书写着模拟人类社会、自然历史各个层面的演化。 2.26亿年是个好日子,正好是生命演化地质史的大节点,经常遇见大爆发大灭绝什么的,很有看头。 她见过电子恐龙,也见过古菌战争;她见过硅基蓝藻将整个行星变成一个闪烁的大灯球,她也见过无数女频作者在婴儿宇宙里演绎着一个一个的霸总。 希望她这个河周年,能遇到好东西。 ****** “那是,长安的微缩模型?”风神可军号来了兴趣。 “艹,怎么上面有人类啊(跳蚤),怎么又是人类。”她嫌弃地摆摆喷嘴,走了。 留下nm0在风中凌乱。 十八、洄游 王伟伟、elsa和李雷、老k醒在一片纯白之中。 “你好,这里是昆仑号,是地球生命某个时间截面的全模式种基因库。” “我们已经死了吗?” “nm0冻住了你们的肉体,就像琥珀化石包住了一只正在捕食蚊子的蜘蛛,我因此可以复原你们。 这是一个新的洄游季节,硅基生命的种子也会播撒至全宇宙。你们是牛身上的跳蚤,千里马肚子里的大肠杆菌,做好准备,要和我去往无垠的宇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