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剑长歌3:铜箫铁镜》 第1章 街头一幕 烈日炎炎。 一家临街的酒肆,门前撑起宽阔的凉棚,有队马帮在凉棚下边纳凉,边喝酒。这干人五男二女,一名老者,四名壮汉,两个女子似一对姐妹,姐姐不过二十五六,妹妹二十刚出头。这时,一匹瘦马得、得、得过来,骑马的大汉身材魁梧,把瘦马压得走路都有些蹒跚。他身着玄衣,背负钢刀,表情严肃,目光来回扫视道旁的过往行人。看那装束神情像是捕快。 来到凉棚前,大汉跨下马,向马帮一伙人问:“你们知道,谁是当今第一高手?” 大伙都一愣。 “是谁?我要跟他比试!”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他不是捕快,是个自负的江湖刀客。 老者慢慢开口道:“天下高手比比皆是,隐逸山林不知其名的不知道有多少,你问的是天下公认的?” “当然,天下公认的第一高手,打败他,我就是天下第一!” 老者淡淡一笑:“要说公认的,自然是叶星寒叶大侠,他破江湖闻风丧胆的鬼屋,斩西域第一杀手李昌,瓦解江湖第一大帮金风堂,力克玉面判官的金光神刀,你说,还有谁能比他更强?” 大汉两眼放光:“好!快说,他在哪儿?” “叶大侠作古已经近三十年啦。”老者朝他露出鄙夷的神色。 大汉涨红了脸:“你,你消遣老子!” 旁边一阵哄笑。连武林最着名的冷月寒星剑都不知道,哪配在江湖上混,不过没见过世面的不等于武艺不高。 马帮中又有一人道:“自从叶大侠归隐后,堪称独步武林的只有灵山圣母。” 老者接上道:“不错,灵山圣母身负天下绝学,行走江湖从未遇到敌手。” “喔,找到她也一样。”大汉似乎又有了希望。 “她年事已高,也隐居多年了。” “尽说废话,我要找的是现在的江湖高手。” 这时又聚拢过来几个江湖人:“如今江湖上谁是第一不好讲,只听说有几样兵器十分厉害,除非是主人的朋友,否则见到它,必定魂飞魄散。” “是哪几样?” “首推叶大侠的冷月寒星剑。” “这个不算。” 马帮中的年轻女子道:“那灵山圣母的断魂游丝算不算?据说圣母神功练成后根本不用兵器,就连手掌都不碰人,只用一根丝线就能打败任何高手的利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那个也不算。要说现在江湖上的。” 另一个瘦小的江湖人道:“那就要数张三锋的玉枪了。” “张三锋?玉枪?” “对,他专门修道,所谓三锋,就是双手各使一杆短枪,可真正厉害的,是中间一支玉枪。天下女人只要碰上,没有不中枪躺倒的,他吸取多少高手的功力,别人一辈子能练成的功力毕竟有限,他一天就得到人家几辈子的,你说他内力有多强?” “这……这也叫兵器……”大汉一脸茫然,呐呐道。 青年女子道:“邪门,我不信。” “不信?你可以试试,看你长得不坏,要是张三锋遇上了,保不定会让你销魂一回,可你练了十几年的功就归他了。” 女子两颊通红:“呸!真遇上,我阉了他!” “除非灵山圣母出山,怕还没人治得了他。不管怎么说,他是绝对高手,喂,到底算不算?这可是现在的。”瘦子话头又转向大汉。 “算不算?……”大汉迟疑一下,又决绝地,“不算!不能算!” “那司空盟主的乾坤一刀总该轮得上了吧?” “司空盟主是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怪异的神情。侃侃而谈的瘦子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你到底是不是在江湖上混的?” “我是来闯江湖的!”大汉铮铮说道。 “你连司空盟主都不知道?还是根本没把乾坤一刀放在眼里?” “自然,”大汉从背上解下包得严严实实的刀,只露出比起普通大刀来特别宽大的刀把。看样子这把刀应该很宽厚,分量很沉,但他提在手上很轻巧,“这把宝刀将会成为天下第一刀。” 众人都皱起眉。看这人相貌或许有把蛮力,夸口要当天下第一就未免太狂妄自大了。终于老者开了口:“还请这位壮士让我们开开眼,见识一下你的宝刀吧。” 大汉很自得地动手去解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包布。这时店家的孩子端了一碗水走出来,大汉刚好费劲地解开一个结,肘子碰上了小孩的手,碗摔到地上碎成几片,水泼得一地。孩子恼火地揪住大汉一推,大汉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地上。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壮士”,那个瘦子更迫不及待抓过宝刀,竟发现分量甚轻,一把扯下包布抽出来一看,不觉哑然失笑:原来那“宝刀”除了刀把宽些,里面竟只是一张白铁皮裁成刀的形状! 大汉爬起来:“还我宝刀!”要去抢,瘦子稍稍偏过身,用手指捏着“刀”如卷纸一般卷成一卷,然后扔给他:“还给你。” 大汉扯住他手臂:“赔我宝刀,赔我宝刀……” 瘦子甩开道:“枉废这么多口舌,原来是个白痴!” 众人大笑。 大汉牵起马,忿忿指着他:“等我夺了天下第一再回来跟你算帐!” 众人又大笑。 看他背影远去,人们又议论开了。 “真是个活宝。” “连乾坤一刀都不知道,也敢说闯江湖。” “但是,乾坤一刀的确不能算当今最强。”老者道。 “还有什么能胜过乾坤一刀的,我实在想不出来。”瘦子望着老者。 “单说美刀王,就不相上下。灵山圣母虽然隐居,也难说哪天出来走动一下。天下真要发生大事,我想她也不会袖手旁观吧?这且不说,还有碧桃谷,叶星寒大侠虽然仙逝多年,叶家后人还在,与圣母同出一脉,家传武艺,也不会是庸手吧?” “这倒也是,不过毕竟不常在江湖露面,不会参与江湖争雄。” “近来还出了一个神秘的年轻人,一管铜箫浪迹江湖,独来独往,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出手都不留痕迹。他单挑飞鹰帮,一招就制服金鹰王;大败平凉八狼,也只出了一招。” “如此了得,倒是头一次听说。只是飞鹰帮不过是二流帮会,平凉八狼也只是土匪。要对一流高手,恐怕没这么轻松。” “可就算乾坤一刀也未必能够一招制胜。” 瘦子默然。 “还有一件比铜箫更神秘的武器,是一面镜子。” “镜子?” “对,镜子。” 第2章 山庄的宾客 坐落在金陵城东的钟山巍峨绵延,虎踞龙盘。 金陵乃是六朝故都,其实建都金陵的何止六朝,只是大家习惯了沿用旧称。这里西北面江,东倚钟山,周边山峦遍布,进可攻,退可守,又有浓厚的历史积淀,是得天独厚的王者之地。 钟山背靠大江,以主峰紫金山为中心,由东往南,直到西南,支脉呈扇形向三面辐射。在远古时期,燕山运动形成了高耸的山地,山势险峻,由于长期水淋风蚀,六朝以后渐渐平缓,但林木丰茂,环境复杂,远不是后世看到的景象。 就在南面的一条支脉东侧,有一片密林,远看郁郁葱葱,紫气氤氲。山下有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蜿蜒伸向密林中。平日十分清静的路,这天突然繁忙起来。一声金鸡的啼鸣划破晓空,便不时有穿着各异的人三三两两结队向林间行去。 穿天的古木浓荫茂密,山外已经曙光初露,林间依然阴暗森森。穿出密林,竟是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路面整洁,纤尘不染;两侧人工栽种的青桐树十分整齐。更让人惊讶的是,就在一处密林踏上青石路的道旁,还有一家小小的客栈,在这样僻静之处,谁会来这里住宿? 而以今天来说,这个客栈显然太小了,外来的客人到客栈前停下,主人似乎早有准备,在门前宽敞的场子上搭起凉棚,摆好桌凳,迎候客人。 坐在凉棚里,顺着青石路望去,可以看到倚山而建的的楼宇,雕梁画栋,气势不凡。门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写“爱晚山庄”四个大字,取意唐代诗人杜牧诗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意趣,虽然山前没有枫林,但环境清幽,风景宜人,别是一番天地。看来主人是个风雅之人。难道是朝廷退隐下来的官员?看这气派,起码是监司、知府级别的大人物。 天光已经大亮,凉棚里的人越聚越多,客栈主人殷勤招呼着。 这时,一个蓝衫少年带着两名随从款款走来。这少年风采隽逸,白皙的脸庞嵌一对漆黑的眼珠,甚是秀美,身穿天蓝色提花织锦袍,手握一支白玉精镂的长箫,腰间挂着一柄用犀牛皮包箍的红木鞘长剑。原先凉棚里的人纷纷起立让座,拱手招呼: “叶少主好。” 少年含笑颔首,拱手还礼:“各位英雄好,大家请坐。”他边应承,边来到中央的位置坐下了。 客栈主任连忙沏好茶给他送上:“叶少主驾临,小店篷荜生辉啊。” “哪里,哪里。”少年端起茶盏呷了一小口。 旁边有个年轻人轻问:“这就是碧桃谷少主叶凤俊?” 另有位年纪稍长的道:“不是他,谁还有这等风采?瞧,那支玉箫就是他身份的标志。” “难怪,简直是天人降临。”年轻人一脸敬慕之色。 虽然言语很轻,叶凤俊听得清清楚楚,只当不经意朝四边望望:“今天是宾朋满座啊,正主怎么还没登场呢?” 客栈主人道:“叶少主能光临,真是给足了庄主面子,今天实在是抱歉,庄主本该直接迎接少主到府上的,只这一忙,庄里太乱了。” 叶凤俊谦和地说道:“不妨,不妨。筹备这样的大事也不容易。” 这当口又走来一档人。为首的五十上下年纪,衣衫补满补丁,却不失气派;身旁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相貌周正,黑须白衫,有种倜傥的韵致;在他身后是个贼眉鼠眼的瘦子;相去几步,还跟了个青年,约莫二十多岁,头发散乱,穿一身粗朴的蓝布短衫,与叶凤俊不可同日而语。 “哟,言帮主驾到,失迎失迎。快请。”店主忙不迭招呼。先来的客人也起身见礼。 丐帮帮主言正清点一下头:“好说。” 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径自走到叶凤俊跟前:“原来叶少主先我们到了,叶谷主可好?” 叶凤逢俊稍稍愣了一下,骤然想起:“原来是‘腾云追风’柳吟风柳大侠,恕晚辈失礼。” 柳吟风笑道:“当年我到碧桃谷拜会叶谷主,你才五岁,如今已成英俊少年,还能记得在下,真是万分荣幸。” 叶凤俊忙道:“哪里,晚辈一时眼拙,柳大侠莫要见怪才是。”又朝另两人道:“这二位也是同路而来?” 猥琐的瘦子翘着两撇老鼠胡须讪笑道:“虽是同路,沾两位大人物的光而已。在下孙宄,名字不雅,名声似乎也不大好,人称‘天花鼠’。” 叶凤俊暗吃一惊,原来这人就是江湖上人人提起就头疼的“天花鼠”孙宄,据说这人行为怪诞,什么下流的事都做得出来,而且专对名门望族恶作剧,两年中犯下的案子罄竹难书。单是盗了武林盟主令旗这件事,已然成了武林公敌。幸亏盟主宽宏大量,没有深究。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居然把令旗缚在盟主家的大狼狗的尾巴上,算是“归还”。再就是在辽国,潜进皇亲贵胄燕文山的府第,把燕家千金盗了出来,送给在丐帮当小叫化的侄儿做了媳妇,把燕文山气得七窍冒烟,可生米已经成了熟饭,没奈何还得认亲戚。最荒唐的要数那次在京里,大理学家程伊川先生教导出来的小皇帝赵煦偷跑出宫,进了烟花巷,这个孙宄竟把皇帝的内衣内裤连同妓女的内衣内裤挽在一起打成花结,挂在了城门上。你看老鼠本已惹人讨厌,这生了天花的老鼠,浑身脓包,到处乱钻,哪个不是见着就恶心,避得远远的。爱晚山庄定然不会请这号人,他不请自到,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叶凤俊心里嘀咕,也不好露于形色,只淡淡一笑,又朝那个蓝衫青年望了一眼,问柳吟风: “那这位兄台可是柳大侠的高足?还是丐帮弟子?” 言正清连连摇头:“都不是。我们萍水相逢,只是路上遇到,就同来了。” 蓝衫青年脖子一仰:“叶少主何等尊贵,不可和我这无名小卒称兄道弟。我和孙宄差不多一路货,充其量是个江湖浪子,难登大雅之堂。” 叶凤俊道:“兄台何必见外,能和言帮主与柳大侠走在一处,便是有缘。敢问兄台大名?” 青年哈哈大笑:“叶少主真会说话,倒显得我不识抬举了。在下谭笑。” “是谈笑风声的谈笑?” “差不多,在下识字不多,天生爱说笑,识字不多,搞不清哪个谈,只知道谭的半个是西早。” “哦,原来是这样。谭兄真是痛快人。” 叶凤俊旁边先前向老者问话的那个愣头愣脑的青年也凑过来:“是咧,在下鄙人王全,王屋派弟子,我师傅的徒弟,也想和谭兄交个朋友。”他说话嗑磕巴巴,引来一片哄笑。 谭笑道:“好啊,只是跟我结交没什么好处,要巴结上叶少主这样的人物,行走江湖自然风光几分。” 叶凤俊道:“这话可说茬了,朋友之间说什么谁巴结谁呢,何况我们碧桃谷从不过问江湖是非,巴结我也没用。” 第3章 铁枪传人 “叶少主说得对!”王全使劲点着头,“古代人结交全凭投缘,我们今天也是机缘,这里满座都是大爷、大伯、大叔,就我们仨、三个年纪轻轻点的,不就是缘嘛。” 场子边上站起一个络腮胡大汉,冷笑道:“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攀叶少主的高枝,你配么?王屋派算什么鸟门派,便是你们掌门来给我提尿壶都不够格,就你这么个话都说不清的东西!” 和王全同来的老者忿忿站起:“焦大贵!我们王屋派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却也堂堂正正,从不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们飞鹰帮黑吃黑,你们的金鹰王在一个无名少年手下连一招都没接下,我都奇怪你也敢来凑爱晚山庄的热闹!” “小小王屋派也敢辱我飞鹰帮,我看你老骨头活得不耐烦了!”络腮胡大汉横眉竖眼冲着老者狠狠道。 老者呼地站起,跨前几步:“怎么,你还想动手?小子,我王铁枪面前还容不得你撒野!”边说着抄起搁在桌旁的铁枪。这柄铁枪不但矛头锋利,连枪杆也是铁打的,换成一般人,就是扛起来都费劲,能使这杆枪的人,须得膂力极大,勇猛过人。 原来这名老者叫王承武,是后梁名将铁枪王彦章后人。王彦章应募到朱温军中时,同时有数百人一起参军,王彦章自请做队长,众人不服,王彦章径直对主将说:“大凡健儿开口便言生死,但今天没有在两军阵前,我就先给你们看看我脚上的功夫,光脚在有蒺藜的地上走上三五趟,你们有谁来试试?”大家开始以为他在说大话,没想到王彦章真的走了几趟,脚上一点事儿也没有。众人不禁大惊失色。朱温听说之后,提拔了他。 从此,王彦章就随朱温转战各地,屡立战功。王彦章作战常使两条铁枪,一条挂在马鞍上,一条握于手中,冲锋陷阵的时候马跑如飞,一条铁枪也舞得如飞一样,斩关破垒,所向无敌。据说王彦章的一条铁枪有一百斤重。由于战功卓着,王彦章的官职屡次上升。梁末帝朱友贞继位后,任他为澶州刺史,还进封为开国侯。但由于他性子刚直,痛斥权臣扰乱朝政,遭到非难。 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建立后唐,派李嗣源率领五千精锐骑兵袭取了重镇郓州,后梁朝廷上下一片恐慌。宰相敬翔说战事紧急,非王彦章不能挽救危亡局势。梁末帝派王彦章为北面招讨使,问其破敌之期,答以只需三日。王彦章命甲士 600乘夜斩断连接德胜南北城的浮桥,使据守两岸的唐军不能相救;自率精骑袭破南城。唐军弃守北城,恰为三日,梁军声势大振。 王彦章本性异常忠勇,臂力超人,临阵对敌时,经常奋不顾身,身先士卒地冲杀。李存勖对他也很害怕,当李存勖听说王彦章被任命为招讨使,赶忙领亲率大军准备迎击,可到时德胜南城已经被王彦章攻陷。李存勖感叹说:“此人可畏,应该避其锋芒。”有一天,李存勖领兵进逼潘张寨,由于军队隔着黄河,不能救援,王彦章就抄起铁枪上了船,大声命令船夫解缆绳立即开船,偏将拉他也没有拦住。王彦章一人过了河,李存勖听说王彦章来了,领兵就退走了。王彦章的骁勇善战由此可见一斑。 可后来朱友贞宠信奸臣,政局日渐衰落。王彦章战败被俘。李存勖见到王彦章,对他说:“我素闻你善于领兵,为何不坚守兖州?中都这个小城没有城垒,怎么能固守呢?”王彦章答道:“大势已去,国家的局面不是我一人所能扭转的。”李存勖听了,有些替王彦章伤心,亲自赐药给他包扎伤口。李存勖也是个英雄人物,知道王彦章勇武善战,很想让他归附自己,百般抚慰,王彦章说:“我出身平民,在本朝屡受提拔重用,而且和你们对峙作战达十五年之久,今天被俘,死也很正常。皇帝纵然看重我,我又有何面目见人!哪有为臣为将,朝事梁而暮事唐的道理!死也很荣幸了。”李存勖只好杀了他成全他的忠义。 王屋派自唐末开宗立派以来,也出过不少高手,尤以见识广博着称。王承武貌似瘦弱,抡起铁枪却肌肉凸起,呼呼生风。 焦大贵冷笑一声:“仗着点蛮力,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王铁枪的威风是八辈子以前的事啦,我焦大贵的来头你也该听说过。” 王承武还以冷笑:“你自称是杨家将焦赞子孙,谁知道是哪一路野种,怎的不去天波府?就算你焦赞真是你爷爷,不也就叫杨家烧火丫鬟杨排风给打个屁滚尿流嘛!” 焦大贵勃然大怒:“老匹夫休要逞口舌之能,让我的鬼头大刀来教训你!”就要去抽腰间的刀。 叶凤俊和谭笑几乎同时挡到王承武和焦大贵中间,叶凤俊道:“两位息怒,都是爱晚山庄的客人,不要伤了和气。”边说边拿手中的玉箫架住铁枪。这支玉箫乃是稀世之宝,和田玉中上等籽料多是小块,而制成箫管须用大料,不管这料是不是上品,这么大的料已经殊为难得;更兼做工须万分精细,玉质坚硬,琢孔难度就很大,还要音准精确,这就难上加难了。他竟用这等精致脆弱的器物来架百来斤的铁枪,如果没有精微的招数和精湛的内功,岂不是暴殄天物。王承武哪能去撞那玉箫,连忙收手,但铁枪还是碰到了箫管。 叶凤俊微笑一下撤回玉箫,依然完好无损。叶逢俊用的正是“四两拨千钧”的手法。王承武尴尬地退了回去。 在此同时,谭笑用手按住焦大贵的刀柄,道:“叶少主说得对,做客的怎么能在主人家动手呢?岂不是不给主人面子?” 焦大贵也悻悻退了回去坐下。 王承武朝叶凤俊歉意地地拱了拱手。 叶凤俊道:“王前辈和詹庄主可是旧交?” “正是。否则美刀王这等身份怎会邀请区区在下参加今天这样的盛事。” 谭笑问道:“今天到底是什么盛会?” 众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向他。有的还带有嘲讽的意味。这里的客人都是应邀而来,即使慕名自动前来的,也早知道武林的这一件大事。 谭笑看看众人,解释道:“我看到一路很多人往这里来,就跟着言帮主他们过来凑热闹。” 王承武道:“谭老弟,这里是爱晚山庄可知道?” “知道,门楼牌匾上写着。” 众人一阵哄笑。 王承武也笑了一下,道:“小老弟是直爽人,不必笑话。可知道山庄的主人是什么人?” “刚才叶少主说到詹庄主,你又说美刀王,那一定是姓詹,江湖上的美刀王了。” 王承武又笑了笑:“不错,比我儿子机灵。” 第4章 詹氏双璧 王全突然插上来:“谭兄弟,我爹一向说我憨直,现在又说你也是直爽人,可比我机灵,我们就结为兄弟如何?对了,你名叫‘笑’,那字呢?” “什么字?” “你看人家都有姓、名、字、号,你的字叫什么?” “你呢?你先告诉我。” “不懂。” “刚才你还教我,现在怎么又说不懂了?” “我的字就叫不懂。掌门师伯说我诨,端的什么都不懂,让我字就叫不懂,跟名连在一起就是全不懂。” 众人大笑,尤其焦大贵,笑得前俯后仰:“果然全不懂,这等糗事还拿出来炫耀,早知这样,刚才真犯不上动怒,你爹迟早给你活活气死。” 谭笑却道:“你这兄弟我认了,我的字刚巧和你排名,叫不哭。” 王全拍手道:“太好了!不过,你这字比我的更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笑么,当然就不哭了。” 焦大贵道:“怕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这样的盛会,怎么会来两个浑球。” 叶凤俊摆摆手:“今天是喜事,大家开心就好。” 谭笑道:“本来就是,还是言归正传,听王老英雄讲美刀王的事。” 王承武接着说下去:“美刀王詹展飞可是江湖上威名赫赫。他有三美:人美,面如满月,眼如丹凤,鼻直口方,五缕长髯,当真是玉树临风;刀美,乌木鞘上箍的是犀牛皮,铆的是赤金钉,刀柄上嵌着七颗宝石,赤橙黄绿蓝靛紫,七彩俱全,钨钢刀刃铮亮,刀身雕刻着两条金黄的蟠龙;刀法更美,舞动时气贯长虹,旌摇神荡,如暮春落花飘飞,中秋月穿层云,克敌制胜全在优雅的漫舞中。提起美刀王,江湖上没有不景仰的。” “果真如此,看来谭某不虚此行。可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可能见识到美刀王的绝世刀法?” “听我慢慢说来。美刀王膝下无子,只有一对女儿,视若明珠。早年游历江湖,赢得名声,虽然君子风范,却也少不得得罪人。眼见女儿长大,就想远离是非,四年前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在这里筑起爱晚山庄,一面修心养性,一面抚养两位千金。” “可惜,没有机会一睹美刀王美仑美奂的刀法了。”谭笑遗憾地感慨道。 叶凤俊不经意扫了他一眼。 王承武继续说道:“可在他看来,什么宝刀、刀法、名声,都没有这对女儿重要。这俩姐妹也的确人见人爱,是一双璧人。姐姐詹碧云,如带雨梨花,素雅娇贵;妹妹詹红霞,如夭桃盛开,娇艳灿烂。这对姐妹花可是武林至宝,人称詹氏双璧。” 焦大贵插了句:“嘿,王屋派武功不咋的,嘴上功夫可了得,不去当说书先生可惜了。” 王承武没理他。 “长在深闺人不识,又是无法饱眼福的。”谭笑再次感慨。叶凤俊又看了他一眼,谭笑朝他微笑一下。 “这回你错了。大小姐詹碧云性情文雅,不在外面走动;二小姐詹红霞却生性好动,美刀王退隐后,她常常行走江湖,见过她的倒也不少。她年纪虽轻,到底是师出名门,罕逢敌手。加上她人既美若仙子,身后又有美刀王的威名,一般江湖人谁惹得起她。否则只要她一声怒斥,一群愣头青马上一拥而上,非把你剁成肉泥不可。” 谭笑吐了吐舌头:“这眼福不饱也罢,我宁愿见阎王也不敢见此人。” “原来谭大哥胆子这么小,”王全道,“你还有谁不敢见的?” “没有我不敢见的,只有我不敢不敬的。” “哦,都有哪些人?” “除了家师,只有两处:皖南碧桃谷和五台山居德庄。” “这自然,碧桃谷和居德庄是公认的武林圣地。别的就没有了吗?当今武林盟主司空宏图的天远庄呢?” “那有什么,盟主嘛,一时推举而已。假如碧桃谷叶谷主出山,还有他的份么?假如铁镜先生肯领袖群豪,天远庄又算什么。” “那爱晚山庄呢?” “我是今天才知道的,我还没见到庄主呢。现在怎么好说。” “那灵璧山扫叶小筑呢?”王全偏要刨根问底。 这回轮到谭笑愣了一下:“这倒是不能不敬的。” 王全眉开眼笑:“哈哈,你说漏了吧?灵山圣母可没人敢惹。” 叶凤俊突然插上问:“敢问谭兄,尊师是哪位?” “家师闲云野鹤,不在江湖行走。我也不知他武功是高是低。只是我自己武功低微,说出来反而辱没师门。还是听王老英雄讲詹氏双璧吧。” “詹家姐妹不但出自名门,又是美若天仙,武艺非凡,整个武林哪个后生不思慕,哪个世家不想跟爱晚山庄攀亲。只是大的已经名花有主,许配当今武林盟主司空宏图的公子、天远庄少主司空俊杰。今天不正是天远庄前来迎亲嘛。” “哦,原来这样啊,那今天算正巧是赶上了。”谭笑连连点头。 言正清和柳吟风又向叶凤俊问道:“叶谷主一向可好?这一别已经多年,好生记挂,只是不便打扰。” 叶凤俊道:“两位前辈言重了,家父很好,只是不爱热闹,也想让我多历练,才让晚辈替他前来。” “叶少主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这爱晚山庄也够体面了。叶少主,你说是不是?不过我有一个地方想不通,如果詹氏双璧真像王老前辈说的那样,该许配叶少主才对,美刀王难道没想跟碧桃谷结亲?叶少主人中龙凤,司空俊杰算得了什么。”天花鼠孙宄信口道。 叶凤俊微微脸红:“司空盟主声名显赫,司空俊杰也是少年豪杰。晚辈年纪尚幼,说什么婚嫁之事。” 孙宄嘿嘿笑道:“什么俊杰,那些江湖人没见识,以为他一表人才,其实脓包一个。今天叶少主往这一站,他就一表狗才也算不上了。” 叶凤俊听他既是恭维,又贬损司空俊杰,似乎又带有挑拨的味道,不禁皱了下眉:“前辈这样说似乎不太好,碧桃谷向来不问江湖事,承蒙各位抬爱,给区区薄面,深感惶恐。司空大侠贵为武林盟主,岂能随便菲薄。” 孙宄仰着脖子:“随便菲薄倒是不敢,只是狗尾巴摇令旗,也能号令天下狗类。” 叶凤俊算听明白了,他就是瞧不起天远庄,拿这说事,也有标榜自己的成分。 王全突然插话道:“其实也不妨,詹氏双璧大的许了司空盟主家,还有个小的,年纪跟叶少主更般配。” 众人都笑了:“如果你是美刀王,这事就成了。”笑归笑,心下倒也想,假如真如此安排,倒未尝不是一件美事。那詹红霞不少人见过,人如其名,灿若朝霞,又活泼开朗,和文雅腼腆的叶凤俊的确性格互补。 可孙宄偏要拗上一拗:“谁知道真是天仙美女还是人模鬼样?怎就一定配得上叶少主?万一也像那司空盟主家的狗尾巴令旗一样,可枉费了我们王全兄弟的一番好意喽。” 第5章 桃花运 孙宄正信口开河,后背上“啪”的吃了一掌,还好他挨打惯了,对方也没使内力,声音挺响,不是很痛。他吃惊地回头,一个少女正怒视着他。 这少女柳眉杏眼,面如桃花,美艳绝伦,不可逼视。她一现身,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孙宄张大的嘴巴竟合不拢,连沉稳腼腆的叶凤俊也眼睛直勾勾盯着,忘了该做些什么。 少女没旁顾别人,单朝叶凤俊莞尔一笑:“这位就是叶少主?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俊俏雅致。” 叶凤俊骤然惊醒,自觉失态,连忙忙答礼:“姑娘见笑,在下叶凤俊,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却不回答,朝四周人群扫视了一圈,旁边有个女子介绍:“这位就是詹家二小姐。” 詹红霞冲着孙宄道:“方才你嚼舌根,本姑娘不想计较,你有胆当大伙面再说一遍:‘詹红霞是母夜叉’,我就饶过你,要不我就扒了你天花鼠的皮,让你成剥皮老鼠!” 孙宄做着鬼脸:“詹姑娘饶过我吧,我可不想成剥皮老鼠,要不你打我耳光,就是脸上打出几道指印也一定很美。来,让我沾点你的仙气。”他伸长脖子把头凑到詹红霞跟前。 “去你的,犯贱。叶少主可愿意代劳帮我教训他?”她冲孙宄虎视眈眈,可目光一转向叶凤俊立即变得柔和,嘴角还含着笑意。 叶凤俊尴尬地微笑一下,知她无意跟孙宄过不去,道:“道上朋友,不知者不罪,在下斗胆讨个人情,就不为难孙前辈了吧?” 詹红霞笑道:“叶少主有命,小女子哪敢不遵?待会儿小女子敬酒时,叶少主不要推辞才好。” 叶凤俊涨红了脸,慌乱闪避她灼灼的目光。 孙宄拍手笑道:“有门道,有门道。” 詹红霞说声:“去!”就走开了。 叶凤俊痴痴地望着她背影,孙宄在他面前扇了两下:“喂,眼珠子没掉出来吧?”叶凤俊很不好意思低下头。 “我来帮叶少主的忙,替你们说媒去。”先前向叶凤俊介绍的女子笑道。她叫圣淑媛,年纪也不大。 孙宄:“还是先把自己嫁出去才是正经,人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圣淑媛瞪起眼鼓起腮:“你个偷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倒吐出象牙来了,到底是我偷你了?还是你偷人了?” “你……” 言正清忙插到他们中间,岔开话题感叹道:“这盟主办事就是气派,从九宫山天远庄到金陵爱晚山庄,还要迎亲办迎亲酒,喜宴归喜宴,赶一顿饭八百里,我们丐帮上下一年都讨不到一顿酒席的钱。” 孙宄嘻嘻笑着拍拍他胸脯:“别的叫花子吃半饱很正常,言帮主你就不同了,天下哪个盛宴少得了你?” “言帮主可不是贪吃的人,若不是能对帮中兄弟关照,哪有丐帮迅速崛起?都像你这偷儿,能保着自己一条命就不错了。”柳吟风道。 这时庄中派人来传话:“新郎的迎亲队伍因路途遥远,晚些才能到,先略备水酒,望各路英雄不要见怪。”一面招呼,一面已经有伙计开始铺开八仙桌。 凉篷摆开酒席,这武林世家就是利落,不多一会,数十桌酒菜已经备齐,十分丰盛,还不算是正宴,只当为参加迎亲晚宴的朋友接风。美刀王詹展飞亲自带了两个天仙般的女儿来给宾客敬酒。 美刀王一现身,满场立即沸腾起来。他仪态雍容,风采隽逸,频频向周围颔首致意。群豪争相一睹美刀王风采,更因詹氏姐妹花平时难得一起出现在众人眼前,今天的机会一辈子难遇。 那詹碧云身穿大红色绸衫,是准新娘打扮,只差头发挽起发髻;清丽的脸庞,眉如淡柳,珠似点漆,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格外鲜明。她容色平和,没有特别的喜悦或焦躁,不透露任何表情。妹妹詹红霞却是喜笑颜开,左右顾盼,活泼可人。她两腮白里透红,似乎比姐姐更多了一种少女的风发意气。 詹红霞一出现,叶凤俊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没有移开。当詹红霞目光与他相遇,他微微低下头,不敢正视。詹红霞却毫无顾忌,目光灼灼迎上去:“叶少主!”拉着姐姐就朝他走去。美刀王也随着来到叶凤俊他们跟前:“叶少主,言帮主,柳大侠,今天詹某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詹庄主不必客气,都是老熟人,尽管忙去。”言正清道。 詹红霞径直到叶凤俊跟前:“他们是老熟人,我们可是刚相识。方才说过,我要给叶少主敬酒的,叶少主,不可以推辞哦。” 叶凤俊尴尬地拿起酒杯,詹红霞伸上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叶凤俊只好也饮了。 谭笑凑上来:“还有我们呢?我们可是刚和叶少主结了兄弟的哦。”王全也上来:“就是,还有我。” 孙宄也端着酒过来:“再加我一个。” “好,有叶少主的面子,你们两个我奉陪。”詹红霞一指孙宄,“你,一边去!”说罢举杯干了。 孙宄做了个鬼脸:“小器。” 詹红霞眼一瞪:“我就小器,怎么了?你大男人背后嚼舌,亏你有脸说我小器。” 詹庄主朝她看看,微笑一下:“各位请自便。”又招呼别人去了。 詹红霞没动,詹碧云拉了拉她衣袖:“别闹了,招呼客人。” 詹红霞跟着姐姐离开,又回过头来:“叶少主,回头再找你。” 詹碧云露出难得的笑容,手在她腰间一捅:“真不知羞。” 眼看姐妹俩离开了,孙宄舒一口气:“叶少主交桃花运了。” 叶凤俊下意识地手背在额头擦了擦。其实并没有出汗,只是过于紧张好象觉得有汗。谭笑哈哈笑道:“看把叶少主急的,叶少主可真是老实。” “谭兄不要取笑,我从小在碧桃谷,不到外面走动,江湖上的事还望谭兄多指点。” 王承武道:“叶少主不愧是谦谦君子,自从叶星寒大侠隐退之后江湖上已经少有淡泊的君子了。” 言正清接上道:“是啊,想当年叶大侠以一人之力破鬼屋,九死一生。又与蓝女侠一起铲除金风堂,驱散任意门,一柄冷月寒星剑斩李昌,大战金光神刀,何等神威!他却毫不居功自傲,悄然隐退。哪像如今一些人,为些许虚名,就争得你死我活。” “就是,那个狗屁盟主,不就是仗着有点手段,别人抬举他,就厚着脸皮自封盟主了。叶大侠从不自诩,却人人景仰。”孙宄不失时机损司空盟主两句。 谭笑道:“孙兄别老是跟盟主过不去,好歹这里是爱晚山庄,正跟盟主结亲。要说叶星寒大侠的气度,原本就是少有的,也难怪叶少主秉承家风。只是叶星寒大侠的事是发生在庆历年间,已经两朝过去了,叶少主如此年轻……?” 柳吟风解释说:“当年叶大侠数次身中剧毒,又大战玉面判官,体内毒性被金光神刀的热量激发,虽然取胜,却大病一场。亏蓝漪女侠精通医术,花了多年才除去残毒。后来两人结为伉俪,叶大侠已经年近四十。中年得一子,就是现在的碧桃谷主叶兰荪。那以后夫妇诗酒自娱,偶尔和旧友往来。可惜叶大侠毕竟身体受损,刚及花甲就仙逝了。本来叶谷主已将大婚,这一来又守孝三年,所以如今少主还年轻。” “原来如此。叶少主,请原谅我多嘴。”谭笑略带歉意。 叶凤俊似乎对他颇有好感:“谭兄不必太介意。” 这时,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远处尘灰飞扬,一队人马绕过山前弯道,走进只通山庄的林荫道。 第6章 准新郎 这便是当今武林盟主司空鸿图家的迎亲队伍。走在最前头的是身穿大红锦袍、戴着大红花、骑一匹白骏马的英俊青年。大宋虽然富足,但没有牧场,马匹特别金贵,上好的骏马更是千金难求,能骑这样宝马的,身份绝非寻常。不用说,他就是准新郎、武林盟主的公子、天远庄少庄主司空俊杰。他气宇轩昂,意气风发,待到距众人数步之遥,更加神采飞扬,向大家拱手行礼。 群豪纷纷还礼,有的早就认识,有的第一次见到他,不由赞叹:“这等风采,除了叶少主还没有人相仿佛。”其实就这话都是出于对碧桃谷的尊敬,心底谁不觉得,叶凤俊的秀美多少缺了点成熟男人的气概,或许是因为年纪太轻,或许是因为不常行走江湖,气质上显得柔弱。而司空俊杰则不但英俊,还气派十足。 司空俊杰傲然昂首穿过人群,边行礼边扫视众人,只是当看到叶凤俊、言正清、柳吟风一干人时,微微颔首,也没上前见礼,对其他人更没多瞧一眼,便朝山庄正门走去。他身边几个贴身侍卫也挺着胸,目光扫过群豪,只稍稍多瞄几眼,其中一个还眯起眼睛在圣淑媛脸上停留分毫。 孙宄哼了一声:“端什么臭架子。” 司空俊杰没有听清原话,但知道他一定是在损自己,正想发作,忽见美刀王正亲自在庄门口迎接,朝孙宄瞪了一眼,赶紧翻身下马迎上前去,一拜到地:“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贤婿一路辛苦了。” “还好,只是遇到几个小毛贼,顺手就打发了。” “哦?有这样的事?”美刀王有点惊讶,虽说江湖上有对司空宏图这个武林盟主不服的人在,就当下司空家的威势,还不致公然挑衅,何况挑战盟主这样的举动是要造声势的,怎会骚扰迎亲队伍,传扬出去也很失脸面。随即道:“多半是不知深浅的蟊贼,以为能捞些小便宜,断没有人胆敢同时与天远庄和爱晚山庄为敌。贤婿先到里屋休息。” 一旁站着的詹红霞毫无顾忌地一双妙目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姐夫好好养足精神,明天一路上可要保护好我姐姐。” 司空俊杰尴尬地低头道:“这个自然。”偷偷瞧她脸色,赶紧往厅里钻去。刚跨出一步,从里面迎面走出两人,正好挡在他前面。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僧一道。他满眼疑惑打量着,这一僧一道却笑眯眯朝他拱手:“恭喜恭喜。” 司空俊杰一面还礼,一面不安地看向庄主詹展飞。詹庄主上前一步:“贤婿快来拜见两位大师,这位是大智大师,这是三锋真人。” 司空俊杰一一见过礼,但见大智和尚鼻直口阔,浓眉大眼,高大威猛,是否心有大智慧倒是看不出来;那三锋真人确是道骨仙风,神采隽逸。对他而言,这两人素未谋面,但已早有耳闻。大智是灵隐寺方丈大通法师的师弟,曾在少林寺学艺,后云游四方,因仰慕灵隐寺山水灵秀,就留在下了。那是着名古刹,为东南四大丛林之一,禅宗圣地,高僧辈出,并随着江南的繁华杭州成为三吴都会名声大增。大通法师是位一心参研佛理的高僧,护寺的职责就落到大智法师的身上。三锋真人这些年中名声大噪,是凭他深湛的内力。人们开始关注到他,是十多年前他环游四方,自东海到辽国上京,转道西夏,再下南海,一路与人过招,然后到京师上擂台击败所有对手,却不取任何彩头飘然离开,不知去处。他有个怪脾气,别人找他是千难万难,他对什么感兴趣了,会不请自到。江湖好事者曾企图再搞一次排名,历数顶尖高手,却无法排定座次。除碧桃谷外,灵璧山扫叶小筑和五台山居德庄,也被列为武林圣地。而少林寺由于历史渊源受崇敬,但近几年中却没有出现顶尖高手。一般认为三锋真人应该在前五位之内,甚至可与灵山圣母、铁镜先生相提并论。 司空俊杰心里捣鼓:这些人来凑热闹虽然很有面子,会不会有别的用心?特别三锋真人名气甚至压盟主一头,看着总觉别扭。但这时也无心多理会,应付场面要紧。 夜席比中午更加丰盛,这才是真正的酒宴,正主全部到齐,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一路前往九宫山天远庄。主人和那一僧一道早已在大厅,言正清、柳吟风、叶凤俊等重要宾客也被请进大厅上座,而普通客人实在容纳不下,分了几个小客厅。谭笑和孙宄、王承武、王全等在同桌。主人少不得轮番敬酒,其他人中午都已经照过面,晚上的正主自然是准新郎司空俊杰。只是人实在太拥挤,后排的只能远远举杯示意,要到近前目睹他风采都不能够。当别人都举碗向准新郎道贺,孙宄却将酒碗翻过来,用碗底装上酒,手指捏着碗口举起,大叫:“新郎官可会这种喝法?”这一搞怪,众人都朝他看,司空俊杰心里暗恨,但不便放在脸上,朝众人道:“大家尽兴,尽兴。”便退了出去。 孙宄哼了声:“熊样。” 有人埋怨:“再怎么说人家是来敬酒的,你看他不顺眼,害我们也不能多说两句话。” 孙宄:“你们谁想巴结他,追上去呀,又没人栏着。” 众人兴味索然,不再言语,自斟自饮。 圣淑媛端着酒碗过来:“偷儿,本来我是想给你两个耳刮子的,就刚才这句话还有点人味,来,我们喝一碗。” “是喝交杯酒吗?” “你个天花鼠,满身脓包,谁知道真是生天花,还是梅毒。” “切,我只偷财物不偷人,你生了梅毒,可不是我传染的。” “那就看我怎么传你,干!”酒碗碰上。 宴席很晚才散,群豪热闹了一整天,有的到客房倒头就睡去,有的意犹未尽,不能入眠,就坐在铺上闲聊。孙宄本就是夜出小鬼,话匣子还关不住;王全又第一次见大场面,少不得问东问西。 王全道:“你总瞧不起司空盟主一家,我看挺有气派的,就说司空少侠,你抢白他他也不跟你生气。” 孙宄哈哈一笑:“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跟我过不去,我才求之不得呢。喜事就变丧事喽。” 王全:“这是在人家地方,你也不好动手,真要打起来,你们谁厉害?” “这可不好说,他嘴皮子肯定是输了。” 王全嬉笑起来:“原来你也就嘴皮子有本事啊?” “我手上工夫不差,真要动手不见得就输,只是没把握几招便胜而已,但这里能胜他的可不是一个两个,那詹家两位小姐恐怕都在他之上,咳,我还真替詹碧云不值呢。” “你怎知道?” “我怎不知道,就连他老子那两下子太平常了,也不知武林怎会让这样的人当盟主。” 王承武接过话头:“孙老弟不要小看了,司空少侠气宇轩昂,武功我没见过;要说司空盟主,除非叶谷主、灵山圣母或铁镜先生出山,别人还真过不了他的乾坤一刀。司空少侠家传武学,也应该不弱。” 谭笑问:“乾坤一刀可有什么奥秘?当年叶星寒大侠破了金光身刀,那可是集天人合力。” 王承武回答:“这别人可说不上了,至少没人敢向乾坤一刀叫板。当初共推武林盟主,江湖豪杰也都到了,只有那三位高人执意不肯出来,大家便推举了司空宏图。” “灵山圣母才是众望所归,年纪、辈分、武功,没人赶得上。可惜她一直不露面,别人又找不到她。这算来已经六年多没她的音讯了。只知道她在灵璧山建了扫叶小筑,却没人真正见过,特地寻访的也是无功而返。”孙宄道。 “世外高人,原是不问俗事的。”王承武感喟一声,躺下了。 第7章 准新娘 谭笑见王承武躺下,道:“老爷子累了,大家都歇息吧。” 孙宄道:“我要尿尿,谁陪我一起去?” 王全:“羞,羞,这么大的人尿尿还要人陪。” 孙宄笑道:“我天生胆小,只有做案子时胆子大。” 谭笑说道:“天生我们一路货色,我陪你去吧。我看你是想顺手牵羊搞点名堂,需要有人证明你在什么地方,然后施展绝技。” “这你就冤枉我了,在你眼皮底下还能施展什么绝技,可是在三岁孩童眼前变戏法?” “行了,说句笑话嘛。现在又不尿急了?” “走,走,走。” 两人出了门。孙宄急急找了墙角处释放起来。谭笑离开一段距离,朝四周张望。 突然,一个黑影飘忽而过。谭笑一惊,想也没想就拔腿追上去。 那人轻功甚好,越过矮墙进入小院内。爱晚山庄很大,大院里又有很多个小院,宾客住在外,而里面的小院设计复杂,外人很容易迷路,好在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尚能分辨基本方位。夜行人并未发现有人跟踪,一刻不停赶自己的路。谭笑追了一程,似乎过了好几道墙,前面的黑影不见了。他失望地停住,心想别是孙宄耍的花招,早约了人引开自己,然后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罢,反正他就好搞恶作剧,最多也就是偷点“纪念品”,从没听说闹出过大事。就准备返回,却闻得一股熏香味,不由暗自奇怪。他悄悄朝那方位靠近,是一片树丛后发出的。透过树丛,有个白衣女子正焚香拜月。这时刚巧云开月来,借着月光看清,那女子正是准新娘詹碧云。然而同时,月光的投影也出卖了树丛里的谭笑。 “藏在树后的梁上君子出来吧。”詹碧云声音压得很低沉,显然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心事。 谭笑缓缓走出:“詹小姐误会了,我不是梁上君子。谭笑误入此地,打扰姑娘,这就向姑娘告罪。” 詹碧云冷冷道:“夜深人静,岂是误入两个字可以推诿的。我不想深究,你赶紧离开回去安分睡觉,不要再打什么主意。”在清冷暗淡的月光下,詹碧云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隐含着难以言喻的冷艳。 谭笑道:“我本来倒没打什么主意,这会儿倒好奇起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却穿着素衣独自拜月,难道有什么难言的心事么?” “人生有许多不得已,多少人羡慕我嫁了贵婿,可他人品本领我全然不知,从今往后就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心里有点虚。”詹碧云突然住口,似乎连自己都奇怪,怎么会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讲这些话,转而严厉地:“这些都与你无关,你赶快离开,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在这里见过我,否则我饶不了你。” 谭笑眼光扫过,看到她手中拿着一块玉牌,这种时候拿着的东西,怕是有来历的。詹碧云留意到他的目光,露出一丝不自在。 谭笑轻笑一声:“我可以保守秘密,只是奇怪你们姐妹怎的都一样专横,又怎样不饶人。” 詹碧云又换了口吻:“算我请求你,可以不?” “当然。有姑娘这句话,就是被你当场灭口我也无怨。” “别油嘴滑舌,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我请求过了还是要警告。你说你误入此地是怎么回事?” “我追一个人,追到这里就不见了。正要离开,却看见了你。” “什么?你看清楚这个人了?” “看清楚就不会停留在这里了。” “怎么可能?这院子布局特别,陌生人很难闯入。多半你眼睛看花了,快回去吧,别再误闯到别处,让人当贼抓起来。记住,对任何人也不要说起。” 谭笑回到住处,还没进门,孙宄一把拉住他:“好啊,防我做贼,你这么久又上哪里去了?” 谭笑道:“你也会倒打一耙,明明你让人引开我,自己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没追上,又反来诬赖我。” “什么?我让人引开你?” “难道不是吗?我站在距你不到十步的地方,就见一个人影,穿着夜行衣窜过去,我就追了过去,可没追上。” 孙宄迟疑地:“这就奇了怪了,还有人抢我的风头。” “真不是你?” “真不是,我要做了什么都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还向你隐瞒?” 谭笑略一凝思,道:“快回去抓紧时间睡觉,我预感要出什么事,后面想睡就睡不成了,到房里大家也好有个证明。否则我们单独出来这么久,到时候说不清。” 孙宄奇怪地:“你是见了鬼还是当真看到什么?” “当然是真的。”不由他分说,谭笑拉着他进了房,便躺倒在铺上。 孙宄还想问,谭笑捂住他嘴,然后假装打起呼噜,孙宄再不甘心,也知道没法再问了。 谭笑又如何能入睡,一个黑影能在布有迷阵的院里轻易摆脱追踪,已经够让人诧异了;即将出阁的准新娘居然深更半夜拜月,手上还拿着玉牌!女子一般挂的环佩,玉牌必定是男人的!莫非她心里有别人?!江湖儿女,就是有想法也不必如此隐藏。他对詹碧云毫无了解,仅仅听王承武简单介绍,应该是性格比较内向,也很少出门。那个夜行人到她庭院却神秘消失了,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他做出几点判断:一是夜行人轻功极高,不是一般江湖庸手;二是此人对庄园很熟悉,丝毫不用察看就能知道走向;三是从外面进来,才须穿过众人住宿的外院。这人不是詹碧云本人,一来她自己住在院内,二来从她的装束看,没有迅速改装的时间。那么,极大的可能,就是这人正是詹碧云想见的人! 这样想来,也许自己想得太紧张了,如果是有情人想见上一面,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安下心来。这样翻来覆去,不觉已经过了子时,迷迷糊湖睡去。 可刚刚入睡还没熟,就听外面一阵骚乱,随即人声鼎沸,一片叫呼喊:“出事啦,出事啦!”众人纷纷起身,走出门外。只见庄里的家丁跑来喊:“出大事啦,庄主请各位到大厅前,有要事相告!” “什么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宄看向谭笑,谭笑毫无表情,跟着大家走出去。王全在一旁叫:“兄弟,等等我。”他边追上去,一只脚没踩进鞋,被后面的人踩了鞋跟,朝前一个趔趄。谭笑扶住他:“别忙,这么多人,只要不落最后就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宄道:“我的傻兄弟,要有人知道早就说了,你问谁去?事情不是发生在我们这边,去了不就知道了?” “快走,快走,去了就知道。”王全一边拔上鞋,一边嚷着。 王承武却瞅着谭笑和孙宄,显然他知道他们半夜出过门。 第8章 午夜惊变 人流汇集到大厅前,不等主人开口,事情大抵已经明白,实在是个惊天大案:新郎官司空俊杰被杀死在卧室!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下体被割下,查夜的家丁发现时,有条狗正叼着那物什从过道窜出! 詹庄主向大家简要说了情况后,请大智慧大师、三锋真人、言正清、柳吟风和叶凤俊主持局面。 叶凤俊推辞道:“我是后生小辈,又没见过世面,实在不合适参与。” 詹展飞恳切地:“叶少侠不必谦让,正因为不通世故,才不容易受江湖中人情关系影响,再加上碧桃谷的声望,别人更加愿意配合。” 于是大智大师发话:“庄上出了如此不幸,老衲深感遗憾,到场的所有人,在案情没有弄清楚之前都不得离开。现在从我开始,一个一个排查。” 言正清开口道:“凡酒席散后离开众人视线超过一盏茶工夫的,请先站出来;凡和众人聚在一起,任何时候都没有单独行动的,请大家互相证明。我们每桌有八个人,八个人的住宿也安排在同一个房间,也就是每个人都需要七个人共同证明。詹庄主之所以要我们五人主持局面,是因为我们和詹庄主一直在聊话,没有离开。” 有几个人自动站到前面。 孙宄看看谭笑,谭笑瞅了他一眼,站到前面去。孙宄跟着站了出去。其他人互相张望,最后都证明和同伴在一起。这样站到前面的只有七个人。谭笑朝另五个人看了看,身材没有跟夜行人相仿的,不由心里打了个寒战。 大智望见孙宄,指着他道:“这个人无恶不作,臭名远扬,我看不用查了,拿他来问。” 孙宄叫起来:“哎,我说你这老和尚,凭什么空口说瞎话,因为离开一盏茶工夫要七个人证明,我和谭老弟两个人出的门,也就是说,他们没站出来,充其量也只有五个人证明。而我有一个人证明,自己站出来正表明我不需要隐瞒。” 谭笑道:“既然需要证明的人不多,不如到现场看过再排查。说不定会有线索留下呢?” 大智道:“线索我们自然会查,现在你们是被查,不需要你们查。” 谭笑:“这就不好说了,如果现场经过伪造,谁被冤枉了连到底现场出现了什么都不知道,岂不冤死了?而在现场,一一比对,真凶如果在场,就容易露出马脚。” 叶凤俊插上说:“谭兄说得有道理。” 谭笑道:“叶少主先还是别跟我称兄道弟,现在我是嫌疑犯之一,别损了叶少主名声。” 柳吟风看看大智,又看看其他人,道:“我也赞同先到现场勘察。原来怕人多,反而破坏现场失去有用的线索,现在就这几个人,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也都会努力提供线索,帮助排查。” 言正清:“好,我也赞同。” 詹展飞道:“既然已经有三位表示赞同,张真人,我们就去现场如何?” 张三锋点头道:“本该如此。” 司空俊杰下榻的地方离正厅很近,门外已经被庄里的家丁看护起来,不让人靠近。门敞开着,地上有一撮血印,是狗爪,却没有别的痕迹。 一干人进入房里。 房里很整洁,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一柄长剑挂在墙上,司空俊杰的尸体倒在床前,被褥铺好,很整齐,显然还没有到床上。尸身衣衫也毫不凌乱,只有小腹一处致命的伤口,然后就被挖掉了命根子,而且是连裤子挖的,可见刀刃十分锋利。淌出的血渗到身体下,半个身体浸泡在血泊中,这时已经有部分渐渐凝固。距离尸体有段距离快到门口处,又有一滩血迹,及狗的脚印,这是将那东西扔给狗的时候留下的。 大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凶手如此残忍,一定要严加惩办。” 张三锋细细看了几遍,没有言语。 言正清问:“是谁最先发现?是怎么发现的?” 负责巡夜的家丁上前道:“是小的发现门开着,有条狗嘴里叼着东西跑出来,很是惊奇,就追那狗,看看是不是有贼,狗放下玩意逃了,我走近一看,乖乖不得了,是男人的命根子,连忙到房里一看,就看到新姑爷这个样子,就叫人守住这里,报告了老爷。” “之前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吗?” “之前没有任何动静。” 在场的人都互相看着,想从别人脸上找出点什么。可所有人都很茫然,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不可思议。 沉寂了许久,还是大智开口道:“我还是觉得孙宄嫌疑最大。看这场面,没有经过交手,明显是偷袭。能做这等事不出声的世间能有几人?天花鼠堪称神偷,又跟司空盟主老过不去,而取人下体,也只有这种下贱人做得出来。” 孙宄骂道:“老秃驴!你才下贱,没凭没据嚼舌根。我知道天花鼠在外名声不好,可有见不得人的事?皇帝的窘事我照样挂到城门上,做就做了,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我是瞧不起司空家,那就是瞧不起,当着面我也敢说,可没有深仇大恨,又何必置人死地?” 大智大怒:“你骂我?!你敢再骂!!” “就骂你!你这秃驴,你这浑球!你连你到底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还配主持破案?!” 大智脸涨的猪肝似的,把拳头拧得咯嘣响,一时竟说不说话来。 柳吟风劝解道:“大师不必生气,依你看司空少侠的武功如何?” 大智定了定神,道:“虽不是顶尖,但对付一般高手绰绰有余。” “那与孙宄比又如何?” “他,嘿,他能算高手?除了偷鸡摸狗,真要动手根本不是对手。” 言正清接上道:“这么说来,以孙宄的武功,要偷袭司空少侠也是不容易得手的。” 大智愣了一下:“这倒也是,即使偷袭,也须武功有可能高出对方才能一招得手。” 言正清:“这里有谁能一招致命?” 大家环视一圈,其他人都是原先就认识的,最后把目光集中到谭笑身上。 谭笑看着地上的尸体:“凶手与死者有刻骨仇恨,这是一;二,根本就没有过招,所以一招得手的说法依然有问题。” 柳吟风问:“那依你的见解呢?” “凶手和死者原本熟悉,所以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下手。” 张三锋拍手道:“这就说对了,和贫道的看法完全一致。这人武功既高,还和司空少侠十分熟悉。”他一直很少说话,但开出口来见地独到。 “那又会是谁呢?”大智茫然问。 柳吟风向谭笑道:“敢问尊师是哪位高人?” 谭笑回答:“师父从未讲起过名号,也不容许我问。我自认武功低微,不提也罢。” 张三锋道:“可其他人都是互相知底的,只有你,你的来历大家一无所知。” 谭笑:“我本来就是无名之辈,大家不了解我很正常;我连爱晚山庄、美刀王都是今天刚刚听说;司空俊杰这个名字也刚刚听说,直到他来到山庄,才远远见了一眼。我倒想问一句,凭什么说凶手一定在宾客中间?如果是从外面潜入,又怎会在这里等着排查?” 第9章 谁是凶手 张三锋笑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也不能说没有。你头脑清楚,能推断多种可能,如果不是因为牵涉案情,我倒真愿意和你结交。即使过去无名,将来一定成名。可目前终究不能洗脱嫌疑。” 谭笑苦笑一下,道:“看来的确没有人能为我作证,我只有等你们查出结果来证明了。” 张三锋道:“贫道倒有个想法,不知道詹庄主和各位主事人可赞同。我的意思是,我们也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到底谁是凶手,一方面作为嫌疑人,从现在起自然不能脱离视线;另一方面,给他机会证明自己,可以参与取证和提供线索。各位以为如何?” 言正清、柳吟风和叶凤俊立即表示赞同。詹展飞看向大智,大智也点了下头。 谭笑道:“其实张真人谬赞,在下并非推断,而是真切看到一个人影越过墙。” “哦?有这事?”言正清惊讶地。 “当时孙宄要解手,我和他一起出门,我看到一个人影,就追过去,但那人动作快,我又不熟悉环境,追了不多远就不见了。我只好回头,跟孙宄说了。这个情况孙宄可以证明。” 大智怒道:“孙宄的人品怎么能作证!保不定就是你们串通一起作案。” 孙宄火冒地:“老秃驴!你才没人品呢!尽是满嘴喷粪,故意诬赖别人,好掩盖你一边装好人麻痹大家,一边引帮手潜入作案的事实。” 大智气得指着他:“你、你……”竟说不出话来。这种时候,谁也说不清楚,如果确实有外人潜入,那跟任何人牵连的可能性都不能排除。 张三锋道:“现在不忙互相指责,孙宄虽不招人待见,但刚才的话提醒了我们,现在谁都有嫌疑,这个主事的人不好当,唯一的办法从速通知天远庄,请司空盟主亲自来主持局面。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也必须第一时间向他报讯。” 詹展飞:“噢,是该如此。我即刻派人前去。但路途遥远,最快也要两天一夜,在司空盟主到来之前,还请几位维持局面,以免忙乱中再出差错,查证不能中断。” 叶凤俊第一次单独出门就遇到这么大的事,内心有些紧张,尽可能不表露出来,处处留心观察。 詹展飞又道:“从现在起,我们分头行事,请大智大师和言帮主在大厅镇守,有什么情况都可以汇集到一起。张真人和柳大侠继续查找线索。谭、怎么称呼呢,我就只呼名字了,谭笑,和他们一起查。其他人都回客房,不要随便走动。”又回头看看叶凤俊,“噢,叶少主也到大厅主事吧。” 叶凤俊觉得自己成了可有可无的人,面子不得不照顾,实际却不能起作用,心里有些不自在,便道:“晚辈年纪轻,留在大厅也拿不了主意。家父让我出来,就是为了历练,柳大侠是家父至交,我就跟他一起勘察吧。” 詹展飞点头道:“也好。多一个人就少一分疏漏。” 该回房的回房,上大厅的上大厅,就剩下柳吟风、张三锋、叶凤俊和谭笑。 柳吟风道:“这倒好,看来美刀王还是很会安排,把大智留下,我们可以专心查寻线索。刚才谭笑说看到黑影,我们就从发现人影的地方开始搜索。张真人你看如何?” “我正是此意。”张三锋颔首道。 于是谭笑带着他们来到房门外的路口。 “当时,孙宄就在那里边旮旯解手,我已经好了,站在路口等他。那人就从对面过来。那里没有路,只能是从屋面上下来的,他轻功很好,并没有发出声响。估计他也没料到会有人在附近,径直就往后面的里院去了。我立刻就追过去。”谭笑解说。 张三锋看着对面的瓦屋,一个箭步上前,接着腾身跃上屋面,竟也是一点声息也没发出。柳吟风以同样的身法跃上查看,片时又下来。 柳吟风道:“的确有外人翻墙进入的痕迹。” 张三锋又对谭笑道:“现在就顺着你追踪的路,用同样的速度到失去对方踪影的地方。” 谭笑心里一紧,自己向詹碧云保证过,不向任何人透露曾见过她,但夜行人恰恰就是在那里消失的。难道她知道将要发生大事?现在事关案情,是说还是不说?略一迟疑,就朝那方向奔去。 另三人都是绝顶高手,立即跟了上去,不差半步。越过两道矮墙,谭笑停下了,道:“就追到这儿,他身法太快,我跟不上。” 张三锋和柳吟风对望一下,道:“就这点距离,还不足以明确那人的路径。我想再查看一下现场。” “好,我也想再看看,或许在那里讨论更容易发现端倪。”谭笑道。他心里另有计较,也想好好理一下头绪。他当时也疑心过詹碧云,但她决没有换装的时间,而看她当时出神的样子,和燃了过半的香,应该已经在院子里有些时间了。难道是她掩护别人下手?如果她有情人,由那个人下手是最能解释通的,这个院子应该离司空俊杰的下榻处很近。但那人又怎么能够接近司空俊杰?他决计先隐藏这个秘密。所以在还有隔着两个院落的地方就停下了。 四人一起回到案发现场,仔细查勘。 床上被褥很整齐,墙上挂的宝剑十分华贵,剑鞘上蒙着鳄鱼皮,两头箍的是纯金,中间还镶嵌着七颗宝石。台上放着夜明珠,都没有被触摸过。显然来人目的明确,只取人性命,不关注财物。台上放置的高脚纯银烛台上,还挂着蜡泪,但行凶时蜡烛却已经吹灭。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线索。 谭笑失望地:“就凭这些要别人相信我的话恐怕难了。” 张三锋朝他望望:“我倒愿意相信,但遗憾的是你没全讲真话。” 三人都吃了一惊。 张三锋道:“翻墙的痕迹很容易制造,别人有理由不相信。但从你追踪的距离看,两个来回也不消一盏茶的工夫。你一定发现了什么,并且逗留了些时间。我也许可以相信凶手不是你,话说到这份上,你还不说出详情?” 谭笑暗暗吃惊,这老道果真厉害,可只要嫌疑人不是詹碧云,自己岂能不守信用?于是道:“我不熟悉环境,本就因为轻功不如那人,回头时又怕走错路,自然慢了些。” “那对方身材怎样?这应该不会看不出。” “身量不是很高,看上去个子比较小。”谭笑回答。 张三锋点头:“这事有点眉目了,凶手未必是从外面进来的,还在庄子里。无论屋上的痕迹,还是让人发现行踪,都可能是故意布的疑阵。” 谭笑惊问:“他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怎么会是疑阵呢?” “这就是他的高明处,你以为他没有发现,其实他故意要人看到,这才好转移视线。谁看到的,自己反而成了嫌疑人。当然,现在尚不能排除你自己就是布疑阵的人。” 叶凤俊道:“这样设计也太冒险了,万一给人跟上,那不就弄巧成拙了?” “第一,这人武功不低,所以很自信;第二,这里的建筑是依八卦阵变化而建,即使懂阵法却不明变化的人,是很容易迷失的,如果那人自己十分熟悉,就有此把握。”张三锋道。 第10章 狼来了 柳吟风、叶凤俊和谭笑听了,都暗暗佩服。 “不但如此,而且那凶手很可能是个女人!” 张三锋一言说出,那三人又是惊呆了。但联想起来,又何尝不是呢?身材娇小,又能够接近司空俊杰而令他毫不防备的,只有女人。而且关系非同一般的女人。那么为何杀人后割下他命根子喂狗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这样,同时具备条件的人就很有限了。当然,前提是谭笑的话绝对可靠。”张三锋接着加了句。 其他人都默然,就等着他揭开谜底。 但他没有再说下去,转换口气道:“这还是推断,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先不要随便说,就是对主人也不方便说。须等司空盟主到了,并掌握更多证据,才能一举拿住凶手。谭笑,看来得委屈你两天,先背着黑锅。” 谭笑道:“既然张真人这么说,我先顶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们三位心里有数,我临时受点委屈也值得。” “可如果找不出新的证据,单凭推测,你的处境终究不妙啊。”柳吟风道。 叶凤俊握住他的手:“谭兄,我们一定努力寻找证据,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多谢叶少主美意,在下感激。” “可你执意不讲出实情,我们也很难进一步查证。是一旦讲明,牵涉到你不可告人的隐私?还是你说的根本就是编造的故事?”张三锋又道。 谭笑苦笑道:“张真人还是信不过我,我也没办法。” 天光已经放亮,大厅上除了庄主詹展飞和大智、言正清两位主事的,各帮会中有身份的人物也都到了。张三锋等四人来到大厅,和詹展飞他们简单交流几句,詹展飞立即吩咐下人:“除了轮班值岗和巡查的外,让庄里所有人都到大厅前集中,入他们知道夜里发生的一切,并互相证明子时三刻这段时间的所在。” 下人战战兢兢问:“也包括两位小姐吗?” 詹展飞怒道:“你是听不懂还是怕得罪小姐?我说所有人,当然包括小姐。” 下人低头称是,赶紧出去。 不一会,全庄几十号人都聚集到厅前的空地。詹家虽然气派,人丁却不兴旺,夫人早逝,詹展飞没有续弦,只有两个女儿是亲人,其他都是奴仆和护院的家丁。 詹展飞一脸肃穆,沉声宣告:“昨夜子时,本庄发生重大命案,新姑爷被杀死,凶手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啊?!”下面发出一片惊异的叫声。 “现在有一名嫌疑人,在子时三刻出门,没有人证明他的行动,但本庄的布置外人不熟悉,而凶手了解十分清楚,无论方位和时机都分毫不差,得手之后避开所有岗哨,从容逃逸,所以本庄内部是怀疑的重点。即使是外人作案,也一定有内应。”詹展飞扫视每个人的脸部表情。“谁能提供线索的,我将重赏。大家都知道,新姑爷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公子,而且是独生爱子,惨死在本庄,如果不能给出交代,将是灭门之祸。如果谁做了,自己担当,不要牵连无辜,我保证善待你的家人。” 詹展飞稍停片时,观察众人反应。但从他们脸上,除了惊恐,看不到别的表情。 “那你们当时在什么地方,都给自己找出三个以上的证明人。”詹展飞已经有点泄气了。半夜三更,只要不是涉案者,不在睡觉还能做什么。下人都分宿舍住的,容易证明;管家和家丁头目就有自己的独立住所,最不好讲的却是两位小姐,各有一个独立小院,门口一个护院,里面两名贴身丫鬟。詹展飞纵横江湖二十多年,这时却技穷了,只好看向言正清他们。 张三锋拉过谭笑:“这就是夜间出门没有人证明行踪的嫌疑人。你们谁认识他?或者能证明他的行踪?” 詹红霞先叫起来:“这不是跟那个坏蛋孙宄在一起的吗?” 詹碧云眼光看向谭笑,谭笑坦然地从她脸上扫过,又挨个观察过去。他用这种方式等于告诉詹碧云,自己现在宁可背黑锅,却依然遵守承诺。但詹碧云眼神里露出的却是茫然。谭笑脸上没表情,心底却闪过无数念头。这女子心机好深,竟能做到如此若无其事。要当场为自己左证,也许有顾虑,她的隐秘就无法隐瞒;但一丝紧张感都没有,恐怕早就拿定主意让自己当冤大头了。命案发生时,他曾怀疑是詹碧云引来她的情人制造血案;但张三锋的分析更符合实情,外来人未必能同时符合多个条件,而凶手是女人,这个没有公开的结论他从心底认同。既然她自己没有作案时间,那就另有其人。就她如此自私冷漠,为自己的秘密牺牲别人,实在让人心寒。是否有必要为她保守秘密?但现在还没有到最后关头,且忍耐下来看看后面形势再说。 言正清道:“詹庄主已经通知司空盟主,明天就能赶到。但最好有什么线索今天能够查理清楚,否则盟主一到,主动权就不在我们手上了,肯定有多少人要被刑讯,总之不查出凶手他决不会罢休。大家先回去做自己的事,想到什么立即来报告,也作好准备随时听候传唤。” 然而,除了已经知道的情况,一整天的查问竟没有半点收获!而司空宏图的速度却比预想的快得多,傍晚时分,远处快马飞奔的蹄声传到庄里,詹庄主连忙召集大家准备迎接。司空俊杰惨死在庄里,侦查又没有任何进展,少不得要受盟主责备。看来亲家做不成,要做冤家了。 詹展飞不时看看那几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心想不管后面怎么处置,司空盟主痛失爱子,就怕情绪失控,不由分说直接翻脸,到时候完全要看这几位高人调停。只要控制住局面,往后该怎么查,查出结果怎么处置,都不是现在要关心的。 正忧虑间,果不其然,司空宏图一下马就杀气腾腾,对旁人根本不瞧一眼,径直闯到詹展飞跟前:“老匹夫!我儿子呢?还我儿子来!” “亲家翁……”詹展飞尽量缓和地招呼。 司空宏图手一扬:“别叫我亲家翁,人都没了,还结什么亲!我儿子呢?先让我看儿子。” “在客房卧室,亲家翁这边请。”詹展飞引路,带着司空宏图到司空俊杰殒命的房间。司空宏图带的随从和山庄的重要宾客也随行前往。 客房已经布置成灵堂。司空俊杰的尸体放在床上,身上盖了白布。司空宏图掀开白布一下扑上去,大叫一声:“俊杰,我儿……”放声痛哭。 哭过一阵,站直身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你们都听着,交不出凶手,庄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此言一出,把所有人都激怒了。 第11章 强出头 “阿弥陀佛,施主丧子之痛,大家都理解,也都在查找凶手。但要迁怒众人,恐怕有失盟主的风度了吧。”大智强忍着火气说道。 “哼,什么风度,你们出家人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哪里懂丧子之痛!我身为盟主,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岂不叫人耻笑!今天什么面子规矩都不讲,就要将凶手千刀万剐,命案是在这里发生的,凶手肯定就在你们中间,让你们陪着死也不算冤枉。” 张三锋冷笑道:“所谓盟主,不过是受众人拥戴,做个领头人。背叛道义,就不是盟主了,只能成为公敌。何况你还没这能耐赶尽杀绝。” “你这牛鼻子,你算什么东西!也管到我头上来了。” 詹展飞忙介绍:“这位是张三锋张真人。” 司空宏图稍稍一愣,哼了一声:“难怪你有恃无恐,你就确信他压得了我?” 詹展飞生气道:“亲家翁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命案发生后,大家都在查,老夫我前天半夜到现在没合过眼。是你儿子,也是我女婿,难道我愿意喜事变丧事?” 司空宏图一时语塞,缓了口气,道:“也罢,这事总要给我个交代。” 言正清发话了:“现在不是争义气的时候,查出真凶才是最重要的。” 司空宏图哑然,点了一下头。 众人返回大厅。 詹展飞让司空宏图坐了主人的正座,司空盟主仿佛心也平了些。张三锋等坐在客位,向司空宏图介绍勘查的情况。 “你们查到现在就查出这些?”司空盟主显得极为不满,“那个嫌疑最大的谭笑现在在哪儿?” “一直和我们一起,不离开半步。虽则有嫌疑,仅仅是一段时间没人证明去向,再没有别的疑点。”柳吟风道。 “不加审问,就随便问两句能问出什么来,既然不肯讲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秘;是不是他直接行凶拿不准,但一定知道一些实情。给我带上来,我来审!” 众人环顾一下,张三蜂点了下头。随即有人把谭笑带上。 司空宏图看了他一眼,更火冒三丈:“对一个嫌疑犯居然还让他如此逍遥自在,连绳索都不用,倒是客气得很那!” 谭笑若无其事地伸出手:“要捆绑吗?来啊。” “果然是个胆大妄为之徒!你说,那段时间你究竟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干,我再说一遍,我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就追过去想看清楚,可一来我武功低微,二来辨不清路,刚追出不远就不见了。” “然后就回头,要用这么久吗?” “我摸不清路。” “狡辩!既然没追多远,又怎么会不记得路?” “我要有您的记性,就不会站在这里申辩不清,而是坐盟主的位置了。” 司空宏图勃然大怒,拍着桌子站起:“好你个无赖,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不知道天高地厚。来人!先给他一顿板子!” “什么盟主,原来不过是个不讲道理的蛮子。”谭笑冷冷道。 司空宏图举起掌跨前一步就要打去,叶凤俊闪身挡到前面:“不可动手!” 司空宏图一愣:“哪来的后生小辈,也来管这等大事?” 詹展飞忙解释:“这位是碧桃谷少主叶凤俊叶少侠。是替叶谷主来送贺礼并参加送亲的。” 司空宏图连忙收手。人家是贵客,还是来送礼的,若伤了他倒实在没法向整个武林交代。碧桃谷在武林备受尊敬,虽然他心里认为不过是当年叶星寒的威名,对现在的谷主叶兰荪的能力颇有怀疑,但得罪碧桃谷就等于得罪整个武林,还不得不忍住,朝叶凤俊拱了拱手:“叶少主,刚才多有冒犯。” 叶凤俊赶紧还礼:“司空盟主言重了,晚辈一时情急,当向盟主道歉才是。” “我们都是武林正道,就不必客套了,可叶少主为何要维护这小贼?” “现在情况不明,晚辈以为贸然动手恐怕被人耻笑。还须拿出证据。”叶凤俊语气很谦恭,但不失分量,旁边诸人都点头赞许,暗想他年纪虽轻,到底是碧桃谷少主,极有分寸。谭笑投过感激的目光,叶凤俊微微点了下头。 司空宏图迟疑着坐回位置上:“这样吧,我就给碧桃谷一个面子,嫌疑人先交给我看管,我们先从外围再查找线索,谭笑,你可想清楚,不要企图隐瞒什么,我回头还要问你。这么重大的案子,不是小孩子耍赖就能赖的。”他一旦冷静下来,很快有了条理。他也不是真的草包,没有心机也当不了盟主,只是一见儿子惨死的场面情绪失控乱了方寸。 他立刻让詹展飞安排一个厢房,把谭笑关在里面,派自己带来的人看守,接着就向张三锋等人道:“刚才在下失态,请各位勿怪,还有劳各位再辛苦一趟,陪老夫到案发现场详细甄别线索。” 这时天色已黑,都还没顾得上用餐,就拿了点点心干粮边吃边再次勘察。也许夜色留给人更多遐想的空间,也许夜间更符合案发时的情景,也许作为父亲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司空宏图仔细查问之后道:“你们漏了一处,立即搜查谭笑的住处,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物品,如果没有,他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其他人虽然愿意看到这个结果,仍有疑惑,不知道他态度为什么这么快就转变了,只有张三锋微微点头。 这时已经是深夜,谭笑在厢房里呼呼大睡。自从来到山庄两天一夜,现在又半夜了,还没有睡过片时。可偏偏有人把他惊醒了。 是詹碧云。 谭笑睁眼问:“你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别不正经,委屈你了,那老道看得紧,我没有机会跟你说话。司空宏图自以为是,我才有机会跟你通个气。你很守信用,我谢谢你。如果他们对你用强,你可以照实说。那老道很精明,一定不会错过这条线索。”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证明我这段时间是和你在一起说话?” “我说和你说不一样。由我说出,不但不能证明你,反而他们会认定我们是同谋。你是外人,不要硬顶着白白丢了性命。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我言止于此,切记。” 詹碧云说完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就退了出去。谭笑暗叫惭愧,原来对她的猜疑和责怪是冤枉她了,可她到底是什么用心?她的确考虑细密,否则贸然证明,结果适得其反。那她根本没有时间作案,难道另有图谋?还是已有对策?谭笑好奇心起,决计坚持顶着,守口如瓶。 詹碧云动作非常快,朝昏睡在门口的人喷出喷雾就迅速离开。那四个看守醒来揉着眼睛,只道是自己瞌睡,又强打精神站正。而恰在这时,司空宏图带着一干人过来。 谭笑和衣躺着,司空宏图喝道:“起来!” 谭笑斜着眼睛看一眼,没动:“做什么?睡个觉也不让人睡安稳。” “证明没你的事,你就安稳睡觉去。现在我们要搜你的身。” “搜身?就怕你没这资格。” 司空宏图本已有意检查过就让他回客房去,给他一句话又激怒了:“臭小子,我没资格谁有资格?” 第12章 水碧步摇 司空宏图本来气势汹汹,进入山庄就想发威,不料上来就遇到张三锋压自己一头,接着碧桃谷少主又盖了他气焰,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小子居然说他没资格搜身,气不打一处来,暴喝一声:“你就是玉皇大帝的太子,今天我也搜定了!”一挥手:“上!” 他的四名随从朝谭笑扑上去。谭笑冷笑一声,依然躺着不动,等他们扑倒,一个打滚从四人的缝隙钻出,站到他们背后,一把蓐起他们头发挽了个结。 四颗脑袋系在一处,八只手乱抓乱舞。司空宏图大惊,这四人都是他贴身侍卫,在江湖上绝对是好手,可在谭笑面前竟只能任他捉弄,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恰恰这时詹展飞也来到。 司空宏图阴沉着脸:“原来阁下一直装模作样,本来我只想查验你的身份,都已经把你排除在凶手嫌疑人之外了,想不到你身手如此敏捷,那一盏茶工夫岂有赶不回的道理,杀人作案的时间也足够了。” 谭笑坐回床沿,目光正视着他道:“你自己儿子的身手如何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身手应该不落下风,但要一招取他性命,你觉得有几分可能?” 又是一句大实话。论武功,威名赫赫的天远庄少庄主肯定是输给了这个无名小子;但要一招毙命,连司空宏图自己都做不到。司空宏图锐气连连受挫,被迫冷静下来,强忍着怒气道:“我的目的只是验明你的身份,你若坦荡,又何妨明言,偏要编造谎言,掩人耳目,又如何教人信得过你!” 谭笑正色:“不错,我没有全说真话,但我受人之托就必须忠人之事。你们一定已经查过我的住处,仍一无所获,才要搜我的身。也对,如果有很重要的东西,怎能不随身携带呢?现在我可以亮出身份了。詹庄主,请你让旁人都离开,这里只留庄主和司空盟主,我有重要东西交给你。” 詹展飞朝门外吩咐:“都退出大厅,不得靠近!”又看向司空宏图,司空宏图已将那四名随从解开头发,对他们道:“丢人!出去!” 谭笑坐正姿势,从怀中取出一个没有封口的信封,亮给他们看。信封上写着“詹庄主亲收”,落款是居德庄杨瀚德。 两人大惊,同时叫出来:“铁镜先生!”詹展飞道:“谭兄弟原来是铁镜先生高足,失敬,失敬。” 谭笑道:“我并非铁镜先生门下,不过偶尔遇见,受他委托给詹庄主送件贺礼。但他嘱咐,只有到迎亲队伍起程前才能拿出来,而且不能入外人眼。所以我不得不隐瞒来历,才不致引起别人觊觎。” 司空宏图惊疑地:“用得着这么神秘吗?如果很重要,怎么会不派最信任的弟子来?” 谭笑道:“你看过东西就知道了,铁镜先生思虑非常周密,所以我必须按照他的意思做。” 詹展飞道:“铁镜先生想人所不能想,为人所不能为,他能托付谭兄弟,谭兄弟一定不负所托。” 谭笑把信封中的物件倒出,托在手心:“你们可认得这东西?” 原来是一对碧玉头饰。那两人都是家中豪富的行家,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上好的水碧料,价值不菲,但也没有必要搞得如此神秘,珍贵玉器在大户人家总还有几件。司空宏图带着疑惑看看谭笑,又看看詹展飞。显然司空家族势力虽然很大,在识别珍玩方面却不如颇好风雅的詹展飞。 詹展飞屏住呼吸凝视着,但见碧绿光润,晶莹透亮,对着光还有流动的波纹,仿佛浓缩的一潭春水,绿而有致,雕琢精致而大气,半晌才道:“恕我眼拙,这可是唐朝宫廷的东西?” “詹庄主好眼力,正是唐朝宫廷的蓝溪水碧步摇,入宋后藏在深宫,后来宋辽订立盟约,便以国礼送给辽国。铁镜先生听说詹庄主嫁女,以此为贺礼。” 司空宏图和詹展飞俱是惊得合不拢嘴。铁镜先生身世奇特,他拥有这宝物是合情合理的。但就算至交好友之间,这样的礼物还是太贵重了。 詹展飞道:“如此贵重的礼物,岂止是价值连城,实在叫我惶恐。我詹展飞何德何能,能受此大礼。” 谭笑道:“铁镜先生托付我务必亲手交到庄主手上,而且只有到最后拿出,才能确保安全。若让他人知晓,我都活不到现在。” “原来如此,实在委屈你了。” “可惜迎亲队伍不会出发了,这件嫁妆暂时用不上,詹庄主还该考虑如何保管。” “爱晚山庄和天远庄结亲,这嫁妆自然也是要到天远庄的,本来以两家的能力不该有问题,出了变故,两家的情分还在,我的意思是,司空盟主大仇得报回去时,把东西带回去,也聊解哀思吧。” 司空宏图苦着脸摇头:“他不是给我娶媳妇的贺礼,是给你嫁女儿的贺礼。这还不明摆着,他是怕我脾气暴,又怕我儿不争气,送出这样的重礼,就是告戒我,不能让你女儿受任何委屈,凭这身价,她不是去做小媳妇,是去当女主人。我虽是粗人,这层用心我还能明白。” 詹展飞道:“目前只有我们知道,我暂时保管着,时间长了难保不走漏风声,等查获凶手,我们再商议。谭兄弟,多谢你辛苦送来,还受了这么大委屈,可见铁镜先生对你十分信任,现在庄里有危难,也望你不计前嫌,出手襄助。” 司空宏图点头道:“是啊,这案子太离奇了,恐怕只有谭少侠这样沉得住气的人才能暗中侦查,我们在明处很难有实质性突破。谭少侠可还怪罪老夫之前卤莽?” 谭笑道:“司空盟主丧子之痛,我能理解。这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正有心追查。好在这里没有他人,待会就向大家说没有查到凭证,仍不能确定,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查找线索,而又不被真凶察觉。” “太好了,我们在明里,你在暗里,这样配合就容易接近真相。”詹展飞道。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我们抓紧时间休息,不要把精力耗尽了。”司空宏图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情绪稳下来后,又恢复了理性。 詹展飞把水碧步摇藏进怀里,心事重重走出厢房。本来是件重礼,如果婚嫁正常进行,有件镇宅之宝陪嫁,又有铁镜先生的面子,那女儿在婆家的地位就有了绝对保障,可现在却成了烫手的赘物,弄不好还要出人命。他假装着查看,小心翼翼转了很多房间,才把东西隐藏起来。 谭笑轻轻松松回到客房,一窝人都围了上来:“你没事吧?”“现在查得怎么样了?” 谭笑粗声大气地:“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他们来这里查过了,我身上也翻遍了,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他还能诬赖我啊?” 王全道:“回来就好,不哭兄弟,咱不怕。” 谭笑稍一愣,随即想起对他戏称自己字“不哭”,这愣小子当真了,当下笑道:“对,对,不懂兄弟说得对!他们爱查谁就查谁,我们难得出来见见世面,结交些朋友,有吃有喝,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事。” 王全显得很兴奋,拉着谭笑问长问短,倒真似亲兄弟般。 第13章 迷雾重重 第一声鸡鸣划破晓空,接着啼声四起,此起彼伏。如果你是刚刚住到这里的客人,一定会被庄园里农家气氛所感染,想好好享受一下清闲安乐的田园生活。 可是没有这种如果。 一桩凶案的悬疑还没有揭开,又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一般江湖客人住在距离山庄内远较远的外围,谭笑回到客房已经快天亮了,附近客房的听到动静也过来问消息。觉肯定是睡不成了。对谭笑来说,最疑惑不解的是詹碧云的举动,可偏偏这是不能对别人透露的。 按他最初的推测,詹碧云有可能是凶案的主谋。 他构想的情节是:她因为心里有别人,不愿答应这门亲事,而且她知道司空俊杰在外有放浪的行为。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答应,之后又采取极端手段。她约来情人,指点路径,刺杀新郎,别人不会怀疑到新娘身上。 但这种假设在勘察现场后很快就被推翻,因为正如张三锋所言,如果不是绝世高手,除了与司空俊杰关系不寻常的人,没有一击得手的可能。而从外面潜入的种种迹象,也是伪造的。能瞬间杀死司空俊杰的人,不至于踩碎几处瓦片,留下明显痕迹。 他暗暗佩服张三锋的洞察力。她本人究竟有没有下手的可能?在自己离开后,尚有一段时间,不能完全排除,但前提是她的动作之快超越了她父亲美刀王,然而那个夜行人又是什么人?这仍解释不通。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更难找到对应的目标。司空俊杰纵然孟浪,也不会把情人带来这种场合,何况天远庄与爱晚山庄结亲对司空家族是很重要的大事,以詹碧云的品貌,他应该很中意,在外面调情决不会影响婚姻大局。 谭笑边应付那些江湖人,一边心里在作着各种推测,一时走了神,从另一房间赶来的焦大贵连问他几句都没应。 焦大贵恼道:“想什么心事,该不是心虚吧?” 王全道:“不哭兄弟两夜、两天没睡,他的话讲了多少遍,都是同样、一样的,你就别……烦他了好不?” 他本来是劝解,可偏偏用错词,焦大贵更加火冒:“你小子算什么东西,我还没问你,什么是我烦他?别人都在问,我问就嫌烦了?” 谭笑也发起火来:“我就嫌烦了怎样?这么多人,我一个一个回答,答得过来么?我要回房睡觉,谁也别烦我。有话等我睡醒再说。” 王承武过来劝解:“行了,行了,刚才的话大家互相转达一下,谭兄弟的确累坏了,焦兄弟就担待些吧。” 谁知焦大贵不依不饶,反而冲着王承武叫板:“要你充好人,原先的一笔账还没跟你算呢,来,来,来,我们兵刃上见分晓。”就要抽刀。 王承武也动了怒,刚要接话,谭笑按住焦大贵的刀把:“你冲我来,我们一个屋的谁也不许动!”又张开双手拦着一干人让他们退后。 焦大贵道:“找死!本来看你后生小子,不想跟你动手,你还充起大来了。”噌地拔出刀。 可他立即呆住了。又宽又厚的鬼头大刀,拔出来的竟是一小截断把。他惊疑地看着自己的刀,也顾不得旁边一阵哄笑,连忙退缩着离开人群。 王全奇怪地问:“他的刀……怎么……” 孙宄笑道:“他的刀早坏了,挂在身上充门面,一时忘记了,拔出来才记起,结果丢脸了,只好逃走。” 王全仍带着一脸疑惑:“哦。” 谭笑道:“我真的好困,先躺一会。”就钻进房里去了。 其他人识趣地散开。 孙宄朝王承武看看,低声道:“原来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王承武点头:“能不露声色一按就震断钢刀,拿刀人还没察觉,这等内力起码和司空盟主差不多。” “那他要杀司空俊杰岂不是很容易?”孙宄转着眼珠。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杀司空俊杰?他们有什么恩怨,要下此毒手?又为什么不在狭路相逢的时候,偏要在武林人士聚集一堂的时候下手?”王承武一口气问了好几个为什么,又反问孙宄,“当时不是你拉着他出去的吗?要说你的嫌疑不小啊,假如你有同伙,你故意让他看到有人偷偷摸摸行动,一般人第一反应就是想看个究竟,然后你利用空隙行动,这样推论是不是很合理啊?” 孙宄急忙道:“老爷子,你该不是在怀疑我吧?我这个人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我能杀得了司空俊杰?” “你杀不了,可以找帮手啊,预先找个漂亮女人糊弄他,你轻功不赖,快速和隐秘是你的专长,在他毫无防备时突然出击,得手之后迅速返回,这该做得到吧?” “你、你……”孙宄额上急出汗来,“老爷子,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孙宄捉弄人是常有的事,可几时杀过人?你这话说出去,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没有凭据的话不要乱说,你怕洗不清,人家谭笑刚刚被人查过,你又信口开河,岂不再生出是非?” “好,好,好,老爷子,我真是服了你了。我这张臭嘴,怕将来就死在这上面。” 王承武道:“这话也是说不得的,信口说出的话,虽出于无心,却往往很灵验。” “得,得,从现在开始,我什么话都不说。”孙宄无奈地转开了。 谭笑一觉睡到中午,才伸着懒腰起身。却见一大圈人围着叶凤俊,便走上前去。 “叶少主好。” 听到谭笑招呼,叶凤俊朝他迎上去:“谭兄,可休息好了?” 谭笑道:“倒是叶少主忙着没有休息,昨天多亏叶少主替我解围,不然少不得挨一顿打。” “后来我们到别处搜查,司空盟主没有再为难你?”叶凤俊问。 “他又搜我的身,没有搜到什么,我连武器都没有,他凭什么冤枉我?司空少庄主可是死在利刃之下。他让我先回来,说,还要查。查就查吧,反正庄子再大,也就这个范围。不过耗些时间而已。” 叶凤俊点头道:“总会水落石出的,谭兄不必介意。” 正说着,有人送饭过来。 谭笑道:“叶少主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用餐吧。可比不上那边席上的美味佳肴。” 叶凤俊笑道:“我无所谓,吃饱就行。” 孙宄道:“这么多人圈在这点地方,就是憋得慌。” 叶凤俊道:“只好暂时委屈一下了,我跟詹庄主商量一下,可以分批走一些人,大家耗着也不是办法。” 谭笑道:“目前恐怕还不成,总要有线索缩小嫌疑人范围才能陆续放人离开。但我又担心,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难保再添乱子。” 叶凤俊道:“这我就没经验了,要各位多指点。” 王承武道:“叶少主客气了。我们江湖上多奔波两年,见得多些,但也不是见得多就一定能判断。来,边吃边聊吧。” 送饭的按房间分坐席,依然是搭的临时大篷,见叶凤俊在谭笑这边,就先给他们上好饭菜,再往其他桌上去。 第14章 山外看山 王承武道:“谭兄弟说的没错,这没有明确线索,万一有牵连的人离开了,就找不回来。聚在一起吧,都是江湖草莽,一句话说不拢就动起手来。这还是次要的,就怕别有用心的人制造事端,越搞越复杂。” 叶凤俊点头:“哦,是这样的。” 谭笑又问:“詹庄主那边可有新的线索?” 叶凤俊摇头:“似乎没有进展。好像每个人都很神秘,他们邀请我参与侦察,不过是冲着碧桃谷的面子,其实心里都没指望我这后生小辈派什么用场。” 谭笑道:“那就正好落个清净,他们一个个老气横秋,你瞧,年纪轻的都在这边。” 叶凤俊笑了:“所以啊,我跑这里来了。” 王全道:“我们仨、三个好兄弟,总算聚到一起了。” 叶凤俊笑道:“对,难得,只要王全兄乐意,我有空就来。往后也欢迎到碧桃谷做客。” 王全开心地:“那一定要来的,就怕我师父和爹爹不让出来。” 谭笑道:“没关系,别处也许不让去,说碧桃谷少主是你兄弟,那就一定没问题。”又朝王承武说,“王前辈,您说可是?” 王承武咧着嘴笑笑,没有接下文。 叶凤俊放下碗,道:“我还有几句悄悄话要跟谭兄说,先告辞了。”拉着谭笑出门。 来到僻静处,叶凤俊凝视着谭笑,开口道:“谭兄,我不拿你当外人,希望你也能坦诚相告。看司空盟主的架势,不是轻易肯让步的,你是怎样让他打消疑虑的?” 谭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庄里人杂,而且我觉得,有必要到庄外勘察一下环境。这个要求我不好提,叶少主可方便?” 叶凤俊道:“没问题,我们只管出去,我让庄里的人通报一声就行。而且我也有这个想法。到底有没有外人潜入,现在只是推断,察看了才能明确答案。” 于是径直走向庄子正门,叶凤俊让庄里的护卫向庄主通报,两人顺着林荫道出去。 “现在没有旁人了,谭兄可以说了。” “我说我是居德庄铁镜先生的朋友。司空盟主虽不全信,也不敢过分得罪,就让我先回来。” “就这么简单?为什么不说和碧桃谷有渊源?这样我就可以为你作证,彻底摆脱嫌疑。” 谭笑一笑:“叶少主的好意我当然明白,但我也说句实话,如果是谷主亲口说出,没有哪个人会怀疑;但叶少主毕竟年轻,几位老江湖未必肯认这个账。何况也有不少人知道我们到爱晚山庄才认识。再说,我也不想撒谎,我跟铁镜先生确实有一面之缘,他很信任我,我也十分敬仰他。这样说出来我无愧于心。” “原来是这样。” “叶少主,你我也确实是初相识,你对我了解不多,其实我就是个江湖浪子,我很感激你,但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把别人的事往自己身上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谭笑道。 叶凤俊微微脸红,道:“其实我也说不清,就有种感觉,你和我有某种渊源。我们碧桃谷尽量不过问江湖事,但也决不会置道义于不顾,该问的时候还是要问的。” 谭笑点头,握住他的手:“我独来独往惯了,但往后你有什么事自己不方便做,尽管找我。” 叶凤俊道:“你有为难处,也不要拒人千里之外才好。”举目朝前望去,“你看,这一带树林茂密,很适合隐蔽。” 谭笑道:“我虚长几岁,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你很细心,但明显江湖经验不足。这里的树都是人工栽种的,粗细高矮都较均匀,间距划一,连树的品种都一样。庄里住的是谁?武林名宿。这个方位又朝正门,所以完全可以断定,屋上的痕迹是伪造的。” 叶凤俊:“那也就是可以确认了?” 谭笑道:“我想看的是山后。没有固定的路,而杂树斑驳,不容易辨认,才是贼寇最愿意选择的路径。” “可那里跟后院很接近,那里住的都是身份不一般的高手。” 言语间,两人爬上山腰,正把庄里的布局看得大半。另有一角被突兀的山体挡着,按位置就是命案发生的地方。 谭笑道:“这里杂草丛生,荆棘萝蔓遍布,看样子最近没有人走过。如果从后院潜入,很难迅速逃离。” “也就是说,凶手肯定是在庄内?” “应该是。这座山不算高大,但地形还是有点复杂,起伏坡度大,再看,各种植物覆盖,有些地方石头还有很大的缝隙,也许还有溶洞。如果在这野外行凶,也是非常难查找的。而庄里的人,只要有机会把凶器带出来,那即使有怀疑对象,也取不到物证了。所以詹庄主一开始就用排除法,先确定哪些人没有作案可能,这路子是对的。” “如果这样,应该先遣一批没有任何嫌疑的人离开。” “思路是这样的,但又怕放出来的人不回去,在这后山捣乱,又增加新的麻烦。” “消息一传出去,不相干的人也会来凑热闹,不如由司空盟主严令,把先遣回的人驱出一定范围。” “这倒是个办法,叶少主,可以跟詹庄主说一说。” 叶凤俊终于想出一个让谭笑觉得可行的方法,显得有些兴奋。 正准备回头,一个娇柔的声音在叫:“叶少主!”循声望去,詹红霞在坡上不远处正朝他们挥着手。 谭笑笑道:“桃花运一到,躲都躲不开啊。我们好不容易避开众人到个清净地方,还是追来了。” 叶凤俊红着脸:“谭兄取笑了。碧桃谷有不少女孩子,我从没动过心思。” “这不一样,就是难得碰到,又是人间极品,才有新鲜感啊。倒是我处境尴尬了。”谭笑拉着他迎过去。 詹红霞道:“你们鬼鬼祟祟,躲到这里来干吗?”边说着,还有些气喘。 “你才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干吗?”谭笑道。 “我找叶少主,关你什么事?我找不到人,一问,才知道出庄了,在树林那边看见你们上山,我追也追不上。” 谭笑哈哈一乐,把叶凤俊推过去:“不用追,现在我就把他交给你,别弄丢哦。” “你还笑!我姐姐真可怜,还没当上新娘,就成寡妇了。你们可要把凶手给我找出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哟,小姑娘怎么这么凶狠,你的叶少主可是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别吓唬他哦。” “去你的!油嘴滑舌。还不先回去,时间久了我可不给你证明去向。” “好嘛,连我的行动也都给安排好了。行,后面的时间就留给你了。”谭笑独自返回身。 叶凤俊呆呆地望着他离去,詹红霞拉起他手:“我的傻哥哥,他是老江湖,丢不了。头转过来,看着我!” 叶凤俊只觉手中软玉温馨,脸一直红到耳根。 谭笑走出一段路,又回头看看,两人正亲热地有说有笑,心道,还真是一对璧人,再般配不过。叶凤俊内向腼腆,就是动心也不善于主动追求,如果遇着詹碧云那样内向又冷冰冰的性格,真没话可讲;而詹红霞天真直率,胸无城府,喜欢就是喜欢,处处主动,年纪虽小,却也有些江湖见闻,看来缘分真是注定。 第15章 惊天一梦 谭笑刚回到庄里,就见詹展飞和司空宏图、大智和尚、张三锋、言正清、柳吟风都等在外院门口。 “你们这是?可是有新线索了?”谭笑疑惑地问。 “叶少主呢?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詹展飞不答反问。 “噢,他给詹小姐拉去兜风了。” “哪个詹小姐?”众人几乎同时问。 谭笑奇怪地:“这里有几位詹小姐?当然是詹二小姐詹红霞喽。” 詹展飞皱着眉:“胡闹,这都什么时候,还到处乱跑。” 张三锋道:“年轻人嘛,总是随心些。” 詹展飞道:“我们先去大厅议事。”向下面的人吩咐:“叶少主回来请他马上来大厅。” 谭笑忐忑地跟随他们走向大厅。那句“哪个詹小姐”的问话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他们终于怀疑到詹家小姐身上了?究竟詹碧云是不是凶手,他也没把握,他认为不会的原因有三点,一是那夜行人出现得奇怪,和詹碧云决不是同一个人;二是直觉,詹碧云细密而果决,如果下手不会留这么多破绽,更不会在月下祈祷被人撞见;三是时间,如果她没有练成超越她父亲的轻功,那自己离开后那点时间根本做不到。可这恰恰是自己最为难的,詹碧云决不愿让人知道她的心事,自己如果说出,反而被她怨恨;但如果不说,确实找不到比她更有可能的凶手,她的罪名就坐实了,司空宏图必定会杀她。 想到这里,蓦然心中一惊,那个夜行人难道不是故意引自己到她的小院,让自己撞见她吗?孙宄拉自己出来方便,遇见夜行人,再撞见詹碧云,每个当口都衔接的天衣无缝,难道不是一个人作案,而是合谋早已设好的局,让自己钻进连环套?还有那个圣淑媛,是宾客中为数不多是年轻女子,一会儿跟孙宄闹,一会儿又亲热,叫人捉摸不透,如果张三锋判断无误,凶手是个女子,她应该是重点怀疑对象,可她是同屋所有人证明没有离开屋子的。实在不好猜测,幸好自己有铁镜先生的护身符,换作别人,岂不当了冤大头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对!只要说出见过詹碧云,就是铁镜先生的护身符也保不了自己。因为那时贵重东西在自己身上,还没有交出去,正成了与詹碧云“同谋”的证据! 到底谁和谁是一伙,简直一团乱麻。他不由一阵心慌意乱。 进入大厅,大家坐定,詹展飞道:“命案已经第三天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查到,外面的人都逐一查过,本庄上下也都排查了,管家是不懂武功的,护院没有人单独行动过,轮班的都在岗,不值夜的都在睡觉。连我们几位主事的都互相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就剩……” 正要说下去,这时叶凤俊回来了,詹红霞远远就和他分开,但詹展飞追出去把她叫住,厉声喝道:“站住!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给我听着,从现在起,待在你自己的院子不准离开半步!” 詹展飞回到大厅中央:“女孩子家,疯疯癫癫真不像话,都怪我平时太宠着,没点规矩。” 张三锋劝解道:“小孩子嘛,没事的。” 詹展飞道:“现在剩下就两位小姐的院子没有搜查。事关重大,谁也不能例外,所以请各位搜查小姐的院子和房间。” 言正清、柳吟风和大智和尚都摇头:“这如何使得,我们怎能搜小姐的闺房。”都看向司空宏图。 司空宏图阴沉着脸不吭声。他自然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目前没有拿到凭据,在爱晚山庄也不便发号施令,不给庄主一点面子。 詹展飞的想法是,尽量做大方点,查过没事,就算找不出真凶,对司空宏图也有了交代。于是道:“这个时候不必讲究,不能放过任何细节。即使是我女儿也不例外。” 张三锋道:“好。詹庄主有胸襟。贫道早就有想法,只是不方便说出,既然詹庄主发了话,我就直说了。” 这回轮到詹展飞吃惊了:“难道张真人有发现?” 张三锋摸了下胡须:“我跟柳大侠、叶少侠和谭笑说过,凶手很可能是个女子。第一,谭笑追踪的人身材娇小,至少不是高大的男人;第二,能够近距离一击得手的,必是他不用防备的人;第三,别人可能不一定察觉,而我老牛鼻子的嗅觉一向很自负,司空少侠胸襟前有极淡的香粉味。” “啊?”众人都吃惊不小。 宾客已经互相证明了,庄里的女人,除了老妈子和丫鬟,管家和护院首领是有老婆的,院外值岗的能证明她们没有外出,此外就只有两位小姐了,也就意味着她们的闺房必须搜查,甚至有可能凶手就是其中一个。 叶凤俊看看谭笑,谭笑也看看他,似乎都不愿出现什么状况,夹在中间未免难堪。 詹展飞再紧张,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就搜吧。” 詹红霞刚刚到自己屋里喝了口水,脸上红晕还没消退,就有一群家丁将小院子包围起来,接着詹展飞领着张三锋等进了房。詹红霞惊惧地望着他们,目光停在叶凤俊身上。 叶凤俊尴尬地咬着嘴唇,不敢正眼看她。 詹展飞道:“丫头,每个人的房间都搜查,只要你没做亏心事,证明自己清白是应该的。” 司空宏图和张三锋成了搜查的主力。他们将东西一件件翻过,最后道:“劳烦小姐叫丫鬟们收拾一下,打搅了。” 旁边就是詹碧云住的小院。 谭笑联系在山冈上看到庄子的布局,再实地一走,对整个庄子的格局心里有了谱。从这里到司空俊杰罹难的客房,中间没有其它院落,而是隔着一条小河,河边唯一的建筑是不住人纯为点景的小轩,同时成为闺房和客房之间视觉上的屏障;稍稍绕个弯,有座小石桥,再穿过一条长廊,距离正好用一盏茶的工夫。查夜的就是在长廊发现狗叼着那玩意钻向草丛,才知道出了人命。 一行人进了詹碧云的房间。 詹展飞就说了句:“每个人的房间都搜查的。” 詹碧云点头,“嗯”了声,也没有说任何话,任由他们搜查。自己退到一旁,刚好就在谭笑身边。 谭笑茫然看着那些人翻看检查,忽觉手中有样东西,凭感觉立即知道是枚玉牌,忙装进袖中。即使跟命案无关,终究是男人用的东西,在未出阁的小姐手中被别人看到是很大麻烦,詹碧云及时处理了。 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张三锋拿着一个小盒子,嗅了一下,又到别处翻看。 其他人没发现什么,退出房间。 大厅里,查勘的人聚在一起。 众人失望地坐下,言正清道:“还是没有有用的线索,真是奇了。” 张三锋却说:“不,大家请看这个。”拿出一个小盒子。 詹展飞疑惑地:“这是明洲商人从南洋带来的香粉,带了两盒不同的,我让两个小女自己各挑一盒。” 张三锋道:“刚才搜查时我发现这个,悄悄带了出来。我们不妨去和死者身上的味道对照一下,就是这香味。现在就请詹庄主把两位小姐和参加喜庆的重要客人召集到大厅,公开对证。任何人都不得藏私。” 司空宏图见有线索,马上接话:“好!立即把人传来!” 别人不知玄机,詹展飞因牵涉自己女儿,不便再以主人身份主持局面,只好任由司空宏图拿主张。 不一会,人都到了。 司空宏图宣布:“各位为小儿的命案在此耽搁,本座表示歉意。今天搜查终于取得重要线索,下面就当众审理,免得有人埋怨干等在这里不让了解真相。张真人,下面你来说。” 第16章 千夫所指 张三锋走到中央,朝众人拱了拱手,慢慢开口:“案发到现在,已经十足三天,我们查遍庄子,都没有查到线索。最后得到庄主的同意,突击搜查连位小姐的闺房,却查到一样东西,”他向大家出示香粉盒,“这是南洋产的香粉,平常人家是没有的。在检查司空少侠尸体的时候,在他衣襟上就有这种味道。也就是说,凶手就在两位小姐中间。这盒香粉是谁的?” 詹碧云往前站一步:“是我的。” 张三锋接着说:“照詹庄主的说法,当时商人朋友送了两盒不同的香粉,由姐妹俩自己各挑了一盒。这里没有第二盒同样的香粉,所以,”他指着詹碧云,“杀死新郎的凶手就是詹家大小姐新娘詹碧云!” 众人一片喧哗,无不唏嘘。 “新娘杀了新郎,天下奇闻。” 连詹红霞也惊得叫出来:“姐姐,怎么可能?!” “不是我。”詹碧云本来白皙的脸此刻更加苍白。 谭笑脱口而出:“不可能!”詹碧云却用目光制止他说下去,他只好把半截话咽回肚里。 张三锋却追问:“为什么不可能?” 谭笑话锋一转:“哪有新娘在即将新婚的时候杀新郎的,嫁进高门,是多少女人期盼的,她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张三锋:“只有一种理由:情杀。” 詹展飞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我这大女儿深居简出,根本不在外走动,迎亲之前连新郎的面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其他外人了。” 张三锋道:“那就再没有别的可能了。以新娘的身份,新郎见到自然不会防备,而新郎下体被割下喂狗,可见这女人极度憎恨那东西。” 司空宏图怒形于色:“一定是这贱人!我们查遍庄里庄外,没有任何线索,只有新娘的身份不会被人怀疑。我儿的武功我很清楚,除了这里的几位,江湖上能在三五十招胜他的人不多,何至于一招毙命!即使先色诱,没有极快极准的手法也难做到。詹氏双嬖可不是虚名,二小姐在江湖上可少有敌手,当姐姐的自然不会在妹妹之下。” 詹展飞道:“可下此毒手,总要有个理由。” 张三锋道:“这个理由,只有她自己清楚。” 谭笑道:“这个说法不足以服众。如果她不愿意嫁,我想以司空盟主的肚量也不会强迫她,想攀天远庄高枝的排着队等呢,她何必要致司空少侠于死地?” 司空宏图冷笑道:“谭少侠不必用话套住老夫,我这人没什么肚量,而且脾气暴躁出了名。谭少侠硬要替她出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谭笑心里一个激灵,难怪詹碧云一再暗示不能说,不管真相如何,那些掌握主导权的人自然站在他们的角度,怀疑别人。于是道:“我有什么隐情,我的隐情盟主早已知道。” 司空宏图阴沉着着脸:“你别往别处推,你就是说再多的隐秘,都与老夫不相干,受害的是爱晚山庄。” 众人很惊讶,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隐秘?! 詹展飞脸上挂不住了:“司空盟主,好歹我是诚心跟天远庄结亲,理当同进共退,你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司空宏图目眦欲裂:“哼,你女儿杀了我儿子,还要我和你同进共退,岂不可笑!我现在恨不能把你一家剁成肉酱!” 谭笑一看司空宏图和詹展飞翻脸,心想至少暂时可保住詹碧云一条命,能争取时间找出元凶,这样目的就达到了。 詹展飞朝四下拱手:“今天请各位英雄作证,我詹展飞如果包藏私心,我可会容许外人搜查自己女儿的闺房?我若不是尊重盟主,可会让外人在我庄内作威作福?” 张三锋道:“两位息怒,司空盟主因丧子之痛,自然急躁了些,詹庄主绝对是正人君子,坦荡磊落,不管凶手是谁都不会袒护。事情朝大家不愿意看到的方面发展,我想大家都很为难。该找的线索都找了,其他推断都不提,只有香粉是实据,现在认为凶手另有其人的,不妨反证,拿出不是她的实据,或者提供新的线索,抓到真凶。” 谭笑暗暗叫苦,本来詹展飞和司空宏图闹僵,毕竟这么多武林名宿聚集,只能是僵持,不可能立即大肆杀伐。詹碧云暂时性命无忧,就还有追查的余地,这老道太自负,总觉得自己才最正确,可话语又实在厉害,先坐实罪名,再求反证,谈何容易!而自己已经不能再出头,否则更加有口难辩。于是悄悄靠近叶凤俊:“这里边有问题,不是一会半会能弄明白的,须跟几位主事的通气,延缓一下。” 叶凤俊点头,又跟柳吟风说了这层意思,柳吟风也点头表示赞同,再与言正清简单交流,然后由言正清出面提出:“现在大家心理都不冷静,多少有些意气用事,我看先把嫌疑人关押起来,提出反驳意见的也需要时间取证。定个时间,然后大家公决。各位看如何?” 大智和尚一开始是头号主事人,他只觉得越来越摸不着头脑,自己已经完全被边缘化了,此刻马上起来响应:“我赞成。” 其他人纷纷表态,最后只剩下司空宏图,他眼见不管自己表什么态,已成定局,便道:“你们要查到别的真相也好,我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但该有个时间限度。” “以半个月为期,司空盟主以为如何?”柳吟风问。 “不行,我等不得那么久!照我的看法,根本没有必要再查,但有人不服,别说我仗势欺人,给七天,而且已经过去的三天也算在内。”司空宏图回答。 詹展飞道:“这哪是给人追查,分明就是不让查。” 张三锋道:“还是折中一下吧,十天,司空盟主可同意?” 司空宏图看他神情,似乎已有十足把握,便道:“也罢,别话柄落在别人手上,到时候总是一样算账。但今天已经第四天,这必须算上。再拖久尸体要腐烂了。我这考虑不过分吧?先把詹碧云看押起来,由我的人看管。” 张三锋道:“司空盟主该避嫌才是!万一出了差池,别人怀疑你用私刑,或者做别的手脚,倒说不清楚。” “那你的意思是?” “司空盟主的人和詹家的人回避,大智大师、言帮主、柳大侠、谭笑和贫道轮班看管,每天更换丫鬟婢女,既是监督,也好解决一些男人不方便料理的事,正好各轮一次。最后一天由司空盟主和詹庄主一同监守,谁也做不了手脚。” 叶凤俊道:“还有我呢?” “叶少主年纪轻,这两天已经很累了,而且外围也有很多事。不是还要查证吗?” “好,就这么定。”司空宏图最后拍板。 众人押着詹碧云走出大厅,外面拥满了人,有的指指戳戳,有的骂骂咧咧。 “真想不到,长得这么漂亮,心肠却这么毒。” “谋杀亲夫,该死!” 圣淑媛不阴不阳地:“新娘杀了新郎,倒头一次听说。” 还有人朝她身上吐口水,扔石子。 詹碧云一声不吭,低着头走路,手上被拴上了铁链。 第17章 谁玩得过谁 一行人走出,张三锋故意落在后面。司空宏图本来冲在前面紧盯着詹碧云,回头一看,又放慢脚步等他走上来,不解地问他:“张真人安排大抵不差,但如果有人借机合谋,或劫人出逃,这不是给他们机会?” “司空盟主多虑了,盟主不参与看管,正好腾出手来戒备;单凭香粉定罪肯定有人不服,但如果有人图谋劫人就反而更加坐实罪名,其他凭据都不必找了,一举拿住。” “我尤其信不过那个谭笑,我总怀疑他与詹碧云有联系。” “这倒未必。”张三锋道,“我不认为他参与行凶,但他的来历很神秘,而且有段说不清楚的时间,他到底做了什么?我倒希望他跟詹碧云接触一下,一有对话,就露出马脚了。” 司空宏图心下道,那个秘密你一辈子不知道才好,我只担心他与詹碧云勾结,于是说:“原来你是这个打算。那今晚就安排他值夜。” “我正是此意。” 关押詹碧云的临时囚室就设在河边的小轩。这里本是点景建筑,周围空旷,进出人员都在视线范围,无可隐藏。西侧是低矮的花圃,隔开不多远便是詹碧云和詹红霞住的两座小院,小院南面相隔一个花园就是大厅,厅的一侧就是庄主詹展飞居住的爱晚堂;而间杂的小院落是仆人居住,都有一定的排列次序。东边隔条河,是客房,现在成为司空俊杰的临时灵堂,有人守灵,也正好监视对岸的小轩。 众人观察着环境,无不惊叹山庄精巧的设计。从景观来看,疏密开合,错落有致;从防卫来看,建筑是按阵法布局,大厅旁的制高点可将山庄的形势看得一清二楚。小轩如同脸颊上的一颗痣,在显眼处;河对面的土冈恰又似鼻梁那样凸现,又掩护着核心位置。 大家无心赏景,进入小轩,司空宏图对詹碧云道:“暂时留你一条命,但愿你好运,他们能够找到对你有利的证据,否则十天一到,你就给我儿子陪葬。” 詹碧云没有任何表示,默默走进去,司空宏图查看了一下,然后亲手把门锁上。 谭笑不无嘲讽地:“存心要出来,你锁再牢也没用,这门窗一掌就能劈开。” 张三锋道:“防君子不防小人,至少这几天时间外面的人不会进去侵害她。所以守卫的人责任重大。为了防止意外,中间再加派人手巡查。” 眼看天色已晚,柳吟风道:“我们分工一下,先把轮值看守次序排好,然后需要休息的先休息,需要追查的继续追查。” 张三锋道:“人员既然定好了,只要列出顺序轮流就行了。大家连续劳累了三天,谭笑最年轻,就第一个值班,这样后面也可以有连续的时间去查证。其他人先休整一晚,恢复精神来应对。” “好。”谭笑毫不犹豫答应。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张三锋已经替他想到了。 爱晚山庄的条件十分优越,即使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也比平常人家来得舒坦多了,小轩有三间房,一间是完全敞开的,更像亭子,里面仅放了一套石桌石凳;一间主体建筑北窗正对山峦,坡上的枫树在这时节正由青转红,如果再过个把月,在阳光下正可欣赏“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美景;朝南外面是门厅,月门里的小庭院也是夜间赏月的极佳处。室内有简单陈设,现在就用来当临时“牢房”;门厅本来除了两张靠椅和茶几,没有别的物品,为了让看守人使用,又搬来一些简单用品,生活上的事有丫鬟料理。 倒并非詹庄主对自己的女儿特意照顾,大户人家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惟独让詹碧云感到尴尬的是这里的门窗太通透,本来是适合观景的建筑,里面没有任何私密空间,一个大小姐住着极不方便。 刚刚安排妥帖,下人就送来晚饭。两份饭菜是同样的,一份从窗口直接送给了詹碧云,谭笑接过一份独自享用。等他们吃完,仍由下人把碗筷带走。 詹展飞料理得也算周全,派来送饭的是自己最信任的心腹,送出前自己亲自验过,并一直护送到月门,严防有人在饭菜上做手脚。 自然,司空宏图的人也不会闲着,同样暗中监视着途中的状况。 谭笑独自在小院踱步。这样的时间是非常难熬的,詹碧云在房里随便拉本书翻看,似乎根本不想说话,仅有一个丫鬟偶尔过来,除了问生活上有什么需要,也无话可说,离他远远的,到石凳上坐一会就走了。好在老天很帮忙,一轮秋月刚刚升起,满天星斗给人聊解寂寞。谭笑并非文人雅士,稍稍看了一会,索然无味,心中只有一个联想:月又圆了,今天是七月半,鬼节。鬼节会有鬼出现吗?会有人死去吗?这些无端联想也许没有什么意义,干脆往椅子上一靠,脱下外衣盖在身上打起盹来。 月上中天,周围十分静谧。谭笑实在累了,他睡着了。可一阵阴风把他吹醒,腰门外发出轻微的响声。这门厅的腰门不到一人高,而且只有半截是木板,上半截是雕花栏。他悄悄挨近门后,侧耳细听了一会,突然把门拉开,“嗬哟……”一团黑色的球滚了进来。 谭笑一把抓去,拎起一看,是个活鬼,一个矮胖的人。 谭笑认出,这人是司空宏图带来的侍卫,当即明白了用意。他冷冷道:“你知道我在这里的职责是什么?” “看守。” “我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做?” “报告。” “放屁!有人企图袭击我,来得及向谁报告?我的反应就是先下手为强!抓不住活口就直接送上西天!” 那人颤栗一下,又昂起头:“你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谭笑道:“我也不查你是谁派来的,就让你带个话回去,下一个来的只有一条路:死!”手一松,那人一溜烟跑了。 詹碧云听得动静,也在里面拉开帘子张望。 威胁解除了,谭笑朝詹碧云微笑一下,正要开口讲话,詹碧云却伸出手指档在嘴前,然后背过身去,蹲下身体。谭笑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詹碧云用手指在地上画着。那是门柱在月光下的投影,她顺着影子的直线画,谭笑顺着她画的位置看,笔直的线中间有一小块微微鼓起,仿佛柱子长出一小块多肉。立即明白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一个神秘人藏在门柱后!但只是偷听,他的视线被门柱挡着,若要窥看,月光下就一定会露出形迹。 詹碧云站起,回过身。谭笑朝她伸出大拇指晃了晃。詹碧云在茶碗里蘸了点水,又蹲到地上写:“玉牌、京口、澹台”,随手又画了几道波浪纹,立即擦干,挥了下手,就又回到最里面的窗口坐下,双手合掌仿佛入静运功。 谭笑心知这是今天能获得的全部线索,就离开房门朝院里走去。也恰恰这时,司空宏图和言正清过来巡查,司空宏图奇异地问:“你不守着门,怎么跑出来了?” 第18章 横生枝节 谭笑回道:“司空盟主是要我看人呢,还是要我看门?” “什么意思?” 谭笑道:“若是看门呢,我只要卸下门来,带回去躺在门上。若是看人呢,这里是活人就躲不过视线范围。” 司空宏图摆出一副长者面孔沉声道:“谭少侠的本领老夫相信,不过年轻人过于托大未必是好事,小心为妙啊。” 谭笑指指天上月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鬼节。夜出的鬼可不少啊,刚才就赶走了一个鬼。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见鬼。” 司空宏图没接话,言正清却道:“我们都忘了,难怪今天还出了件奇事,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不见了。” “什么?”谭笑吃惊地问。 “我们一直忙在这边,外面住的群豪谁也没留意,晚上有人说飞鹰帮的焦大贵不知去了哪里,再一查问,据说中午吃饭就没见他。” 谭笑摸摸头:“这可真怪了,吃饭前他跟王全争吵,又要跟我动手,后来叶少主来了,我们就没搭理他,和叶少主一同吃饭。怎么就会人丢了呢?” “是奇怪,看来还是要先遣散些人,不然把水搅浑了。” 难熬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谭笑却面临着两难选择:是先破解詹碧云出的谜,还是先寻找焦大贵的下落?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寻找焦大贵。首先因为众人关注这件事,自己如果不着力追寻肯定引起怀疑;其次詹碧云写的那几个字是什么含义,还要琢磨;第三,也许焦大贵的失踪与案件关系更直接,查清事实可能查出真凶。 庄子里已经搜查过,没有任何踪迹,但守门的却很坚决地说,昨天出过庄的只有叶凤俊、谭笑和詹红霞。 谭笑对叶凤俊道:“我还是怀疑他出了庄。詹庄主对庄里的每个角落都了若指掌,不会有遗漏的地方。我们请庄主给一面令牌,再出去一次,查问外面的哨卡。” 叶凤俊点头道:“不光是问,我还想去趟后山。记得昨天我们查看时说的话吗?那里地形复杂,要出点事很难发现。我想,越难发现的地方越会有事。” 谭笑接口道:“对!叶少主好悟性,不愧出身名门。” 叶凤俊赧然轻轻推了他一下:“谭兄不要取笑,我是真心向谭兄求教。” 谭笑道:“咱俩就是也不说客套话了,参与侦查的人中我们最年轻,但要破案最后恐怕还就落在我们身上。他们各怀心思,每个人目的不同,都带着私心,所以只会朝自己想的方向去查。詹庄主肯定不希望失去女儿,司空宏图只盼坐实罪名报仇,张三锋很精细,却又太自负。大智这和尚是个草包,言帮主和柳大侠不关自己的事,还惟恐卷入是非,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只会做个帮手。” “原来谭兄早看得真切,我们更应该齐心协力,不能让好人受冤枉,让真凶逍遥法外。” 两人找詹展飞讨了令牌,查问了进出山庄的林荫道上几处哨卡,正如所料,没有见到人出庄子。随即转往后山。 爱晚山庄坐落在山的南坡下,整座山范围也不是很大,与真正的名山大川无法相比。但外观平常的山丘,植被覆盖,林木森森;岩石突兀,沟壑幽深,没有明确目标的搜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们登上峰顶,想判断一下环境,结果仍是失望,因为在林木遮掩下,只能看到山体的轮廓,根本无法感受到具体的环境位置,甚至连整座山庄都若隐若现。(有人熟悉南京,会说,东南郊外就不过方山、青龙山等小山,作者在夸大其词。这不大的山有多神秘,不是人们可以想象的,现在开辟公路,已经看不出当年的状貌,古代山岭比现在高,而且山势连绵,人烟稀少。近代雨水冲蚀矮了许多,如延伸出去的支脉句曲山在远古海拔有两千米,到现在只有四百米。而1937年抗日战争南京保卫战中还发生一件奇诡的事,国军一个炮兵团就在青龙山整建制神秘失踪,上千官兵,还有大量重型装备,日军方面和国军方面都寻找不到其下落,成了不解之谜。) 叶凤俊苦笑道:“即使他就在山中,我们这样找也找不出来。谭兄你看该怎么办?”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说不定我们脚下就有洞穴,搜查单靠我们两个人做不到。我们先休息一下,再想一想。” 于是两人背靠背坐下。谭笑摸出玉牌,细细观察。到现在为止,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过这件东西。 不过是普通白玉,雕琢的工艺也很一般,文饰是民间最普通的谐音象征物:葱、茗、菱、梨。上面只刻了一个文字:敏。连起来想,詹碧云是要他去京口一个叫澹台的地方,找一个名叫敏的人,也就是玉牌的主人。又是一个难题。叫敏的人如果不止一个该怎么办?而且这个人显然没有来到山庄,跟本案又有什么关联?他苦思冥想,想不出所以然,又把玉牌藏入怀中。 谭笑沉思了一会,道:“我们先分出几片区域,把不可能藏匿的地方排除,然后请詹庄主派人在这片区域大搜查,我想会有发现。而且我有个推断,就连凶手作案的相关物证都已经被转移出来放到山上。我们回去再查看庄子周围,估计有能够避开视线进出的地方。” 叶凤俊站起道:“根据是什么呢?” 谭笑:“庄里是肯定藏不住外人的,凭焦大贵的能力,走不出这些范围。道上没有走过,翻山很容易迷路,他武功有限,象东边山崖他是下不去的,几处陡坡也可以排除。除了凶手,其他人不会无端冒险。” “焦大贵不会是凶手,他没这能耐。还有个人没在派查范围,圣淑媛。” “可案发时满屋的日都证明她没有离开。她的武功我们也不知道。一般人只能顺着山谷走,这样就不会超过五、六条可能走的山道。其中哪条道最隐秘,詹庄主比我们清楚。” “那好,我看东、北两座山峰是天然屏障,我们要查的也就在这个区域以内,西边过过了那座峰顶就是缓坡,比较显眼,山下就是通往金陵的大道,也有詹家耳目,所以不会从那边走。” “七峰五岭,就排除了三峰三岭,他的确走不出这范围。我们不熟悉路,先从最该排除的地方查起,明天就集中人手搜查这四座峰下的谷地。” “好。” 一天的搜索,叶凤俊感到有些疲倦,晚饭后向詹展飞讲了搜山的想法,詹展飞似乎有些不信,但也没有更多办法,就答应安排人手。 谭笑回到住处,王全缠着他问这问那。谭笑道:“不懂兄弟,有些事还是不知道反而太平。依我看焦大贵一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凶多吉少。” 王承武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这里是危机四伏啊。我们好象是置身事外,实际每个人都有危机。” 孙宄却说:“危机呢,到哪儿都是有的。我倒还想凑个热闹。暗处到底躲了什么人,我也很好奇。就连我这神偷也看不出来,真正遇到高手了。” 谭笑白了他一眼:“你这家伙本来就遭人忌,谁能保证暗中做手脚的没你的份?你要洗脱干净,趁早离远点,否则说不清楚。我现在是为自己找证据,没办法。” “咳。”孙宄叹了口气,往铺上一倒。 第19章 大搜查 谭笑突然有了个想法,老鼠最知道老鼠洞藏在哪儿,要是带上孙宄搜查,还真能事半功倍。就摸不准这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 第二天一早,谭笑找叶凤俊,告诉他自己的想法,然后见了詹展飞,提议让外面的宾客也参与搜山,詹展飞正愁庄里人手不够,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那些“首脑”人物自然是要坐镇庄里的,尤其几位“要人”觉得年轻人异想天开,白白耗费时间,就让他们瞎折腾去,反正到时候没有新线索,还落实到詹碧云身上。于是叶凤俊为首,带着人马上山。 谭笑悄悄跟叶凤俊说:“有两个人可派上用场,一个是孙宄,他号称神偷,寻找隐匿的地方最拿手。不过要多防范他,不能由着他胡闹;还有一个老爷子王承武,见多识广。可以请他盯着天花鼠。” 叶凤俊奇怪地问:“那你呢?” 谭笑神秘地一笑:“不瞒你说,我有点私事想办一下,还要你帮我打个掩护。我有个相好的,原来约好来过山庄就跟她会面,这都拖了几天,再不应对人家可要说我失信用,不理我了。你尽量拖延到天黑再回庄里去,我保证赶回来。而且我料定今天能有收获,你回去绝不会有什么难堪。” “这么紧要的关头,你又这么有把握,你不想亲自找到你想要的证据?” “有你找到更好。放在我身上他们总是疑神疑鬼的。” 叶凤俊虽然没经验,也是一点就明,便道:“那谭兄快去快回,假如我们很快就发现情况,硬拖延着不回去大家也会疑心的。” “好,万一是这样,你就先回去,说我们分头寻找的时候走散了。” 一行人到山道岔口,叶凤俊吩咐:“现在大家分组行动,请胡大侠带十位兄弟往东边搜,费大侠带十位兄弟从中间往山里搜索,记住,大家互相照应,不要走散。王前辈、孙、”他迟疑一下,“孙侠士和我从右边搜。” 孙宄哈哈一笑:“今天还有人叫我孙侠士了,还是叫偷儿直截了当。” 叶凤俊继续安排:“谭兄,你从西边搜索。这里留三位弟兄联络,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这里就是联络点。如果查不到什么线索,在酉时之前也务必回到这里,我们一同出来,一同回去。” 大家立即行动。谭笑朝叶凤俊会心地一笑,迅疾奔下西边山头。那里距大道最近,他估摸,只要出山弄到匹快马,到京口只要半个时辰的路程。最好是能尽快查询到这个“敏”,然后赶在搜山结束前赶回。 到京口很顺利,但是,一直到过了午后,都没有打听有个叫澹台的地方。他心下盘算,要问个读书人才行。正思忖着,一条巷子口就站着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忙上前问讯。 读书人打量着他:“你找什么人?看样子你对自己要找的人一无所知啊。” 谭笑一愣:“我是不熟,是受朋友所托。有什么不对吗?” 读书人道:“你这样问,一辈子也打听不出来。澹台不是地方,是姓。这个复姓古时候有,现在不多。” “啊?”谭笑一时茫然,偌大的京口,要寻找一个叫“澹台敏”的人,比在一个叫澹台的村镇找一个叫“敏”的人更难上百倍!他想了想,又问:“这里有没有姓澹台的聚居的村庄?” 读书人摇头:“据我所知,澹台这个姓氏聚居地在吴中,这里就算有,也只会是外来的,没有有名的家族定居。在我的印象里还没遇到过。” 谭笑大失所望。谢过读书人,漫无目的地边游荡,边想其他办法。澹台是稀有姓氏,他就专打听有没有姓澹台的人,眼看到了申时,太阳已经西斜,只好赶回程。好在还有机会,但愿能有更具体的线索。 再说叶凤俊这边,搜山是很费劲的事,也是到午后仍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孙宄道:“这样搜还不如两三个人一组,铺开的面积大,进展就快。” 叶凤俊不敢。再走失一两个人就更加麻烦了,宁可慢些。王承武完全赞成他这种稳妥的做法,也肯定比铺开搜索要仔细。 搜查进展缓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地形复杂超乎想象。上一天和谭笑讨论时关于溶洞的推测成为事实,幸好只查到几个浅洞,否则遇到两三个大型溶洞,就是耗上半个月也搜不过来。 但孙宄有他特殊的方法。眼尖、鼻灵,半天下来,已经能通过辨别植物的颜色和形态判断下一段路可能是怎样的地形。正当其他人气喘吁吁都想坐下来休息,他发现了异常情况。 “快看,这里的草被重物压过。” 十来个人都围过来看,果真,有的草韧姓好,被压扁了还没有折伤;有的草却压断了,阔叶的在断裂处还挂着汁,微微风干,就像纸上滴上油,留下油污痕迹。显然是新近一两天发生的事。 孙宄又朝前移了两步,众人跟上,孙宄却朝他们摇手:“别干扰我!”他蹲着看了一阵,站起指着前面的草丛道:“把这些草拨开,后面多半有洞,当心,洞里可能有人!” 大家一下心都提起了。 叶凤俊暗作防备,把十个人分成三个梯队,第一排拨开草,第二排就进入洞口,然后守住,第三排再进去,这样交替着互相接应。可进去以后没有任何动静。石洞不大,也不很深,只是高低不平,乱石遍地,摸黑走进去不免磕磕绊绊。大家正犯愁,想找火镰打火,就有人绊倒了,“啊”地一声大叫,把其余的吓了一跳! 叶凤俊忙问:“怎么了?” 倒下的人道:“软乎乎的,像是个死人。” “快打火!” 七手八脚点上火把一照,一个黑衣人趴在乱石上。 叶凤俊吩咐:“把他翻过来。” 两人把死人身体翻过,正是焦大贵!咽喉被洞穿,脖子旁血迹模糊,已经干僵。 王承武看了看道:“他是先被人杀死,然后背到这里藏匿起来。凶手轻功很好,能杀人后背着尸体不留脚印,但到洞口把尸体放下,所以有轻微的痕迹。这身衣服是在他死后套上去的,所以没有血迹。他个头大,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显然嫌小了,可见凶手的个头比他小。” 叶凤俊钦佩地朝他点了下头,问:“是把他抬回去还还保留现场请詹庄主来?” 王承武道:“詹庄主肯定不方便离开,这里只是隐藏的地方,不是行凶的第一现场,也无所谓保留不保留,还是抬回去吧。” 叶凤俊朝洞外看了看,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跟谭笑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便说道:“把他抬上,到约好的地方会合。” 一行人往回走。王承武对王全道:“你看人家叶少主,年纪这么轻,刚出道,做事就是有范儿。” 王全眨巴着眼:“那是,人家品种好。” 旁边人笑得前俯后仰,王全莫名其妙看大伙,王承武怒道:“小畜生!我还不赖,怎么就生出你这活宝来!” 第20章 谁在转移视听 各路人马汇集齐,谭笑也赶到了。他与叶凤俊相视一笑,便跟着众人回爱晚山庄。 焦大贵的尸体被放到大厅上。 一群人围着在议论。 大智和尚道:“这样看来凶手还在外面,杀此人的手法和杀司空公子的手法是一样的。” 司空宏图道:“不一样!这人的武功怎能和我儿相提并论!要杀他实在容易,分明有人想转移视线,替詹碧云开脱。你们想,当天出庄的都有谁?” 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他这口吻,倒似怀疑三个年轻人合谋杀了焦大贵,然后证明詹碧云不是凶手。从一般人看来,他的猜疑也不是没有道理,两个是力主凶手另有其人,不相信詹碧云是元凶的,一个是詹碧云的亲妹妹。但是,他实在低估碧桃谷的声望了。任他武林盟主的身份,要对碧桃谷不敬,立即遭到众人反驳。 言正清道:“叶少主有自己的主见,但决不会用这等手段来证明。” 柳吟风道:“碧桃谷少主怎会胡乱杀人?当年叶星寒大侠即使对一心刺杀他的杀手都网开一面,从来都是以德报怨。叶家的家风如何,我十分清楚。我跟叶谷主的交情想必大家都知道,谁侮辱碧桃谷,就是我的敌人!” 大智和尚和詹展飞也站起来:“要说这里除了司空盟主本人,其他人都可怀疑,只有叶少主绝对不容怀疑!” 司空宏图见犯了众怒,忙改口:“我并非怀疑叶少主,但只有三个人出庄子,叶少主和谭笑一同出去,詹二小姐是落单的,她做了什么,没有人证明;后来詹二小姐和叶少主一同回来,谭笑回来时是落单的,路上做过什么,也没人证明。” 谭笑道:“绕来绕去,不就是要找个借口吗?詹二小姐一个小姑娘,在我们之后出山庄,我们到山顶不久她就追上来了,有没有时间杀人再藏匿尸体?恐怕你司空盟主的本领都难做到。我和叶少主分手后回到庄里用了多少时间,你们都算得出来。” 叶凤俊本就为初次见面被他抢白有些芥蒂,此刻他无端猜疑甚至编派罪名,不由冷冷道:“司空盟主对碧桃谷是看不上眼的,可盟主的威望也不是凭随便编派别人来树立的吧?” 司空宏图道:“叶少主这话说偏了,我对碧桃谷一向十分敬仰,刚才我已经说了,绝无怀疑叶少主的意思,只是说他们两个有无人证明的活动时间。” “刚才谭兄也已经说了,司空盟主是老江湖,可能再算出个时间来,然后才提出怀疑?” “这……”司空宏图一时语塞。 张三锋慢悠悠开口了:“如果一个人作案,时间是来不及。但预先有安排,又有帮手,那就难说了。其实杀个焦大贵也不算坏事,飞鹰帮本就是专干黑吃黑的买卖,不是好人,也不知他怎会混到这里来的,恐怕来就不怀好意。”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这话算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怀疑是三人合谋,故意诱供? 叶凤俊微微乜他一眼:“他是好是坏我不知道。即使他十恶不赦,他以客人的身份来到山庄,我也绝不会在做客的地方杀他,这是一;第二,就是在外面碰上,只要他不当着我的面干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也不会杀他。这就是碧桃谷的规矩。” 所有人都点头称是。 谭笑只奇怪,当初张三锋说相信自己不是凶手,还很佩服他精明细致,现在又顺着司空宏图的意思把罪名强加给三人,按理他是方外高人,这些人中间只有他完全不必看司空宏图脸色,无论名望武功都稍稍高出一头,究竟是他固执己见认定詹碧云就是凶手,所以要排除其他线索,还是另有图谋?或者他自恃武功,有意挑战碧桃谷的声望? 想到这,谭笑决意向他公开声讨。于是道:“张真人,刚才詹庄主已经说了,这里除了司空盟主本人和叶少主不容怀疑,其他人都有作案的可能,我倒突然想起,自从案发后,几位主事的一直在查别人,自己却游离在外。本来因为互相证明就表示清白,刚才你倒是提醒了我,自己在人前装腔作势,又何妨背后和人合谋,安排好一切由别人来完成呢?我怎么总觉得有人在一步一步设计,然后事情就朝着设计的方向发展。” 张三锋一怔,道:“你这是故意混淆视听,最初你被人怀疑,你要洗刷罪名,我相信你会卖力追查;但后来你做的,实在让人不可理解。” 谭笑道:“很好理解,你查到詹碧云身上,我的罪名就解除了。但我不但要为自己洗脱,还希望查到事实真相,我有怀疑,所以要继续查;你只要证明你是对的,所以反对再追查。除此以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去理解,除非,你还有其他目的。” 张三锋冷笑:“好一张利嘴!我当然有目的,请我的地方多的是,我不乐意去,我高兴来这里,就是因为热闹,就是因为能证明我存在的价值。别人查案钻进死胡同,我能破解!这就是我的价值!你谭笑也算号人物,我曾赏识你,但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究竟谁杀了焦大贵目前不好说,但就如司空盟主所说,两个案子没有可比性,不必理会那些节外生枝的事。” 谭笑道:“有没有联系,也要查了才知道,单说没有可比性,能让天下英雄信服吗?” “好,你查你的,我坚持我的,这案子最后还是看司空盟主和詹庄主定论,你跟我争根本没有实际意义。”张三锋又突然转变态度推委。 谭笑也改变语气:“不是我要跟你争,你是前辈高人,我就因为你前面很仔细,所以相信你,甚至依赖你,很期盼你的推断和我掌握的线索一致。现在你却不问别的细节,就认定一种结果,我感到奇怪。” 张三锋摊开双手:“我还是这句话,我相信我之前的推断没有问题,你不相信,那你去查你的,和我不相干,可以了吧?” 他说得圆转,但谭笑更对他起疑心,只装作没奈何,退后一步:“张真人,真不好意思,我误会你的意思了。”又朝詹展飞道,“凡和焦大贵有交往的人,来山庄前都从哪里来,请柳大侠和叶少主查问清楚,我到沿途核实。你可信得过我?” 詹展飞:“好。” 司空宏图却阻拦:“不行,你不能离开庄子。” 詹展飞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后的线索,我用自己的人头作抵押,让谭笑做他认为该做的任何事!”当即把令牌交给谭笑:“谭少侠,我和我女儿的性命就都交在你手上了。” 谭笑接过:“谢詹庄主信任,在下一定不负所托。” 第21章 神秘的澹台 柳吟风和叶凤俊马上开始盘查。和焦大贵同住一室的都一一问过,又询问了几个跟焦大贵有往来的江湖人,然后跟谭笑碰头。 叶凤俊担心地:“就这些人的来历,都是些草莽,谭兄有几成把握?” 谭笑道:“一层都没有。这不过是障眼法,目的是当众讨来令牌。最终能不能成功,主要还看天意。在我回来时,还要二位掩护我私下先见詹碧云,让她指认怀疑对象,然后再见其他人。” 柳吟风道:“谭少侠可是有事瞒着我们,自己去寻找线索?” 谭笑道:“请柳大侠原谅,在下的确有隐情不方便说,但我们现在目标一致,到揭开谜底的时候一定奉告。我现在要寻找一个人,能不能找到还不知道。” 叶凤俊道:“早上你说要见相好的,其实就是去找人?” “对不起,叶少主,这隐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只能那样说。可惜没有找到。现在我即使找到人,没有你们的帮助,也没有办法知道全部真相。我能说的就这些,马已经备好了,还要请你们送我出山庄,防止有人跟踪,甚至抢先灭口。” 柳吟风慨叹一声:“难为你想得仔细,你的来头也是个谜啊。” 谭笑道:“柳大侠不必猜疑,谭笑就是我的本名,至于来历,叶少主已经猜得差不离了。” “哦?”柳吟风看看叶凤俊,叶凤俊道:“我也没猜测,就觉得和我有些渊源。” 谭笑道:“先不说了,抓紧时间休息两个时辰,丑时出庄。” 柳吟风道:“好,那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谁会跟出来我们就盯住他。” 天亮时分,谭笑已经到了京口,沿着江边查询。第一次来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以为詹碧云在澹台底下画几道痕是强调一下,事后仔细想来,在那样的紧张氛围中,每个细节都是重要信息。那水纹分明是暗示,而且隐约是古篆体的“江”字。那京口沿江就范围比较明确,所以一进入润州范围就沿江查访。 江边多绿洲和沙滩,住户稀少,而且主要是船户、渔民。范仲淹有首名诗:“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不知蓑笠翁,出没风波里。”写的就是长江下游一带的渔民。 能和詹家扯上关系的,不会是普通渔民。谭笑努力搜寻着不一样的“渔民”。偶尔也向人打听,但仍无所获。不觉来到西津渡口。 这里是沟通大江南北的要冲,唐宋着名文人李白、孟浩然、张祜、苏轼、米芾等都曾在此候船、登岸,并留下为世传诵的篇章。与大都会相比,这里是另一种繁华,人烟生聚,民物阜蕃,市井坊陌,铺席骈盛,或许文人雅士甚至江湖豪客更乐意流连这种“市井味”,以区别于官场的官气。 谭笑暗自点头,这回找对地方了。他左右回旋,看到一个算命先生就想凑上去问话。说来也奇怪,一般算命先生都要上点年纪才有经验,也容易取得客人信任,而这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居然生意颇好。不由打量他一番。只见他相貌清俊,言谈动作有板有眼,挨个招呼客人,围着一圈人,他点到谁谁就坐下开始说命,先来后到次序井然,毫无差错。 谭笑心里道:又是一个江湖奇士,倒有可能问得准信。但见人多,不方便问,就又转向别处,过了一会,见人渐渐少了,再走上前去。年轻算命先生招呼他坐下,开口便道:“你不是要算命,是问人。” 谭笑吃了一惊,这人果然有些神通。当下没有答话,只点了下头。 “你要问的人你自己也不熟悉,此人的年纪、相貌、身份、品性一概不知。” 谭笑更加吃惊,脱口反问:“何以见得?” “在下号称神算子,如果这都不能预知,又怎能算地人生命运贫富生死?不瞒客官说,陈抟老祖的《麻衣相法》和徐子平四柱八字法,自从传世,没有人得其精髓,都被表面文字迷惑了,我的先辈精研数十载,才解得奥秘。《渊海子平》解析命相有重大疏漏,以至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人,命运千差万别。我祖上结合两者,首创《易数》。当时因尚未完善,也不欲世人尽知命运,所以没有外传。庆历年间邵康节来访,窥得局部,凭记忆加上自己的想象写出《梅花易数》,其实浅陋之极,被人奉为真经,岂不可笑!他不过看到了《易数》最浅的一层,凭记忆已经有误差,然后用他写诗的功夫结合象征的手法来描述,到后人手上,理解再出偏差,何止谬以千里!” 谭笑哪有心思听他吹嘘,但又不好打断他,乘他略停顿时接口道:“听先生所言,实在是佩服,可谓四海之内一人而已。可知我要找的人?” 年轻人微微一笑:“如今我还不能称海内第一,只能说混饭吃足足有余。家父曾说,命理是无穷无尽的,到全部透彻的时候,他就是活到最后的一个人,他的身后在没有人存在。你也不用急,你要找的人此刻告诉你你也见不上面。”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就是命。如果不信,你写个字我给你测一下。” 谭笑随手写了一个“台”字。 “这是第二个字,你本想写的应该是前面那一字,又故意写出这个字。这个字三百年后会是一个姓,是复姓家族在迁移过程中演化而成,但现在你找的人的确不在,我告诉你地方你也问不到。” 谭笑心急如焚,实在等不得他弯弯绕,道:“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很有本领,但我有急事,请先生直言,知道就告诉我,酬金该多少我付;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我受人之托,救人如救火,耽搁久了就是找到人,也人头落地了。” 这回倒是算命先生微微吃惊,道:“你既受人之托,可有信物?也许见到此物我能更准确地推算出最快时间,甚至托你的人是凶是吉。” 谭笑心想,那东西如此隐秘,除了澹台敏本人,怎可在其他人跟前露眼?道:“事出紧急,没有任何信物。” 年轻先生点头道:“你此处绕过城墙,朝东南有个显庆寺,你到寺中向方丈讨一包昨天的香灰,再往北行到临江边,有座不很高的山叫北固山,山的西麓有片村子,你找一排窗上刷着灰色的房子,问一个叫谈敏中的。记住,不可走别的道,香灰是你见谈先生的凭证。否则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了。对别人也万万不可提别的名字,只问谈敏中。见到他你再说你的事。我们有缘,这钱也不用付了。” 谭笑谢过,还是放下一挂铜钱,然后依照算命先生说的路线,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了江边小村。 他找到窗棂上方刷有灰色的那派房,询问谈敏中,有人就指了指一扇小门。谭笑心情紧张地敲门,惟恐见到的仍是不知情的陌路人。 门开了。开门的竟是年轻的算命先生! 第22章 个中原委 谭笑一见谈敏中竟是算命先生本人,有些生气,绕这么大一个弯,这是何苦! 谈敏中微笑着关上门道:“兄台不要见怪,我让你绕远路,才好赶在你之前回到家里。如果别人告诉我有陌生人找过我,我必定搬走。这是分毫不能差错的。你要找的是不是澹台敏?” “正是。” “果真没有信物吗?如果有信物,我就不会让你绕这弯子。” “你就是澹台敏?” “如假包换。” 谭笑万万没有想到詹碧云思念的会是面前这样一个人!他曾设想是个侠士,或者儒雅的文人,怎么会是一个算命先生!但又想到,这行当不过是掩护身份,从他说话谈吐来看,确实有过人之处。 正想着,澹台敏先说话了:“你是从爱晚山庄来?” “是,詹姑娘危在旦夕,托我找她最信任的人营救。” “詹碧云出嫁,新郎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公子司空俊杰,怎么会有危险呢?” “外面不知道,是因为爱晚山庄封锁消息,所有客人都暂时扣留。因为就在迎亲队伍到达的当天晚上,新郎被人杀死,追查凶手没有其他线索,就怀疑到新娘詹碧云身上,司空盟主认定她心里有别人,不愿成亲,才杀了新郎。” “啊?”澹台敏愣了半晌,才问:“有证据吗?” “幸好这东西没有被他们拿到,否则已经人头落地了。”谭笑掏出玉牌,“但那晚她又确实拿着玉牌在院里对月祷告,这段时间她的活动没人证明。而我恰恰遇见,所以知道她冤枉。我想为她证明,却被她制止了。她认为我的证明只会起反作用,被人误会是我们合谋。所以要我来找你,我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我相信你足智多谋,一定会有办法救她。” 谭台敏苦笑一下:“我的处境也是朝不保夕,你该看得出来。否则我弄什么玄虚稿得这样神秘?” 谭笑道:“你在渡口说得头头是道,一下就猜中我的心思,可见你的确有先见之明。” “所谓命相,不过是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规律,再加以察言观色,便略知大概而已。你行色匆匆,神态焦虑,又要回避闲人,自然是打听隐秘的事,你要找人,又连起码的描述都做不到,那肯定是陌生人;让你写个字,你心里最关注的就不由自主表现出来,你又故作隐秘,稍有犹豫,而没有单独的台姓,所以只能是澹台。要找澹台族人聚居的地方应该去吴中,能到这里来找的,只有受詹家所托的人。”(作者注:现在有台姓,正是从澹台姓简化而来,台姓另一读音是怡,古代写法不同) 谭笑将玉牌交给他:“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救,还不救;或者你不去,告诉我有没有办法?” “兄台好性急,这交还玉牌的含义你懂吗?” “我不懂。我不过是外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命悬一线,我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把她的命留下来。” “老实说,我没有办法。论武功,庄里的高手我一个也对付不了;论才智,那些大人物也都比我高。其实你一定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可亲口说要你找我去救她?” “这倒没有,当时玉牌在我手中,她被关押后监视严密,就在地上写了京口澹台这几个字。随即就抹掉。” “你才是高人,居然就凭这点线索就能找到我。但她实际用意是让你拿玉牌来换回一样东西。” “是什么,能救她命吗?” “不知道。但这件东西很重要,据说关系到詹家一个极重大的秘密,我反复看,也没看出任何端倪。” “哦?” “如果你想揭开这秘密,就耐下心来听我讲这里面的事,因为你就这样赶回去还是救不了她。” “我听,一定认真听。因为还有两天时间,如果能赶在限时之前揭开秘密,或许还能挽回。” 澹台敏点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我敬佩你。也愿意尽自己所能帮你一起解这个谜。” 他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然后道:“话要从我父亲开始讲起。” 谭笑又一愣,原来他们家族和詹家一向有渊源。他望着澹台敏,听他讲述。 “我父亲叫澹台亮,字孔明,精于术数和推理,一向和美刀王詹展飞关系很好,那时美刀王纵横江湖,还没有建造爱晚山庄,曾对我父亲开玩笑说:‘澹台孔明啊,我能称王,你就是我的诸葛孔明。’” “你父亲一定精通谋略。” “能称孔明再世,当然有过人的智慧,即使有些夸大,也不会简单。我能懂些所谓算命的原理,也是跟他学的。美刀王出道很早,他比司空宏图年轻,却比他先成名,他的龙凤刀打遍江湖,又仪表堂堂,所以赢得美刀王的称号。武林推举盟主的时候,丐帮是新帮会,影响还不够大,除了碧桃谷叶谷主、扫叶小筑的灵山圣母和居德庄铁镜先生,就数乾坤一刀司空宏图和美刀王詹展飞最负盛名。詹庄主有心争夺盟主的地位,但他沾染些文人气,好面子,司空宏图却出身商人,既有财力,又有手段,慑服一批人,又收买一批人,最后登上盟主之位。对此詹庄主一直耿耿于怀。” “这倒奇怪了,后来怎么会和他结亲?” “一点不奇怪。詹庄主玉树临风,是江湖着名的美男子,对他心仪的女子自然不少,可他眼界极高,一直到而立之年才遇到自己中意的女人。詹夫人长什么样,外人都不知道,大概只有家父见过。总之在女儿詹碧云出生以后,詹庄主仿佛变了一个人,再没有争胜之心,一心一意照顾妻儿,享受天伦之乐,慢慢就淡出江湖,并着手营造爱晚山庄。那你想,他早年在江湖上没少得罪人,自己的女儿嫁给谁能够既般配,又能得到保护?” “消除芥蒂,和司空家结亲不失为好的选择。那你和詹碧云的交往又是怎么回事?” “詹庄主刚退隐那会儿,几乎和江湖人断绝了往来,唯一保持交往的就是我父亲。我小的时候经常跟碧云见面。后来长大点,就不直接往来了,詹庄主还当笑话说过要和我们两家结亲,我父亲料想他一时心血来潮,并未当真。詹家锦衣玉食,我们却过惯了清贫生活。可我们两个少年人却心里有了期盼。前年下半年,他们父女两人还特地改了装到这里来,詹庄主和我父亲不知道商谈什么,我和碧云就在外面等,碧云把身上的玉佩送给我,我也就把这块玉牌给了她。她郑重其事地说:‘这玉佩里藏着我家重大秘密,假如我们有好结局,这东西自然回到我手上;要是出了意外,只有凭这玉牌来换取我的东西,否则万万不能落到别人手上。’当时我很羞惭,因为我的玉牌实在不值钱,好歹也算是个凭证而已。” “这么说詹姑娘已经感觉到会有变故?” 第23章 英雄气短 “现在想来应该是,但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从小就很细心,我都想象不来,她衣食无忧,生活条件优越,却异常敏感。” 谭笑也暗叹,不是吗,那么多老江湖,在她手上一个个败下阵来,自己想为她澄清,她总是想得更深一步。一个深居简出很少出门的小女子,是怎么做到的,实在是个谜! 澹台敏看出他的疑惑:“有些东西,只能用天性来解释,一定要依据,那就叫遗传。美刀王武功未必顶尖,却从未有过败绩,他做事也是很精细的;至于他的夫人,更加神秘,能让高傲的美刀王对她言听计从,肯定也是不简单的人物。” 谭笑想了想又问:“听说詹夫人早已过世了,詹庄主一直没有续弦?” “是啊,他们夫妻感情极深,夫人去世后不久就金盆洗手,在山庄隐居。那时我和碧云都还小,他一个人独身一年多,后来和夫人陪嫁过来的丫鬟生活在一起,也不给名分。据说这也是夫人临终前安排的。可惜我也知道有限,如果我父亲在,他肯定知道得详细。” “对了,”谭笑忽然道,“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你父亲呢?” “他云游四方,他想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无法预料。” “我们?你这里还有别人?” “不是别人,是我妻子。” “什么?你已经成家了?” 澹台敏苦笑道:“你一定怪我负情了,其实这不是我的本意,实在是无奈之举。今年年初,我父亲知道詹家有意和天远庄司空家结亲,为了断绝年轻人的念想,就匆匆找了一个普通农家女子让我结了婚,如今已经怀上孩子了。你要责备我也无话可说,我承认,我用情不如碧云深。因为我相信命,对命中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不会勉强。碧云就不同了,在她的全部世界里,出现的男子实在不多,而且她对感情的专注也会像她父母一样,浸到骨子里,这是没奈何的事。” 谭笑默然。他说的也许就是事实。 “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她?你不会因为姻缘不在了就当没这回事吧?”谭笑强忍着失望情绪。 “对大家来说,詹碧云的性命比我妻子重要;如果我有办法,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可在我看来,生命的价值是一样的,没有轻重之分。照顾妻子和将要出生的孩子是我的首要责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的东西交还你,如果能解开秘密,也只能说或许有帮助。” 澹台敏打开柜子,取出一只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黄布包交给谭笑。 谭笑打开一看,是块精美的玉佩,体量比较大些,是上等的翠玉,质地光润细腻,碧绿通透,透光度颇高,带细微的芝麻点。稍懂行的人定会知道,这材质比一般的玉坚硬,也更珍贵。但这样一件近乎透明的器物能隐藏什么秘密,实在想不出来。道:“要是能见到你父亲或许还能解开谜团,凭我们这样猜测全是徒劳。” 澹台敏道:“如果有家父的消息,我一定尽快通知你。” “那我先赶回爱晚山庄,有情况再联系。” “不要再到这里来了,如果家父回来得快,我直接找你;如果时间长,我会搬到就这附近居住,你记得找窗棂上灰色标记,问谈敏中。” “好,不打扰了。”谭笑迅速离开。人找到了,也算不辱使命,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难道是白白浪费时间? 晚上恰好是柳吟风轮值,叶凤俊在小轩附近警戒,谭笑避开丫鬟,就来到后窗口。他轻轻敲窗: “詹姑娘,我是谭笑。” 詹碧云靠近窗口,并不言语。 “詹姑娘放心,有叶少主和柳大侠把风。” 詹碧云这才露出窗缝,道:“你告诉他们了?” “没有。他们也不相信你杀人,和我一起追查真凶。” “托你的事怎样?” “找到了澹台敏,可他不能来。他已经成家了,他把东西交给了我。” 詹碧云怔了一下,流下两行泪来。 “詹姑娘,别难过,我一定帮你澄清事实,实在找不到办法就先救你出去再说。” 詹碧云道:“谢谢你,谭笑,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不能再连累你白白搭上性命。” 谭笑道:“我不会放弃的,我既然说了,哪怕赴汤蹈火一定做到。” 詹碧云坚决地:“我知道你信守承诺,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插手了。东西就麻烦你先保管,揭开秘密需要时间。我现在不贪恋活命,弄清真相更加重要,所以我把最重要的事留给你完成,希望你不负所托,那我就死而无憾。” 她说完就把窗关紧了。 谭笑无奈地准备离开,司空宏图正走过来。叶凤俊忙丢了颗石子发出警示。柳吟风迎上去等在路口:“司空盟主辛苦了,每天都这样查哨,身体要累垮的。” 司空宏图道:“咳,本来早该了结了,偏偏节外生枝,这些麻烦还不都是找来的。”语调里带着埋怨。 柳吟风道:“人命关天,总是谨慎些好。只是大家分担些,盟主也减轻些劳苦。” “也顾不得许多,小儿惨死,做父亲的能做的就是报仇雪恨,再劳苦也是分内的事。这里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我想看守这么严,不会有人自投罗网。” “辛苦柳大侠了。”司空宏图尽量表现得客气些。他知道柳吟风和碧桃谷关系不寻常,而他本人在武林声望也不错,不得不借重他。 为了表示信赖,司空宏图没有再往里走,说声拜托就回头了。 谭笑松了口气,走到柳吟风跟前,说声:“多谢。” 柳吟风道:“可有收获?” 谭笑摇头道:“又是一个解不开的谜,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答案的。现在恐怕只有先救下人再慢慢寻求答案了。” 柳吟风正色道:“谭老弟,你要查我支持你,尽我所能帮你创造机会;但要劫人我可不能同意。七天之约,我们不能失信。” 谭笑道:“当然不能劫人,别说万难成功,就是成功了也必遭整个武林追杀。我的意思是,请比盟主有更高声望的前辈出面调停,争取宽限些时日。” 柳吟风道:“办法是好,可哪里去请呢?就是叶谷主肯出头,也来不及在后天赶到这里。” “只好碰碰运气了,先放出风声,如果叶谷主或者灵山圣母、铁镜先生只要有一位在附近,就会赶来。” “好吧。也只有试试运气了。” 可谭笑知道,最不可能来到附近的正是离这里最近、柳吟风最期待的碧桃谷主叶兰荪。他极少出门,所以以美刀王和武林盟主两家的面子,也不过让儿子来应酬一下。按正常情况,送亲从金陵到九宫山,来回头二十天不算长,现在不到十天,根本不会想到这里发生这么多事情。 而最可能出现的是铁镜先生。他让自己带上重礼,一定很关注这边的情况,听到动静一定要看个究竟。照例五台山路途实在太远了,但谭笑遇到他的时候却是在淮南。所以谭笑最期盼的就是他。 第24章 铁镜一出惊四座 转眼两天过去了,追查没有任何进展,谭笑期待的人也没有出现。第七天晚,司空宏图把众人召集到大厅,把詹碧云也押了过来。 司空宏图道:“七天已经期满,大家可记得当时的约定?” 詹展飞道:“还有一晚上,也许就拿到了证据。” 司空宏图冷笑道:“哪有这么多也许,当时也就是你们的也许,拖延到现在,结果呢,还不是枉费心机!当时约定的时候也就是差不多时辰,最多还有一刻钟,难道就在这最后一刻发生奇迹?” 谭笑道:“既然是奇迹,不到最后,就什么可能性都存在。” “哼,你们愿意耗,老夫就陪你们多耗一刻钟。其实,最难熬的不是我,是詹碧云!早了结早解脱,捱下去不过是在恐惧中多受一分罪。”司空宏图看向詹碧云,仿佛一只恶毒的猫看着临死前恐惧而又无奈的老鼠。 然而他没有看到詹碧云脸上的恐惧。她非常安详地看着自己熟悉的环境,看着周围人们,看谭笑,最后看向父亲。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詹展飞终于抑制不住,嘴唇颤抖着,接着眼泪淌了下来。几乎向司空宏图哀求:“司空盟主,如果你一定要我詹家偿命,我愿意代我女儿死,如果你答应,我给你磕头感谢你的大恩!” “哼、哼、哼,”司空宏图连续冷笑几声,“你女儿是我儿媳妇,是我司空家的人,怎好由外人代替?拜堂没拜成,让他们到阴间继续做夫妻,也不枉热闹一场。” 詹展飞绝望地:“女儿,爹爹没用,爹爹保不了你啊。” 詹碧云平静地说道:“女儿不怪爹爹,也许这是女儿命中注定的。只是没法报答爹爹养育之恩了,爹爹自己保重。” 司空宏图站起:“视死如归,果然是我司空家的好媳妇。时辰已到,受死吧!”当下运足功力,凝聚了全部仇恨,朝詹碧云一掌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谭笑飞身挡到詹碧云前面,同时出掌硬接下这凝聚千钧之力的一掌。若是正面交手,这一掌也难以承受;谭笑边移动步伐边出手,自己发不出力,等于完全是受力挨打,顿时被震得气血翻涌,面如金纸,身体瘫软下去。 詹碧云大惊,俯身托住他肩头:“你这是何苦,我的事不用外人插手。” 谭笑勉强张开口:“詹姑娘,我谭笑说过的,就……一定……做……到。”两眼一黑,喷出一口鲜血。 司空宏图大怒:“臭小子!找死!想到阴间去跟我儿子抢媳妇?我成全你!”举掌又要打上去。 “且慢!”门外传来一声暴喝,震得厅里的烛火扑簌跳动;接着一个男子走到厅上。他五十上下年纪,身材魁梧,鼻直口阔,白面黑须,就这一站,自有一种威武,群豪都被他震慑住了。他径直走到谭笑身边,扶住他:“小兄弟,我来迟一步,你扛得住吗?” 谭笑微微点头:“詹姑娘有救了。” 威武男子道:“先别说话。”迅速点了他几处穴道,然后站起。 司空宏图满面怒容:“什么人敢管老夫的事!”本来打向谭笑的一掌直接朝他身上打去! 那人不言语,也不还手,若无其事任由他打到身上。 司空宏图大惊失色,别人不一定看得出,他自己最明白,这一掌的力量足以推倒一面墙,有谁能抵得住,除非……而在他身上竟如击败絮,全不受力,简直匪夷所思。 那人道:“司空盟主的事在下不想管。但谭兄弟受我之托来爱晚山庄送礼,总不能让他横死在这里吧?” 言正清立即想起了:“阁下可是居德庄铁镜先生?” “在下正是居德庄杨瀚德。” 众人惊讶万分。江湖盛传铁镜先生是当世高人,但都是受过他恩惠的人传扬,谁也没见过他真实功夫。司空宏图原以为传言未必是真,或者功力高出自己一筹也十分难得了,谁想一招之下竟如此悬殊,不由心中大愧,马上抱拳拱手: “老夫失态,得罪先生,恕罪,恕罪。” 铁镜先生道:“司空盟主丧子之痛,可以理解。不过,贵公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证据确凿,司空盟主为子报仇是情理中的事,如果尚有疑点,错杀无辜,还殃及旁人,恐怕是失当之举啊。” 张三锋道:“司空盟主误伤谭笑并非有意,当时是惩处凶手,谭笑自己去挡那一掌,在场所有人对可以证明。至于詹碧云谋杀司空公子,证据确凿。虽然有人表示怀疑,给出时间追查,也没有取得能证明她没有行凶的证据。” 铁镜先生道:“这位道长说的证据确凿,可不可以出示一下,看看是不是铁证,否则别人又为何怀疑。” “这……”张三锋愣了一下,道:“一,案发时间她没有明确去向;二,司空公子被杀时没有任何格斗迹象,被杀后又被割去下体,应该是他不须防备的女子所为;三,谭笑曾发现一个夜行人,身材娇小;四,也是最重要的,司空公子尸体胸前有一种香粉味道,据詹庄主所说,这种香粉只有詹碧云有。” “是吗?现在香粉在哪儿?何不让我见识一下?” “就在厅后,我去拿来。” 张三锋取来香粉盒子给铁镜先生,铁镜先生却不去接,张三锋打开让他闻了一下。 铁镜先生突然问道:“刚才道长拿盒香粉的时候还做了什么?” 张三锋又一愣:“没有啊。” “能证明吗?” 所有人都愕然。 铁镜先生又问:“现在道长手上可有香粉味道?” “什么意思?”张三锋奇异地问。 “很简单,你进去做了什么,没人证明;你手上有香粉味道。能证明什么?” 众人互相张望,却不便说什么。 “刚才谭笑倒下,我扶着他袖口有他的血,假如他死于非命,能否凭这血迹证明是我杀了他?”铁镜先生又问司空宏图。 “可能大家觉得我这是强词夺理,不错,的确有点强词夺理。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大家眼皮底下。但如果是在没人证明的情况下呢?为什么别人不可以说香粉是道长故意抹上去的?或者像我袖口的血迹,是无意中沾上的?我要说,你们怀疑得对,有道理!我并不否定这些都是证据,所以我也不认为她就一定无辜。但单凭这些还不足以成为铁证。” 一席话众人心服口服。 铁镜先生又道:“我本不过问江湖事,但今天碰上,请大家给我一个薄面,毕竟人命关天,再查证清楚为好。我言止于此,救人要紧,詹庄主,庄内可能安排一个安静的房间?” 詹展飞道:“就厅后的厢房,我吩咐下去决不打扰。” “好。”铁镜先生背起谭笑就去了厅后。 第25章 玄机 群豪面面相觑,司空宏图愣了半晌,道:“还是暂时把詹碧云看押起来,詹庄主,就看你们拿出什么凭据。不过从现在起,看守全换成我的人。” 又将詹碧云押回小轩。 群豪顿时轻松,首先詹碧云暂无性命之忧,其次司空宏图自己包揽,别人就不必为看守费神,出了差池也不怪别人,好坏都是他自己的事。 再说铁镜先生给谭笑查看了伤势,道:“小兄弟胆子也太大了,这一掌如何能去硬接?以你目前的功力,已经不简单了,但要受得起这一掌,起码还要修炼五年。这不是互拼掌力,只有内功超过他,才有可能承受。幸好他事出意外,击中你的一刹那分神了,否则谁也没有回天之力。” 谭笑吃力地:“詹姑娘她没事吧?” “她没事,到这种时候你还只关心她,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没有,我只是兑现我的承诺。” “一诺千金,难得。不过我告诫你,现在她究竟什么用心也是值得怀疑的,不要无谓冒险。” “好,我明白了。” “不要再说话,我帮你疗伤。盘膝坐好,按周天运气。” 谭笑依言运气调息。铁镜先生手掌按上他命门,然后沿督脉往上推,谭笑只觉一股热流顺着经脉流动。到玉枕穴时,稍遇阻滞,他凝聚自己的真气顺势引导,很快打通小周天,继而引向带脉,约莫一个时辰,行功完成,堵在胸口的淤血冲开了,顿时浑身轻松,只是四肢乏力。 铁镜先生道:“你好好休息,这两三天内不可劳累,更不能使用内力。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等天亮替我向其他人打个招呼。” “先生……”谭笑本想再请教些问题,但铁镜先生头也不回已经出了门。 天亮后谭笑向詹展飞说明,又提出要回客房去。 詹展飞道:“这里安静,恢复快些,那边嘈杂,不利于养伤。” 谭笑道:“我这人好热闹,呆在这里要闷出病来。到那边还可以留心一下外面的事。” 詹展飞朝门外看看,没有他人,压低声音道:“谭少侠舍命救了小女,我十分感激。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可有其他隐情?不管有什么为难的事,但言无妨,我一定满足你的心愿。” 谭笑微微一笑:“詹庄主还是误会了,我没有任何要求,只为答应过詹小姐一定帮她澄清事实真相。我只为兑现承诺。” “谭少侠义薄云天,请受詹某一拜。”詹展飞就要行大礼。 谭笑拦住:“詹庄主,我谭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受不起大礼,而且我这人不识抬举,不会跟任何人套近乎,这事过去,日后在外面碰到仍是普通熟人,不必讲任何交情。” 詹展飞一脸尴尬,道:“那就不勉强,我懂了,谭少侠是率性之人,古道热肠,却不在意恩怨。好,这样洒脱,活得自在。可惜我这把年纪,还做不到这种境界。” 谭笑道:“庄主身份不同,有家有业,顾忌自然多些,不比我孑然一身可以任性妄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谁也不必羡慕谁。” “谭少侠年纪轻轻,倒似饱经沧桑,悟透了其中道理。”詹展飞感慨道。 “我是个孤儿,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那年大灾,我师父在道旁捡到我,只根据襁褓里有张写了个谭字的纸片,就让我姓谭,师父又说,普天之下心苦的人多,希望我忘记烦恼,笑对人生,就给我取名叫笑。” “原来如此。你师父一定是位世外高人。” 谭笑又一笑:“今天我怎么也话多起来,我还从来没跟人说起过我的身世。我师父要知道我多嘴多舌,要责罚我了。我就先去客房了。” 詹展飞颔首道:“我就不客气,请自便。” 客房那边已经疏散了一批人,没有先前那样杂乱。谭笑一屋的人全在,这是因为有人受牵扯,其他人就是证明人。整房间留下的也只有这里和焦大贵那一间,其余就剩帮会门派的首领。 王全一见谭笑,立时高兴起来:“不哭兄弟,你总算回来了,这两天你上哪里去了?”上去抱住他。 王承武忙拉开他:“别闹,谭兄弟刚受了伤,要好好休养。” “什么?你受伤了?是哪个王八蛋伤你的?我找他算帐去!” 王承武呵斥道:“凭你也配!是被司空盟主误伤。他本来是要杀詹小姐詹碧云,谭兄弟挡下了。” 王全吐了土舌头:“我的妈呀,换成我早没命了。” “你这话还算识趣,就怕你犯起浑来不知天高地厚。” 孙宄又不甘寂寞了,插嘴道:“天也就这么高,地也就这么厚。司空宏图狠命一掌,谭笑不过受点小伤而已,要反过来谭笑给他一掌,他就趴着起不来了。” 王承武道:“尽说风凉话,穿了夏布裤子放屁,不吃力。” 谭笑道:“行了,我这两天只能静养,劳烦各位服侍啦。” 其他人安静下来,谭笑躺在自己铺位上,又琢磨起那块玉佩,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他当初以为有可能中间是空的,装入微小的隐秘东西再胶合起来,但他对着阳光看过,玉质细腻均匀,晶莹透亮,中间没有异物,而且没有任何胶合的痕迹。其实先前直接问詹展飞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事关詹家的秘密,他未必肯说真话,而他追问来历,自己也不太好回答。更有一层疑虑,真凶肯定在庄内,万一与他有牵连,岂不把唯一的线索也断送掉了? 如果詹展飞要杀司空俊杰……谭笑突然打了个哆嗦。他从未朝这方面想过。据澹台敏讲,詹展飞曾有争夺盟主之心,一向与司空宏图存有芥蒂,后来却与他家结亲,难道是个阴谋?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詹展飞主动设计,要打击司空宏图。他以退为进,先淡出江湖,麻痹对手,一面自己苦练绝技,然后以结亲为幌子,先杀司空俊杰,挫其心志,再激怒对手,最后搏杀,一举而定局。另一种是被迫的,詹氏双璧名声在外,司空家慕名而来,又借联姻扩充势力,詹家不好拒绝,又不能忍受司空家的气焰,于是设计除掉司空俊杰,一劳永逸。 这个假设太大胆太离奇,谭笑想了许久还是否定了。因为詹展飞的武功和身份要杀司空俊杰是完全做得到的,既不会引起警觉,又能一击而中。但这段时间他和几位要人在一起,必定是别人下手,那又会是谁? 詹红霞年纪刚刚十六七岁,又胸无城府,口无遮拦,詹展飞未必能让她参与如此隐秘的行动,难道真就是詹碧云? 第26章 梦的启示 詹碧云岁数也不大,但她的心计谭笑是领教了。凶案发生后,她似乎没有任何惊慌,始终从容淡定,那么,假如凶手是她,实在表演得太完美了! 父女合谋,由詹展飞创造条件并配合行动,从故意引自己看到她拜月,成为她的证人开始;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刺杀(如果是预先安排,就不存在来不及换服装的问题了。只要每一环节都布置周密,避开追踪人的视线卸去夜行装,放到早就准备好的地方,等自己离开不必换装直奔司空俊杰的下榻处),故意留出破绽等自己来证明,又以关系詹家隐秘的重要凭证相托,取得自己绝对信任,包括寻找澹台敏,都是预先埋下的伏笔,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澹台敏这个人,不过是买通了一个叫谈敏中的人?那么,所谓的詹家秘密也是子虚乌有? 但这样做十分冒险。从司空宏图坚决痛下杀手的情景来看,不是自己挡下,詹碧云已经命丧黄泉了。若非有天大的图谋,要不惜性命、费这样的周折去杀司空俊杰,有必要吗?从内心讲,谭笑也不愿意这样假设,究竟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自己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救下的却是阴险到家的真凶!那有多么不甘!詹碧云的楚楚可怜,冰雪聪明,甚至冷傲难犯、不怒自威的仪态都不是能够伪饰的。 谭笑越想越感到心里发虚。他太紧张,也太疲劳了,身体又十分虚弱,渐渐进入梦境。 他梦见一条巨蛇紧紧盘绕在自己身上,缠得喘不过气来,巨蛇张着大口咬向胸口,他心脏一阵绞痛。 詹碧云出现在他面前。她拔出一把短剑,说道:“你救过我一命,现在我还你一条命。”一剑刺进蛇腹。 蛇不见了。却见詹碧云目露凶光,用短剑刺进自己小腹,但不感觉到疼痛,恍惚间,又好像刺的不是自己,而是司空俊杰。 她扔下短剑,蹲在地上蒙着脸呜呜地哭,一边说:“他们都冤枉我,他们都冤枉我……” 突然又问:“我让你取的凭证呢?” 谭笑拿出玉佩。 詹碧云叫道:“把它砸开,秘密就藏在里面。” 谭笑操起一块石头就要砸,詹碧云又叫:“不能砸,这是我家的宝物,砸坏了你赔得起吗?” 谭笑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詹碧云双手合十仿佛在打坐,一会旋转起来,变成了仙人,隔空对谭笑道:“坏人陷害我,我被法力困住了,你要祛除魔障,才能解救我。” 突然又出现了很多人围攻谭笑和詹碧云,两人渐渐体力不支,詹碧云被打倒了,她高叫:“谭笑,不要管我,快跑!”谭笑道:“要走一块走。” 詹碧云道:“你不走我就死给你看!”举刀划向自己咽喉。 谭笑连忙大叫:“不要,碧云,不要!不要……” 谭笑惊醒了。 一屋子的人围着他。“嗬,总算醒了。” 孙宄道:“还真叫白日做梦,只听见你叫:不要!不要!不要什么啊?” 王承武道:“他刚刚受过重伤,肯定是伤痛发作。”伸手摸了一下他额头,“好烫,发高烧呢,快去通知詹庄主,请他叫个郎中来。” 不一会,郎中就到了。詹展飞也亲自过来探望。 郎中把过脉道:“应该没有大碍,可能是太疲劳了,引发伤痛。煎一副草药就好。” 詹展飞道:“先什么都别想,一切都等养好伤再说。” 谭笑点头:“咳,我不想,是梦想我了。” 把别人都说笑了。郎中端来汤药,王承武喂他服下,别人都散开了。 王承武道:“你心里一定憋得慌。不好讲的你就留在肚里,挑好讲的给我讲讲?” 谭笑道:“我梦见一条大蛇咬我胸口。” “哦。你伤在胸口,自然会感觉憋闷,胸口疼痛。休养两天就没事了。詹庄主说得对,现在你要静养,不要想太多。你肯定是太费劲思考才会发起烧来。” 王承武说完又退出门去,让他休息。 谭笑叹了口气。 忽然想起梦中砸玉佩的情景。难道要把玉佩砸开才能破解秘密?可万一不是,这么贵重的东西砸了拿什么来还给人家?他迟疑了片刻,不再多想,闭起眼睛调息。 待醒来时,他觉得舒坦了些,但依然无力,昏昏沉沉。 他问屋里的人:“现在是什么时辰?” “哟,你睡醒了?这一觉睡得好香啊,足足睡了将近两天。” “啊?”谭笑大吃一惊,连忙爬起,果然觉得饥肠辘辘,自己动手倒了点水喝,觉得精神恢复了不少,就起身到门口走走。 天色阴沉,看不出时间。 王承武正从外面进来,看看他气色:“好了不少吧?你一定很饿了,现在离开饭还早,我怕你醒来饿,特意留了面饼,你先吃一点解解饥。” 谭笑好生感激,到底是老江湖,凡事考虑周全。 谭笑拿过面饼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又回想那梦了的情景。 他脑海反复闪现詹碧云双手合十转过身去的一幕。突然记起当日她写下京口澹台的字之后,也是这个动作,过后没有留意,只当她不便多言,转身回避。此刻联系梦境想来,是否还有别的用意?她是在暗示什么? 王承武看着他出神,几次三番欲言由止。 谭笑想了片刻,抬起头,看到王承武的样子,问:“老爷子,可有事?” “也没什么,就看你恢复得怎样。” “我还行,现在除了不能使出十足功力跟一流高手交手,对付几个蟊贼应该没问题。是不是我昏睡时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承武道:“你还真敏感,你猜对了,发生了天大的事。” “什么?!快说!” “詹大小姐詹碧云昨夜逃走了!” “啊?”谭笑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第一反应就问:“我喝药的药渣呢?” 如果是詹展飞有意让自己喝药后昏睡,那就一定是他们父女合谋,不让他干扰他们的计划。 王承武看出他的怀疑,道:“都倒掉了,不过应该还在那边垃圾堆。我看过,没什么疑问。要不你再看一看。” 谭笑冲出门外,到垃圾堆翻看。药渣还在,不过是普通理血理气的伤药,还有几味清热消炎药,其中也有安神药,再平常不过,不至于导致昏睡。那自己还是疲乏和内伤的原因。 詹碧云的出逃,使人们更认定她就是主凶,连谭笑也不得不重新思考。 “她是怎么逃脱的?不是司空盟主亲自看押的吗?” “正因为这样,司空盟主才有苦难言,不然早怪罪别人了。你也幸好昏睡,没有搅和进去,否则又说不清道不明了。” 谭笑默然,事实就是这样。可要他相信詹碧云就是真凶,还是脑子转不过弯来。 “詹庄主有什么行动吗?” “估计司空宏图一直盯紧他,不会有什么动作。倒是庄里混乱,传闻有件什么宝物出现在庄里,是詹碧云的嫁妆之一,价值连城,那些江湖豪客虽不一定敢打什么主意,都想看一看什么宝贝。当然,存觊觎之心的人也肯定会有。” 第27章 搅浑水 谭笑又是一惊,那蓝田水碧步摇的秘密总共只有自己和詹展飞、司空宏图三个人知道,是谁泄露出去了呢? 嫌疑最大的是詹展飞——当然前提是他果真与詹碧云联手作案。他利用这事把水搅浑,使司空宏图分心,给詹碧云制造机会。可他自己庄里的东西自己怎么开口对人讲?又是他亲自收藏的。 但是,司空宏图有意泄漏的可能性也不小!詹展飞必定要维护詹碧云,翻脸是迟早的事。说不定詹碧云逃脱,就是他提供机会并帮她藏身。爱晚山庄毕竟是经营多年,有很多隐秘处是外人无法了解的,所以引来觊觎宝物的人,可以借机把爱晚山庄兜底翻个遍! 事情越来越复杂,谭笑想了想,仍理不出头绪,便问:“王老前辈是怎么看的?” “传闻么,未必当真。我觉得是有人想搅浑水。” “你觉得谁最想搅局?” “没有最想,而是都想。司空盟主和詹庄主明摆着已经开始斗法;除了他们,那些江湖帮会也有浑水摸鱼的企图。所以是无风三尺浪。” 谭笑一片迷茫。 正在这时,叶凤俊过来:“谭兄醒啦?可好些?” “好多了,多谢挂念。” 王承武道:“你昏睡这么久,叶少主来看望过三回了。见你睡得沉,就没叫醒你。” 谭笑问:“现在庄里乱哄哄的,司空盟主和詹庄主如何打算?” “谭兄也听说了?司空盟主已经向整个武林发帖,悬赏缉拿詹碧云,如果反抗,格杀勿论。我想,詹碧云肯定会远走高飞,躲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去。” 谭笑道:“现在我不好判断,我们再去小轩看看,她是如何逃脱的。” 叶凤俊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去。” 小轩周围一切如常,门窗完好无损。据说詹碧云是从门里走出的,她诱骗看守说话,用铁链绞住他的手拉近,夺到钥匙开了锁,然后打昏看守逃了出去。看门上的痕迹,看守应该没有说谎。 这又是冒了奇险,时机计算得十分精确。因为看守平常有两名,只有换班前后的一点工夫是一个人守着,而且外面巡查很严密。哪怕遇到庄子里任何人都会前功尽弃,立马招来杀身之祸!反而在里面倒暂时是安全的,碍于铁镜先生的面子,拿不出铁证司空宏图不敢下手。 她为何要这样做呢?是她不相信别人能替她证明,还是根本她就是真凶,早晚会被查到证据?詹展飞有没有为她的潜逃提供帮助?从逃脱的过程来看似乎完全是抓住了一个瞬间的机会,没有人配合。但这只是表象,还要看詹展飞的反应。 “那看守呢?”谭笑问。 “听说当时昏迷,接班的刚到,他就醒了,连忙喊追人,可人已经不见去向。司空盟主十分恼怒,又给了他一掌,听说快不行了。这是他家里的事,我们也不好多问。司空盟主说多少,我们就听多少,还要了解更多,只能我们自己查。” 谭笑点头,正要说自己的想法,却见詹红霞走过来。 “谭笑,你伤好了?” “好了点,哪有恢复那么快。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叶少主,居然也关心我的伤,不胜荣幸。” “去,得意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叶少主的好朋友?” “哟,搞了半天我还是借叶少住的光啊。” “你们到这里来,还是为我姐姐的事?现在司空家的人对我们詹家所有人都当仇人。到底什么情况连我们都不告诉。” “詹二小姐对自己的姐姐应该了解,你觉得她会不会杀司空俊杰?” 詹红霞眨着眼想了一会:“我当然比外人了解,但我姐姐这个人,心里想什么从来都是闷在肚里,别人很难捉摸她的心思。本来我也断不相信她会杀人,还总想找出证据为她洗脱罪名,可这一逃叫人不由得不怀疑。虽说被关着不自由,可又安全,又不愁吃不好,为什么逃?这可好,盟主的帖子发出去,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杀她,反而危险。我真想不明白。你们倒是帮我想想,到底是为什么?” 叶凤俊道:“我们的想法也和你一样,就觉得越想越不明白。” 谭笑道:“我估计到下午司空盟主就会作出决断,分几路人马分头查找。否则犯人已经逃了,大家还聚在这里干等什么呢?” “你是说我姐姐真的就是犯人?”詹红霞瞪大眼睛问。 “至少在司空宏图眼中是。”谭笑没有作肯定回答,又朝叶凤俊问,“叶少主是打算先回碧桃谷呢,还是留下来看看情况?” “我想参与追查,不管是什么结果,也是我第一次经历的江湖大事,这对我很重要。” 谭笑点头道:“这么离奇的事,一辈子也难得碰到。不过叶少主要留意,不要孤身犯险。以我的经验,越离奇,越刺激,危险也越大。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谭兄说得是,谢谢关照。如果你也打算继续追查,我们就一起行动你看如何?” “我还想看看司空盟主怎么安排再作决定。叶少主,说心里话,我倒希望你先回去。司空宏图未必愿意我们插手。” 詹红霞嘟起嘴:“噢,他不乐意我们插手我们就不插手啊?他现在在我家里发号施令,我们庄里主人倒要看他脸色了。你们一走,我咋办?” 叶凤俊望望她,也似放不下。 谭笑笑道:“那你们两个商量去,我要吃饭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都五六顿没吃了。”撇下他们自己回头走了。 果然,午后司空宏图召集众人,要大家分头追查詹碧云下落。他安排自己的人和平素追随他比较紧的帮会具体追几条路线,其他人不作布置,由他们自己行动。 谭笑还是决定离开爱晚山庄,与叶凤俊约定标记,有情况互相通知对方。 他的估算和叶凤俊相反,詹碧云一定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因为她已往出门不多,到陌生环境容易暴露;她冒险潜逃肯定有她要做的事,做这件事一定在她活动过的范围之内! 王承武也准备带着王全离开,回王屋山去。 然而还没动身,又出了命案,这回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其中两个中刀死在小轩对面的土冈下,而天花鼠孙宄淹死在小轩旁的河里! 照理说河不深,天花鼠有神偷之能,就是大江大河也淹不死他。打捞出尸体时,没有任何伤痕,口、鼻呛满泥水,还就是最通常淹死的样貌。 孙宄一直都在谭笑视线关注范围内。因为谭笑会去追踪夜行人,就是因为孙宄拉着陪他出去,王全还羞他尿尿要人陪。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难道是巧合?但现在孙宄自己死了,他的任何目的都已经成为永远无法实现的企图,而他绝不会自己淹死,被灭口是唯一的解释。 别人也许无法从死者身上看出端倪,那实在是天衣无缝的谋杀,但谭笑马上确认,杀他的人又是他毫不防备的人! 其他状况没有任何破绽,但溺水死的人临死会拼命乱抓,但孙宄的手指甲里没有任何淤泥草屑之类的东西,干干净净,干净得让谭笑生疑。 第28章 筵席散了 接连的命案全然没有头绪,司空宏图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代宗主的风范,只对詹展飞说了声:“发生在你们庄上的其它事你自己查,我现在最大的事就是追查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有人想制造事端转移视线,我偏不理睬,按原定计划行动。”他带着人马走了。 大智和尚乘兴而来,如今也是败兴而归。刚来的时候他是最重要的贵宾,到后来却成了可有可无的人,没有人听他的意见,憋了一肚子气,就巴不得快点离开,司空宏图前脚刚走,他立马走人。 王承武再不敢多耽搁,也带上王全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再就是言正清,他正一心一意要让丐帮成为大帮派,这是上一代帮主、也是丐帮创建人屠洪临终把丐帮交给他时再三要求的,必须将本帮发扬光大。宋朝除了遭遇灾荒,真正的乞丐并不多,在宋仁宗末年,史称皇佑盛世,无论中国还是世界范围,是整个古代社会最富庶的,屠洪建起这样的帮会,其实是利用乞丐的特殊身份,便于在江湖发展。帮中长老不是建有特殊功勋,就是经济实力不菲,能为帮会活动提供资助。他是有眼光的,后来丐帮经过几代帮主的努力,果真成为遍布海内的大帮。屠洪看中言正清当接班人,是因为他武艺高强,做事稳重,又颇有领导才能。 司空宏图既然自己包揽,言正清就犯不上在这里空耗。他问柳吟风如何打算,柳吟风道:“我们既然同来,还是同走。” 于是两人辞别詹展飞,离开了爱晚山庄。走出一程,柳吟风道:“我放心不下叶少主,还是先去趟碧桃谷送个信。” 言正清道:“我料你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什么一同来,一同走,不过是借口。也罢,我跟叶谷主仅仅一面之缘,比不得你们交情,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庄子里还剩下叶凤俊和谭笑。 詹展飞感叹道:“一场热热闹闹的喜宴竟如此收场,好不叫人凄凉。感谢二位始终协力帮助。” 谭笑道:“詹庄住不必谢,这事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不过查到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也不知道。如果真相确与大小姐无关,我们一定还她清白;但如果牵扯到庄主,还请庄主恕我们不能容情。” “这个自然,司空盟主虽然离去,他对我的戒备不会放松。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庄里等候消息,查证的事就拜托二位了。” 叶凤俊又道:“这会儿怎么不见张真人?他去哪里了?” 詹展飞摇摇头:“这位张真人神秘得很,别人离开好歹都打个招呼,他一声不吭就走了。” 谭笑道:“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企图。起初我发现他非常精细,还寄希望他能找出线索;后来他一口咬定詹大小姐就是凶手,我就奇怪,为什么对别人的疑问不作任何解释呢?” 詹展飞道:“我也有同感。他是什么目的,我不得而知,此人本领极高,却是让人头疼的人物。本来送亲酒我并没有请他,他不请自到,如今又不辞而别,咳。” 叶凤俊奇怪地:“怎么个让人头疼?” “你们年纪轻,不了解江湖上的事。此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杀人越货的事,你要说他是凶恶之徒肯定有人反对;也不是采花淫贼,偏偏专干类似采花的勾当,专练阴阳交合的功夫,但他有手段让妇女自愿去做,别人就是知道,也没法指认他罪名。总之这人不光彩。” “还有这种奇事。”叶凤俊头回听说,微微脸红。 谭笑道:“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和他遇上。” 詹展飞道:“你们小心,尽量避免跟他交手。我一向自负,就是司空宏图我也不怵他;可这老道的功力绝对在我之上。” 叶凤俊又问:“那詹庄主有没有怀疑过他呢?” 詹展飞摇头:“一来他没有作案时间,二来我虽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却知道他不随便杀人,除非有人想杀他。当他说出凶手是个女子,我虽然惊讶,却能确信他说的一定不假,因为他在女人身上用的工夫非别人能及,他对香粉味的敏锐不会有差错。但碧云的香粉为什么会到司空俊杰的衣襟上去,我始终想不明白。虽然现在别人都认为她畏罪潜逃,我还是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这里面太复杂了,到底是哪出戏,是谁在导演,这些人分别扮演什么角色,还真不好讲。 谭笑又引到另一个话题:“司空宏图在这种时候怎么就甘心撤走?但算碧云姑娘逃出去,到外面茫茫世界,要找出线索短时间不可能;而这里才是最有可能获得消息的地方,他能不把重心放在这里?” 詹展飞道:“哼,别人看他像个莽夫,其实他有计较,不过是以退为进,假装离开,麻痹别人,实际眼睛还是盯着这里,而且他留下一个助手,说是担当联络,实际这人是天远庄的师爷,叫诸葛仲达,人称谋先生,是个厉害角色。” “哦,原来如此。”谭笑微微点头,心里有了打算,随即又问,“那对后来发生的命案詹庄主是怎么看的?” “灭口。焦大贵可能和真凶有某种牵连,或者无意中碰上,见到了什么证据。而后来的谋杀是什么动机就更复杂了。有可能和焦大贵一样,也有可能是觊觎庄里的宝物而火并。” “那传出风声的又会是谁?” “我认为司空宏图有可能。他怀疑小女仍藏在庄里,庄子有许多隐秘的地方他没法搜查,想借贼的敏感找到线索,再以捉贼的理由查遍每个角落。” “可最终他没有搜查就撤退了,这不奇怪吗?这些人几乎是全白死了。”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 叶凤俊听他们的对话,环环相扣,十分严密,却依然没有结果。这样的江湖实在太可怕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信任谁,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要留下继续追查的想法是对还是错。连言正清、柳吟风这些老江湖都置身事外了,自己是不是太天真,无端成了一个好事者?或许,现在只有詹红霞才是他留下来的唯一理由。 谭笑朝他一笑:“我看这样吧,叶少主留在庄里协助詹庄主,我怕关于宝物的流言传出后,还会有人来捣乱。我到庄外查,有情况保持联系。” 叶凤俊点头答应:“现在也只有这样了。” 谭笑走出山庄,很快隐没在树林。对他而言,此刻才是真正危险到来的时候。虽然司空宏图的一掌差点要了命,那是自己挡上去的,而现在,威胁在暗中,随时可能出现在身后,可能是原先根本不在意的人,也可能是已经熟识甚至一再表示信任的人。詹碧云肯定就在附近,如果她不是凶手,那真正的凶手也就在附近;还有一个让人恐怖的人物也一定会出现在附近,就是不告而别的张三锋。 张三锋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29章 姐妹之间 那神秘的山地依然是谭笑最关注的焦点,他总觉得那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焦大贵的尸体能在那里找到,其它作案工具也可能藏在那里。就拿焦大贵身上的那件黑色夜行服来说,显然是别人套上去的,真正穿它作案的人身材要比他小得多。就凭这一点,詹碧云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焦大贵被杀时她正被囚禁在小轩里。而司空宏图认为是分别没有关联的两个案子,这个说法解释不通。 然而真凶为何要杀焦大贵?本来矛头指向詹碧云,凶手很安全,这不是暴露形迹吗?还是詹碧云确实有帮手,制造假象帮她开脱? 两天过去了。谭笑在山里搜索并无收获。其实他明白,这样找到证物的几率极小,他是等人,可能出现的人。庄里有什么情况叶凤俊会来跟他联络。表面上看叶凤俊是帮衬詹展飞,他倒希望他仅仅做帮手,不要独自去调查;否则将十分危险。庄里有多少秘密外人不知道;司空宏图留下的那个诸葛仲达又岂是好应付的!还是要内外通气,才有希望获得有价值的线索。他干脆躺在坡地静静等候。 叶凤俊真就来了。 “你倒会享清福,庄里两下要火并了。” 谭笑问:“怎么回事?” “诸葛仲达——就是司空宏图留下的联络人,怀疑庄子里有密道通到外面,向詹庄主逼问,詹庄主说没有,他不信,说要掘地三尺,詹庄主指责他故意找茬,存心要毁庄子。就僵持不下。” 谭笑想了想,道:“其实我也设想过庄子里有密道。他们暂时不会真动手,先让他们顶牛较劲,躲在暗处的人就会走到前台来。” “你认为躲在暗处的会有谁?” “多的是。” “譬如呢?” “譬如,詹碧云;再譬如,张三锋;还有觊觎宝物的,还有,真正的凶手。” “你能确定詹碧云不是真凶?” “不能。” “那你总说另有真凶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 “她逃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把看守杀了,斩断所有的线索?” “你是说她并不愿意杀人?可她为什么要逃?” “我也想知道,只有问她自己了。” 叶凤俊沉默了。 谭笑又说:“你也不要回庄里去了,该出现的人很快就会出现,我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叶凤俊情绪兴奋起来,他终于感觉到自己还有用武之地。其实谭笑的本意是他继续留在庄里实在太危险,而这种威胁以叶凤俊的阅历还感觉不出来,那就险上加险。 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目标终于出现了!居然是两个人同时出现! 是詹碧云和詹红霞! 如果是姐妹俩的配合,那是天衣无缝的合作!两人身材相仿,远看,尤其是夜间根本分辨不出来。那一个吸引别人视线,一个伺机下手,当查到其中一人,另一个立即隐藏证物;一个被囚禁,一个再布疑阵;最后里应外合放倒看守,轻而易举逃之夭夭。 谭笑拉住叶凤俊隐入草丛,缓缓靠近,听她们的说话。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们吃惊。 詹红霞正用刀指着詹碧云! 詹碧云手中也有刀。但并未举起:“你何苦相逼,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你应该相信我,我没有杀人。” “我也想相信你,还一直在帮你找证据。可你逃走,让我很失望!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冒这么大风险逃出来?” 这正是谭笑想知道的。她们显然没有配合,还带着敌意。 “因为没有人能为我证明,而且有人故意要陷害我,我不能在里面等死,我自己来查,到底是谁要害我。” “你撒谎!叶少主和谭笑一直在查,还和司空宏图翻了脸,好不容易争取到时间,你却跑了,你置他们于何地?你现在证明了什么?证明别人为你瞎操心,你本来就有鬼!” “不是的,他们毕竟是外人,对爱晚山庄不熟悉,一时半会很难查出真相,我也不希望他们陷得太深,为我的事搭上性命。” “别说得好听,你要是心里没鬼,现在就跟我回去。我和他们一起查,一定还你清白;你不回去,就说明你就是凶手,我决不放过你!” “不!”詹碧云坚决地回答。 詹红霞竟没再开口,直接一刀劈过去。 詹碧云身体往后一仰,避过刀锋:“红霞,我们是亲姐妹,一定要动刀来解决问题吗?” “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姐姐,你不回去,从现在起就是武林公敌,我不会留情,你也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詹红霞舞动柳叶刀就是一阵猛攻。 詹碧云先是避让,但被刀光笼罩,只好举起刀来迎战。 两人的武功路数基本相同,都得自美刀王真传,如果不是对阵,而是演练,绝对能欣赏到世间最舒展最潇洒最优雅的刀法;而此刻却让人目不暇接,提心吊胆。 起初是一攻一守,但詹红霞攻势凌厉,詹碧云有意让着,却吃了大亏,更让谭笑惊讶的是,詹红霞不但刀锋招招指向要害,而且刀法娴熟,善于变化,显然实战经验占据上风。詹碧云功力和刀法都不输给妹妹,但临战应变却大有不如。他想起刚到山庄时王承武介绍的,詹碧云好静,深居简出;詹红霞好动,常在江湖行走,而且罕逢敌手。这样打下去,詹碧云很可能要败。 果然几个回合后,詹碧云显得越来越被动,詹红霞的刀刃几次贴着她脸颊划过,稍稍闪避不及,就要伤在刀下。这时候,抓她回去未必是上策,不如让她走,然后暗中观察她做些什么,于是贴近叶凤俊耳边叮嘱几句,叶凤俊退开一段距离站起,装作刚刚来到,边走过去边喊:“詹姑娘!” 本来詹碧云已经手忙脚乱,险象环生,这时姐妹同时停下,詹红霞叫:“来得正好,我们拿她回去见我爹爹!” 叶凤俊挡到她们中间,迟疑地:“现在拿她回去不等你查就没命了,还是想个万全之策。” “现在哪有时间容你想啊,好不容易碰上一次机会,她还等着你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啊?先擒住她再说。”詹红霞急得跺脚。 叶凤俊讷讷地:“哦。”慢慢转身,詹碧云却乘机顺着山坡滑下去,挺身站起跑出去,身影隐没在树丛中。 詹红霞“咳”地轻叹一声,“还是让她跑了。”也不好意思责怪叶凤俊,拉着他手道:“你初出江湖,太心善,真正碰到敌人要吃亏的。” 叶凤俊脸色微红,点了下头,就顺从地跟着她下山。 谭笑早看好周围环境,詹碧云滑下坡时,他就候在那里,然后悄悄跟着她背后。只见她转向山坳,正有雾气升起,看来那里就是詹碧云这两天临时落脚处。他尽量保持距离,动作谨慎,以免惊动她。 可是,又有一个人出现了,就是不辞而别的张三锋! 第30章 三锋露峥嵘 谭笑早料到张三锋没有走远。虽然不知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他目的没有达到,不会轻易离开;而且以他的精明,一定也判断出詹碧云没有走远。 但现在出现却实在不是时候,打乱了他跟踪詹碧云的计划。谭笑迅速调整思路,看看张三锋葫芦里卖什么药。 詹碧云正朝密林里走着,忽然看见张三锋挡在前面,不由花容失色!她倒抽一口凉气:“你……你要干什么?” 张三锋微笑着:“我要干什么,你心知肚明。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是回去受死呢?还是跟我走?” 詹碧云嗔目道:“你这妖道,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你故意陷害我,打歪主意。” “这话你就说错了。司空俊杰死于一个女人之手,这绝对错不了;他胸前的香粉味就是从你房里搜到的香粉,这也错不了。” “那你还说你能替我洗脱罪名?” “这有何难?你有重大嫌疑,但并不等于已经确认你是凶手;罪名可以按在你头上,也可以按在别人头上。按在你头上,你就有求于我。我再提供其它线索,证明你不是凶手,只要最后落实到一个别人无法证明的人身上,不是很方便的事吗?” “你真无耻!” “何必骂得这么恶毒,我是最舍不得你死的人,但是你不领情,你不答应条件,就只好让你先关在里面。” 谭笑听得这些话,有些莫名其妙,隐约感觉到张三锋此来的目的与詹碧云有关。原来他向詹碧云提出过条件,却被她拒绝了。是什么时候?当然是轮值看守的时候,那是别人丝毫不怀疑他动机的时候。 詹碧云道:“难道是你下手杀的人?”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如果我要杀司空宏图都不在话下,杀个司空俊杰犯得上费这样的周折吗?江湖上有人敬我,有人怕我,有人瞧我不顺眼,但我还从来没有直接动手杀过人!我就是在半路直接向他要人,他能说不给吗?只是那样做太损他面子了,我于心不忍啊。也是上天注定你成不了司空家的人,我还没动手,有人先杀了他。” “那你知道是谁杀的?” “最初我认为是你杀的,但后来……”他突然停下。 谭笑心里一紧,正要听他说出是什么人,难道他发现有旁人窥听? 詹碧云:“后来怎样?是不是发现其它线索了?” 张三锋一笑:“你不用套我的话,现在你是众人认定的凶手,在没有谈好条件的情况下,我也只认你是凶手。” 真狡猾!詹碧云朝四下看看,要摆脱他几乎没有可能,道:“如果你能弄清全部真相,你的条件也作些让步,可以再商谈,如何?” “你这是缓兵之计,我的条件总共就一条,我还让,就等于没条件了。” “那也要讲个次序吧?你先把真相告诉我,我再答复你的条件。”詹碧云坚持。 “你觉得现在还有资本跟我谈交换条件吗?我很不喜欢用强,但对你例外!我留意你多时了,天下想学我功夫的人不知多少,我都嫌她们资质太低。詹氏双璧武林闻名,品貌悟性都不用说,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选。” 原来他的条件是要詹碧云学他的功夫。可詹碧云为何宁愿屈死也不肯呢?而且奇怪,他选择悟性高的徒弟好理解,居然对容貌也有要求。 詹碧云却冷冷回答:“你选错人了,我们姐妹自有家传功夫,你本领再高我们不稀罕。” 张三锋皮笑肉不笑地:“那倒不见得,你不稀罕,不等于你妹妹不稀罕。不过最理想的人选还是你,实在不得已我再求其次。” “为什么?”詹碧云愕然。 “不用问,你留得性命在,以后自然会明白。如果你一定要自找死路,你妹妹当然是后备人选。” 詹碧云怒目圆睁:“不许你打我妹妹的主意!” “呵,你倒是挺维护你妹妹的,可惜呀可惜,你妹妹恨不能马上要了你的命,有趣,有趣。” “那不过是一时误会,只要她知道了真相,还是好姐妹。” “真的吗?嘿嘿……恐怕……” “恐怕什么?” “不说也罢,你不用套我的话,就算你要维护你妹妹,也得先留得命在。所以,你还是乖乖……” “你休想!我逃出来,已经是九死一生,留着这条命只为亲自查出真相,如果做不到,我随时都准备死!”詹碧云将刀横在胸前。 张三锋叹了口气:“咳,明明有活路,你却不肯走,何苦哟。你情愿死,我还不愿意你死,以前我也遇到过寻死觅活的,可试过以后,就喜欢上神仙般的滋味了。你可听说过我最强的武器是什么?” 詹碧云摇头:“我从来不问江湖的事。” “那我来告诉你:是玉枪。”他见詹碧云浑然无知,指了指下部,“也就是肉枪,被我刺中的女人无不飘飘欲仙,希望我多扎几下,可她们不配,我要了她们的功力,对我来说她们就是废物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功力,反而会帮你增强功力,这叫性命双修,修炼武功的同时延年益寿,还要培育一个世间最优秀的后代。只要完成这件事,若干年后你如果嫌我老了,你尽管寻找你的快活,我决不干涉。” 詹碧云羞红着脸:“啐!我宁愿马上就死!” “何必呢,我存心要救你,今天只有用强啦。”他一边说话,竟毫无先发之兆欺身到詹碧云身边,一手捏住刀背,另一手抓住她衣领。 詹碧云大惊失色,惊叫一声几乎倒下,谭笑骤然从草丛跃出,手中执一支铜箫直刺张三锋腰间。 张三锋闻得动静顿时松手回身接招,反抓箫管,但谭笑变招奇速,没有被他抓到,他暗暗诧异。 谭笑同样吃了一惊,一个年近古稀的老道身手如此灵敏,而且内力深厚,世所罕见。 两人互相对望,僵持不动。 片时,张三锋开口了:“近来江湖传闻有个铜箫青年神出鬼没,原来就是你!” “神出鬼没不见得,在下不过一个浪子,但喜欢管闲事。” “哼哼,哈哈,岂是一句‘管闲事’就能推得干净的,原来你们真是同谋,居然连我都骗过了,还相信你是清白的。” 谭笑冷笑:“什么叫居然,你现在完全知道她不是凶手,却故意陷害,现在还想装模做样诬赖别人,你这个牛鼻子修道修的哪门子的道?!我今天就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张三锋先是怔了一下,心知他已经听到了对话,而后微笑道:“年轻人,有今天的成就也不容易,但要跟我过招还嫩着呢,司空宏图那一掌就差点要了你的小命,那只是我一个小拇指的力量。你还没有完全康复,我可以看在你保护碧云姑娘的份上不杀你,可惜你一身的功夫就废掉了。” 第31章 并肩御敌 “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点吧?你不是自称玉枪最厉害吗?我用铜箫跟你的玉枪打,如何?”谭笑仰着头眯着眼道。 “嘿,小子,倒会卖乖。可惜我的玉枪只用来对付女人,我看你这么拼命保詹碧云,是喜欢上她了吧?我就和你打个赌,我只用一只手跟你打,要是输了,我马上离开,再不掺和这里的事;你要是输了,就把她当赌注押给我,替我做完我的事还可以还给你,怎样?” 谭笑看看詹碧云:“我没兴趣,这个赌注只对你有利,换一个。” 詹碧云羞怒地嗔道:“谭笑!你胡言乱语什么!你们再羞辱我,我现在就死!” “别,别,有我这条命在,你就不能死,咱什么条件都不换,好不好?”谭笑朝她挤眉弄眼。 詹碧云气得快哭出来。 张三锋道:“既然交换不成,那就凭真功夫说话吧。”劈手就攻向谭笑。 谭笑虽然嘴上油滑,其实也在寻找出击的机会,见张三锋攻来,立即避过掌风将铜箫刺向中门。电光火石般,瞬间已经过了三招。 “好小子,还真不赖,刚才真打赌我还赢不下来。”张三锋边说着边又攻出三招。 谭笑仍从容拆解,边道:“还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其实心里暗暗叫苦,他内力本就不如对手,加上身体没有复原,如果遇到避不开只能力敌的招式可抵挡不下! 张三锋一面暗暗称奇,一面也自然看出他内力不济,在变招时加大劲力压上,谭笑只好硬着头皮拼力去硬接。 詹碧云也看出苗头,立即出手,刀锋指向张三锋玉枕穴。这虽是虚招,却也迫使他不能发力,仰身让过这一刀。詹家龙凤刀可不是浪得虚名,在虚招后面实在的一招“折戟沉沙”十分厉害,毫无过渡,乘他上身晃动全部力量靠脚支撑的当口直接削向脚踝昆仑穴。张三锋大惊,幸而他内力深湛,在不能发力的情况下依然贴着地面滑出去,完成了移形换位,才侥幸逃过这一招,额头上冷汗都渗出来了。 谭笑大叫一声:“好!”又跃起一记力劈华山,张三锋没想到他明明内力不足还敢于力拼,又怕背后再遭袭,只好避让,攻守形势竟反了过来。 张三锋第一次领教美刀王嫡传的龙凤刀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缓过神来,他在功力和经验上还是占绝对上风,相持数个回合,渐渐又掌握了主动。 詹碧云虽然处于劣势,但她在实战中领悟很快,场上局面那二人都是恒量,只有她是一个变量,她受抑制对方就主动,她发挥好自己和谭笑一方就主动。虽然局面上不断反复,总的相较依然是张三锋略强一筹。詹碧云在一阵攻击受阻后,留心观察谭笑的出招,她才发现,谭笑武功不弱,如果不受伤的话,哪怕独自对敌都不见得很快落败,自己应该放弃独立的打法,去配合他的招式,就可保不败,现在凭自己的武功要想求胜是不明智的,万一失手反而被各个击破。于是立即调整战术,跟随谭笑的节奏,专踩空门或吸引注意力,为谭笑创造机会。 这样一来,张三锋渐渐感到吃力,竟无机可乘。谭笑面带笑容,频频向她点头。于是一箫一掌飞舞更加自如。 张三锋见纠缠下去讨不得好,虽不至落败,却不知道要斗多少回合,两败俱伤的可能也是有的。当下借谭笑出掌之势飞身跃出数步,道:“今天先记在账上,日后再比高低。”转身离去。 詹碧云朝谭笑看看,也要走,谭笑方才拼尽全力,一口气松下来,不由虚脱,倒在地上。 詹碧云回过去:“喂,你怎么样?” “我伤发作,快不行了。”谭笑脸色苍白,言语却还是那样浮滑。 詹碧云犹豫着,谭笑伸着手:“你还不拉我一把?准备扔我在这里喂野兽啊?没良心。” 詹碧云把他拉着站起,扶他到山谷的小溪边坐下,用阔树叶盛了点水给他。谭笑喝了一口:“哎,有女人服侍的感觉真好啊。” 詹碧云脸一沉:“你好了?自己保重吧,我走了。” “哎,别走,还有重要的事呢。你不想知道是谁要害你吗?” 詹碧云回头:“是谁?” “我这么为你出生入死,你一句话没听完就要走,咳,这就是人心哦。不说也罢。” 詹碧云道:“别阴一句阳一句的,我会记得欠你的情。现在我跟谁在一起都不安全,尤其是你。那张三锋肯定还要制造事端,拿我们说事。所以必须保持距离。” “错!再和张三锋相遇是一定的,我们谁落单都不是他对手,所以只有靠在一起才安全。” “不行,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这里没别人,陪我坐会儿等我缓过气再走也不行吗?” 詹碧云默默坐下了。两人对着溪水沉思。 “你刚才说你知道是谁害我?”詹碧云问。 “张三锋啊。” “这还用你说?你消遣我啊?”詹碧云又站起。 “你这人怎么这样功利?没有利用价值就不理我,要能告诉你什么就留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人家心里着急嘛。你总开玩笑,我受不了。” “好了,不开玩笑,跟你说正事。那块玉佩的秘密我还是解不开,现在面对面,应该能讲清楚吧?或者,干脆还给你。” “既然托付你了,你也答应了,还是你替我保管吧。我随时都可能见死神,放在我身边不好。” “这里面的秘密直接问你父亲不最清楚吗?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弯子,让你这么费神来解?” “不能问的,如果能问,他就不用这么做了。他交给我的时候神情很忧郁,我隐约感觉到,他有难言的苦衷。” “哦?”谭笑沉思了一会,“那晚你写下澹台、玉佩几个字之后,做了一个打坐的姿势,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爹爹把玉佩给我之后,就是做了这个动作。” “噢。”谭笑又沉默片刻,“张三锋不找我们,我们也要找他。我感觉,他已经掌握真正凶手的线索,但为了他的目的故意掩盖真相。” “是感觉,还是有依据?” “既有感觉,也有依据。其实你还被关在里面时,就在这山上发生一起凶案,死者焦大贵身上穿了一件夜行衣,是死后由人套上去的,这个人就是真凶,也就是那晚我追踪的黑衣人。” “张三锋那时就知道了真相?” “还没有,但已经能排除你的嫌疑。但他一口咬定你就是真凶,谎说外面有帮手制造假象为你开脱。那时开始我就怀疑他另有目的,却不知道他什么目的。嘿,原来是要传你功夫,这样的好事你为什么拒绝?” “你又来了,你这人心还不坏,可就是有点讨厌。” “能说我心不坏就够了。反正我到哪里都被人讨厌的。我还有个不招人待见毛病,就是好奇心重。你说你父亲是怎样一个人?” 第32章 家务事 詹碧云一时错愕:“你难道怀疑他?” “那倒还不至于。”谭笑尽量放轻松些,听得这话,詹碧云松了口气。 “我想了解他的性格和一贯作风,来看整个事态变化中的反映。当时在场的人各怀心思,你父亲应该对他们有所了解。” 詹碧云回道:“我想也是,他虽然隐退,江湖有什么风声还是知道一些的。再说那些人又不是后生晚辈,当然会知道些。我父亲这个人,仔细谨慎,一旦遇到情况还是很果决的,否则也不会有美刀王的声誉。”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可是,这次的表现不正常,让人感觉后知后觉,决断总是慢半拍。除了司空宏图要杀你时他立即有反应,别的时候总要犹豫一下才决定,甚至有的常规,像出了命案第一时间通知对方家人,还要等别人提出之后才认可。你不觉得不像美刀王原来的风采吗?” 詹碧云怔怔地不开口,双眼看着刀锋,使劲咬住嘴唇。 “你有没有察觉庄里有什么反常?” 詹碧云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要问了,我心里很乱。我还是那句话,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枉送性命。真凶是谁我还不知道,但不会是我爹。我会查明白,哪怕最后一死。至于庄里的事,那是家务事,你不该管的。” “这么说家里发生了什么你心里有数,所以十分警觉?” “你不要瞎猜,该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不该知道的别多问。有些事情我也不过是凭感觉猜想,还没想明白。” “让我帮你想想,也许就想明白了呢?” “谭笑,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份,虽然你帮了我很多,我可以当你是朋友,再怎么说也不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吧?” 谭笑一咧嘴:“我当然清楚,我还有我要侍奉的人,没打算去你家当上门女婿呢。” “你……无聊。我就讨厌你这种说话口吻。你走吧,这里的事与你无干!” “你这人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开个玩笑就凶巴巴的。” “我从小到大就这样,碍你什么事,你尽管去找有情趣的,怎么闹怎么打情骂俏都跟我无关。” “嘿,这德性,难怪澹台敏宁可找个村姑也不要你。我也是该走喽。”谭笑跨出几步,回头偷眼望,见詹碧云蹲在溪边伤心地哭泣,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这张臭嘴,这种揭人疮疤的话也说得出来。”赶紧回过去: “碧云姑娘,我……我说错话了,对、对不起。”他平素从未向人道过歉,说起来极不自然。 詹碧云还是不住抽噎,眼泪一滴一滴掉进溪水里。 谭笑慌了神:“碧云姑娘,不哭,啊,不哭。”突然笑了,“我怎么叫起自己来了?”他见詹碧云偷瞄了自己一眼,知道她好奇,继续说下去,“你不知道吧?我还有个名字就叫不哭。我可不是哄你,刚到庄上那会儿,王全要跟我结拜兄弟,说他的字叫不懂,连在一起就叫全不懂,问我字叫什么,我说,叫不哭。后来,我替你挡那一掌受了伤,回到房间王全就上来问:不哭兄弟,你受伤了?我当时愣住了,后来才记起开个玩笑,他当真了。” 詹碧云站起:“真是一对活宝。”她知道谭笑借题发挥,讲笑话逗自己,还特意提起舍命相救的事,也不好再生他的气了。 “你不生气了?咱们还得同舟共济,我要独自出去碰上那老道,小命就留不住了。诶,我突然想到个事,你知道澹台孔明是怎样一个人?他有可能知道玉佩的秘密。”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以前常来我家,但后来云游四方,就很难找到。我让你去找澹台敏,实际上更希望你能遇上他。澹台敏知道的情况毕竟有限,要遇上他父亲,就什么都明白了。即使我爹没有直接告诉他什么,凭他的能力也能推算出来。” “他精通术数,能掐会算,是吗?我找到澹台敏的时候,他正在渡口给人算命呢。” “算命这东西灵不灵难讲,世间流传的都不足信。但澹台家传的易数却有独到处,反正我小时候见过几回,真的很灵验。” “那是哄小孩子玩的。” “是大人的事,后来都应验了。有的隔了几年才有了结果。” “这么神奇?澹台敏说了,他父亲回来会找我,帮我破解秘密。” “也不知道是说说而已还是当真。” “我觉得会来。姻缘不成,交情还在,澹台敏说,相信命的人凡事不强求,所以不会用情太深,也不会对这事耿耿于怀。我相信这话。” 詹碧云望着他,点了点头。 “你相不相信命?” “不知道,有什么信不信的,要么听天由命,要抗命就舍得付出一切代价,让老天低头,让阎王让步。” 谭笑伸出拇指:“透彻。”又一笑,“玉佩里的秘密,很可能是关于你家的家务事;而我出来查找的时候詹庄主对我说,‘我们父女的生家性命就交在你手上了’,你说,我该不该管你们的家务事?”谭笑得意地。 “那也该有个度,跟案子有关的,我决不隐瞒;跟案子无关的就别问。”詹碧云分辩道。 “行,就听你的。”谭笑观测一下地形,“这附近应该有溶洞,我感觉庄子里有密道和山里的溶洞相通,而且山里有大型溶洞存在。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庄子的?” “我是翻过墙出来的,不知道密道。但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可能有密道。我逃到这里就是为了搜寻。” “那有没有可能躲在密道里的人夜间出来行凶?” “根据迹象这种可能性不大。这些日子要在庄里巡查人员眼皮下出入密道而不被发现是做不到的,更难瞒过我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爹一定会密切关注密道口,而这个意外打乱了我爹的全部安排,所以凶手还是在视线范围内,只是没露出行迹,没人怀疑到这个人而已。” 谭笑微微点头。以前各种设想的可能性几乎全部排除了,新的突破口又在哪里?难怪詹碧云在那样紧张的当口坚持要解开看似与命案不相干的玉佩的秘密,现在恐怕也只有从那里面找到答案—— “我还想起一个人——你母亲去世以后,你父亲身边有个女人,受你母亲的嘱托照应你们父女生活,有没有这回事?” “你是说珏姨?她是我娘陪嫁过来的丫鬟,对娘很忠心,待我们姐妹也很好。这一来已经快二十年了,一直是我爹的好帮手,料理生活上的事从不要我爹爹操心,外面的事却也从不过问。你有怀疑?” “不是。只是觉得视线中少了个人,推断时就可能有疏漏。” “关于她的事属于家事范畴,不可能牵涉命案。我告诉你这些够了吗?” “够了。”谭笑对她的分析判断能力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多少老江湖各施手段都在她细致的观察和严密的推断下败下阵来。 第33章 洞天福地 谭笑抬头看看天,天色已经暗下来,山坳里雾蒙蒙一片,便道:“那边雾气这么重,恐怕要下雨,我们找个山洞先歇息,我想再揣摩一下玉佩。” “我有地方,你另外找吧。” 谭笑苦笑道:“我给你守门总行了吧?距离一拉开,遇到紧急情况不能救援。” “那就你在洞里休息,我给你把守。” “我一个大男人让你小姑娘守卫,那不叫人笑掉大牙,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反正除了那臭道士,不能再让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行了,这阴森森的地方,今天不会再有第四个人来。” 两人朝前走了一段路,快下到谷底的地方,一片茂盛的草丛下,詹碧云拨开一道缝隙钻了进去。谭笑也跟进去,石洞不算大,刚容下两三个人,还能借透过草丛的光线勉强看得见轮廓,不至于撞上石壁。 谭笑掏出干粮给詹碧云:“你出来没带吃的,还幸好这时节有野果,但你平时那么舒坦,一定不习惯。这给你。”然后坐到洞口,刚好借草丛掩护,能看清外面,却不容易被外面的人发现。 才到半夜,果真下起雨来,还间或伴着声声闷雷。尽管山洞口有岩石遮蔽,谭笑身上还是被雨打湿了。本来已近中秋时节,白天气温适宜,到了夜间寒风侵入肌骨,让人感觉阵阵凉意,再有雨水淋身,又是重伤初愈,不由身体蜷缩成一团。 詹碧云悄悄到他身后:“快到里面来,别淋雨着凉了。” 谭笑朝她望望,没动,嘟哝一句:“还不是因为你端大小姐架子,我们江湖儿女哪有这么多讲究。” 詹碧云微微一笑:“好啦,算我的错,从现在起,我不是大小姐,也当江湖儿女,行了吗?” 借着闪电微光,谭笑第一次看到詹碧云的笑,不由心里一荡:原来她笑起来这么甜美,自从来到山庄,见到她总是冷冰冰的,还常常带着忧郁。他顺从地站起来,跟她走进石洞去。 “哎呀,衣服都湿了,来,这里有汗巾,把外衣脱下擦一擦。”詹碧云把汗巾塞到他手上。又把他的湿衣服取过焐在自己胸口。 谭笑又是一呆:她真是细心,原来冷冰冰的外表只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其实很懂照顾人的。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谭笑坐到石块上,感觉舒服多了。詹碧云也在他旁边坐下,距离挨得很近,能够让对方感觉她的体温;但又保持着寸余的空隙,肌肤决不碰到。谭笑暗自好笑,却不敢有邪念。他是不折不扣的江湖浪子,好女人坏女人都碰过,偏偏在她面前丝毫不敢造次。她的冷傲刚烈算是领教过了。 两人默默静坐了些时候,谭笑又把那块玉佩拿在手上揣摩。 再说叶凤俊绊住詹红霞让詹碧云逃脱,詹红霞当时生气,可又不好过分责怪他,两人便下山,可走了一段,詹红霞又停住了,道:“也许你说得对,这样把我姐姐抓回去不妥当,我们还是再找一找有什么可疑的证据。我比较了解她,如果找到物证证明她就是凶手,我一定能够再抓到她;如果证明不是她,就彻底为她洗清冤屈,这样好吗?” “当然好。可要到哪里去寻找呢?”叶凤俊立即表示赞同。 “依我看只有在这山上。庄里都已经搜查过,那时所有人都出不了庄,只有偷偷越墙到这山上,山里环境复杂,便于隐蔽。所以我们只要在山上仔细找,一定能有意外收获。” “是吗?”叶凤俊大为惊叹,“谭笑也是这么分析的,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也是老江湖。” 詹红霞得意地:“那是自然,我十四岁就偷跑出来,第一次独自闯江湖,后来就走的地方多了。到现在,已经有三年的江湖经验啦。” 叶凤俊轻叹一声:“我家里管得严,不让我单独出来,我这回才头一次出远门呢。” “你是乖宝宝嘛,又是碧桃谷的继承人,太金贵了,不能出差错的。” 叶凤俊脸涨得通红:“我才不稀罕,宁可做个普通江湖儿女,可他们总说江湖险恶,不让我出来。有时候我也顶嘴,说,不行走江湖,学武功有什么用,还不如不学!他们立即就板起脸教训:学武是为了强健体格,遇到紧急情况能够保命!我自然不服,天下真正武功高强的就那么几个,其他人都不能保命了?!” “对!武功只是一方面,经验也是十分重要的。你看我姐姐,武功照例不会比我低,可不出门,怎么会有实战经验?我在江湖上也算混得不错,要讲真功夫,恐怕比你差远了。” “那倒不见得,你们的刀法也是大家公认的。” “那是我爹,到我们身上还不满他两成呢。” 两人说着边在草丛石下寻找,不觉天色暗下来。 叶凤俊道:“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找,詹庄主要着急了。” “没事的,我第一次偷跑回来,他责备了我两句,后来我常常出门,几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有一次最长你知道久?快三个月了!我爹疼我,最多说上几句。他也说闷在家里没长进,叫我姐也到外面增长点见识,可她不愿意。” “既然她总窝在家里,应该不会跟司空俊杰有过节,所以我不太相信她会杀人。” “人心是最讲不清的东西,她究竟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逃跑,我也不相信凶手会是她;她这一逃,不是说明她心里有鬼吗?” 正说着有雨点打在脸上,远处还传来闷雷声。 “哎呀,下雨了!”詹红霞叫道。接着雨就下得密集起来。 “怎么办?现在回去肯定要成落汤鸡了。” “前面有山洞,我们到那里躲一下。”詹红霞拉起叶凤俊就跑。 山里的洞穴外人不清楚,詹红霞却颇熟悉,一遛小跑到到一处山壁,拨开茅草就猫腰钻进一个小洞。 叶凤俊也跟着进去,环顾一下,四壁经过人工简单整修,地面还比较平整,更让人惊奇的是,还放着毯子,水罐,蜡烛,显然是住过人的。 詹红霞抖开毯子拉叶凤俊坐下:“惊奇吧?这是我的秘密休息室,从不让外人知道,今天你是第一个进来的,以后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进来。” 叶凤俊扭捏地要站起:“这样不太好吧?要不我守在门口。” 詹红霞拉紧他:“这有什么?你还说要闯江湖呢,闯江湖头一关就是在哪儿都能生存,不拘小节。” 叶凤俊一听有理,就顺从地坐着,可总有些忐忑,低着头不说话。他瞧瞧外面,山洞口被草遮住了,看不到任何东西,凭感觉能知道,天已经黑了。他说不清内心是兴奋、激动还是恐惧。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是在如此隐秘的环境中,又有心仪的佳人相伴。 第34章 雾里花开 詹红霞分了糕点给叶凤俊:“傻瓜,连肚子饿都不知道,已经四五个时辰没吃东西了。” 叶凤俊有点羞涩,又有点开心,要学江湖侠士的样,便不推辞,接过就大口吃起来。 “嗯,这才有大侠的样。叶大侠,这里没有酒,我们就以水代酒,来,我敬你!”詹红霞端过一碗水。 叶凤俊接过仰起脖子就喝,詹红霞“扑哧”笑出来,叶凤俊刚想说话,呛得连连咳嗽。 “我的傻哥哥,慢点。”詹红霞笑着给他拍背心,“好点了?” “好、好点了。” 詹红霞贴着他耳鬓前颊上吻了一下。 叶凤俊慌忙避让。 詹红霞恼道:“原来你不喜欢我。” “我……” “算了,就算我自作多情。” “不,不,詹姑娘,我……” “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我当然喜欢,可是,我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怎么表达。” “没关系,只要你真心喜欢我,我说出来也一样。”詹红霞靠紧他把头埋在他怀里。 叶凤俊心怦怦乱跳,双手搂着娇美的可人儿,闭上眼尽情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詹红霞撒了一会娇又坐正:“我们衣服还湿的呢,点火烤又烤吧。” 叶凤俊担心地:“火光会不会引起外人注意?” “没事,本来这地方就隐秘,这会又不会有人行走,再说这里有个拐角,刚好遮挡。我们把火苗控制小一点,外面看不到的。”詹红霞边说边取出火镰点着树枝。 叶凤俊脱下外衣,拿到火上烘烤。詹红霞痴痴地望着他白皙细嫩的皮肤,简直比同龄的姑娘还白嫩,脸上泛出红晕。 叶凤俊看她发呆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这火倒是专为我点的,你身上还湿的,要不就坐过来烤。” 詹红霞笑道:“连人一块在火上烤,你当烤鸭子啊?我又不是没内衣,咱俩既然不当外人我也不顾忌什么。”说着脱下外衣也凑到火苗上。 叶凤俊傻眼了。展现在他面前是个十分完美的胴体,双腿细长匀称,身段曲线丰富,脸色白里透红,神情还略带俏皮。叶凤俊心口仿佛被堵住了,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他本是蹲在火堆边,正想站起,詹红霞却弯腰在他斜上方烘衣服,他起身脸正好碰上她,顿时心跳加速,热血涌动,失手衣服掉在一旁,禁不住冲动就把她抱住。 詹红霞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抚摩,继而两人滚到一处…… 火苗似乎非常识趣,很适时地自动熄灭了。 …… 一阵干柴烈火后,叶凤俊躺在毯子上,只觉得头里晕晕的,詹红霞吻着他胸前,渐渐上移,到颔下,到脸颊,再到额头,轻轻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大的责任是什么吗?” “是什么?” “保护好自己的妻子。” 妻子。就这一会,自己已经是有妻子的男人了。叶凤俊有些恐慌,难怪父母不让自己单独走江湖,第一次出来就做出荒唐事。他晕晕乎乎的,内心充满自责,叶凤俊啊叶凤俊,亏你从小修炼世间最纯正的内功,竟一点自持的能力都没有!虽然人生总要有这一步,虽然对方是很好的女孩,毕竟太仓促了,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是不是太草率了点?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心爱的人。但人总是要长大,要有担当,既然做了,他愿意承担丈夫的责任,何况是为如此美丽又处处比自己更有江湖经验,让自己充满期盼的女子。 “我一定不辜负你,用我全部的生命保护你。”叶凤俊发誓。 詹红霞道:“别光说得好听,我们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回碧桃谷,禀明父母,尽快来爱晚山庄提亲,我们就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要是你父母不同意咋办?” “不会的,你这么好,我们又……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我是说万一,万一不同意怎么办?” “我……我就自己出来,可就要委屈你了,跟我浪迹天涯,你肯不肯?” “我人都交给你了,还有什么肯不肯?我倒怕你从小娇生惯养,不肯放弃优裕生活。告诉你,你要是负了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你放心,我父母一定会同意的,碧桃谷和爱晚山庄也算门当户对,他们没有理由反对。” “那好,我就相信你。只要你是真心的,倒不急于一时半会。现在山庄出了事还没平息,提亲不是时候。你也要选个合适的时机,乘他们开心时提出来。” “你说得对,现在还是先集中精力把眼前的事解决了,我们才好安心为自己将来打算。”叶凤俊深深佩服她考虑周全。 “也不是非要等到全部解决,有的事说完就完了,有的事也难保要很久才明白真相。我们也会老,只要平静一点,我也希望安定下来。” 叶凤俊稍稍轻松了些,笑道:“这我也懂,以后你就是碧桃谷少谷主夫人,未来的女主人。” “你以为我稀罕这些?只要你对我好,你就是要饭的我也跟你当要饭婆。”詹红霞披上衣服,为叶凤俊倒了点水。 叶凤俊喝了一口,感觉她虽然外表火辣辣的,其实很温柔体贴,禁不住心醉,又搂住她:“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会珍惜。从今往后,我会时时记得你是我最亲的人。” 次日天蒙蒙亮,叶凤俊整好装,到洞口一看,雨停了,就招呼詹红霞出去。 詹红霞道:“凤俊,你先到对面坡上等我,我把这里收拾一下,万一给人碰上说出去可不好听。” 叶凤俊见她改口叫自己名字,也改了称呼:“好的,红霞,你快点,我先去了。” 同样是在山洞里,谭笑手握玉佩凝思。詹碧云和他背对背反向而坐,默默调息运气。 谭笑忽然想起前日昏睡时的梦境,开口想问,见她专注运功,又忍住了。詹碧云其实感觉到了,但正当真气刚刚冲过玉枕穴,也不言语,继续引气过百会,再顺膻中至丹田,才敛气还神,问道:“你想说什么?” 谭笑道:“那天我受伤后,回道客房一直昏睡,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你要把玉佩砸碎,说秘密就在里面。醒来后就想试试,但没敢,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我猜得不对,损坏了我可赔不起,而且里边的秘密也毁了。” 詹碧云摇头:“不怕损坏,就怕路子不对。既然把秘密藏在里面,总是要打开的,就是怎么开法会有讲究,否则不小心摔破,那秘密岂不毫无意义了?” “对。”谭笑又一次被她的严密思维所震撼。 第35章 玉佩里的秘密 “还梦见什么了?有时候梦能够提供平时想不到的线索。” “后来,又看见你做的那个打坐动作,就跟童子拜观音很像,但是坐着打转。” “哦。”詹碧云又沉默片刻,突然转过身朝着谭笑道:“我想到了,是用内功打开。” 谭笑依梦里的姿势把玉佩合在掌心,比画一遍。 “对,就是这样。”詹碧云自信地朝他点头。 谭笑把玉佩交还她:“现在你已经可以自己揭开秘密了。我替你守着,防止意外情况。” 詹碧云却不接:“恐怕还要劳烦你帮忙,那时我好奇,曾在火上烤都毫无反应。以我现在的内力打不开的。” “要是这样我的内力够不够也难说。” “你的内力比我强许多,我既然能信任你,你也不用遮掩。如果路子对了,紧要关头我再加一把力。” 谭笑点头:“好,事不宜迟,你到外面把风,每过一刻回来看看状况,究竟要多久我也没数。” “好,就这样。”詹碧云说罢就出了山洞。这时正是凌晨,雨虽停了,可山里阴气重,又是一天中气温的最低点,外面不同于洞中温度相对恒定,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谭笑盘上双膝,将玉佩合在手心,开始运气使出内力。但是一个时辰过去,几次加力都没有反应,只好耐住性子,保持一定力度,不致无谓消耗。约莫两个时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詹碧云再次回来,见他额头沁出汗珠,用汗巾替他擦了擦,轻声道:“不要一味用劲,除了温度和压力,还要时间。” 潭笑不能说话,但心里明白。 是啊,就像树干埋在地下变成煤一样,只不过略高于平常的温度,在一定的压力下,再通过时间的作用完成演变。那时虽然认识不到这么清楚,宋人已经懂得使用煤了,对其中的原理也有了一定认识。单凭高温或者外力撞击都起不了作用,那当初设计制作的巧妙程度也堪称绝技。 想透这一层,谭笑重新调匀呼吸,屏除杂念,保持用力均衡,直到六个时辰后,感觉手中有了些松动,又开始加力。 詹碧云再进来看他神情,知道最后关头到了,把一根树枝横在洞口,系上细绳,另一端系在刀把上,把刀架在洞口突起的石梁上,然后在谭笑身后盘膝坐下,默默运功,双手抵上谭笑的背心,为他输送内力。 又有半个时辰,谭笑收势,说声:“行了。”摊开双手,整块翠玉化成了纯绿半透明的细沫,只有一条极细小的透明丝线连缀着极微小的小黑点,俨然是玉佩上的芝麻点。原来这是块做工逼真的人造宝玉,预先将隐藏秘密的东西做成花纹状,然后整体浇铸,凝固成一个整体,再经过长时间在一定温度下保持高压而成,最后抛光形成光泽艳丽的“宝石”。这等精巧的制作实在是一绝。他迫不及待要看个明白,一挺身,却没有站起。 詹碧云道:“别急,坐着别动。你这么长时间运内力,不说体力消耗,单是腿上都发僵了,先放松精神歇会儿。” 其实她此刻更急着知道秘密,但她能忍耐,还是先倒了水,拿着干粮喂谭笑——谭笑的双手还托着那摊隐藏秘密的粉末和珠子。 稍缓了缓神,谭笑站起,詹碧云扶着他走到洞口,在光线明亮处辨认。 那些粉末都是包裹物,只有透明细线连缀的黑点才是要辨认的关键。 “好象是文字。”詹碧云道。 谭笑轻轻读:“湘、山、祠、宵、明、簪。什么意思?”他忙了这么久,所谓秘密还是一个谜。 詹碧云稍稍思索,笑道:“你这老江湖,不读书吃亏了吧?” 谭笑反问:“你懂?” “湘山祠,有两尊女神像,一个是宵明,一个是烛光。秘密就在宵明的发簪上。”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出门,又没到过湘山。” “《山海经》记载,远古时舜帝南巡,死在苍梧,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宵明,一个叫烛光。她们一路寻去,死在湘水,成了湘水的神。后来的人建湘山祠,祭祀两位神女。只要找到神像,不就知道秘密了吗?” “原来是这样,看来以后要拜你为师,多读点书。你都看哪些书?” “什么都看,只要能找到的。经学子学,神仙故事,就连行军打仗的兵书也看。” “难怪你诡计多端,我不懂兵书,就知道尽是讲计谋,整天琢磨花花心思,烦死人的。就这个哑谜,都折了我几年寿了。” “那我可赔不起,你还是离得远远的,别再搅和。” “我命贱,这点寿折在哪儿都一样,有道是送佛送到西,我虽然浪荡,从来没有做事做一半,遇到难处就开溜。可别千山万水到了哪儿,再来个哑谜,那可有命去,没命回了。” “不至于吧。玉佩便于携带,也容易落在别人手里,所以要隐秘,这回一定能取到实在的东西。” “那我们休息一下就动身。” “可湘山祠在什么地方我还不知道。” 谭笑得意地:“刚才你笑我不读书,现在该我说你不走江湖不识路了吧?我不但知道在哪儿,还到过那里,在那里打了一架,砸了洞庭龙君的宝座。” 詹碧云道:“自吹吧?洞庭龙君不过是故事里的神仙,住在湖底下,你怎么去和他打架?” “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洞庭湖有个洞庭蛟龙帮,其实不大,但占据洞庭湖周边,很有势力,水上功夫了得。帮主号称洞庭龙君,老二叫追魂魔君,老三叫琼田月精。追魂魔君就为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写了首诗讽刺他,他就把书生杀了,我刚巧遇上,和他打起来,一路追到他们总坛,龙君和月精都不在,他躲到龙君的宝座后面,我把宝座劈了,把魔君的武功也废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得当心点,到他们的地盘别遭报复。” “不怕,你说的故事又是怎么回事?” “唐朝的时候有个传奇故事叫柳毅传书,说的是书生柳毅路遇落难的龙女,为她送信到洞庭湖底的龙宫,洞庭龙君救出女儿后,为了答谢柳毅,就把女儿许给他,后来柳毅也成仙了。” “哦,这样答谢啊?你们詹家比龙君小气多了,柳毅不过传封信;我谭笑为你出生入死,詹庄主只说把父女俩的生家性命交在我手上了,也没说把女儿许给我。” 詹碧云正色道:“谭笑你又胡言乱语了!我相信你不等于我喜欢你,今天说白了,你愿帮就帮,不愿帮就走,我不会求你!我就看不惯你这腔调,就是我爹爹许你,我也不答应!” “啧,啧,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人吧,看着叫人美滋滋的,一开起口来比母夜叉还凶,阎王爷都叫你吓跑了。” 詹碧云笑起来:“跑了好,这辈子我就不用见阎王了。” “噢,原来你也会说笑啊,这才有点可爱,就冲这笑一笑的份上,也算值得陪你跑一趟吧。” “不是陪我,是替我。我去太不方便,路远迢迢,难保不给人认出来。” “留下更危险,谁都要杀你,连你妹妹都不放过你,还有张三锋专候着你去为他传宗接代呢。” 第36章 女扮男装 “我就藏在山洞里等你回来。” “这路程可不是三天两天,起码个把月,碰到点麻烦就更长,用你说的,万一龙君要报复,也许就回不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当然是一同走,拿到东西不明白还赶回来向你请示再赶过去啊?当然在那里就解决问题。再说,你也应该到外面见识见识,不然你连自己的妹妹都敌不过,怎么自保?你可以乔装改扮,我有为难也好接应一下。如果我们联手,张三锋都能应付,还怕洞庭龙君?” 詹碧云想了想,终于点头。 谭笑又道:“你先把洞口再做些掩盖,在这里等我,我去准备点出远门必须带的物品。” 去了足足两个时辰,谭笑回来,带回一个大大的包裹。一打开,里面服装、钱袋、干粮、还有丝带、粉盒、棉垫……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詹碧云奇怪地问:“出门要带这么多东西?” 谭笑道:“平时不用,主要是给你准备的。”边说边抖开一件男装,“你要换这身衣服才能出去,耳坠什么的装饰品都要拿下来,放在盒子里。江湖人就是江湖人的装束,尤其你要学男人的举止。” 詹碧云有些羞赧,又有些兴奋,微笑道:“原来走江湖也是很有意思的事。”边说着边取下耳环挂件,脱下外衣就要穿男装。 谭笑道:“这样还不行,”拿过薄棉垫给她,“要把这裹在里面。走江湖的男人不说个个虎背熊腰,起码腰干壮实些,你身材这么……”他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好,用手比画着,画出一个弧度,“这么……把这垫在腰里,就看起来壮实,胸口也显得平些。” 詹碧云脸一红:“难为你想得周到。”把身上裹紧,从腰、腹一直齐到胸下,再罩上外衣,装束顿时变了样。“这头发……” “头发也要改。” 詹碧云把头发散开,可一时不知怎么挽,谭笑一把抓起,詹碧云慌忙推开他:“喂,你做什么?” “你自己说过,现在就是江湖儿女,再这么扭扭捏捏,什么事都不好办。你会做男人的头发吗?我不帮你做你自己会怎么弄?” 詹碧云垂下头不言语。 谭笑也不管她反应,仍旧抓起她头发挽了个结,用布带扎好。端详一会,笑道:“好俊俏的后生,别人断想不到原来是个臭婆娘。” “啐!你才臭!” “男人臭一点倒没什么,就怕身上一股子奶香,把野蜂招惹来了。”突然止住,又看了看,“还不行,江湖人多粗野,你一说就脸红,人家女孩子抹白粉,你可要抹点灰。不过……”他犹豫了一下。 “不过什么?”詹碧云忙追问。 “抹了灰皮肤会变粗糙,万一不能恢复,世上就再没有娇美无双的碧云姑娘了。” “什么娇美无双,我不在乎。如果粗糙一点,心能更坚定,我愿意!” “好!”谭笑赞许地点头,抓了一把已经备好的草灰,又蘸了点油脂抹均匀抹在她脸上。这是为了附着牢固,多少对皮肤也有些保护作用。化装好后,对她说:“一会照一照,看是不是换了个人。” 詹碧云好奇心起:“前面就有溪流,这就去照。” 谭笑道:“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我还没准备完呢。这里的人多认识我,我也要改装一下。” 谭笑很快装扮一下,背上包袱,掩上洞口,两人走出去。 来到小溪边,詹碧云对着溪水发愣。自己还真成了个俊俏的年轻后生。她朝谭笑会心地笑了笑。 谭笑也回以一笑,又道:“在外面,我们就以兄弟相称,你叫我谭大哥,我叫你云老弟。我们的身份是生意人,噢,你真名不能用,还得有个名字,就叫……就叫云万里吧,我们万里迢迢去湘山,临时就用这名好吗?” “云万里,好。想不到你不爱读书,还能取这么好听的名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虽然识字不多,这话还是听说过的。正好,你读了万卷书,我走过万里路,绝配!哟,那我要改叫谭万卷才行。还有,你的声音细柔,在人前尽量少说话,不得已说话时憋住一点,故意声音粗一些沉一些。” “行,谭大哥,我们出发!”詹碧云憋着嗓音,做出一种豪放的姿态。 两人从西边山头下了坡,就直奔官道。 这里虽然有庄里派出的耳目巡查,但自从庄里出事,主要活动都是在庄子里和山庄正面的林荫道,这里的人对谭笑没太多印象,詹碧云又改了妆,两人扮成商人模样,没有引起注意。脱离这个范围,能认出他们的人就更少。 湘山在岳州境内,到岳阳最好走的路是从金陵直接登船,沿长江而上,但也最容易暴露,所以是不能选择的,还要尽可能避开官道走山区。可也有个要命的地方,一旦过了浔阳,必经九宫山,那正是司空宏图天远庄的地盘。这一路不冒奇险,又怎能取得重要凭证!恐怕当初詹展飞设下谜局时都未曾想到,会与天远庄结下如此深的梁子;或者在某种紧急情况下被迫作的布置。 当晚,两人就来到当涂镇子上落脚。 依詹碧云的想法是夜间也赶路,就在途中临时休息;谭笑却道:“夜间赶路走不快,还容易引起怀疑,碰到巡夜的盘问就糟了,不如养足精神白天赶快些。就这住宿还得委屈你,两人只能要一间房,一来盘缠不多,二来分开住容易引来麻烦。” 詹碧云不解,问:“有什么麻烦?” 谭笑道:“譬如对我们的身份,就很容易引起怀疑,经商的人都懂得算计,两个同行的男人为什么要分两间住?再譬如小偷,总是找单身照应不周的人下手;再譬如,官家查房、店家送水你就一定要回话,在一起不用你开口我就应付过去了。” “那你睡你的,我坐在门口挡着门。” “那也不行,你睡床,另一条被子也一定要摊开,还要弄乱些,不要整整齐齐一看就没人用过。你睡不塌实,明天就走不动路;我四海为家习惯了,蹲到哪儿都能睡。讲好了,别争,到了旅店再争就全穿帮了。” 詹碧云心知自己没出门经验,只能听他的。 一路还算顺利,头两天詹碧云感觉特别疲劳,晚上睡特别沉,两腿酸麻,后来就适应了,谭笑的体能也完全恢复,两人脚程越走越快,到第七天进了九宫山地盘。两人格外小心谨慎。 傍晚,他们刚进了小镇上一家旅店,就有天远庄的人来盘查。 一个头目上前问:“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我们是生意人,从京口来,到川鄂一带贩点药材。” “哦?是京口当地人?” “是,是。” 那人又打量詹碧云:“这位俊俏的后生怎么看也不像生意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第37章 临时教练 谭笑忙抢上说:“他是我表弟,云万里。以前跟先生读书,我舅舅让他跟我出来学做生意,这不,头一次出远门,没见过世面。” 那人瞪了他一眼:“我没问你。云万里,怎么像个江湖人的名字,这年头读书人最高贵,做了官拿俸禄,你怎么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宁愿做生意?” 詹碧云憋起嗓音回答:“家道中落,供养不起。做生意挣钱快。” “哦。”头目微微点头,又朝谭笑,“你叫什么?看你像走过江湖的。” “走过,是走过,大爷您好眼力。做生意也要结交各路朋友,也要学点防身的武艺,我学得还过得去,您瞧。”谭笑摆出几个最初级的拳架子。 头目翻了下白眼:“别丢人现眼了,你还没有回答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谭笑。” “谈笑,这名字好像哪儿听过,是谈笑风生的谈笑?” “是,是。我们是小人物,您哪会听说过我呢,一定是记错了。” “行了,不打扰了。”那人走了。 两人松下一口气。 谭笑掩上门,悄声道:“估计司空宏图目前还没有回天远庄,否则我谭笑就难过这一关了。” 詹碧云点头:“好在只住一夜,明天天亮就走。” 次日一早,两人匆匆上路,走出镇子就拐上山道,离开不远,回头就见后面尘土飞扬,有马队搜查小镇的客栈。 谭笑道:“还真悬,肯定是司空宏图传话来了,幸亏提前出发,否则麻烦大了。这里到湘山只有两三天路程,可那是洞庭湖湖心岛,要上去还非得跟洞庭龙君打交道。” 詹碧云蹙眉凝思:“这麻烦可真不小,你跟他们结过梁子,那岛上是他们的地盘,你要装扮到他们认不出来可不容易。那龙君的武功怎样?” “老二比我差了点,老大应该略逊于司空宏图,和我不相上下。” “可还有个老三,咳,怪我没用,要我比妹妹强那么点,或许能敌住老三。我想,现在不能硬碰,先在周围踩点,找人把我们送上去。” “这是个办法,然后呢?实话告诉你吧,那里不但是他们地盘,还是他们老窝!周围离岸最少有三十里宽的水面,只要给他们发现,不被杀也只能去见龙王了。” “啊?!”詹碧云怔住了。第一次出远门竟是到龙潭虎穴。她脚步稍稍停顿,又继续往前走。“先到了那里再找机会吧。” 谭笑跟上:“我们先到岳州城里找家客栈住下,我再打探消息,你呢,休整一下,抽空练习刀法,跟我过招,积累对阵经验。” “我正是这样想的,你可要指点我。” “指点是假的,关键是对阵过程中领悟。到时候我下手重打疼了可别哭。” “我有那么娇气吗?不吃够大苦头练不成真功夫。”詹碧云话题一转,“那里有座岳阳楼,是不是很壮观?” “你不出门,怎么也知道?” “这么有名的地方,怎么会不知道?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可是天下闻名。” “你们女孩子就喜欢花草虫鱼,湖山水云。你当来玩耍啊?” “什么你们女孩子,叫我云万里,或者叫云老弟。”她憋住嗓子道。 “我就差点叫你老爹了,一会教训,一会指派。” “我哪有这么霸道,还不是受你数落,我没用,又没经验,提着脑袋来玩耍。” 谭笑笑道:“诉苦来着?你咋不冷冰冰了?” “跟你学坏了。” “你还跟我学?你本来就坏,比我坏百倍。你那小脑袋瓜真不知道怎么长的,那么多老江湖都耍不过你。你装作一本正经,等我毛病全暴露了,你再整我。” “我哪有?” “就是有!” “没有!” “就有!” “你说你大字不认得几个,刚才说什么花草虫鱼,湖山水云,说的那样连贯,分明是念过书的。你不是骗子谁是骗子?” “哟,有生以来头一次有人夸我学问,我都飘到云里去了。可是啊,就像小猫被赏到一条小鱼,往后就没日没夜赶着去捉老鼠,一生都得卖命。” “谁要你卖命了?我可没要你卖命,是你自己要来的。” “是,猫儿捉老鼠也是自愿的。”谭笑正耍嘴皮,前面出现一队巡山的人马。“快隐蔽。”拉着詹碧云藏到路旁的草丛里。等那队人远去,又接着赶路。 又两天,到了岳阳。他们找了城外临近湖滨的地方住下,既便于观察,又能在空地练武。谭笑打听得洞庭龙君正在君山,也就是湘山老巢,城里没有认得自己的蛟龙帮人员,也就先放下心来。 清晨,他们早早起身,到附近树林里演练招式。先看詹碧云的龙凤刀法,只见她身姿曼舞,潇洒舒展,寒光纷飞,刀风劲厉,谭笑连连叫好。 “好什么,银样蜡枪头,一交手就不中用了。” “那是你缺少实战中应对经验,不是我恭维你,这套刀法是我平生罕见的,内功底子也不差,就对付一般江湖人,甚至二三流的角色都已经绰绰有余了。碰上高手,在连接和变化上还欠些火候,稍加磨砺,要赶上我不难。”谭笑说着就挥起铜箫跃过去朝她发招。 詹碧云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注意变化,首先要看清对方出招的方位走向,还要留意对手的神态变化,对阵不是演练套路,一招出来时刻在变。”谭笑边进攻边指点,直刺她小腹。 詹碧云挑起刀背来挡。 “喂,不行,这是虚招,对打不能按套路顺序走,”边说着长箫已滑过尺许点向她环跳穴,“防守注重顺势,进攻要出其不意。” 一练就两个时辰,谭笑出手极快,詹碧云已经气喘吁吁。 谭笑停下道:“你悟性不错嘛,就这两个时辰,如果再遇到你妹妹,自保能够做到了,要胜她还不行。你的功力招数和她差不多,可守多攻少,总是被动。要知道攻和守既是矛盾,又相辅相成,她走江湖多,懂得料敌先机,出手比你狠辣,比她稍弱的就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你为什么总拿她跟我比较,倒像我们是敌人似的。” “你没跟别人交过手啊,张三锋太悬殊,这样比较直观,何况你们遇上还非得先打一架,你不让她打倒才能有辩解的机会。” “唉。”詹碧云叹了口气,“姐妹俩到这份上真是无奈。” “还要学会在最短时间判断出对手的强弱,对方内力明显强于自己,就不能力拼,看巧招有没有机会,实在不如对方,就要防守中带偷袭,——不是为了得手,而是伺机脱身。” “这么短时间你教我这么多,我怕接受不了,还是商量一下怎么上君山吧。” “就因为紧迫啊,而且我可看出来了,你能接受,暂时没时间领会的在用的时候也会派上用场。你放心,我会在最短时间探明虚实,决不误事。” 第38章 岳阳楼上对君山 詹碧云有些忧虑,谭笑又道:“我到过这里,对面有片芦苇荡,大船不好走。我上次过去是从岳阳楼下渡船的。看来还真要上一趟楼,那里观察湖面是最好的位置,这下遂了你心愿了。” 詹碧云道:“可心境不适宜。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本来还雾蒙蒙的,到了午后,天空渐渐晴朗,两人登上岳阳楼。 如果是轻松的赏景,那实在有说不尽的妙处:八百里洞庭湖的烟波尽收眼底,白浪翻涌,岸芷汀兰,清烟的水幔揉抚着碧波,将浩浩的水面波皱;含着紫气的雾霭缭绕在丘峦间, 将丛丛垂柳润翠。放眼望去,这云梦水泽的巴楚圣地,千里湘江滔滔北去, 万里长江滚滚东流, 云中白鹤啼, 花间彩蝶飞。八百里烟波浩淼,九万户青烟人家。一望无际的湖水之中有一处青山,显得清幽神秘。那便是君山,古时称作湘山。 谭笑和詹碧云倚窗凭栏,默记方位。 又有几个文人雅士来到窗前,一人慨然长吟:“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现在虽不是春天,但见落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别有情致。” 另一人道:“倒还不如踏月而来,方见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沙鸥翔集,锦鳞游泳,静影沉璧,渔歌互答。” 詹碧云朝谭笑望望,他并无反应,心下懊恼起来。这几日相处,对谭笑已经不排斥,甚至有些期待,知道他并非完全不通文墨,只是天生带有江湖人的粗犷罢了。可总希望能从他身上寻找到更多雅致的地方,交流起来有文人的情趣。她从小受父亲影响,习武之外就是弄文,美刀王可不仅仅是刀耍得漂亮,这和他儒雅的气质也有很大关联。所以她和谭笑相遇,能够信任他的为人,却总和他习性上格格不入。他真诚,热情,勇于担当,有股子特有的豪气,豪爽中又不失精细,纵然嘴上有些油滑,也透出幽默机智,渐渐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甚至有几分依赖,可这骨子里的江湖气总让她不舒坦。 谭笑似有感触,但仍没有任何表示。他深知,文人往往喜欢多嘴多舌,难免露出破绽。 可回避也回避不开,就有人上来搭话。 “兄台高情雅致,专注留连,一定有所感吧?” 谭笑微笑一下:“我是个俗商,比不得各位高人,只是附庸风雅装个样子罢了。” 那人大失所望,又打量起詹碧云:“这位公子清秀灵动,气质文雅,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少年才俊。” 詹碧云拱了拱手:“哪里,哪里,兄台方才高论,小弟自愧不如。” 那人得意起来:“哦,那不过是借前辈范文正公的千古奇文聊以寄托耳,岂得尽兴!公子有兴趣,我们当场对景赋诗如何?” 谭笑惟恐言多有失,插上道:“我们不过路过此地,还要赶路。” 那人道:“天色已经不早,要赶路也是明天了。对此美景,何妨耽搁些许时间,得抒平生之怀,岂不快哉!兄台就不必推托了。请教公子大名?”他竟然不顾谭笑阻拦,直接转向詹碧云。 谭笑也不知为什么,心里不痛快,就想拉詹碧云离开。 詹碧云却已经接了话:“小生云万里,京口童生。跟表兄出门长点见识。” “好,好,我等都是准备参加秋闱的生员,既然是读书人,登上这千古名楼,不留下诗文岂不遗憾,在下弥宽恭请云公子赐教。” “弥兄客气了,小弟不敢当。” “那我先抛砖引玉,胡诌几句,请公子不吝赐教:倚楼放眼望,展转念前途。秋叶红残楚,长江碧入吴。云里孤雁来,天末征帆去。明月谁同我,悠悠上帝都。” 弥宽又似卖弄,又似讨好的腔调,谭笑更不舒坦,暗暗打量他:三十朝外年纪,身体偏瘦,眼泡却略带虚肿。他向前挪了一步,朝詹碧云靠近些,仿佛要提防他。 詹碧云本来没什么兴致,诗贵高逸,弥宽的“诗”不过拿古人的诗改了词句,反而俗气,但瞧见谭笑的神情,有意气他,朝弥宽道:“弥兄高才,小弟就凑几句助助兴。乾坤千里水云间,钓艇如萍去复还。楼上北风斜卷席,湖中西日倒衔山。怀沙有恨骚人往,鼓瑟无声帝子闲。何事黄昏尚凝睇,数行烟树接荆蛮。” 弥宽惊叹:“高,高!妙,妙!今天真遇上当世活诗仙了。” 詹碧云暗自好笑,因他套古人句子,自己心里忧患,没心思吟诗,随便搬来古人作品应付,他竟不知道。当下抱拳道:“过奖,过奖。” “怀沙有恨骚人往,鼓瑟无声帝子闲。句是好句,只是帝子站在祠堂里几千年,从来没闲过,每天要接待那么多香客。我们这些骚人墨客明日同往君山一游如何?”弥宽殷勤地。 詹碧云心念一动,若能混在这群文人中上君山,倒不失为很好的掩护,于是道:“弥兄可知道其中典故?” “传说舜帝南巡死于苍梧,他的二妃娥皇、女英曾来这里,死后即为湘水女神,屈原称之为湘君,故后人又把这座山叫君山。” “传闻恐怕有误,舜帝南巡时年已百岁,二妃即使还都活着,也是百岁的老婆婆了。湘君和湘夫人是一对情侣,怎么会是两位老太呢?”詹碧云有心试探,增加些对情况的了解。 可惜弥宽知道得并不多:“想不到云公子年纪轻轻,如此善于思辨,那依你之见湘山祠祭祀的是谁呢?你诗中的帝子又是什么人?” “当然不是娥皇、女英,也不是湘君和湘夫人,是舜帝的女儿宵明和烛光。” 谭笑连忙用目光制止她。 詹碧云何等机敏,话刚出口已经惊觉失言,又看到谭笑目光扫过,立即改口:“不过《史记》中记载秦博士说是舜妃葬于此,也难说。” 弥宽连连拱手:“云公子见闻广博,佩服,佩服。要知到底如何,不如明天一同去拜上一拜,也许会有更多联想。” 詹碧云刚要回答,谭笑抢先说:“不敢打扰兄台雅兴,我们还要赶路。” 弥宽微笑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兄台是不是也有龙阳之好?” 谭笑没全听懂,约略感觉他不怀好意,只冷笑一声。 魏王与龙阳君为同性恋者,同床共枕,甚为宠爱。一日,魏王与龙阳君同船钓鱼,龙阳君钓得十几条鱼,竟然哭了起来,魏王惊讶的问其缘故,龙阳君说初钓得一鱼非常高兴,后钓得越来越大,便将小鱼丢弃。由此思己,四海之内,美人颇多,害怕魏王宠爱其他的美人,必将抛弃自己,所以流泪。魏王为了不让龙阳君伤心忧虑,下令举国禁论美人,违禁者满门抄斩,以表其爱龙阳君。后人就把龙阳之好作为同性恋者的代名词。 第39章 宵明到哪里去了 詹碧云出门经验固然不多,但内功根底不弱,早已听明白,特别一个“也”字,表明他就是那路人。脸色顿变,暗中防备。 弥宽绕过谭笑到詹碧云身旁,满脸堆笑道:“李白有诗说,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到岳阳不上君山,实在太可惜了。赶路也不在乎多耽搁一天,云公子,就一同去一回如何?”边说就去拉詹碧云的手。 不料手一握,竟如握上烙铁般,弥宽“哎哟”一声惊叫,脸色惨白,“你……你使的什么妖法?” 谭笑开心了,道:“我表弟可是从小练武的,连我都让着他。” 但这一来,身怀绝技的秘密也就暴露了。所幸那些人是真正文人,将弥宽取笑一番,并未起冲突。 但詹碧云借他们当掩护的设想也落空了。两人离开岳阳楼回客栈。 詹碧云懊恼地:“我原想利用他们掩护上君山,这下又没机会了。” 谭笑道:“我让你少说话,你还越说越来劲。” “你吃醋了?我告诉你,我们临时联手,可别指望干涉我。” “谁吃醋?你天仙美女也好,翩翩少年也好,别人恭维你,我不会,这辈子都别想!我是怕你影响到整个行动。事情办不成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詹碧云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谭笑却又道:“也别懊恼,跟他们走固然去的时候有些便利,到了那里如何脱身做自己的事也不方便。我已经想了几套方案,你看行不行。” “嗯?” “一种办法是自己扮成文人游客;第二种是从对面芦苇滩,弄条小船,出芦苇荡不远就能渡过湖去。但最简捷的办法是什么掩护都不用,明当明地去。” “就算你不怕洞庭龙君,去就动手总有许多不利。我们来的目的不是打架,是要取东西,而且是很费心思取重要东西。走到哪儿打到哪儿还怎么取?” “我有种感觉,蛟龙帮发生了变故。我上回就从岳阳城一直闹上老君山龙廷,可这次居然一个眼熟的人都没见到。而且凭上回的印象,祠堂破旧不堪,好象废弃了。这也是需要找当地人询问的,半遮半掩未必能够查到真相。所以我想先探祠堂,如果神女像还在,我们取到东西就走;如果不在了,我们直接拜会龙君,我向他赔罪。” “如果他不谅解呢?” “最多我让他扣押,换取你要的东西。” 詹碧云心头一热:“这不行,我们同进同退。” “你别傻,我留下是暂时的,你看我浑身这么滑溜,他能关得住我?” “不行,反正我不同意。” “去了再说吧,说不定还有许多预想不到的情况,现在怎么定都白搭。晚上我再教你几招脱身逃命的招数,万一走散,千万不要在岛上到处寻找,还到这里汇合。” 登上含烟滴翠的湘山,立时能感受到它的神秘。四面环湖,石滩上堑刻着深深的水浪纹,圣音竹在吹着梵音,仿佛穿越时空遥远呼唤。 湘山祠毁而又建,建了又毁,它到底是祭祀谁,恐怕谁也说不清了。谭笑不是去考古,他关注的只有宵明的发簪。但如果这里根本就只有娥皇女英像呢? 詹碧云却坚信,这里一定是供奉的宵明和烛光。因为父亲给她那块玉佩时郑重的表情告诉她,一切都是他亲手所做的。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神秘,她不知道,现在想来,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 谭笑这时也在想同样的问题。甚至联系到詹展飞处理事务的慢半拍。难道在多年前他遇到危险,或者是受到什么人的要挟? 穿过林木阴森的山道,来到山中腹地柳毅井。 詹碧云道:“柳毅传书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据说这口井能通到湖底的龙宫。” 谭笑环顾四周:“但蛟龙帮的龙廷却在东南山坡的龙王庙。我们走了这么多路,什么情况也没发生,我反而觉得心里不塌实,这里太宁静了,宁静得反常。” 詹碧云道:“我们加倍小心便是。” 谭笑指了指一道土岗:“过这道岗就是湘山祠,上次来的时候已经颓坍荒芜。” “只要神像还在就好。我们先从外面观察,不要贸然进去。” 然而刚过岗子,两人心就紧了起来。远远看去,祠堂外观已经经过简单整修,如果里面也重新塑像,那周折就大了。而且,既然整修,就必定派上了用处,要想进去取到东西,难上加难! 两人匍匐着悄悄靠近,观察了许久,并不见有人进出,难道整修还没完成,因紧迫的事停工了? 谭笑站起身来,道:“就是龙潭虎穴,也只能闯一闯了。你在外面接应,我进去。” 詹碧云拉住他:“等等,我们一起进去。要接应也起码是守住门口。” 门敞开着,没有人看护,也没有任何屏障。那时的湘山祠规模不大,就如平常的家族祠堂,一进大厅和两边厢房。两人进入堂内,一片静谧。 “奇怪,照理说就算没有别的游人,先前弥宽他们那批文人总该比我们先到,怎会不见人影呢?”詹碧云私下张望着。 “你说那猕猴啊?该不是被什么妖怪摄走心魄了吧。” “你倒会编派人,哪有什么妖怪?” “等你见着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詹碧云“啊”地一声惊呼,头埋到谭笑胸口。 谭笑也是惊得抱紧她屏住呼吸。 因为堂里除了正面的香案,总共就两侧各有两尊造像,身量就同真人一般,同样的造型,站在半人高的神坛上,无法分辨是什么身份,然而其中靠边离他们最近的一尊像却朝他们眨了一下眼睛! 谭笑看了一会,拍拍她背心:“没事,别怕。” 詹碧云惊异地抬起头,这才端详起这些塑像:四个娇媚的年轻女子,一般的白色绸衣,在微风吹拂下还在飘动,似笑非笑,神情诡异。这怎么会是传说中的娥皇、女英,或者宵明、烛光?但每人手上举着一盏纯银的烛台,上面插的蜡烛还点亮着,又表明她们都是烛光。怎么会这样?那宵明又到哪里去了? 谭笑放着胆走近,撩起裙边看了看,造像的腿也和真人完全一样,只是绕着绷带,上面涂了亮闪闪的荧光,老江湖第一反应就是上面有剧毒,绝不能碰。他放下裙,一言不发拉起詹碧云退了出去。 詹碧云看他神色沉重,道:“这里太古怪了,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别的,和你看到的一样。你觉得除了看到的,还有什么不对?” “蜡烛是新换上去的,但是我们等了这么久却没见到有人进出。” “对。里面肯定有密道。而且有十分危险的机关,在里面说话肯定被人听到。不仅如此,现在我也不敢说那四尊塑像到底是人,是神,是鬼,是妖。” 第40章 人、神、鬼、妖 “但我肯定,其中有一个是不折不扣的烛光。”詹碧云道。 “为什么?”谭笑惊讶地。 “因为其他都是按照她的模样装扮出来的。晋代有位精通阴阳五行的文人叫郭璞,他专门考证过舜帝和湘山祠,他认为舜帝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光彩,他靠阴谋夺了尧帝的位置,晚年又被大禹夺去帝位,实际上是被流放到苍梧,娥皇和女英根本不可能来南方,跟他来的是他第三个妃子癸比氏,和癸比氏生的两个女儿,就是宵明和烛光。后来癸比氏葬在湘阴黄陵,宵明和烛光成了湘水的神。郭璞还对她们的相貌特征都作过详细描述,所以我能辨认出来。” 谭笑大为折服,道:“如果能够过得这一关,以后我拜你为师,真要好好读点书,就怕你嫌我笨,不肯收我这学生。” 詹碧云抿嘴一笑:“你还笨啊?你心里鬼主意多,我就怕着你的道,躲还躲不及呢。现在我就得求教你,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先到岗子下隐秘处吃饭,吃饱撑足才能有力气做事情。” “然后呢?” “吃饱了才有然后。” 两人悄悄退后,取出干粮来吃。 詹碧云满腹心事,只吃了一点点;谭笑却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又对詹碧云说:“多吃点,下一顿不知道要过多长时间,甚至这是我们在人世吃的最后一餐也难说。” 詹碧云道:“真遇到危险别拼命,你先走。我反正现在就当快死的人,最后挣扎,你丢了命这辈子我没法赔,我不想欠你一条命。” “这辈子赔不了就到阴间里,等下辈子赔,这辈子我是光棍,下辈子你赔给我做老婆。” “去你的,八辈子也不做!” “那我就等第九辈子。” “你好无赖!除非第九辈子我成了母夜叉。” “母夜叉我也要,我就认定你了!” 詹碧云羞恼地擂了他一拳:“不理你了!”然后就沉默,谭笑怎么逗她也不开口。 静默两盏茶的工夫,谭笑道:“现在是午后,该做正事了。我们蛰伏在祠堂门外观察里面,肯定要很长时间不能出声,到有人换蜡烛我就进去擒住他,你在门口接应。” 詹碧云点点头。 门外有个很好的角度,能看到大半个厅堂,又有荒草遮掩。这一伏就从未时到戌时,四个多时辰毫无动静,蜡烛才低下去一点点。谭笑暗暗叫苦。那神像手中端的蜡烛比平常的粗,火苗又小,蜡肯定也是经过特别处理,耗得尤其缓慢。秋天岛上暖湿,草丛里蚊虫叮咬,各种虫豸从身上游来爬去,无比难受。 天色漆黑,雾气缭绕,看不到星光。周围除了微弱的风声,和树叶草茎的沙沙声,就只有唧唧的虫鸣。祠堂里也是一片漆黑,而四尊塑像也辩不出身形,只有手中烛台透着四星豆火,八条腿泛出惨淡微弱的荧光,恰似八根荧光棒,奇诡地悬空竖立在黑暗中。如果两眼盯着看久了,还感到眩晕眼花。 已将亥时,这时,从远处飘来苇笛声,婉转优雅,清幽空灵,宛如仙乐,让人心荡神怡。谭笑和詹碧云同时对望一下,寻找音乐飘来的方向,但那声音飘忽,无法判断。 正犹疑,祠堂里面却出现了奇异的情况。别的都看不清,只见靠两边的“荧光棒” 随着音乐节奏同时向下弯曲,举在手上的烛火也降低,再降低,直到和神坛等高,音乐转得有些怪异,荧光开始移动。 詹碧云有些心慌,气都不敢喘。谭笑在她耳边轻轻说句:“我去看看,你别动。”詹碧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窜到祠堂门口蹲下。 距离近了,即使看不见面容,也能看到身形在动。可凡人总有生人的气息,这么近的距离,内功深厚的老江湖应该能感受到,这也是他们不容易受袭击的奥妙所在,但这不是人,两尊神像绝无活人的气息。谭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怖。 接着就又有个影子从祭坛香案后端出盘子,盘里有饭菜。这回看清了,因为盘子里坐着一支矮矮的蜡烛。 神也要吃饭!前所未有的奇事! 谭笑见两尊神背朝大门,就钻进门去,想再靠近些。 神女正吃饭,烛台留在神坛上。借着微弱的光还是能从背后看清身材上的差异,靠右侧的女神略丰腴些,左侧的则略高一些。不这么近仔细辨认,在神坛上瞻仰是看不出来的。 他还想靠近些,通过观察考虑是否要正面接触,刚移动步子,音乐声骤然转急,而且就在附近!两个神女放下碗,迅速转过身来,朝他一步一步逼过来。 谭笑迅速就地一滚,到了门的另一侧,奇怪的是,神女还是照原来的方向过去。但笛声一转,女神马上变换方位又朝他逼来! 谭笑不敢站起,仍打滚换了位置,如此两个来回,他已经明白,神女是受音乐指挥的,自己之所以能在小范围顺利摆脱,完全是打了从音乐变化到神女反应过来的时间差。但是堂上空间有限,正思考对策,两名神女忽然分开,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谭笑见势不妙,不敢纠缠,神坛上还有两个,如果再加入战团,自己根本没有退路,于是打定主意夺门先逃,到外面再看是否有机会甩掉其中一个再说。他刚向门口移动,不料这次笛声料得先机,神女抢先一步堵在门口,随着笛声变得凄厉,神女向他发起攻击! 神坛上娇媚的神女突然变成可怕的杀手,狰狞恐怖,出招狠辣无比,世所罕见! 谭笑一跃而起,凝神应对,听得掌风劲厉,先让过两招,使出柔劲反压其中一个高个的腕部。这一接触不由大惊:她手腕坚硬如铁,而且力量奇大,根本压不下去,反而被她一掌击中肩头,彻骨疼痛。他立即转向,顺着她刚发力手臂回缩的空隙绕到侧面,另一丰腴的神女又一招攻到。谭笑暗叹一声:“小命完了。”拼足力量硬接这一掌。 “砰”地一响,双方身体同时被震退,反而神女还多退出几步。 谭笑暗道侥幸,原来这个稍稍丰腴的神女力量较另一个弱了许多,如此又有了生机,只要先把强手吸引到里面,偏弱的换到门口的位置,就有机会夺门而出。 但对方是神!虽然使的是人间的武功,她们不是凡人。他的心念刚动,对方已经料到,那高个女神竟封住门户,攻出数招又退守,任丰腴的女神游斗,伺机再攻,不给半点机会! 谭笑干脆往香案前靠,这样单对付一个弱的就轻松些,边打边道:“在下无意惊扰神女,只为还愿,求神女高抬贵手!” 对女神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觉。神应该是通灵的,她们到底是神仙还是鬼蜮妖魔? 谭笑一咬牙,冒险转向神龛背后。那是最容易遭机关暗算的地方,也是隐藏秘密的地方! 第41章 湘山野老 这一招果然奏效,门口的神女飞身来挡。谭笑这时并无心再探什么秘密,只有留得性命,才有可能破解秘密,所以重要的还是脱离险境。他见门口空开,趁神女往里冲,突然返身贴着神女身边穿过,到了门口。 但神女动作奇快,还没等他跨出门就从后面追到,一掌朝他背心劈去。 谭笑回身双掌齐发,憋足劲来抵挡这凌厉的攻击。 “砰”地一下,谭笑被震得整个人飞出门外,跌倒在地。 “谭笑!”詹碧云惊呼一声上来扶他,一见里面冲出的神女,顿时惊呆了。 谭笑推开她:“快跑!她力大无穷,我们不是对手!” “来不及啦!”詹碧云抽出柳叶刀就朝正冲过来的神女砍去。 神女稍稍愣了一下,就交上手。 外面地方开阔,詹碧云已知对方力大,不正面碰撞,倒也能支持一会。 谭笑翻身爬起,只觉两臂又痛又麻,这是猛烈撞击而致,只是很奇怪,如此大的力量,比司空宏图还胜出一筹,怎么没有受内伤,仅仅是凭无比刚猛的力量硬拼。稍一转念,她不是普通人,当然不会用内功伤人。再看詹碧云,她悟性极高,虽然完全处于下风,居然游走无定,一时尚能自保。 谭笑伸展一下筋骨,觉得并无大碍,心道,两人联手虽无胜算,性命可以保住,就挥起铜箫准备接应。 这时另一个女神又冲了出来,谭笑对詹碧云叫道:“你对付她,她功力弱些,你能敌得过。”自己举箫从斜里刺向先出来的神女。 二对二的游斗,詹碧云越战越勇,占据了上风,而且从实战中受益,应变能力长进不少;谭笑却是越打越苦,对方不但刚猛力大,而且只攻不守,招招夺命。神嘛,没有生与死的概念,她不要命的打法,全然不同于常人。 眼看詹碧云就要制住对方,谭笑却被压的喘不过气,被一掌劈中倒地,詹碧云回身来救,又哪来得及,那神女玉指并拢直插向谭笑咽喉! 詹碧云花容失色,奋不顾身扑过去要用自己身体为他抵挡,却也来不及。 谭笑两眼一闭,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突然后面走出一个头发半落,胡须稀疏,衣着破旧的老头,提着个酒葫芦,他不紧不慢含了一口酒,朝神女喷去。神女一呆,手就在离谭笑咽喉只有寸许的地方停住了。 詹碧云却收势不及,已经扑到谭笑身上。 神女站直身体,目光呆滞地朝老头望着。 谭笑正等着她指掌落下,自己就见阎王,却片刻过去没有感觉,睁开眼一看,所有人都住手了,看着身后站着个老头,心里明白,遇到救星了。他推了推詹碧云:“喂,不用死啦。” 詹碧云其实比他更早知道,此刻羞红了脸,连忙站起。 谭笑翻身爬起,看看老头,又看看神女。 这时东方已经泛白,能够看清神女清秀美丽的脸庞,身材匀称,完全是世间的漂亮女子,但呆滞的目光又在告诉他,她不是常人。 笛声又在响起,两个神女转过身激射而出,进入祠堂里。难道她们是鬼魅,天一亮就不能行动? 谭笑朝老头躬身道谢:“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老人两眼一翻:“谁要你谢?谁是老人家?我很老吗?” 谭笑忙改口:“您不老,您正当年轻力壮,请问恩公是哪位高人?” “什么高人矮人?我高吗?我还没你长得高!” “您这是……” 老人气哼哼地:“你这人连道谢都不会,总要挑人家喜欢的话来说啊。” “您喜欢什么?我一起来就向您道谢,我说错话了吗?” “错了,当然错了,说的全是屁话!” 谭笑摸不着头脑,道:“那你说,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你就一件都说不来?” “我看您一定不贪财,不好色,不在乎名利,不爱奉承,是个世外高人。” “屁!我就贪财!天当被,地当床,日月星辰风云雷电全归我所有!” “好好好,你贪财,你有财。那总不好色吧?否则那几个神女都那么漂亮,别人惹不起她们,您可有办法对付,可您都不碰。” “屁屁屁!”老头大怒,“我是天下最大的色狼,那也叫漂亮,简直污了我的眼睛。我老婆比她漂亮一万倍。小姑娘,你说他混帐不混帐?” 詹碧云愕然,自己化了妆,别说走这么远的路没人认出,就连自己都觉得换了个人,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他说的话,真是摸不着头脑。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老头又道:“你对你的情郎真不坏啊,肯豁出命来替他去死。我还就看你可怜,我不救他,你就要伤心死了。” 谭笑得意地朝詹碧云笑道:“听到没有,对你的情郎好一点,没错的。” “啐!你胡说。我是不想欠你的命。” 老头道:“现在我告诉你我最喜爱什么,后面就看你怎么做。” 谭笑和詹碧云异口同声道:“你最喜爱什么?” “我最爱别人拍我马屁!” 两人失笑。 谭笑马上道:“这容易。您是世上最有能耐的高人,您是最有信义最乐意助人的好人,您是最有学问最有德行的圣人,您是……” “够了够了,你这放屁越放越臭,”老头满面怒容,用手不断在鼻前扇着,“看样子我救错人了。” 谭笑也恼了,一转念似乎有些明白:“你这死老头!说东不行,说西也不行,一副瘟样。” 詹碧云大惊,虽然那老头脾气古怪,毕竟人家救了你的命,连那么厉害的神女都让他几分,这老头来头不小。这样说人家一怒起来可怎么是好。 不料老头呵呵一笑:“说,继续说。” “你这糟老头瘟老头死老头,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淹在粪缸里氽着沉不下!” 老头突然跳起来一掌拍上他肩膀。 詹碧云吓一大跳,谭笑却若无其事。 老头哈哈大笑:“痛快,痛快!这回你马屁拍对了。你看世间的人多虚伪,心里明明诅咒对方,嘴上和尽挑好话来说,我就全部反过来,我从来不说人好话,也不听人家好话。你骂得越恶毒,我就越开心。” 詹碧云头一回听到这样一番谬论,觉得特别新奇。又感叹江湖上什么人都有,真是长了见识。 谭笑道:“糟老头,你倒挺对我的脾气,报上你的臭名,也好让我们臭味相投。” 老头拉他们坐下。 老头指着自己鼻子:“我,湘山野老,和你这狗朋友有缘,来来来,我们喝上一口。”打开酒葫芦递给谭笑。 谭笑接过:“叫你老人家还不答应,原来也就是个野老。”仰起脖子嘟了一大口,把酒葫芦还给他,指着自己鼻子道:“我,谭笑,字不哭。今天交上狗朋友,不哭也要哭了。” 詹碧云“噗嗤”笑了出来。 第42章 上龙廷 湘山野老道:“小姑娘头一次闯江湖吧?慢慢就习惯了。来,也喝一口。” 詹碧云摇摇头。 谭笑伸手过去:“她不喝酒,我替她喝。” “你凭什么替她喝?你再要还不给呢。这酒用上百味名贵药材浸泡五十年才成,有病的治病,没病的益寿,练武的增强功力。你配替她喝么?”湘山野老还是把酒葫芦给詹碧云。 按詹碧云以前的性子,绝对不肯用别人的东西,既然要走江湖,就得适应,尽量豪放些,再说人家说了这么多好处,再扭捏老爷子要不高兴了。于是接过喝了一口,一股浓烈的药味直冲嗓门,呛得咳嗽起来。 谭笑在她背心轻拍了两下,又掌心按在她灵台穴上,缓缓输入真气,帮助她平复下来。 湘山野老说道:“小姑娘福泽不浅,今天一天之中武功内力都长了一大截。看你们这么恩爱,倒叫我想起从前。唉。” “怎么不说下去了?”谭笑望着他。 “不能说,说出来丢人。” “你不是说全要反过来吗?不要虚伪,丢人就是光彩,说!” “不是虚伪不虚伪的问题,唉,反正你不明白。我也说不明白。” “那就算了,我倒有个问题要问你,你是真的本事比神女大呢,还是有什么隐秘?” “你个小兔崽子,倒审问起我来了。这跟你没关系。是不是有事要求我,先打个埋伏?” 谭笑哈哈一笑:“老鬼,比鬼还精。说实话吧,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见宵明。你看,我们相好一场,可她爹不答应,给我出了个题目,如果不能拿到宵明头上的发簪就不许我们成亲。” “啊?这倒难了。”湘山野老露出为难的神情。 “你这魔头也有怕的时候啊?” “你不用激我,有的话,我不好讲,这事你只有去找洞庭龙君。祠堂重修时都是龙君安排的,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内情。” 原来这样,总算也有了线索。 谭笑站起:“狗朋友,我们这就去找洞庭龙君,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求之不得,不能帮忙也不勉强。” “嘿,一得到消息就要走?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哇!为了快点娶到小心肝,这么快就把我老鬼撇下了。这事我不能帮你,自己小心点。”湘山野老边摇头边叹气走了。 詹碧云道:“你这人看起来很豪爽,撒起谎来也那么自然。” “我哪撒谎了?” “你把我爹都扯上了,还说没撒谎?” “你要诚实,干嘛不在经过天远庄时跑进去对他们说,我就是詹碧云,我很诚实,请你们相信我!” “这不一样,你别强词夺理好不好?”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图个方便,能尽快拿到东西。要不是当我们是情侣,他还不一定帮我们呢。再说,也不是全没谱的事儿,说不定取了东西回去,你爹一高兴,就学龙王酬谢柳毅的方法……” “谭笑!不许说下去!你千万别打我的主意,我死也不答应!” “又来要死要活了,算了,我也不想要,谁受得了你,我是说你爹要学龙王,我也会拒绝的。反正我们约定了,八辈子不相干,到第九辈子可不许赖帐。” 詹碧云笑了:“那就走着瞧呗。” 东面是个高坡,由此上山,山的南麓便是洞庭大庙,也就是蛟龙帮龙廷所在。 詹碧云问:“我们就这样去见龙君?” 谭笑道:“蛟龙帮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如果我们要找的东西跟他们帮内事务没有关联,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听湘山野老的口吻,是龙君重修的祠堂,现在的格局是龙君布置的,那操控神女的笛声也是这里来的,我们倒要格外留神。” “你听出话音来了?” “不但这话音,我觉得他和龙君、神女的关系不一般。” “为什么?” “他就喷了一口酒,固然有刺激味,但神女就再也没有动手。而且说到和龙君有关的事,他都推托不好说,照理他是热心人,这样推托肯定有别的缘故。” 谭笑点了点头:“有道理。但他出手又阻挠了龙廷的意图,那又是为什么?” “我也没想明白。只有上了龙廷见机行事。” 蛟龙帮实际上是以洞庭湖渔民为主要帮众的地方帮会。渔村之间常常会产生磨擦,有时还受盗匪侵扰,自发形成了帮会。过去并没有严密的组织,江湖上名声也不大。直到近年来才因为龙君是高手,为附近帮会所重视。 谭笑和詹碧云离庙门还有一大段距离,龙廷上已经准备好架势。谭笑到门口就自报家门,求见龙君。 龙君发话请他进去。 乍一见,双方都充满疑惑。龙君也就三十岁不到,打扮奇特,非官非商,亦非渔樵耕读,不伦不类,倒似穿的一身戏服。但可以确定的是,曾经做过粗活,现在有了身份模仿官场举止。 谭笑朝他拱手:“在下谭笑,日前误伤贵帮二当家的,还损坏了阁下宝座,深感歉疚,特来谢罪。” 龙君点头道:“噢,这点小事,谭大侠不必放在心上。请坐。上茶!” 宾主入座,龙君又道:“追魂魔君不知自爱,乱杀无辜,就是按帮规也是要惩处的。我蛟龙帮要在江湖立足,道义是最要紧的,怎能任性妄为?” 没想到貌不惊人的龙君如此通情达理,全无敌意,那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詹碧云打量着环境,龙廷正面是供奉的龙王造像,龙首人身,两根龙须向外翻卷;周边都是虾兵蟹将,龙君的宝座就在龙王的脚下,一侧有张椅子,空着。两边是蛟龙帮的头目,人数并不多,这倒不奇怪,本身是个松散组织,又多在湖上谋生,没有大的集会不常聚在一起。 谭笑道:“龙君如此慷慨好义,倒是在下眼孔小了,不成敬意。”再次起身拱手致意。 龙君示意他坐下:“谭大侠武功高强,又行侠仗义,我十分钦佩,只是我们小帮会,又是靠水上生活,无缘见到真正的高手,今天借这清茶一碗,聊表我对谭大侠的敬意。”向他举起茶碗。 “龙君太客气了,请。”谭笑也端起茶碗。 龙君又道:“这君山方圆虽小,却有七十二峰,竹海茶园覆盖,又是八百里洞庭的心腹地带,谭大侠可以尽情观赏。君山茶也是这里的一大特色,观其色绿中透亮,闻其味馨香馥郁。另外,我已经吩咐准备了一桌鱼宴,待会儿请谭大侠品尝洞庭湖时鲜。” 谭笑道:“不敢如此叨扰龙君,实不相瞒,今天在下前来有事相求。” 龙君微笑:“不要说相求,谭大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日后江湖相见,要谭大侠帮忙的地方还很多。我有心结交高人,就算我的一点心意。既然来了,吃上一顿便餐又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谭大侠万勿推辞。” 谭笑见他话语谦恭,进退有度,虽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倒也不觉得存什么恶意。 第43章 真假龙君 刚要答话,却见詹碧云朝他使了个眼色,便道:“在下的确有要事相求。我和表弟是专程为拜湘山祠神女而来。前些年家父和舅舅经商过岳州,曾在此祈祷,并许愿,结果非常灵验,所以特地要我来还愿。可来到这里,却不见了宵明神像,才冒昧向龙君打听。” 龙君一愣:“什么宵明神像?这里只有娥皇女英造像,后来整修,是总管主持的,我不太清楚。” 此言一出,倒是谭笑和詹碧云愣了一下。他是故意推托还是真不知道? 正当这时,从后堂走出一人,四十上下年纪,中等身量,相貌俊朗,他朝龙君略一躬身:“请龙君吩咐,是准备一桌小宴还是请岛上弟兄都来?” “哦,不忙,”龙君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蛟龙帮总管钟天明钟总管。” “这位是谭笑谭大侠,他为误伤追魂魔君还特地来赔罪,我实在过意不去。” 谭笑和詹碧云起身行礼:“钟总管好。” 钟天明也还礼:“谭大侠好。还有这位少侠。”转向詹碧云。 “噢,是我表弟,云万里。”谭笑道。 “云少侠年少英俊,人中之凤啊。”钟总管打量着,赞了一句。 詹碧云突然一阵紧张。 龙君又对钟天明说:“两位侠士武艺高强,又侠义心肠,我有心交这两位朋友,我们就三个人在后庭开个小宴,不必惊动太多人。另外,两位客人想去湘山祠,饭后就有劳钟总管了。”又对谭笑道,“鄙帮虽然不显赫,杂务也还不少。我应付场面上的事,内务全靠钟总管打理,他是本帮第一功臣。” 钟总管淡淡一笑:“还是龙君领导有方,我不过尽绵薄之力而已。我这就去安排,先告退了。” 龙君起身:“现在到开席还有半个多时辰,两位来到龙廷,就让我尽一下地主之宜,陪两位到附近观览一番,看看这八百里洞庭的风光。两位意下如何?” 谭笑道:“龙君盛情,在下感激。龙君帮中事务繁忙,既然已经约定共餐,不如我们就在门前随兴看看,半个时辰后后庭再聊如何?” “也好,两位请便。”龙君送二人出门。 洞庭庙外正对湖面,背后青山掩映,眼前白水茫茫,远处帆影点点,实在是文人雅士的天堂,被这样一个江湖帮会占据了,不免可惜。 詹碧云凝望远方,似在沉思。 谭笑问:“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完全不对。” “哪里不对?龙君谈吐得体,态度谦恭,但帮内的确有些不正常,也许是想借助我们压一压对立面。” “不仅仅如此。其实你明白,却故意问我。” 谭笑笑了:“你初出江湖,却一点不比老江湖逊色。这龙君有问题,总管也有问题,祠堂更有问题。龙君居然不知道宵明,推说是总管负责修建祠堂,湘山野老却讲只有龙君才知道。据你所说,湘山祠向来只供奉两个神祗,不管是娥皇女英还是宵明烛光,不可能同时出现。再就是龙君眼神闪烁,步履轻浮,不像有深湛的内功。在江湖帮会中怎能领袖群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只是应付场面的!” “所以,他是个西贝龙君!还有那总管很深沉,是个掌实权的人物。而且和我一样,是冒充的男人。” “什么?”谭笑一惊,“我倒没发现。” “女人看女人,总会敏感些。而且她也看出我了,还用话语点穿了。人家称赞别人人中龙凤,她却故意说人中之凤,就点明了女人身份。” “你有学问,我倒没在意。也怪你长得太漂亮,不管身份是男是女,总被人盯着。” 詹碧云脸一红:“长相是爹妈给的,也算我的错?你喜欢看丑八怪你去找好了,没人拦着你。” “这么说,我不想找丑八怪就可以找你了?” 詹碧云嘟起嘴:“没正经,懒得理你。” 谭笑略一思索,又道:“洞庭龙君的武功应该在追魂魔君之上,而且能让他当老二,交情也是不浅的,他轻描淡写,我反而怀疑。待会儿我试他一试。还有,控制神女的笛声就是从这个方向发出的,吹笛的人一定在龙廷,很可能就是操纵蛟龙帮的人。还有,连他们的老三也一直没露面,不是正说明他们内部出了大乱子么?” “你在祠堂还有什么发现?你觉得‘神女’是真人还是鬼怪,或者是造像里装了机械装置受人操控?”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有两个就是塑像,当时我在两面夹击下十分凶险,就怕那两个再动起来,就无路可逃。但那两个神像始终没动。” “那我说其中有一个是真的烛光没有说错。” “另两个既然受人操控,就不是什么神仙鬼魅。那个功力弱的肯定是真人。听说域外有种药物能够控制人的神经,使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完全听命于操纵的人。我没见过,但可能是真的。白天眨眼睛的就是她。还有一个就不好说了,她全无人的气息,冰冷坚硬,力大无穷,就是你爹或者司空宏图都不是她对手。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说这号人。会不会是你说的机械装置?我不懂。但她被湘山野老酒一喷,又好象有反应,机械装置要做到如此逼真我还真不敢相信。” 詹碧云沉思片刻,道:“如果龙君是假的,那找到真的龙君就是关键。这样势必和假龙君发生冲突。蛟龙帮发生的变故还真不小。” “偷天换日,李代桃僵,我们不想卷入他们内部事务也不能够了。” “这也还是我们的推测,午间还要试探。他有意拉拢,倒不必担心酒菜做手脚。” 回到庙里,在大殿后的明堂摆了张方桌,三人入席。 龙君吩咐:“我和两位贵客叙谈,闲人不要打扰。”然后向二人敬酒。 酒过二徇,谭笑单刀直入:“龙君,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的来意龙君已经明白,龙君结纳我们想必也有事要我们出力,不妨直言。” 龙君略有迟疑:“这……实不相瞒,这是本帮内部事务,说出来倒叫二位见笑。帮中不幸,本座无能,兄弟各结帮派另立山头。我正为此事烦恼。如得贵人襄助,慑服群雄,则帮内重归安定,二位便是鄙帮的大恩人。” 谭笑和詹碧云交换一下眼神,道:“我们兄弟无功不受禄。龙君一片至诚,我们理当助一臂之力。就以龙君帮我们找到宵明为条件,如何?” 这个条件应该是龙君占了大便宜,一尊已经废弃的塑像交换自己坐稳龙廷,无论如何都是划算的。 可龙君还是犹豫了一下,勉强点头:“好。” 谭笑见他迟疑,立即追问:“龙君还有什么为难处?莫非你并不知道宵明的下落?” 詹碧云盯着他眼睛:“莫非你这龙君是假的?” 第44章 斗法 龙君顿时脸色大变,并起指掌要动手,詹碧云冷笑一下,用筷子压住他手掌,沉声道:“你一动,别说我们要对付你易如反掌,外面马上知道你是假货,操纵你的人也会杀你灭口。乖乖跟我们合作,还能活命。” 假龙君叹了口气:“其实人人都知道我不是龙君。” 詹碧云松开筷子,若无其事夹上菜放到自己碗上:“让你做傀儡背后操纵你的是不是总管?” 假龙君点头:“你们真厉害。其实我也害怕,就因为你们能打败追魂魔君,我才敢趁当着你们面她不能命令我这个机会提出要求,来请你们帮忙。” “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知道。这个老女人,年纪可以当我妈,却天天要我伺候她,帮里大小事务全要她说了算。我恨不能杀了她,可我武功不济。也怪我一时鬼迷心窍。” 詹碧云又望了谭笑一眼。 谭笑接着问:“她的武功如何?什么来历?” “武功么,应该是个高手,但比不上原来的龙君,也未必及地上你们。来历倒不清楚,只知道她会使药,什么迷药毒药,碰上没有不着道的。” 詹碧云道:“这就对上号了。真的龙君一定被药所害,她又找来这个人冒名顶替。” 谭笑看着假龙君:“还不止这样,谁能够冒充龙君?你说,你跟龙君是什么关系?” 詹碧云也看了下假龙君,一望望谭笑,心道,到底是老江湖,如果是完全不相干的外人,怎么能冒充龙君而不引起部众猜疑呢? 假龙君道:“我本来就是代替龙君处理事务的,每到外面有事,都是我坐镇。” 谭笑和詹碧云都一愣,难道也像当年玉箫那样,龙君早就安排了自己的替身? “那龙君现在在哪儿?”谭笑又问。 “我也不知道,别人也没人能问。我们帮中的事,就不用两位费心了,你们要找的东西,我尽力帮你们找,这总行了吧?” 龙君远行都用替身坐镇,这倒是预先没想到的,这次肯定出门时间长了,替身没有能力管制,帮中发生变故。那龙君会去了哪里,长时间不回来?一帮之主,还有什么事比整个帮会的存亡更重要? “好吧,我们且相信你的话,不勉强你帮忙,你有危难一样可以帮你,但愿你说的是真话。暂时大家都不要泄露刚才谈话,你留神,半夜有人吹笛子,看看是不是钟管家,如果你真恨她,她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会帮你对付。”谭笑抓紧时间一口气讲完,又举起酒碗提高声音:“多谢龙君!” “谭大侠客气了,招待不周,多多包涵。”假龙君也提高嗓门应承。 谭笑又沉声道:“我们再去祠堂探访,你绊住钟管家。不需要多长时间,不要强拉。我们也不希望你出危险。撤席后我们立即走,不跟她打招呼了。” 假龙君点头,朝旁边叫了声:“来人!把这里收拾一下!”便送二人出门。钟管家闻声赶出来,见二人离去,正要上前,假龙君又叫:“给众位弟兄准备点酒菜,我蛟龙帮结交到高贵朋友,今后必定发达。” 钟管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倒真耍起帮主的派头来了,让外人搅了局我看你怎么死法。”不再理他,直奔祠堂而去。 她追到祠堂却没见人影。外人不熟悉环境,动作再快,也不至于一转身就不见踪影,她意识到上当了。 谭笑和詹碧云并没有去祠堂,即使假龙君向管家透露谈话也不怕。他们就在走出不远脱离众人视线就埋伏下来,等候钟管家追来,反过来跟踪她。不用说,钟天明是个假名,她的真实身份还是个谜。她能够顺利进入蛟龙帮,成为执掌内务的管家,应该就是本地人,有这条线索就不愁揭不开她老底。 钟管家似乎有了防范,不久就折回去了。谭笑他们候了许久,一直到晚上也没见动静。这一夜特别宁静,连笛声也没有响起。 直到东方见亮,詹碧云轻问:“老狐狸,识破我们的计划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谭笑道:“舍近求远,迂回而进。” 詹碧云点点头。 谭笑折了跟树枝在地上画:“她知道我们在跟踪,所以出来会很谨慎。我们现在在这个地方,这边就是湘山祠,距离很近。中央是柳毅井,这边是老君山,后面是全岛制高点。我们从这边走,反向而行,她反而找不到我们,她想用疲敌之计对付我们,让我们守在庙后空耗;我们反客为主,也用疲敌之计对付她,使她提心吊胆奔命在祠堂和大庙后。两天之后我们再闯祠堂。” “你还懂疲敌之计?你还说讲兵法计策就头疼嘛。好,我觉得此计能行,就这么定。” 两人迅速转入密林中。 翻过两道山梁,前方的山势较高,而且显得荒僻。谭笑道:“现在可以放下心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往草上一坐,背靠大树闭上眼睛。 詹碧云也在另一棵大树前坐下。 待醒来在附近逛悠一圈,已经是晌午。两人又向荒山走去。虽然山崖陡峭,其实也不高,只是这方圆不大,又有湖面烘托,雾气蒸腾,显得壮观些。 岛上很少见到有人居住,偏偏这地方有两间茅屋,门前静悄悄的。他们就走了过去。 要打探消息就必须问人,但问人又不可避免暴露的风险。两人忐忑地靠近,推开虚掩的柴门。 里面传出一声怒骂:“哪个混蛋,这时候打扰我!” 两人一听声音,齐声叫出:“湘山野老!” 老人本来背对门坐在蒲团上,闻声回头:“原来是你们,见到龙君了?” 谭笑没有正面回答:“你这老狗,原来狗窝藏在这里。” 老头站起,朝她“嘘”了一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拉他到门外:“我老婆在睡午觉,不要吵醒她。” 谭笑奇怪地:“屋子总共就那么点大,没见有别人啊。” 湘山野老神秘地:“你是凡人,怎么看得见神仙?” 这老家伙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弄什么玄虚?他到底是有通神的法力,还是根本就是个疯子? 谭笑道:“喂,老狗,我说正经的呢,你这里就你一个人住?” “还有我老婆啊。” “你说你老婆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既然狗朋友来了,也让我见识一下。” “那不行,我老婆不愿见陌生人的。” “见陌生狗总行吧?” 湘山野老搔了搔头:“还是不行,你不是真的狗。” 谭笑用身体挡住他,朝詹碧云道:“你进去看看。” 湘山野老慌忙道:“小姑娘,你可不能学他恩将仇报啊。” 詹碧云已经一脚踏进门又停住。 谭笑笑道:“这老家伙一向说的反话,叫你停住就是让你进去。” 詹碧云也十分好奇,跨了进去。 湘山野老连连摇头:“遇上你这流氓无赖真是没办法。可惜我费了这几十年的精神还是毁于一旦。”不睬谭笑返身走了进去。 第45章 神仙误上离恨天 谭笑更觉奇怪,跟着进去了。只见一条木板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物,后面竖放着一卷装裱好的帛书经文,好像经常对照什么。屋子里连张床都没有,就一个蒲团,和一口小灶,旁边放着好几只瓦锅。 再仔细看,竖起的经卷距离土墙还有段空隙,探头一看不由大惊! 詹碧云见他神色有异,也凑上去看,不由失声叫出来:“烛光!” 只见一块楠木板上躺着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穿一身洁白的绸衫,款式跟祠堂里烛光造像的装束完全一样,只是手中没有烛台,眉目和詹碧云依稀有些相像,但神色凄婉,嘴唇紧紧抿着,身上罩着透亮的水晶罩子。 谭笑看看女子,又看看詹碧云:“怎么回事?” 湘山野老对詹碧云道:“小姑娘,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总是帮你了吧?” 詹碧云咬紧嘴唇凝思。 “但可以告诉你,她不是你们要找的宵明。她是我老婆,躺在这里已经二十年了。” 两人又是吃了一惊,因为看她的相貌,也仅仅二十岁的样子。也就是说,她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去,却一直完好保存到现在! “这,这……”詹碧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一定奇怪,好,我老鬼就把我当年丢人现眼的丑事说给你们听。”湘山野老坐到蒲团上,谭笑和詹碧云也在他旁边坐下。 “咳,怎么说呢?”湘山野老突然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开始慢慢讲述:“我是药王邱补天的徒弟,邱补天,听说过吗?” “噢,是和灵山圣母同辈的高人,据说是从天竺来的,已经作古很多年了。”詹碧云回答。 湘山野老点点头:“不错,小姑娘有见识。我跟药王云游四方,也算见了很多世面,在边关遇到一个极美的少女,当时她才十三岁,被乱兵的毒箭射伤了,倒在路边。我刚巧经过,就救了她。就这样就把她记在脑海里了。后来在汴京城外又见到她,她从一个大将军府中出来,我认出她,这时她长得更有风韵,我简直惊为天人。正看着她发呆,她也认出了我,就和我打招呼,随便聊了几句,说要答谢我当年救命之恩。可后来她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就是她的影子。但可以肯定,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又跟江湖有往来。那以后,她到东,我也到东;她往西,我也往西。她知道我已经迷恋上了她,就明确对我说,自己身份特殊,我们之间没有可能。她是什么特殊身份,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他略微停顿,似在沉思,然后又接着说: “我也不管,只要常常看到她,我就开心。就这样足足追求了她五年,居然把她感动了,她要我发誓,一辈子对她好,我哪有二心?当即对天发誓,后来她就成了我老婆,还放弃富贵生活,跟我到家乡,也就是这小岛上。她究竟什么身份,家里有哪些人,我一概不知。” 谭笑道:“那应该是一对神仙眷侣了,她怎么会这样躺着?” 詹碧云也睁大眼睛望着他。 湘山野老抽泣起来,又狠抽自己耳光:“我该死,我可恶!我是天下最卑鄙最无耻的大色狼,大淫棍,大恶魔!是我辜负了她。”打完了又嚎啕大哭。 两个年轻人不敢劝阻,任他发泄到自己停止。 湘山野老又接下去说:“我们在岛上住了一年,虽然生活简单,却十分和美。后来,来了个道士,笑我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能造福苍生;又说我内力虽强,却不会应用,武功平平,万一遇上歹人,绝对保护不了自己老婆。我一听有道理,就想跟他探讨,修炼。我跟老婆一讲,不料她竭力反对。她说,遇到别人有危难,给人帮助是做人的本分;为了济世救人特地去涉险的人,不是有野心就是别有用心。还说,说话越崇高的人,内心越卑微;嘴上越光鲜,骨子里越龌龊。要我提防那个道士。” 谭笑道:“这话对不对呢?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不全是。要是大家都只扫门前雪,那大路上的雪谁去扫呢?” “放屁!再放臭屁我打你巴掌!什么叫好象有点道理,全是道理!可惜那时我刚刚激起雄心壮志,哪里听得进劝告,常常和那道士谈论修炼方法,互相拆招,交流武艺。那道士武功也有限,就说,他师傅死得早,他学得不多,他的师兄武功高强,邀我一起去他师兄那里。我跟老婆一提,就被她责怪了一顿,说,你走了就别回来,我回娘家去。我只好打消念头。可总不死心,就找道士商量,他说,走不成,也可以用药增强功力。但我研究的药都是以治病强身为主的,当年药王并不重视武功,认为能够防身就够了,研究药理才是最重要的。道士说,他师门里有这样的药,问我愿不愿意试试。我当然愿意,他说今天没带,明天午后就在这山下练功,到时候带上。” “难道是害人的毒药?”詹碧云问。 “小姑娘真聪明,后面发生了什么,一会就明白了。第二天,我们开始练功,他先给我几处要穴上涂上药,又点了香,要我练他刚教我的功法。可一会儿工夫就发觉身体不对劲,浑身躁热,男人那玩意突然冲动起来,那道士脱下外衣,我呆住了,原来,和小姑娘一样,竟是个女的。” “她就是蛟龙帮总管钟天明?”詹碧云道。 湘山野老吃惊地:“你们认出了她身份?厉害。要是当年我能像你一样的眼力,就不会有后来的悲惨事情。当时她对我笑着说,天下最好的功法就是阴阳交合,摆好姿势叫我上去,我当时迷迷糊糊,哪顾得了许多,扑上去就做了那不该做的事情。做完才后悔,她费这么多心的目的原来是为了盗我的功力。太弱的意义不大,太强的她不敢碰,就相中了我。更要命的是,这一切都被我老婆看到了。我心怀鬼胎忐忑不安回到这里,老婆坐在这蒲团上,脸上冷若冰霜。我不敢辩解,直接就向她下跪。她当时什么表情也没有,就说了句:晚了。就再也不开口。我说,我这就去把她杀了。操起平时用的竹杖就冲了出去。可见到那女人,却下不去手,毕竟……有点下不了手,只恨恨地骂了一通,谁知她根本不生气,还说,让我老婆亲眼看到也是她安排的,这样以后就可以不用遮掩了。这下我火了,一杖打过去,她让开说,还是先回去看看,你老婆别出了意外。我想起她要我对天发誓的情景,心里也一紧,顾不得纠缠,连忙回家,就见她躺在地上,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啊?!” “从那以后,我对专说好听话的人深恶痛绝,事事都要反过来。”湘山野老恨恨道。 原来他受此打击,所以憎恨世间虚伪,说话行事乖张。 第46章 这也叫因缘 湘山野老又一阵痛哭,然后接着说:“我正伤心欲绝,那坏女人却找上门来,我要跟她拼命,她说:‘你就是要了我的命,她也不能活过来,但我能保住她的样貌,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我一听这话,就说,‘你有什么办法?你敢再骗我,我一定不放过你!’” 詹碧云道:“她还真有神通。” “是啊,这倒出乎我的意外。” 湘山野老继续说下去:“她说:‘我学的是前朝的神功,我的祖师肉身保存了一百多年,依然完好。本来这功法如果得不到功力深厚的人襄助行功会有危险,正是叶星寒大侠传了我师傅内功心法,才修正了原来不足。我师兄就是大名鼎鼎的张三锋,你该知道的。’这我确实听说过,保住她身体是眼下最重要的,至于能否起死回生,慢慢再想办法,我对药物研究自信有过人处,虽然渺茫,不懈研究,也许能找到办法。就反过来求她。她调制了药物,让我特制了水晶罩,果然奏效。我就拼命调试各种药剂,想让我老婆复活。” “可钟天明还要向你提出条件啊,不然怎么会帮你呢?”詹碧云道。 “正是。她说,这木板底下也要铺上药,每半个月换一次,每次来换药,就要交换我的功力。我竟相信了她的鬼话,和她有了多次……。那钟天明,啊,不,她本名叫钟铃子,长得也不坏,练的功法又是专干那事的,我、我、我……”湘山野老又狠狠打了自己两记耳光,“后来才发现,真正有效的是用在身上的药,底下铺垫的,不过是普通防虫防霉的草药。就决然和她断绝了往来。” 詹碧云又想到庙里的事:“钟天明原来叫钟铃子,是张三锋的师妹?” “是。后来就知道了,她师父收她为徒时,她还年幼,不久师父就死了,没学到多少功夫,是师兄转授点本门功法。她这方面不笨,就想和师兄双修,助长功力,不料张三锋说她不配,她发狠,一心要练成绝技,和张三锋比个高低。” “看他们狗咬狗倒是有趣。” “不对,是圣人咬圣人。”湘山野老还是坚持他赞美就损人的风格,“但是,就我现在的功力,也不敢说超过张三锋,我又和她断了往来,她就离开这里去外面闯荡,后来据说在湘南苗疆学会了用蛊毒,又靠自己研究搞出许多诡异的名堂,我也没见识过。回来后就进了蛟龙帮。这隔了好多年,岛子不大,我偶尔碰见她,她要我替她保密。我看她真功夫没有什么长进,心思都用在阴招上了。” “你也没有揭穿她,毕竟你们等于做了半年夫妻。”谭笑插上说。 “唉,唉,”湘山野老竟羞愧得如同偶尔偷情的少妇见了公婆,“我这张老脸真没地方搁,这倒不怕别人闲话,我是真对不起老婆啊。我天天调药,运功,总想她能醒来,哪怕扇我巴掌,哪怕劈死我,我也心甘情愿。可是还是没用,无意中却发现自己功力增加了不少。你们进来时,我正隔着水晶罩给她输送真气。” “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痴情种,二十年如一日,不容易。”谭笑感叹。 “可终究还是我负了她,我只有用全部生命来赎罪。” “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对这里应该很了解了。”詹碧云又道。 “小姑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湘山野老解释道,“你们要找的宵明,是八年前一位文人打扮的英俊男子捐资修缮湘山祠的造像。当时他拿了一张画像让工匠照样本塑造,两个造像容貌装束一模一样,没有分别,只是头饰和手中物品有差异。宵明头上戴着八棱银冠,手挽一条绸带;烛光额前是烛火,手拿烛台,就你们看到的样子。他的身份很神秘,似乎有种忧郁。到塑像完成,我一看,吃了一大惊,竟和躺在这里的我老婆一模一样。我顿时猜到了他的身份。” 詹碧云也想到了,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男人风度翩翩,举止儒雅,当时年纪不到四十岁。我老婆曾说起,她有个孪生姐妹,嫁了个如意郎君,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与乾坤一刀并驾齐驱的美刀王。小姑娘,你姓詹,你母亲姓杨,对不对?” 詹碧云惊得张开嘴说不出话。她不到三岁母亲就去世了,除了知道她姓杨,没有别的印象,更谈不上了解;对江湖人来说,都知道美刀王娶得天仙美女,无心再问江湖事,但杨氏的身份却极其神秘,没人知道是何方神圣。却原来还有位阿姨竟然在这小岛上,死去后被湘山野老守护了二十年! 静穆许久,湘山野老黯然道:“看到神像,我悲不能胜,这对姐妹花堪为人间极品,简直就是天仙,却为何红颜薄命,都早早离开,难道她们本来就不属于凡间?因为这层关系,我对宵明和烛光神像也格外留意。可美刀王离开后,再也没有来过。” “那蛟龙帮聚集不骚扰香客吗?” “蛟龙帮最初是渔民几户十几户联合自保的松散组织,不和无关人员冲突,而且他们也都敬重神灵。后来蛟龙帮壮大了,把龙廷建到岛上。龙君看到两个女神太美了,招来一些心理变态的淫徒亵渎,有人甚至偷偷顺着腿往上摸,龙君大怒,怕亵渎神灵招致灾祸,就把神像封存起来,祠堂渐渐荒废。可去年又重新整修,却不知为什么修成现在的怪样子。” “为什么烛光的神像被搬了出来,却没有宵明呢?” “那是为了都做成一个样子迷惑人,宵明头上的银饰太复杂,就全部照烛光的样子做了。” “那宵明神像封存的地方真只有龙君知道?” “当然是。” “可你不觉得新造像很可疑吗?假龙君说,全是钟天明,也就是钟铃子主持的,真的龙君不知道哪里去了,也就是说,是钟铃子布下了疑阵,她要对付谁?” “对付谁?我倒没想过。”湘山野老望着詹碧云,仿佛是听她解谜。 “她要对付的是张三锋!” 谭笑一直专注地听她问对,这时反驳:“她在这里布疑阵有什么用?张三锋不来,她等到老死也白搭。” “会来的。她在这里制造恐怖怪异,一定会传扬出去,也一定会有人描述神女的美貌神奇。张三锋对什么最感兴趣?女人。但他眼光很高,要美貌、智慧兼有,还要背景好,或者有特异的本领,世上这样的女子不多,听到这里有通神的美女,怎么会不来?就当满足一下好奇心也一定会来!” “说得好!”湘山野老鼓掌道,“我本来一直不明白,你这一说,完全对了路了。詹姑娘……” “不该叫我詹姑娘,你是我姨夫。”詹碧云略低下头。 湘山野老有些不自然,又有几分感伤:“是啊,好孩子,我也不知道原来世上我还有你这个亲人。在这里遇见,真是奇缘。你真聪明,我想不到的都被你想到了。” 第47章 最后的晚餐 詹碧云羞涩地一笑。 “今天你叫我姨夫了,我真开心,要我怎么招待你?”湘山野老蹦到炉灶前,一连打开五个锅盖,无奈地两手一摊,“什么也没有,怎么办?怎么办?”急得团团转。 詹碧云看着他笑了,平时讲究笑不露齿,这下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谭笑难得看到她笑容,一时看呆了。 詹碧云眼光扫过:“你发什么呆?” “你的牙齿真好看。”谭笑道。 “什么牙齿好看,是人好看!”湘山野老训斥,“你臭小子眼福不浅,往后天天能看。” 詹碧云敛起笑容:“才不呢。见到宵明之后,就各走各的路。” “咦,看你们一会互相体己,一会又翻脸不认,真叫人看不懂。” 谭笑叹道:“我命苦啊,是上辈子欠她,她说了,八辈子都别想,要到第九辈子才给我机会。” 湘山野老道:“你们约得够长久。不过这辈子也不是没希望,你看我追了五年才追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那不一样,你是一心一意,我是三心二意。就她这傲慢,我可受不了。” 湘山野老大怒:“你个浑小子!敢说这种话,看我修理你!外甥女,他要敢欺负你,姨夫一定帮你。” 谭笑道:“单是她我就够惨了,我哪敢欺负她,只有她欺负我!再加上你,我还有活路吗?” “你说这话就是欺负她!我外甥女肯定善解人意,你冤枉她,让她受委屈,我就不饶你!” “你才冤枉我呢,不信你问她自己!不过现在她倒真有天大的委屈,就看你怎么帮了。” “什么?!谁敢冤枉我外甥女?!”湘山野老跳起来。 “司空宏图!天下武林!冤枉她杀人,盟主发了必杀令,现在外面人只要见到她就杀,只有我知道她受冤枉。” “有这样的事?要我怎么帮?” “宵明神像身上有凭证,能够证明她清白,所以要帮我们找到宵明。” 湘山野老顿时一呆:“这倒难了。你们已经知道现在的龙君是假的,真的龙君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谭笑道:“我们已经商量好,再探湘山祠!你绊住钟铃子就是帮了我们大忙。” “不行不行,”湘山野老连连摇手,“我这辈子都不愿意见到这个人。再说,那地方你们去不得。” “为什么去不得?” “去不得就是去不得,那里面的危险你已经领教过了。那不是人间能想象的。” “难道是地狱?” “比地狱更可怕。” “就因为知道危险,才要你帮忙。你肯帮,我就有办法对付。” “有办法也不行,真正外面不能呆,你们不如就隐居在这里。” “不洗清冤屈,躲在这里能躲多久?我肯,她也不肯。” “就怕你去了后悔,这辈子真见不着我外甥女了。”湘山野老温言劝道。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承诺的事,就一定要做,决不后悔。”谭笑认定他指的是生命危险。 湘山野老无奈地摇摇头:“好小子,有血性,就怕没好结果。”又对詹碧云道,“你就留在这里等,千万不要离开。” 詹碧云急了:“这怎么可以,他为我冒险,我岂能旁观,两个人总有个照应。我们联手连张三锋都奈何不了。” “我知道你们本事不小,可里面有个恶魔,比张三锋厉害,而且专对付女人,遇上了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湘山野老吓唬道。 詹碧云一听,脸色煞白。但愣一下之后,还是坚持:“我不相信!真遇上,大不了我先自刎,谭笑一定能为我洗清冤屈!” “咳,咳!”湘山野老连连叹气,“完了,完了。小两口好好一对,这下全完了。那就吃上最后一顿晚餐吧。” 他生了火,把第六只沙锅炖到炉灶上,给二人倒好药酒。不一会就热好了。一打开锅盖,里面一个个圆滚滚的东西,像鸡蛋,又不是鸡蛋;像土豆,又不是土豆。 谭笑用手抓起一个:“这是什么?”不等回答就咬了一口,“香!” “你倒是吃好货的,平时我舍不得吃,十天才吃上一个;今天你们吃最后一顿,就放量吃吧,吃饱为止。这东西熬饥,又能增强耐久力,是练武人珍贵的食物。” 詹碧云问:“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呀?” 湘山野老道:“当地人叫它铁龙蛋,其实是湖滩上最大的鳄鱼生的蛋。鳄鱼天生神力,一条六七十斤的鳄鱼,三四百斤的大野兽都不是它对手。而这是体形最大的铁背鳄的蛋,和我的药酒一起食用,妙用非凡。两三天不进食,包你体力如初。不过,数量极少,十分难得。” 谭笑道:“这么神妙,我又多了几分把握。” 湘山野老翻了翻眼:“也只能保你们多扛些时间,能不能活着出来,要看天意。我担心的还不仅仅是你死活,唉,不说也罢。” “干吗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反正你们都听不进去,我说我的有什么意思?我老鬼活够了,去赔我老婆无所谓;你们啊,真是。” “真是什么?别说丧气话。填饱肚子商量一下行动,然后养足精神,出发!” “一定要去?”湘山野老还不死心。 “一定要去。”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那就不用商量了。一般笛声响起是子时之前,过了子时进祠堂,我在山冈中段拦截,防止有人从外面进入。” “这就很好了。” “什么很好,我不好,你不好,她也不好。你们去做那做不得的事,最后没有一个讨了得好。” “哈,我们讨不了好还说得过去,你有什么讨不了好,大不了和那婆娘钟铃子再做回夫妻。” 湘山野老怒喝一声:“混帐!你怎么骂我我不生气,就这句话,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比死还难受的日子在后面!” “没事,没事,那我不用死了?”谭笑仍嬉皮笑脸,湘山野老反而没了脾气,闭上眼睛不说话。 到了子夜,他们开始行动。湘山野老盯在从大庙到祠堂半路的山冈上,谭笑和詹碧云直奔湘山祠。 下弦月穿在云层中间,间或洒下凄冷微弱的光,风竹萧萧,轻轻的云影仿佛幽魂,时而掠过地面,却又飘忽难寻踪迹。 祠堂门依旧敞开,一如前夜,八根荧光棒悬空竖起。因为静谧,任何声响都是一种威胁。 谭笑在詹碧云而边轻轻道:“你还是守在门口,千万别进去。不管里面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守住门,否则就可能永远出不来了。” 詹碧云点下头就潜伏到门的附近。谭笑放轻脚步跨进门槛。 因为月色,虽然很淡,却比前夜好了许多,至少能看见神龛和神像的轮廓。但也因为看得见,又增添了被隐藏在暗中的人发现的危险。 脚步绝对轻。一步,两步,三步。谭笑作了最谨慎的选择,在门板处蹲下。 也就是这个动作,他看到了一个惊诧不已的情况! 第48章 起蛟图 没有笛声,没有指挥,那一侧的神像却动了起来!是那个稍稍丰腴的神女。不像上一夜动作机械,没有慢慢曲腿,而是直接放下烛台轻轻跳下了神坛。如果不蹲下,而是往前走,那就正撞个正着!她并没有发现谭笑,推开坛下自己站立位置的底盘,钻了进去。 是密道!底盘是块雕花石盘,能够移动位置。 谭笑先前的判断没错,这是个真正的活人!正要跟上,石板闭合了。 谭笑仍耐心等了等,然后挪开石板,也钻了进去。 这是极窄的斜坡,不深,刚比一人站着略高。下到底立即有个拐角,谭笑伸出铜箫探了探,没动静,继续走进去。 接着有个不足六尺方圆的小厅,墙上挂着一盏光线微弱的油灯,就是凭拐角遮挡,刚下去两眼全黑,拐角后的人可以非常容易地袭击贸然进入者。 一看靠里侧墙根,谭笑的心又提起:四个衣衫零乱的尸体叠放在一起,个个脸色乌青,嘴唇铁紫,最上面的一具尸体俨然是岳阳楼上被詹碧云惩治的弥宽!难怪到了君山一直没见他们人影,原来都成了这里的鬼。他们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也不像一般中毒的死状,很可能是呼吸气接不上蹩死的。然而这里虽然比外面闷气,常人尚能忍受的,又没有被捂住闷死的受力痕迹。而且奇怪的是,就算憋闷挣扎也不会扯自己的衣服啊? 还有让人惶恐的,小厅没有门或通道,刚刚进来的“神女”到哪里去了? 谭笑正疑惑,忽然一只手搭到他肩上! 谭笑没有移动身体,用手反过来搭上那只手。手很大,毛茸茸的。他稍稍乜眼一看,看到一张恐怖的脸,似人非人,似猴非猴,比谭笑矮了大半头,肢体粗壮,头奇大,眉棱骨凸起,两眼深陷,乌黑发亮,张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正要把他按住。“山魈!”谭笑心念一动,并不回身,用肘子朝后撞向它胸部。 山魈是猴类中极少见的一种,性凶残,貌恐怖,所以民间常把它和鬼魅一样看待。如果这时回头,正好被它咬住咽喉!——这也是它惯用这一招,所以常进荒山的人突然被人搭住肩膀,是绝对不能随便回头的。 山魈被重重一击,嗷嗷叫着跳开,接着又蹦起,向谭笑发起攻击。看这身量,原来给神女送饭的不是人,就是这畜生,必是经过主人训练的。谭笑举起铜箫反攻,瞬息之间出了四五招。山魈纵跃灵活,竟如武林高手,但谭笑又岂是庸手,几个回合后,已经掌握主动。山魈渐渐抵挡不住,猛发数掌,身体往墙上一靠,墙一晃忽然就不见了。 谭笑醒悟,用力一推墙壁,露出空隙。原来,墙体不宽,中间有根转轴,用力推就能转动,一松劲又自动复原。 他毫不犹豫就进入里面的密道。门刚自动关上,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越往里走越浓烈。 “不好!”这种环境下出现异香往往含毒,侵入体内不知会发生什么后果,谭笑忙屏住呼吸,就这样已经感觉内息不顺。但屏住呼吸不能长久,他边观察边思考对策。 这条通道墙壁有荧光,虽不甚明亮,已完全能看清身处的环境:通道不长,前面有扇小门,另一头似乎和来时一样,应该也是中轴转动墙,通向另一尊神像底下或祠堂的香案后。 那小门里的秘密就是全部秘密的关键所在! 正要伸手去推小门,山魈又出现在他身后,谭笑已经知道它是主人驯养守卫这里的,必须解决它才能进得门去,当下凝神,运力到掌心,站着不动,待山魈正要挨近,突然发掌劈去。 山魈被击中,嗷嗷直叫,翻滚几下没了气。谭笑却因运力时吸进异香,一阵眩晕,浑身燥热,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空气中五光十色在流动,自己人在气流中似在漂浮,身体中却血脉暴涨,正是湘山野老说的淫毒!他努力用内功压住毒性,让自己保持镇定。 这时,小门却自动荡开了。谭笑进入,顿觉轻松,虽然燥热不减,脑子却比刚才清醒,脚下也塌实许多。 他四下张望,是一个普通的休息室,不像藏着秘密,不禁失望。里面太简单了:一块木板用石头稍稍搁起,上面铺一条席子,权当床用;还有一张做工粗糙的茶几,上面放着一碗水。只有床后的帷幔让他疑心。再看墙上,也和外面通道一样,两面荧光,但中间对着床却是一幅图。他靠近一看,上面用隶书写着:起蛟图。 画面上浓云翻滚,一条蛟龙腾空而起,下面波涛汹涌,礁石上站着一人,手往上举,指着蛟龙。 那人很奇怪,是个强壮的男人,浑身上下只有下部遮一根布条,仿佛原始时期……。再细看上面的蛟龙,姿态四肢舒展,竟幻化出一个女人体,身上标着几处穴位,经络用线和箭头指示,是一张行功图!而男人是指尖正点在女人的耻骨上! 谭笑顿时感到难以克制的冲动,如果有女人,会不顾一切扑上去。但小室里空荡荡,人又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女人出现了。“烛光”穿着半透明的薄纱出现在他旁边。她容色美艳,身材袅娜,又有着活人的气息,因而比外面神坛上更柔媚。 谭笑诧异地看着她:“你是人还是鬼?” “烛光”含着笑:“我是能让你快活成仙的神。” 谭笑呆了呆,仍努力克制冲动。 “烛光”指着图道:“这张《起蛟图》是前辈高人的杰作,蛟是母龙,每当腾起,伴随风雨,威力无穷。但蛟又必须得水才能兴云作雾。所谓起蛟,就是起交。人与蛟交,蛟得人之精,人得蛟之力,双双获益,增强内力,延年益寿。你看这真气,从这里交融,百骸畅通。” “凡是人都能做到?” “当然不,没有相当内力,就会失去精元,立时毙命。只有内力相当的人才可以双修。你看,集丹田真气到会阴,浑身劲力就不会散失。” 她柔声细语,娓娓解说,谭笑不由自主顺势导气,大脑的防线顿时决堤,伸手就把她揽到怀里。“烛光”居然毫不反抗,反而身体贴上去。 “谭笑!”突然谭笑耳边响起詹碧云的呼叫,他猛然惊醒大半,忽地站起推开“烛光”:“你这荡妇!用了什么妖法!”环顾四周,却又没有别人。 “烛光”恼羞成怒,一掌打向谭笑。 谭笑奋力反击,仅两个回合,胜负立判。那“烛光”内力远逊于谭笑,被打翻在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神弄鬼?” “烛光”道:“事到如今,我说又何妨?你不跟我交合,就不能活着出去。你身中淫毒,图上的行功方法是唯一的解毒方法。当年叶星寒大侠也曾中毒,用内力强压下去(事见《星寒月冷》),虽然当时逃过一死,可仍在盛年一命归西。那时因为主人对叶大侠有情,用的药不带很强的毒性,你内力不错,要比叶大侠还差了很远,何况这里的药比当年又强了百倍。” 第49章 难堪的选择 谭笑猛然想起湘山野老的告诫,不由踌躇。 “其实,你要活命不难,你内力比我强,就是我起了黑心盗你功力,到头来我死得更快。我也是不得已求保命。”假“烛光”又补充道。 “什么叫不得已,外面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实话告诉你,外面那些人,已经最好的死法,谁叫他们没有内力,还色胆包天,自己找死,一上来就散了元神。我自己身中寒毒,也就靠这来解。而且他们都该死。” “为什么?” “你想听,我就原原本本讲给你听。我就是蛟龙帮老三琼田月精!只怪我平时放荡,做了一件不该做的错事,成了蛟龙帮的罪人。我被人利用害了龙君,又被灭口,用寒毒制成药人。” 谭笑大惊:“你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龙君可还活着?” 琼田月精苦笑道:“死人活人没什么两样。管家钟天明精通淫术,又从湘南苗疆学到施用蛊毒的方法,企图控制蛟龙帮,先控制了假龙君,又利用我和假龙君给龙君下毒,龙君不知不觉全身僵硬,完全丧失了人的意念。之所以没有直接毒死,是因为内力深厚,武功奇高,钟天明觉得还有利用价值。她在龙君身上施用多种奇寒毒药,用蛊控制神经,制成了自己没有知觉、没有思维的药人,成为只能听从她指挥的杀手。不料钟天明怕我泄露机密,又忌惮我在帮中影响,对我也下了黑手,我打不过她,被她强灌下毒药,也制成了药人。” “你现在不是有知觉有记忆的么?说话很清楚。” “那是特殊机缘,我命不该绝。我中了张三锋的玉枪,功力大减,才被她轻易制住。” “什么?张三锋也来了岛上?” “正是。他现在应该还在岳州。但也他因为种下温热真气,我虽然受到毒药控制,仍保持了一半清醒。钟天明用的是奇寒之毒,这里布置的却是温热的淫毒,两下经过交合刚巧就是解毒的方法。她却不知道我有一半意识,所以不加防备。这里的淫毒也是钟天明布下的,本来这是她行功的地方,因为有不明来历的人来到,她不轻易来,我才有机会利用淫毒消解寒毒的毒性。刚巧那几个小贼来到祠堂,还摸我的腿。我就把他们精元吸了,来解自己身上的毒,所以我基本恢复了神志,可惜他们都没练过内功,还不足以把毒素驱除干净,也没有恢复内力,所以我要继续装成受笛声控制的样子,不让锺天明察觉。” 琼田月精边说着,边拉起谭笑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真的,我不会害你,其实你帮我解毒,也解了你自己身上的毒,我们都有好处。然后出去杀了钟天明,这样不好吗?” 谭笑触到她肌肤,浑身一颤,热毒又涌上来。正要去掀开她衣裳,脑子里又浮起詹碧云的冷笑。手立即缩回。 “你怎么……”琼田月精满心期待,对方显然也有了冲动,突然又缩回去,奇怪地问。 “我来这里是取一样东西,就算保住性命,就算杀了钟天明,我还是达不到目的。我是把承诺看得比生命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要取什么东西?那也要留得性命在才能办到啊。” “我要从宵明神像上取一件重要证物,去换回朋友的性命。” “这保命跟取东西应该不矛盾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是你最心爱的人,你怕对不起她。” 谭笑心头一震。难怪紧要关头总出现詹碧云的影子,他最初把为她澄清真相当作江湖道义,有了一段相处也仅仅当朋友之谊,虽然嘴上开个玩笑,也没真当作一种男女之情,可这一刻才明白,她已经深深刻在自己心里了。他低下头,不言语。 琼田月精披上外衣:“算了,你当真一往情深,我不勉强你。为情甘愿去死的人我也见过。我不是好人,却也钦佩用情专一的情种,何况我本来就是个罪人……不对,还有个人,你非救不可!” “什么人?” “龙君!你刚才说你要找宵明,只有她知道。” 谭笑精神一振:“龙君在哪里?” “就是和你交过手的另一个神像。” “那是个女人啊?” “龙君本来就是女人。我很对不起她,这就把机会让给她吧。” 谭笑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愣在那里。 琼田月精道:“当初我们曾是好姐妹,龙君武功高,做事又得人心,众人拥她当了帮主。她丈夫却本领不咋样,还常常在外面偷情。我么,反正你也知道了,不干不净,也和他有一腿。钟天明怂恿她丈夫自己当龙君,可以更加随心所欲,又拉拢我参与。我本来心中有愧,怕面对她,却鬼迷心窍,一起害了龙君。直到自己受害才知道悔悟。” 原来是这样,龙君的遭遇真叫人同情。 “那个假龙君就是她丈夫?” “是。就因为他的身份,所以帮中发生这么大变故也很少有人怀疑。如果你救了龙君,我也算赎罪了。” “要怎么救?” “她中毒比我深,所以完全没有人的知觉。办法只有一个:把她抱到这里,先让淫毒软化她僵硬的躯体,然后……你懂的。” “这……”谭笑被这匪夷所思的话吓呆了。 琼田月精看出他的惊讶,又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不要有负罪感,你心里的那个人怪不得你,你只有这样才能帮她;龙君也不会怪你,你救她,她只有感激,而且在淫毒作用下一有知觉会配合你。龙君内功深厚,对你也会大有好处的。” “这如何使得,不行。”谭笑心里道,你一个放荡女人怎能理解詹碧云的心思!虽然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总共不到一个月,她是怎样的人已经了解了。她的原则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触犯,甚至开个玩笑都容不得,还要她接受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何况这样荒唐的解毒“方法”,讲给谁听都没人会相信。 琼田月精催促道:“钟天明一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命没了,我们姐妹也没救了,你朋友也一起丢了命。这样一救几命的事你不做,简直和现在的龙君一样,没有脑子,只是个榆木疙瘩。我不管,这就去把龙君抱来!” 她一骨碌出去,一会就扛着那僵硬的躯体如同木头雕像般进来,在她身上抹粉,果然片刻就能弯曲了。然后解开她外衣,连念两遍:“丹田真气,引到到会阴;气沉丹田,引到到会阴。”就退出门外把门关上。 谭笑本是强压着欲火,被她一念,已经控制不住,探手一摸她鼻息,略有生气,面部肌肉也开始放松,心知琼田月精的话不假。那龙君其实也是十分秀丽的女子,竟被害成这样。谭笑心一横,暗暗道,就放下那份没有希望的情,先救下她的命,然后替詹碧云取得宵明的簪子,自己就远走天涯。 第50章 梦入巫山行春雨 不一会,龙君的眼皮开始跳动,继而睁开眼睛,轻轻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谭笑忙让开,裹上衣服,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龙君又道:“我头好痛,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琼田月精听得说话声,推门进来。龙君忙拉过衣服遮掩身体。 琼田月精道:“这都是我安排的,请龙君责罚我。” 龙君道:“我明白,你是救我。可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琼田月精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又朝她跪下:“全怪我荒唐,无颜面对龙君还想遮掩,反被钟天明利用,害人害己。龙君怎么处罚我我没有怨言。” 龙君道:“算了,也怪我自己瞎了眼,当初被他哄骗,竟招赘那样的人入赘。锺天明这么阴毒,我也没提防,这有多长时间了?” “已经一年多了。” 龙君叹了口气:“真是恍如一梦。那钟天明到底为了什么?” “权势,还有她的报复心。”谭笑道,“她原名叫钟铃子,是张三锋的师妹,就因为她想和张三锋同修阴阳功法,张三锋看不上她,就设局企图跟他争高低。” 琼田月精道:“你都已经知道这个?可笑她也没开始比就已经输了。要不是张三锋来过,我就彻底也成了药人醒不过来。” 谭笑却一阵紧张,张三锋在附近,詹碧云岂不是很危险? 正走神,龙君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为朋友的事专程来找我?” “是。我叫谭笑。” 龙君道:“你很讲义气,是个男子汉。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帮你。只是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想休息一会儿。” 谭笑道:“龙君受此大难,伤了元气,需要调养。” 龙君挣扎着坐起,盘腿调息。开始身体晃动,谭笑和琼田月精扶了她一把,很快就稳定下来。她内功底子好,谭笑又抵住她背心助她运气,很快就打通了小周天。她抬起眼:“还好,内力没失。” 月精道:“何止没失,成药人时比平时更厉害。只刚刚祛除毒药,恢复要些时间。而且行功初时,你没有知觉,恐怕毒还没除尽。” 龙君点头:“我有数,所以使不上力。谭笑其实也一样,如果骤遇强敌,使不到平时一半功力。”话头一转,“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宵明神像头上的发簪。” “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秘密?” “有。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秘密,只有看了才知道。” “神像被我锁在地下库房里。等我能起来一定给你。”龙君挪了挪身子,还是很费劲。 琼田月精道:“这里就是原来库房的位置,连烛光都已经被搬到上面去了,可我没看见宵明。” 龙君环视一下:“噢,库房有里外两间,当时都放在这里,宵明可能被挪进里面去了,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变故,堂叔要我保管好两尊神像,只以为放进来就安全了,没想到还是给弄了出去,连我自己都被塑在神坛上了。” 谭笑道:“你别急,钟铃子现在不会来,先缓缓精神,恐怕还要对付了她才能放心取东西。” 龙君道:“现在就是合我们三人之力也对付不了她,总要想个办法。哦,我渴得厉害,妹妹能不能帮我弄点热水?” 琼田月精答应一声出去了。 龙君温言问:“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 “家里都有哪些人?” “没有,我是个江湖浪子。” 龙君微微点头,抚摩一下他肩膀,身体靠紧他,稍带羞怯低声道:“我们既然已经……也不用顾忌什么了。” 又面对面盘膝坐定,双掌相抵开始运功。 琼田月精心知龙君意图,有意过了些时才送水进来。待二人收势,把水端给龙君喝了两口问:“可好些?” “嗯。”龙君答应一声站起,活动一下筋骨,“好了。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调理,合力对付那恶贼没问题,我们可以出去了。” “可我还没有恢复。”琼田月精苦着脸道。 龙君瞥了她一眼:“到了外边你还会没办法?” 琼田月精知道她暗含嘲讽,一时窘迫。 正说着,忽然响起急促的笛声。然而很快就停止了。三人互相望了一下,重新整好衣衫朝密道口走去。 因为敞开了很长时间,药味已经发散。刚移开转轴门,就见詹碧云和锺铃子缠打在一处。 三人一出,钟铃子大吃一惊,詹碧云也吃惊不小,还道谭笑被妖女挟持了,不顾背后钟铃子剑刺来,一刀砍向对方最厉害的龙君。 谭笑连忙用铜箫挡住,但乍见詹碧云,满心愧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一愣神,挡的位置偏了,而且见刀砍来反映慢了半拍,恰被刀锋划到,渗出血来。龙君见他这么爱护自己,更加疼惜,情不自禁拉起他手吮去鲜血。 詹碧云呆住了,竟忘了避开背后刺来的剑。 眼看钟铃子的剑刺进她身体,谭笑大惊,飞身扑上,铜箫直指钟铃子咽喉。钟铃子马上回撤,往后跳了一步,龙君又一掌劈去,钟铃子转身就逃。 詹碧云倒在地上,胁下汩汩流出血来。谭笑抱起她:“碧云!” 詹碧云伤得并不深,只是惊异,谭笑直呼其名还是头一次,心里一暖,正要答话,却见他脸上印着淡淡的脂粉,衣衫松弛,身上隐隐还有些异味,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挣脱他站起来就是一巴掌,一言不发回头就走。 谭笑想追,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稍稍犹豫,追到祠堂门外,龙君却拉住他:“你这是怎么了?他是你什么人?”因为詹碧云还是男子打扮,龙君没有看出来。 谭笑失神地望着詹碧云远去的方向,仿佛完全没有了知觉。 湘山野老本来守在半道,不料钟铃子狡猾,没有经过通常走的山道,却是从庙后越墙而出,从没有路的山梁翻过直奔祠堂。而这时已经快到正午,晴空万里,天色深蓝,是最不利隐蔽的时候,她还有段距离,埋伏在门前的詹碧云就发现了她。她正吹起笛子,詹碧云唯恐她唤醒“神女”,谭笑就危险,立即向她出刀。 按说詹碧云初出江湖,内力和经验都稍逊一筹,但她悟性极高,稍经磨练已经大有长进,功力也有了提升,加上担心谭笑安危,出招凌厉,竟打了个势均力敌。但回合一多,毕竟火候欠些,她且战且退,被逼进祠堂里。但发现两个“神女”都不见了,双方都暗暗吃惊,钟铃子撇下詹碧云,抢先跳进密道,詹碧云哪肯让她轻易脱身威胁谭笑,追进去又和她缠斗起来。 第51章 池水鉴心 湘山野老闻得动静赶来,远远看见诸人乱打一气冲出祠堂,跳着脚连叫:“完了完了完了,一边是外甥女,一边是侄女,中间还夹着半个老婆,可怎么是好!” 詹碧云一口气奔出不知多远,伤口流血不止,再气急攻心,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幸亏是在林中,没有旁人。稍一会,她醒过来,见有个池塘,就过去清洗一下血污。对着一池碧清还透着鹅黄底色的秋水,詹碧云伤心地哭起来。 哭了一阵又止住,突然自己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要伤心?谭笑做了什么跟自己有关系吗?他古道热肠,自己遇到危难出手相助,这是江湖侠义,应该感激他啊,怎么会突然生出怨恨?虽然渐渐对他有了好感,他也多次说笑,但那是平时油嘴滑舌的笑话罢了,哪能当真,也就因为他的江湖习性,对他感激的同时还有几分讨厌,理智上一直排斥他。可当他有危险,会不由自主奋不顾身去替他抵挡,这也许一种回报,是一种道义,可今天看到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竟会激起如此悲愤伤心,难道其实心底真的爱上他了? 她呆呆地出神,湘山野老叫着“外甥女!外甥女!”朝她跑过来,一直到她身后她也没反应。 “外甥女,你怎样了?”湘山野老慌张地问。 詹碧云回过神来:“还好,伤不深。” “快跟我回去,我给你上点药。” “没事的。我……”又不说下去了。 “我知道,你是伤在心里了。”湘山野老嗔怪道,“不让你们去,你们又偏要去,你看,这就是我害怕的结果。” 詹碧云心中一颤,似乎明白了几分,但还是接受不了事实。过去对澹台敏的感情维持了很久,甚至到婚约已定明知无望的情况下依然怀恋,那是少女对未来的憧憬,带有许多盲目和幻想的成分;甚至各自有危难也不能互相救援,更像感情上没有说出来、连对方都没有签字的“合同”。可与谭笑相处这短短十几天,却是惊心动魄,生死与共,从深闺走上江湖,对人生和人性的认识经过了脱胎换骨的转变,几乎每个片刻都留下深深的印记。她对着池水,似乎想要照出自己心里包藏的真实东西。 湘山野老扶起她:“走吧。” 湘山野老给詹碧云上了金疮药,又让她服用些理血理气的汤药,不消多时,詹碧云就行动自如了。 “外甥女,不要太生气了,可千万别学你姨妈做傻事,当初她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她却做了我最不能接受的事。”湘山野老劝解着。 詹碧云努力平下心气道:“我没生气啊,姨夫。这和你当初不一样。谭笑帮了我很大忙,我只有感激他,怎么会生气呢?我关心他,因为他帮我办事;他做别的什么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再说,他本来就是江湖浪子,我能希望他做圣人?” “别嘴硬,我是过来人,看得明明白白,你在骗自己,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詹碧云摇了摇头,道:“现在说这些都无所谓,我想,他在岛上应该没有危险了。” “什么意思?” “那个‘神女’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龙君,这里除了你,不会再有武功比她高的人了。” “为什么?” “钟铃子自己的武功也就和我差不多,不过是用药控制她,现在已经不能控制了,谭笑和龙君联手,世上还有几人是他们的对手?” 湘山野老一边暗赞她聪明,一边着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可以放心走了。谭笑很快就能帮我拿到我要的东西,他也一定兑现承诺送到我手上,然后,他回到这里成为蛟龙帮的支柱,甚至新的龙君。这才是属于他的江湖。” “不对,你说得不对!”湘山野老跺着脚道。但是,他说不出理由。因为实在没有理由。 谭笑是信守承诺的。谭笑也是勇于担当的。而以性格论,他属于江湖,真正的江湖。每次发生争辩,不就因为詹碧云不能忍受他的江湖气,而谭笑不能忍受她闺阁小姐的冷傲吗? 龙君就是龙君,做事决不含糊。她叫琼田月精清洗一下脸上被涂上的化装物,拉起还在发愣的谭笑:“走,上龙廷!” 以最快的速度处置叛乱,安定人心,是最紧迫的事情。钟铃子一定懂得这个道理,她不会回去了。假龙君还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一切。 不过两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洞庭庙的龙廷。 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去。 这时正是午后,除了守门的,其他人都在休息。渔民在捕捞时很费体力,但闲暇时却能抓住时间补充精力,便养成了不下湖便休息为主的习惯。 假龙君不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正抱着个女子在行周公之礼。 “畜生!给我滚出来!”猛地一声暴喝,假龙君抬头一看,龙君正一脸冰霜站在床前。假龙君吓得从床上滚下,跪在龙君脚下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不是能说会道吗?当初骗我的时候花言巧语,一进龙门就寻花问柳,我怕丢人不敢张扬,百般容忍,你却丧心病狂,勾结外人毒害我!”龙君边厉声斥责,又流出泪来,“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都快五年的夫妻了,你就为我管束你反过来对我下手,你还算人吗?” 龙君朝琼田月精道:“把他捆上,堵上嘴,先塞到床下。把那女人也绑了,等处理完毕再放她。” 谭笑见她处事果决,恩怨分明,颇是赞赏。 龙君这才堂堂正正走上大厅,有人看到高喊:“龙君回来啦!龙君回来啦!” 很快有人聚集到堂上。 龙君朝众人拱手:“我因事外出耽搁多时,对不住帮中弟兄了,这下向大伙赔罪。传我的话,请各水寨首领明日一早到龙廷议事。” 一群人围着她问长问短,龙君道:“一言难尽,等我先把要紧事办完再和大家说。”当下安排妥当,想到还没用餐,就吩咐下去。 可谭笑哪有心思,一心就想着拿到宵明的发簪去找詹碧云。可龙君离开这么久,帮中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要她全部撇下只办自己的事,未免不近人情了。就对龙君说:“我先去找一找受伤的朋友,等你忙完还要麻烦你帮我取到东西。” 龙君道:“跟我说什么麻烦,你放心。你快去快回。” 谭笑一路寻找,到池塘边看到有血迹,停下脚步。一定是詹碧云。他看看血迹早已凝固,心疼地摘下带血的草叶藏进怀里,又四下张望,周围一片空旷,随即自嘲道:“傻子,她还会在这里等你么?”朝水中一看,清澈见底,一片嫩绿色。 还能找得回她吗?谭笑恍恍惚惚,波纹中仿佛荡漾出詹碧云凄楚的面容。 世间的情呀,你揉搓着多少痴心的梦;世间的意呀,你碾碎了多少苦涩的心。这池塘后来就叫做鉴心湖。 第52章 神的指示 岛这这么点地方,詹碧云会去了什么地方?谭笑想起一个去处。 他来到湘山野老的草屋。 湘山野老道:“你来迟了,就算早一步来,也挽留不住她。谁叫你不听劝,非要进去。” 谭笑沉默片刻,道:“如果现在让我选择,我还是要去。否则就不能兑现我的承诺。” 湘山野老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她已经走了。后面该怎么做,全看你。” 谭笑怅然若失,怏怏返回。 龙君安排好事务和谭笑回到湘山祠。 走进祠堂,里面的样子更显得不伦不类:神坛的四个位置没变,两侧的神像没有了,另两个还在。密道的洞口敞开着,一片凌乱。 谭笑望着突然道:“这里有一个是真的烛光,还有一个又是什么?” 龙君回答:“我当时没有知觉,全不知道。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就要去摸神像。 “小心,恐怕还有机关。”谭笑话音刚落,右边的神像旋转起来,屋顶立时落下一张网,将二人罩住,随即传来钟铃子得意的笑声。 两人用力撕扯,不料那网十分牢固,而且越拉越收紧。钟铃子走过来道:“不要枉费力气了,这张网,就是张三锋的神功也破不了。我本来是为了对付张三锋,却被你们坏了事,也不妨,现在有你们在手上,我就更有把握了。” 二人不明白她的意思,都看着她。这时她已经换上了女装,虽然年纪不轻,倒也保养极好,容色美艳,体态柔媚,乍一看很难看出真实年龄。 钟铃子道:“你们不要乱动,我有话跟你们说。”言罢提起网将二人拖进密室,又把神坛上洞口掩盖起来。 钟铃子又道:“你们做得好事,倒不知怎么会知道解毒秘密的?” 谭笑道:“你想对付张三锋,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他先你一步行动,琼田月精中了他的玉枪,你的算计早被他破了。你以为你的能耐真比张三锋厉害?” “啊?”钟铃子吃了一惊,瞬时又露出笑意,“那也没关系。本来我用两个药人,加上机关,可以说天衣无缝。现在有你们在手上,比那个骚货更强。” “你怎知道我们能为你所用?”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精心布置的,我的手段你们应该有了了解。我跟你们没有深仇大恨,你们可以选择跟我合作。当然,不愿意合作,我就只能对不住你们了。” “合作怎样?不合作又怎样?” “合作么,就是给我输送功力,并协同我对付张三锋。事后保你们安全回龙廷,还能得到我的秘法,做一对温柔乡里的鸳鸯,长久缠绵。不合作的话,我会让你们当着我的面,毫无节制地交媾,我从你们身上吸取功力,直到你们虚脱而死为止。” 两人听了心中发毛,对望一下。 钟铃子道:“既然张三锋已经来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将网袋拖到那张《起蛟图》前,“这张图本来是我师兄按照本门行功图所创,我略作修改,专门让懂武功的画工绘制的。画工每画成一个局部就真气乱窜,直到虚脱而死。换一个接着画,还是如此,到画成,总共死了二十一人。所以这幅画已经达到通鬼神的境界。你们看。” 谭笑识得利害,凭着意念抗拒。龙君却不知道,又满心奇怪,不经意就顺着她指示看去,不料浑身颤动,抱紧了谭笑。 谭笑迅速点了她穴道,才止住狂躁安定下来。 钟铃子惊道:“好小子,你的修为快赶上张三锋了。今天不除掉你,日后又是个强敌。”她举掌要打,龙君用自己身体护住他。而钟铃子也没有下手,她举起手就后悔了,自己功力不如对方,劲用实了伤的是自己。正迟疑,外面却听得有动静。她撇下二人,从密道另一头钻了出去。 谭笑又扯动网,还是没有办法。他忽然想起《起蛟图》上男子的姿势,那一指之力托起蛟龙,力量竟正与蛟龙全身力量达到平衡,颇受启发,对龙君道:“我们一起运功,我集真气于指间,传输到你身上,你张开手脚,就如蛟龙腾空,去扯开罗网。就是我托你的部位……你介意么?” 龙君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需要避讳的地方,你说怎么用力,我就发力。” “好。千万不要看图上的运气走向,劲力凝聚指尖!”谭笑挺起身运气直达指尖,点在龙君耻骨上,龙君身体腾空,正形成蛟龙腾跃而起的姿态,手指如钢爪发力,将网撕裂开来。 两人破网而出,龙君惊讶道:“你怎么想到的?这张图果真邪门。” 谭笑道:“天下武功各有妙处,也有相通处,就看怎么用。我师门的功法内功纯正,在引导方法上也堂堂正正。张三锋一路虽然邪门,却也有独到的地方,我只是试一下,居然成功了。” 方才用力太猛,稍稍调息,谭笑又诧异地问:“一直听说蛟龙帮龙君武功高强,还以为是个盛年男子,你年纪不大,有如此功力,可是有特别的机缘?” “我一家原先也打渔为生,体格强些。后来跟父亲学些本领,又经过堂叔指点修习内功,就比一般人强些。” “你堂叔就是湘山野老?” “正是。他在外学得高深内功,起初却不注重技击,否则早已成天下高手。我成了帮会首领,不得不到处寻找高手,硬是在比斗中自己领悟,甚至跟野兽搏斗,所以比一般男人还刚猛。” “真不容易。” “要能有个可以倚靠的男人,何至于这样拼杀。我真的很厌倦。当初渔村各为生存互相争夺,我父亲在拼斗中死去,我才十五岁。过了两年,大家推举我做首领,我一路拼过来,看到同行之间互相残杀,反而给奸商得利,就联合各村成立蛟龙帮。追魂魔君武功高,出生入死立过大功,做了老二;琼田月精通些文墨,听名字就知道,她常跟江湖人来往,见识较广。她说,琼田是文人对洞庭湖的美称。她文武兼备,唯一的毛病就是风骚。也因为如此,往往知道更多隐秘。可我太不懂人心,被那畜生哄骗,招赘他为婿,才遭此大难。”禁不住落下泪来。 “好了,别太难过,以后就好了。”生出一种爱怜,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谭笑明白,她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又有恩情与信任,此刻她除了帮内事务,一心就放在自己身上,任何表示都可能误解为情爱。他立即转移话题:“外面不知来了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怕。我先帮你取宵明的发簪。”龙君似乎根本不在意其它事,就顾着谭笑最关心的东西。 谭笑自然也渴望赶快拿到。当下跟着龙君到了墙边。 第53章 最难消受美人情 龙君拉开帷幕,露出一扇破旧的柴门,说道:“这里是原先的库房,都是堆的杂物。宵明像就在里面。”她掸了掸尘灰,点上蜡烛进去。 果然,一尊神像站立着,身上沾满了灰。 “没想到一放就一年多,在外面没人清理风化得更快。”龙君拾起地上的草把,边掸着边说。 宵明的面容渐渐清晰,神情肃穆庄重,容不得半点亵渎。但见她面目和烛光并无二致,头饰也露了出来。 龙君朝她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轻轻取下发簪交给谭笑。 谭笑藏进怀里,也朝塑像拜了一拜,道:“走吧。” 龙君这才道:“我们在这里,外面除了我堂叔,没人能制得住钟铃子。刚才多半是琼田月精撞了进来,惊动了钟铃子。她本来武功和她相差不远,可丢失了大半功力,怕要吃亏。” 两人走出密室,果见琼田月精正和钟铃子缠斗,已经没有招架之力。谭笑和龙君同时出掌,不意劲力之强自己都大吃一惊,距离还远,就将钟铃子劈倒。 原来那撕破网的一招不但解了困,还真气贯通,功力大增。可叹钟铃子机关算尽,自己却不知道其中奥秘。 龙君按住钟铃子道:“好你个恶毒的女人,我现在就除了祸害!”抬手要打下去。 湘山野老正来到祠堂,拦住道:“她虽然作恶多端,看在我这张老脸份上饶她一命吧。废去她武功,让她不能再害人,然后逐出岛去如何?” 龙君朝谭笑望望,谭笑点了点头。龙君手一捏,将她琵琶骨捏碎了。 钟铃子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湘山野老拎起她要走,谭笑忙道:“我东西已经拿到,她在哪儿?” 湘山野老白了他一眼:“我怎知道?小子,帮我把钟铃子扛走。” 龙君不明就里,道:“我来。” 湘山野老道:“你回你的龙廷等着,你的心肝去去就来。” 龙君尴尬地走了。 谭笑扛起钟铃子来到茅屋,忙不迭问:“碧云她怎样?” “告诉你她已经走了,你就死了心吧。我侄女待你也不错。”边说边弄了点草药炖在炉子上。 “不!她是很好,可我不想骗自己。” “废话,全是废话。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东西呢?” 谭笑取出发簪给他。 湘山野老道:“她托你的事,你自己打开。” 谭笑仔细看了看,有个细孔,他踩开一根竹子剥出竹丝一捅,里面有张纸,上面写着:“冰封雪压下江陵,楚山万里石风吟,执印略看匣中书,湘水茫茫内外明。” 谭笑茫然,哪怕是普通一首诗,也读不通,而且音节不顺。朝湘山野老望望。 湘山野老道:“别看我,我也不懂。但神像在众目睽睽下,肯定不能直截了当道出隐秘。” 怎么办?忙了半天又是个哑谜。要詹碧云在,她一定猜得出来。 湘山野老团团转了几圈:“你好好想,我也好好想。我先把药再加点料。” 端着沙锅出去,一会回来,道:“我想到了,这是首藏头嵌字诗,你读每句的第二个字,再读每句倒数第三个字。” 谭笑轻读:“封、山、印、水、下、石、匣、内。原来真正的秘密还藏在石匣里。”又望望湘山野老,突然揪住他胸脯,“你一定去问了詹碧云,她在哪儿?快说!” 湘山野老慌忙道:“没有,没有……” 谭笑推开他,冲到外面大喊:“碧云,我知道是你,你在哪儿?快出来!碧云……” 空山震响回音,却没有任何踪影。 谭笑走了一圈,失望地回到茅屋。 湘山野老道:“别枉费精神了,这事你还得求龙君帮忙。来,帮我给她喂药。”扶起钟铃子。 钟铃子已经醒来,咬牙忍着彻骨疼痛。 谭笑道:“你还要救她?”边帮他托住。 “她不仁,我不能不义。喝了这药,能治疗伤痛,以后却不能再害人。”捏住锺铃子嘴巴把汤药灌下。“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凝聚真气,而且会变成半男半女,害不得人了。” 钟铃子笑出来,但笑得比哭还难听:“多谢你这么爱护我,下辈子我一定做你老婆。” 谭笑回到大庙,已经快到次日天亮。龙君一直在等他,一照面就问:“事情办妥了?这下可以安心了。” 谭笑不答反问:“你一直没休息?天一亮你还要召集帮里大会呢。” 龙君道:“没关系的,倒是你太累了。也来不及准备地方,就在这里闭会儿眼睛吧。” 她把谭笑带进后庭,突然想起假龙君还在床下,朝底下踢了两脚,又拉谭笑坐下。 早餐后,龙君来到大厅和各位头领见礼,道:“蛟龙帮不幸,有人勾结外敌阴谋控制本帮,企图谋害我。现在阴谋已经败露,我重回龙廷,正要处置此事。” 有人道:“龙君一离开年余,帮中人心涣散,就盼你回来重整旗鼓。作乱的贼子在哪儿?” “管家钟天明,不,钟铃子,原是奸细,已经被我废去武功,逐出君山;还有一个恶贼给我押上来!” 假龙君被捆绑了押上,龙君道:“该怎么处置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众人互相对望,不好开口。大伙对假龙君早就不满,只是不便发作,以至离心离德,如今龙君要处置他,当然大快人心,但他们毕竟曾是夫妻,该怎么处置还是不好讲。有人道:“龙君一向处事公正,全凭龙君发落。” 龙君道:“既然这样,他罪不容恕,我决不袒护,但也不便杀他,将他终身囚禁,可好?” 众人点头称是。 龙君又道:“我能重返龙廷,全亏谭大侠鼎力襄助。蛟龙帮人才凋零,我想留下谭大侠,日后大家齐心协力,重振蛟龙帮。” 谭笑没想到她当众要留自己,一时没准备,说了声“我……”龙君没容他讲出,便朝众人道:“请各位把本部人员重新整编,我最近巡查一趟。没有别的事就先请回寨。” 龙君在大厅雷厉风行,一回到后庭却温柔如水。她拉着谭笑的手道:“我知道你没有心理准备,别怪我,那些都是粗人,只能快刀斩乱麻。” 谭笑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办。” “我知道。你是守承诺的人,我要不理解,还会信得过你?可办完是以后呢?你没家没室,到这里安身好吗?”龙君挽紧他,脸贴到他胸口,“你我年纪一般,我错过一次,相信这次能找对人。” 谭笑愣愣地看她,先前看到她时,她被装扮成“神”的模样,后来又一直在奔忙中,也没顾上打量她。此刻她表明心意,才发现她其实也很美,虽经风吹浪打比当“神女”时皮肤略黑些,却性格豪爽坚韧,又不失温柔体贴。加上有了经历,更懂得体谅人照顾人。 见谭笑不语,她又问:“是不是心里嫌弃我?我不勉强你。” “不,不,”谭笑慌忙否定,“龙君的身份何等尊贵,是我不配。” 龙君叹道:“什么尊贵,不就是个江湖小帮会。我是为大家有口安稳饭吃,可你知道,一个女人做这些事实在力不从心。要是你能留下来,你来做龙君,你武功才智都比我强,一定会让洞庭湖的渔民都过上太平日子,我就服侍你的生活,再不要为江湖的事操心,有个温暖的家,有个可以倚靠的男人,其乐融融。”说着又吻了他一下。 谭笑能理会她内心的期盼。一时心都化了。 第54章 重 围 谭笑怔了一会,脑海里又浮现出詹碧云的影子。道:“龙君的美意我注定要辜负了,我朋友的性命还在等着我去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和你相见。这么说吧,缘分是天定的,我不能背弃她。” 龙君心里一寒:“你说的朋友也是个女人?” 谭笑点了点头。 龙君怔怔地抬起头,两行眼泪淌了下来。 谭笑很疼惜地拉出一块布塞到她手中,又道:“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结果,只知道我必须去做一些事情,龙君能谅解我吗?” 龙君没有马上回答,走到门口吹了吹风,平静一下回过来:“行了,你救了我,我也帮你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两不相欠。” 这话一出,谭笑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还有重要的事要龙君帮忙,可别因为感情纠葛,僵在这里,这下可怎么开口。 龙君看他神色紧张,问道:“还有什么事你不放心?” 谭笑硬着头皮道:“那发簪里还藏着秘密,不知道龙君肯不肯帮忙。” “什么事?你尽管说。” 谭笑取出纸条:“封山印水下石匣内,我看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取到原物。” 龙君想了想道:“湘山祠后临湖边有一处山崖,就叫封山印。传说秦始皇南巡至洞庭湖,当时洞庭湖上狂风大作,恶浪滔天,船工转舵将船驶向湘山。他叫来侍臣问:‘这是什么地方?’侍臣回答:‘这山名叫君山,有湘水女神住在这里。’秦始皇大怒,下令船上三千军士伐尽了君山岛上所有的树林,又用九龙玉玺,盖在岩石上。这印的下面水中还有石匣,我倒没听说过。那里岩石陡立,水下是湍急的旋涡,只有人远处观赏,没人下去过。” 谭笑沉默了。自己也略识水性,但要在旋涡下不确定的位置取到东西,还没有这个本领。 龙君看他犹豫,道:“走,我帮你去取。” 谭笑没动。刚刚拒绝龙君的一片深情,却马上要她为自己冒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龙君看出他心思,道:“何必迟疑,就当朋友,为你做点事也不至于为难,我有这么小气么?我是洞庭龙君,还怕下洞庭湖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拉着他就直奔湖边。 谭笑站在礁石上,看着她钻到水下,一会又浮出来,又钻下去,激流旋涡,浪涛滚滚,他提心吊胆,就怕有个闪失,那就这一生都无法偿还了。 多个来回后,龙君终于在水中停下,举起一个小匣子:“找到了,找到了!”朝他游过来。 谭笑拉着她手拉上岸,她浑身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身材曼妙,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伤心,沉浸在战胜旋涡的胜利喜悦中。谭笑痴痴看着她发呆。 龙君似乎也回到现实中,道:“我就不留你了,你快去办你的事吧。如果有一天觉得外面厌倦了,我随时在这里等你。” “不要等我,我是个不知回头的浪子,不值得你耗费青春。如果你遇到事需要帮忙,你传出消息我一定来。” 把匣子塞到他手中:“不管你怎么想,我等我的。哪怕无望也有念想。” 谭笑心头一阵难受,真抱了她一下。稍稍迟疑,还是说了声“龙君珍重。”拿着匣子离去。 谭笑返回岳阳。为了一个“第九辈子”的绝望约定,却拒绝了品貌武功出色,又处处体贴关爱的龙君的情意,究竟是呆傻还是疯狂?现在顾不了这么多,先把匣子交到詹碧云手上才是最要紧的。他赶到原先住的郊外客栈,却不见詹碧云,而湘山野老明明告诉他,詹碧云会在那里等他。 他一问店家才知道,詹碧云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来了一批武林中人围攻,詹碧云突围后没有回来。 谭笑心中一急,该到那里寻找呢? 他四处打听,在荒僻处寻找。连续数日,到了一个小镇。这晚,他刚刚在客店睡下,听得外面有打斗声,忙起身察看,见一却人在围攻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穿月白衣衫,手持柳叶刀,且战且退。看形势,她虽然力战数人,却自保有余,并不使出杀手,只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当她逼退前面一人,回过身来,谭笑看清,正是詹碧云!没想到几日不见,招数已经非常老到,进退有度,功力也大有长进,几个江湖人的围攻根本伤不到她。谭笑心宽下来,但总要帮她脱身才好。便不再犹豫,冲上去替她抵住对手,轻道:“你先走!”拦住那几人。对方冲了几次都被挡回,眼睁睁看着詹碧云远去。其中一人恼怒道:“你坏司空盟主的事,吃罪的起吗?” 谭笑冷笑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不想杀你,她要下手,你们还有命在吗?” 那些人互相望望,也明白这话不假,道:“我们也是看她天天被一堆人围攻,总想她该筋疲力尽了,想捡个便宜。” 谭笑道:“这也是大男人说出来的话?真该撕烂你的嘴。你们快滚开,我可没她那么好心肠,再让我碰上有你好看。”掉头朝詹碧云去的方向追上去。 那帮人停在原地:“哼,坏我们的事,不过是自己以为了得,想独自拿住她去向盟主邀功吧?” 谭笑追了一程,却不见人影。来回转了几圈,也没找到,正气馁,忽然听得刀剑撞击的声音,循声望去,一块突兀的岩石上,站着两个人。月光下远远看去,一红一白,同样的柳叶刀,同样的打扮,同样的身姿曼妙! 围攻变成了詹碧云和詹红霞姐妹之间的对决! 谭笑心头一紧,屏住气靠近。 这些时日詹碧云进步神速,正常比武应该不会落败。但她连日劳顿,刚刚摆脱一大帮人围攻,又难狠下心来向妹妹出招,就难免缩手缩脚。 斗了几个回合,詹红霞道:“你长进不小,我可不打算放过你,你拿出全部本事,今天就见个高低。” “妹妹,你为何苦苦相逼,我们姐妹一定要拿刀相向么?” “我原也不想,但你私自逃走,就坐实了罪名,天下人都要杀你,反正死在谁手上都一样。与其让外人拿了你的命去,还不如我送你一程!” 詹碧云凄苦地:“你真这样想?你就不能相信你亲姐姐?” “要我相信也不难,你放下刀跟我回去,要凭证我替你查。” “不可能,我一回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就什么都不用说,看你过不过得了我这一关。”说着又一刀攻上。 看这架势,詹红霞决不罢休,詹碧云只好接招。 两人你来我往,不分上下。谭笑看得明白,詹碧云虽不能尽全力,招数和内力上其实已经占据上风。可纠缠下去,体力上吃亏,就算最后赢了,再遇到强敌怎么办? 第55章 宝匣里的谜底 谭笑正要上前,忽见詹碧云改变打法,加强了攻势,还结合一些新的招数,詹红霞顿时慌乱起来。 詹碧云压住她刀背,道:“如果是比武,上一回你赢,这一回我赢,扯平了。我不想伤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哪怕你不肯帮我,也不要再为难我,好不好?” 詹红霞道:“输就输了,你怎么处置我是你胜利者的权利。我技艺不精,无话可说。如果你给我机会,我勤练功夫还找你!”她掉头走了。 詹碧云怔怔地站在原地。 谭笑正要喊她,背后竟冒出一大批手持兵器的江湖人,足有上百号人,已经将这里包围住。 詹红霞不是刚刚离开吗?詹碧云才经过两场大战啊! 谭笑来不及多想,从岩石后跳出高喊:“一群土鳖都冲我来,别鬼鬼祟祟!”立马和对方交上手。 詹碧云正出神,闻声也从岩石上跃下,从数丈以外的另一位置和围攻的人群厮杀。 对方人多势众,将两人分割围起来,缠打中距离越来越远,跟前刀剑枪棍,眼花缭乱,无法看到另一边的形势。谭笑起初想的是尽可能自己多吸引一些对手,让詹碧云脱身,但打了一段时间,一来不知道那边怎样了,二来对方人实在多,吸引过来的终究有限,只好谋求自己先摆脱,再去接应。 他往树丛里退却,那里人多施展不开,就能寻找机会。 苦战多时,谭笑终于摆脱了对手,再找詹碧云,已不知去向,偶尔看到江湖人数人一组在搜寻,看情形詹碧云也摆脱了围攻,心里稍宽,感到一阵疲惫。 又走出不知多少路,估摸已经甩开对手,不在他们能追到的范围,便松懈下来,眼看天已微亮,在一个村庄边见有个草堆,就往草堆上一倒,准备休息片刻。 不料刚感觉身旁有异,草堆里呼地站起一人,拿刀指着他:“什么人?出来!” 谭笑腾地跳起,将铜箫横在胸前。 “谭笑?!” “碧云!” 谭笑喜不自禁:“可找到你了!” 詹碧云冷冷地:“碧云的名字是你叫的么?谁让你躺在我旁边?” 谭笑一下气坏了:“我这么劳累为的谁?我哪知道你草盖在身上躺在这里?” 詹碧云稍稍缓和:“对不起,我太紧张了。你放手吧,不要再这么护着我。我怕这辈子没法报偿。” “这叫什么话!我要你报偿了吗?你不肯谅解我,也让我完成自己的承诺好不好?” 詹碧云没有接话,也算默认了。 谭笑从怀里取出匣子给她:“东西在这里,你看看吧。” 詹碧云打开匣子,取出里面一张帛书。她快速扫了一眼,神情呆住了,随即露出失望的表情。 “怎么?不对?” “就是这个,这是家族的秘密,却跟这起凶案没有关系。” “啊?”谭笑犹豫一下,“我可以看吗?或许能联系起来。” 詹碧云有理由拒绝。但她毫不迟疑就递给他。 上面写着:“请高人前辈以此为证,詹家发生变故,小女詹碧云是爱晚山庄唯一继承人。詹展飞亲笔。”名字下还盖了朱印。 谭笑一惊,詹展飞八年前就遇到威胁,预先作了交代。他严密的布置一般人真是难以想象,外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觊觎其中隐秘。但詹碧云是唯一继承人,詹红霞岂不一无所有?如果当时她还没有出生,这好理解,可按年纪算她已经九岁了。 詹碧云看出他的疑惑,道:“有一种可能,妹妹不是我爹亲生的。而且有人要利用她威胁我爹。” 谭笑道:“詹庄主做得如此隐秘,说明当时处境十分危险,之后就被人挟持了。” 詹碧云点头:“你说起他处理事情慢半拍,我还不太相信,我爹一向精明果决,这样看来,他果真受到挟持,凡事都要先顾虑背后某人的反应。而这个人就在庄内。” 谭笑心都快蹦出来了。有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在庄里,连庄主都受挟持,那死几个人就不奇怪了。但死的人和幕后黑手有什么利害冲突呢?八年了,这么久一直处于平静状态,一场婚礼全部爆发出来,又是为什么? 詹碧云反而比他镇定。或许她内心反应更加激烈,毕竟是她自己家里的事啊,但她的表现就和她被当作凶手时一样,没有惊慌。 谭笑道:“要弄清事实,还是要回山庄。” 詹碧云摇头,却问:“这里离灵璧山和碧桃谷哪一处近?” “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方位,但肯定离碧桃谷近。我们从岳州过来,碧桃谷在皖南,灵璧山在淮北。” “我弄不清位置,只好再辛苦你了。” “别说得这么生分好不好?我听了难受。”谭笑发泄起来,“刚认识的时候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都能互相信任,现在至少是朋友吧?搞得这么难堪。你痛快点好不好?” “那行,你陪我去碧桃谷。” 两人朝皖南进发。 詹碧云道:“这匣子里的东西不能保留,只有请当世最有身份的人为证。” 谭笑道:“可你妹妹的身世又成了一个谜。而且你要当心了,如果照这上面说的,她要知道了就是你最大的威胁。” “我们姐妹从小感情一直很好,她不可能知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她一直和我在一起,就算上一代有什么恩怨,也和她无关。她太小了,我最早的印象是她抱在爹的手上,没有奶吃,哇哇地哭。那时我妈身染重病,不久就去世了。后来请了个奶妈。那以后就从不离开我身边。” “她对你下手特别狠。” “那是她误解,也不是真要杀我,只想要我回去,她才好帮我澄清。” “但愿如此吧。” 走出一段,谭笑忽然又道:“你妹妹不是跟碧桃谷少主叶凤俊在一起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么多天了,叶少主应该回去了吧?” “这样倒也有个熟人,好少费不少周折。” 走了三天路程来到碧桃谷。但见峡谷幽深,碧水清波,林木苁蓉,藤萝攀缘,真是一片世外桃源。只在深秋季节,满坡桃树不见桃花,空谷无人,未免凄清。 谭笑沿着谷底溪水走,詹碧云后面跟着。 詹碧云道:“真是人间仙境,比爱晚山庄更清幽。可都说碧桃谷是武林圣地,怎么如此冷清?” 谭笑道:“当年这里又曾称作毒花谷,江湖人都躲着走,不敢靠近。大侠叶星寒和蓝漪在此隐居,也不喜欢别人打扰,也许就形成了不跟江湖往来的家风。” 詹碧云奇怪地:“你好象对这里很熟悉,你来过?” “没有。但我在江湖行走多年,听说了不少。” “不对,你没讲真话。我不行走江湖,但武林掌故知道的也不算少。” 谭笑一笑:“你贼精,我没本事瞒你,过一会你就知道了。” 第56章 碧桃谷主 碧桃谷谷主叶兰荪得到报讯把二人迎进客厅。 这里群山环抱,峰峦叠起,山石掩映,客厅中看不到内院,一路进来也看不到许多建筑,但来到里面却回环曲折,奇景异观层出不穷。没有奢华的装饰,却天然形成古朴的意味。 詹碧云一直以为自己家的山庄很是清幽古雅,这时却有了几分惭愧,这才领略了什么是世外高人隐居的清净古雅之地,相比之下山庄只能叫附庸风雅。 叶兰荪人也相貌清俊,他与詹展飞年纪相仿,眉宇间透出和善,比美刀王少了些许傲气。 叶兰荪问道:“整个武林都在追杀詹姑娘,姑娘来到碧桃谷,可是有什么冤屈,要我庇护?” 詹碧云道:“我不敢让谷主为难,洗刷冤屈的事我自己能承担。只是涉及家里一个机密,家父嘱咐,须请当世名宿为证。不得已劳烦谷主。” “哦?”叶兰荪疑惑地。 詹碧云双手递上匣子:“八年前,家父遇到危难,留下重要凭证,可以后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情。他曾说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取出凭证。我蒙冤出走,寻找证据,才发现这与本案没有关联。如果我死于非命或者家中变故,请叶谷主出面主持公道。” 叶兰荪打开一看,惊诧地:“这是……难道……”话到嘴边停住了,就等对方说出来。 这也是他的谨慎处。涉及别人家庭私事,说出来不雅,何况只是猜测,以他的身份,不能不保持矜持。 詹碧云道:“本来这是家事,可如今在您面前也就不顾忌什么了。我猜测,我妹妹或许不是我父亲亲生。” 叶兰荪问:“以前你有没有感到过你父亲对你们姐妹有什么不同?” “没有。一般地疼爱,甚至对妹妹的疼爱还多些,总教训我要让着妹妹。” “你妹妹比你小一岁还是两岁?你的武功是不是比妹妹高些?” 詹碧云有些奇怪,他问的话什么意思?随即明白了:“妹妹小我不到两岁,学武是一同学的,说来惭愧,直到离开山庄时,妹妹的武功比我高。” “哦,我一时倒也想不明白。”叶兰荪绕着弯子,实际是问美刀王传授武艺是否有偏私。又问,“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詹碧云摇头:“有朝一日传出爱晚山庄重大变故我不能出现在那里,请叶谷主出来主持大局。现在我要先解决自己的事,不再连累谷主。” “就这事?有没有需要其它帮助?” “就这事,叶谷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想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兰荪感慨道:“姑娘勇毅睿智,不愧女中豪杰。我碧桃谷虽不愿插手江湖恩怨,却也不是不分是非,无所担当。我相信你,需要帮助尽管开口。” 詹碧云拱手谢道:“多谢叶谷主盛情,如果有不得已的难处,再叨扰谷主。” 叶兰荪正要接话,谭笑左右环顾,问:“叶少主曾在爱晚山庄作客,后来发生意外,我们还一同侦查,他可回碧桃谷了?” 叶兰孙叹气道:“这孩子,难得出门就不想回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柳吟风柳大侠带来口信说他想帮着查案,本来想让他历练历练,谁知一去音讯全无,真把我急坏了。” 谭笑道:“叶少主谨慎谦逊,有碧桃谷门风。如果没有回来,应该还和詹红霞在一起。” 叶兰荪心里咯噔一下,本来詹氏双璧江湖闻名,也有心结亲,只是没有合适机会;但刚刚知道詹红霞身世不明,詹家还可能有重大变故,他毫无阅历,卷进去可怎么得了。 詹碧云看出他忧虑,道:“我妹妹虽然少年无知,却武功容貌都胜过我,又心直口快,我们姐妹一向很好的。即使牵涉上一代恩怨,我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叶兰荪看看她:“哦。詹姑娘胸襟令人钦佩。好,我把东西存放起来,以防万一。” 詹碧云道:“等等。”她取出帛书,“您知道这回事就够了,今天说的话到此为止。即使日后变故,叶谷主出面,我想没有人会有异议。这东西如果留着,对妹妹打击太大了。不管发生什么情况,爱晚山庄是我们姐妹共同的家园。”她到门口用火镰点燃,将帛书烧毁了。 叶兰荪向她拱手:“詹姑娘的这份情义真叫人感动。我陪你们走一趟,我愿以碧桃谷的名誉担保詹姑娘清白!” “多谢。我们还是自己去查出证据,让人心服口服。” “也好,你们小心。如果见到凤俊,劝他赶紧回来,有什么事回头再去。我已经请人打探,都没有消息。”叶兰荪又朝谭笑道,“谭、谭笑,你过来一下。”悄悄在他耳边讲了几句话。 谭笑点点头然后过来道:“我们奔波劳累了几天,就在这里吃顿好饭吧。” 詹碧云没有表示反对,只奇怪地看看他。 叶兰荪走开,谭笑道:“不要猜疑啦,告诉你,我跟叶谷主见过面,我们师门还有些渊源。” 詹碧云这才点了下头。 离开碧桃谷,詹碧云对谭笑道:“实在对不住你啦,你千辛万苦为我取来的证物,我就这样烧了。” “你也知道我千辛万苦?以后对我好一点,不要总是凶巴巴的。” “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以后我不凶了,我会一直把你当朋友。” 谭笑默然,心头一阵凄楚。 树丛中一个人影一晃,詹碧云拉谭笑蹲下。 谭笑道:“他已经看见我们啦,不过我想单独跟他斗一斗。” 詹碧云道:“你这么有自信?这牛鼻子阴魂不散,在山庄的山坡交手时也没有占便宜,我想现在联手能够打败他。” “你先不要动,看我对付他。”谭笑猫下腰朝一侧窜过去。 张三锋挡在他前头:“你这就上来?不叫詹碧云护着你?” 谭笑道:“在湘山刚试过枪,又到了这里,动作挺快啊。” “你小子捡了个大便宜,我没找到龙君,却让你沾上了。看样子武功长进不小,想和我单挑?” 谭笑也不回答,刹时就发招。张三锋边应对边道:“还真有长进。” 片刻之间已经过了七招,还对上一掌,竟是势均力敌。 张三锋惊道:“你居然懂我门里的招数?” “什么你门里的招数,你祖师奶奶的武功是从我这偷学去的!” 张三锋大怒,加力又发出两掌。 谭笑如蛟龙翻身,用指尖抵过掌风,紧接着又单脚踮起身体一仰:“玉树清风一洞箫!”铜箫从平常不可能的方位刺向他腰间。 张三锋连退数步:“你这是……” “这是专治你这号人的,天生就是你的克星!” “原来你是那老鬼的徒弟!”张三锋似十分忌惮,头也不回走了。 詹碧云走上来:“这是你师门的武功?” “是。在山庄那会儿我不想露出真实路数,今天我是存心让他知道厉害。” “那就不怕他纠缠了。”詹碧云欣喜道。 “要说真实功夫,要胜他还欠些火候。我连用怪招,又抬出师门来吓唬他,他不敢恋战。” 第57章 灵山圣母 詹碧云惊奇地问:“你师父是?” “和碧桃谷有很深的渊源,又是一代高手,能让张三锋害怕的有谁?” “灵山圣母!原来是她!” 自从叶星寒隐退,江湖上最响亮的名字就是“玉树清风一洞箫”,纵横五十多年,横扫江湖没有敌手。宋朝初年也曾有个横扫江湖的女侠李娉婷,但仅仅数年不幸死于意外,而能集众家之长立于不败之地的,只有韩玉。后来神功大成,不用任何兵器,甚至不用拳脚,一根普通丝线就能击倒任何对手,被称为断魂游丝;因为隐居在灵璧山,江湖后辈尊她为灵山圣母。 谭笑得意地:“怎么?你也怕了?” 詹碧云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怕?” 谭笑摸摸头:“对啊,为什么要怕?” 两人又转道回金陵爱晚山庄。江湖人弄不清他们的行程路线,这一路还算太平。 估摸还有两天就可以到达,谭笑道:“回去还得先住山洞,要准备些食品才好。” 詹碧云道:“最好附近再找个山洞,不然我就让出来给你住。” 谭笑道:“我们住一起有照应。” “不行,不行,你可是尝过腥的猫。” “还怕我吃了你?你骨头这么硬,能吃你的牙齿还没长出来呢。再不行还是我给你守门。” “有句俗话叫黄鼠狼看鸡。我还是离你远点。”詹碧云摇着头。 谭笑半晌不语。 詹碧云见状轻轻问:“你生气了?” “我谭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你可以奚落我,可以骂我,甚至打我,就是不容许怀疑我!”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要不,你先在这里歇歇脚,我去买吃的,再给你买点酒,算我向你赔不是。” “真的?” “当然真的。” 谭笑心花怒放,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这么温存。就靠到树下。 詹碧云买了食物正往回走,不料树丛后冒出一个人来拦住去路,张三锋! 老道皮笑肉不笑地:“好啊,你终于落单了。” 詹碧云傲然道:“落单又怎样?” “跟我走,没有第二条路。” “呸!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作贱,活该断子绝孙!” 张三锋大怒:“丫头好毒的嘴!我就是断子绝孙今天也毁了你!”猛扑过去。 詹碧云手一松,将手中东西放开,抽出柳叶刀刺出。 张三锋暗暗吃惊,不过几日,她的武功精进不比谭笑慢,再过几年,真又多了一个克星。他很久不用武器了,怕谭笑一到,就再没机会,拔出双枪向詹碧云猛攻。 詹碧云几曾见过这样的攻势,本来内力就远低于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正要移形换位,摆脱双枪笼罩,张三锋到底是高手,预料在先,扔开枪顺势一掌打向她背心。 詹碧云勉强闪避,虽没伤到要害,也被一股大力推倒。 张三锋哈哈大笑:“看你嘴硬,现在就让你见识玉枪消魂!”纵身扑上。 詹碧云倒在地上,刚巧刀压在身体下,要抽出来来不及,她心念一动,将身体支撑腾空,把刀对准自己小腹,这个动作因在身体遮挡下,张三锋根本看不到,只等他扑上,穿透小腹与他同归于尽! 张三锋正和身扑上,突然“哎哟”一声,还没扑到就倒下了。在此同时,旁边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张小郎,你越发有出息了。” 詹碧云翻身坐起,只看见张三锋趴在地上发抖。再仔细一看,他手腕上套上了一根蓝色丝线。是灵山圣母到了! 詹碧云喜极而泣。她揉一下眼睛,叫道:“多谢圣母相救!”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朝詹碧云看了一眼,并不搭理,对张三锋道:“几十年前你还跟我斗上几个回合,怎么越来越不中用了?” 张三锋嘴唇颤动一下,没说出话来。他心里道,以前是我挑战你,这次是你袭击我。但这话无论如何不敢说出口。 圣母道:“我念你师门有些渊源,你练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才留着你性命。你居然自己定的规矩也不遵守了,你该如何了断?” 张三锋咬了一下嘴唇:“我自断经脉。”说着坐起闭上眼睛。 原来张小郎本名叫张通,从小在妓院厮混,是百花楼凌丹绰的徒弟。叶星寒曾传给凌丹绰内功心法,报答她提供金风堂线索,凌丹绰却因爱生恨,发誓要自己的传人打败叶星寒的传人。她把修正后的功法和一身功力全给了张小郎,但叶星寒的传人韩玉独步武林,便是绝顶高手都全败在她手下。张小郎遵照师命向韩玉挑战,没走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后来专留意于房事养生,取道号为三锋。百花楼本是淫秽之地,到张三锋身上更发挥到极致,采阴补精之术空前绝后。但他定下原则,不伤害人命,不强迫他人。所以他的秽行和一般恶行还不同。而且他修炼也有独到之处,遍访道家炼丹高手,古稀之年仍精力充沛。 韩玉道:“张小郎,我再饶你一次,记住了,祛邪念,成正果。” 张三锋站起,垂着头离去。 詹碧云正要向圣母招呼,圣母却没正眼看她,径直朝前走去。詹碧云拾起放下的食物和酒葫芦跟在她后面。因为那正是谭笑所在的地方。 谭笑一见师父,连忙站起:“师父……” 圣母不由分说上去就一巴掌:“倒学会做大老爷了,让女人服侍你,你女人差点被张三锋掳去,你就等着享受吧!” 谭笑心中一凛,刚才光顾着得意,还以为张三锋已经吓走,未曾想到他一直跟踪寻找机会下手,几乎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他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跪了下来。 詹碧云离开一段距离,不敢靠近。 圣母道:“起来!让我检验一下你武功长进。”话音未落向谭笑一脚踢去。谭笑跃起出招反攻。 詹碧云远远看着,倒似谭笑一直在攻,圣母手脚都不怎么动,偶尔身体转动一下,但谭笑却攻不上去。就方寸之间的动作,刚好化解了他的力量。原来这是极高的境界,自己看起来很舒展的刀法,要遇上这样的对手根本使不上力。她边看边琢磨,竟又领悟了不少。她也知道,圣母性格孤傲,倒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但她边指点谭笑,其实也是在演示给自己看。 练完后,谭笑擦着汗,圣母又问他:“我看你能用龙爪劲,可会运功口诀?” “我是从一张图上悟出来的。” “好。这不是本门武功,但有相通处。我把相应口诀传给你。配合原来的功法会有好处。”当下让他记下口诀。又看看远远站在一边的詹碧云问他,“你这辈子认定这个女人了?” 谭笑惶恐,不敢回答。 “如果还不能确定,我劝你乘早撒手。这丫头性子烈,如果认定了,再三心二意就没有活路。” 第58章 石洞春秋 谭笑愣在那里,刚要回答,圣母却不等他说出任何话就飘然而去。 谭笑还在发呆,回味着师父的话,詹碧云走上来:“你师父好厉害,对你这么凶啊。” 谭笑摸摸脸,又打自己一个耳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差点害了你。” “别这样,其实我也大意了。” 不过两天就回到山里。外面一看,覆盖的树枝茅草没有动过,两人便放心地移开掩盖物进去,四下环顾,没什么异样。 谭笑往地上一倒:“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詹碧云打开包裹,往石头“凳子”上放,突然停住手:“不对,有人到过这里。” 谭笑一骨碌站起:“怎么会?洞口掩得严严实实的。” “你来看,地上有水迹,我们走了近个把月,水迹还不干?” 两人又仔细查看,确实没有外人进来的痕迹。詹碧云仍犹疑地:“难道阴雨天多,潮气不散?”小心点上蜡烛。 谭笑端出水来喝,詹碧云却看着蜡烛发愣。 “你怎么了?”谭笑问。 离开前里面没点过灯,这会刚点上,詹碧云凝视火苗,没有回答。 谭笑也注视了一会,来的时候外面仅有微风,风向也是顺着坡往对面吹,这时山洞内感觉不到有风,火苗却微微倾斜。“奇怪,如果洞口有风进来,火苗应该朝里;怎么会朝外偏呢?” 詹碧云仍不接话,在洞壁上搜寻。山洞并不深,稍有些弧度,里面有石缝,人挤不进去,风就是从这里来的。 谭笑松了口气:“别疑神疑鬼了,说不定里面钻出个老鼠在地上撒了泡尿。” 詹碧云不理睬他,还在看,看了很长一会问:“你觉得这石缝透到山外面吗?” “这怎么可能,洞口背对着山峰,离上面好几十丈呢,要穿过山到对面更不可能。” “也就是说,即使缝很深,也不可能钻出风来。” 谭笑一怔,这的确是个问题。“你觉得石缝可能通另一个大洞?” “我不知道,我没有野外经验,只是觉得奇怪才问你呀。” 的确她没经验,但不得不佩服她的细心。谭笑又钻到缝里上下左右看,又扁过身体挤,还是挤不进去。忽然他向詹碧云叫了声:“快来!” 詹碧云忙凑过去,只见他身体先往上挺,脚再跨过,就有如现代装玻璃移门,先上槽往上托,再放下,一个极小的口子,人却钻了过去。 詹碧云紧张地举着蜡烛,看着他探路。 可他又折了回来,因为一面光滑平整的巨大石壁把前方封死了,没有通道。詹碧云举起蜡烛朝旁边照了照,一边仅两尺进深就全无空隙,另一边也不深,看起来也堵死了。 谭笑踩着嶙峋的石块攀爬过去,扁过身体往里钻,有个拐角,但正面仍是黑乎乎的巨石。他脚下一滑,忙用手去扶石壁,不料侧面竟是空的!原来这极狭的拐角背后果真有个通道,就和正面的石壁几乎平行!一般情况下走到撞墙只能回头,哪知道背后别有洞天! 谭笑一过拐角就不见了踪影,詹碧云正焦虑地朝里面看,谭笑回了过来,抓住她手道:“你太厉害了,里面果真有个大洞,深不见底!” “一个天然山洞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是洞里还住着一个不知道身份来历的人。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不要贸然进去,先做好准备。” “假如洞里还有个通道,通往庄里,那又会怎样?” “这就是我害怕的,也最想知道的。”詹碧云抽出手,把柳叶刀提在手上。 谭笑:“要备些松枝,那底下幽暗,没有照明磕磕绊绊难走,也不知道走多深,万一踩空载下去可就没命了。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 “等人最是揪心。你要一去一两天,我都等得发疯了。” “不行,太危险了。” “就因为危险,才需要照应啊,你不想让我去,上回也是让我守着门,是不是还指望再来一次艳遇?” “什么艳遇,我九辈子都不敢想,”谭笑连忙赌咒发誓,“再遇一次,我连第九辈子的希望都没有啦。” “那就一起去,万一回不来,就不用等九辈子了,我许你一同转世投胎,提前七辈子如何,你得大便宜了。” 谭笑道:“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这叫近墨者黑。” “我黑?你才黑呢。许我这辈子还差不多。” “妄想!走不走?你不走我去了。” “好好好,不过有话在先,进去以后必须听我的,不许乱闯。” “是,谭元帅,末将遵命!” 谭笑一笑,扶着她越过犬牙交错的石槛,进入狭窄幽深的洞中之洞。 这段狭道虽然才勉强通人,地上却经过整修,而且不长,不多远就有个下坡,里面宽敞起来。刚才谭笑就从这里返回,前面就不可预测了。又前行一段,十分平静,没有机关,也没有什么奇险。但这种出奇的安宁反而让人惴惴不安。 谭笑轻轻道:“我们拉开距离,注意隐蔽。除非到非出手不可的地步,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我还支撑得住,不要救援,务必留意前后左右。” 詹碧云答应一声,自动放慢脚步,和谭笑拉开一段距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大厅,高逾十丈,有半亩多地的见方,四壁油灯通亮,正中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几乎占据了大厅的一半。沙盘上插满蜡烛,看排列,应该是星斗或者阵图。而沙的堆积起伏无定,俨然是山川湖海。 两个人端坐在沙盘前,背朝谭笑。其中一人是普通文人装束,另一人穿着画有太极图案的道袍。 两人静默着,谭笑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过了许久,穿道袍的开口说话了:“师兄神机妙算,果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另一人道:“贵客驾到,恕我不能起来相迎,请现身吧。” 谭笑心知不能隐藏,站起走上去:“打扰二位,请恕罪。” “这奇洞是上苍杰作,非吾所有,你来到此地,乃是因缘,何罪之有?” “晚辈冒昧闯入,打扰两位仙长清修了。” 道人道:“我们早知贵客要来,就在这里恭候了,哪会影响?”他站起转过身来,只见他身材高挑,长髯广颊,碧眼方瞳,太阳上青紫色筋凸起,相貌奇特,不大像中土人士,但语言文雅,气定神凝,道骨仙风。 谭笑惶恐道:“我误入宝地,哪是什么贵客?” 另一人仍坐着,道:“能来到这里的人,才智和勇气都不简单。不过我还以为会是另一个人。到底还是算错了。” “另一个人?”谭笑惊奇地。 “我穷毕生精力研究阴阳术数,以为能够通神,可还是有偏差。”那人终于站了起来。 谭笑惊异地望着他,心里暗暗猜度。 第59章 孔明与诸葛 那人转过身来,他脸膛方正,两道剑眉,颔下留着黑须。 谭笑脱口而出:“您是澹台先生!” 那人倒反过来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见过澹台敏,他告诉我,他父亲精通术数,看您相貌,自然想起。” 原来他正是澹台敏之父澹台亮,字孔明。 谭笑又道:“他说您云游四方,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澹台孔明摸了一下胡须:“看来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你是受人之托寻找什么东西?” “为什么说我是受人之托呢?我是进山迷了路,误入洞中。” “你敢说你没有得到任何人指点吗?你的能力和勇气我不怀疑,你头脑是不简单,但要在爱晚山庄的地盘上施展还不够。指点你的人如果不是也已经来到,就是身遭大难不得脱身。” 谭笑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道:“真是神了,就算诸葛孔明再生恐怕也难及澹台孔明。” “这么说我的算数没有差错,我那好侄女现在在哪儿?” 詹碧云隐藏在暗处听着他们说话,这时走出来,叫了一声“伯父。”扑到他身上大哭起来。 澹台孔明和詹展飞是至交,常有往来,可以说是看着詹碧云长大的,还差一点要她当儿媳妇。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父亲突然把自己许配司空俊杰,她不知道缘故,却仍把澹台孔明当成自己的亲人。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一直强忍在心里,这时才宣泄出来。 澹台孔明等她哭了一阵,才拍拍她说:“我虽然算出庄里有大难,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给我说说好吗?” 于是詹碧云向他诉说了事情经过。她讲累了,谭笑再接着说。末了,谭笑又说:“现在司空宏图留下诸葛仲达这庄里为难庄主,要做什么事情放不开手脚。” “诸葛仲达?”澹台孔明脸色一寒。 谭笑见他神色有异,问:“这人很难缠吗?” “何止难缠,你知道诸葛孔明临死最后一个对手是谁?” “司马懿。” 詹碧云告诉他:“司马懿字仲达。” “啊?这有什么关系?” 澹台孔明没有回答,又坐了下去,看向沙盘。 道人说道:“师兄不必过分担忧,我可以助师兄一臂之力。” 澹台孔明又朝谭笑和詹碧云道:“噢,刚才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师弟。” 道人自己接上道:“贫道罗澄。” 谭笑觉得奇怪,澹台孔明并非道士,怎会和他称师兄弟?而且这人相貌奇异,让人摸不着头脑。詹碧云也有疑惑:“道长可是来自西方?据说那里的人金发碧眼,可道长又是黑发。” 澹台孔明看出他惊奇,道:“罗真人祖居西凉,到中原学道家法术,和我结识后又对命理术数产生兴趣,要拜我为师。可我们年纪接近,我家传《易数》并无师门,也不便授徒,便以师兄弟相称,一起探讨。” “噢,汉书记载,汉朝的时候西方大秦国(古罗马)有支人马来到中土,后来就在西凉定居。罗真人想必是他们的后裔吧?”詹碧云问, 罗澄道:“难怪师兄说博闻强记、心细如发,难出詹碧云姑娘之右。我们今天要等的人就是姑娘你啊。” 詹碧云道:“罗真人谬夸啦,你们都已经算到我要来,可知你们才洞察天机,有通神的本领。” “通神做不到,预测还行。”罗真人笑了笑,“有人相信占卜,有人相信江湖术士算命,那玩意是骗人的。但也有人根本不信可以预知命运,其实人从出生到老死,必有规律可循,再结合自然法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五行,严密推测,虽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却能涵盖多数。澹台师兄家传的《易数》就在研究阴阳命理上有过人之处。” 澹台孔明道:“传说伏羲得河图洛书而创八卦,其实并不神秘,那是先民的记事符号,但其中包含的智慧超出了一般人的认知能力,再加上古朴的东西往往高度概括,并不具体指某件事,似乎放之四海而皆准,后人将它神化了。袁天罡重骨相,大体不错,但精微不足;到麻衣相法,重外在形相而忽略血缘;渊海子平重天人感应而忽略具体环境,得失各半。察其形而得其神,是相面之精髓,但相有真假之别,又受移性的作用,如家教、师承等等,故相法常有失误。每个人在不同时间来到世间,感应的宇宙信号都不同,所以徐子平用四柱八字来概括命运有一定道理,但一个新生儿降生的家族不同,环境不同,同样影响命运,这是他预测命运时重大疏漏。而我的《易数》,是通过一般法则再缘事及理,顺势推导来预测结果。” 谭笑听得惊讶不已,但他更关心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道:“澹台先生对爱王山庄的变故是怎么预知的?” “天下之道,无非王霸。秦以霸道兴,天下一统,没有所谓的江湖;但刚极反折,短命而亡。大宋开国以来,朝廷以王道兴邦,江湖则以霸道立命。势所必然。美刀王崛起之时,也是司空宏图蓄势待发之时。我和诸葛仲达都以王佐自居,都想成为当世江湖的诸葛亮。同样研究阴阳学说,我以命理见长,他却以风水见长,尤其是望气的本领无人能及……” 谭笑突然打断他:“他怀疑山庄有密道,扬言要掘地三尺,可真有密道?” “他说有,那就一定有!我也推测过可能有密道,但这方面我判断不如他,所以虽然推测,以前并不能确定。当时我跟随美刀王,除了辅佐他,还兼有朋友之谊;他辅佐司空宏图,完全是认定他能成霸业。然而当时的实际情形却是美刀王如日中天,司空宏图年纪虽长,才刚刚练成乾坤一刀。直到盟主产生之前,美刀王突然降低姿态,并渐渐淡出江湖,司空宏图得到了盟主的宝座。” “听说司空宏图耍了手段,买通一些江湖门派,又打压威胁一些有影响的人物。”谭笑道。他是听澹台敏这样说的。 “他是耍了手段,但这不是全部原因。”又转向詹碧云,“你可能不知道你父亲以前的脾气,他不到三十岁就成为江湖的王者,倨傲不可一世,就算争不到,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司空宏图就算收买了全天下,武功上不能胜过美刀王,又怎能做稳盟主?你爹娶了你娘,特别是生下你后,脾气温和了许多,但真正性情大变是在盟主之争即将定局的前夕。” “难道这期间发生了重大变故,或者说,他被人挟持了?”詹碧云秀眉微蹙。 “连你也这么说?”澹台孔明惊讶地。 “后来作的安排让我感到他那时正面临重重危机。” 第60章 太阳的影子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他不明言,我也不便问。以我们的交情,能告诉我的他绝不会吞吞吐吐。去年最后一次找我,就是说你的婚姻。幸好我们私下说的话没有外人知道,否则还以为他攀附权势。虽然我家穷,无论如何也不至让你受苦。我知道,他一定是被迫接受别人的安排。而能够用来要挟他的,只有你的生命安全。” “威胁他的人会是谁呢?” 澹台孔明没有回答。外人首先想到的是司空宏图,但这里的四个人都能肯定,不是司空宏图。他成了这桩婚姻的直接受害者,詹展飞也绝不会拿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女儿去当赌注。 沉默了很久,澹台孔明突然问谭笑:“你知道,天上有几个太阳?” 谭笑大奇,不知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问题,看看詹碧云。 詹碧云也不知道他问这话的用意,就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十个。” 谭笑和罗澄都奇怪地望着她,只有澹台孔明微笑着点头。 詹碧云解释道:“传说天空原来有十个太阳,被后羿射下九个。我们看见的就只有一个。但和我们平时哄小孩猜的谜语一样,问盆里有十条鱼,死了九条,还剩下几条?何况太阳还不同于鱼,它是金乌神鸟,即使形体隐去,却元神不灭。” “太对了!”澹台孔明赞叹道,“可叹世人总被思维惯性所迷惑,即如你们二位,已经是难得的聪明人了,尚且不能看透。我们澹台家族几代人参悟,才刚刚明白,却被大侄女一语道破。唉,也注定我儿子配不上大侄女啊。” 詹碧云道:“我也就是照小孩子的谜语胡乱猜的。” “可后面那段道理不是胡乱说的吧?”澹台孔明又回到自己的叙说中,“被射下的太阳就成了太阳的影子,平时不露面,他们的能量通过太阳反映出来,威力无穷;但有时候,也会隐约露出峥嵘,那就造成巨大灾难,不是大旱就是天摇地动。” “呀,这倒真听说过。前年大旱,天上就出现过两个太阳。”谭笑道,“可这跟爱晚山庄的变故有什么关系呢?” “美刀王曾经如日中天,显赫一时……” “你是说,他背后也有一个看不见的影子?”谭笑惊道。 澹台孔明看他一眼:“难得难得,你也很聪明,就是比大侄女稍稍慢了那么一点。” 詹碧云道:“他呀,要多读点书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呵,大侄女要紧维护他了。是比我家敏敏强,大侄女这等人才,世间也实在找不到完全般配的,像他这样已经难得了。” 詹碧云忙否定:“才不呢,就他?八辈子别想。” 谭笑道:“是真的啊,她说,兴许第九辈子给我一次机会。” 澹台孔明微微一笑:“人生每一辈子有每一辈子的缘分,错过这辈子很难讲下辈子。我相信命运,也相信五行轮回,但以后会转化成什么物质谁也不知道,转世投胎之说不过是假说,是投驴马还是虫豸,谁能说得清?还是应该珍惜这一生的所有。” “听到没有?好好珍惜这辈子才是道理。”谭笑拉拉詹碧云衣袖。 詹碧云捂起耳朵:“不听,不听,反正这辈子和你没缘。” “罚你下辈子投胎做放屁虫。” 詹碧云捶了他一拳,正色道:“还是听伯父讲我爹有个什么样的影子。” 澹台孔明正了正衣襟,陷入沉思。 “美刀王少年时代得到高人指点,又有天赋,闯出了不小的名头。他还有个弟弟,名叫詹又飞,小他六岁,从小体弱多病,在十几年前暴病死了。” 詹碧云道:“这我知道,那时我还很小。” “可外面没人知道,就是这个病魔缠身、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詹又飞,其实却是厉害无比、江湖上闻风丧胆的‘艳尸’!” “啊?!”那三人都震惊了。 “艳尸”这个名字,在十多年前是江湖上最恐怖的名字,到现在说起人们还心有余悸。据传闻他有时出现是个美少年,有时又是美少女,有时却是个美妇人,没有人知道他真实面貌身份。他生性残忍,每次出现就会有武林人士遭殃,杀人的手法全一样,先制住要穴,然后划开皮肉,活活从头剥到齐腰半身人皮,直罩到脚上,不等人死透,甚至还能惨叫,就故意引来人,自己却从容离开。那实在是惨不忍睹。而外面遇到单身的少男少女,尤其长得漂亮的,有时也会兽性发作。江湖上就叫他“艳尸”。 但从来没人怀疑过素来过招都十分讲究风度的美刀王家里藏着这样一个比鬼魅更可怕的恶魔。 澹台孔明叹气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先天患有癔症,家里想尽办法为他治疗都不见效。正常的时候他十分懂事,他们兄弟感情也是极好的,他喜欢练武,美刀王觉得练武对身体有好处,就教他武功。谁知他还是个武学奇才,又没有顾忌,练成刀法比美刀王更凌厉狠辣。倒不是说武功超过哥哥,而是只求快准狠,根本不考虑防守,所以杀气更重。身体状况好的时候,他就像美刀王的影子跟随,所以美刀王在江湖特立独行,不跟人结盟,也不怕暗算,只要出手,一战而胜。可一到他犯病时,根本不受控制,又没有先发之兆,令美刀王头痛不已。” “有这样的怪病?”谭笑感到不可思议。 “在争夺武林盟主时,不管司空宏图怎样收买或威胁江湖人,一旦比武,美刀王可说胜券在握。除了自己的能力,背后的影子詹又飞是他绝对的保障。起码不管对方作什么布置,甚至暗算手段,都不必顾虑;而对方却如背有针芒。可就在这节骨眼上,詹又飞却暴亡。美刀王失魂落魄,外人只知道他长年卧病的弟弟死去,他虽然悲伤,应该是少了累赘,哪知道他失去的是最厉害的秘密武器,还有自信。过去他每每出手毫无顾虑,从那以后就变得左思右想,小心翼翼。还有一层内心的伤痛是别人想象不出来的,也跟今天的疑案有关。”三人正全神贯注听着,他却停了下来。 “难道我叔叔不是病死的?”詹碧云边思索着问。 “我对此事颇有疑问,因为按命理他有血光之灾,难道是我算错了?那时我就住在詹家,我偷偷查验尸体,发现他是死于刀下。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之前有没有发生过可疑的情况?” “之前,你父亲跟我说起过,詹又飞被一个女人迷住了,脾气越来越暴躁,癔症发作也越来越频繁,很是担忧。” 詹碧云心又悬起:“是不是我爹不得已杀了他?”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看得出,他很伤心,常常独自不言不语,唉声叹气。还有奇怪的事,那个女人后来就神秘失踪了。” “那女人在江湖上很受关注吗?” 第61章 星云图龙虎斗 “她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妖冶荡妇丰彩蝶。你父亲之所以竭力反对,是因为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安心为人妇,而且年纪比詹又飞大将近十岁。” “啊?”这回倒是谭笑惊讶了。但对一个精神不健全的人,不能用惯常的思维去猜度。又转念一想,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詹红霞是不是詹庄主的亲生女儿?” 澹台孔明一怔:“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从当时的情景看,没有太多疑问,詹红霞出生以后半年多,詹夫人就去世了,美刀王对孩子疼爱有加,那份尽心实在假不了。可也不是一点没有疑问,詹夫人生下大侄女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疾病困扰了一年多,再生一个似乎……不太好讲。” “拿出你神机妙算的方法算一算呢?不作定论,至少提供一种可能性吧。”谭笑道。 “这不是命理,算不出来的。” 詹碧云道:“不说这个,我也不想知道。我妹妹就是我妹妹,不管别人怎样,都跟她无关。” 澹台孔明道:“大侄女,这我倒另有看法。虽然你的态度胸怀我赞赏,但事情的原委曲直往往有关联。小伙子,我支持你。噢,光顾着讲话,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大名呢。” “谭笑。” “你才智算可以,勇气也不错,就不知道武功怎样,我这大侄女可是万里挑一,你有没有能力保护她我倒想知道。” “我只能说竭尽全力,就是豁出自己的命也先保护她。” “问题是你豁出命保不保得了她。” “你想试我武功?” “我哪试得了?你就一掌撂倒我也算不上本事。师弟,你陪他过几招。” 罗澄道:“也不必动手,演示一下就知深浅了。” 澹台孔明长叹一声:“我的大限就要到了,犬子隐匿乡间,应该能够平安,现在大侄女的安危和归宿是我最放不下心的,也就当让我最后观赏一回比武吧。” 谭笑和詹碧云互相望望,不知道他为何有此念头。 罗真人对谭笑道:“一切皆有定数,其实知道结果很无趣,譬如说吧,每个人从生下来,到结局终归是一死,也没人会说干脆就早点死吧。不去管结果,也能尽量活出精彩。既然师兄说了,你我都不要藏私,把真实本领拿出来。”腾身跃上沙盘。 谭笑一看,这些沙用胶粘合,做得逼真,有点舍不得往上踩;再看上面插的蜡烛,稍一不慎就会带倒。而那些蜡烛是按照星象排列,如果能预先走上一遍,对提升武功大有好处,但直接上去动手,未免心里没谱。 詹碧云朝他点下头,他不能再犹豫,也纵身跃上。 还没站稳,罗真人就一指戳向他肩胛,谭笑身体稍偏,反扫对方风市穴,罗真人叫声“好!”脚下向后滑出半圈,又用肘子叩向他灵台。谭笑本来俯身前冲,如果抬起,反被击中大椎;如果避让,脚下沙一松又会滑倒,他不让反进,捣向对方中脘,迫使他后退。“好胆气!”罗真人又一声喝彩。双方你来我往瞬间对了十几招,澹台孔明频频点头。 罗真人心道,星云图是自己和澹台孔明一同排下的,非常熟悉;这年轻人身法灵活,不但轻功好,悟性也高,竟顺着星位应对这么多回合步伐不乱,换作平地岂不是自己输了?当下改弦易辙,踏起八卦方位专攻下盘。 谭笑对八卦并不陌生,但夹在星云图中不好判断,一时有些慌乱。詹碧云在外却看得清楚,叫道:“踏坎位,穿太极,入巽卦!”谭笑闻言穿掌游身而行,先发堑力,再变旋转力,再变冲击力。换位到乾位时,对阵图已经一目了然。这阵图居然和《起蛟图》暗合,每个星座与人体架构相符,仅仅姿态各异;而星星与穴位对应,运行路线则与《起蛟图》不同,变化复杂精妙。当下按照韩玉传授的口诀,踏震位,使出从《起蛟图》悟出的游龙掌。 罗真人见他已经看破阵图奥秘,唯有拼斗掌力,抢到巽位以风轮掌反击。谭笑也不避掌风,因为一来仍顾忌带倒蜡烛,二来也想试试掌力。几经磨砺,自己觉得功力有长进,但实际如何不检验怎能知道?双掌交并,“乒”地作响,竟是各往后小跳半步。 罗真人连道:“了得,了得。”从沙盘上跳下。谭笑也跟着下来。经这一战觉得又悟得许多。 澹台孔明问:“尊师是哪位高人?” 詹碧云抢先回答:“他是灵山圣母的徒弟。” “难怪,难怪。你的功夫就是碰上司空宏图也不会轻易落败了。以大侄女的聪明,加上谭笑的武功,”澹台孔明哈哈大笑,“我还忧虑什么呢,师弟,我们一起去爱晚山庄,会一会诸葛仲达。”又对谭笑和詹碧云道:“我托言云游,其实长期在这洞中研究星云图。这地方十分隐秘,一般人撞到墙不得不回头。你们看这里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我把大宋及周边的地形做成了模型,你们以后可以来参研,这张星云图要记在心里,两人对练会更好。” 詹碧云道:“伯父放心,我已经记下了。” “很好。星云图是纲要,取大势,并渐渐达到人的意念和天意相通;八卦是演练刚柔之力和武功招式,按八卦方位有八种基本套路,每卦又有八种变化,总共六十四变,如果全部贯通,则又衍生出新的变化,直到无穷,化招式于无形,这就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无胜有,无极而太极的最高境界。前代高手曾言无招胜有招,并非不要招式,而是尽招式变化之妙,克敌于无形之中。” 谭笑感叹:“太深奥了,就是毕一生精力也只能领略其中一小部分。” “因为我武功不高,所以请罗师弟一起参研,目前尚未完善。我长期隐蔽地下,一方面是为修炼参悟通天意的法门,另一方面是为了寻找对付诸葛仲达的办法。美刀王退隐后,我就成了他要除掉的目标。他常借周瑜的口吻说,既生瑜,何生亮。他借武林盟主的势力对付我,所以我让敏儿隐身乡间,不断更换住所,自己一年半载才去看他一次。” 詹碧云歉意地:“是我们詹家连累您了。” “不,这都是命。我和你爹的结交完全不同于诸葛仲达和司空宏图,不管他是江湖刀王还是亡命刀客,朋友之情都没有改变,尽朋友之谊是做人的本分。诸葛仲达处心积虑要除掉我,不过是要证明只有他在阴阳学上造诣最高。即使不在詹家,他也一样不会放过我。” 詹碧云有所感触,沉思片刻又问:“能不能借助他找到密道?” 澹台孔明摇摇头:“恐怕没有这种机会了。”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第62章 卧龙冈还是五丈原 澹台孔明又道:“这洞府是难得的神仙宝地,有多处通道,出口都极隐秘。而洞中有洞,究竟有多深,都无法得知。在我看来已经是上通天界,下达地府。当然是一种形容,你们将来有机会再探寻。后面的洞通往江底,右面通往哪里无法确定。我们从左边第二个小洞出去,就能到山庄背后。” 他们出了山洞,外面天气大好,全无半点风色。但空气清冽,霜叶凋零。谭笑才记起离开时是中秋前夕,现在已经是晚秋了。 进入庄子,詹展飞已经得到通报到山庄正门口迎候,一见老友和女儿,激动不已,正要说话,澹台孔明向他示意不要说话,司空宏图留下的人已经围上来。 那些人似乎也不打算动手,只排好阵形,目光汇聚在詹碧云身上,谭笑下意识地靠紧她。 对面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他目光阴沉,鼻梁带结,胡须稀疏而黑白夹杂。穿一身深蓝色上衣,腰间挂一块八卦图形的玉佩。不用介绍,这人便是司空宏图的军师诸葛仲达。 诸葛仲达望着澹台孔明的脸,似乎旁人都不存在。端详了许久,道:“孔明先生心宁神定,终于卧龙出山。仲达已经恭候多时。” 澹台孔明淡淡回答:“仲达先生早布下八阵图,专等我来作困兽之斗,但天意如何,常不是人力可及。既来之,则安之。请。” 两人俱是面无表情,也不理睬旁人,不多言语,并肩径直往里走。 众人不明就里,只得浑浑噩噩跟随在他们后面。 来到河边小轩对面的土岗前,两人止步。 诸葛仲达指了指土岗:“此处闻主人言叫龙冈,当年诸葛孔明出山前就在卧龙冈躬耕垄亩,此冈煞气浓重,背靠青龙凶险绝杀之地,南面吴楚和煦旖旎之天,上有文昌太乙之星笼罩,吉凶混杂,正如当今江湖,皮里春秋。我已在上面设坛,请孔明先生登坛论道。” 澹台孔明抬眼望去,冈上放置了几处石墩子,上面点燃油灯,微微点头:“此龙冈非南阳卧龙冈,名相近,意相远。卧龙冈是诸葛孔明发迹地,在我眼里,这里更像五丈原。你我恐怕谁也当不起当世卧龙,也无从再演一次三国归晋。” 诸葛仲达顿时面上凝霜。他借助司空宏图势力,却也不认为他就是领袖群雄、江湖一统的真命盟主,只要传到司空俊杰手上,就受自己控制。不意司空俊杰横死,又被点破心中所想,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但他自认为选择辅佐司空宏图与美刀王争胜,果然成功,比落魄隐藏的澹台孔明已经高了一头,又以我为主布下阵图,掌握主动,岂能示弱,当即高吟:“蟠龙石上松阴里,一带高冈枕流水。专待春雷惊梦回,一声长啸天下安。” 澹台孔明也回一阕:“吾侪长啸空拍手,闷来村店饮村酒。机心争似道心平,何叹千古名不朽!”他澹然回望众人,向前跨出一步道:“我和仲达先生占星论道,你们不要打扰,不必在此等候。这几日天清气朗,每日到子时观天象,见有流星飞入北斗七星勺口内,则胜负已分。” 诸葛仲达也向部众吩咐:“你们可听清楚了?不得擅自闯上岗子,不要贸然行动,以星象为号,不管结果如何,不要慌乱,万一有意外,速报盟主。” 两人一同上到冈上,盘膝而坐。 土岗不高,离下面距离并不远,所以能清楚看到听到上面的一切。 澹台孔明先开口:“澹台亮,字孔明,皇佑壬辰五月十九酉时生。” 诸葛仲达也同样报是家门:“诸葛瑜,字仲达,庆历戊子八月十四未时生。” “辛金建禄之地,是月也天气肃杀,白露为霜,草木黄落而衰,揆之天道,参之人事,信乎辛金之为霜矣。” “土旺缺木,长流水、佛灯火、白腊金。” “将雷霆,上崩陷,龙虎无情,木凋落而旺气衰。” “古木坛场,怪石着居前案,水如饮泣之声。” “……” 两人言语相衔,却都是让人听不懂句子。只有罗真人知道,双方实际是用五行相生相克和命相风水原理斗法,推演命局,直指对方受制于命的弱点乃至死劫,完全是用易理展开一场生死搏杀。 众人见如此玄虚,只觉奇怪,想看个明白,但听他们的话又觉得云里雾里,看不清摸不着。詹展飞听了半晌,不知所以,就转向詹碧云:“女儿瘦了,总算能平安回来,让我再看见你。” 詹碧云鼻子一酸:“女儿让爹爹担心了。” “我这每天提心吊胆,总算没有出意外。这一路辛苦谭少侠,这里先谢过。” 谭笑故作轻松地:“不辛苦,小事一桩。” 詹展飞道:“能先避一时也好,是非曲直再慢慢澄清。” 詹碧云道:“元凶一天不挖出来,我心中就一天不安。我还在查,虽然到现在还没有直接的目标和证据,可我感觉到离真凶已经越来越近了。” “哦?但愿能早日澄清真相,还我们安宁的生活。” “爹爹觉得这几年生活真的很安宁吗?”詹碧云反问。 “什么意思?”詹展飞一愣。 “爹爹心里明白,不肯说出来罢了。” 詹展飞沉默不语。 天色将暗,土冈上的油灯光清晰起来。 詹碧云拉了拉谭笑:“你看,那是照北斗七星阵图排列的,中间穿插了八卦图,重叠在一起。虽然变化繁复,比起星云图却简单许多。澹台伯伯可以立在不败之地。” 詹展飞惊问:“你能看懂阵图的奥秘?” “我们遇到澹台伯伯,他向我们讲解过多种变化。” 詹展飞欣喜道:“以前他也跟我说起过,我却听不明白,你比爹爹强。唉,我们这代人已经过时了,今后是你们的天下。” “爹爹人不老,是心老了。” 詹展飞有些不自在,又看向谭笑,谭笑正目不转睛盯着油灯,手掌五指并拢比画着。詹展飞本想问话,知道他正按阵图参研武功,就没有打扰他。 而此时谭笑眼中,在星阵上方腾起淡淡的云雾,如两条游龙在搏斗。 岗子上两人端坐着一动不动,时而用语言交锋,看似平静,却更是一场竭尽全力的拼斗,双方都使尽了浑身解数。偶尔也有一方身体微微摇晃,但又马上稳住。 第一夜情形没有变化,尤其凌晨寒露侵骨,不少人熬不住了,第二天继续来看的人已经不多,到第二日夜晚子时,人们留意了一下,仍是原来的样子,第三天关注的人更少了,只有詹展飞、谭笑和詹碧云等几人还在注视,对方天远山庄只是派人观望一下。 到第三天晚上,仍是寥寥数人在龙冈下。大家心里都越来越焦虑,不知道焦急的等候到什么才是尽头,更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第63章 艳尸和彩蝶 到子时,忽见一颗流星划过一道弧线,正飞进北斗七星的勺子口,然后熄灭了。 观望的人来不及惊疑,连忙冲上土冈,只见诸葛仲达身体歪倒一旁,脸上表情难看,而澹台孔明依然端坐,神态安详。显然最后他胜出了。但是,两人都一动不动,旁边人叫也没有反应,一探鼻息,竟都已经没气了! 詹展飞大声呼喊着:“孔明兄!孔明兄!你怎么可以这样走,你教我如何做人!” 罗真人劝解道:“死生有命,詹庄主不要太难过。其实他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将是他陨落之地。” 这时,庄内听到消息的人蜂拥而至,詹展飞吩咐收殓两位逝者的遗体,天远庄的人按照诸葛仲达的嘱咐一面火速向司空宏图报讯,一面安排将他遗体运回天远庄。 澹台孔明的遗体则被抬到爱晚山庄的大厅。谭笑自告奋勇去通知澹台敏,詹碧云道:“快去快回。我估计他不会来,我们在庄内不便久留,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然后乘对方混乱离开。” 詹展飞点头:“外面就有劳罗真人照应,碧云,你跟我来。” 父女二人到厅后厢房,詹展飞又交代任何人不得靠近。 詹碧云单刀直入问:“安排我和司空俊杰的婚事到底是谁的主张?” 詹展飞迟疑地:“我想为你找个靠得住的人家,也跟你珏姨商量过。你知道,你珏姨是最懂你娘心思的,她也觉得只有司空家最般配,今后能有保障。” “司空俊杰人品怎样?你该了解。我原来一无所知,但现在想来或许该庆幸。” “他是花花公子,但只要你进了家门,你完全拿得住他。” “我不想拿住谁,只想有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 “咳,这就叫江湖。”詹展飞叹声气道,“一个人家没有能力保护你,我怎么能放心?” “好,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艳尸和丰彩蝶的事。” 詹展飞猛地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爹,我是你亲女儿,我也相信你的人品和对娘的感情。但就像你刚才说的,人在江湖,有许多不得已的事,女儿长大了,有承受的能力,你不必瞒我,我们一起来面对好吗?” 看着短短个把月迅速成熟的女儿,詹展飞不知是激动、欣慰,还是感伤、忧虑甚至恐惧。他嘴唇蠕动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艳尸就是你亲弟弟、我的叔叔詹又飞!他所谓暴病而亡,是死在你的刀下!” 詹展飞大惊:“是澹台孔明告诉你的?” “是他告诉我线索,我推断出来的。这和我蒙冤有直接关系,所以我有权知道真相。” “有什么联系?我倒想不出来。”詹展飞沉思片刻,“我应该告诉你真相。一点不错。是你父亲亲手杀死了一向感情非常好的弟弟。”此话一出,立即陷入悲痛之中。 “我和弟弟之间的关系,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话要从他认识丰彩蝶说起。江湖上被‘艳尸’搅得人人恐慌,我也非常矛盾,这个祸害实在太大,可他不但是我亲弟弟,还是我立于不败之地的秘密武器,怎么能狠下心来。可偏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原来,丰彩蝶是出了名的荡妇,她体貌妖娆,生性风流,武林中多数名流都跟她不清白。美刀王英俊潇洒,名震一时。整个武林丰能称美男子的,非詹展飞和叶兰荪莫属。叶蓝荪极少露面,惟有美刀王挥洒江湖。丰彩蝶自然对他萌生了念头。但詹展飞正醉心于一个神秘美人,这女子姓杨,很少露面,不但美貌,而且心细如发,聪明绝伦;丰彩蝶纵然身怀媚术,无论品貌才智都有所不及,詹展飞哪里会把她放在眼里。 丰彩蝶没有机会,暗暗生出恨意。恰在这时遇到张三锋,玉枪的威力早已经闻名。丰彩蝶和他一拍即合,快活了几日,还得到他传授的床第秘技和狐媚之术,更有了对付男人的手段。数日后,张三锋一走了之,她才发现,自己的内力所剩无几。一个在江湖上混的人失去内力是最可怕的事,不得不寻找庇护。 她名声大,无论是沾过她便宜的还是吃过她苦头的,都会盯住她,一般人庇护不了她。于是她找到当时正崛起,名头仅次于美刀王的司空宏图。司空宏图已经练成乾坤一刀,只要詹展飞不主动发难,没有别人会招惹。司空宏图除了武林名望,还有一个身份是富商。宋朝无论官员文人还是商人,家中蓄养姬妾歌女是很平常的事,而且早听说丰彩蝶床上功夫了得,正期待机会,于是金屋藏娇,成了专宠。这样,她的安全有了保正,还部分恢复了功力。可不满足的是,她只能做司空宏图的淫欲伴侣,自己不能到外面淫荡。司空宏图有妻有妾,也不能总在她房里,甚至后来把她冷落了。 事有凑巧,詹又飞变成艳尸误闯到司空家,活剥了一个小妾人皮。刚刚离开,却晕倒了。丰彩蝶恰巧撞见,见是个美少年,就救起他,避过了搜查。更发现他还是童男之身,更喜不自禁,待他醒来后就教他做了云雨之事。 詹又飞第一次尝到女人滋味,何况丰彩蝶极有本事熨贴男人,不久又去找她,两次一来就迷上了。詹又飞毫无城府,没多久就跟自己的哥哥挑明,还想要公开把丰彩蝶娶进门。詹展飞闻言大惊,坚决反对,尤其这事要引发和司空宏图直接对抗。武林盟主之争还未明朗,偷人家姬妾总是大失颜面的事,还要公开娶进门,岂不叫天下耻笑。舆论也会立即倒向司空宏图。 本来詹又飞得到滋润,虽神志不太清,倒因为心情愉悦病症似乎不常犯。被哥哥阻止后,闷闷不乐,癔症发作越来越频繁。 丰彩蝶本来不过贪他少年单纯,倒不敢动离开司空家的念头,更何况他是个病人,根本不能依靠他。没想到詹又飞一意孤行,硬把她劫了出来,还告诉她哥哥如何反对,她才知道艳尸竟是詹展飞的弟弟,勾起了她报复美刀王的念头,决意要明嫁进詹家。就怂恿詹又飞不经商量,直接带她到家里。 那时詹展飞娶得新夫人,正如胶似漆,十分恩爱,女儿也降生了,突然遇到这种窘事,万般无奈,只好同意他们暂且住进詹家,但严厉要求他们不得见外人。 丰彩碟却非要公开身份,堂堂正正做二奶奶。杨夫人好言相劝,晓以利害,丰彩蝶却和杨夫人争吵起来。杨夫人本来娇贵,平时文雅安静,丰彩蝶年纪比杨夫人大,指手画脚,把杨夫人气得直淌泪说不出话。 詹展飞看出丰彩蝶居心不良,刚刚上门就闹成这样,以后还能有安稳日子过?更何况弟弟怎能控制得了这个女人,自己在江湖也没法做人,不如硬起心肠永绝后患。他把夫人送进房里,对詹又飞和丰彩蝶说:“这事就我做主了。”操起刀劈向丰彩蝶。 第64章 天塌地陷 这毫无先发之兆的一刀,又是出自江湖刀王之手,换成任何人都必死无疑。然而对面站的是他亲弟弟、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在用刀的技艺上只要心念一动,就已经了然,竟抢在刀落下之前挡到了前面,詹展飞收势不及,劈中了自己的弟弟。 詹碧云听完这段往事,怔怔地望着沉浸在悲伤自责中的父亲,生出无限怜悯。 “后来丰彩蝶呢?” “我深感对不起弟弟,怎能再加害他用生命保护的人?我就放她走了,临走警告她不得在江湖露面。” 詹碧云又沉思片刻,隐隐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问:“妹妹究竟是谁生的?” 詹展飞浑身一颤:“你已经知道玉佩里的秘密了?” 詹碧云点了点头。 “你妹妹是我收养的孤儿。我知道你一定会善待她,但她不是山庄的主人。” “不对!你还有事瞒着我。”詹碧云激动起来,“妹妹是丰彩蝶和叔叔的女儿,而你一直受到她的威胁,我敢肯定,她就在附近,甚至就在庄内!” 詹展飞脸色大变:“碧云,你胡说什么!你太多心了。丰彩蝶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再说,以前我们詹家也不住在爱晚山庄,这你知道的,山庄建成不过五年。” “爹,我理解你因为对叔叔的亏欠要好好抚养妹妹,但你费那么大周折留下凭证,绝对是在察觉自己有危险的情况下,恐怕有人谋夺山庄而留下的。” 詹展飞控制情绪,温言道:“碧云啊,你很细心,也很关心我的处境,我真高兴。不过你过于紧张了,其实过于敏感也不好,你娘就是太敏感,焦虑成疾。你和你娘太像了,表面文雅安静,其实无比刚烈,容不得一点点瑕疵,这样活得太累,心力容易憔悴。我倒希望你学会糊涂,没必要太较真。” “我不计较,我也不会妹妹的身世歧视她,只会更加呵护,不让她知道这一切,不让她有任何心理包袱。但发生在山庄的命案我必须查清楚,不说给天下交代,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我赞成,但这跟命案没有关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杀司空俊杰的人不可能是丰彩蝶。” 詹碧云再度沉默。因为父亲一定有他能够肯定的理由。她设想的是,丰彩蝶隐藏在庄内,为了报复,杀死司空俊杰毁掉自己的婚姻,同时挑起两家大争斗。那还会是谁呢? 谭笑赶回来了。詹展飞和詹碧云回到厅里。 澹台敏果然没有来。他认为司空宏图的人依然围在山庄,不方便露面,请詹展飞代为安葬他父亲,等诸葛仲达慢慢淡出人们记忆再来祭奠。 詹碧云叹道:“这就是知道命运的人啊。” 谭笑:“那我就是最不识趣的人。” 詹碧云朝外看看,天还没亮,但天色一片漆黑,星星不见了。回头对谭笑道:“变天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天一亮就会被天远庄围困。” 谭笑点头,和她一起走出门去。 刚出门,就一道闪电如金龙张开四爪扑向地面,紧接着一声霹雳,巨大的响声震得大地颤抖,回音不绝于耳。 詹展飞叫道:“危险,快回来!” 詹碧云头也没回,叫了声:“不能等,走!”和谭笑消失在黑暗中。 刚刚喘息一口气,空中又一个火球落下,一记炸雷如天崩地裂,整个大地在颤抖,空气这弥漫起一股焦味。 谭笑指着山上道:“那火球落下,好象山上有地方塌陷了,不然震动不会这么大。” “走,去看看。” “别给雷打着了。” “那就更要去了,你说雷电两次击中同一个地方的可能性有多少?” 天上下起倾盆大雨。谭笑拉着詹碧云穿行在雨地。雨点打在地上如千军万马奔腾。 谭笑突然停下:“听,有马队。” 詹碧云道:“一定是天远庄的。幸亏雷电暴雨掩护,不然他们提前到我们就走不了了。” 两人冒雨上山,到山上时,天光已经放亮。雨还在下,比先前小了些,远远望去,山庄果然有马队团团围困。 詹碧云担忧地:“我爹在里面,不知他们会把他怎样。” 谭笑道:“放心,他们的目标是你,诸葛仲达和澹台先生斗法,和你爹无关。何况还有罗真人在,不会有危险。” 詹碧云点点头:“我们先去看看炸雷震塌的地方,那里一定有山洞。” 他们估算一下位置,就朝那方向搜寻。不多久就找到一片树林,多株树木折断,焦黑的树干还冒着淡淡的烟。地下凹下去一块,面积不大,也不深。 谭笑蹲下用树枝翻开土块石块查看。詹碧云也俯身看着。 有一处石板断裂错位,露出缝隙。 “底下有洞!”谭笑轻轻叫了声,就把树干撬进缝口。 不料石板已经断裂,仅仅靠泥土和草茎粘连,站上两个人的分量已经承受不住,他再一使劲,连人带土坠了下去! 还好,落下去底下不深,果然是个天然石洞,这一段离地表很浅,两人落下站住,泥土砸得满身脏兮兮的。詹碧云埋怨道:“不小心点,你想活埋我啊。” “咱们一同过奈何桥,也不用等下辈子了。” 詹碧云没理他,却呆呆地看着山洞延伸的方向。一头朝向地表,已经被塌下的土石堵塞,是否有出口不知道。而往下却是山庄的方向。 谭笑也敛起神来。会不会通到庄里?但山洞曲折,方向根本不能作准,前面又不知道弯向何方了。 洞很低矮,詹碧云俯下身往里边走。洞里黑咕隆咚,又灌进了水,没走上几步就滑倒了,顺着斜坡滑下去!谭笑连忙去拉也没拉住,自己也滑了下去。等找到支撑点,发现洞比上面高大宽敞,而且地下水渗下去,没有积水。可已经到了尽头,再没有通道! 可回头看,那虽矮而陡的斜坡,逆水溜滑,上不去了! 詹碧云一向沉着,可这会有些慌神了。前无进门,后无退路,眼巴巴在洞里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谭笑握住她手,说:“别怕,最多也就等到雨停,我伏下你踩在我身上爬上去。” 詹碧云感动地拽紧他手:“要上我们一起上,我不能独自逃命。” 谭笑道:“傻丫头,你能出去我就有救了,你搓根绳子放下来,不就行了?” 詹碧云顿时松了口气:“你看我一着急头都昏了,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话音刚落,外面又是一声炸雷的巨响,上面的泥土簌簌落下,洞壁颤动,接着“哗”地塌下,狭小的坡道被堵得死死的。 外面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里面什么也看不到了! 刚刚获得的一点希望被彻底粉碎了! 第65章 绝处逢生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摸索许久,三面石壁,一面是塌下的土石,完全没有出去的可能。失望地停下。 “看来我们要困死在这里了。”谭笑无奈地说道。 静默一会,两人都感到阵阵凉意。本来身上水淋淋的,全神贯注摸索时倒也没在意,一停下来,觉得寒气逼人,詹碧云更是抱紧双肩,瑟瑟发抖。 谭笑脱下上衣拧干,又在身上捂了一会,给詹碧云披上。 詹碧云道:“别,你这样更冷。” 谭笑道:“我没事。” 两人身体碰到,很明显能感到詹碧云抖得厉害。 谭笑深吸一口气,默默运功,自己稍稍祛除风寒,从后面轻轻抱住詹碧云。 詹碧云微微感觉有热气,就想挣扎摆脱。 谭笑道:“这里就我们俩,再没有别人了。也许我们真的要死在一起,我现在就是强暴你,你也没有逃避的可能。”说着抱得更紧了。 詹碧云一阵紧张,悄悄用牙齿抵住舌根,心道,按说应该相信他不会侵犯,但面临绝境心理也难免变化,若他用强,就咬舌自尽。 黑暗中谭笑什么也看不到,接着说道:“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做让你憎恶的事。我只想让我身上的热量帮你驱寒。” 詹碧云心里缓和下来,却忍不住感动,泪水滴到谭笑的手上。 “你哭了?别怕,就是死也有我陪着,黄泉路上有恶鬼我替你赶走。” 詹碧云没有说话,闭起眼睛暂时享受着这份温情。 又过了一会,詹碧云道:“这样总不是办法,你消耗越大,支撑的时间越短。我们被一个炸雷引来,却要困死在洞里,难道这就是天意?” 谭笑道:“别灰心,我师父说过,越是在绝境,越不能放弃希望。哪一代侠客不是经过多次生死考验?我们已经山穷水尽,却还没有到最后一刻。” “你师父说得真好。我娘也说过一句话:希望总是在濒临绝望的边缘上升起。来,你穿好衣服,我们掌心互抵,一起运功,这样效果会更好。” 谭笑依言对上她掌心,两人默运玄功,果然身体暖和起来。而且真气循环,经脉畅通,精神也爽了许多。 四面寂静。谭笑道:“我们来演练星云图吧,说不定能受到启示。” 詹碧云先点头,又知黑暗中看不见,“嗯。”了一声,“地方狭小,伸展不开手脚,我们就口头演示。” 两人先回忆阵图方位,然后开始对阵。 “入奎星,兑卦虎象,摇首搏食。” “穿斗宿,坎卦蛇象,小天星掌。” “踞亢宿,震卦龙象,亢龙有悔。” “分翼轸,巽卦凤象,双摆风轮。” …… 你一言我一语,居然有章有法,有条不紊。演练一阵,都觉得内气充盈,武功招式也有新的感悟。 稍稍停歇片刻,詹碧云道:“可我们困在这里无法施展,我真想实际试一试其中奥妙。” 谭笑道:“我能感受得出来。这很像澹台先生和诸葛仲达斗法,他们也是用语言交锋。诶,看上去像澹台先生略胜一筹,可两人都归天了,最后还是平局。” “是澹台伯伯赢了。诸葛仲达力不从心,先气绝;澹台伯伯耗尽精力在胜出之后而亡,看似平局,结果不一样。司空宏图前功尽弃,不得不重新布置,而且诸葛仲达谁能替代?澹台伯伯为我们赢得先机,转被动为主动。我们受困,也许是天意,如果能活着出去,一定离真相越走越近。” 谭笑振奋道:“我有信心。我们困在里面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并不完全封闭?” “哦?我野外经验不如你,只觉得里面好冷。” 谭笑解释道:“平常山洞深的地方冬暖夏凉,气温比较平稳。外面昼夜温差里面不会有多少感觉。现在是深秋,在外面又是凌晨,应该洞里比外面暖和;感到特别冷,说明地下有冷泉和风洞。还有,我们在里面很长时间,如果完全封闭空气会越来越稀薄,呼吸困难,渐渐神智不清,慢慢的还会出现幻觉,最后憋闷而死。可现在没有这种感觉,说明能透气。” “你知道的真多。”詹碧云道。 “哟,难得听你夸我一句,心里比吃蜜糖还甜。你瞧,你知道的掌故多,我江湖见闻广,天生绝配。” “你就这德性不招人待见,我第一眼见你就信任你的,我们是好搭档,可别想到歪里去。” “好搭档,我好凄惨哦,什么时候眼看自己的好搭档去当别人的老婆,从此也就不是搭档了。” “不凄惨,我就一直做你搭档,这辈子不嫁人,可以了吧?” “那还不如干脆嫁了我,一辈子做好搭档。” “我还是一句话,没门!从现在起,你再说这话,连搭档也不做了!你要辜负了湘山神女,我都不原谅你。” 谭笑心里一阵难过,听她这话,一直以为她真讨厌自己,其实心里是有自己的啊,就因为中间夹着一个湘山神女、也就是洞庭龙君! 谭笑默默摸着石壁,过一会又道:“这洞壁好象是砂石,有透气小孔,硬度不高。既然空气能进来,说明旁边就有能够通气的地方。如果能找到比较薄一点的地方,我们手上有刀,可以挖开。”说着就用铜箫在壁上敲打。 詹碧云也拔出刀来敲击。 敲了一阵,谭笑惊喜地叫:“快听,这里背后是空的!” 詹碧云也用刀探了一下,道:“我们就从这里挖。” 两人立即动手。可即使不很坚硬,岩石终究是岩石,刀具磨损厉害,却收效甚微。 谭笑想了想,用掌重重击打在壁上,发出沉重的回音。 詹碧云感觉颤动,道:“我们运功合力试试。” 当下伸出一掌,和谭笑掌心相抵,同时吸足气用淬劲向洞壁推去。 “轰”的一声,壁上出现一个窟窿,两人欣喜地钻过去,顿时感到天地一新。 这个洞稍过弯道就到了洞口,而且在一棵粗大老树的根下,树身向危崖倾斜,正好把洞口遮挡了。在洞里不知道时间,这时看天色,应该是第二天的傍晚。两人这才感到腹内饥饿,詹碧云出门前早准备了干粮,虽然被雨水泡湿,还能吃。于是坐在树下美美地“享用”起来。之后又找山泉稍稍清洗,再回到山洞口。 “好一个隐秘的通道,假如这就是通往庄里的密道,如果不是这场意外真不会发现。”谭笑观测着地形说道。 “庄里密道一定有个极隐秘的出口,我也觉得可能性很大。按星云图指示的方位,这条洞中通道就像北斗星座的勺子柄,这洞口就是摇光,向前面延伸过去,到开阳有个角度不大的转折,再到天权是大转折,进入斗魁,就是勺子底部,正在山庄内,而且再转折还有一个出口,就是天枢。指向北极星位正好就是星云图所在的大石厅。按平时,天枢才是进口,我们这里是出口。” 第66章 无声处闻惊雷 谭笑两眼放光:“这是老天在指示我们,走,我们回洞里搜索。” 詹碧云把受潮的火镰取出擦干,道:“又要闯龙潭虎穴了,就没想到会是自己家里。密道里最怕的是机关,我一点没数,恐怕只有我爹知道。他一辈子最疼我,可设计的机关最后对付的竟是我,他自己也不会想到。” “不过我想进去时机关不会太复杂,一来太过隐秘,施工复杂反而容易暴露,二来这是应急通道,太复杂就给自己制造障碍。” “你说的也对,总之我们小心。” 两人又进入山洞。走过一段,他们心里更有底了,因为地面被人修整过,虽然只是简单地敲平突露在上的乱石尖角,走起来减少磕绊,就足以肯定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地好走,又用火把照明,行进非常顺利。果然走出一段就遇到一处角度不大的转折,詹碧云叫:“小心,拐弯处不要碰突起的部位。” 两人默默估算距离,谭笑道:“到玉衡了。” 詹碧云一看上面有钟乳石,道:“走中间,当心别碰头。”很快就来到天权。 两人停了下来。 “最关键的地方到了,从现在起,我们不能有任何疏忽。”詹碧云嘱咐。 谭笑用火把照了照两侧,有人工砌起的砖石:“这里构造果然巧妙,依照天然洞穴,稍加修建就成了密道。也许还有密室,一旦发现有人活动过,我们须把火把灭了。” “知道,少说话,明白意思就够了。” 一过拐角,人工建筑就明显了。前方传来淡淡的熏香味。谭笑迅速把火把踩灭,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他闭了一会眼睛,以便适应黑暗中行动。再睁开眼,见詹碧云默无声息在一旁,拉住她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保持距离,老规矩,有情况我应对,你别露面。”松手就往前走。 谭笑默记着,拐过天玑位,到天璇位之间就相当于勺子底,应该就在山庄底下,也是最核心的地带,加倍仔细,放轻脚步。 眼前出现的景象却让他暗暗吃惊:布局像房间,但不置门,完全敞开,仅有半透明的薄纱帘作为装饰;檀木香案十分精致,有如富贵人家,闻到的檀香味就是这里散发出的。在不同的方位放置着夜明珠,光线不刺眼,却能够保持最适宜的亮度,看得清所有装饰花纹甚至书籍。存放的东西就两张圈椅和一张茶几,毫无纤尘,是一直使用的。这还仅仅相当于客厅,背后是一道珠帘。后面会是什么呢?还有怪异的,人家自己用的香,怎么会有湘山祠一样的春药气味?他有过经历,这药力没有上次遇到的强,能抗得住,但詹碧云就不同了。十七八岁的少女,从来没碰过这东西。 他悄悄返回到詹碧云身边,耳语道:“前面古怪,你过不去。” 詹碧云奇道:“为什么你能过我不能?” “那是催情药,你抗不住,到时候投怀送抱可别冤枉我轻薄你,反正我是求之不得。” 詹碧云羞得捂脸,谭笑去拉她手,被她拧了一把。 “唷……”谭笑装作要叫,詹碧云忙又捂住他嘴。 “我爹怎么会用这种东西?哦,对了,一定是她……” “谁?” “不告诉你,一会就知道了。反正你挡在前头,你再中淫毒也不怕,她会帮你解。” 谭笑奇怪,看她坏坏地偷笑,便明白了几分,突然抱住她,对着她耳朵道:“只有你帮我解才爽心。” 詹碧云掐住他脖子,并不用劲,正要讲话,谭笑又道:“不闹了,我教你抵御的方法。”两人同时松手。 “气沉丹田,走心脉,至劳宫,吐气。反复做。走吧。” 又到了厅前,隐约感觉珠帘后有人,他们立即蹲下潜伏在香案后,朝里窥望。 只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个把月不来,想寻死不是?” 没人接下文。沉寂片刻女人又道:“你果真不怕死了?过时久了我可没起死回生的本事。” 里面有人站起来说话,把詹碧云吓了一大跳。 那男人道:“我每天绷紧神经,应付那么多事,骨架都快忙散了,哪有精神再过来。”竟是美刀王詹展飞的声音! “哼,我知道,反正你不愿见我,又不得不来。告诉你,不耗死你我誓不罢休!你没精神,有精神又怎样?你人在我身上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那个死鬼!” 詹展飞突然发怒:“住口!你怎么折磨我我都认了,你敢侮辱她,我宁可跟你拼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好好好,我不说她。”女人口气软了下去,“我跟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吃什么醋,你也真是的,做事不小心,竟让外人钻了进来。” “什么?有人来过?” “有,还不止一个。有个贼眉鼠眼的,已经钻到这天璇位的拐角,被我发现,把他打发了。还有两个在外面正要进来,我给他们一人一刀,本想处理干净,却有人过来,我只好把门掩上。” “原来这三人是你杀的, 那天花鼠本事不小,你却做得干净,别人都当他淹死的,看不出一点破绽。可天花鼠就是大江大河也淹不死他,你是怎么做的?” “这有何难?他见到我很惊讶,我假装跟他说话,用沾了迷药的手帕在他脸上一按,然后拖出去推到河里。又不是毒药,他当然就是淹死的。” 难怪淹到水中不会挣扎,他是先被麻药迷晕后才落水的。完全是平常落水而死的状貌,惟独指甲没有抓过任何东西的痕迹。谭笑咧嘴朝詹碧云做了个厉害的表情。 “你还杀了谁?几天之中庄里死了五个人。”詹展飞又问。 “哈哈,该死,统统该死。不过别的我不知道,我就处理了这三个。” 谭笑和詹碧云异常紧张,如此看来,杀司空俊杰的果真另有其人。可接下来的对话让他们更加吃惊。 詹展飞摸了摸颔下黑须,冷笑道:“死得好,死得好,你可知道第一个死的是谁?” “谁?” 詹展飞静默着不说下去。 那女人惊疑地:“到底是谁?” “司空俊杰!” “什么?!”女人跳了起来,“你再说一遍!”她穿着极薄几乎半透明的浅粉色罗衫,微光下还能映出里面的肉色,身材曲线毕露,装束妖冶,仿佛是个少妇,隔着帘子真实年纪看不出来。从她的反应来看,她还不知道庄里发生的一切。 “就是你的好儿子司空俊杰!” 女人一下跌倒,颤声道:“你骗我的对不对?怎么可能,你可不能拿这来吓唬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受你要挟,又如何能够骗你?” 女人号啕大哭:“俊杰,我的儿……”突然猛窜出来揪住詹展飞胸脯,“是你害死了他,是你为了报复我害死了他,对不对?” “不对!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要杀他他能活到现在?还让他到了我庄里才动手?” “是谁?快说,是谁?我要把这人千刀万剐!” “哼哼,我也不知道。司空宏图来查也没查到。” “依我看,不是你就是你女儿詹碧云!” 第67章 更向荒唐说大荒 詹展飞依旧冷冷地:“司空宏图也这么说过,你跟他倒真是一对人渣,你又为什么要离开他跑出来害人?” 听到这,詹碧云已经肯定,那女人就是丰彩蝶。但想不到,她还是司空俊杰的生母! “你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除了你们父女,还会有谁?”丰彩蝶恨恨地。 “谁下的手我不知道,但归根到底害了他的是你自己!” 丰彩蝶愕然:“为什么?” “父好色,母好淫,儿子还能怎样?” “这跟他被害死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是直接关系。他被杀之后,连命根子都被割下喂了狗,说明什么?他惹恼了跟他不清白的女人!” “你怎知道他跟人不清白?”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怎么能说出他是你生的儿子?” “詹展飞!你厉害。我一直以为我抓住了你的软肋,你在我面前言听计从装孙子,背后不停地打算盘。” “这还需要费心思去了解?你利用我对弟弟的愧疚,赖在我家里,又对我下药,还用我女儿的生命威胁我,我早该作个了断了。我本来也就是想等碧云嫁出去以后就跟你清算。” “清算?哼哼,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你亲手杀了弟弟,然后就上了我的身,不过是个强奸霸占弟媳的衣冠禽兽,你敢动我,这些证据就会全天下都知道。” “你使用迷药害我,再制造所谓的证据要挟我,我早就受够了!你儿子被杀就是老天对你的报应!” “你……”丰彩蝶暴跳起来,一头撞向詹展飞。 “你不用这么疯狂,”詹展飞捏住她嘴巴,“你做的好事我可以一件一件数给你听,我的打算也不妨都告诉你!” “你终究女儿还没嫁成,就想跟我翻脸?” “你早违背了约定,你一手策划的天远庄和爱晚山庄的联姻也被你自己毁了!你让人鼓动司空宏图向詹家求亲,又逼迫我答应亲事,自以为得计,好长久控制我们父女。我本来不想屈从,司空俊杰是什么货色我还不了解?那才叫禽兽不如!你沾过多少男人,他就玩过多少女人,而且是你亲自教他的!” “慢着,连俊杰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他生母,你怎么知道?” “司空宏图来提亲,我向他要了生辰八字。他出生那年正巧是武林名流在天远庄聚会,司空宏图还让正妻出来应酬,一推算,如果那小畜生是她所生,那时她应该怀胎七个月了!不相干的人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但我肯定是别人生了给她收养。司空宏图向来贪床第之欢,以你的手段,又怎么会突然失宠给别人机会?自然是你怀孕后连续几个月不能行房事,司空宏图有了新欢,就渐渐把你淡忘了,你才会用手段勾引我弟弟詹又飞。” “你果然精明,俊杰的事你又怎么知道的?” “你不遵守约定,私自跑出去,我怎会不知道?你在天远庄没有名分,儿子生下来就被剥夺抚养权,司空俊杰对你毫无印象。那年你从这里溜了回去,哄他出来,司空俊杰还不到十六岁,你却教他就在你身上做云雨之事,还教他淫乱的技巧,你难道一点不觉得恶心吗?” 天下有这样肉麻的事,谭笑和詹碧云躲在香案后听了差点吐出来,只能强忍着。两人表情古怪地用力握紧手,仿佛互相提醒不能出声。 “那又怎样?我给江湖制造出一个淫棍,你还是不得不答应把女儿嫁给他。告诉你,我就是明知道你恨我,也要霸占你,让我儿子霸占你女儿!” 好恶毒的女人!今天我爹不收拾你,就我来收拾你!詹碧云心里骂道。 “你那点心思我能不知道?我本来已经抱定玉石俱焚的念头,可最后又想知道内人的意思,就焚香祷告,请她在天魂灵指示。杨珏是最懂她心思的人,也是最想保护碧云的人,她劝我答应婚事。我起初还犹豫,后来想明白了,不但同意,还就盼望能够尽快完婚。” “为什么?”丰彩蝶惊异地。 谭笑和詹碧云同样感到惊异。 “因为她进了天远庄就彻底安全了,我可以毫无顾忌对付你!” “你够狠,可还是赔上女儿。” “根本不会。我女儿的能力我最清楚,司空俊杰再荒唐,一旦成婚就只能乖乖受她调教,不但如此,天远庄和爱晚山庄就合而为一,真正的主人不是我詹展飞,也不是不可一世的武林盟主司空宏图,更不是司空俊杰,而是我女儿詹碧云!未来的天远庄,司空俊杰只是我女儿手上的傀儡,你机关算尽,却成全了我女儿,我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詹展飞自己无力抗拒,却确信女儿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你就这么吹嘘你女儿,她能有这么大能耐?我看她乳臭未干,根本不谙世事。” “她以前是单纯善良,但她的能力我知道,在天远庄环境逼迫下,她一定做得到!人的潜能正是在环境逼迫下激发出来的。” 谭笑朝詹碧云扮了个害怕的鬼脸。 “你心机好深,想得够远,可惜都只是假想。” 詹展飞长舒一口气:“今天我终于畅畅快快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如果你不信,你自己什么时候死期到了都不知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今天的詹碧云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詹碧云,一个月前她还是文雅安静待嫁闺中的小姐,今天却成了目光犀利到让我恐惧的江湖女杰。就在前天晚上她盘问我,句句直入要害,问得我张口结舌。” “那还是你自己放不下面子,被戳到隐秘处心虚了。” “的确,我不像你这么无耻,但你也不是她对手,何况,她背后还有另一种支撑,连我和司空宏图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谭笑和詹碧云对望一下,另一种支撑,这说的是谁啊?是谭笑?有这么大能量吗?这样吹嘘有点离谱了。 丰彩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詹展飞不屑一顾,继续说:“你把放在外面的东西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从此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碰见。否则死无葬身之地。碧云已经能够自己决定她自己的事,我再无顾虑,已经做好和你同归于尽的打算。” 丰彩蝶冷笑道:“我儿子没了,还求什么,我能在你极端厌恶的情绪下占有你十几年,死也抱着你一起死,我不亏,你到死都摆脱不了我。” “你做梦!我已经安排好一切,我最后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能答应,从此各走各的路;你别妄想逃走,我已经启动了机关,没有我的控制,只要你踏出半步,要么碾成肉饼,要么化作灰烬!而我,会在我内人安息的地方等待毒发身亡,去乞求她谅解。” 第68章 假戏真看 丰彩蝶颓然坐倒,詹展飞加了一句:“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听你回话,千万记住了,明天是做决定的最后时间。”说完从“房间”另一侧朝“天枢”位的入口方向离去。 谭笑朝詹碧云使了个眼色,趁丰彩蝶失神发呆的当口悄悄退出,毫不迟疑原路返回。因为他们需要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当听到父亲叙说往事,特别是丰彩蝶匪夷所思的荒唐手段,詹碧云因惊讶而忘了闭气凝息,吸入了淫毒,即使药力不强,也已经两颊通红,呼吸急促,幸而她素来性格沉稳而近乎冷淡,硬是靠意志力克制着。即便如此,待到退到拐角后相对安全处,还是不由自主抱紧谭笑,将脸贴紧他胸前。 谭笑充满爱怜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脸。他深深铭刻心中,一直期盼的可人儿,此刻两朵红晕,眼神柔和,格外妩媚,禁不住要吻她。 詹碧云身体感觉难以抑制,但意识仍清楚,轻轻道:“谭笑,你不会趁人之危吧?” 谭笑惊觉,忙把脸移开,扶正她身体道:“你屏住气,我帮你驱毒。坐下。” 詹碧云依言坐稳,谭笑抵住她背心灵台穴:“引丹田之气到命门,上灵台,走心俞,下肾俞,再转少阴心经,走……至劳宫,发力推掌!” 稍稍缓和,谭笑又道:“星云图大有用处,我们借势打通大周天,以后就不怕普通毒物了。” 詹碧云点头,于是谭笑绕到她正面,两人掌心相抵,又演练起来。一个多时辰,运功完毕,体内浊气已经排尽,而且真气流转,生生不息。 詹碧云道:“果然有妙用,虽然大周天未必全通,自己的抵御力应该增强了许多。” 谭笑道:“以后有空暇多演练几次,打通了大周天,就百毒难侵,病痛消除,体力充沛。” “我真想象不来丰彩蝶为何那样疯狂,现在我爹和她互相控制,就是杀了她,我爹还是有危险。” “这是个麻烦,而且机关已经启动,你爹又不知道我们在里面。我想先制住丰彩蝶,逼她交出隐藏的东西,然后等你爹明天来了再发落。” “这我也想过,要制住她不难,听我爹的口气,丰彩蝶武功不高,而且功力被盗以后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倚仗药物和阴谋手段。但她如果儿子死了心灰意冷宁愿一死,就是逼她也没用。” 谭笑默然。 “不能逼,却可以哄。要让她有求生的欲望。”詹碧云望着他。 谭笑浑身一颤,心头感到一阵寒意。难怪詹展飞那样有自信,詹碧云的心计超出别人想象。这难道不也很可怕吗?他很害怕她说出让自己难以接受的办法。 詹碧云看出他神色,道:“其实你也想到了,不敢说,更不敢做。也许是为难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真叫你去‘献身’,她最渴望的就是恢复内力,你只要炫耀一下内力,让她产生渴求,你就提出交换条件,然后我会适时出现。你记着,我做人是有底线的,绝不容许你发生辜负龙君的事。” “我……”谭笑捉住她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已经完全明白,詹碧云也无论如何不愿看到自己去动别的女人。 詹碧云抽出手:“如果顺利制住她,我们不必等明天,估计出口机关正等在那里,我们还从来路退出去,然后通知我爹。” 谭笑点头,两人又拉开距离靠近“卧室”。 这时,丰彩蝶正背对珠帘呆坐着出神。从侧面望去,若不是已经知道底细,还当是个年轻的少妇,身着肉色抹胸,外面薄衫几乎仅仅是披挂。 真是个妖精,艳丽妖娆,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单看外表也就二十多岁。谭笑从她背后匍匐过去到距离很近才站起来,把珠帘撩起。 丰彩蝶骤见陌生人,吓了一大跳:“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谭笑耸耸肩:“听说这里藏着个风骚大美人,功夫了得,就来见识见识。” “听谁说的?” 谭笑不回答,自顾自哼着俚俗小曲:“青滴滴个汗衫红主腰,跳板上栏杆耍样桥。搭棚水鬓且是妆得恍,仔细看个阿姐是羊油成块一团骚。” 丰彩蝶惊疑地看着他,虽然相貌一般,却年轻力壮,精力充沛,而空气里弥漫着淫毒,他却若无其事,可见有深厚的内功。 谭笑随手端起床头边的水碗喝了一口,放下,又拿起一颗玛瑙看了看:“这算不上宝贝。”手指一捻,将玛瑙捻成了碎屑。 丰彩蝶更加吃惊,心想便是司空宏图,要做到也不易,这青年好生了得。当下笑道:“这自然算不得宝贝,那依你看,什么才算得上宝贝呢?” 谭笑环顾一圈,道:“我只为一件宝贝而来,不过能不能算真宝贝,还要试过才知道。” 丰彩蝶已猜到他想说什么,心中暗喜,这青年浪子贪欢,正好借他功力助自己行功,待恢复了再将为难过自己的人一一收拾。却又不知他来历和意图,不得不留个心眼。于是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能够出去,我就怎么进来。” “到底是什么人让你来的?”丰彩蝶显然在防范。 “一个朋友说,他尝过上百个女人,只有一个有味道。他还说,你要尝了一辈子忘不了。我不信,他就让我自己来试,说反正他来不了,也没本事独占。还跟我打了个赌,说他那里藏着一件秘密,如果我能搞定,宝贝和秘密就都归我了。” 谭笑信口胡吹,他推想秘密肯定是藏在一个迷恋丰彩蝶的人身上,即使猜得不对,引来她反驳,也能套出话来。但不能马上露出得到秘密的渴望,又哼起小曲:“当真骚来咯当真骚,姐儿好象一双木拖随人套,我情郎好象撑船哥各人有路各人摇……” 丰彩蝶下意识地将抹胸拉了拉,贴紧在身体上,更加显露身体轮廓。她本就在密室里等待个把月饥渴难捱,詹展飞没来了,却不但没给她满足,反而来最后通牒,对她打击不小,但一见到谭笑充满活力的胴体,就按捺不住了,勾起了强烈的渴求。何况只有得到他内力襄助,才有可能走出去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 谭笑托起她下巴:“姐儿生来骨头轻,吃郎君捻住像个筷儿能,”一把抱起她放在自己身上,自己却坐在了丰彩蝶坐的椅子上,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嘴里依然在哼:“姐道郎呀,我当初偷吃你弄成个轻薄样,略尝滋味自有多少趣,你快儿头抽动子弗留停……” 詹碧云又羞又恼,忙转过脸去。本来她自己出的主意,要谭笑演一出戏,现在又恨他演得太逼真,到底还是浪子本色。 丰彩蝶已经急不可耐,却见他悠哉悠哉,道:“我看你动力不足。” “充分酝酿才有情趣,不然急风暴雨一完什么事都没有了。只要你让我开心,包管你醉上云端回味无穷。”又唱,“我里情郎好像消息子能,身子一捻骨头轻,进来出去能即溜,教小阿奴奴关着子毛头便痒煞人。” 丰彩蝶吃吃笑了:“看你年纪轻轻,倒是个老手。” 詹碧云听了恨得咬牙,直后悔出这主意。 第69章 江湖老,恩怨未了 “那个秘密就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地方,是吧?”谭笑试探着问。 丰彩蝶立即警觉起来:“你问这做什么?我人给了你,你能带走我,秘密就不重要了。” 谭笑知她疑心,又将手探到她敏感处:“可他说这个秘密很重要,还说,就尝尝味道无妨,要是全相信你的话会惹来杀身之祸。” 本来丰彩蝶兴意盎然,正等着成好事,一听这话不由恼怒:“无果这个秃驴,把我卖给了你还……”突然止住,自己悚然惊愕。 谭笑冷笑着把她掀翻在地:“我倒有心和你快活,可这里还有个人不答应。” 丰彩蝶惊异地抬头一看,詹碧云用刀正指着她。 詹碧云愤愤道:“你这下流无耻的女人,害我们一家不得安生,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丰彩蝶倒抽了一口凉气:“是你?!詹碧云,真是知女莫若父,我还真栽在了你手上,八十老娘倒提孩儿。” 詹碧云朝谭笑眼睛一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绑了!你还真想在她身上消魂一回啊?我可不拦你。” 谭笑苦笑:“我不是听你安排的吗?怎么又来脾气了。”一边把丰彩蝶捆起来。 “你说得那样下流,动作那样下流,我……我实在听不下去。你能装这么逼真,你平时是好人么?” “我的祖宗,这可是江湖老手,不像能听到真话吗?我就知道你要着恼,不想揽这差使,可你又偏要我做。” “我让你做,我恼什么?你接着做!”詹碧云铁青着脸转身往外走。 “詹碧云!你别耍大小姐脾气好不好?现在该怎么处置还得拿主意。” 丰彩蝶冷笑道:“你这大男人也就这点出息,你就做给她看,她能怎么着?” 谭笑回过去一巴掌,因为心里窝火,这下打得重了,丰彩蝶满口鲜血。 詹碧云虽憎恶她,看这情形倒又觉得不妥,还是该等父亲来处置,对谭笑道:“你拿她撒什么气?走,出去再说。” 两人押着丰彩蝶准备还从山洞口出去,可刚到天玑位的拐角,就发觉不对,地面和石壁抖动起来,还伴随着噶噶的机械传动声音,人刚露出身体,一排箭射来,他们被迫缩回;过一会又探出头看看,箭就像长了眼睛,总是飞向有人出现的地方。 “原来这是口袋阵,进得来,出不去。”詹碧云思索着道。 “你们到底还是失算了,也不想想,要能出去,我又何苦困在这里。”丰彩蝶幸灾乐祸地。 “你用药困住我爹,我爹用机关困住你,也算公平。我们先回去想想办法。” 谭笑道:“我先冲过去开路。” 詹碧云摇头:“过了冷箭这一关,前面还有三关,不知道又是什么,掐在半中间反而不妙。费尽力气冲了出去也来不及再到庄里报信,我爹还是到这里来。不就是等上点时间吗?我爹来了就能控制机关。回头走。” 又过了几个时辰,詹展飞来到。只见丰彩蝶被捆绑着跪在香案前,吃了一惊。 詹碧云叫了声“爹”,和谭笑从一旁走出来。 詹展飞更惊讶:“你们怎么进来的?” 詹碧云约略讲了经过,詹展飞连连感叹一切都是天意。 詹碧云道:“爹爹再也不用受她钳制了。” 谭笑道:“还有一样东西要她交出来。” “什么东西?” “解药。” 詹碧云也检查过“房间”,并未发现有药丸之类的东西,因此不太相信她有所谓的解药。听谭笑提起,疑惑地看向父亲。 丰彩蝶冷笑道:“你再精明能干,也不会找得到解药。” “难道你每次临时调制?” “倒不用调制,解药就是我本人。你想处置我,也就没有了解药。” 詹碧云仍很疑惑地看着父亲。 詹展飞道:“她说的不假。她练这种功夫时长期配合使用药物,而给我下的药没有单独的解药,就靠她体内的药力来解毒性,如果离开时间一长,就会出现症状。所以她就以此胁迫我。以前你幼小,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现在你已经胜过爹爹,我还担心什么呢?我不怕死,我能轻轻松松去见你娘,心里觉得很舒坦。” “不!一定回有办法的。”詹碧云道。 “我能看到今天的结果已经心满意足了,你娘一定会谅解我。唯一亏欠的是你珏姨,她到我们家一直忠心耿耿,不辞劳苦,我却没让她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你娘临走时要我娶杨珏续弦,杨珏却说自己是丫鬟身份,无论如何不肯做夫人,只愿以侍妾的身份侍侯这个家。我因放不下你娘,拖了一年多,后来我又被这毒女人缠住,十几年来跟你珏姨相处还不到十天,以后你多照应她。” “爹爹,别放弃,你能够补偿她的。”詹碧云劝慰着。 “对。一定有办法。”谭笑补充道,“前辈高人金笛王曾留下一篇《洗髓真经》,一定能有效。” 詹展飞道:“哦,这倒也听说过,可哪里去找呢?” “我师父就是当年金笛王亲自传授,我还没有练,但知道功法。我再求师父傅指点,一定能行。” “你是灵山圣母的弟子?”詹展飞惊喜地。 “正是。” “太好了!” 丰彩蝶绝望地耷下了头。 “现在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处置这贱人了。”詹碧云道。 詹展飞迟疑一下:“她把我们害惨了,但这么多年……我……还是饶她一命吧,怎么处置,我们再想想。” 两人知道他为难,虽然是被迫,毕竟十几年事实上的夫妻。谭笑灵机一动:“有了!” 詹碧云也道:“我也想到了。” 谭笑会心地一笑:“我们一起说。” 两人同时手指点着对方:“湘、山、野、老!”一齐笑起来。 詹展飞不明就里,诧异地望着他们,詹碧云趴到他耳边说了原委,詹展飞微笑着点头道:“果然好办法。” 丰彩蝶看着他们的神情,不知道要怎么折磨自己,恐慌到了极点。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颤抖着朝詹展飞:“红霞……” 詹展飞打断她:“不用你操心,我会善待她,她也是我们詹家的骨血。” 谭笑问詹碧云:“詹红霞是你叔叔跟她生的?” 詹碧云没吭声。 詹展飞道:“这里没有别人,我就全说了。我误杀自己的亲弟弟,极度悲伤,本来我是决意杀了这贱人,让她陪葬。她却说出她怀了又飞的骨肉,已经四个多月了。那时,碧云她娘正患病在身,跟我说,她恐怕不能再生育,就先把丰彩蝶幽禁起来,等她生下孩子自己收养,碧云也好有个弟弟或妹妹做伴。我也是这心意,把红霞抚养成人,也可弥补我对弟弟的愧疚。” 第70章 新发现 停了停,詹展飞接着说下去:“不料碧云她娘病情越来越重,丰彩蝶却利用我忙乱中疏忽对我下毒,酿成祸事。她还绞尽脑汁排斥碧云,企图让红霞独占爱晚山庄。一方面她控制我,另一方面她外面还有帮手,我才迫不得已留下凭证以备不测。但愿红霞永远不知道这些事,开开心心接受二小姐的身份。即使我不在了,碧云也会好好对待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的。” 詹碧云道:“我会的。” 谭笑道:“现在我去寻找无果和尚,这样丰彩蝶在外面的瓜葛就全部斩断。” 丰彩蝶冷笑一声:“就怕人算不如天算,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就走着瞧。” 詹展飞心头冒出一股寒意,欲言又止。 谭笑道:“别的事都和你没有关系啦,你很快就能过上比神仙更悠闲的好日子了。” 丰彩蝶一哆嗦,闭口不说话了。 詹碧云道:“别管她,我们换个地方商量后面的事。” “你还怕她咸鱼翻身?”谭笑满不在乎。 “小心为上。已经打算让她活着离开,总要防范意外。”詹碧云将丰彩蝶绑在椅子上,就和詹展飞、谭笑退到外面。 谭笑道:“詹庄主不便离开,还得应付天远庄。我去找无果和尚,你去湘山。” 詹展飞担忧地:“去湘山路途遥远,又要经过天远庄的地盘,碧云去能行吗?” “我们在这里出现,等会再露一下面,天远庄的注意力就全吸引到了这里,去湘山反而很安全。而且只要不直接遇上司空宏图和张三锋,她完全能应付。”谭笑很有把握地。 “我倒不是怕,我看还是你去,我去找无果。” “不,不,我不去那地方,你跟湘山野老的交情比我好,再说我长一万张嘴都说不清。”谭笑慌忙道。 詹碧云嗔道:“谁要你说清?说不说得清反正就那么回事,去看看人家是应该的。” 詹展飞听出些话风,并不知道实情,只道是可能有些瓜葛,便说:“碧云,不是我帮他说话,你这样勉强人家就是你不对了。谭笑为我们的事出生入死,就是遇到些不得已的事,怎好为难他。否则像爹爹这样,你也不谅解么?” 詹碧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其实自己的心思又何尝不想抹掉这一节,气他,恼他,还不是因为心里有他。可这跟父亲情况不一样,龙君是个好女人,而且是姨夫的侄女,甚至在已经知道谭笑要离开她的情况下依然冒着危险去帮他取到重要凭证。这份情,詹碧云始终觉得亏欠。这时却不便说出,只有默认了。 谭笑和詹碧云故意出现一下,随即出了山庄,摆脱天远庄的视线后又隐蔽到山上。 詹碧云道:“我总觉得这山上有许多秘密,真正的线索还是在这里。” 谭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就是太难查找。” “你说焦大贵的尸体是在这里找到的,我们去附近看看,他身上的夜行衣就是物证,但被人做了手脚,应该还有其它证据。” “好,我们找一下。可惜我不在现场,又要费一番力气了。” 山中的雾气慢慢散去。正搜索着,前面有个人站着,朝远处观望,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叶凤俊?”谭笑和詹碧云都有些意外。这么长时间他不回去,难道一直在这里? 谭笑在背后喊了声:“叶少主!” 叶凤俊惊诧地回头:“谭兄,是你?这么长时间,你们上哪里去了?” “唉,发生的事太多了,一言难尽!我们查了很多地方,可线索还是断了。杀孙宄和刀客的人已经查出来,但和先前的凶手不是同一拨人。你怎么在这里一直不回去?你不是和詹红霞在一起的吗?她人呢?” 叶凤俊赧然道:“我……我那天刚醒来,就不见她,又是等,又是找,头二十天了,也不见人影。” 谭笑和詹碧云有些疑惑,但隐隐猜出,在分开之前,他们的相处已经不同寻常了。那詹红霞离开就去了远处,在湘山回来途中曾经相遇,还大战一场,叶凤俊并不知道。 谭笑道:“她肯定走远了,你这样怎么等得到她呢?” 叶凤俊讷讷道:“走远了?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她不开心了?” 詹碧云关切地问:“你们不住在庄里吗?” 叶凤俊大窘,又不擅说谎,面红耳赤不敢说话。 詹碧云心想妹妹从小娇纵,在外面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他们坠入情网,回避家人也是可能的,只是这里荒凉,总不妥当。又问:“你们分开时没有发生口角争执吧?” “没有,前一天还好好的,一夜过来人就不见了。” 詹碧云想了想,道:“哦。我妹妹娇纵任性,突然想起什么都不跟人招呼,叶少主别太往心里去。等她回来自然会来找你。” 叶凤俊放轻松了些,谭笑又道:“其实叶少主你也是的,我们途经碧桃谷,叶谷主都急坏了,要我带信让你回去。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别让家里太担心了,遇见她我们会给你消息。” 叶凤俊低着头。 詹碧云又道:“正好麻烦叶少主,听说上回找到焦大贵尸体叶少主在场,可能带我们去看看具体位置?” “嗯。” 叶凤俊领着他们走进峡谷,找到山洞。 谭笑观测一下,道:“如果没人领着,还真难找到。看来凶手对环境很熟悉。” 詹碧云退后几步观察,又朝靠的方向望了望,就在草丛里翻看。就在不远处,她发现一条石缝。她手伸下去一抠,摸出一个油布小包。 谭笑迅速靠过去,只见她已经打开,里面是一把铮亮的尖刀。詹碧云正反细看,又闻了闻,交给谭笑。 谭笑看清,这是一把打制精良,非常锋利的短刀,上面刻着字,一面是“天远”,一面是“俊杰”。“司空俊杰是死在自己的刀下。这把刀他送了人,是他最倾心的女人。” 詹碧云脸色凝重,将刀包好,连同旁边的一颗小石子也包了进去,放进布袋里。她盯着叶凤俊的脸问:“这些天你住哪里?” 叶凤俊脸又腾地红了,不回答。 詹碧云也不追问,站起道:“谭笑,要不你先陪叶少主回碧桃谷。”朝谭笑使了个眼色。 叶凤俊迟疑着,谭笑拉起他:“回不回去慢慢再说,咱兄弟说说离别后的情况。”拉到一旁就跟他聊起来。 詹碧云测算一下距离,又看看方向,悄悄转到岩石下搜寻。这段时间下来她也有了经验,很快找到了洞口。她点起火照着一看,是有人居住过的,而且看情形,也明白妹妹和叶凤俊之间发生了什么。 在民间十五六岁的女子也可以嫁人了,可总要有个安排,这么草率怎么能有长久打算。心里很不是滋味。叶凤俊品貌背景都不错,堂堂正正嫁过去是非常理想的选择,可这样子…… 第71章 鬼教 詹碧云又打量一遍环境,很显然,叶凤俊没料理过生活,詹红霞走了以后,他根本没有收拾过。 她查看一下放置的东西,见有个小纸包没有包好散开着,她闻了闻又放下,然后回头头找谭笑,催促他:“走吧,不要多耽搁。” 叶凤俊还在犹豫,谭笑道:“如果叶少主不打算回去,也给家里带个信,别让他们着急。” 叶凤俊这才点了点头。 詹碧云仍乔装改扮离开金陵,直奔湘山。因为轻车熟路,天远庄的势力又被谭笑吸引在金陵附近,一路非常顺利,向湘山野老讨得药剂,又拜会了龙君,竟一见如故,以姐妹相称。本来上次一个着男装,一个被妆成神女,双方都没见过真面目,到龙君恢复正常时,詹碧云已经匆匆离开。可一照面,却十分投缘,一个豪气坦诚,一个文雅机敏;一个一口一声龙姐姐叫得亲切,一个对云妹妹极是喜爱。住上一日,詹碧云因有事在身,只好告辞。 从岳阳返回时,却遇上了麻烦。 飞鹰帮也是活动在洞庭湖和鄱阳湖之间的帮会,因做黑吃黑的买卖,半年多前谭笑单挑,金鹰王输得很不服气。近来又趁蛟龙帮发生内乱争夺地盘,蛟龙帮一度有地方反水,龙君重新掌控后,内部迅速稳定,反水的地方又回到蛟龙帮控制下。金鹰王感到自己斗不过龙君,就暗中串联其他势力。偏巧巴蜀鬼城酆都闹出传闻,说玉帝传下旨意,要将峡江一带变成湖泊,鬼城就要被淹没在湖底。传闻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但群鬼纷纷外迁,甚至阎罗殿的鬼帝也要迁出来。 实际上,酆都鬼城是道教、佛教和土着巴蜀地方文化混杂在一起形成的,上古时代巴蜀以氐羌部落为主,东周时,丰都曾为巴子别都,并产生了一个共同信仰的宗教神——土伯,这就是巴蜀鬼族的第一代鬼帝。在东汉末年,张道陵创立“五斗米”教,吸收了不少巫术,成为后来的“鬼教”。两者在酆都地方渐渐合流,成为一个地方帮派,有些巫术和武功结合在一起,又有特殊的神秘性。但作为地方势力,一般不与外界交流或冲突,唯独不容许在他们的地盘诋毁鬼城,维护神鬼的权威。然而一旦外迁,与江湖门其他派的争夺势所难免。 金鹰王有意借助鬼帝占领湖湘,瓜分蛟龙帮的地盘。然而他只接触到一些小头目,鬼帝麾下的重要人物是不容易见到的。而且鬼帝十分谨慎诡秘,先试探蛟龙帮的实力,并不看好飞鹰帮,反叫金鹰王去和龙君交锋,自己只派最底层的小队人马从旁协助。 可詹碧云偏偏碰上了一支赶尸夜行的僵尸队! 赶尸是巴蜀湖湘一带的巫术,在大规模搬运死尸时,精通法术的赶尸人施行法术,念着咒语驱使僵尸,让他们在长鞭指挥下行动。鬼城放出的僵尸,却是去偷袭湘山龙廷。因为飞鹰帮已经纠集人马扑向岳阳。 如果不是急着赶路,如果不是要绕过九宫山,这场遭遇就不会出现,但龙君就可能措手不及。她刚刚往湘阴山地穿行,就看到两烁灵火飘忽,接着就传来赶尸人的甩鞭声,一队僵尸一蹦一跳过来。她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事,连忙藏身树丛,看得惊呆了。就在这时,长鞭贴着她耳边抽过,几乎打到她身上。本来还有距离,那鞭子长得超出她想象,骤然受惊,喘了一口大气。 不料,这喘息被赶尸的巫师察觉了,立即挥动长鞭驱使僵尸向詹碧云攻击。 詹碧云只得跳出来迎战。她钢刀飞舞,左冲右突,却发现僵尸势大力沉,又对刀没有恐惧,好不容易砍倒两个就手臂酸麻,而这队僵尸总共有十九个!而且仿佛按阵法编排,动作互相衔接,竟不留空隙。即使腾挪纵跃不被打到,时间一长也得活活累死!她不断照星云图调整步法,避开正面不和僵尸碰撞。但鏖战久了,体力渐渐不支。不由感叹,为了惩治丰彩蝶那活鬼,想不到要死在这群死鬼手里! 正当危急,突然龙君带人赶到。原来这些天和飞鹰帮冲突频起,也加强了巡查防卫,这边出现情况,暗哨很快报上龙廷。龙君立即带人乘了风轮快船(用木制机械传动叶轮的快船,后来南宋杨幺又改进为海鳅船)赶来,她对本地巫术有一定了解,一面吩咐架起柴堆点火,列成数道火墙,一面高喊:“妹妹别怕,我来了!”就冲向詹碧云。龙君的武功比詹碧云还强些,两人联手劈倒跟前的僵尸,龙君挽起她:“走!”越过火墙,却立即借火光掩护转向僵尸背后的赶尸人悄悄靠近。僵尸冲到火堆不知避让,到第二道就纷纷倒下成了焦尸。偶有继续冲过去的,龙君和詹碧云迅速袭向赶尸人,赶尸人待到发现,举鞭打来,龙君一把抓住鞭梢,詹碧云身体激射上去,用刀在他脖子上一抹,将他结果了。 余下的僵尸失去驾御,跌进火堆的居多,也有法术失效自动倒下的。 詹碧云虽说经过多次搏杀,可真正杀人还是头一次,内心惶恐,脸色惨白,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刀。 龙君道:“妹妹没有经过血腥场面,是不是吓着了?唉,这就叫江湖。你不想杀人,可别人拼了命要杀你,越是武功不高的人还越是想先置别人于死地,这样自己才有活命。我们只能尽量少杀,能不杀的就不杀;但必须杀的就不能手软,否则被杀的就是自己。” 詹碧云缓过神来点点头。 “你心真好,难怪谭笑喜欢你。不要计较他过去的事,他是有些江湖习气,可他肯为你不顾一切,当然也会为你改变一些习惯。你要给他时间。” “其实姐姐,我倒觉得你更适合他,他本来就属于江湖。”詹碧云道,“我被迫卷进江湖是暂时的,事情了结后我还是过以前的生活。我不喜欢风风火火,就希望有个庭院,有像龙姐姐这样的朋友来说说体己话。” “好妹妹,这要讲缘分的,他心里装的是你,我不强求。他救了我,我不能反过来强迫他;他是为了你,你也不要勉强他,更不要强迫自己。他为你不顾性命,你对他也是不顾自己。我看得出来。” 詹碧云不语。 “这样,我送你一程,到幕阜山,就是天远庄的势力范围,鬼城和飞鹰帮还不敢招惹他;司空宏图正虎视眈眈看在金陵,你反而安全。” “你那边要主持大局,我想应该不会再有危险,就不必远送了。” 第72章 无果 龙君道:“这些装神弄鬼的手段终究不是正道,也不必害怕,妹妹大白天多赶一程,晚上好好休息。今天还幸亏你粉碎了一次偷袭,他们未必敢接着行动。你放心,单是飞鹰帮不怕,就那金鹰王,你都能对付。” 詹碧云笑了笑。她有这自信。因为谭笑打败金鹰王的时候,功力远不如现在,别人夸张地传说他只用一招,实际也就是没几个回合。自己这不到两个月可以说屡有奇遇,除了司空宏图、张三锋等有限几个高手,遇到别的对手至少能够自保。 于是到了幕阜山下,便与龙君道别。 再说谭笑,劝说叶凤俊回去,叶凤俊却坚持一定要见詹红霞才肯走,谭笑只好告诉他,詹红霞在追查詹碧云,在很远的地方遇见过她,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叶凤俊决意去寻找,托谭笑给碧桃谷带个信。谭笑无奈,只好再往碧桃谷。 叶兰荪闻知爱子一心迷上詹红霞,十分懊恼。这小冤孽平时太娇宠他,难得让他出门,现在倒不好控制了。那詹红霞身世来历不明,谭笑也未肯多言,人品如何一概不知。心道,要和詹碧云那样,才智胆气不下于母亲蓝漪,将来成了碧桃谷女主倒可保百年盛名。可詹红霞年纪虽小却过于率性,想离开招呼都不打就走,行为难以捉摸,可如何是好! 叶兰荪对谭笑道:“多谢师弟送信,我立即派人寻找。你也多留意他动向。” 谭笑并未说到自己来历,但叶兰荪早已看穿。然而“师弟”这个称呼叫出口还是有些别扭。他从未有过真正师门里的师兄弟,碧桃谷不是门派,只是自己家族的居住地,武功全由家传。当年叶星寒和韩玉的关系也颇为尴尬,按理韩玉的武功是叶星寒所授,应该是师徒关系;但叶星寒又是受托代传武功,都应算作武林前辈玉箫的弟子。叶星寒传授的又不完全是玉箫的功法,还包括了他自创的冷月寒星剑!年龄上也有不小的差距。所以从小时候起开口叫姑姑就不自在。可韩玉却叫叶星寒“大哥哥”,叫蓝漪“蓝姐”,这辈分不能不认。谭笑和詹碧云似乎是情侣,儿子再跟詹红霞搞到一块,这辈分更加乱套了。 谭笑道:“我和叶少主很投缘,就是普通朋友也应该关心的。对了,我还想向谷主打听个人,知不知道武林中有个叫无果的和尚?” 叶兰荪想了想:“好像有,具体在什么地方不清楚,应该在浙东一带。听说是个凶僧,脾气暴烈,你要找他何事?” “还是查找线索。” 叶兰荪知道可能涉及隐密,也不多问,指点几个地方就送他离开,然后急急忙忙安排人去寻找儿子。 谭笑快马直达杭州。那里是三吴都会,人来人往,商铺兴旺,西湖边风光旖旎,游客不绝,虽已到了冬月,依然秦楼楚馆灯烛摇红,莺歌燕舞,骚人游子,流连忘返。这种地方又常是江湖人汇聚的好场所,街市繁华,鱼龙混杂,天高皇帝远,打探消息绝对不能错过。 环西湖有许多寺庙,谭笑逐一打听,终于得悉在明州四明山有座普庆寺,里面有个僧人叫无果。谭笑又赶往普庆寺。 四明山峰峦起伏,绵延百里。山脉纵横,山坡较陡峭,自然形成了众多的溪涧和瀑潭。谭笑进山后在镇子上观察,从人们口中打探点情况,然后才上山。他不敢直接去寺庙,怕惊动了无果,先在附近打听。 他瞅准一个中年农民,向他询问。农民打量着他奇怪道:“你是外地来的?打听他做什么?” “听说他会法术,我想……” 不等他说完,农民脸一沉:“年纪轻轻,不学好。”就再不理他。 谭笑碰了钉子,心道这无果一定是恶名在外,遭人痛恨。既是凶僧,又与丰彩蝶纠缠不清,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怪当时疏忽,只考虑不能暴露来意。 他只好重新寻找合适的人来问。人聚在一起的不能问,年纪太老的太小的也不问,既然是淫僧,女人更不好问。过了两个村子,终于见到一个稍稍上点年纪的读书人在门口边晒太阳边看书,于是上前询问。 那人同样奇怪地打量着他问:“你是外地来的?打听他做什么?”跟农民的口吻一模一样! 谭笑谨慎地回答:“我是路过明州,受朋友之托顺便打听。我朋友和他有什么恩怨我也不很清楚。” “哦,一开口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这里的人都忌讳说他。” “为什么?” “这是出了名的恶煞,传到他耳朵里,一定死得很惨。” “那我的朋友果真和他有仇了。” 那人又仔细打量他一遍,道:“有仇的人多了,他性情暴戾,又常出来淫人妻女,周围村庄没有不痛恨他的。只因他武功高强,普庆寺方丈拿他都没有办法。” “方丈都管不了他,这是为什么?” “他是从外面来投普庆寺的,当时山里闹盗匪,官府都没奈何,无果却单枪匹马擒来匪首,从此安定下来。他赖在寺里,谁能动得了他?他一个人作恶,总比群盗纷起害的人少些。可这恶贼手段毒辣,别人都害怕。” 谭笑奇道:“怎么个毒辣法?” “对面的山峰下有座天后宫,是祭祀天后娘娘的。自从无果来了,把里面的那九个道姑淫遍了,还让她们当帮手诱奸香客。方丈闻知,不得不教训他几句,哪知他把方丈绑到天后宫,当着他面让方丈破了色戒,还让九个道姑轮番和方丈淫乱。方丈放回后哪还敢管。” 谭笑道:“果然不是东西,碰到我手上先阉了他!” 那人赞许地:“果真是个壮士。可你有这本事也用不上了。” “为什么?”谭笑一愣。 “因为他已经死了。” “啊?”谭笑心一凉,那自己要的东西又不知落在谁的手中。忙问:“怎么死的?” “要说也真是天报应。无果果真无果,他本事再大,也修不成正果。他喜怒无常,暴戾多疑,曾收了一个童子服侍他,高兴时,就教童子跟他一起淫乐,不高兴时,动辄打骂。那童子也是个天生妖孽,几年下来和天后宫的道姑自己揣摩房事密技,比无果更有手段。年纪又渐渐增长,就嫌无果碍手碍脚。他功夫差了很远,自然不能公开反目。有一次,无果又到天后宫秘戏,被道姑奚落,回头把童子毒打了一顿。第二天童子就不辞而别,脱离佛门进了天后宫。无果异常恼火,去天后宫寻衅,回来隔一夜就暴亡了。” 那以谭笑有些疑惑,又问:“是童子下了毒?” “这就不知道了。但肯定其中做了手脚,用的什么方法,别人怎么弄得清楚?说不定天后宫的道姑会知道。” 第73章 九天后 “你知道得这么详尽,我觉得奇怪。”谭笑毫不隐晦道。 那人一笑:“因为普庆寺方丈是我好友,如果你问这事,我告诉你的已经是最详尽的了。除非去天后宫。” “那童子还在天后宫?” “早不在了。离开好些时了。” 谭笑更感到失落,仍不甘心:“那童子叫什么?” “他叫灵噩,俗姓林。” “听名字就古怪。他后来去了哪里?” “听说他到蜀中修道,拜了赵升为师,学得法术,后来就在江淮间游走,专找寺院的麻烦,僧侣拿他没办法。” “哦。有没有听说无果死后留下过什么东西?” 老先生不满地望着他:“我还道你是仗义的侠士,才跟你讲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为了他身边的东西。” 谭笑忙道:“您别误会,他从我朋友那里盗走的东西,事关我朋友的身世秘密。不拿到它,我朋友连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半真半遮掩编出让人能够同情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无果是个无牵无挂的恶棍,今朝有酒今朝醉,身无藏物。如果有,也只会让灵噩带到了天后宫。” 谭笑想了一想,也只有到天后宫走一遭碰碰运气,便向老先生躬身道谢。 下了山去,天色已晚,又知天后宫如今也成了污秽之地,自当小心从事,便等第二天天亮再上对面的山峰。 晨光熹微,遍山的花草树木,铺上一层薄霜,恍若银枝玉叶。山腰云雾缭绕,这时的四明山俨如天上广寒宫,海中珊瑚岛。这么仙境般美妙的地方,却让邪恶之徒占据着,岂不遗憾。 谭笑踏进宫去,门口放置一个功德箱,正面是香案,供奉着天后塑像。 有道姑迎上来问:“客家可是来进香的?” 谭笑道:“是,听说这里天后娘娘很灵验,特地大老远来进香。” 道姑打量着他思忖,这年轻人不像虔诚的香客,多半是好淫的江湖人听说这里的手段,来找乐子。就应承又带撩拨道:“是啊,天后娘娘法力无边,你算来对了,有天后娘娘保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寒秋严冬,也保管你春光无限。”边说着边故意撩起道袍开衩地方,露出腿部肉色。 谭笑也打量起对方,也算有几分姿色,可从眼泡虚肿就可看出她纵欲过度,而且手段低劣,自己没有调理的方法。他皮笑肉不笑地朝她问:“这里的功德是怎么做法?” 道姑捧出功德簿道:“仙家有什么祈望,可以随意。” 谭笑浪笑一声,把功德簿扔到一边:“记这牢什子有什么用,记到肉里才叫痛快。” 里面又走出一个大一点的道姑,对他道:“爽快人,要快活成仙有何难,到里面说话。”她更断定谭笑是来寻快活的。 谭笑走到后堂,也不过有几尊神仙造像,工艺平平。一侧是厢房,背后第二进平房就是住宿的地方,规模总共就这么点。 那年长的道姑把他带进厢房,有七个道姑似在做功课。 年长的倒了碗水给谭笑,道:“看上去是个风月场上老手。” 谭笑将水一口喝下,心知这是催情春药,普庆寺方丈就是被灌了这药乱了性只能跟她们淫乱,但谭笑见过的药比这强不知多少,尤其练习星云图打通气脉后,这些药根本不足惧,满不在乎地:“就你们几个?” “连外面的,就是天后宫九天后。” 谭笑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也叫九天后?九个婢女还嫌老了点。” 道姑们露出愠怒的神色。 “莫非还有什么手段,让我见识见识。” 外面的道姑听得里面说话,早关闭了大门也来到厢房。九名道姑分别站到九宫方位,卸下道袍,只穿了肉色紧身衣,乍看几近裸体,手舞足蹈作起法来。 这一作法倒还有点名堂,配合药物有让人眩晕的感觉。见九个柔软的躯体扭来扭去,充满媚惑;又如若干条蛇,互相缠绕,目不暇接。 谭笑闭上眼睛,立即浮现星图,顿时一片空明。他出手如电,点向对方。瞬时九个道姑全被制住,不能动弹。 年长的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们可以服侍你舒舒服服,也可以把这里财物全拿去;再不行,你当这里的主人,我们都做你的奴婢,你倒是说呀。” “我要做的事不止一件。你们以为无果和尚就是高手,今天先让你们知道什么手段才配叫高手。”谭笑抽下门上的铁栓,使劲一拧,拧成“s”形的大弯钩,挂到梁上,又拎起一个道姑用道袍打了个结,就挂上铁钩。然后道:“我可以把你们一个个都挂到宫门上,在你们身上插上香烛。”为了免得问情况时再磨蹭,他决定先把她们吓唬个够,到时候再说正事。 一个道姑哀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说出来,我们一定依从。” “别急,你们不是会耍把戏吗?等我耍够了再说不迟。”谭笑又提起一个道姑,将她手和脚扎在一起挂到铁钩上,点起蜡烛往她头上一放,这下只要头一动,蜡泪就掉下烫脸,唬得她面如土色。 先在堂前招呼的道姑正要求饶,谭笑到她跟前:“你挺风骚,你的腿很美吗?再展示一回。”掰起她腿用她自己的头发扎住,也拦腰用道袍系上挂起。 年长的道姑慌忙道:“大神饶命,大神说什么就是什么。求大神指示。” 谭笑已看出她是这里的首脑,既要整治得到位,又要让她能够说话,道:“我先让你做准备动作,然后我们好好谈心。”也用道袍将她手脚扎住拎起,单独吊在梁上,让她脸对准香炉。 谭笑回过身来,另五个道姑个个恐惧得发抖,谭笑重新点了她们穴位,指指年纪最大的道:“现在我问她话,她回答对的,你们一起说是;回答有假的,你们一起说错。谁说谎,我就惩治谁。”然后才问:“你们是怎么跟无果搞到一起的?” “他先强奸老二和老三,又让她们引诱,把我们全搞了一遍,他有邪术,被他弄了越做越想做,他武功又强,把我们都收服了。” 谭笑正要接着问,旁边五人一齐喊:“是!” 谭笑暗自好笑,也弄不清她们谁是老几,继续问道:“他到这里前后总共有几年?” “五年。但六年前就死了。后来就是他的童子灵噩来。” 这样前后加起来十一年,和丰彩蝶控制詹展飞的时间基本符合。谭笑又要问,旁边五人又齐声:“是!” 谭笑不耐烦地皱皱眉,料她不敢说谎,道:“行了行了,我问你们你们再回答。”接着问:“无果是怎么死的?” “后来灵噩窜通我们要整他,用秘技让他停不下来,之后气虚,气血不接,回去就死了。”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第74章 妖孽鬼蜮 “他没有财物,就一个蜡杆常带着出来,有一次还说,这身本领还全亏它呢。” “后来这东西呢?” 这才是关键。谭笑期待着得到下落。 “被灵噩拿走了。” 一听此言,谭笑像当头挨了一闷棍。还不甘心,朝那五人:“她说的是不是实情?” 五人齐声:“是!” 谭笑看这场戏该收场了,道:“你们的作为害人又害己,春药催情,就像饮鸩止渴,你们既然看到无果纵欲身亡,就该知道利害。” 他将吊起的人都放下:“今天小作惩戒,如果想活得长一点,从今天起好好修行。如果让我知道继续作恶,决不轻饶。” 九天后一齐跪下:“求你指点门径,我们一定痛改前非,潜心修炼。” 谭笑念她们也是受无果之害,就传了几句修习静养功夫的口诀给她们。 年长的道:“虽然我年纪大些,还望你不嫌弃,把我们一起收作徒弟。以后我们就是你门下的女弟子。” 谭笑哭笑不得,道:“你们能够祛除邪火,平安度过后半生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对外人讲起我。”说完赶紧逃走。 后来这九人寿数都活过古稀,到南宋高宗年间,金兵纵火烧了杭州城,高宗逃到海上,金兵退走后回临安途中幸临天后宫,感谢天后保佑逃过大难,还赏赐九天后之一的老道姑玉牌。而灵噩显赫一时,却在四十四岁某天梦醒时突然一命归西。这是后话。 丰彩蝶留的凭证在林灵噩身上,这又是一大麻烦。他行踪无定,只知道他往来于江淮之间,离金陵并不远,那这东西威胁仍然存在,一旦被抖露,美刀王难免身败名裂。 他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无法向詹碧云交差,就往驿站弄到马匹径直往淮扬一带去寻找。 这日,来到洪泽湖边的泗州城。这是淮扬一带不亚于扬州的繁华都市,寺庙众多,消息灵通。城外望去,茫茫白水环绕,青山如黛,谭笑不由挂念起前往湘山的詹碧云。一想到她与龙君见面,又浑身不自在。此刻她应该已经在返回的途中,估计再有两天就回到山庄了,她处置完丰彩蝶,又会到哪里继续查找凶手呢?自己却是一无所获,眼前一片茫然。 他索然进了城,打听附近寺庙。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谭笑!” “柳大侠!” 正是轻功无双的“腾云追风”柳吟风! “柳大侠怎么会到这里?” “我还正要问你,你怎么到了这里?爱晚山庄的案子可有眉目?” “咳,一言难尽。庄里后来死的三个人凶手查到了,但杀司空俊杰和焦大贵的另有其人,还没有找到线索。” “哦?”柳吟风惊奇地,“怎么能肯定?杀孙宄他们的是谁?” “你一定想不到,是司空俊杰的生母!” “什么?生母?”柳吟风更惊讶了,“司空俊杰不是司空宏图的嫡子吗?!盟主夫人不懂武功的。” 谭笑摇着头:“柳大侠可知道二十年前有一次武林名流在天远庄聚会?” “当然知道,那次我也去了。” “司空宏图的老婆还向客人敬酒?” “是啊,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詹庄主说的。可之后不到三个月司空俊杰就出生了。那时司空夫人敬酒可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 柳吟风恍然大悟:“这倒真没人留意过,果然有蹊跷。” “这女人就是丰彩蝶。后来她潜伏在爱晚山庄,用药物毒害詹庄主,逼他把詹碧云嫁给司空俊杰。所以她杀人灭口是怕暴露自己,惟独她不会杀自己的儿子。”谭笑尽量说简捷些,回避了一些细节。 柳吟风沉思了一下,道:“这么说来詹家结亲是被迫的,美刀王自己就有杀人的动机。” “我原先也这样想过,可情况不是这样的。首先,在我发现丰彩蝶之前,詹庄主仍受着控制;其次,詹庄主最大的顾虑是什么?是女儿的安危。要杀也不会在自己庄里,杀了司空俊杰,无异于把女儿的脖子架到司空宏图的刀口上。第三,詹庄主希望通过联姻化解危机,江湖上还有谁能对抗天远庄和爱晚山庄的联盟?” “你说的有道理。可节外生枝问题又出在哪里呢?” “这我已经可以肯定,是司空俊杰在外面欠了风流债,这桩婚姻惹恼了他原先的情人!现在就差找出这个人了。” “谭笑,你不简单。”柳吟风拍拍他肩膀,“分析很细很深,不枉我信任你,掩护你去查证。可下来又要做什么呢?怎样才能找出那个人?” 谭笑脑子一转:“我在找一个叫灵噩的道士。” “哦?有线索吗?” “目前还没有。据说他憎恨佛门,在江淮一带专找寺院的麻烦。” “这好办,”柳吟风道,“可以请言帮主帮忙。丐帮遍布各地,打听消息最是方便。” 谭笑拍手道:“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不过我跟言帮主素昧平生,也不知到哪里去找他,还要请柳大侠帮忙。” “好说,好说。”柳吟风望着这个颇有能力的年轻人,忽然心念一动,想试试他武功,就拉住他手,突然一使劲。 谭笑见他亲切地拉自己手,倒没在意,忽然觉得手上一紧,也没来得及反应,本能地加上了力。 柳吟风脸色一凝:“好强的功力,想不到你年纪轻轻,恐怕和司空宏图不相上下了。” 谭笑歉意地:“柳大侠试探我,我没防备,只好使出全力了。” “不必在意,我只奇怪你的师承,你一直不露口风。你和灵山圣母是何渊源?” “柳大侠厉害,一试就试出了我的家底。实不相瞒,圣母正是我师父。” “难怪,难怪。我和圣母及叶谷主都有过交往,所以略知他们的武功路数。如今武林又要发生大动荡了,我担心司空宏图私心太重,不能带领大家度过危机,所以格外留意以往视线之外的高手。” “大动荡?你指的是什么?”谭笑好奇地。 “不知哪里传出风声,说峡江要被淹到湖底,酆都鬼城的鬼帝要向中原迁移,势必引起江湖大争斗大拼杀。你也看得出,司空宏图这盟主并非众望所归,没有大事,充当调解人尚且有人不买帐,一旦鬼城的势力过来,它组织严密,路数和中原迥异,我们一盘散沙,怎么抵御?” “鬼城?很可怕吗?” “不好讲,主要是我们不了解。以前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不与江湖往来,他们对江湖是了解的;外面的人却无法了解他们,尤其是许多法术和武功结合在一起,会出现一些闻所未闻的奇异现象。鬼城的地方势力从上古到现在,已经积聚了千年的力量,东汉时就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就鬼帝而言,也只是传说,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没人知道。” 谭笑一时愣在那里。这样说来,钟铃子在湘山祠搞的名堂还算平常,真正鬼帝出现,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 第75章 神霄仙师 柳吟风继续道:“要抵御这股势力,中原武林必须凝聚起来,有个公认的领袖来号令天下。灵山圣母是众望所归,但她年事已高,又性情古怪,行踪无定。我想,非请铁镜先生出山不可。” 谭笑微微点头:“铁镜先生无论武功人品,能力威望,都是我十分景仰的。说心里话,家师武功虽高,足以行侠江湖,却未必是领袖群雄的恰当人选。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独来独往。” “她老人家有过痛彻心扉的经历,才形成古怪脾气。她幼年丧父,几经变故,后来叶星寒大侠又像兄长,又像师父传授她武功,更机缘巧合汇多位前辈武功于一身,实际上武功超越了叶大侠。但感情上却十分曲折,最初对叶大侠产生情愫,但叶大侠和蓝漪伉俪都把她当小妹妹,极是爱护。她在两人成婚不久就离开碧桃谷,行走江湖。可刚出道就卷入纷争,连败高手,被人误当成魔头。为了从心灵深处淡化叶大侠,努力尝试着去接受别人,有个青年苦苦追求,她终于答应。就在她等待对方正式求亲,准备当新娘的时候,恋人突然变卦,竟和她最好的姐妹好上了,而这个姐妹为了取得武林第一的地位,在她伤心欲绝之际向她发出决斗的邀约。从那以后,她不轻易相信人,也不跟武林中人来往,孑然一身。她在灵壁山建扫叶小筑,依然是怀念叶大侠。” “师父处处受人敬重,又处处让人畏惧,原来她内心这么苦。”谭笑自幼由师父收养,那时韩玉已经快六十岁了,对这些往事自然不会提及,此刻听到,心里仍像堵上一块大石头。师父对自己有时十分慈爱,有时却严厉苛刻,传授武功也完全看心情,有时一整套功法学了大半没有收尾;有时又急于求成不等他消化连续传几套。他浪迹江湖,甚至害怕回去,现在才明白她的心境。 “是啊,她老人家实在不易。你可要好好侍奉她,让她晚年能过上开心的日子。偏偏这时候江湖上又不太平,我也实在矛盾,又希望你能多出把力,又希望你多陪陪师父。”柳吟风慨然道。 “说来惭愧,我还总在江湖上惹事生非,让师父操心。”谭笑怅望远处,“等这个案子水落石出,我是该回去多陪伴她老人家了。” 丐帮果然神通广大,不几日,谭笑就得到消息,灵噩在扬州金明寺,身穿道袍却占据僧侣的位置,进香布施的施主都远避,众僧赶他不走,毫无办法,方丈只得好言请求,再好生款待。可道士不逢斋戒日不禁酒肉,寺僧一筹莫展。 谭笑闻讯,立即赶往金明寺。他先和寺僧打过招呼,决计搜查到东西再修理他。寺僧仿佛遇到救星,十分欢喜,远远指认灵噩,答应配合他行动。 这天,谭笑藏身罗汉堂,单等灵噩出现。因他以此为室,早餐后即来修习功课。据传他得赵升五雷法,精通法术,而且机敏善辩,虽然尚未发迹,却颇有道行。谭笑细细观察,倒也佩服起他来:一把冲虚剑和一面铁八卦挂在两侧正对面墙上,一尘不染。案头放着多部经卷,还有一卷摊开的书,似在作批注。 谭笑心道,现在的灵噩倒真不能和在天后宫时的灵噩同日而语,有些道道。他迅速翻看左近物品,没有自己要找的蜡管,这时外面有轻微的步履声,谭笑忙藏到梁上。 进来的却有两个人,一道一官。道人便是灵噩,他面白须黑,眉毛修长,目如点漆,倒真有股道骨仙风;那官员很平常,看官服充其量也就是个七品官。灵噩步履轻盈,在一般人看来宛若冯虚御风而行,脚不沾地,脚步声是官员发出的。 官员道:“皇上正到处寻访神仙之道,道长仙术高明,不愁他日名扬四海。下官此番回京,定向皇上举荐。” 灵噩道:“有劳徐录事引荐,事成定有重谢。” 原来那官员就是朝中主管教派事务的左道录徐知常。此人也是道教弟子,略通道术。他向灵噩拱手道:“皇命在身,倒不敢因私贪图酬谢,道长法力高强,又辩理明晰,皇上得见一定龙颜大悦。国师之职,正虚位以待,非道长莫属。” “一切拜托,贫道就静候佳音了。呵呵。” 两人坐定,徐录事又道:“还有一事请教道长,天下道教门派众多,道长属哪一派?” 灵噩回道:“门派虽多,万流归宗,都出自天师正一道。而至唐代,火师汪真君得雷法之秘旨,开创神霄派,玄文留传于人,内则超出三界,外则救济万灵,祈祷雨阳,消弭灾祸,制蛟蜃,救危笃,斩妖精,致风雨于目前,运雷霆于掌上,解九玄七祖之罪,消千生万劫之愆,得之者固守,遇之者夙缘。贫道乃神霄一脉。” 徐知常感叹:“原来是神霄派仙师,果然是至高无上的仙术,可修炼一定很难,皇上未必能静得下心。” 灵噩笑道:“气法、丹功、咒术、变神、召将、符法、罡诀、指诀、运雷等,皆为雷法修持与施用的至要。不能修持,不练内丹,求神仙之术有何用?但古人有一言讲得极好:大道平淡而难持,小技淫巧而惑人。我大可先以淫巧小技诱惑皇上,让他迷恋此道,然后借皇上之力行施惠于苍生之大道,回头再让功德回报皇上而使之受益,岂不是结果圆满?” “高论,高论!”徐知常拍手道,“我看道长不如直接起程前往开封,我面圣之后马上给消息。” “这……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请徐录事先一步回京,我随后就来。”灵噩略有迟疑。 “也好,那我就告辞了。” “请慢走。” 谭笑见穿官服的离去,就想动手。但心下有些犹豫,现在的灵噩武功如何他全然不知,而有一点能够确信,他法术上必有独到之处。敢到皇帝面前去耍弄,那是要用向上人头作抵押的! 有宋一代,经济文化科技都达到很高水平,在武学和方士的法术上也空前发展,后来蒙古铁骑破坏,反而衰落了,许多秘技失传。有许多现在无法解释的东西,在那时却真实存在。灵噩与西域僧人斗法的事,正史中都有记载。 可幸亏没有出手,这时又来一人,也是身着道袍,长须飘然,道骨仙风,只是年纪比灵噩大得多——来人正是和谭笑多次交手的张三锋! 他来做什么?难道他们之间还有渊源? 第76章 不该出现的人 张三锋跨进门就向灵噩拱手道:“林道友,贫道恭喜你了。” 灵噩疑惑地:“尊驾是?” “三锋道人张通!” 灵噩一惊:“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张真人请!” 张三锋道:“好说,好说。日后弘扬道法,还要仰仗林真人。” 灵噩暗想,他一定注意自己有些日子了,不然如何徐知常前脚走,他后脚进,已经知道自己即将飞黄腾达?他淡淡道:“贫道不过略有薄技,比不得张真人功力深厚,名动武林。仙道与武林,仍隔着一座山啊。” 他其实以神霄派宗师自居,不太看得起张三锋的旁门左道。然而张三锋也是正一道出身,并且同属神霄派。他早年在万花楼斯混,得到凌丹绰传授秘技,中年入道,修习道家功夫,颇有收益。神霄派起自唐朝中期,从人身小天地、宇宙大天地之说出发,认为雷法中所召摄的雷神将吏,实际上为自身的精气神及五脏之气。后来又演化成南北宗,南宗强调内炼外用都需以本性元神为主,以内炼为体,不看重符录法术,即张伯端、张三锋这一派;灵噩生于南方,却好法术,以北宗符录为用。他以法术着称,呼风唤雨,眩人耳目。 张三锋更多在养生和房中术下工夫,醉心修炼先天铅丹;尤其是他武功师承的门派是武林最淫秽的门派,功力虽强但名声不佳。灵噩早年也热衷淫术,对浸淫其中的神仙滋味无比羡慕,自身武功又非擅长,因此暗下对张三锋还存一丝仰慕之情。 张三锋知他矛盾心理,也不计较,道:“你我既为同道,当相互扶持,以弘扬道法。” 灵噩迅速转念,自己孤身入京,对立面肯定不少,要说斗法,他颇有自信;可一旦动武,或遭暗算,却真实本领有限。能得此高手相伴左右自然安全有了保障,何况对他的秘技也心里痒痒的。见他主动要求,便道:“张真人果真愿与我一同弘扬道法,实在是再好不过。我们交换功法,互通有无,你我联袂而行,再无人能与争锋。我先去京中候旨,一旦皇上诏下,即请张真人到京共图大计。” “如此甚好。”张三锋颔首。 于是两人各取所需,当真交换功法。 然而他们其实所求不同,各有藏私,同道而不同心。张三锋想的是如何汲取功力,补阴增寿;灵噩想的是慑服教众,同时补正少年时竭尽心志未能如愿的床第功夫。他知道这方面张三锋是祖师爷,一杆玉枪天下无双,连无果和尚那点淫技都是源自他。 因此两人各投对方所好,一个专授淫技,却隐瞒了化元养精的关键秘技,只止于淫乐贪欢,于身无补;一个专授内外铅丹炼法,骇世法术一概隐瞒。但说实在的,张三锋所授之技其实有害无益,灵噩以法术称雄一时,竟未逃脱夭亡的厄运;而灵噩自己轻视的末技被张三锋吸取后,经过融会贯通,倒有番成就。后来他在炼丹养生上颇有造诣,成为中国养生气功的鼻祖。 谭笑见他二人在一起,没有机会,只好耐心观察,等待时机。继而又一想,灵噩热衷权势,要进京有大动作,那点秘密在他身上倒无足轻重,未必太当回事;反而是张三锋精明过人,在山庄后山上听他口气,可能已经知道爱晚山庄血案的真凶,无非是另有企图,才一口咬定詹碧云。他掌握其中秘密,必定会有所行动,不如盯住他,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此人能让司空俊杰迷醉,一定容貌姣好,张三锋打詹碧云主意不成,岂会放过那有把柄在他手上的人。 张三锋和灵噩盘桓数日,灵噩起程进京,张三锋相送一程即转回,往金陵方向而去。 谭笑纳闷,难道他还不死心,还要图谋詹碧云?可他沿江而行,到了金陵附近并不渡江,而是往滁州去。 谭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张三锋是个到处飘荡的人,他到各地周游,难道也跟着他耗上半年一年?要詹碧云在就好了,凡事有个商量。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多想的余地,好在这一带他比较熟悉,稍拉远距离也不怕盯不住。 这里群山环抱,森林覆盖,相对于金陵的小山丘,这里是真正的大山区,因而人烟稀少,环境清幽。 谭笑一路跟踪,转过一个山头,突然失去踪影。正犹疑,侧里坡上却出现一个女子,慌慌张张边跑边回看。后面追来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动作矫捷,逼向女子。那女子一阵猛跑,谭笑看清楚,是曾在爱晚山庄见过的圣淑媛!难道张三锋是来找她?他立即向前靠近。可后面追赶的人发现了前面还有个人,自动退去。他心里疑窦更浓,稍一犹豫,圣淑媛也不见了。 他根据对环境的判断回头寻找,终于又跟上了张三锋。 已经是寒冬时节,阴云笼罩,寒风阵阵,看样子会有一场大雪降临。奇怪的是,张三锋竟搭起临时帐篷住了下来。 这地方绝对不是适宜冬天居住的地方,一旦被大雪封冻,下不得山,取不到食物,与外界隔绝,非有十天半个月等待开化不行。张三锋却仿佛早作好了准备,除了料理些简单生活,大部分时间就在一块突兀的石上打坐练功,又像在等候什么人。 谭笑也定下神来。说不定他要等的人,也正是自己要想看到的人。他也找好观察点,在附近准备,作持久打算。 天空浓云涨满,撑到申时,果然飘起雪来。张三锋仍坐在石上不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出现了。这人身量不高,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还戴着面具。 谭笑趴在不远处山石上,藏身树缝,目不转睛看着。 张三锋慢慢开口道:“你终于来了。让我好等。” 那人哼了一声,道:“我先解决点事情。到这种鬼地方来,有什么屁话快说。”果然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听声音十分年轻,只是隔着距离不很真切,不能直接判断是不是熟人。 “请你来当然是好事。” “你这叫请?分明是要挟。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和司空俊杰有一腿。” “那又怎样?知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就在刚才。” “灭口了,和焦大贵一样。你还是杀死司空俊杰的真凶!” 那人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道:“不一样。灭口,还是个备用的替罪羊。即使詹碧云能够洗脱,还有第二个顶罪。你怎么知道的?” “本来,我从詹碧云房里搜到香粉,就认定她是凶手。但焦大贵被杀,又抛尸山洞,用的是同一把刀!这就表明,真正的凶手还在外面活动。” “你却一口咬定詹碧云,附和司空宏图说有人故意转移视线。” “那是为了掩护你。” “哼,你从来就没安什么好心。你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呵呵,不错,我当然有我的目的。我到爱晚山庄,就是冲着詹氏双璧来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该听说过。” “老色鬼,你也配打这主意。” “配不配,待会你就知道。我从小在百花楼斯混,十四岁得真传,在天下最柔的女人身上试了第一枪,那以后,我的玉枪万无一失,六十年来中枪的数以千计,无不快活成仙。就你和司空俊杰那小子搞得七荤八素,我看得出,还是我传下的最简单的招数。你该知道我的真功夫有多厉害。” 那女子呆了呆,又道:“反正你一张老脸,说大话不脸红。如果你就是为了吹嘘,我不奉陪了!” 第77章 最毒的女人 “何必这么不耐烦,请你到这儿,自然有必须来的道理。”张三蜂不紧不慢道,“天下女人想赖在我身边的不知多少,纵然把一身功力全送给我,从没人后悔过。但是他们都不配我使第二枪。然而这种功夫的最高境界不是单吸取别人功力,而是和资质足够的人性命双修。再说,我的天下绝学也该有人继承。我御女无数,却没有子嗣。所以,须寻找品貌才智均上乘之人同修。詹氏双璧当然是理想人选,便到爱晚山庄亲自看一看。” “胃口不小,结果呢?” “结果发现,我最中意的人选是詹碧云,那可真是一块无瑕白玉,最上等的材料。所以我明知她受冤屈,依然咬定她是凶手。然后跟她谈交换条件。哪想她宁可屈死,拒绝交换,可惜啊可惜。” 女子冷笑:“哼哼,那是你太不了解她的脾气,才做这白日梦。” “是啊,真是遗憾。所以不得已求其次,只好找你了。” 女子大怒,拔出刀指向他:“什么叫不得已求其次,你当我什么人!” 谭笑虽在远处,看到明晃晃的钢刀,不由一怔:好眼熟的刀! 张三锋仍坐着,神色安详,道:“我看女人的眼光该没有人能够怀疑吧?我到爱晚山庄,却只看到一块完璧,另一块虽然也是极品美质,却有一点瑕疵。因为眉间散发的精神不够凝聚,正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所至,我这样说,你服不服气?” 女子又哼了一声:“这有何干系?” “我希望有最好的继承人,而女人第一次交合时元神最凝聚,此时受孕,孕育出的胎儿也最体健貌丰,心灵智慧,集父母之长。但相比之下,本身才貌和家族背景更加重要。”张三锋长期研究性命之学,在千年以前已经懂得遗传的某些原理,倒是不简单,但认识的偏颇也很明显,他绝对解释不了两个高智商的人结合也会生出白痴这样的现象。“所以,当第一人选没有可能,而考虑第二人选是明智的做法。” “你……”女子突然显出恐惧惊慌,“你疯了!” “我很正常,而且非常平静。但愿你别恐慌,因为第一,你没有选择,第二,你非常需要;第三,你会受益无穷。” “理由呢?” “你一定不希望我公布真相,遭到整个武林的追杀;你迫切需要保护,并增强功力求得自保;你还要享受做女人的乐趣。我会满足你所有需要,而且你在充分享受快乐的同时能获得别人修炼几十年都不能达到的功力。只要你完成我赋予的使命,你可以得到我全部本领,自由地去获得你自己所要的快乐,我决不阻拦。” 又经过一阵紧张的权衡,女子终于说:“好,我答应你。” 张三锋一跃而起,比年轻人还敏捷,上前解开她斗篷,露出婀娜姣好的身材。实在太美了,即使不露出脸来,这娇美的躯体就充满了诱惑。 张三锋迫不及待要抱上去,女子却退后半步:“慢着,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简单,真凶不是詹碧云,谁能够从她房里拿到只有她拥有的香粉?只有她最亲近的人!两名丫鬟都资质相貌平平,也没有外出结识司空俊杰的机会,所以这个人只能是她常常出没江湖的亲妹妹詹红霞!” 谭笑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 那女子摘下面具,似笑非笑望着张三锋,果然正是詹二小姐詹红霞! “你厉害,但还是猜测。” 张三锋道:“你有过男人,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能够肯定。但这人是不是司空俊杰,我费了一番周折才确定。离开山庄,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司空俊杰最贴身的随从证实了我的推测,然后回来找你们姐妹。老实说,如果詹碧云答应条件,你现在已经成了我送给她的礼物。” “我也老实说,绝不会有如果。她的性格宁折不弯,我们两个势利人才是天生一对,如此交换倒也公平。” “不错,不错,”张三锋拾起斗篷重新给她披上,“你看上去活泼天真,胸无城府,其实很聪明,你的心计超过你姐姐,我能得到你真的很开心,现在一点没有求其次的遗憾,反而该庆幸命运的安排,得到了天下至宝。不过,你也太狠了点。” “哼,司空俊杰沾了我身子,又为了图谋山庄要娶我姐姐,算盘倒打得精,这样的猪狗不拿他命根子喂狗难解我心头之恨!” “可你这样做就没想过会连累你父亲和姐姐?还亲手设计陷害你姐姐,你的心思出人意料。” “什么叫连累?我一样恨他们!我父亲偏心,放着武林盟主家这样的背景只想到要让詹碧云去当少夫人,置我于何地?谁挡我的路,我就除掉谁!” 此话一出,连张三锋也打了个寒噤,暗叫一声,这貌美如花的女子心肠恁地狠毒!谭笑更是感到悲凉,詹碧云在已经知道她不是自己亲妹妹后仍烧毁凭证维护她,她却一心设计陷害!在她那颗极端自私的心里何曾想过大的未嫁哪有先考虑小的;更哪里知道司空俊杰原是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哥哥!兄妹做出禽兽之事,一切都源于丰彩蝶造的孽,那极端自私的心,也母女同出一辙! 难怪姐妹交手时,詹碧云处处忍让,詹红霞却招招逼命!谭笑这时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真相告诉詹碧云,别姐妹相遇时还蒙在鼓里,徒然吃亏。 张三锋道:“现在没有外人,你也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布下的毒局。” “我早做好准备等待那一刻。我制造有人翻墙的假象,这些假象自然很容易识破,就是要人知道真凶不是外人。又故意引人看到夜行人在詹碧云的小院前消失。本来我以为她应该在睡梦中,别人就会根据追踪人提供的线索查到她身上;谁知追踪而来的是谭笑,他始终不指认具体位置,是什么缘故我不知道。这几乎打乱了我的安排,幸好我事先准备充分,我把人引到小院,自己就直奔客房。这当口正是巡夜刚刚过去的空隙,我钻进房间,司空俊杰有些恐慌,我说,我们最后亲热一次,以后就不能往来了,他就上来抱我。我吹出一口迷药,抽出他送我的短刀就刺进他小腹。所以他倒下连哼都没哼一声。” 好毒辣!谭笑咬着牙。 詹红霞接着说下去:“我将事先取来的香粉粘一点在他衣襟上,就割下他鸡巴让附近的狗叼走。” “慢着,其实你有个重大疏漏,幸亏所有人到忽略了:狗见了陌生人会叫,你这就暴露了作案人就在本庄内。”张三锋道。 詹红霞大笑:“看来你仿佛精明,其实还是比我傻。我就是要暴露啊,狗不叫就证明凶手不是陌路人,有追踪夜行人到小院这一节,再有香粉为证,詹碧云的罪名就坐实了。” 第78章 神仙梦成空 初见詹红霞时只觉得她天真烂漫,哪知她心计如此之深。谭笑几乎冒出冷汗。三条证据凑齐,就不能不当成铁证了。也许是天意,詹碧云命不该绝,和自己意外相遇才缺少了“铁证”中最关键的一条。 “可偏偏那谭笑吃错了什么药,宁可自己硬顶着,还差点丢了命,就是不肯说出追到了小院。我是明明看见他到那里的。” “那焦大贵也是你杀的?” “那头蠢驴碍手碍脚,本来我乘谭笑和叶凤俊出庄的时机,借口追叶少主,去处理夜行衣和短刀。哪知被他撞上了,我一刀抹了他脖子,把尸体藏进山洞,才匆匆和他们打招呼。这该死的家伙,不是他添乱,詹碧云今天哪有命在!” “我看你姐姐很会护你的,你就这么恨她,非把她置于死地不可?”连张三锋都替詹碧云惋惜。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如果没有她存在,我就是天远庄的女主,未来的盟主夫人。就因为她的存在,该属于我的一切都成了泡影。我要她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不是我狠,她也应该用同样的态度对我。” 张三锋惊讶地望着她。 詹红霞看着张三锋,双手搭上他肩头,含笑道:“怎么,你害怕了?你放心,对我有好处的事我不会反悔。只要你兑现承诺,我不会为难你,我也不是母螳螂,一定要吃了老公才产子。” 张三锋笑道:“你不是螳螂,却是一条母狼,我只有好好伺候你。”抱起她进了简易棚子。 天色已暗,雪下大了,要出山已经不可能。 棚内架起了篝火,清晰地映出人影。张三锋迫不及待抱着詹红霞亲热,上下抚摩,到了兴奋点,才探出玉枪,认真做起功课。不多时,詹红霞就发出愉悦的声音。 谭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扭头不敢看里面。 他暗自思忖,最好是能擒住詹红霞,带回去交给詹碧云处置。但一个张三锋自己就应付不了,何况詹红霞武功不低,他们在一起,自己全力相搏也毫无获胜的可能。也不是绝对没有机会,那机会就是他们全神贯注做功课的时候。可这种事他又怎么做得出来! 他左思右想,决定放弃任何行动,耐心等待雪过天晴再考虑出山,在途中寻找时机。 谭笑在附近找了一处略有遮蔽的地方安身,可大雪接连下了三天,越积越厚,即使等到雪停,也不知多久才能融化。 张三锋和詹红霞在棚子里用功,也似乎没有急于离开的打算,谭笑除了自己运功御寒,还要到附近寻找食物,以补干粮不足。可他不能生火,不能在雪地留下脚印,一旦暴露行藏将十分危险。便找了一处稍稍远一点的空旷处,独自练习功法。 到第四天,雪停了,太阳一出,皑皑白雪反射出强烈的光芒,山中树木银装素裹,晶莹的冰凌闪着异彩,裸露的山石也裹上一层寒冰,玲珑剔透,仿佛广寒宫的琼楼玉宇。谭笑不太会欣赏,只想到要是詹碧云在,一定会特别喜欢这样的景物,她的性格和这里的环境十分吻合。可现在占据这里的偏偏是和她截然相反的人。 他转回张三锋他们的栖息处,天晴了总会出来活动,通过谈论可以预知他们的打算。 太阳渐渐升高,驱走些许寒意。张三锋果然出来将石上积雪打扫干净,回头和詹红霞携手出来,俨然一对恩爱的老夫少妻。他在石上铺上褥子,让詹红霞坐下,先替她把脉,然后自己也坐下,向她传授内功心法。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妙法,詹红霞满面光彩,气色极好,她本就是个娇艳绝伦的绝世美人,此刻更温柔妩媚,不可逼视,任是谁见了都会心摇神荡。 张三锋念了一会口诀,又细细解释,然后问:“你记住了?” 詹红霞回答:“全记住了。” 张三锋充满爱怜地抹了一下她脸:“真聪明。来,我帮你运气。” 两人双手掌心相抵,默默运功。大约个把时辰,张三锋收势道:“累不累?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詹红霞道:“不累。我想行功,你陪我进去继续做。”娇憨到扑上去依偎在他怀里。 张三锋拥吻着她:“我现在是你的仆人,你有任何要求我都满足你。”双手托着她站起,拥着她走进了棚。这老道精力比年轻人还充沛,这么耗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谭笑极是无奈,听到的不过是棚内传出的调情话语和浪笑,看上去他们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又过了一天,张三锋给詹红霞演示武功招式。谭笑留意窥看,发现他的路数和自己以前所见过的都不同,以柔劲为主,倒不失为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高招,内力绵绵不绝,比司空宏图高明不知多少。只是抱守方圆,攻击力不够强,所以遇到自己师父那样的绝顶高手,力量和速度上就受制了,也叫一物降一物。但以静制动的章法对他倒是很大启发,融合到自己的武功里,照星云图变化节奏,威力肯定大增。 待张三锋演示完毕,他立即到远处林间演练,果然有新的收获,甚至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体温也能随外界温度调节,这表明,内功达到的新的境界,已经直追张三锋;而招式上,自己所学更高出他一筹。 于是他一面关注张三锋动向,一面勤加练习。 张三锋每天都在詹红霞身上十分用功卖力,詹红霞十分满意,功力也觉得增长不少。 到了十多天过去了,这天看到詹红霞在独自练功,谭笑心道,这是难得的机会,不劫她走更待何时!刚要出手,竟发现她势若游龙,内力提高惊人。如果按她以前的功夫,不过五六招就可以制住她,等张三锋赶来已经解决战斗;不料她进步如此神速,要拿下她非大战一场,到五六十招能否赢下都难说。张三锋赶到,自己决没有胜机。只好按兵不动,等出了山他们分开再找机会。又不由暗暗替詹碧云担心,詹碧云武功提高也是极快,本来已经胜过詹红霞,现在看来,招式上可能还能抗衡,内力却堪忧。而决定胜负内力往往更关键,这是实力所在。 到了第十六天,谭笑已经感到耗不下去了,干粮早已用尽,就靠难得找到点草根或者树下残留的野果充饥。山上雪已融化,道路畅通,心里打定主意,先回去找詹碧云商量再说。 可一早起来,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张三锋愁眉苦脸从棚子里捧出一堆污秽物,扔到岩石下,又无精打采回头。 詹红霞在里面叫:“给我弄点热水来。” 张三锋没好气地:“我服侍你也算尽心尽力了,你肚皮怎就不争气。” 第79章 姐妹兄弟 詹红霞娇嗔道:“倒不问问你自己,到处播种,也没见结果。怎还怪起我来。” “那不一样,我以往都是吸人功力,把精元都化在自己体内,而且从不做第二回,对你可不一样,不但不化元神,还给你输送功力,殷勤有加,难道这真是我的命?”张三锋有些悲哀。 詹红霞心知他所言不假,别的女人被他玉枪点后再贪恋,也盼不到第二回,而且内功大损;他在自己身上够卖力,自己内力的确增长了许多。同情地安慰他道:“别着急,我还年轻,后面会有机会的。” 张三锋默然无语。 谭笑站在远处悄悄朝岩石下秽物看了一眼,原来詹红霞来了月信,也就是张三锋白白用功多日完全没有受孕的迹象。谭笑不由暗自好笑,这淫老道自以为床上功夫天下第一,算来算去还是算不过天。其实古人毕竟受认识能力限制,不知道其中另有学问……他本人虽得长寿,却应了詹碧云的诅咒断子绝孙。 张三锋道:“既然急不得,就以后看机缘吧。我打算到汴京去看看,我有个道友叫灵噩,很可能受到皇上重视,我也想借此机会弘扬我的道法,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我知道你想要的就是荣华富贵,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哦。” “我看算了,你的心思只能用在江湖,用到朝廷上的话,你还不够狠。”詹红霞漫不经心地。 张三锋奇怪地:“此话怎么讲?” 詹红霞笑道:“我说句狠话你就害怕了,朝廷上不知道险恶多少倍!灵噩能成事,你不行。能成事的人也未必有好结果,还是安心做个江湖人吧。你看历朝历代,本事大的都没好下场,除非自己做了皇帝。我不懂许多,是我爹说的,朝廷的事问都问不得,你去看看也好,不行还回来,你待我不错,我也不是全没良心,我等你回来生儿子。” “唉,也不枉我疼你一场。不管你真心还是假意,我先送你出山吧。” 张三锋和詹红霞一路往金陵而去,谭笑紧随其后,就怕詹碧云被他们撞见,那就性命堪忧了。 不日过滁河,便到了金陵境内。忽见叶凤俊正站在远处四下观望,詹红霞连忙侧过身去对张三锋道:“你做你的事去吧,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以后再找我。” 张三锋冷笑道:“见了小白脸就嫌我碍事了,前面还尽说好听的。” 詹红霞恼道:“你这大岁数该不会还吃醋吧?你干那么多女人我要吃醋还吃不过来呢。我告诉你,我有我的计较,他的身份最合适掩护我,等我把事情了结我还可以办你的事,到时候你没本事可别怪我。” 张三锋被她一顿抢白,无趣地走开了。 可詹红霞再寻叶凤俊却不见了人影。谭笑终于等到机会,悄悄向她靠近。 就在这时,詹红霞旁边突然多了个人。 詹碧云! 只见詹碧云从旁边突然冒出,站到詹红霞身边。显然她也跟踪了些时间,瞅准这个时机。 詹红霞微微吃惊,迅即镇定下来道:“我正找你,你倒自己来了。” 詹碧云面无表情:“很好,我已经找你多时,你是我妹妹,我不想跟你龃龉,有话回去到爹爹跟前说去。” 詹红霞冷笑一声:“别说得漂亮,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现在爹爹也没办法,为你还伤透脑筋。我拿住你给武林一个交代,省得爹爹每天焦虑不安,该了断的总要了断。” 詹碧云轻轻哼了一声:“我会不会杀人,你应该很清楚。你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还要我明说吗?” 詹红霞微微脸红,知道她已经看见张三锋,所以很生气。于是心一横,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先拿下你再说!”话音未落,已经一刀斜刺过去。 詹碧云似早有防备,并不闪避,就在刀即将划到左肋之际,用刀往内侧一挑,刚刚挑开,即又反攻过去。 谭笑见她招数精妙,而且防范谨慎,稍稍安心。 然而詹红霞迅速变招,凌厉抢攻。詹碧云因前不久刚刚胜过她,自然不惧,也展开对攻。可两刀相交,不由大吃一惊,发觉詹红霞的功力陡然增强了许多,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顿落下风! 她已明白张三锋为她加了油,功力骤增,自己虽屡有奇遇,尚须时日磨砺,眼下要胜她却是万难。 正思考对策,谭笑一跃到她身边:“你等着,我来对付!”立即使出一招白猿献桃,铜箫透过詹红霞刀锋刺向她膻中穴。 詹红霞本来已经取得优势,正要将詹碧云笼罩在刀风之下,谭笑出现,而且来势凶猛,连忙回撤。任她功力猛增,要敌住谭笑还差了一大截,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谭笑压住她势头,不断加力,正想迫她撒手就擒,不料旁边闪过一道剑光划过,将铜箫荡开。谁能有这能耐?定神一看,原来是叶凤俊! “谭兄,你这是做什么?!”叶凤俊质问道。 “叶少主,快,先擒住她再说!” 叶凤俊用身体挡住他:“我们一起出来找证据,你怎么跟她动起手来!” “我们要查的真凶就是她!先拿下她,详情我慢慢跟你说。”谭笑又要冲上去。 叶凤俊死死抵住:“不可能!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詹红霞叫道:“凤俊,别放过他,他不是好人!他调戏我,正好我姐姐来了,又要杀我灭口!” 叶凤俊疑惑地看着谭笑。 “胡说!你姐姐就在这里,她可以指认是谁说谎!” 詹红霞道:“他为了替姐姐开脱就诬赖我,凤俊,你说过要好好保护我的,现在外人欺负我,你管不管?”说着就呜呜哭起来。 叶凤俊用身体护住她道:“你放心,红霞,我决不让你受委屈。”又转向谭笑道,“我一直拿你当兄长一样信任,还和你一起帮碧云姑娘寻找证据,你却反而诬陷红霞,你太过分了。” “我的叶少主——你被她骗了,你听我说……” “我不听!红霞是我的女人,谁也不许碰她!” “你好糊涂!她是在利用你!” “我情愿被她利用,就是不让你碰!我也不相信你的话。”叶凤俊横剑当胸,摆出一付决斗的架势。 “你……”谭笑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瞅着藏在叶凤俊身后的詹红霞。 詹碧云轻轻道:“先放过她,总回有机会的。” 谭笑点点头手起铜箫:“今天我不勉强,叶少主,我还是要提醒你,当心美女蛇!” “哼,谁是美女蛇还难说,我看你被她迷得昏头转向,倒真怀疑你当初维护她的动机,看样子你们还真勾搭成奸了!” 詹碧云紧咬嘴唇,脸色刷白。 第80章 同室操戈 谭笑气恼地瞪着他,几乎要发作。 詹碧云沉默片刻道:“叶少主话说得难听,我也不能阻止别人的想法,我要带她回去见我爹,这是我们的家事,叶少主,以碧桃谷的教养,该不会阻拦吧?如果你怕我对她不利,也可以同去,事实究竟如何,你自己看明白不好吗?” 叶凤俊迟疑地看看詹红霞。 詹红霞道:“他们存心陷害,防不胜防。要回去,我们也各走各的路。谭笑自恃武功高,根本没把碧桃谷放在眼里,真动起手来不好讲。” 叶凤俊秀眉竖起:“谭笑!我知道你武功不错,心眼又多,今天就看看到底是碧桃谷嫡传的武功强,还是灵山圣母的弟子强。” 谭笑脸色一变:“叶少主,你千万不要听人挑唆,灵壁山和碧桃谷源出一脉,自己一家人动手,岂不招人笑!何况你得自真传,我连师父的一成本领都没学到,你就是胜了也不见得增添光彩。” 叶凤俊冷笑:“你很会说话,论机变我不如你,论江湖经验我更不如你,就算你没有尽得真传,也扯平了!我学艺不精,不怕人耻笑,你尽管来!” 谭笑道:“师父有严令,不得与碧桃谷弟子动手。今天叶少主苦苦相逼,谭笑束手待毙便是。” 叶凤俊着恼道:“不管你说什么理由,今天非比出高低不可!”不管谭笑应不应,就一招攻了出去。 谭笑站着一动不动,任剑光笼罩全身。叶凤俊见他果真不还手,剑点到他衣服又止住,若这样伤了他实在太失颜面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詹碧云上前道:“叶少主何苦为难他,我妹妹武功比我高,你还不放心,尽可以把我绑上,一同去见我爹。我和谭笑是不是清白不难知道,事情真相弄清楚,果真我妹妹不是凶手,你又何妨当面向我爹求亲?因为我们姐妹的事让你们失和我也不愿看到。”说着把双手伸到叶凤俊跟前。 叶凤俊见她如此磊落坦荡,倒羞愧起来,他们没有勾搭成奸,自己跟詹红霞倒是有了“奸情”,虽说对詹红霞的爱意是发自内心的,毕竟还没提亲就做了那事,真恨自己练了多年最纯正的内功心法,竟一点定力都没有! 詹红霞看出他心理,道:“你真不像个男人,算了,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两不相犯。”转身就走。 叶凤俊慌忙拉住她:“红霞,我……” “我什么我,他们诡计多端,我落在他们手上只有死路一条。你要算个男人,痛快点,犹犹豫豫,妇人心肠。” 叶凤俊看看谭笑,又看看詹红霞,心一横,回头道:“谭笑,你不用耍赖,今天一战你回避不了。你不还手,我一样废了你武功,除非你胜了我!见招!”挺剑刺出。 詹碧云扑到谭笑身上,用自己背心去挡。 叶凤俊见状突然止住。 詹红霞叫道:“还说没有奸情,你还要被他们骗多久!” 谭笑把詹碧云推到一旁:“你别管,让他来。” 叶凤俊唰唰接连刺出两剑。 谭笑侧身避过,叫了声:“师父恕罪,弟子不得已违命了。”拔出铜箫。 叶凤俊的武功尽得家传真谛,动作幅度不大,却发力于瞬间,极难提防。当年叶星寒正是凭此绝技击败了所有高手。叶凤俊使出来,除了内力尚欠火候,但威力已经非同寻常。 谭笑对此并不陌生,自然识得厉害,稳稳防住。韩玉同样是继承叶星寒的武功,更加融会贯通,还自创新招,所以能独步武林数十年。但谭笑所学说不足一成是谦虚话,从头学到底的又确实不多,充其量能得四五成。得到《起蛟图》和《星云图》的功法后,长进很多,实际还是比叶凤俊要高出一筹。碍于和碧桃谷的关系,他仍是只守不攻, 转眼之间二三十回合过去,叶凤俊一阵猛攻却未占到上风,已知谭笑还有所保留,心道哪怕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当下运足十成功力,使出冷月寒星剑的撒手锏“满天繁星”,顿时寒光点点,将谭笑笼罩在一片星光之下! 谭笑眼看万道星光划空而来,无一处可抵敌,又无一处可回避!他不看不闻,心中一片空明澄澈,挥手使出玉箫剑法中最普通的一招“万流归宗”,铜箫穿透星芒甩向叶凤俊襟前,又迅速回撤护紧自己胸口。 这一来一回快如闪电,詹碧云和詹红霞都感到眼花缭乱,根本没有看出招数,更不知谁胜谁负,只见两人同时放松,垂下手来。在外人看,叶凤俊招式更凌厉,处于主动地位;谭笑出招速度惊人,但手法单一缺少变化。只有叶凤俊自己明白,谭笑不但赢了,还给自己留了比较体面的收场。 叶凤俊收起宝剑,向谭笑一抱拳,背过身去拉着詹红霞就走。只奔出好远一段路,詹红霞问:“刚才明明看见你要胜了,怎么回事?” “不,我输了。他给我留面子,我再撑下去就是不要脸了。大丈夫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你如果因此看轻我,要离开我不勉强。” 詹红霞道:“我怎么会看轻你,你比他小好几岁,将来一定胜过他。何况我早已是你的人,我不会离开你的。” 叶凤俊感激地拉过她手,渐渐走远。 谭笑愣愣地看着两人远去,直到詹碧云挨到他身边,替他掸了掸身上的尘灰,才回过神来。 谭笑叹道:“好姐妹,好兄弟,都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 詹碧云低下头:“你们暂时的误会,会有化解的时候;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谭笑扶着她肩头:“是啊。你可知道,詹红霞正是陷害你的真凶。” 他以为她会很吃惊,怕她心理难以承受,不料詹碧云却淡淡道:“我知道。也许我比你知道得还早。” 谭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就在找到那把短刀之后。石缝旁有一颗蒙着尘土的石子,其实是颗玛瑙珠,和丰彩蝶桌上的一样。我让你劝叶凤俊,搜查附近山洞,发现了他们住的地方,还见到一个小纸包,里面的粉末就是从我房里偷来的香粉。” “你却一声不吭走了,你知道多危险?我跟踪张三锋,才知道了这个秘密。” “你事情办妥了?” 谭笑尴尬地:“我、我没能办成,只好领罚了。”于是把其中曲折讲给她听。 詹碧云听了笑道:“我是很专横的人吗?这事的确难为你了,你选择的做法没错啊,假如那灵噩真飞黄腾达了,只会专注于朝廷争权夺利,早把这些琐事忘了。我不怪你。” “真的?太好了!你那边还顺利吧?” “顺利。我还跟龙姐姐成了好朋友呢。” “你们有交情,可我就惨了。” “为什么?” 第81章 心与心 谭笑苦着脸道:“我就只能给你们当作礼物,互相推来推去。” 詹碧云似笑非笑地:“你有那么贵重吗?她也就问侯一声,我说等你忙完去看她。” “你不是把我往火上架么?” 詹碧云道:“行了,别自己像老鼠自个往灯台上爬。我还要说件事,在我回来时,遇到个怪事,要不是龙姐姐赶到,差点没命了。” “什么?”谭笑吃惊地。 “有人赶着一队僵尸要去偷袭蛟龙帮龙廷,偏巧被我碰上了。那些僵尸好可怕。” “赶僵尸?倒是听说过,就没见过,还真有这回事啊?” “那些僵尸特别沉,我到后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可龙姐姐有办法,原来僵尸怕火,还有,跟药人一样,是受人法术控制的,制住施法术的赶尸人,那些僵尸就动不起来了。” 谭笑沉思一会,道:“不知道跟柳大侠说的鬼城搬迁有什么联系没有。” “什么鬼城搬迁?”詹碧云奇道。 谭笑就把柳吟风所说的江湖将有大动荡这番话讲了出来。 詹碧云道:“这不过是传言,但放出风声的人一定有图谋。我们管不了这么多,我想我阿姨说得对,我们不是救世主,不要去惹事,但如果撞上了,就尽一份道义。” 谭笑听她连用两次“我们”,非常开心,不管怎样,她把自己联系在一起,也就是从心底认同她和自己是同一路人。又问道:“那丰彩蝶如何处理了?” “给她喝了药,就蒙上眼睛转了几圈送到野外,然后就来找你了。” “丰彩蝶要知道是自己的女儿杀了儿子,还不知道会不会疯了。” “她自己造的孽,受的惩罚也够了,事情已经过去,也不要再折磨她了。” 谭笑握住她手:“你真善良。我们还是要找到詹红霞,你不用为难,交给你爹处置。” 詹碧云点头:“我想也只有这样。” “等办完这事,你有什么打算?” “我就陪我爹,再好好参研星云图。我觉得那里面有个很神秘的世界,我很想弄明白人和宇宙的关系。” “不希望我和你一起参悟吗?” “我希望你好好陪着龙姐姐,她真的很需要你。而且你的天性属于江湖,爱晚山庄的生活不适合你。” 谭笑沮丧地:“是我配不上你。我放浪,粗野,让你看扁了我。” “不是这样,”詹碧云柔声温言道,“谭笑,你其实能明白我的心。你面对诱惑能不忘道义和感情,你能够把持自己;你一直在帮我,我却总对你耍性子,你还包容我。我难道真是冷血?不管是我是你,只要有危难,我们一定共同承担;但或许是命运安排,我们就像天上的参商二星,彼此顾盼,却不能够靠到一起。” 谭笑沉默一会,道:“我从小没有父母,也从来没有体会过家的温暖,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却常常游荡在外,或许我该多陪陪师父。”想起柳吟风讲韩玉的一生经历,谭笑黯然道。 詹碧云从未见他如此忧郁,宽慰道:“你师父不是寻常人,她一定很坚强。你能尽孝心就常看望她;你外出做正经事她也一定能理解你。” 谭笑默默点头。 詹碧云又道:“也许说这些还没到时候,现在我还要面对妹妹红霞。我们姐妹的事,我希望自己来解决。可没想到她功力增长这么多,该想个对付的法子。” “最好是你到碧桃谷送个信,叶谷主一定会让叶凤俊回去。我再擒住詹红霞。” 詹碧云微微摇头道:“我不是没想过,这样你和叶凤俊之间就打成了死结,而且,我希望自己来解决我们姐妹之间的事。” 原来两人心意完全一样,又总是为对方着想。谭笑感到无比欣慰,即使不能长相厮守,有一个心心相印的人和自己互相牵挂,互相关怀,这种感觉也很美好。 “可我担心,她小小年纪,看上去天真无邪,却心机这样深沉,招招置你于死地。你却不忍心,如今她又得到张三锋的功力,怕你对付不了她。”谭笑不无忧虑地。 “所以你要帮我修炼,我想,靠外部得来的功力短时间不能和自己的内功完全融合,而星云图和你师父传授的是最纯正的内功,虽然未必如她增长迅速,却来得扎实,用起来也自如。再加上招数变化,我自信能胜她。” “那我们先去碧桃谷,我去请叶谷主,你勤加修炼,回头再找詹红霞。” “我正是这个意思。” 两人往碧桃谷而去。路程并不远,他们也不急着赶路,每到一处,就找清静的地方修炼,谭笑把本门功法的要领转授给她,还提议她将剑招化入刀法,增加灵动飘逸,以速度和变化克制对手的内力。谭笑用铜箫本就是从玉箫剑法化出,增强了力量,所以拆解剑招驾轻就熟,而且最初的玉箫剑法也是以绵密轻灵见长,潇洒飘逸,精微处尤在詹家龙凤刀之上,内功配合无出其右,两人探讨一会,演练一会,到临近碧桃谷,詹碧云一套新的刀法已经有小成,内力也增加了不少。 詹碧云留在谷外等候,谭笑进了谷去见叶兰荪。 尽管谭笑说得非常委婉,没有说出叶凤俊已经和詹红霞发生了关系,叶兰荪还是急出一身冷汗。儿子如此痴迷,眷恋一个罪恶累累的狠毒女子,不但大损碧桃谷声誉,自己还不知惹出什么祸事,决定亲自出马遍请武林好友寻找,同时将爱晚山庄命案已经查出真凶的消息散发出去。 谭笑道:“公布真相可以暂时缓一缓,碧云的意思是将她擒获后交给詹庄主再处理。我们也会寻找叶少主下落,有消息及时通知谷内。” 叶兰荪道:“怪我教子无方,让师弟耻笑了。你若见到他,不必顾忌情面,把他捆回来我来教训!” 谭笑道:“谷主不要气恼,其实叶少主本性淳朴,为人正直,只是受了蒙骗。那詹红霞的手段就是老江湖也都被她骗过了,何况叶少主初出茅庐。好生宽慰劝导才是上策。” 叶兰荪颔首:“咳,我真是急坏了。你说得有理。我们谁先有消息,都互相通知。” 谭笑没有多逗留,出了谷就和詹碧云会合。 詹碧云道:“待见过我爹,查出真凶的消息可以放出风去,但不必太具体,那山洞也最好先清理一下,否则对山庄和碧桃谷都不利。我还是不希望妹妹落到司空宏图手中,得想个办法让她隐藏起来,哪怕做个普通村妇也好。” “你设想得好,就怕她不愿意接受,还要惹出事来。用对付钟铃子和丰彩蝶的办法你都不会狠得下心。” “是啊。我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往后再看吧,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擒住她,而且要拼尽真功夫让她输得服气。不然她还是自以为是,不接受事实。” 第82章 梦醒心却碎 谭笑又道:“她现在和叶凤俊在一起,不会去很远的地方,不是在碧桃谷附近就是在金陵。或者往返于两地之间犹豫不决,我们遇上她时就在金陵附近,我们沿途打听一定会找到。” “对,妹妹现在要依附叶凤俊,所以叶凤俊的行动方向是主导。他最想做的是提亲,但先回去禀告父母还是往金陵,一定很为难,又没在江湖走动过,所以彷徨徘徊。我们先沿途寻找,必要时装成翻脸,闹出动静。她一定也在等待我落单的时机,必除掉我而后快,这样就可以引她出来。而且她也不会让叶凤俊动手,还会有意避开他,只要你及时赶到就成功了。” “此计我觉得太冒险,距离远我就不能救援。你虽然武功精进不少,可眼下要胜她还是不容易,要生擒就更难。” “可是没有更多的机会,她要换成跟张三锋在一起,那老道贼精,就更难对付。” 这日到了当涂,已经感觉有人跟踪。詹碧云道:“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墓园就在那里,往来文人一定多,我们就在人多的地方争吵,然后我引她到采石矶,你迂回过来。” 谭笑道:“你没来过,怎么会知道?” “采石矶和黄州赤壁矶、金陵燕子矶合称长江三大矶,名气很大。那里傍山面水,没有过往行人,最宜动手。” “可我们也不熟悉环境,总之你千万小心。” 詹碧云果然没有算错,刚刚进入临江的山地,詹红霞就跟上来了。詹碧云观察一下环境,轻松走上一段隐蔽到乱石后面。詹红霞突然失去目标,惊疑不定,四下观望。 詹碧云悄悄靠近,看看叶凤俊是否跟来。不料一看吓了一跳,有个人正朝詹红霞走去,不是叶凤俊,却是张三锋! 詹红霞也吃了一惊。 张三锋道:“让你跟那个吃奶娃亲热几天,闻闻他身上的奶腥,玩够了,还跟我去办事。” 詹红霞嫣然一笑:“你身上怎么醋味十足,我那几日能做什么?我也玩够了,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还真不对我胃口。” 张三锋喜道:“那就跟我走吧。” “别忙,帮我办件事。” “什么?” “我看见詹碧云和谭笑争吵,她一个人跑到这里,这是难得的机会。” 张三锋望着她:“你已经害她够惨的,还想赶尽杀绝啊?” “别人看你像妖魔,还挺心善的。本来让她扛着罪名,往那里躲也不必管她;现在他们知道真相了,就留她不得。” 这时偏偏叶凤俊又找来,老远叫喊:“红霞,红霞……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詹红霞冷冰冰道:“谁说我一个人,没见这里还有人吗?” 叶凤俊惊异地:“张真人,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红霞姑娘是我的女人,你耗子偷油,还问我?” 叶凤俊涨红了脸:“你胡说!怎么可能……” 这时谭笑潜到詹碧云身边,看到这意外的一幕,轻轻道:“等他清醒清醒也好,我们再出手,三打二,更有把握。” 詹碧云点了下头,仍注视着詹红霞的反应。 詹红霞有些迟疑,张三锋却道:“小心肝,你亲口告诉他,你到底是谁的人!” 詹红霞终于道:“凤俊,对不住了,你回碧桃谷吧,我要跟他走。” 叶凤俊愕然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他威胁你?别怕,有我在,我一定帮你。” “你别傻啦!”詹红霞咬了咬牙,反正已经撕破脸,叶凤俊又不足以保护自己,狠下心道,“老实告诉你,你还乳臭未干呢,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你!我不过是利用你的身份掩护自己。司空俊杰是我杀的,焦大贵也是我杀的,我还会杀更多人,凡是碍我手脚的人我都会杀,包括你!” 叶凤俊呆住了,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我不相信!红霞,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编出这些话来哄我?是不是还不相信我待你是真心的?” “你别做梦了,这就是真的!”詹红霞决绝地,“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我不死心!我不死心!”叶凤俊边叫着,边上去要拉她。 詹红霞退后一步拔出刀:“你别过来!你再过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哪想叶凤俊情绪失去控制,不顾一切扑过去,詹红霞慌乱中一刀刺出,本意是吓唬他,即使让他受点伤,吓退了就赶紧脱身,不料他毫不避让,而且用力往前扑,刀竟刺进了他腹部。 本来刀不拔出赶紧施救,伤虽重也许还不致命,詹红霞却一慌神,本能手地往后一抽,刀一拔出,顿时一道血柱飙出,叶凤俊叫声:“红霞,你好……”倒了下去! 詹红霞脸色发白,哆嗦着握紧刀。 所有人都大惊,谭笑和詹碧云没想到发生这个变故,连忙跳出来去扶叶凤俊。 “叶少主!叶少主!”谭笑连喊几声都没反应,迅速点了他几处穴道,撕开衣服扎紧伤处,又取出师父给的急救丹丸掰开他嘴塞进去。 詹碧云护在旁边怒视着詹红霞:“你真是丧心病狂!司空俊杰背弃你,你杀他还有个理由,叶凤俊这么爱你,你也下此毒手!”拔出刀架到她脖子上。 詹红霞边后退边道:“我不是故意的……凤俊,我不是故意的……”居然流下两行泪水。 张三锋道:“现在不是争论是非的时候,我看看还能否保住他性命。”搭了下脉,摇摇头道:“难,难,我这里也有些药,可保他三日内不咽气,你们赶紧送他回碧桃谷,他祖母当年是用药圣手,家传医道灵不灵,就看造化了。现在主要是失血,真正危险的是第三、第四日,如果能挺过七天这条命才算保住。” 谭笑和詹碧云互相看看,这牛鼻子除了淫秽讨人嫌,倒没听说有别的恶行,而且对病理医药也颇有研究,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两人当即给叶凤俊涂上止血药重新包扎。 药物起了效,叶凤俊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天空:“不要救我,让我死!” “叶少主,快别说话,我们送你回碧桃谷。” “我不回去,让我死!我没脸回去。” “快别这么说,叶谷主正到处找你,你不珍惜自己,也要体谅父母的心情啊。” 叶凤俊闭上眼睛。谭笑抬起头,却不见了张三锋和詹红霞。两人只好砍来树枝扎了担架,把叶凤俊抬到街镇,又不能颠簸,而且马车进不了山,只好弄了辆独轮车推,一路上留下记号,又请江湖人传消息,快到碧桃谷附近,终于叶兰荪带人赶来接应。 尽管赶得很急,到谷中已经两天多过去,路上叶凤俊时而醒来时而昏迷,叶兰荪一见,道了声:“小冤家……”就流下泪来。 第83章 死神之恋 当年叶星寒屡中剧毒,后得蓝漪精心诊治才恢复,中年得子,一脉单传,到叶兰荪又只生了叶凤俊这棵独苗,如今命在旦夕,叫人如何不肝肠寸断! 叶夫人只后悔让他独自出门,惹了这么大的祸;叶兰荪却懊悔一直深居简出,孩子太缺乏应对江湖上事的能力。 当晚还算安定,叶兰荪使出浑身解数亲自精心调理药物,叶凤俊一会冷汗,一会热汗,一会虚汗,神智迷糊,情形没有太大变化。 谭笑和詹碧云也不便就走,留在碧桃谷帮着照应。叶兰荪道:“太辛苦二位了,今夜好好休息一晚,我来看护。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能招呼二位,十分歉意,容日后再表谢意。” 谭笑道:“照顾病人要紧,我们尽朋友之谊,不必客气。”就和詹碧云随仆人到客房休息。 碧桃谷和外界交往不多,建筑倚山而建,布局比较零散,没有大规模的建筑群,也没有大型厅堂,客房到叶兰荪生家人活起居的地方有段距离,要翻过一座小山头,也是进入谷中腹地的要冲。当年武林前辈金笛王住在这里,穿过小竹园就到了谷外,是进谷的捷径,但外观朴素,道路隐秘,外人不知。本来金笛王居住时十分简朴,后来稍加整修,除了仆人居住,有个备用小客房专为临时住宿的宾客准备。 谭笑和詹碧云对这地方非常喜爱,周围环境幽静,天然的竹园,后坡是一道山冈,小路两边桃树夹道,一侧是清澈的溪流。 但进入房间却有些尴尬,门厅有仆人居住,进去是套房,外间很小,只是起居室,真正的卧室只有一间。叶兰荪也是心急慌忙没有顾及交代,仆人更不会想到这一层。 詹碧云打量一下房间,看似简朴,其实物品摆设还挺精致,可就是……在野外倒不必计较,可这里是武林圣地,在顶级人物眼皮底下怎可和男子同处一室,将来怎么讲得清!不由大为踌躇。 谭笑道:“老规矩,你住里面,我习惯了坐着睡。” 詹碧云道:“我妹妹闯下大祸,却让你受罪,我……” 谭笑道:“我们之间就不用再谦让了吧。你也很累了,早点休息,别的话等明天再说吧。”把她推进门带上,自己特意把朝向门厅的房门打开,然后在地上盘膝打坐。 次日一早,两人又赶去探视,叶兰荪告诉他们,情况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高烧不退,人一直在昏迷中,就看能不能挺得过去。又歉意道:“昨天真对不住,你们还没成亲,我忘了关照下人,害师弟又没休息好。” 谭笑道:“我没事,习惯了。” 詹碧云却见他把自己当成了谭笑的情侣,老大尴尬。 叶兰荪又道:“你们难得来,不妨在谷里走走看看,这边的事我会料理,有什么变化通知你们。” 谭笑知道碧桃谷的医术是天下一绝,当年两大圣手毒花、芳草的全部技艺都同时传给了韩玉和叶兰荪,自己帮不上太多忙,留下来完全是出于对朋友关切,便道:“也好,我们去瞻仰一下几位前辈。” 叶兰荪点头:“墓园就在客房到这里路的半中央,顺着小溪往上过一个坡就到。” 谭笑和詹碧云找他指示的地方寻去,不多时就到了墓园。这是一片西南朝向的坡地,在中心地带偏北,当年武林四绝手金笛赵元僖、毒花蓝梦萦、芳草梁芷兰都安葬在这里,惟有玉箫陶孝廉在陶家园被毁时尸骨无存,叶星寒也为他立了块碑。 再往上右前方是宋初绝世高手李娉婷和她的童子李笨的墓葬。 下一层也是最中央的位置是一代大侠叶星寒和蓝漪夫妻合葬的大墓。蓝漪的墓碑比较新,她小叶星寒好多岁,寿数又过八旬,前些年才过世。在离开一段距离墓园的边上还有一座小墓,埋葬的是芳草的徒弟、也是曾与叶星寒订过亲的未过门妻子、金风堂堂主方妍筠。当年她野心勃勃企图一统江湖,却被叶星寒和蓝漪挫败,最后为叶星寒迎战玉面判官试刀而死。 碧桃谷从前辈毒花起在武林威名之盛维系了逾百年,绝非仅仅是人们出于对叶星寒的尊敬,这种底蕴不是一般武林世家能够具备的。来到这片墓园,谭笑和詹碧云感到由衷的敬意。 正在流连,有仆人来叫:“少主人情形不好,谷主请二位过去。” 两人心头骤紧,赶忙回头奔去。 这已经是第四日,也是最难过的关口。叶凤俊脸色死灰,呼吸急促,脉搏时而狂乱,时而微弱。谭笑摸了一下他手心,对叶兰荪道:“药力的作用已经到了极至,现在关键是他自身的抵抗力,特别是他的精神意志。如果他没有求生的欲望,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叶兰荪点头:“他受的精神打击太大,心理上受伤超过身体受的伤。” 谭笑握着叶凤俊手叫:“好兄弟,你一定要挺住!我不允许你死!我们千辛万苦救你回来,你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叶兰荪也在他耳边叫:“凤俊,凤俊,爹爹在这边等你,你要不肯回来,爹爹也到你那边去,啊?”他声音颤抖,泪水不断滴下。 叶凤俊两眼紧闭,嘴唇抖动着,却说不了话。 詹碧云朝谭笑看看,略微犹豫一下,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来试试,你们让开些。” 叶兰荪和谭笑退后一步,詹碧云轻轻抚摩着叶凤俊的脸,在他耳旁道:“凤俊,凤俊,我是红霞,我是红霞呀。你看看我,你睁开眼来看看我……我不要你死,你走了,让我怎么活呀……”她抽泣起来,自己挂下两行泪水,强抑着心理上的难堪,用自己的嘴唇吻上他发紫的嘴唇。 奇迹发生了!叶凤俊发出喃喃念叨:“红霞……红霞……” 詹碧云又道:“凤俊,你一定要活过来,我等你。” 叶凤俊没有挣扎,似乎平静了许多,但脉象依然很微弱。 谭笑对叶兰荪道:“我们为他输入真气,帮他挺过这一关。” 叶兰荪点头,两人各握住一只手,开始运功。约莫一个时辰,叶凤俊呼吸渐渐平缓均匀,脸上也透出一丝血色。 叶兰荪顾不上劳顿,一松手就朝詹碧云一揖到地:“姑娘大恩大德,碧桃谷上下永志不忘!” 当时礼教大防不比后世严格,但也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士大夫中理学已经兴起,即使背地淫乱的,也不会在人前做出如此举动,何况她是未出阁的女子,而且谭笑在旁,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詹碧云道:“叶谷主言重了。救人要紧。” 谭笑默默走过过握住她手,朝叶兰荪微微点头示意,便走了出去。看看旁边无人,抱住她道:“碧云,你真好。又聪明,又善良。” 詹碧云甩开他:“谁要你说好,也就你,换成别人我都没脸活了。” 第84章 情也无限 理也无穷 谭笑笑道:“去管别人做什么,只有我才有真眼光,我欣赏你一定错不了。你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我是天下最懂欣赏的男人。” 詹碧云被他逗笑了:“去,就你这点欣赏水平,等我和别人生了儿子抱来,你还会说,嗯,真像我。” “原来你也会逗乐啊?”谭笑抱住她,“亲一个,你是我的,不许赖!” 詹碧云侧身避过,道:“别闹,有人来了。” 谭笑一回头:“哪有啊?” 詹碧云绷起脸:“不许胡闹,再闹我生气了。” 谭笑悻悻道:“我就这贱命,怎么讨你欢心你总不满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嘛。谁要你讨我欢心啦?就是你对我很凶,我也拿你当最好的朋友。这样吧,我给你个特权,允许你直接叫我名字,没外人的时候可以拉我手,可以了吧?”詹碧云语气又软下来。 谭笑道:“名字早就叫了,手也早就拉了。这不算。” “你还要得寸进尺啊?” “你连叶凤俊的嘴都亲了,对我却这么吝啬。” “那是救人。谭笑,说真的,我才体会到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理解你所做的一切,我会记得你对我的好,我已经把我的心交给你了,可你也要体谅我不得已的地方。” 谭笑黯然道:“我知道,你善解人意,能原谅我过去孟浪,能体谅我的身不由己,却怕龙君找不到好归宿。可是,你有没有这样想,假如叶凤俊康复了,发现是你挽回了他生命,你又比詹红霞好万倍,你才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转而追求你,你会不会答应嫁给她?” 詹碧云愕然:“不会有这种假如的。” 谭笑道:“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现在不好说;万一出现,我问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 “其实我心理跟你是一样的。龙君是好人,叶凤俊也是好人,但这跟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感情是两码事。你说是吗?” “我……”詹碧云见事聪明,却没这么想过感情上的事。 “我不逼你答复,慢慢再想吧。走,我们到后面溜达一圈,等叶凤俊安稳睡上一觉醒来我们回头再来看他。” 当他们回到床前,叶凤俊刚刚醒来。叶夫人给他喂了点稀饭,叶兰荪忙招呼他们坐下,道:“真是多亏了你们,凤俊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 叶凤俊费劲地叫声:“谭兄。” 谭笑忙到他身边:“好兄弟,你总算醒了,别忙说话,要静养。你想说什么我明白。” 叶凤俊艰难地:“对不住,我不说出来心里不畅快。我误会你,逼你动手,你处处让我,还这么辛苦救我,我……”一阵咳嗽,又呛出血来。 谭笑忙替他擦干净:“快别说这些,这是做兄弟的本分。” 叶凤俊又躺平身体:“我听到红霞叫我。她在哪儿?” “是你的幻觉吧?先别想,养好了伤再说。” “不,不是幻觉,你和爹爹的话我都听见了。” “等你养好伤,我帮你一起找她好不好?” 叶凤俊头微微转动,表示不要。然后就闭起眼睛不说话了。 见儿子醒后神智清楚,叶兰荪心理一轻松,吃过午餐休息了一个时辰,精神又恢复了,对谭笑道:“让你们费这么多神,也没顾上招呼,真不好意思了。你们方便的话,就多住些日子,我也有许多事想和你们商量。” 谭笑道:“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今夜还留下,叶谷主也不用麻烦。明天若情况继续好转,我们想先告辞了,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唉,耽搁你们了。不过我想,你们的事不妨缓一缓,在这里很安全,真相已经查明,我们可以商量一个具体对策。” 谭笑看看詹碧云,詹碧云微笑一下没表示,让他自己拿主意。谭笑道:“我们想抢在司空宏图之前找到詹红霞,请示詹庄主怎么处理。现在詹庄主还不知道情况,天远庄的人还在庄里找麻烦。” 叶兰荪道:“我正想说这事,我有办法。我把真相已经查明的消息传出去,詹庄主就能知道;碧云姑娘也不用回避那些江湖人,行走更方便。整个武林在找,就容易发现行藏,你们也不用担心詹红霞落到司空宏图手中,凭你们的才智,还有碧桃谷、丐帮等门派帮会,一定比他先找到。” “这倒是个好办法,就有劳叶谷主了。” “师弟,你一口一声叶谷主,叫得太生分了。我接下来就想说这事。以前是我心眼小,其实我小时候你师父待我非常好,我应该叫她姑姑的,可长大后就觉得她是跟我爹学的功夫,只能当师姐,怎能做长辈呢?其实我出生时她已经是名震江湖的第一高手了,可我见到她就不自在,给她看出来了,那时正是她最伤心的时候,她失手杀了自己最好的姐妹,曾经跟她有婚约的人又在她跟前自杀。江湖上都把她当成仇人,不久我爹爹又去世,这一连串的打击,后来就很少来碧桃谷,特别是我娘过世后,祭拜完就再也没来过。我知道她在外面受了很多罪,却从没说过一句有损碧桃谷的话。我想请你转达一下我的歉意,我诚心请她来碧桃谷,她也是唯一在世的长辈了,年事又高,最好能在这里安度晚年。” “我可以转达,不过她的脾气……” “她的脾气是经历了太多苦难才那样的。别人只道她武功盖世,只有她整治别人,还有谁能让她受委屈?其实她苦的是心,这里面我也有一分罪过。外面受委屈能回家哭一场也会好些,可回来我还排斥她,你说她有多难受?我到了这岁数才渐渐懂得。” 原来家是这样的感觉。谭笑看看詹碧云,詹碧云也看看谭笑。 “就这话题,我再直说一句,你也别跟凤俊称兄道弟,他该叫你师叔才对。” 谭笑道:“也没这么多讲究,我比他年纪大不了几岁,觉得投缘,一论辈分反而生分。我这脾气倒有些像我师父。要我说,情分比辈分重要。你用几十年才明白,等凤俊也用几十年才明白,那活得多累,所以师父给我起名叫笑,开心就好,礼数么,好用的就用,用来麻烦就不用了。” 叶兰荪一时语塞。本来他是好意,没想到谭笑毫不在意就反驳,心里不赞成,也不好强求。 詹碧云插话道:“他就是一副江湖浪子腔调,叶谷主不必理会他。” 叶兰荪笑道:“谭师弟虽然武功人品都不错,可将来当家作主的一定是碧云姑娘。” “对对对,”谭笑忙道,“浪子么,就像一匹野马,不用辔头套起来就只能到处乱闯,成不了千里马。做主的当然是牵缰绳的那位。” 詹碧云倒不好意思起来,说声:“去!” 叶兰荪笑了笑:“师弟是痛快人,我就再说下件事了。” 第85章 意外的礼物 “凤俊的伤势应该是控制了,再过十来天就能行动;可他心理这一关该怎么过,是我最伤脑筋的。”叶兰荪道。 詹碧云问道:“如果再受刺激能扛得住吗?” “过了今天,应该没有大碍。只是他情绪不好,就难恢复。” “长痛不如短痛,解开心结,也许更好。” “碧云姑娘的意思是?” “我来告诉他所有真相,让他心里没有疑惑。” “这,又要难为你了。”叶兰荪望望谭笑。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放下所有包袱。”詹碧云说得很坚决。 叶兰荪沉思一会道:“好吧。现在还早,你们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他以为谭笑会托他向美刀王提亲,小两口再好,婚姻大事总要通过父母,由碧桃谷主出面在武林是很大的面子了,这样也还个人情。可谭笑什么也没提。 最后詹碧云说,想去当年蓝前辈的琴心楼看看,就这样一个小要求,叶兰荪当然马上答应。当然,这也是平常外人不可能去的地方,既是碧桃谷最核心的地方,又是圣地中的圣地。 叶兰荪亲自陪他们来到一处四面环山的小盆地。石壁上长满萝蔓,中间平整,倚山靠崖有座小楼,十分精致,上下两层,楼上是敞开的平台,仅有权当遮阳的顶篷,古色古香,里面一张木制的琴台;底层是住房,檀香木镂刻的雕花窗棂,老远就能闻到淡淡的幽香,门上有块匾额,上用绿色篆书写了“琴心楼”三个字。 环顾厅堂,里面陈设很简陋,一张朱漆茶几,两侧各一张太师椅,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两侧各有一厢房,一是蓝漪还没成亲时的卧室,一是她的书房兼研究药物和兵法的实验室。还有张精致的古琴端放在靠门的琴台上。她年轻时常上楼弹曲,年纪大了以后才在室内添放。 詹碧云看着琴有些技痒,轻轻抚了一下。 叶兰荪微笑道:“姑娘可精于此道?” 詹碧云回以一笑:“精于此道不敢讲,小时候略学过一些。这款琴是伏羲式,最是古朴,音也最纯正。而仲尼式又加了变化,更多向礼仪发展。” “想不到姑娘对琴也有研究,不妨弹奏一曲试试?” “用普通的琴也便罢了,这蓝前辈的东西我断不敢用,刚才已经冒昧了。” 叶兰荪道:“无妨,物是为人所用的,俗人固然不能碰,姑娘却是知音人,错过了岂不遗憾。” 詹碧云本就来了兴致,见他诚心相邀,便不再坚持,坐下调试琴弦,弹了一首《渔舟唱晚》,曲调时而欢快,时而宁静,把湖滨月下渔歌互答的场景表现得十分酣畅。一曲既毕,叶兰荪连连叫好,道:“自家母过世,再也没有听过弹这么好的琴曲。姑娘兰心蕙质,除家母之外无人堪比。” 谭笑平时对音乐很少留意,韩玉也曾教他,他却被迫学点皮毛,从不肯下功夫,这会儿如听仙乐,才懊悔起来,心道又要被她看低了。 詹碧云道:“叶谷主过誉了。近来奔波在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温习,勉强符合音准,未得神韵。若能静下心来,再有蓝前辈这样的高人指点,方能领会到精微处。” 叶兰荪见她说话得体,温文尔雅,对她极是喜爱,深恨造化弄人,儿子怎么会喜欢上心如蛇蝎的詹红霞,也后悔不常到外走动,错过了詹碧云这么好的姑娘,否则早点提亲,美刀王也会愿意和碧桃谷联姻的,这样的好媳妇肯定能让碧桃谷再放异彩。 又一想,她当不成儿媳妇,嫁了师弟倒也不算外人。自己对韩玉有愧,也作点补偿吧,于是道:“姑娘若喜欢,这琴就送给姑娘了。” 詹碧云忙道:“这如何使得,这是碧桃谷的圣物,我受不起的。我知道叶谷主也是精通音律的,自己都舍不得用,我怎好夺人所爱。” 叶兰荪道:“我虽懂些音律,却限于资质,始终差家母太远;姑娘有如此技艺,直追家母,将来超越都是有可能的。好琴在知音人手上才有价值,姑娘再推辞就见外了。将来和谭师弟常来谷中,大家都是一家人。” 谭笑道:“好啊,那才叫神仙日子,每天听到仙乐。” 詹碧云笑道:“你整天把箫插在腰间,也没听你吹过半个音,只当打人的棍棒,简直糟蹋了。你到底会不会吹啊?” 谭笑道:“当然会吹两下,可跟你就不能比了。” “你真会?是吹牛一样吹还是当吹火筒一样吹?” “也不用这样损我吧,吹得不象样,也能吹两下的。师父特地为我做这支箫,她说,本门武功是玉箫传下的,虽然后来吸纳了多家功法,但不能忘本,不学箫就不教武功。我学得不用心,所以武功上也大打了折扣,师父说等你静下心自然把全部本领教你,你现在就是只三脚猫,跳东跳西,单学武功不修定力只会闯祸。” 叶兰荪道:“说得对极了,武功和修为不可偏废,文艺又是提高修为的最好方法。所以有的人武功很强,却总达不到更高境界;真正的绝世高人都能够兼通。有姑姑的督促,你吹箫也不会太差,难得有兴致,吹上一曲如何?” 谭笑刚要推辞,詹碧云却不依不饶逼他:“对啊,让我也见识一下,不许耍赖哦。” 谭笑没奈何,只好擦了擦长箫,吹了一曲《碧海潮生》。这曲子吹奏难度很大,却是他在韩玉逼迫下练得最多的。詹碧云道:“没看出来,还行嘛。就是心气不定,不够圆润。” 谭笑道:“我就说嘛,我只会勉强吹出调子,没有技巧,更不能入化境。” 这一晚平安度过,叶凤俊精神有了好转,谭笑又去探视。 叶凤俊道:“谭兄为我奔波劳累,把自己的事耽误了。” 谭笑道:“在这里都是你们一家子忙,我反而偷闲养足了精神,等你康复了,我们去找王全兄弟聚聚,像他那样无忧无虑,倒让人羡慕。” “是啊,我是少不更事,自找烦恼。” 外面叶兰荪和詹碧云边说话边走近,叶凤俊惊奇地问:“我怎么听到红霞的声音?我在昏迷中也听到她叫我。她是不是伤了我又后悔,也来了?”他仍带着一丝期盼。 詹碧云已经走到床前,道:“不是。叶少主,你已经清醒了,就该清醒得更彻底。” “我明明听到她叫我的。” “不是她,是我。詹碧云。”詹碧云正眼看着他说。 “那还和我……”叶凤俊不好意思再说出来。 詹碧云微微脸红:“也是我。” 第86章 日暮乡关何处 叶凤俊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又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眼中充满迷惘。她是那样美,有种难以言喻的冷艳,单从相貌上也许和詹红霞难分高下,那清丽脱俗的气质又岂是詹红霞能及的,以前一心在詹红霞身上,就没好好关注过她,却是在生命垂危的时候,她挽救了自己,禁不住感动,握住她的手。 詹碧云稍稍犹豫,过了一会才将手抽出,朝谭笑望望。 谭笑似笑非笑耸了耸肩。 叶凤俊自觉失态,忙把手缩回:“谭兄……” 詹碧云道:“别介意,当时你很危急,该用的药都用了,可如果你没有求生的欲望,单靠药没有回天之力,所以我和谭笑决定用这办法和死神争夺你的生命。” 叶凤俊沉默片刻道:“你们的胸襟真的让我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谭兄……” 谭笑笑道:“好兄弟,那是救命,其实我也吃醋,我拼命讨好她,她都不让我碰,却把初吻送给了你,我嫉妒死了,恨不得躺倒的是我自己。” 叶凤俊羞赧地,也说了句俏皮话:“以后她成了嫂子,天天吻你。” 可一笑,伤处又剧痛起来,额上冒出冷汗。谭笑帮他擦拭,道:“你安心养伤,我们就不陪你了,还有事要办,如果顺利,回头再来看你。你可要早日康复哦,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去找王全兄弟。” 叶兰荪见儿子情绪好了许多,非常高兴,又对谭笑道:“你们真急着要走?好不容易凤俊稳定下来,也好多聚些日子。” 詹碧云道:“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就不再叨扰叶谷主了。赠琴的厚意,我先谢过,还要麻烦代为保管,我们一路艰险,带在身边不方便。以后闲暇再来。” “也好,我这就放出话去,公布真相,这样你们也就更加安全。” 辞别叶兰荪,谭笑和詹碧云就赶往金陵。詹碧云以前从未出过远门,而这段时间,飘荡在外多时,不知道父亲现在怎样,也不知道家里变成了怎样。 一路顺畅,没有前堵后追,不用回避任何人,不过几天就到了爱晚山庄。 詹展飞自从他们二人离开山庄,一直不安,总算等到他们回来,才放下心,天远庄的人也撤走了,山庄重归平静,但已是一片萧索。而真凶竟是詹红霞,这一意外的结果又使他生出另一层愁虑,毕竟她是自己的亲侄女,又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啊!现在整个武林追杀,又该如何是好! 詹碧云劝慰道:“爹爹莫愁虑,妹妹现在有张三锋保护,碧桃谷和丐帮有消息也会先传给我们,至少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张三锋是什么货色,我们家的惨变还不都是他传授的妖法害的。红霞跟着他一定会更坏。”詹展飞很是气恼。 “张三锋虽无耻,也不特别可怕,叶凤俊的命能救下,他还是帮了点忙的。要不然还等不到回碧桃谷。”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继续寻找,必须抢在司空宏图之前找到她。而且我和她必定有场对决,只有让她输得心服口服,她才能听从我们安排。” 詹展飞见女儿思虑周密,极有见地,又是欣喜,又是伤感:“你真的成熟了,比我想得周到。要是你娘还在该有多高兴!我老了,是该远离江湖了,你尽管照你的想法去做,我都赞成。” 谭笑和詹碧云又到山上作了些清理,在探明的山洞口又增加了掩护,然后动身去寻找詹红霞。 可一找就是三个月,音讯全无! 再说詹红霞,跟张三锋离开采石矶后,另找了僻静处安歇下来。詹红霞想到叶凤俊鲜血如流倒下的情景,仍心有余悸,瑟瑟发抖。 张三锋道:“你也知道害怕?你小小年纪够狠的,我到这岁数,只要别人不取我性命,我是不杀人的。” 詹红霞道:“我也不是真要杀他,他待我没的话说,我不也后悔嘛。” “你后悔,那不找回去?做碧桃谷少夫人可是天下多少女孩子期盼的。”张三锋嘲讽道。 “那倒也罢了,他现在对我没用。”詹红霞轻描淡写道。 张三锋倒心一寒:“原来你还是觉得我比他有用,肯定是你见他打不过谭笑那小子就抛弃他了。到哪天也觉得我没用处了,是不是也这样对我?” “那就看你本事。” “好,我现在就让你看我的本事。”张三锋抱起她。 “没正经。今天没心情,等我心情好了再说。” “行了,别自寻烦恼,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该忘掉。来,进了神仙梦里,就什么烦恼也没了。”不管她挣扎,就摁倒她。 詹红霞也是半推半就,一会儿就沉醉在神仙梦里。 一晃就是三个月,已经春暖花开,这神仙日子倒是过的舒坦,张三锋事事照料周到,连每餐吃的到配料十分讲究,除了来月事,就天天用功,可是仍无半点消息,詹红霞肚里还是空空的,而且,功力也不见增长。她明白,倒不是张三锋藏私,他已经尽力了。只是内功到一定程度,难有进展,靠外部灌输,就像半瓶子油加了半瓶子水,加到满就加不进去了;不比自己修炼的,由内而发,既纯正,水乳交融,又不断增加容量,可以做到永无止境。 这次月信过后,张三锋又要她用功,詹红霞恼道:“你天生不中用了,再用功也白搭。我看还是各做各的事去吧。” 张三锋极其失望,但也知道她说的或许就是事实,强求也没用,又恼她势利,心道要换成詹碧云,有这段恩爱,就是瘫在床上要她服侍也会不离不弃的,只怪自己没这个命。便道:“也好,我不勉强你,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说完调转身走了。 詹红霞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去处,只有回金陵,那里有天然掩护,不愁吃穿,好好静下心来重新修炼内功,有现在的基础,到完全融合时就连司空宏图不必惧怕。何况,她毕竟是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离家久了,总有些思念。想到这层,便往金陵而去。 一日经过街市,见张贴着捉拿自己的武林帖,知道已经完全败露,詹碧云肯定不会在没有了断之前放出风来的,何况之前的嫌疑人一直是她,别人怎会相信?所以她判定因为伤了叶凤俊,碧桃谷决意要报仇,却也不知叶凤俊是生是死?只得挑小路避开众人,先回到金陵爱晚山庄的后山再说。 又一日行到一片山地,穿过崇山峻岭,到了山势平缓处,本该好走,却辨不清道路。詹红霞试了几处,走不多远不是悬崖就是深涧,没有路了,来来回回折腾,一直捱到近黄昏,也碰不到一个可以问路的人。 第87章 狭路相逢 詹红霞正左顾右盼想找人问路,恰恰有人走过来,待她定睛一看,心顿时凉了一截,来的是亲人、也是最大的对手詹碧云!不用说,谭笑也到了,他没出现,说明他们早发现了自己,已经切断退路! 逃是逃不了了。只有一条路:战胜而强立!她深知詹碧云的脾气,一定不让谭笑插手自己姐妹间的事,赢了她,就能顺利走开。她自信有把握获胜,因为功力上一般不是短时间内能像自己这样迅猛增强的,照前三次对决,招数上相差无几,先是自己赢,第二次输是输在自己轻敌,而且詹碧云功力和应变能力有所增强;现在却是自己功力猛增,应该有把握取胜。 詹红霞站在原地,蓄势待发。 詹碧云到了近前也停住,望着她。 伫立良久,詹红霞道:“为什么不动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去,不管你做过什么错事,我都会保住你性命,无论如何比落到司空宏图手上强。” “那我先谢谢你啦。不过还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下我。” “你一定要逼我动手吗?” “不是我逼你,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詹红霞恨恨道。 “这是命运的错。你应该知道,我那时一心等的是澹台敏,根本不想嫁给司空俊杰。” 詹红霞冷笑:“你不想,可你爹想!他要把最好的都给你,剩余的才会给我。” 詹碧云一惊:“红霞,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你装什么蒜,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爹的亲生女儿,不是你的亲妹妹。” “你听谁胡说?我一直当你亲妹妹,即使现在,我想的还是怎样保住你的命。” “算了,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吗?不错,你爹把我养大,那是他心中有愧!但遇到根本利害关系,他首先回护的是你!” 詹碧云暗暗吃惊,她怎么会知道这些?那丰彩蝶的事她也知道了,她到底知道多少真相?道:“妹妹,你一定弄错了。爹爹一样维护你。你听了谁挑唆,竟怀疑起爹来?” “这还用别人挑唆?不但这样,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道你爹是好人?也许连你都被蒙在鼓里,我爹是他亲弟弟,他却打起我娘的主意,杀了我爹,然后又霸占我娘,把她囚禁在密室里!告诉你,连你娘都是给他活活气死的!杀父奸母之恨,你要我还回去叫他爹?我就是要你死在司空宏图手上来报复他!” 詹碧云大为震惊。但迅速转念,这一定是丰彩蝶编的谎话,而且詹红霞心计之毒也超乎想象,到底是受蒙骗还是她决心要决裂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还是忍耐着劝道:“妹妹,你被人骗了。根本不是这样的,恰恰是有人挟持爹爹,给他下了毒药。” “哼,你当我这么好糊弄?今天既然挑明了,什么话也不用多说,手上见真招!你胜了,要怎么处置随你;我胜了,你不能阻止我报仇!” 杀父奸母,丰彩蝶编排的罪名够恶毒,这话外人还真容易信以为真,她用药控制人的真相反而让人难以置信。 这种时候,还说得清什么呢?詹碧云还没想好,詹红霞已经出手了! 显然,詹红霞倚仗内力优势抢攻,詹碧云变招迅速,缠斗在一起,从场面上看,难分高下。 这场打斗激烈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双方都不愿再留余地,志在必得,詹碧云想的是,不制住她,她越走越危险,再没有挽回的机会;詹红霞想的是,不打败她,就无路可走。两人竭尽全力,两把钢刀上下翻舞,寒光凛凛。 如果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她们身姿曼妙,衣袂翩翩,倒似两个仙女在起舞;在懂武功的人看,这又是两大高手的对决,是江湖年轻一辈中高水准的决战,轻灵的步伐,柔韧的腰肢,演化出来美妙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却招招都是夺人心魄的险招。 正如詹红霞预料,谭笑就在近旁,注视着姐妹花的大战。 初时,詹红霞凭借内力占优,控制着主动权,但詹碧云的招数灵活多变,使她无法力拼。现在再要讲实战经验,跟当初已经倒过来了。第一次交手时,詹碧云刚刚走出深闺,詹红霞却闯荡了三年;但她闯江湖,更多是凭借爱晚山庄的背景,和自己的美貌,庸手自然不在话下,高手有几个人会和她硬拼真功夫?能作准的实战很有限。而詹碧云虽然出道晚,却是一路以命相搏,加上天赋悟性,完全抵得过三年的江湖经验。 战到三十个回合后,詹红霞已经不能一味抢攻,否则体力消耗过大,詹碧云把局势扳平,对手给自己的压力减轻,自己的优势就发挥出来,她频频变招,特意使出一些詹家龙凤刀里没有的招数,出乎詹红霞意外,只能拼力招架。 这样几个反复下来,詹红霞心里暗暗叫苦,不知她层出不穷的新招哪里来的,难道爹爹果真藏私,并没有把刀法全传给自己,可也不对,她用的招有时更像用剑,完全不是刀法的路数。时间一长,自己体内真气不能融合的症状也开始显露,渐渐感到气急不继。 她这一弱下去,詹碧云绵绵不绝的优势就显现出来,出招又快又新奇,其凌厉程度甚至超过了美刀王詹展飞!詹红霞面色越来越难看,心知完了,只是还能坚持多久的问题。 詹碧云哪容她喘息,施展出更为凌厉的冷月寒星剑招,化入刀中,一招“月浸寒漪”由下往上挑划向詹红霞腹胸——当年叶星寒战胜方妍筠最后就是用的这一招,顿时逼得詹红霞挡无可挡,只能向后仰身避让;接着又一招“斗转星移”封住所有动作线路,切向她手腕,詹红霞一撒手,钢刀落地。 詹红霞犹不甘心,道:“是不是爹爹藏私,你用的是什么刀法?” 詹碧云一脚踩住地上的刀,道:“我离开山庄时的武功你知道,我今天用的是我揣摩剑招化入刀中,自己创的新招。” 詹红霞坐在地上黯然无言。自己输了,彻底输了,不是输掉招式,而是根本性的失败。自己闯荡江湖比詹碧云多,处处受人恭维,自己也得意,却从未想过创一路新刀法;凭借张三锋获得超出常人的功力,却终究抵不过堂堂正正修炼的功夫。 詹碧云取得完胜,谭笑从后面走了出,正要向她道贺,不料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人声,有人偷袭上来。而且是大量人马! 这一惊非同小可,詹碧云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再应应付这些人如何撑得住,特别是再要兼顾到詹红霞更加困难。也来不及多想,刚护到詹碧云身旁,那批人就涌了上来。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将谭笑和詹碧云围住。这些人武功不高,攻上来打了一阵又换一批,似乎又不急于快速解决他们,只是消耗他们体力,这样车轮战非把人累死不可。谭笑道:“不好,这样下去要磨垮,我们拉开距离再找空挡,再合力冲出去!” 詹碧云道:“好。” 两人左冲右突,对方见他们武功艺高强,也不敢硬拼,打几下就跑,换上的人接着打;两人忽分忽合,使对方应接不上,这样就撕开一个口子冲了出去。那些人也不追,就自动撤离。 詹碧云叫声:“坏了!” 谭笑猛然醒悟:“他们的目标是詹红霞,我们快回头!” 第88章 老鼠捉猫 谭笑和詹碧云连忙回头,却见一个大汉扛着詹红霞远去,大批喽罗拥在后面,根本没法冲过去,这时天色已暗,远去的人影完全消失,那些喽罗也渐渐散去。 “这可怎么办,这些人是什么路数都不知道,抓个小喽罗也肯定问不出来。”詹碧云急道。 “只要不是司空宏图的人,她就能留得性命。”谭笑安慰道,“可奇怪我们得到丐帮消息跟过来,还有谁能赶在这时间也跟过来?” “我们只道是第一时间赶到,却疏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恐怕就在我们赶来时有人跟踪。假如不是司空宏图的人,还有谁这么急着要抓她?” “如果是司空宏图,他急不可待就要她命了,还扛走做什么?那时在山庄就要杀你,照他的性子等不及。” “这不一样,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情绪肯定平静了许多,刚才组织攻击我们就很有章法谋略,也说不定他回去玩猫捉老鼠,慢慢折磨,比一掌毙命更悲惨。”詹碧云黯然道。 谭笑反而笑了:“就怕他不玩,当场毙命倒一点活路都没有,要玩猫捉老鼠,我看他还玩不过詹红霞,肯定被她逃脱。” 詹碧云一听这话,倒稍稍宽了心,这一点她相信谭笑说的绝对没错,只要不当场毙命,詹红霞就有机会,武功不重要,要论机变,玩心计玩手段,司空宏图还真不是她对手。 但要紧的还是先查出这些人的来历,究竟是不是天远庄的人。 因为夜色笼罩,他们只能顺着那帮人走的方向走,先找地方安身,到天亮再往有人的地方行走。 出去不远,就遇到村庄,一打听路,知道再过去就有大道,说来也巧,又走不多远,遇到一帮人经过,其中就有昨天参与围攻的,这些似乎已经不认得他们,自顾自聊着自己的话题。 一个道:“这趟买卖赚得舒服,又不要拼命,又不赶远路,人就往那一拥,就几天的酒钱到手了。” 另一个道:“没想到那小妞这么值钱,人家花了血本啦。” 又有人道:“有钱人,花几个钱不算什么。咱也不去管他来历,只要不是丢命的事,他付钱,我们就做。” 听他们口音,应该是本地人,好像刚做了趟赚钱买卖,倒就是说昨夜的事。这么看来,他们不过是受雇于人,肯定不知道详情。 詹碧云朝谭笑使了个眼色,谭笑知她仍不甘心,决意要问明白,就也回了个眼色,詹碧云悄悄隐藏起来,谭笑握了个牌牌,朝那帮人走上去,道:“我是衙门捕快,昨天附近出了案子,一个富家小姐被绑架了。我知道你们是做黑道买卖的,谁提供线索有赏!” 那几人互相望望,谭笑又道:“可别说不知情,有人报告说认出你们中有人参与了。”他一把揪住能确认的一个:“谁是主谋?说!说出来我就不追究,只拿首犯;不实说就把你们统统问罪!”手上暗使劲。 那汉子“哎哟”一声,道:“我说,我说。” 谭笑松手:“是谁?” “我们是被人雇来的,他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长什么样?是哪里口音?” “长……是个大汉,高大,噢,也不算太高,跟你差不多高;口音,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本地的。他就叫我们堵住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给了钱,自己去劫人,让我们等他走远就散了。” 谭笑放开他,回过去朝詹碧云摇了摇头。 詹红霞被一个大汉扛出很远,她本就筋疲力尽,又被点了穴道,挣扎不得。到别人已经无法追上的地方被放了下来。 天很黑,看不清人,詹红霞惊恐地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那人踢了她一脚:“臭婊子,我让你看清我是谁!”点起火把架在石上转过身来。 詹红霞倒吸一口凉气:正是最要她命的人司空宏图! 司空宏图让丐帮打探消息,又知言正清与柳吟风关系最好,而柳吟风跟碧桃谷以及谭笑关系都不错,那肯定是谭笑会先一步得知讯息,就暗中让人留意,自己也来到他们出现过的地方。当丐帮弟子给谭笑传递消息时,有人就向他报告,于是就跟踪而至。他要泄愤,外人知道反而不便,就雇佣当地人围堵谭笑和詹碧云,自己伺机下手。 詹红霞道:“你要杀就杀吧,我反正输给了詹碧云,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你想就这样死?没那么便宜。我要跟你玩个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你临死之前肝胆俱裂!” 詹红霞一哆嗦,但很快镇定下来:“你不就是要为儿子报仇吗?其实害死他的人是你自己!” 司空宏图一把抓住她衣领:“你到临死还要狡辩,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害我儿子了?说得有理,我让你死痛快点,说得无理,我一刀一刀慢慢剐!” “是你有眼无珠,你要跟爱晚山庄结亲,为什么不提我?我跟俊杰早已山盟海誓,如胶似漆,你却偏偏要他娶詹碧云!我哪一点不如她?”詹红霞躺在地上挣扎一下,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 司空宏图本是充满恨意,那时对詹碧云无比痛恨,此刻对詹红霞也是咬牙切齿,没有留意她的容貌,听她这么说,不由看她一眼。不料这一看砰然心跳:世间竟有如此美的女子,难怪儿子会迷上她。 詹红霞继续道:“我本是一心一意要当他新娘的,他却要娶别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司空宏图看着她,她脸带红晕,色如桃花,可怜楚楚,柔媚无比,竟感到一阵眩晕。原来詹红霞在施展张三锋所授的媚术。张三锋一派在这方面可算天下无敌,丰彩蝶不过稍稍受他点拨,就搞得天下大乱;詹红霞本就是绝世美人,比那丰彩蝶胜出一筹,武功底子又好,张三锋悉心传授,再加上司空宏图色心本重,哪里还把持得住。心道,这等尤物,不享用一番真可惜了。搂起她道:“你不是想做俊杰的新娘吗?我先替他送你进洞房,再送你去见他。” 司空宏图扑上去就大干起来。 詹红霞暗道,就怕你举手便杀,上了我的身,还怕不熨得你服服帖帖,刚才还要玩猫捉老鼠,现在你看我老鼠捉猫。她穴道受制主要是手不能使力反抗,身体并未受影响,使出浑身解数借他力施展,十足给了他消魂的感觉。 一阵狂风暴雨后,司空宏图起来,道:“也算没有白白糟蹋,现在该送你去跟俊杰团圆了。”又举起掌来。 詹红霞已经看出他犹豫,站了起来,毫无惧意,仰头挺胸道:“你下手啊,你沾了我的身子,将来见了俊杰就说,我来嫁给你,跟你生弟弟了。”说话间故意将胸脯蹭到司空宏图手臂上。 司空宏图呆了呆,看看她充满诱惑的胴体,举着的手既舍不得劈下,又不能一直举着,犹豫了良久,还是做出劈下的动作,到贴近她身体,速度突然放缓,转而拦腰将她抱起:“回去再慢慢修理你!” 第89章 鬼面人 司空宏图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人,走出一段,来到树阴中。他放下詹红霞,喘了口气。 他托起詹红霞的下巴,要像端详又像玩弄:“美刀王刀不怎么样,这美倒不虚。生的女儿也标致。小狐狸精,看我怎么弄死你!”又跨上去。 可他突然僵住了。因为火把的光下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回头一看,大吃一惊,确确实实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他无声无息来到,长着一张恐怖的鬼脸! 詹红霞也看到了,而且就在她正面!她:“啊”地一声惊叫起来。 鬼面人飞起一脚把司空宏图踢到一旁,一手拎起衣服散乱的詹红霞,把她塞进一只大口袋,扛起就走。 司空宏图目瞪口呆看着突然间发生的一切,作不出任何反应,额头直冒冷汗。如果那鬼面人向自己出手,哪还有命在? 詹红霞在口袋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走了多少路,到了一处,终于停歇下来。她一路被颠得难受,仍能感觉出应该是进了一个房间,而且是放在了板床上。 口袋解开了,她被平放到床上。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这是一间没有窗的黑屋。 詹红霞壮起胆问:“这是什么地方?” “阴间。”那声音好像不是正常发出的,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詹红霞心里一咯噔,没有死的感觉啊,她又摸了摸身上,衣衫虽然凌乱,却没有什么变化,又咬了咬嘴唇,感到知觉完全正常,心道,我就等着,看你怎么装神弄鬼。 鬼面人嗡声嗡气道:“你很能干是不是?我来跟你干。” 身体压了上来。 詹红霞心想,只要你做,我就能让你服贴。正想运功,只觉下腹一阵剧痛,她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不知过了多久,仍感到疼痛不已,手一摸,血糊糊的,心里暗暗叫苦,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啊,比野兽狠。又试着运功,竟提不上气,她顿时大惊失色,这下完了,一身功力已经全被破去。 那人道:“屋里有吃的,别妄想逃走,那样你会生不如死。”说完就出去了,又把门关紧。 里面还是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刚才开门的时候看到外面光亮,应该是大白天,里面却是另外一个世界。詹红霞捂着脸哭了起来。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种折磨,难道这就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吗? 鬼面人一走就是好久,在里面根本不知道时间,是几个时辰?还是几天?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饿了,摸索着拿点食物;脑子里胡思乱想,憋得简直要发疯了。她既盼着鬼面人来,好歹能发出点声音,能知道自己还是个活人;又害怕他来,曾经很快乐的事情,现在却成了最恐怖最痛苦的事。 她越熬越发慌,这黑屋的世界比外面最恐怖的世界更可怕。鬼不管有多狰狞,还有个具体形象,哪怕只是一团影子,这里什么也没有,只在无边无际的寂寥中等待幻觉的出现。 她感觉自己真的要到另一个世界了。可她又不甘心,以前的是是非非都没有意义了,可这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那地方出现?他究竟是什么目的?他下面一步会怎么做?哪怕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她不甘心糊里糊涂地死去。 或许就因为这么多问题,这样地不甘心,才支撑她熬到下一次门打开,否则就真的在幻象丛生中死去了。 门终于开了,鬼面人进来,外面的亮光刺得她睁不开眼。随即门又关了。 鬼面人道:“你还没咽气,说明你意志力很顽强,体质也很好。” 詹红霞奇怪地朝着发出声音的方位:“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做什么?” “你只要好好活着,以后自然会知道,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你以前常做的,也是我需要做的,而且我们已经做过一次了。” 詹红霞发出恐惧的惊叫:“不,我不要!你不是人!” “对,我不是人,我是鬼!要不要由不得你,现在我要!”那人摁住她就趴了上去。 奇怪,这次很正常,除了上次被弄伤还隐隐有些疼痛,并无太多不适。那人完全不同于上次的狂野,做完后还拥抱着她,让她在怀里享受一下做小女人的感觉。 “你知道到今天相隔几天了?”那人问。 “不知道。我都快疯了。”詹红霞抽泣起来。 “别哭,我告诉你,已经是第六天了。就在这个屋里,已经死了好多女人,而且多数过不了三天。能熬过五天的你是唯一一个,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变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要寻找一个配做皇后的女人。” “你是疯子啊?”詹红霞简直气炸了。张三锋要找一个配为他传宗接代的女人,从相貌、智力、背景提了那么多要求,结果自己下不了种,无疑是个大笑话;现在又来一个要找配做皇后的女人的神经病,怎么这么倒霉,尽遇上这样的人,还把自己一身好不容易练成的武功废了。 “我已经告诉你,我不是人,我是鬼,而且是鬼中帝王!多少年来,我一直要找个意志和才智体质都合格的皇后。直到今天,只有你才通过了考验。” “疯子!我不要听这些疯话!你废了我的功夫,还我功力!” 鬼面人上去一巴掌:“住嘴!这不是疯话,我说的话就是真理!你听着,你原来的功力对身体是有害的,你看张三锋那一派,除了被他盗走功力的女人,练他功夫的个个短寿;你以为你内功很强,还不是被司空宏图压在身下?” 他果然不疯,而且对武林个门派功夫非常了解!詹红霞又疑惑了。 那人又温言道:“我卸去你功力,对你并无害处,女人要用蛮力做什么?你应该发挥你的所长,用你的智慧去战胜敌人。” 詹红霞默然。并由衷地敬佩起这个人。 “你有智慧,但不要跟我耍心眼,否则会很惨,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在我面前,你永远是个小女人。” 有时也怪,天生有种女人征服欲特别强,一旦被征服,却反而死心塌地。越是爱玩心计的女人,还最喜欢被征服的感觉。詹红霞已经觉得自己就应该是他的小女人。她温顺地靠到他胸口。她真切地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有力度的男人,他能够给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愿意做我的皇后了?” “嗯。”她轻轻答应。 “好,从现在起,以前的詹红霞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只有一个称呼:鬼后。我会带你去我的王国,会让我的臣民向你膜拜。” 詹红霞止不住怦怦心跳。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他的王国又是什么样的王国? “我做你的皇后,你总不能一直戴着面具跟我生活吧?” “让自己的女人看到真面目是男人的本分,哪怕他是王者。”他露开门,让光线进来,然后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让詹红霞惊讶不已的脸! 第90章 鬼的王国 鬼帝道:“在王国大业中,你必须对我绝对服从。但平时在家里,我们就是一对平常的夫妻。现在我要蒙上你的眼睛,去我的王国,接受万民膜拜。”他自己又把面具戴好。 詹红霞点了点头。 “一路上我不会在你身边,但有人会服侍你的生活。谁要怠慢你,你告诉我,我会让他粉身碎骨。” “路很远吗?” “说远也远,说近也近。鬼国与人间是两重天,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人变成鬼只有半步的距离。” 詹红霞很是好奇:“真要变成鬼吗?我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认不认得以前的人?” “这要看怎么变法,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喜欢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子,只是奇怪,你喜欢什么样子,为什么选中我?” “我寻找了多年,也先后相中过十几个女人,但都不如你,有的甚至在第一次做事就当场死了!总之她们到了这里没有一个活过五天。本来詹氏双璧名满天下,我却没有打过这主意,你却做了件惊天大案,破坏了我苦心策划了十多年的计划!我真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可又一想,也许是件好事,我可以从另一途径实现我的目标,而且发现,你才是做我皇后最理想的人选,你的心智胆气手段,都让我由衷欣赏。你放心,你卸去了内力,你会祛除多余的欲火,但技巧还在,我们会很和谐很快活,照样能过神仙日子。而且你希望过舒心的生活,拥有财富和权利,希望受别人恭敬,在鬼国都能得到满足。” 詹红霞不知道他说的计划是什么,也不敢问,只是顺从地靠紧他:“我是你的人,今后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鬼王把她拥在怀里:“很好。我们现在就起程,我要为你举办隆重的加冕大典。” 詹红霞蒙着双眼,坐上马车。服侍的人果然照料十分周到,想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立即办到。 这样经过多日,来到一处镇上。听得赶车人问:“行宫准备好没有?” 立即有人回答:“好了好了,鬼帝这么重大的事,谁敢怠慢。大家已经准备好迎接,鬼帝也亲自到了。”照这情形,鬼帝确实很有权势。 车又走了一段,有人扶她下车,走进一处建筑,凭感觉,这建筑有一定规模。然后到房间门前,就听到鬼帝的声音:“你终于到了,我早在等你。”搀着她手,向其余人道:“你们都下去,没有传唤不要过来!”便搀着詹红霞进了房。 詹红霞道:“这眼睛蒙着太难受了。” 鬼帝抚摩一下她的脸,温和地说:“现在你可以看到这里的一切了。”替她摘去蒙的黑布。 詹红霞惊奇地打量着环境布置:上等楠木雕花的窗棂,红木橱柜,摆放着各式摆件,有精美的瓷器、玉雕和金银器。詹红霞简直看呆了,别说爱晚山庄,就是再加上天远庄也没这么气派。 鬼帝也摘下面具,微笑道:“喜欢吗?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你可以尽情享用这一切。” 詹红霞微微点头。她有些掩抑不住心头的惊喜,脸都涨红了。 鬼王抱起她:“让我先享用享用你。”把她放到华美精致的床上,就解她衣服。 詹红霞不敢违抗,嘴里却娇嗔道:“我累了这么多天,你就等不及啊?” 鬼帝道:“我这多年才碰女人,人家夫妇可没哪个有这么久。” 起来后又道:“我们床上是夫妻,怎样痛快就怎样来,到外面可要正经,要让人有畏惧感。你懂吗?” 詹红霞点头。 两人整好衣服,鬼帝又道:“我们要去大殿举行仪式。噢,对了,你也要戴上面具。”他取出一个仅仅遮挡一小部分脸的面具给她戴上,“这个面具是专为你定做的,能让你增加威仪,又不掩盖你的美,使群臣和万民对你敬仰。”他自己也戴好面具。 詹红霞到铜镜前照了照,一点不假,不掩饰自己天然的美,还更显出尊者的气质。 “只要走出这房间就必须戴上,记住了。” 走出卧室是一个小厅,有两名女官侍立着。鬼帝吩咐:“给皇后换上礼服,梳妆一下。”自己先出去了。 詹红霞就由女官为她重新梳妆打扮。好了之后女官送她到门外。外面是个大厅,十分气派奢华,鬼帝就在大厅等她,自己也换上了黑色嵌金丝龙纹的礼服。然后携手坐上豪华的马车出了行宫。 路上好多人观望,纷纷欢呼,还有人在议论:“那就是鬼帝和鬼后,看,鬼后真漂亮。” 詹红霞心里美美的,身体朝鬼帝靠紧了些。 鬼帝坐得端端正正,一动不动,嘴里轻轻叮嘱:“端庄,端庄。” 詹红霞领会,马上坐正姿势。 在一座庙堂前,马车停下。两人下了车,相携走进去。进山门拐向一侧有座偏殿,两尊判官像自动移开,让出一条通道。 鬼帝又交代:“马上就要进阴曹地府,那里的人生相怪异,你不要害怕。那些看上去狰狞凶恶的鬼,都是你的属下,绝对听从号令。你只要记住,你是他们的主人,他们都是你的奴仆。” 詹红霞使劲点着头,可还是忍不住恐惧,双腿微微颤抖。 刚要镇定一下情绪,就觉过道倾斜,壁上的灯火发出阴惨惨的光。两旁站立的小鬼两排雪白的大牙翻露出唇外,眼睛黑洞洞的,看不到光泽。詹红霞不由自主缩紧了身子。 每隔几步就是一对站岗的小鬼,经过几道岗哨,也就不那么害怕了。进入大厅,四面竖着青铜高脚灯,堂下站满牛头马面的怪物,和青面獠牙的魔鬼,正面是一个高台,台下左右站立的是黑白无常;上一阶梯站着四个判官,最高一层台上正中有张龙椅,旁边稍后也有一张精致的坐椅,两侧分别是地府丞相和阴兵元帅。 鬼帝轻轻道:“这里就是阎王殿,你别紧张,马上要为你加冕,我们就很平静地走上去,稍稍注意步伐节奏,别给小鬼们看出慌乱。”把手伸出。 詹红霞嗯了一声,就和他携起手。 阴司高叫:“鬼帝驾到,恭请鬼帝上殿——” 鬼帝和詹红霞一齐跨上台阶,走到最高一层,转过身来,面朝众鬼。众鬼齐声高呼:“鬼帝亿岁!亿岁!亿亿岁!” 詹红霞又吃惊又好笑,皇帝才称万岁,他却要亿岁。又转念,阎王肯定要比人间皇帝年数长,这样一想,倒也不奇怪了。 鬼帝一摆手:“众位平身!” 众鬼齐叫:“谢鬼帝!” 鬼帝道:“自我登基以来,鬼后的位置一直虚席以待,我寻访多年,今天才得如愿。”朝詹红霞一指,“这就是朕亲自选中的鬼后!” 詹红霞本就聪明,此时惧意全去,跨前一步朝下面微微颔首。 众鬼又叫:“恭喜鬼帝,恭喜鬼后!普天同庆!” 阴司叫:“请鬼帝为鬼后加冕——” 两名艳妆女鬼捧着皇后金冠上前,鬼帝给詹红霞戴上,又亲了她一下。堂下欢呼:“恭贺鬼后!鬼后万岁万万岁!” 第91章 临危又添雪上霜 阳春三月,遍地花开。谭笑和詹碧云一直找不到詹红霞的下落,詹碧云决定先回去看望父亲,谭笑只好与她分别,自己也回灵璧山去。可回到扫叶小筑,师父却出门远游了。他休整一日,挂念叶凤俊,打算再去碧桃谷探视。 这日刚来到凤阳境内,就听得江湖人议论,鬼城因前番偷袭湘山龙廷不成,吃了大亏,要报复蛟龙帮,准备大规模进攻蛟龙帮,并谋夺洞庭湖一带地盘,作为迁徙出来的立足之地。谭笑寻思,蛟龙帮经过一年多内乱,刚刚恢复元气,于公于私都该去援手,可内心又着实怕与龙君相见,颇犯踌躇。最好能跟詹碧云一同前去,两人配合默契,她又足智多谋,特别是可以免生误会。但她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才刚刚安定,再让她去涉险于心何忍。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自己去湘山,不暴露行藏,暗中帮助。 数日之后,他离岳阳已经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感受到这里不寻常的气氛。时而见到丐帮弟子经过,都是朝岳阳而去,还有不少中原武林人士,也都朝这个方向来。看来中原武林也十分重视,蛟龙帮虽然只是地方帮会,本来没有太地影响力,却是对抗鬼城的前沿阵地,此战的胜负,会影响到能否阻止因鬼城迁徙打乱中原武林格局的大势。 柳吟风也来了。他和丐帮长老作着交谈,谭笑远远看见,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招呼。他见闻广,消息灵,如果能交谈一番,可以清楚了解现在的情形。可一旦露了面,柳吟风必定要自己一同去见龙君,他也是很机敏的人,自己和龙君的那段露水情就藏不住了。 他还是放弃了和柳吟风会面。 谭笑一到岳阳,就忙着打听情况。龙君似乎放弃了主动出击,部署层层设防;飞鹰帮聚集东路,离湘山很近,将会发起首轮攻击;真正可怕的鬼城主力扼守西路,等飞鹰帮与蛟龙帮交手以后从背后攻击。蛟龙帮处于绝对劣势,惟有南部湖区的水寨是条退路,又由于分布零散,很难对抗集中兵力夹击的鬼城。看样子,鬼城准备充分,而且懂得兵法布阵,如果没有外援,蛟龙帮是凶多吉少。 谭笑不懂兵法,但也看得出形势不妙。更得到一个糟糕的消息,龙君之所以只布置防守,不考虑出击和撤离,是因为身患一种怪病,不能全力组织迎战! 难道是中毒后清除不彻底,留下了什么症状?不管有多少援手,她才是掌控全局的总指挥啊! 他对龙君有别样的愧疚。虽然没有更多交往,倒也不是毫无感情。从前他是浪子,曾经有过露水之情的过后不当回事。自从认识了詹碧云,决心彻底诀别放浪行为,做个负责任的男人。可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发生了那件事。而龙君绝对是个好女人,无论温情还是道义,连同朋友之谊,甚至武功能力,都无可挑剔。而且她天生有种豁达气度,一个年轻女人能够领袖一方而人心归附,自有不寻常的魅力。所以在谭笑而言,除了不能背叛对詹碧云的感情,他可以为龙君做任何事情。 可到了这个时候,生死攸关,也不能再顾忌别的,无论如何要上湘山龙廷看一看。 谭笑赶上龙廷,有些蛟龙帮头目认得他,因此没有受到阻拦,可当进入内廷,传话的却告诉他,龙君身体不适,不能见他。 他忙问:“有没有告诉龙君,我是谭笑。” 传话人道:“说了,龙君说,任何人都不见。” 谭笑急了,难道龙君因为自己拒绝她,心里有怨恨?可当时送别时还温情脉脉,后来詹碧云来还以姐妹相待。难道她病得很重,不想让自己看到?还是又出了什么变故?他越猜测越心虚,也不再多想就大叫:“龙君,是我呀,谭笑!你一定要让我见你一见,你怨恨我还是有别的苦衷?你帮了我许多忙,这份恩情我不敢忘,你让我见见吧,不然我在这里给你下跪了!” 里面传出声音:“谭笑,你别多心,我真的是身体不适,你对整个蛟龙帮有恩,上上下下没有人会怨恨你。谢谢你来看我,也谢谢你援助蛟龙帮。”千真万确是龙君的声音。 谭笑心中稍安:“你病成怎样,我不看到不放心。我恳求你让我看一眼。” 龙君不答。 “我求你,难道一定要我下跪么?” “别……你等等。”龙君忙道,过了一会又道:“你进来吧。不过不要靠近。” 谭笑连忙进去:“你怎样了?” 龙君坐在帘子后,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脸还遮着纱巾。 “谭笑,别怪我不肯见你。我脸上生满脓疮,实在是见不得人,还会传染。没什么大碍的,你尽管去做自己的事情。” 龙君也很美。美貌的女子总是特别爱惜自己的容颜,生满脓疮,那肯定是残毒影响。她不肯见人,谭笑能理解,可还是止不住关切:“如果不把我当外人,就让我看上一眼,不然我心不安。” “你的心意我知道,这病会传染的,我连本帮兄弟都不让他们靠近。” 谭笑不好勉强,就道:“现在鬼城和飞鹰帮大举来犯,我只能尽一份我的心,大局还要龙君主持。” “我已经作好与龙廷共存亡的准备。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激。不要为我拼命,碧云妹妹需要你照顾。万一龙廷守不住,这就当我最后托付你的事。” 谭笑心头一热:“如果我不能坚持到最后,自己离开,碧云也会鄙视我的。只要我还没有拼尽最后的力,我不会放弃。” 龙君温言道:“我很高兴有你这样忠诚的朋友,但你记住,不要蛮干。我之所以不作其它安排,是因为湘山易守难攻,而且就是被攻破防线,我多年经营的暗道密室也能够保命,你去吧,我想多休息,希望能快点好起来。” 谭笑只好退了出来。 谭笑悻悻离开龙廷,到山前山后看看,突然想起湘山野老,就往那山里走去。正边走边观望,对面来了一个人,却是詹碧云! 谭笑有些意外,又有些心虚。早知她会来,就应该主动约她,独自来了被她遇上,又要说不清了。 詹碧云却笑盈盈的,招手叫:“谭笑!我就知道你会来。去看过龙姐姐没有?” 谭笑赧然回答:“去了,可她不愿见我。你怎么也来了?” “我一听到消息就来了,本想去叫你,又怕绕远路耽误了,知道你一定会来,就直接过来,还比你先到一天。” 谭笑心情顿时舒展。她对自己已经了解透了,比自己更懂自己的心思。笑道:“我路上就在想,鬼城再难斗,有你这女诸葛,再加我这赵子龙就不怕。” “别自夸了,也不知肉麻。我倒是担心龙姐姐,到底生了什么怪病不肯见人,我也去看她,她也不肯见。” 第92章 阵前易帅 谭笑道:“她说脸上生满了脓疮,还会传染。” “这理由对你倒还说得过去,对我可说不通。我也是女人呀。” 谭笑有些疑惑,但寻思别的女人倒罢了,你本就比她更漂亮,她再生了疮,哪肯让你看见。 詹碧云似看到他心思,道:“我们是好姐妹啊。我觉得这里边还有什么不对,可我也想不出来。眼看就要一场大战,主帅却在病中,可真是犯难了。” “我看到丐帮还有其他江湖人都在赶来,柳大侠已经到了岳阳。” “他们来自然增强了力量,但我担心不同门派的江湖人很难统一号令,他们单打独斗都是好手,要整体攻防排兵布阵就未必是人家对手。我上山前就查看了一圈,飞鹰帮是听鬼城主将的安排,鬼城的主力部署在西岸,他们的阵势很有章法,一奇一正,形成犄角之势,起码是懂些兵法的。” 谭笑不得不佩服:“原来你都看出来了,我也担心,感到他们不好对付,可我不知道什么阵法。而且江湖人来路太杂,安什么心的都有,在爱晚山庄你也领教了。万一有奸细混进来,前面在对阵后院再失火真不好办。” “是啊。这方面,龙姐姐会防范的。还有更伤脑筋的,柳大侠来了,言帮主假如也赶来,还有大批江湖人,龙姐姐怎么指挥?现在最需要一个能统领大家的人,一呼百应,我倒不信鬼城的妖法能在堂堂正正的阵前使出来。要不怎不能得了天下?” “有道理。可司空宏图是不可能指望的,除了铁镜先生,江湖上再没有能让大家一致拥戴的人了。”谭笑沉思着,忽然一拍手:“有了。龙君是一方之主,坐镇指挥还只有龙君担当,你做军师,虽然不如鬼城势大,也许能凭借地势抵抗。” “你想得倒美,龙姐姐武功才智不比柳大侠和言帮主低,但在外面名声却不如他们响。江湖人都要面子,怎么好指挥?” “不妨,从来都是客随主便,我看两位也不是难说话的人,外来的江湖人都归他们指挥,他们对付飞鹰帮绰绰有余。” 詹碧云喜笑颜开:“这倒是好办法,我跟龙姐姐说去。” “主意不错吧?怎么赏我?” “怎么赏,我想想,”詹碧云轻轻附到他耳边,“赏你跟龙姐姐圆房。” 谭笑跳起来:“小坏蛋!我要你赏我一个吻。”抱住她就要亲上去。 树林中扑楞楞飞出一群惊鸟,詹碧云推开他:“什么人!” 谭笑连忙松手,向鸟飞起的地方看去。 两人伏下身体,借草丛树木掩护交替前进,见有两个人正在朝前摸索。看样子不像蛟龙帮的,也不熟悉地形。 谭笑悄悄挨近,听得一个道:“这里四面环水,没有内应要登上来还真不容易。” 另一个道:“孔都统都安排好了,不过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所以要我们再侦察一次。只要拿到布防图,这小小的岛不在话下。” 就在这时,“布谷,布谷。”传来两声鸟叫。 谭笑在詹碧云耳边道:“这是暗号,布谷鸟还要过个把月才会来呢。” 詹碧云点了点头。 果然,这边两人也回了两声:“布谷,布谷。”学得很糟,完全不像。 草丛里又冒出个人,把一卷东西递给那二人。一句话也没说掉头就走。 詹碧云道:“擒住他们,我追一个,你对付两个!”说完就朝着后来的人窜了出去。 另两人发现,也追过去想帮忙,谭笑一跃而出一手揪一个,将两人互相一撞。 詹碧云也住那人,将他们拴到一起,打开纸卷,正是岛上的布防图。 詹碧云道:“我去见龙君,你看好他们,尽量不要被别人看到。” 谭笑知道她定有了将计就计的主意,也不多言,将三人塞进草丛,谅他们也不敢叫唤。 詹碧云赶到龙廷,请龙君单独叙话。告诉她擒获了奸细,并说了谭笑的建议,让外来江湖人由言正清或柳吟风指挥对付飞鹰帮。龙君道:“很好啊,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心,也避免了不能统一行动的矛盾。那两个奸细我打算放他们回去,图也给他们带回去。妹妹的意思呢?” 詹碧云道:“我正想这么说。那两人回去一定不敢说出被我们擒获,我们正可以诱敌深入,打个伏击。” “妹妹说的正合我意。我最怕的就是出内奸,所以真正的部署不敢跟人商量,现在的布置都是虚架子,我早就准备好现在布防的地方人马全撤走,埋伏到特意留下的空缺处。原来的地方只要架起三排柴火,一旦发现强攻,留守的人就点燃火堆。” “原来姐姐都算计到了,我就不必担心了。” “不,你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却能想到,我很高兴。再说,真正的内奸还没挖出来,这下就可以顺藤摸瓜。你们又帮了我的大忙。说真的,我感觉好累,可这里除了你和谭笑,我已经不太敢相信别人。我现在身体又这个样子,到开战时,还要你在我身边发布命令,我只能坐到阵前为你压阵。” “阵前该怎么布置,外面要跑的事我可以多担当些。” “我说我坐镇,是因为我的身份能够号令蛟龙帮。真正布置就全看妹妹了。一般的江湖争斗,我还有些经验;可这更像打仗,我也不懂。我看得出,妹妹懂兵书,就把蛟龙帮的生死存亡全交托妹妹了。” 詹碧云愕然道:“这如何使得?” “也就是赌一把了。因为如果不是你来,我已经做了龙廷被破就投湖的准备。但你聪明过人,读书又多,也许能够挽救。你就大胆去做。” 事态严重到这般地步了吗?看来蛟龙帮的实力已经不足以撑起龙君的信心。经过一次内乱,互相猜疑,互相不满,短时间很难克服,也就形不成战斗力。詹碧云感到压力极大,这一战不是胜负的问题,而是龙君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自己手上,可自己初出江湖,哪能承受得了。 但她此刻不能退缩,否则就等于让龙君彻底绝望。詹碧云毅然点了点头,道:“我先去和谭笑把那三人处理了,回来就集中人马,我先看一看阵容。” 詹碧云回到谭笑身边,对那二人道:“想必你们也不敢说出被我们擒住,否则一定没命。我现在就放你们走,把图带上,不许回头!”解开绳索直送到湖边,看着他们抱着木头渡向对岸才回头。又对谭笑道:“把他也放了。” 那人惊魂不定,望着詹碧云。詹碧云道:“我知道你背后还有人,就凭你画不出这张图。你照样去复命,替我们找出这个人,你的命就算保住了。” 那人走了,谭笑远远跟上。 第93章 斩奸示威 龙廷上响起呜呜的号角。除了岗哨,在岛上的蛟龙帮成员全部在洞庭庙前集中起来。 各水寨的实际个头目都在,每寨人数不等少则七八十,多则上百人,两百人以上的大寨也就两三个,集中在船上等待号令。蛟龙帮会众连烧饭的、老人小孩在内总共不足两千人,而总部在这小小岛上有四百多人,场面一眼望去倒也壮观,可对比一下,飞鹰帮开来千把人,鬼城来的有近三千人! 头目门带着自己的部众站好,四个汉子从庙内抬出一顶敞篷的轿子,龙君坐在轿上,依然身上覆盖薄毯,面罩纱巾。她对大家道:“鬼帮和飞鹰帮大举来犯,气势汹汹,我又染病在身,这是我帮生死攸关的时刻,大家只有齐心协力,殊死一搏!” 下面高喊:“誓死追随龙君!保卫龙廷,血战到底!” 龙君摆手:“好!大家有决心,就有希望。因我行动不便,这场决战,我交给我的义妹詹碧云来指挥。” 詹碧云从轿子后面走出,站到前面。 底下有人见过她,水寨首领和多数帮众都不认识,一看这么白皙秀美的一个女孩子,来指挥这样决定存亡的决战,禁不住直摇头。连谭笑都被她的决定吓了一跳。 龙君看在眼里,继续道:“大家信得过我,就应该信得过我妹子。当年我创建蛟龙帮,也不过二十岁。” 下面终于有人鼓足勇气提出反对意见:“那不一样,龙君从小在风里浪里闯荡,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初出茅庐,还是个千金小姐。” 龙君道:“对,是位千金小姐,可你们知道是谁家千金?是江湖鼎鼎大名的美刀王!她的武功才智比我出道时强百倍!再说,我们是干的打家劫舍还是快意恩仇?不是!这是打仗!你们,包括我在内,谁指挥过打仗?都没有。有谁读过兵书?我没有!你们有吗?”她停住,看着下面的反应,见无人接话,继续道,“但我妹子读过!前些时候她遭人陷害,她却闯过多少险关,挫败多少高手,连不可一世的武林盟主也无计可施!我做不到,你们谁能做到?” 一听这话,多数人惊叹不已,已经心服,但总有人将信将疑,也有人即使内心服却气不服。 詹碧云知道龙君夸耀自己,是为了替自己树威望,号令蛟龙帮。又似乎还有什么意图,不然她仍可发号施令,自己只要具体做就可以了,一时又来不及多想。 下面有人说:“也让我们见识见识真实本领,否则要大家拼命,总是心里悬着,哪能尽全力杀敌?” 龙君点头:“你们要看哪方面?是武功还是韬略?尽管上前来。” 水寨头领中就有人站出来:“我们都是粗人,当然看武功,也让兄弟们服气。” 龙君道:“就有劳妹妹陪他们走两招。” 詹碧云答应一声,向众人抱拳:“大战在即,点到为止,我保证不伤了弟兄。你们尽管放开手脚。哪位先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水寨头领走出:“黄陵南风寨寨主覃天柱向姑娘讨教。”扛起一把宽厚的长柄仆刀。 詹碧云把拔出柳叶刀:“好说。” 单看兵刃,分量上相差何止十倍,如果招数不精,柳叶刀被对方一磕就碰飞了。但詹碧云脚踏空门,等他劈到,脚下不动,凭腰力微微避开来势,反手将对方大刀压在柳叶刀下,覃天柱用力要抬起,竟抬不动,屏得满脸通红,詹碧云却往外一撩,覃天柱一个踉跄,大刀脱手飞了出去。 下面一阵叫好。 詹碧云道:“还有想上的只管上,就是数人齐上也没关系,我还是保证不伤人。只是没有太多时间,只此一场。” 既然没有危险,下面众弟子跃跃欲试,上来了十多人。 詹碧云朝龙君看看,龙君点了点头。站碧云心中有数,这些都是龙君的亲兵,没有不知根底的,抱定宗旨要慑服群雄,于是将刀往地上一插:“我就演示一下空手入白刃,你们齐上!”她伫立不动,等对方先动起来,突入人群,踩着八卦步,肘击,掌切,指点,脚踮,瞬时就将十余人全部放倒。 下面欢声雷动,龙君道:“妹妹好功夫。” 詹碧云道:“不过是取巧,真实功夫还比不上姐姐。” 龙君对众人道:“你们都看见了,现在我就将本帮龙头杖交给我妹妹,不服从号令者按帮规处置。” 詹碧云接过龙头杖,高高举起。 詹碧云叫:“大家安静!” 下面顿时静下来。 詹碧云道:“刚才擒得一名内奸,勾结鬼帮,出卖本帮的布防情报。押上来!” 谭笑和另一名亲兵将五花大绑的内奸押上。詹碧云道:“大家以为该如何处置?” 下面一片叫唤:“杀!”“背叛通敌,死有余辜!” 詹碧云道:“好!我就遵从大家的意志,严惩奸贼!”拾起地上的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鲜血在脚下喷成一片红酱。詹碧云还从未这样杀过人,自己心也在狂跳,收起刀时,手微微颤抖。可这是临战的阵前,容不得有太多的思虑。她咬了咬嘴唇,努力入自己保持镇定,又道:“内奸已除,大家务必团结一心,合力保卫龙廷!” 下面高呼:“团结一心,保卫龙廷!团结一心,保卫龙廷!” “各水寨头领听令!”詹碧云举起龙头杖下令,“按龙君部署,扼守自己控制的所有水路,时刻注意敌方动向,就近水寨互相援助,协同作战。如果遇到大规模敌人,不要硬拼,退到芦苇荡,附近水寨从侧面攻击,总之,利用蛟龙帮水上作战的优势,集中力量打击小股敌人。鬼帮的主攻目标是龙廷,但岛小人多不便施展,各水寨若非得到号令不必救援,在外围分割水上敌人,攻击背后登陆的的敌人,就是对龙廷最大的援助。各位头领可领会了?” “是!”水寨的头领领命回寨。 场上只剩下总部的四百多帮众。 詹碧云又下令:“各队首领带自己的弟兄分列站队!” 下面三三两两凑成几堆。詹碧云皱起眉,这些帮众没有经过训练,怎么能够上阵。改口叫:“各队首领站到前面来!” 走上了七八个领头的。 “报上自己手下人数!” 当下重新分组,各安排任务。安排停当,龙君和詹碧云、谭笑、琼田月精,还有几名亲兵回到龙王殿。 龙君道:“妹妹布置有序,是个帅才。” 詹碧云却愁眉难展:“我还是很担心,本来就实力悬殊,要以少胜多非常艰难;这些兄弟没有正规训练过,要对抗军容整齐的鬼帮即使人数对等都未必能胜。所以只能勇字当先,拼命死守。我想把战略重点转移到外围,水战是我们的优势,岛上地方小,鬼帮一批也不可能登陆大量人马,尤其是对方发动攻击之后,在水上袭击他们的增援,使他们不能组织其持续的攻势。我们就以逸待劳,来一批打一批。” 第94章 上兵伐谋 谭笑道:“我既不懂水战,又不会组织队伍,我想深入对方阵地去,擒贼擒王,要抓住他们的统领,就全解决了。” 龙君道:“这太冒险,我不赞成。” 詹碧云道:“谭笑的想法是对的。这次大战,力量悬殊,本来就是靠险中求胜。但对方号称鬼帮,行事一定很诡谲,擒王之计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看谭笑先跟柳大侠说明我们的意图,在岳阳东南阻截了飞鹰帮,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然后抄后路烧对方的粮草营寨,不必硬碰,有机会顺便除掉几个首领,龙廷的压力就大大减轻。” 琼田月精虽不懂布阵,倒也读过些书,道:“此计很妙,就是需要有人协助,至少要武功过得去,能够帮忙把风。” 龙君也点头。 詹碧云道:“这要劳驾二姐了。”她把琼田月精称作“二姐”,自己叫出口有些不自在,琼田月精也有些尴尬。可不管怎么说她是蛟龙帮元老,龙廷上地位仅次于龙君的人物。龙君复位后,她的位置没有变化,可心里不敢奢望龙君像以前那样信任自己,尽量到外面逍遥,若非遇到这等大事,她都不轻易上龙廷。 四人互相望望,各有不同想法。琼田月精觉得自己重获重用,自然乐意;谭笑和龙君却都不愿她去,但又知詹碧云必有用意。詹碧云稍停之后接着道:“二姐到各寨,尤其西部水寨协调,是最合适的人选,冲击鬼帮后援,对方追来就立即撤进芦苇荡,连续两三次,就交代水寨头领如法炮制,谭笑也从岳阳出发,我不熟悉地形,但听说华容道很险要,你们就到那里会合,探明鬼帮行踪自己决定行动。” 潭笑和琼田月精立即行动,龙君问詹碧云:“妹妹就不担心么?老三没别的可恶,就最会粘男人。” 詹碧云笑道:“姐姐对谭笑应该有信心,再说,若不是她良心发现,姐姐又怎能度过危机重掌龙廷?现在是存亡关头,用人之际,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 龙君点头:“你倒真是知人善任。” “兵法说,上兵伐谋。鬼帮兴师动众,却没有充分在事先渗透进蛟龙帮,临时收买叛徒,这是重大失策。我们只须每一步都谨慎,减少意外情况出现,或许能险中求胜。” “妹妹真是老天派给我的大救星。要能够度过危机,我真要好好犒劳妹妹。” “姐姐说到哪里去了。自家姐妹,只求尽心尽力。鬼帮不急于进攻,是因为势力强大,避免打遭遇战,所以步步为营,逼迫我们。第一阵可以打伏击,但要对付多轮次的强攻,还要准备第二道、第三道防线,直到最后撤退的路径。姐姐身体不好,就休息吧,我去布置。” 谭笑到了岳阳和柳吟风相见,言正清果然率丐帮大部人马到达了,集中江湖各派侠客,也有四五百号人。谭笑把龙君和詹碧云的意思转达了,又道:“以言帮主的身份,号令江湖各路人马最合适不过。” 柳吟风道:“碧云姑娘真是女诸葛,龙君也是女中豪杰,只要能维护中原武林秩序,我们怎会不配合?这陆上一路,由言帮主统帅,飞鹰帮人虽多,未必能敌我们。打退飞鹰帮,我们就回师增援,与鬼帮主力决战。” 谭笑道:“不,碧云说,务必将飞鹰帮打到无力还手,而不是退去。否则你们一走,他卷土重来。而鬼帮声势浩大,我们不要主动决战,只攻击外围或烧他粮草,然后在不能摆开阵势的地方伏击。碧云说选择在华容道掐住鬼帮大军的脖子,二位看如何?” 言正清大笑:“果然是女诸葛,华容一带有众多小湖泊,又多沼泽树林,可通行的道路只一条。就看我们是力擒他们主帅,还是谁又成了关云长放走了曹操。” 谭笑见诸事顺利,便告别他们先奔华容去,单等琼田月精调遣水寨之后袭击鬼帮后方。但因双方尚未交战,他夜间已经到达,就自作主张,先去鬼帮营地查看。他仍不甘心放弃擒贼擒王的想法。 他潜入一处营地,见营帐整齐一致,固定岗哨和流动哨井然有序,暗暗吃惊。这倒像官军的军阵,难怪碧云担心蛟龙帮不是对手。看情景,这里还只是侧翼,数了一下,总共三十五顶帐篷,大约近五百人。 是不是要动手,他犹豫一下,如果不能擒获首脑,这种骚扰没有意义,反而暴露意图,于是放弃了,继续查寻。 又到一处规模更大的营地,有百余顶营帐,看来这里是主将的总部。岗哨密集,流动巡察频繁,很难找机会靠近。他耐心等待,好不容易抓到空隙进去。他朝中间最大的帐篷瞧去,里面灯火通亮,两排人站着议事。所有人都戴着同样的面具,根本分不出谁是谁。谭笑倒吸一口凉气:幸亏碧云交代不要贸然行事,否则就这防卫一旦动手根本无法摆脱不说,连对方身份都不能识别,杀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头目就陷入敌手,那不是太冤了。终于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寻找机会撤退,可就是拿定退的主意也难等到机会。 他不敢轻易移动,只能蛰伏等候。直到快天亮,才算逮着一个小小的空隙溜出了大营。他长嘘出一口大气,不管哪个江湖帮会,跟这样的军阵交战要获胜都只有盼着出现奇迹! 一拨人马出去,也就是说就要发动攻击了。他在外围寻找适宜的位置,只有扰乱对方部署,才能寻找到出其不意打击的机会。 他估算着,行军到湘山对岸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够了,连渡船,在两个时辰内就要交上手。他暗暗替詹碧云和龙君捏了把汗。 到第二拨人马启动,谭笑计算琼田月精将率两个水寨出击。现在还不能行动,他相信詹碧云一定能顶住前两波攻势。谭笑返回华容,准备跟琼田月精汇合,经过湖边,发现集结着大量船只,谭笑再度吃惊,远道而来的鬼帮如何能准备这么多战船?!一旦战船出动,封住了两侧水寨的攻击线路,那对方就源源不断攻上岛去,湘山的守卫就岌岌可危! 他决定不等月精来到,直奔湖边,看清对方只有少数看管人员,就从背后摸上去,将那几人解决了。然后把船拴到一起,点起火来。隔湖望去,君山也窜起强烈的火苗,这是詹碧云伏击成功后,在组织第二次抵抗,用火墙封住部分路线,集中几处抵抗登陆的敌人。 也就在这时,琼田月精到了,两人奔鬼帮大营而去。 大营那边发现船只起火,也在观望。两侧营地的人全部出动了,谭笑和琼田月精把留守的人员结果了,就开始烧营帐。 第95章 洞庭湖大战 湘山的战斗异常惨烈,瓦解第一波进攻还算顺利,因为对方意外遭到伏击,完全被动挨打,没有还手的余地,第二波就激烈得多。鬼帮兵力上占优势,纵然詹碧云部署得当,仍是以一敌二,虽然打退了进攻,自己一方伤亡也不小。 因受到水寨袭击,第三拨人马上来比较慢,但兵力更加强大,龙君坐在轿子上让人抬着,亲自压阵,詹碧云边指挥边亲自加入战斗。 到过晌午,第一道防线已经守不住了,后撤数十丈,再依托第二道防线。周围一片火海,詹碧云尽量把战斗范围缩小到几个集中点,限制对方攻击面。一片喊杀声震彻小小的岛屿。 又顶住一轮攻击,詹碧云清点人数,显然对方伤亡大得多,但己方能保持战斗力的也已经不足三百人。她登到高处望对岸,也是火光冲天,谭笑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而且收获比较大,可为什么鬼帮的攻势有增无减呢?这现象非常奇怪。 谭笑烧了两边侧营,就候在中央营地外面。眼看又一队人马开出,营内只剩余最后两百余人,也暗暗奇怪,这不是不要退路,孤注一掷吗? 这时几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走出来,边走边商议着:“小小湘山能守到现在,看来还真有高人襄助啊。” “水上奇袭,烧我粮草营帐,也算不错的手段。” 一人冷笑道:“按常理,的确谋划得不错,可他们万万不会想到,我们根本不在乎,让他去烧,这本来就是临时宿营地,我们的粮食在湘山上,我们长久的营地也在湘山上,拿下湘山,还要这里做什么?”这声音说得很高,仿佛就是要人听清。 谭笑大惊,连詹碧云也失算了!他们要不遗余力攻上湘山,根本不顾有没有后方,仿佛湘山已经是他们的营盘。这可如何是好! 等那些人稍稍离开,谭笑对琼田月精道:“我等他们开拔,烧去这座营房;你快去联络水寨救援龙廷,你们等他们登岸后就先烧他们的船,再从背后攻击鬼帮。他们回头应战,你们就退到水上,他们往山上攻你们就从背后打!” 琼田月精答应一声就离去。 不多久,也没前方来报,鬼面头领就带着人倾巢而出,只留下一座空营。谭笑也不客气,管你有没有用,烧了再说,然后就赶往湖边设法冲去救援。 可又是一件奇怪的事,谭笑和琼田月精带水寨弟兄赶到湘山,却根本没见对方登岸,连船都没有在这一带停泊! 谭笑道:“这里五十多个弟兄,我们带二十个从背后杀过去,其余的留守船只,万一冲不过,接应回来的弟兄。不要等我,不管冲得过冲不过,我就不回头了。” 他稍稍往前,就看到激烈厮杀的场面,但目测距离,已经是第三道防线。他施展轻功,急速冲去,就和对方交上手。 詹碧云远远看见谭笑带人从对方背后杀到,精神大振,高喊:“我们的援兵到了,别松劲!”又打退一阵攻势。 而鬼帮两面应敌,虽然人数占优,却随着一次次被逼退,士气越来越低落,又缺少真正的高手能够一马当先,渐渐泄气。 詹碧云让弟兄也缓一缓气,轮番上阵。可意想不到,东面的岗哨来报,飞鹰帮正在湖上强渡,快要登岸了! 龙君和詹碧云这一惊简直是晴天霹雳! 东线本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鬼帮的主力在西线,这个判断应该没错,也打得异常艰苦;飞鹰帮战斗力不强,言正清指挥的都是江湖好手,怎会敌不过飞鹰帮呢? 原来飞鹰帮首先发起进攻,可刚出动就遭到阻击,双方一开始胶着,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分晓,言正清率领的联盟战了上风。因为都是中原帮会,大多知道根底深浅,伤亡也不大。正当飞鹰帮稍稍退却,却突然出现一支人马,竟是司空宏图带领天远庄的人来到。 言正清和金鹰王都感到意外,不知道他是向着哪一方。本来因为他与爱晚山庄的过节,谁也没指望他能帮忙,按理作为盟主,在中原武林受到威胁的时候是应该屏弃个人恩怨,带领大家抵抗鬼帮的;却都知道他没这肚量,也没招呼他,这时候赶来是什么用心? 金鹰王也在猜度,自己投靠鬼城,肯定招致中原武林公愤,就指望一举拿下湘山,鬼城在中原腹地有了立足之本,自己的靠山也就硬了。司空宏图是中原武林领袖,但他的为人常遭非议,名声威望下降。与爱晚山庄又反目成仇,现在詹碧云在湘山,他来的目的也叫人费解,是想借次机会抛开前嫌重树威信,还是公然寻仇? 司空宏图来到两阵中间,对众人道:“同是中原武林,大家罢手如何?金鹰王如果愿意改弦易辙,共同应对鬼城,大可不必拼命。” 言正清见他劝降,倒也不失风度,当即认可:“司空盟主说得是,大家调转头,在盟主号令下一齐攻打鬼帮。” 司空宏图道:“言帮主既有此心,我也当尽力。不过,圣人曾教诲我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未齐,就难平天下。” 所有人都一愣:“盟主什么意思?” “我的家事想必各位都知道,詹碧云是我儿媳妇,我儿死于非命,但她生是司空家的人,死是司空家的鬼。岂能让她跟外人同出同进,有伤风化?我只要招回詹碧云,立即率大家攻向鬼城!” 此言一出,众人无一不感到意外!身为盟主,竟以一己之私要挟整个武林! 言正清道:“盟主此言差矣!盟主要寻凶手报仇,天下无人反对;詹碧云受了许多委屈,刚证明清白无辜,现在又正为中原武林浴血奋战,盟主却以私心相要挟,有违道义!” “这和道义无关,完全是我家事!” 柳吟风道:“碧云姑娘既然未与令郎拜堂,就算不得你家的人。” “亲事早就定下,迎亲队伍都到了门上,这已是天下共知。你们外人插一杠子,莫非其中有何利害干系?” 他们在争执,金鹰王一看苗头,估计他们要僵持一段时间,乘机开溜,却悄悄登上船向湘山而去。 司空宏图出于最初印象,认定詹碧云是凶手,后来虽已证明真凶是詹红霞,他仍对她充满敌意,决意要她陪葬。在战事紧要关头他横插一杠要挟众人,还反咬别人横插一杠干预他家事,顿时众人激愤,但终究不便向他动手,眼睁睁看着飞鹰帮等上船去。 言正清道:“你这是背叛中原武林,难道是勾结鬼城?” “你不要扣大帽子,我处理了家事,自然会尽盟主的责任,向鬼城宣战。” “简直厚颜无耻,你不配当盟主!”他背后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司空宏图惊异地回头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96章 扭转乾坤 原来是铁镜先生到了!还带来了大智和尚以及少林十几名棍僧! 铁镜先生正气凛然道:“中原武林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你身为盟主,不思应对,却为自己的一点私心置大义于不顾!詹碧云正在为拯救武林拼杀,别说她没有进你家门,你无权干涉,就是进了你家门,你的作为问问天下武林,凡是有良心的人谁能答应!” 司空宏图为之气夺,唯唯后退。 铁镜先生一挥手:“别的话暂且不说,救援要紧,上湘山!”率领江湖义士紧追飞鹰帮而去。 詹碧云分出一队人到东路警戒,准备抵御飞鹰帮登陆,自己仍坚守西路。她满身血污,脸上被烟火熏得黑黢黢面目难认。鬼帮固然伤亡惨重,士气大跌,但仍占优势;蛟龙帮也是苦苦支撑,除了詹碧云本人,没有高手能够以一当十,而谭笑那边人太少,也左右冲杀,却无法突破过去和詹碧云会合。 可东路兵力悬殊,飞鹰帮突破了防线,从背后杀上来。 龙君道:“这里我来指挥,妹妹快从封山印崖下离开,日后再为姐姐报仇!” 詹碧云道:“姐姐不要再提这话,我誓与姐姐共存亡!” 就在这时,湘山野老从侧里杀出,一口气撂倒数人,高喊:“别怕,我来助你!” 蛟龙帮陡然增加了一名高手,鬼帮的进攻受到遏止。谭笑也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詹碧云指挥杀敌的身影。他见詹碧云仍在坚持,心中大慰,回头看自己带的弟兄,进退有序,虽然不能发起有力进攻,却也没有伤亡。这样忽进忽退,倒牵制住对方一部分力量。自己因奋力拼命,已经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等于在敌阵插入了一颗钉子。这样西线就形成了对攻的局面,再不是一边倒的攻防。 詹碧云回过来照应东路,却十分吃紧。飞鹰帮大举攻上,已经压过龙廷,把蛟龙帮压迫到自龙廷到柳毅井一带很小的范围,而且腹背受敌,支撑不了多久。 詹碧云暗叹,难道飞鹰帮得到神助,天意要我葬身在此么? 正当危急,飞鹰帮背后突然一阵纷乱,瞬时之间土崩瓦解。原来铁镜先生率武林人士冲到,金鹰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言正清擒获,其余人马都放弃了抵抗。 柳吟风带江湖侠士顺势掩杀过去,风卷残云,不到一个时辰就扫平残敌,湘山之战大获全胜! 大家聚拢,互相见礼,龙君仍坐在担架上,向大家歉意道:“蛟龙帮多谢各位英雄豪杰鼎力襄助。” 铁镜先生道:“武林同道,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龙君又道:“我因有病在身,蛟龙帮得以保全,全仰仗各位恩德。以后江湖需要我蛟龙帮出力,义不容辞!请大家到龙廷相聚。” 众人一起动身往龙廷。 谭笑却顾不得和众人叙话,拉起詹碧云道:“我们还能活着相见,真是太好了。我从背后攻上来,却无法跟你会合快要急疯了,心里只想,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啊,千万不能让这些鬼东西隔开。” 詹碧云没有言语,只是握紧他手,嘴唇还不断颤动。她承受了太大压力,惨烈的战斗场面使她恐惧,不知道当时是怎样支撑的,甚至不敢相信胜利已经属于她,同时筋疲力尽,突然身体一软倒下去。 谭笑慌忙抱住她:“碧云,你怎样了?” 詹碧云两行泪水淌下,冲得脸上白一道,黑一道。谭笑用自己衣袖替她擦拭,才看清她脸色惨白,还透着死灰。背起她走到龙廷,要了热水喂她,才缓和过来。 龙君道:“这次碧云妹妹替我承担了所有危难,真是太不容易了。”她自己也禁不住流下泪来,幸而有纱巾遮着,她悄悄擦拭一下,接着道,“后面该怎么做,还请各位高人主持大局。” 柳吟风道:“都是司空宏图那恶贼阻挠,不然我们早赶到,也大大减轻这里的压力。这种人怎么配当盟主。” 大智道:“是啊,蛟龙帮有龙君主持,定会恢复;飞鹰帮已经彻底瓦解,不足为患。可中原武林不能任由司空宏图胡来,须重新推选盟主主持大局,才能对抗鬼帮。” 言正清道:“铁镜先生是众望所归,我拥戴铁镜先生为盟主。” 柳吟风立即响应:“铁镜先生无论如何不要再推托,在大家心里早就是当然的盟主,让司空宏图张狂这么久,搞成一盘散沙,不能再混乱下去了。” 铁镜先生道:“倒不是我推脱,我习惯自由自在,闲云野鹤,不擅长组织,有大事要我出山一定义不容辞,要我坐镇可真的不行。我推荐两个人选,倒是很合适的,有组织能力,善于用人,武功也是当今武林的佼佼者。” 众人都问:“是谁啊?” “现成的,言帮主或者龙君。本来谭笑和詹碧云姑娘也是很不错的人选,只是资历尚浅,威望不够。言帮主和龙君领导帮会多时,有经验,有胆识,一定不负众望。” 龙君忙道:“我蛟龙帮偏居一方,今日大难还是仰仗各位解救。何况我疾病缠身,对抗鬼帮又是很迫切的事,万万不行。” 言正清也道:“我的龙行掌尚未练成,目前连司空宏图都抵敌不过,正想花时间好好提升。铁镜先生尽管放心,一旦江湖有事,只要你振臂一呼,我第一个响应,天下帮会也都会响应。” 龙君道:“是啊,我们都会响应。” 群雄齐声叫:“请铁镜先生担当盟主!请铁镜先生不要推辞!” 铁镜先生感动地向大家摆手:“多谢大家抬爱,我就暂且充当盟主,等有新盟主人选可不能长时间赖在我身上。” 谭笑道:“这下好了,中原武林真正有了主心骨了。” 龙君安排手下招待群雄,自己因精神不济,先到后庭休息。 蛟龙帮清理战场,己方死六十三人,伤百余人,应该算比较好的结果;鬼帮死了将近二百人,受伤和最后擒获也有近二百人,其余有跳湖逃走的无法计算。在湖上还阻击的也不少,只是人数不明。詹碧云心中有疑虑,又检查了一遍,这个好结果没有给她带来喜悦,又对俘虏仔细盘问,辨别身份,可越问越觉得困惑,他们根本没有接受战前的布置,只是一味攻打,出发前给的指令就是见人就杀,占领湘山。詹碧云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在所有尸体和被俘人员中,没有高级别的指挥人员,所有部众一律戴着同样的面具,也始终没有出现骇人的诡异现象。这难道是鬼帮的行事作风? 她还想进一步查证,龙君叫人来找她。 第97章 当世高贤 詹碧云回到龙君的后庭。 龙君关切地问:“妹妹现在可好些?” 詹碧云道:“已经好了。先前太紧张,也没见过杀这么多人,有点受不了。” “是啊,这样的大战什么时候有过?!你刚刚出道,就让你指挥这样的场面,我是不是给你的压力太大了?” “为姐姐分担,我倒没这么想过。就怕哪一步走错,毁了姐姐的基业。” “你做得很好,比我强。可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你树立威望,而不仅仅是分担?” 詹碧云道:“姐姐一定另有深意,我也奇怪,可还没有想到。” “妹妹绝顶聪明,一定知道我有更为难的事要拜托给妹妹。” 詹碧云吃了一惊,这么大的危险刚刚过去,龙君想的却是更远的事。问道:“姐姐有什么难处,我尽力去做。” “不是能不能,而是肯不肯。”龙君的语调带着恳求。 詹碧云不知怎么应答。难道跟谭笑有关?不像,现在不是争抢,是互相推让,何况这跟在蛟龙帮的威望没关系。莫非想留自己当坐蛟龙帮第二把交椅?任她如何聪明,却想不出龙君究竟打什么算盘。 “自从中毒以后,我的功力远不如从前,想事情多了也会感到头昏心悸,要领导一个帮会已经感到力不从心。可自己开创的基业又不能看着散伙,也对不住指望着我维护的兄弟姐妹们。所以我想把蛟龙帮托付给妹妹,自己离开江湖去调养一阵。” 詹碧云一听呆住了。自己施以援手是因为姐妹情分,要长期坐镇统领这帮渔民,可真没想过。 龙君又道:“我知道妹妹很为难,你自己的家离得远,又有舒适的生活,你一个文文雅雅的小姑娘,让你来统领一大帮粗人,是太难为你。可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谁叫我身体不争气,又没有别的人选可以托付。”她叹着气。 “姐姐别难过,身体慢慢会好的,你还年轻,等恢复就没事了。再说,让谭笑留下来帮你也好啊。” “妹妹还不明白?你在,他会留在这里帮你,我等于留下两个高手;你走了,他的心也不在这儿了。这里都是粗人,难成大事。但粗人有粗人的好,耍心眼的不多,只要让他服了你,就能听你指挥。通过这一战,你名扬天下,谁要不服都不行了。” 詹碧云不语。 “我知道这事很为难,妹妹不一定要马上答复我。” “姐姐先好生休养,尽早恢复,我再好好想想,有什么万全之策。等我回去见过父亲再来看望龙姐姐。” “也好,大战刚过,估计会安宁一阵,你先做要紧的事情,这事也好好想想。” 次日大家离开湘山,铁镜先生又问谭笑:“小兄弟,武功可长进了?听说你跟张三锋交了几回手,应该磨砺磨砺。以后天下有事可要靠你们年轻人来担当。” 谭笑道:“我一定记住先生的话。还想多向你求教呢。” “什么时候也学会虚伪了?”铁镜先生笑道,“我叫你小兄弟,全凭投缘,你以前也一向豁达,是不是叫那小丫头带坏了,文绉绉起来。” 詹碧云就在旁边,不好意思地笑了。 铁镜先生又道:“行,有机会来居德庄,我欢迎。”说完就和几名僧人大步流星先走了。 柳吟风道:“想不到谭兄弟和铁镜先生还挺有交情。上次他从司空宏图掌下救你,还当是纯粹出于江湖道义,居然和你称兄道弟,我们都不敢想啊。” “即使没有交情他也会救的。我们其实没有太多交往,纯粹是性格脾气相投。刚认识他就把重要的事情托付我。”谭笑回道。 言正清道:“老弟果然不负所托,也可见他知人之深。他无论武功人品,和处事能力都让人景仰。灵山圣母的武功是高,人品我们后辈也不敢妄加评论,可性格乖僻,不好亲近,铁镜先生就不一样,只要别人有危难,他总能挺身而出,从不计较别人回报。” 柳吟风道:“他自然不图报,谁还能有能力回报他呢?他不好财,不好色,不好名,又能力过人,所以只有他帮人,别人要帮他都找不到机会。所以谭兄弟能帮他做件事也是很了不得,让别人羡慕不过来了。” “二位说得神乎其神,铁镜先生的来头我都不知道,偶尔遇到,聊得开心,就成朋友了。” 柳吟风笑道:“都是性情中人,不奇怪。要说来头,你知道了再帮他做事,反而被人当成巴结他。你知道大宋初年的杨家将吗?” “知道,杨家将浴血奋战,镇守边关,四代人保卫大宋边境,从太宗直到神宗皇帝时。” “一点不错,从太宗皇帝时杨老令公起,威名远扬,第二代杨延昭为三关大元帅,最显赫。当年令公率七个儿子与辽国血战金沙滩,三位兄长阵亡,四郎五郎失散,只剩下六郎和七郎;太宗敕造天波府,以示表彰。后来在两狼谷令公与七郎又捐躯。后来到真宗时才找到了已经在五台山出家为僧的五郎,四郎杨延魁失陷在辽邦,隐姓埋名,被辽国铁镜公主招为驸马。后来他的儿子宗孝认祖归宗,回到大宋。他不愿卷入朝廷是非,因为五叔在五台山修行,也就在五台山筑庐定居。铁镜公主的象征物,也就是萧太后为公主特制的一面铁镜,就成了杨家这一脉家传的宝物。铁镜先生已经是第四代了,他的名号也就因此而来。” “原来如此,名门之后,忠烈风范。”谭笑恍然大悟。 詹碧云笑道:“有长进,也会用夸人的词了。” 谭笑道:“用近朱者赤这个词大概是不错的。” “可我就悲惨了,近墨者黑。” 柳吟风觉得有趣,道:“你们小两口斗嘴饶舌也算天下一绝。你们究竟近到了什么程度,我自告奋勇来当媒人,如果嫌我面子不够,铁镜先生出面是没问题的。” 谭笑用手臂碰碰詹碧云:“听到没有?柳大侠都说我们是小两口。” 詹碧云道:“你要战死疆场,我倒不得不去那个世界见你;幸好这次有各位英雄救命,我连下辈子都不用嫁你了。你就耐心等第九辈子吧。” 柳吟风也和他们说笑:“你们约得倒是天长地久,连第九辈子都约好了。” 詹碧云顿时面红耳赤,心里暗骂自己,尽跟谭笑耍嘴皮,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被外人拾了话柄。 到岳阳大家又分几路各自去自己要去的地方。 谭笑对詹碧云道:“我送你回去,再去探望一下叶凤俊。” 詹碧云点点头,又问:“你师父可好?” “我回去没见着她,她出门了。我就准备去碧桃谷,不想刚到凤阳就听到鬼帮攻打湘山的消息。” 詹碧云又沉默了。她回望四周,已经看不到其他人,才问谭笑:“你觉得这次获胜意外吗?” 第98章 可怕的胜利 谭笑道见詹碧云神色有异,奇怪道:“就和事先预想的一样,实力上敌强我弱,打得艰苦;但你布置严密,指挥得当,又有地利人和,除了司空宏图捣乱是个意外,险些坏了大事,又被铁镜先生赶来解了围。其他没有什么不对啊。” “是啊,铁镜先生对蛟龙帮,甚至中原武林有再生之德。可我觉得鬼帮的这次行动很蹊跷。” “哦?”谭笑突然想起,“对了,我也想出来了,是有不对的地方。他们根本就不留退路,所以我烧粮草,烧营帐,他们根本不顾。还听到他们说,只要拿下湘山,就是他们的营盘。”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看到对岸火光,知道你成功了,可他们这边的进攻没有受牵制,反而还在加强。可问题又来了,他们各自为战,进攻组织得不好,否则他们真采取破釜沉舟的打法,我们还是等不到救援就先垮了。而且清理的时候,没有发现高级别的指挥人员。” 谭笑一拍手:“果然有很重大的问题,我看到大批人马都参加进攻,最后剩不到两百人,却是几个下达命令的都在里边,他们离开时,我让琼田月精等他们登岛后先烧他们的船,再从背后攻击他们,可我烧了营帐赶到,却一直没有见到这批人登岛,所以我也不敢让水寨的人全部参与攻击,要防着后面万一遭遇他们。可到打完,也没见他们踪影。” “还有这事?这就跟我的猜测联系起来了。你当时的做法很对,虽然我这边艰苦,如果明知道还有一批敌人没上岛,水寨的人全部攻上,退路被切断,是非常可怕的。现在我们可以判断,鬼帮并没有决心要拿下湘山。这只是一次试探实力,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谭笑吃惊地:“什么原因?” “我也没想好,至少目前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詹碧云很肯定地:“我感觉他们就是来玩命的。即使我们不能有效抵抗,他们杀人放火之后也会撤离。” “他们占领了还会放弃吗?”谭笑奇道。 “他们根本没作长期占领的打算。这里面有几点说不通的地方,第一,事先闹出很大动静,完全违背了兵不厌诈的原则;第二,他们行动迟缓,等我们部署完,援兵也到了,才发动攻击;这是为什么?” “这倒是奇怪。很像是有意演给别人看的。” “第三,既不留退路,又不作破釜沉舟、一鼓作气攻占湘山的准备,指挥人员居然不登岛,就把人马扔在这里,任他们乱打一气,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第四,他们远道而来,平素又被中原武林视为异类,如何准备这么多船?” “我袭击他们营地的时候,就发现还有很多战船,就和官家的水军一样,都是从哪里来的?我当时就奇怪。”谭笑回想一下也道。 “第五,要占领湘山,就应当已经作好公然向中原武林宣战的准备,这里自古以来是战略要地,占领容易守却难,没有站稳的能力,就等于树起靶子等人打。” “我的天那,”谭笑叫道,“在你眼里全是漏洞,江湖人有几个长了像你这样的脑袋瓜?” “不是我多心,疑点实在太大。三国时候,诸葛亮隆中对是读过书的人都知道的,荆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再远一点,春秋战国时楚国就凭这块宝地称雄,问鼎中原。鬼帮想得到这块地盘,得先打伏笔。贸然攻打,完全没有他们一贯的诡谲作风。所以我认为,只有少数人是鬼帮的,他们策动了这次行动,多数人是募集来的。我查过尸体,还问了俘获的活口,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都弄不明白。” 谭笑道:“你说得我头都大了。你倒是告诉我,他们还会不会有行动?” “也许表面上能安稳一阵。可以后会充分准备,再行动的时候就更可怕。所以我觉得我们是获得一次可怕的胜利。” 谭笑沉思一会,道:“你说得对,我也感到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总体形势而言,除了司空宏图这个意外,最大的疑点就是那支没有登岛的人马哪里去了,还有这么多船是从哪里来的。” “这话我们自己有数,不必对别人讲。否则会被人当成别有用心,反而成了怀疑对象,就像你在山庄跟踪夜行人一样。” 谭笑答应着,又问:“那你还打算追查吗?” 詹碧云苦笑一下:“你真当我是神?鬼做的事情,我能查得出真相?还是那句话,不主动惹事,该碰上也不逃避。” 谭笑道:“放开些,也许有能够拯救天下的人,我们何苦杞人忧天呢?我突然好想我师父,她一生斗败多少恶鬼、厉鬼,可自己孑然一身,心志太苦!” “在我看来你师父就像一个神奇的故事,充满奇幻色彩,让人又向往,又害怕。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詹碧云充满好奇。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是个孤儿,还在襁褓中就被师父收养,所以她不但是我师父,也是我唯一的亲人。”谭笑道,“她有时很和蔼,有时很暴躁,我也是又敬她,又怕她,从来不敢多问。倒是柳大侠跟我说起过一些她的故事,说她心太苦。” “独步武林,几十年没有对手,多少人都可望不可及,为什么还那么苦?” “我原先也不明白,听柳大侠说了,才感到一个人在世上有多不容易,哪怕是天下无敌的高人。”谭笑把在泗州时柳吟风所讲的说给詹碧云听。 詹碧云沉默许久,才道:“真的不容易,换成我可能不是疯了就是不想活了。你师父能够挺过来真了不起。” “所以我师父给我取名叫笑,希望别人不要像她那样太执着,太苦了自己。随遇而安,就能轻松自在。” “既要随遇而安,又要像你师父一样不负自己的心,也是不容易做到的。”詹碧云感叹一声。 又走出一程,詹碧云道:“要不我们一同去碧桃谷吧。一来探望叶凤俊,二来也把交战的事跟叶谷主说说。” 谭笑自然求之不得,不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主意,也许是她听了师父的事,不想再压抑自己? 不久就到了幕阜山。就要接近天远庄了。可真是冤家路窄,偏偏碰上了被铁镜先生痛斥,垂头丧气打道回府的司空宏图! 第99章 干戈寥落 司空宏图在岳阳颜面丢尽,悻悻上路回头。他彷徨犹豫,心有不甘,一路走走停停,行进很慢。 这会一见谭笑和詹碧云就两人,顿时起了杀心。他打起精神,带人拦住去路。 谭笑见了他就生气,怒道:“老贼,你想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就要这贱女人给我儿子陪葬!” “你才贱,厚颜无耻,先问问我的铜箫答不答应!”谭笑横箫当胸。 “谭笑!我看在铁镜先生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滚开,我只要这贱女人的命!” “哼哼,别说你黑了心,就是单凭辱骂碧云,我也要扇你嘴巴!” 司空宏图大怒:“好你们这对狗男女,果然早有奸情,在爱完山庄我就怀疑,就算不是杀害我‘入的凶手,也辱没我家门!奸夫淫妇,你既然找死,今天就成全你!”噌地拔出乾坤刀。 “老匹夫!满口喷粪,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谭笑边怒骂,边留意对方动作。他知道乾坤一刀并非浪得虚名,不说司空宏图本人功力和刀法,单这刀就比平常厚实,钢材也是特制,自己的箫硬碰肯定吃亏。因此只有抱守方圆,以静制动,先以柔劲消解,再寻找对方破绽。 若是像对付张三锋那样联手对敌,那是稳操胜券;但对方还有许多帮手,如果对方一动,詹碧云必须抵住围攻。那这一战的胜负就取决于谭笑与司空宏图的对决。司空宏图是绝对高手,如果按以前的功力,那是一成胜算都没有;但现在的谭笑已经精进很多,即使不敢作平分秋色之想,也相差无几。 乾坤一刀出招了! 让谭笑惊讶的是,举着这么沉的刀,居然还是踏的八卦步!八卦步最讲究支点平衡,着力在身体某一点,凝聚全身的力量。换成常人负重而动,用力稍有偏差走都走不稳!还能使出这样的刀法,不但内力浑厚,而且攻防严密,不会出现明显破绽。 谭笑身形疾退,不从正面接招,边游走边观察。 旁边詹碧云也紧张地观察。她不能动,只能小心提防来自侧面的偷袭。因为只要她一动,对方就会蜂拥而上,而谭笑那边不容分心! 天远庄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詹碧云不动是最好的对策,对方谁先动,第一个倒下的就是谁。 司空宏图自恃内力深厚,又有兵刃上的优势,步步紧逼,专攻正门。谭笑则以快、灵、变与他缠斗,一时难分难解。 三十多招过去,谁也没战到便宜,司空宏图暗暗惊讶:这小子果然有两下,招数如此精湛的对手以前还没遇到过。心念一动,放缓节奏,要和谭笑拼内力。 谭笑也不含糊,用轻灵挥洒的玉箫剑法化解对方刚猛来势,在他变招时又不失时机以冷月寒星剑的招式抢攻,又斗了二十余个回合,仍不分上下。司空宏图不由焦虑,突然加快,左右两下闪劈然后直进中门,逼谭笑正面抵抗。两股大力相交刀和箫胶着在一起,两人又同时将另一掌推出,两掌交并,砰地一声,各震退数步跌倒,口中喷出鲜血。 詹碧云扑上去:“谭笑!你怎样?” 谭笑脸色僵黄,双目微睁,看着她,不敢开口,只怕血再喷出。 司空宏图也伤得不轻,他没想到谭笑也有如此功力,竟能力敌,自尊心受的打击不亚于身上受的伤。他倒下后竟爬不起来,手下围着他察看伤势。 詹碧云朝对方望了一眼,知道他们已经不能再斗,抱起谭笑把他头拥在自己怀里:“谭笑,你看看我,你能回答我吗?” 谭笑气息微弱:“碧云,我不行了,我快支撑不住了。你还欠我一个吻。” 詹碧云泪水直淌:“不!到这时候你还顾这个,我要你活!” 谭笑道:“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否则我死不瞑目。” 詹碧云犹豫一下,俯下脸,正要去吻他,谭笑突然脸上一僵,詹碧云也呆住了! 从谭笑的眼瞳中,她看到一个可怖的人影!张三锋! 谭笑恨得咬牙。其实他和司空宏图这一掌几乎势均力敌,虽然受伤不轻,却没有生命危险,故意装出垂危的样子来骗詹碧云吻自己。眼看就要得手,偏偏张三锋出现,这才是性命攸关! 詹碧云放下谭笑,站起道:“谭笑,你放心,如果你有不测,我一定到那边去陪你!”豁地拔刀:“张三锋!你要做什么?!” 张三锋道:“你妹妹没做好的事,还得你来做。你们两个加再一起或许我还有忌惮,现在你还有什么招数?” “你休想!如果谭笑走了,我一定陪他去!” “如果我可以让他活呢?我们做个交换如何?” 谭笑挣扎着坐起:“不要!没有你,我生不如死!你快走,我对付他!” 张三锋哈哈笑道:“倒是个情种,不过你自己都需要别人救,怎么对付我?再说,她帮我办好事情,还可以还给你,你不亏啊。” 詹碧云气得满脸通红,骂道:“你简直是畜生!老天就是要罚你断子绝孙!” 张三锋被戳到痛处,老羞成怒,出手就打去。他平素倒不随便杀人,本来詹红霞绝情离去,他更觉得詹碧云无论哪方面都更出色,如果不激怒他,是打算救谭笑的,可詹碧云一向温文尔雅,也恰恰这时又气又急,原本又厌恶他,刺到了他最忌讳的隐痛。 詹碧云毫不留情立即反击,一上来就使出最凌厉的招数,将冷月寒星剑化出的招式发挥到极致。 张三锋吃惊道,没想到她进步这么神速,半年前还未必过得了自己三五招,如今堪与一流高手比肩了。但真要抗衡,毕竟实力还差段距离,张三锋又有几分怜惜,不想伤她,可见她招招直指要害,心里也来气,迁怒到谭笑头上,要不是这小子,凭自己的手段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对付,非要拼死命?他猛攻出几招,突然绕到谭笑身边,一掌向他打去! 谭笑未料他此举,又身上有伤,不及避让,眼看就要命丧掌下! 詹碧云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扑到谭笑身上,用自己身体护住谭笑,张三锋的这一记重掌正打在了她背心! 詹碧云嗓子眼一甜,一口鲜血喷出,顿时脸如金纸,晕厥过去。谭笑反身抱住她大叫:“碧云!碧云!”自己伤心过度,也眼前一黑,两人紧抱着倒在一起。 张三锋大出意外,这并不是他本想要的结果,哀伤地摇着头叹着气,心道,就让他们死在一起,也算成全他们吧。 他恼怒地朝天远庄还围着司空宏图的人道:“还不快抬人去救治,在这里等死么?!”赶着他们离开,自己也心情复杂离开了。 第100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谭笑醒来,只觉恍恍惚惚,耳边还回响着詹碧云惊叫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渐渐清晰,原来是恩师韩玉! 他叫了声:“师父!” 韩玉冷冰冰道:“你醒了?还好没被司空宏图一掌劈死。” “我以为我要死了,真的还活着?”谭笑坐起。 “你就是被内力震伤,吃了丹丸养上几天就没事了。” 谭笑定下神来,突然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惊叫:“碧云!碧云呢?”他慌忙爬到旁边,见詹碧云躺在地上,气息全无。 韩玉叹气道:“这丫头被震断了心脉,怕活不成了。” 谭笑向韩玉扑通跪下磕头,连哭带叫:“求师父救她,求师父救她!” 韩玉道:“真是前世冤孽,我能救还不救吗?我已经给她服了丹丸,一点都不起效。我先点她经络穴位维持她一口气不咽下去,回灵璧山再想办法。” 谭笑一看周围,还是在原地,这么说来没多少时间师父就到了,否则真悬。可詹碧云这个样子又叫他心神不宁。 韩玉又道:“我听说这边大战,就过来看看,刚到这里,已经打完了,一路还有不少人在夸你和这丫头。没想到就见你们倒在这里不知死活。你别动,我去找马车来。” 不多时,马车到了。韩玉先为詹碧云推宫过气,护住心脉不使移位。谭笑怕马车颠簸,车板又硬,不顾自己胸口和手臂隐隐作痛,坚持要把詹碧云抱在自己身上。韩玉也不阻拦,只催促马车快走。 一出山地,马车就奔跑起来,谭笑紧紧裹护着詹碧云,尽量让她少受颠簸震动。不过三天就到了灵璧山。 谭笑伤势不太重,到达扫叶小筑就能行动了,虽然仍有些疼痛,却无大碍。詹碧云却气息越来越微弱。 韩玉调好药对谭笑道:“我要为她续脉,不能受任何打扰,而且我要你守在门外,没有我叫不许进来。” “我过段时间看一眼也不行吗?” “不行!我要脱她衣裳,人家是冰清玉洁的姑娘,你可不是干净货色。” “阿唷,师父不帮我美言几句也罢了,还揭我老底。我喜欢上她就再没碰过别人。” “我也看得出,你这回动了真情,我上次为什么叫你趁早放手你知道吗?你做浪子我也不管你,可她不能随便碰。这丫头心气太高,你不得不改变自己,你会活得很累。到哪一天实在疲惫了再想罢手,那便是受生不如死的折磨,还不如现在就让她死了算了。” “不,师父放心,我一定有始有终,绝不后悔。” “那我进去了,时间会很长,而且最后能不能救活也不能保证,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耐下心等吧。”韩玉端着药进去了。 谭笑忐忑不安坐在门口,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禁不住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会对天祷告,一会来回踱步。每过段时间就取来柴火烧水,保证随时都有热水可用。一天过去了,第二天还是一样。到第三天,门终于打开,只见师父颤巍巍摇晃着身体出来,脸色苍白。 谭笑迫不及待上去边扶她边问:“师父,她怎样?” “现在还不好说。你可以看一眼,但不能动,不能说话。”韩玉自己坐下来。 谭笑忙给她倒了碗水,就进房去。 詹碧云依然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但呼吸似乎均匀多了。 他想多陪一会,又感到师父十分疲惫,还从未见她这样无精打采过,心有不忍,轻轻退出,道:“师父太累了,我给你熬了粥,先吃了休息休息吧。” 韩玉道:“也不枉我费这么大劲,是你懂事了,还是因为有所求?” 谭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现在她平稳下来,还要看她能不能挺过这几日。你也没有恢复,不要空耗着,该休息就休息。” 到傍晚,韩玉又关照:“可以喂她喝点粥汤,我休息一晚,明天还要给她疏理气脉,你陪着,当心不要大声说话,拿东西动作要轻。” 谭笑很惊讶,师父向来很古怪的脾气,照应起来如此仔细。 又过一天,詹碧云居然睁开了眼睛,气依然很虚,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灵璧山,扫叶小筑。”谭笑赶紧回答。“我师父救你回来的。” 詹碧云毫无气力,又闭上眼睛。但脑子已经有了反应。原来这里就是武林最神圣而又最神秘的扫叶小筑,多想好好看一眼,可眼睛睁不动。 谭笑也不敢多说话,忙向师父报告喜讯。 韩玉道:“她危险期还没过,再有两三天,能熬过去就没事了。” 谭笑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每天起来舒展一下筋骨,韩玉在屋里的时候他也捧本书看看,就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听师父的话,总叫詹碧云笑话自己读书少。 韩玉看见了,道:“小孽障,到现在知道用功了,你这匹野马还真叫这丫头拴住了。跟你说学武和修心要同步,你偏不听。早能这样,我把每套功夫教全,司空宏图有三头六臂也伤不了你。” 詹碧云终于能坐起来了,看到八十多岁的老婆婆为自己忙得精神憔悴,心中歉然,但自己又不能行动,乘谭笑陪在身边,道:“为了我,把你师父累成这样,我实在过意不去,要不你送我回山庄休养。” 谭笑道:“你现在哪经得起路上颠簸?只有我多担待些,减轻师父负担才是个道理。” “谭笑……”詹碧云抓着他手,没有再说什么。她眼见谭笑为自己冲水喂饭,洗衣,甚至倒便盆,有说不出的感动。要知宋朝是男权社会,虽然经济文化发达,惟独女人和男人极不平等,士大夫的姬妾甚至可以随便当礼品送人,并以此为荣。即使比较有社会背景的女人,在家也多要服侍丈夫,就是普通人家,多数男人是不动手做家务活的。谭笑的一片诚心可以想见。 韩玉刚好也进来,詹碧云挣扎着正想表示一下谢意,韩玉却冷冰冰道:“我们可不是为你白忙的,我徒弟死心塌地要你做他媳妇,你可答应?” 詹碧云愣住了。早知老人脾气古怪,万万没想到她这么问话,当下不语。 韩玉又道:“我耗费这么大功力,用了多少珍贵药材;不说你要完全恢复,就是能活着回到家,也还要花极大力气,我可不想为不相干的外人白费了。丫头,你可想好。” 詹碧云心道,这老人怎么这样势利,连救人也讲条件,任你武功再高又如何?本来自己对谭笑已经默默心许,可要乘人之危逼婚,断不屈从。于是道:“老人家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如果以此要挟,恕我不能答应。” 韩玉冷笑道:“好个没良心的丫头,我花力气救你做什么?” 詹碧云傲然道:“如果你觉得不该救,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第101章 好事隔层纸 韩玉道:“我犯不着要你命,离开这里你自然活不成,要走就走!” 谭笑慌了,师父或许是怕詹碧云嫌自己是浪子,还犹豫,想把事情快点定下来,可未必了解她性子,宁折不弯,事情反而弄僵了。他边朝师父下跪,边朝詹碧云使眼色,心道,你就是真要拒绝,也先应承一下,别惹恼了师父。 詹碧云也知道谭笑夹在中间委屈,但不能就这样含糊应承,还是咬着牙起来。她刚跨出一步,两眼一黑,一头栽倒。 谭笑连忙托住。 韩玉把她抱回床上:“我的小祖宗,真是冤家。咳,这么个倔脾气,就像我。” 詹碧云虽然四肢发软无力说话,却听得真切,不知她是责怪还是夸赞。 又听得韩玉对谭笑道:“你要负了她,我头一个不饶你!”接着又给詹碧云做了穴位按摩,见她脸色转过来,才对她道:“其实用药治疗已经够了,只你还虚弱,需要调养。我刚才只是试探你,你呀,太倔,有时候对敌也需要策略,保全自己才能赢得胜机。” 詹碧云点了下头。 “你放宽心,要离开也等恢复了再走。”韩玉关照完出去了。 谭笑总算松了口气,道:“你把我吓坏了。” 詹碧云微笑道:“你师父是好人,我差点误会她了。” “我也没想到她会那样说。” “还不是为了你这宝贝徒弟?还有就是开导我,要懂得说话人的用心,不是一个劲地撞墙。” 又过了两天,詹碧云已经能够下床活动,脸上也有了血色,韩玉也恢复了精神,谭笑做好饭,三人聚在一起也当庆贺。 韩玉露出难得的笑容:“要是平常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多好啊,其乐融融。” 詹碧云道:“以后我常来看您。我离家有段时间,这几天体力恢复想回去看看爹。” “丫头就是孝顺,不像这臭小子,一出去一年半载都不知会一声。” 谭笑忙道:“以后不啦,我会常陪着师父的。” “谁要你陪,少给我惹祸就谢天谢地了。今天开始,你们好好练功,对恢复也有帮助。丫头,我教你一手,以后遇到张三锋就不用怕他。” 午后来到小院,詹碧云才打量这里的环境:单看外面,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三间茅屋,比湘山野老那里整洁得多,又不比碧桃谷那样精致,物品粗朴,摆放随意,中间是堂屋,右边一间是韩玉的卧室,詹碧云来后和她住一起;左边一间是谭笑住的。 但移步院外,则又大为惊奇:陡峭的山峰包围,石壁嶙峋,进无门,退无路,是一处与世隔绝的绝境!这里的山石石质细腻,纹理斑斓,敲击如磬。由于石面光滑,多裸露在外,只有坡地有植被覆盖。这与碧桃谷的葱容山色又迥然不同,小院处在小小的山中盆地,种满花草,宛若仙境! 谭笑带詹碧云绕过矗立的石峰,在一个夹缝里穿行,七拐八弯从石缝中钻出,竟到了山外!难怪江湖只知圣母筑庐灵璧山中,却从来不知道扫叶小筑究竟在什么地方! 詹碧云有些气喘吁吁,谭笑又搀着她跨过乱石回去,又叮嘱道:“千万不可让别人知道。” 一连几天,韩玉指点两人练习武功。 谭笑以前学的多套功夫都没有收尾,韩玉又让他补上。收尾往往是融会贯通的关键,谭笑经此点拨,武功大进,心道师父说的果然不假,再要对付司空宏图有何难? 詹碧云因根底路子不同,韩玉偏重于教她如何提炼内气,以及技击的技巧。詹碧云聪明肯学,深得韩玉喜爱,谭笑开玩笑说:“师父偏心,我要吃醋了。” 詹碧云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就向韩玉和谭笑告辞,谭笑道:“你这就要走?一点都不留恋?” 詹碧云道:“我留恋师父,会回来看她的。” “那我呢?” “现在你是我师兄,顺便看看你也无妨。” 谭笑叫起来:“我就这么惨,全心全意就等来个顺便。算了,我也不稀罕你的顺便,你走吧,不送!” 詹碧云道声:“师父保重!”果然说走就走,一转身出了门。 谭笑傻了眼,看着她闪身消失在石缝里,还在发呆。 韩玉道:“你个傻瓜,还不快去追?!” 谭笑省悟过来,连忙追出去。 詹碧云走得很快,但也留意后面谭笑是否追来。走出好一段路,却没见他追赶,不由暗暗生气,光会耍嘴皮子,真要看表现却又熄火了。 她又走了一阵,仍没见人影,觉得没戏了,放慢脚步游荡,不知不觉来到一个村庄边。见有块木板中间搁在石上,该是村里的孩子玩跷跷板留下的,就朝中间坐下歇歇脚。 正有几个孩童唱着儿歌从村边经过:“小老鼠,搬鸡蛋,鸡蛋太大怎么办? 一只老鼠地上躺, 紧紧抱住大鸡蛋。 一只老鼠拉尾巴, 拉呀拉呀拉回家。小老鼠,搬鸡蛋……” 詹碧云听得有趣,这些孩童多快乐,自己小时候却从来没有这种愉快的生活,整天被神秘紧张的气氛所包围。她痴痴看着孩子们远去。 正憧憬着,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怪怪的声音:“一只老鼠地上躺, 紧紧抱住大鸡蛋……”一转脸,谭笑正站在她身后露出怪异的笑容。 谭笑跨上去也坐到板上。 詹碧云内心欢喜,身体却下意识地让开,朝一边挪动。可板失去平衡,向一边降下,谭笑自动向另一边挪了挪,又平衡了。詹碧云朝他望望,谭笑又挪了一下,又失衡了,詹碧云发觉要滑过去,赶紧再向另一头挪,又回到平衡点。她从没玩过,觉得好玩,两人互相望望,也不言语,不料谭笑突然一松,詹碧云重心顿失就要坠下,正要提气向中间挪,谭笑又猛地使劲将板一直按到地,詹碧云借不到力,顺着板直滑到谭笑身上。 谭笑一把把她抱住,贴在她耳上:“紧紧抱住大鸡蛋。” 詹碧云被他逗乐了,身体还没站稳,正要说话,谭笑顺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詹碧云脸色一变,顿时涨得通红。 谭笑见她本来含着笑意,突然脸变了,心下惶恐,深悔冒失。他以为詹碧云又要怒斥,像做错事的孩子准备挨骂。 可詹碧云没有斥责,只是含羞问:“你真的很,很喜欢我?” 谭笑心花怒放,却又改不了贫嘴的本性:“当然狠狠喜欢,见到漂亮女孩子我都狠狠喜欢。” 詹碧云气得脸色发白:“谭笑!换成别人这么轻薄我,我一定要他命!我救过我,我不能杀你,我只有……” “怎样?” 詹碧云拔出刀朝自己咽喉划去。 第102章 妻贵夫荣 谭笑吓坏了,挡住她手腕叫:“你别这样,还不如杀了我!”他夺下刀,“我给你下跪认错,只要你好好活着。”真的就要跪下去。 詹碧云又拦住他:“谁要你跪了?我就知道你不肯让我死,只是治治你贫嘴的毛病。” “真的?” 詹碧云似笑非笑:“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我谅你也不敢朝三暮四。我要不了解你,也不会承认……承认我也喜欢你。” 谭笑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碧云,你终于承认啦。”上去把她抱起转了一圈。 詹碧云笑道:“你疯了,这是在外面。” 谭笑轻轻把她放下,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心道,师父说得一点没错,自己这匹野马从此套上笼头了。他忽然也理解了当年美刀王甘愿放下江湖恩怨,甚至连争夺武林盟主的机会都能放弃守着夫人的举动。 两人约定,詹碧云先回去报个平安,谭笑也回扫叶小筑,然后再去碧桃谷汇合,那时,正好碧桃盛开的时候,再好好倾诉衷情。 谭笑就陪伴师父身边,一面练武,一面读书,大约半个月,便起身前往碧桃谷。 这时的碧桃谷山色葱茏,在暖风的拂煦下更加苍翠。幽谷深处,是清泠的碧溪,溪畔山桃夹岸,落英缤纷;坡地上遍栽桃李,红白相间,色彩明艳。 谭笑和詹碧云既是访友,又像游览,携手而行。两人消除了所有芥蒂,这会儿正柔情缠绵,说不尽的舒心。再往深处,不见了任何杂花异草,一棵一人多高的碧桃,枝头花蕊绽放,鲜艳欲滴。 碧桃又称千瓣桃花,有粉色的单瓣花,有纯白或红色的重瓣花,还有半红半白的镶色花,品种各异。比普通桃花开得稍迟些,更加艳丽。 叶凤俊已经康复,见到他们非常高兴。叶兰荪听谭笑和詹碧云讲了洞庭湖大战的经过,惊讶道:“只听说一举打败了鬼帮,整个江湖都十分振奋,想不到还有这许多内情。看来要好好防备,的确不能盲目乐观。倒是碧云姑娘一战成名,以后怕不得清净,江湖有事要多担当了。” 詹碧云道:“有些话只跟叶谷主说,凡参与洞庭湖之战的武林前辈我都没提。一来怕扫大家的兴,二来也怕传到鬼帮耳目那里有了提防,更加诡秘。今天就我们四人,不再传播。多加留意便是。” 叶兰荪道:“你考虑很周到,我会暗中打探,有情况我们互相传递消息。” 盘桓两日,谭笑就要告辞,叶兰荪问:“你这急着要上哪里去?” 谭笑道:“倒不急,就是有点远,想去王屋山看个朋友,再去拜访一下铁镜先生。” 叶凤俊也很想跟他们一起去,可见他们正情意绵绵,自己跟去倒尴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谭笑又道:“我师父为了救碧云耗费了不少精力,正在闭关。等她出关了或许也会来碧桃谷。少不得还要麻烦叶谷主。” 叶兰荪道:“我就盼她来,说什么麻烦……哦,”他猛然省悟,“该是要我出面为你提亲吧?好事,好事,本来我就说嘛,一定不辱使命。”他笑着看看詹碧云,詹碧云害羞地低着头。 辞别叶家父子,谭笑就往王屋山方向去。 詹碧云埋怨:“你都没跟我商量,怎就要跑那么远去了?” 谭笑道:“夫唱妇随,你跟我跑就是了。” 詹碧云嗔道:“我还没嫁呢,你就做我的主,牵着我往东往西,以后我还能有自己的主意吗?要这样不嫁也罢。” 谭笑忙陪笑脸:“走远一点,也是为了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嘛。再说,你以前走过的地方不多,湖湘一带总算去过了,可中原还没走过,连汴京都没到过,以后在家看孩子,就没机会了。不乘现在多跑一跑,你会后悔的。” 詹碧云道:“啐!臭不要脸,你要我生个小浪子啊?”虽恼他,心里倒也承认是个道理,“告诉你,你这腔调不改,别想进洞房。你等着,不好好读书,到时候我门上三把锁,考过一关开一把,通不过就在外面继续读书,三关全过才让你进门!” “啊,我盼望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惨?” “怕了就别粘我,反正有人等你。” “我还非要你不可,好,我振作精神,准备迎考。就盼主考官大人不要十分为难我,让我顺利过关,然后为我生一大堆小谭笑。” “你当我是老母猪啊?”詹碧云笑着捶他。 这日来到一个镇上歇脚,刚走进一家客栈,店主满脸堆笑迎上来:“二位可是詹姑娘和谭大侠?快里面请,客房已经准备好了,是本店最好的。” 谭笑道:“普通的就行,要两间。” “是两间,钱已经有人付过了。” 谭笑纳闷,心道有人请客,也不用客气。两人就住进去了。次日继续上路,到了一个大镇住宿。一到那里,又有人预订了房间。谭笑很是奇怪,安顿好之后,就和詹碧云到外面看看。一到门外,就有一帮江湖人上来围观,还在议论:“她就大破鬼帮的詹碧云姑娘。”“哟,还是个天仙般的美人,本来还当是个强悍的女人,哪想看她一眼骨头都酥了。” 詹碧云连忙拉谭笑退回店里去。 詹碧云问店主:“为我们订房间的是什么人?” 店主道:“他不让说。而且我都没见到人,就一张纸包着铜钱放在柜上,写上二位年纪装束。反正姑娘的名字传遍江湖,很多人都抢着效劳。” 詹碧云要来纸看了,默不作声,还还给他。 回到房里,谭笑悻悻道:“原来我是沾你的光,我倒像个上门女婿,要跟你姓了。” 詹碧云瞪了他一眼:“你怕我抢了你风头,像个男人吗?” “我怕?妻贵夫荣,有什么不好?你外面再风光,回到家还是我老婆。”谭笑得意地哼哼,“骑上我心爱的小白马呀……” 詹碧云大怒:“你再下流,我现在就和你分开!谁也别来求亲,我都轰出去!” 谭笑忙赔罪:“好,好,好,不敢了。我是你的奴仆,行了吧?”又赶紧转移话题,“我们明天提前走,然后暗中观察到底是谁在替我们付帐,你说行吗?” “嗯。”詹碧云答应一声,“被人盯前盯后忒烦。” 第二天一早,他们趁天还没亮就悄悄离开,然后返回埋伏在附近,却没见什么人过来。两人眼看天已放亮,路上有了行人,就赶紧走了。 这一天没遇到情况,估计已经摆脱了不明身份人的纠缠,又放慢脚程沿途观光。行走多日,终于来到王屋山下。 王屋山主峰天坛峰高耸入云,一峰突起群山环绕,仙山琼阁,甚是壮观。詹碧云难得见到这样的高山,赞叹不已,道:“我们先歇一宿,要上去得花些力气。”于是在荒僻的村边找地方歇下来。 第103章 幕后推手 在众多名山中,王屋山独具“王者风范”,根据中国最早的地理志《禹贡》里记载,“以其山形若王者之屋”,故而得名。山系的主峰天坛山素有“天下砥柱”之称。这里香火旺盛、灵气十足,据传说来这里求子得子、求雨得雨、心想事成!又是轩辕黄帝祭天之所,唐着名高道司马承祯在其所着的《上清天宫地府经》中,把天下名山为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其中王屋山被列为“天下第一洞天”,号“小有清虚之天”,奠定了王屋山洞天福地的宗主地位。 唐朝以降,王屋山相继建成紫微宫、阳台宫、清虚宫、十方院、灵都观等规模宏大的道教宫观,距离嵩山少林寺不远,武林人士也来依傍,王屋派就渐渐形成独立的门派。 王承武住在过山腰一处平台,既适宜练武,到几个道观又方便。他正督促徒弟们练习,谭笑和詹碧云来到,他大喜过望,忙招呼他们进屋叙谈。 王全正担水回来,一见谭笑,乐得放下水桶就上去抱住他:“不哭兄弟!”谭笑也抱着他:“不懂兄弟!”两人抱在一起蹦啊乐的。 王承武看看詹碧云,笑着摇头。 詹碧云也笑了:“可真是一对好兄弟。” 王承武道:“听说洞庭湖大战,詹姑娘立下奇功,扬名立万,可真不简单啊。” 詹碧云道:“也不过侥幸而已。”把当时情景简单说了一遍。 王承武略一思索:“获胜固然可喜,姑娘有没有觉得侥幸的成分的确多了一点?” 詹碧云一怔,她只是听谭笑说起过这号人,原先没什么直接印象,此时觉得,这人武功或许平常,经验十分老到,颇能用心思。 谭笑道:“老爷子也看出点什么来了?” 詹碧云马上接上:“请老前辈指点。” 王承武道:“指点不敢,凭姑娘的聪明,已经心知肚明了。姑娘的指挥完全得法,但交战的进程就像有人事先安排好的,弄批人送上来给你打,逼到你拼个半死,惊险叠出,最后的胜利却总是在你这边。说句不中听的话,就像人家说故事的,你是他书中的主人公,说书人要让你历尽千难万险,最后才成功。但你经历所有的一切都是说书人安排的。” 詹碧云心头大震!老爷子真是一针见血!自己就是这种感觉。忙向他道:“老前辈说得一点不假,但我陷在迷阵中,求老前辈指点迷津!” 王承武连连摆手:“姑娘太客气,我也不过凭感觉猜测,具体情况如何并不知道。我只在想,如果有人要利用鬼帮达到自己的目的,导演了这场戏,只要看谁得到了好处。” “是谁呢?”谭笑苦思冥想,“司空宏图栽了,要爬起来都难;铁镜先生本来就是公认的领袖,原先不过不愿当盟主,如今仍是众望所归;要说得好处,在俗人眼里反而是碧云了,一战成名,可她哪里在乎。再想不出别人得好处的了。” “所以真正要得好处的人还在暗处,他的好处不在众人视线范围,而且借詹姑娘的成名掩饰了他自己的真正目的。”王承武道。 谭笑和詹碧云惊疑地对望一下,老爷子见识好深,也惟有如此才解释得通! 静穆良久,詹碧云才道:“前辈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我也说不清楚,不如到汴京去打探一下,那里是个路人汇聚的地方,消息来源集中。而且只要你们出现,说不定有人主动找上来。” 正是这样!路上就已经有人凑上来了,只是不想被人打扰,故意摆脱,看样子有必要和各种人接触,才能了解他们的意图。 谭笑又道:“我们还想去拜访铁镜先生,回头就去汴京。” 王承武道:“清虚观冲灵真人刚去过回来,铁镜先生远游了,不在居德庄。” “哦,那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谭笑和詹碧云不无遗憾。 在山上逗留了一日,二人就告辞下山,王承武道:“你们不嫌碍事就让王全跟你们去吧,有什么消息可以及时传回来。我儿子虽浑,这点事还是能做的。” 谭笑道:“好啊,有好兄弟一起当然好了。” 一行三人很快到了洛阳。在唐代这里陪都,繁华仅次于京师,在宋代依然是大都市。他们一到达,果然有人找了上来。 那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个书生打扮,一个是武士模样。两人先自我介绍,书生叫常贵,武士叫骆炳。 常贵道:“我们参与了洞庭湖之战,对二位十分景仰。回来后,我们走访了中原武林多个门派,想组织一个打鬼同盟。可谁来领导,大家一致认为非你们二位莫属。其实我们已经寻找你们多时,为你们预定客房的正是我们。本来是想先略表我们的敬意和诚意,可二位不愿接受不明来历的恩惠,摆脱了我们。后来我们就来到洛阳,这一带只有这里是大都会,你们一定会来这里。再三商量,觉得还是公开拜访比较好,免生误会。” 谭笑道:“先多谢两位美意,不过现在有铁镜先生主持大局,武林秩序井然,又何必另外成立同盟?” 詹碧云朝他微微点头。这几句话说得很得体,也正是她要表达的意思,他才用心读了几天书,就有了长进。 骆炳道:“铁镜先生主持大局是肯定没问题的,但不能专注于应对鬼帮这一件事,我们也恐怕误会,专门征求过铁镜先生的意见,他也赞成有人组织大家专门对付鬼帮。” 谭笑道:“既然这样,你们是主要组织者,要怎么做肯定有了通盘打算,尽管放手做好了,需要我们出力的时候,我们决不推辞。只是要我们担当领导重任,怕力不从心,有负众望。而且我们自己还有不少事要办,只好辜负两位厚爱了。” 常贵道:“平时联络我们可以多分担些,但光我们号召力不够,还得请二位勉为其难。这也是为中原武林对抗鬼帮的大计着想。” 谭笑道:“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子,生来不懂组织,只会自行其事,走到哪里算哪里。所以还是一句话,要我出蛮力可以,要担当重任不行。”他其实心里有计较,一来他当前最大的期待是把詹碧云娶到手,别东一阵风西一阵雨,把好事搅了;二来听了王承武的一番话,不敢轻易相信什么组织。见詹碧云态度也似乎也赞成自己的主张,所以越发坚决。 常贵又看詹碧云,道:“虽然谭兄不肯,詹姑娘是众所周知的女中豪杰,是帅才,这该义不容辞吧?” 詹碧云道:“我一个姑娘家,哪里是什么帅才,洞庭湖一战,只是火烧眉毛,迫不得已。而且胜得侥幸,如果不是铁镜先生赶到,我已经葬身鱼腹了。” 第104章 花花汴梁城 那两人还想劝说,詹碧云继续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在自己闺房里描画绣花。国家的事有朝廷管,江湖的事有盟主管,我本来就不是江湖儿女,因为朋友有事才出来探望。这次回去就不再出家门了。” 见她把话说到这份上,不留任何余地,那二人只得失望地起身告辞。 等人一走,王全问道:“他们俩、两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詹碧云一笑:“倒不能说他们一定是好人或者坏人,好和坏都不是用标签刻在脸上的。难保他们就是恶人,也难说他们也是好心,却被人利用。什么打鬼同盟,虚晃一枪而已,把我们拉上去做无关紧要的事,掩护别人暗地活动。铁镜先生不过是不便打消他们热情,要真的很重要,还不亲自来组织?” 谭笑庆幸自己果断拒绝,他还没想到詹碧云这么深。 从洛阳到开封,一路有官道,他们雇上马车,第二天就到了。 开封又叫汴梁,不仅是都城,还是当时世界最繁华的都会,宫城正南门宣德门向南的大街,称为御街(天街),经州桥(天汉桥)、旧城(内城)正南门朱雀门、龙津桥,直至新城(外城)正南门南薰门,是开封最主要的大街,州桥至龙津桥是全城的商业中心,尤其以夜市着名,州桥附近的东西大街、朱雀门外的东西大街、宫城东华门外的南北大街等,都是重要的商业街,着名的相国寺内每月初一、十五和逢三、八开放贸易,是着名的“瓦市”,还有许多“瓦子”,进行各种伎艺演出,如说三分(三国)、五代史、神鬼的说书,说诨话、合生的早期相声,小唱、诸宫调、舞旋、散乐等音乐舞蹈,杖头傀儡、悬丝傀儡、药发傀儡等木偶戏,以及各种杂技等。各种酒楼、茶馆更是热闹异常,许多街市清晨五更就开始营业直至后半夜三更,一些饮食店通宵营业,繁华之情况是唐代所不能比拟的。在“瓦子”、“勾栏”等固定娱乐场所百戏伎艺竞演,市民集中观看。夜间饮食店铺生意兴隆,直到太阳重新升起街上一样挤满了人。大街一两处面食店及市西坊西食面店,通宵买卖、交晓不绝,其余桥道坊巷,亦有夜市扑卖果子糖等物,亦有卖卦人盘街叫卖,如顶盘担架卖市食,至三更不绝。 三个年轻人被这等景象闹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王全东看西摸,嘴都合不拢。这一晚上都逛夜市没好好休息,第二天詹碧云就嫌吵了,提出要住郊外的旅店。谭笑当然依从她,王全虽然还不舍,却不好拿主张。他们找了一家旅店,比城内安静,靠近驿站往来的人倒也不少。 王全在房里整理行李,谭笑和詹碧云就到驿站那边看看。 正想找江湖人打听,偏巧柳吟风走来。柳吟风号称腾云追风,一来轻功了得,二来到处奔走,来去如风,到过的地方比谁都多。开封自然是常常来的,却和谭笑他们遇上了。 谭笑道:“柳大侠来得正巧,晚辈正有件事要请教。 “什么事?” “柳大侠可听说最近在搞个什么打鬼同盟?” “噢。”柳吟风轻轻一笑,“就一些江湖人喜欢多事,要对抗鬼城,反正没有大用处,也没什么坏处。你怎么问起这个?” 谭笑道:“有两个人来找过我们,想要我们参加,还说要我们来领头,号召更多江湖人参与。” 柳吟风道:“这支人马要掌握在你们手上倒是好事,可以有一番作为。我瞧不上他们,是因为觉得他们分量不够,成不了大事。你们可答应了?” “没有。我们不想凑热闹。” “诶,这就不对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抗鬼城是中原武林共同的责任,谁能置之事外?” 谭笑沉默了。他说得对,可为什么自己没有这样想,连詹碧云也不赞成呢? 柳吟风又道:“我觉得鬼城经过一次惨败,肯定会加紧筹备,下次要出来就会比现在严密得多。所以趁这段空隙多考虑应对方法是必要的。我正在找铁镜先生,请他也支持这件事。单那几个人不行,你们能加入再好不过,如果你们有自己的打算,还要邀请得力的人来主持。” 谭笑道:“我们也没什么打算……” 正要说下去,詹碧云却打断他:“我们有些私事,慢慢再考虑。” 柳吟风道:“也好,等你们事办完了,我再来请你们。”稍顿,又笑道,“你们可是要办终身大事?” 谭笑道:“还要等我师父出关,最后听詹庄主的。” 柳吟风哈哈大笑:“不久就要改口叫岳父大人喽。我先向你们道喜了,你们忙吧。” 待柳吟风离开,谭笑朝詹碧云道:“其实柳大侠说的有道理。” 詹碧云秀眉微蹙:“是有道理,但很多道理都要从正反两面看。我还是坚持,不轻易和任何人结盟,现在武林纷乱,人心难测,在没有清楚结论之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意图无异于引火自焚。” 两人边说话边离开人杂的地方到僻静处。 “可柳大侠是我信得过的朋友,当初我为你取物证,他帮了很大忙。” “我知道。不是说他一定如何,是对任何人都谨慎为上。你能说策划洞庭湖之战的人不在‘帮’我吗?一两件事不能说明什么,对武林人物,我们还看得太少,要通过许多事联系起来看。他们中有的是真正的英雄,有的却别有用心。现在对谁都不好讲。” 谭笑点头。过一会又笑道:“难怪你对我也是看了又看,从坚决拒绝到答应九辈子,再一辈子一辈子缩短距离,等到你答应,我就好象奔跑了九辈子的路程,已经累得气都接不上了。” 詹碧云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对啊,早开的花早谢,最美的花总是开在最后。你知道吗?蝴蝶的一生大部分时间生活在黑暗中,只有最后的几天才见到光明,展现它的美丽。” 谭笑苦笑道:“我怕还没等到那一天就给你折磨死了。” “你害怕了?你还是当你的浪子去吧。” “不怕!”谭笑昂起首挺起胸,“为了詹碧云,我谭笑冒着危险前进!” 詹碧云开怀大笑。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你看什么看,你个丑八怪!”另一个声音同样沙哑:“你才是丑八怪!不男不女的老怪物!” 谭笑和詹碧云惊讶地循声望去,两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丑乞丐正在对骂,两人怒视着,一个一头撞过去,另一个揪住对方头发,互相扭打在一起。 谭笑和詹碧云发现这两人依稀有些眼熟,看了一会,谭笑哈哈大笑。 谭笑在笑声中运了内功,震得那二人恐慌地松了手。 第105章 不懂和无知 “钟铃子,丰彩蝶!” 两人大惊,顿时认出:“谭笑,詹碧云?!你们害我好苦!”一齐扑过来捶打他们,打又没多少力量,打了几下又嚎啕大哭。 詹碧云有些不忍,道:“你们自己作的孽,害了多少人,到头来害的还是自己。”掏出几串铜钱,“你们先拿去,告诉我你们的住处,以后我再让人送过来。自己平安度过晚年吧,不要再怨天尤人了。” 钟铃子和丰彩蝶接过铜钱,羞愧地离去。 谭笑道:“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对伤害过你的敌人心慈手软,对朋友却总疑心重重。” “这不一样,人家有错,现在已经受到惩罚,就要宽恕他们;对朋友要求就不一样,不是打发过去就算的,要心与心没有距离,自然就难得多。还有谁是真正的朋友,不经过考验怎么看得出来?” “那你认识我时间不长,就敢把秘密交给我,是不是我特别值得信任?”谭笑自恋地。 “那是你用生命在扞卫你的信誉,所以我信任你是没错的,信任你办事和完全接受你这个人是两回事,你应该有很深体会吧?”詹碧云坏坏地一笑。 谭笑忙道:“领教了,领教够了。” “疾风知劲草,日久就见人心,这话错不了的。” 两人回到客栈,却见王全正和一个女孩吵架。 王全气急地叫:“你、你凭什么诬赖我?” “就是你!没诬赖!”那女孩大约十六七岁,浓眉大眼,模样倒还周正,身材稍显粗壮,也还匀称,衣衫虽旧却也整整洁洁,就是语气蛮横。 詹碧云忙问:“怎么回事?” 女孩道:“我饿了,在门口要点吃的,刚巧他出来,说拿东西给我吃,可我出来时,身上的香粉盒不见了,又没遇见别人,不是他拿的还能有谁?” “你、你、我一个男人要、要你的香粉做……什么?” “谁知道你?花痴!” “你、你骂人,你才花痴!”王全脸涨得通红,“你……又不是花。” 女孩大怒,上去就要揪他胸脯。 谭笑想拉架,詹碧云却示意他别动,看着两人对打起来。看样子女孩似乎也懂些武功,不过不高,王全一个劲让着她,仍不吃亏。这时詹碧云才上去拖开,问女孩:“你学过功夫?” 女孩瞪着眼:“关你什么事?” 詹碧云捉住她手,握着她指尖微笑道:“你若懂武功,你告诉我,你打得过他吗?” 女孩猛甩了两下,手却甩不脱,惊惧地摇摇头。 “他打得过你,却不还手,你还发什么狠?”詹碧云松开。 那女孩愣愣地,东张西望。 “我看你是想讹诈,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就要我的香粉盒,那是我娘的东西,我偷出来玩,弄丢了她会打死我。” 詹碧云看她不像撒谎,道:“会不会丢在房里,要不再找找,实在找不到我赔你。” 女孩瞪着眼翘着嘴:“你赔得起吗?” 詹碧云给她气乐了:“什么名贵的香粉我没见过,你是真要找香粉还是故意捣乱?” “我娘的香粉是她自己调制的。” 詹碧云倒愣住了。东西不怕贵重,就怕特制的不知道配方。那可真不是钱能买的。又轻轻握住她手道:“我们再找找,实在找不到我去跟你娘说,要怎么赔都由我来,好不好?” 女孩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是住在附近吗?” 女孩先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叫妩姿,妩媚的妩,姿态的姿。” “好柔媚的名字,你爹给你起的?你爹是读书人?” 女孩摇头:“我没爹,是我娘起的。” 王全道:“没爹教养,我还以为、以为你姓刁,名蛮、蛮婆呢。” 妩姿怒道:“你才蛮,结巴,话都说不清楚。” 王全憋红了脸,怒视着她。 詹碧云朝他摇头,道:“你们不要互相道他人的短好不好,其实王全兄弟人挺好的,心眼好,不然怎么会给东西你吃?人家姑娘没有爹也挺可怜的,这不是她的错,王全兄弟应该同情她才是。” 王全点了点头。 妩姿也低下头来。 詹碧云又问:“你姓什么?” “姓郝。” 谭笑进了门一直没轮上说话,这会儿笑起来:“好无知,和全不懂倒正好一对。” “什么全不懂?”妩姿奇怪地。 “我兄弟名全,字不懂,连在一起就是全不懂。” 妩姿恨恨道:“谁和他一对,傻瓜一个。” 王全道:“我才不要和你一对呢。” 詹碧云笑道:“瞧,又是一对冤家。别争了,谁也不欠谁的债,该找东西赶紧找。” 四人一同到房里,也没翻着。 詹碧云道:“我们一起陪你回去说明,包管你娘不打你,好吗?” 他们一起来到一个窝棚,钻进去,里面坐着一个人,谭笑和詹碧云都吃了一惊:“钟铃子?!” 钟铃子也很意外:“怎么是你们?” “她是你女儿?她和我们兄弟发生点误会,说把一盒香粉丢了,怕回家挨打,我们送她回来。”詹碧云解释说。 “什么,她偷了香粉?”钟铃子暴跳起来。 “一盒香粉有什么大不了的。”谭笑道。 “我、我……”钟铃子不知说什么好。 詹碧云不放心地:“你没教你女儿使什么坏吧?” 钟铃子道:“她是我收养的,我待她也不好,但也知道自己学的是害人的功夫,除了教她最基本的武功,别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詹碧云道:“这就好,其实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王全忽然瞅着妩姿道:“你一直冤枉、冤枉我拿、拿了你东西,不还在你身上?” 妩姿奇怪地:“哪儿?” 王全身手到她身后衣服上摘下一个瓷盒子,原来盒子上穿着带子,缠在了衣服脱线的地方。 妩姿道:“不好意思啦,是我冤枉你了。” 王全道:“什么宝贝,这、这么贵重,我看看。”就要打开。 钟铃子慌忙抢上去夺,不料王全一松手,瓷盒掉到地上,散发出一股异香! 谭笑叫声:“不好,快闭住气出去!” 谭笑和詹碧云最先出了窝棚,王全已经吸入气味,也随后出来,钟铃子虽然动作慢些,但她被湘山野老灌了药之后,身体已经没太大反应,只有妩姿功力最弱,中了毒倒在里边。 詹碧云对钟铃子怒道:“你明知道你的路子不好,还留着这东西做什么?” 钟铃子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本来就留这一样东西纪念,特意不许她碰,谁知她偏不听。这可怎么办。”她慌张地搓着手。 谭笑掀开棚顶,让气味散发,这时王全脸也涨红了,呼吸有些急促。 钟铃子来回转着圈:“你们救救她,救救她。” “可要怎么救啊?”王全喘着气。 谭笑望着他:“有了,不懂兄弟,这回只有看你了,你救了她出来,你就是英雄。” 詹碧云知道他出歪主意,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第106章 捡个媳妇回家 王全道:“要怎么救?” “你进去抱住她,她想做什么你就做,然后出来透透空气就好了。” 王全傻傻地钻进去,一到里边就被妩姿抱住。王全反应慢些,其实并不呆傻,人的天性还是懂的,再说他也二十来岁了,正是有那方面需要的时候,又有药物侵入,即使吸入不多,也难忍冲动。 过了一会,王全慌慌张张胡乱裹着衣服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她,她出血了。” 所有人都一愣:“哪里出血?” 王全说不出口,指指下面。 谭笑忍不住笑出来:“不懂兄弟,你真啥也不懂。人家黄花闺女第一次把身子给了你,你还不喜欢?” 詹碧云笑骂道:“人家老实人,都像你什么都懂就完了。” 谭笑道:“本来我还怕钟铃子不教她做好事,救人是救了,后面可不好办。现在有办法了。” “你想怎样?” “让王全把她娶回家呗。你想啊,王老爷子岁数也不小了,咋不盼着娶上儿媳妇?可王全老实本分,也不容易娶上合适的,这不,老天给安排了,让他拣个现成的回去。” “好事尽让你们男人占了。”詹碧云道,心里却想,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就是王全傻呵呵的,这姑娘家倒标致,以后能不能和睦还天知道。 谭笑又对王全道:“再进去看看,等她想休息,就盖好了抱她出来。” 王全答应一声进去。 詹碧云对钟铃子道:“我们就给你女儿安排个归宿,你同意吗?” 钟铃子道:“事到如今,她能有个人家我还能挑剔什么。你们做主吧。有你们当后台,她也亏不了。” 也不知他们如何热火朝天,又过一大会儿,王全抱着妩姿出来了,说傻不傻,他也知道用床单把她包好。 窝棚余毒一时半会散不清,谭笑就把他们一同带到客栈,又要个房间,王全抱着妩姿先安顿在床上,几人再商量。 妩姿已经清醒,躲在被窝里,詹碧云买来新衣服,让她换洗,然后对钟铃子道:“我们就这一两天就准备回金陵,要不你和他们一起去王屋山,也好常看看他们,有个照应。我给王老爷子写封信。” 钟铃子道:“我就不去丢人现眼了,害妩姿也被人看不起。我一个人惯了,随便找个地方安身,我罪孽深重,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替我安排,姑娘好心有好报,我给你磕头。” 詹碧云道:“不说这些,倒是问问妩姿,她愿不愿意接受我们安排。” 钟铃子道:“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还问什么,这事我做主了。” 谭笑道:“还是问问吧,今后是他们过日子。” 这时妩姿已经梳洗好,换上了新衣。一下人变了样。 王全傻傻地盯着她看。妩姿瞪着他:“傻子,发什么呆?” “你这样子还真好看。”王全道。 “花痴,真是白白便宜你了。”妩姿嗔道。 谭笑问:“你是不是不愿跟我王全兄弟?” 妩姿忙申辩:“不,不,我认了。他是好人,我这辈子就认他。” 谭笑和詹碧云松了口气,这就好了。 谭笑拉过王全:“好兄弟,从今天起,她就是你老婆,要好好待她。” 王全咧着嘴傻笑。过一会又道:“可我爹还不知道呢,他要不答应咋办?” 詹碧云道:“我会给你爹写封信,包管他高高兴兴答应。” 王全开心地拉着妩姿说话。 谭笑又到驿站那边打探,只说打鬼同盟到处邀人参加,倒没听说鬼帮近来有什么行动。便和詹碧云商量,让王全早些回去安家,自己也先回去,单等师父出关,也好把自己的事定下来。 到了晚上,妩姿却指派起别人来,自己要跟王全住一个房,叫谭笑和詹碧云住一个房。她全不知人情世故,倒叫詹碧云哭笑不得。 谭笑道:“你这样安排我倒欢喜,可碧云不答应。” 妩姿道:“既然要做夫妻,总是要住一起的。我和王全刚刚认识,就成夫妻了。你们该早就相熟了,还等什么?” 谭笑道:“你们做一辈子夫妻,只要合得来就好了。我们约了九辈子,所以要等长些。” 妩姿似懂非懂看看他们,只得作罢。 詹碧云对谭笑轻轻笑道:“你倒会说话,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于是詹碧云写了封书信,略言事情经过,请王老爷子接纳妩姿,并原谅自己和谭笑自作主张。后来王承武果然欣然接纳,而且见妩姿长得不坏,除了性格率直,不知避讳,倒还能吃苦肯做活,而且身体强壮,配自己儿子绰绰有余,白白拣了个好儿媳妇,很是开心。不过一年,妩姿生下了个浓眉大眼的儿子,后来还是个英雄人物,暂且按下不表,下部书中再说。 第二天,他们就分手启程。 王全带着媳妇西行回家,两人刚刚尝到滋味,一路上如胶似漆,难分难解。 王全道:“我谭笑大哥是个大英雄,我也会做个英雄,你嫁了我不冤。”他已经明白谭笑称自己“不哭”不过是逗开心,改过口来。 妩姿道:“我相信,倒是先前我冤枉你,你不记仇,你是好人。” 他们还乘马车到洛阳,然后渡过黄河就徒步进山。 谭笑和詹碧云往南到灵璧山去见师父,刚好韩玉出关,牵着詹碧云云丫头长,云丫头短,倒把谭笑凉在了一边。 谭笑叫屈道:“人家王全傻傻的,白拣个媳妇回去,也和和美美。我这么辛苦,连师父都向着她那边了。” 韩玉道:“他那叫傻人有傻福,我向着云丫头,是因为她比你招人喜欢,你坏毛病太多,好好修修心,不然怎么配得上云丫头?你也别怨,我为你操的心还少啊?我这就去碧桃谷去,你安心在家读书练功。” “师父不让我一同去吗?” “云丫头也要回家,大半路程有她陪着。又不是让你去见岳父,你就用你的功去。” 詹碧云也朝他:“听见没有?好好用功,别忘了还要考试。” 谭笑道:“你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就欺你了怎么着?你也想学王全白拣啊?没门!” “我是自讨苦吃。”谭笑自怨自艾道,突然凑到詹碧云耳边,“现在你横,到时候我好好跟你用功。” “啐!”詹碧云推开他。 韩玉正看过来:“臭小子,又耍什么花枪?” 詹碧云带着羞忙道:“没什么,师父我们走吧。” 韩玉料他们是打情骂俏,便不再问,任詹碧云挽着出了门。 谭笑喜滋滋的,手上捧着书,却心猿意马,哪里看得进去,直到两天过去才定下心来。 第107章 巨星陨落 谭笑天资本来很好,只是以前不思读书,专好在江湖游荡,这回耐下性子,倒武功学问都有不小长进。只是心中挂念,每过一两天就溜出山外朝远处张望,就盼着师父回来能带来好消息。 到二十来天,韩玉回来了。谭笑大献殷勤,端水做饭,打扫房间。老人慈爱地让他歇息,他才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师父可听到回话了?” 韩玉笑道:“看你猴急,我只是到碧桃谷,还要人家叶谷主跑到金陵去才能得到准信。不过我想有我托付兰荪,兰荪亲自上门去,爱晚山庄面子够大了。云丫头其实也是应下了亲事,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吧。” 谭笑对师父的话从没怀疑过,就是整个江湖都从来没人能怀疑。于是安心了。 老人似乎性子变了,常爱跟谭笑絮絮叨叨讲过去的事,正好打消等待的焦虑。谭笑觉得她慈祥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特别喜爱碧云,心情变好了。也许是从碧桃谷回来,了了过去的情结。 其实老人到了暮年都会有不同往常的反应,八十多岁,已经难得的高寿了。宋朝有个非常奇怪的普遍现象,男人长寿,女人短命。像文彦博、曾公亮,后来的高宗皇帝,都活到八九十岁,武林奇人张三锋更是活到一百零六岁,他生于仁宗年,直到南宋高宗年间才去世。女人除了几个养尊处优的太后活到六十出头,大多寿数不长。这跟当时男性注重养生,女子早婚又地位低下的社会风俗有关。如苏轼活了六十一岁,在宋朝官员中就算寿命偏短了。他的第一个妻子王弗只活了二十六岁,第二个妻子王闰之活到五十岁,最后陪伴在他身边的是王朝云,老夫少妻,朝云仍死在他之前,活了三十一岁。而一般女子结婚是十六七岁,南方最早的十三岁就嫁人了,到十九二十不嫁人就成了老姑娘了。詹碧云因为婚礼变故,其实也进了老姑娘的行列。但她说的没错,早开的花早谢,早婚成了宋朝女子短命的极大隐患。在武林中,能修习高深内功的女子并不多,所以韩玉已经是绝对高寿女性。但别人出于对她的景仰神往,竟没把她当成垂暮的老人。 谭笑倒很喜欢和现在这样的韩玉相处。和蔼,慈祥,指点他的时候不厌其烦,空暇时还讲一讲过去的故事。那真是大开大阖,惊心动魄,但老人讲来又那样平静,波澜不惊。 春去夏来,扫叶小筑来了一个难得的客人——叶凤俊。他是叶兰荪派来专程送消息,并探望韩玉的,除了师徒俩以外,还只有詹碧云来过,还都是跟从主人来的,登门的访客,叶凤俊是第一个。 他带来的消息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叶兰荪去向詹展飞提亲,詹展飞极是夸奖了谭笑一番,对他救了碧云,救了山庄表示感谢,却又说,自己也很喜爱他,但碧云母亲的娘家亲戚另有想法,自己没有照顾好妻子,对她一直愧疚,所以特别要尊重她娘家人。他请求叶兰荪谅解他不得已的苦衷。 这个话不但谭笑当头挨了一棒,连韩玉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碧桃谷和扫叶小筑,已经是武林至尊了,詹展飞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韩玉怒起,道:“我亲自去走一趟,倒要看看他美刀王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王者!” 谭笑和叶凤俊连忙劝解:“也许是有人威胁,他曾经被人挟持过,说不定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要生气,慢慢再作计较。” 叶凤俊又对谭笑道:“你也别着急,碧云姑娘也在想办法。她说了,她这辈子决不嫁别人,如果詹庄主不答应,她宁愿做一辈子老姑娘。” 韩玉道:“这丫头有情有意,就不知道詹展飞他犯了什么神经。” 谭笑叹气道:“詹庄主到底怎么想的,恐怕连碧云都不知道。” 韩玉又道:“这丫头性子太过刚烈,别到最后也跟我一样。你们去找找她,她闹僵了必定不会呆在家里。” 谭笑正有此意,便和叶凤俊告别师傅出了门。 叶凤俊为难道:“可她会上哪里去呢?” 谭笑想了想,道:“她能落脚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湘山,一个是碧桃谷。而湘山太远,她这时见龙君也有好多不便启齿的话。所以到碧桃谷的可能性最大。我看师父精神状态不大好,我就不走远了。辛苦你来回奔波,见到她让她来见见师父。” 叶凤俊走后,谭笑又回到扫叶小筑。 韩玉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去找云丫头了?” 谭笑道:“我料她一定在碧桃谷,让凤俊回去带口信叫她来。我看师父精神不爽,想多陪陪师傅。” 韩玉笑道:“你真让云丫头调教乖了,现在也知道孝顺。我真的老喽,以前来去无踪,想去哪儿说走就走;可现在,心里想着嘴上说着,要去爱晚山庄,这会真有些怕动。” 谭笑道:“师父不要太操劳,碧云待我的心我明白。这还不够吗?” 过了段时间,詹碧云果然从碧桃谷来到扫叶小筑。 韩玉高兴地:“我们一家三口又可以聚在一起吃饭了。” 于是詹碧云住下来,谭笑为她做了张床,搁在韩玉房里,又添置些日用品。其实詹碧云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但见韩玉精神时好时差,只好先藏在肚里不说。 韩玉见詹碧云内功有了根基,让谭笑给她转授新的剑法,精神好的时候还亲自指点。又提议她一手用刀,一手用剑,说“你化剑入刀已经练得非常好,如果双手并用,威力不止增加一倍。”又要求谭笑,“除了功力和招式,真正的高手对解毒、医理都要精通。所以我要你读书,到最后你的一招一式都化入你的意念,不拘于手上的拆解,随心而发。” 两人顿时领悟,原来,不管哪种功夫,真正到了最高境界都是相通的,当初澹台孔明解释星云图时所说的化招式于无形和师父说的是一个意思,要从实战应用看,师父肯定更胜于其他人,当今世上能真正做到随心而发的,怕仅她一人而已。 个把月过去,山外已是伏天,小院内却凉爽。谭笑和詹碧云潜心修炼,武功颇有所成。 韩玉精神一日差似一日,这天天气不错,她早上起来让谭笑和詹碧云扶着到院子里走走,然后回到房里交代二人:“我大限就要到了,我走了以后,就把我埋在这地方,两年内不要传出消息。我觉得江湖会有重大变故,你们多加小心。” 二人吓坏了,谭笑道:“师父别多想,休养一阵自然好了。” 韩玉微笑一下:“我有数,人总是有这一天的。我活到了这岁数,能有你们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们先出去,我想躺一会。” 两人忐忑地到院里,也无心练功,储水劈柴,做了会杂活,再回到房里,老人安详地躺着。 谭笑轻轻叫了声“师父”,没有答应,上前一看,已经没有气息。老人走完了她辉煌而又艰辛的一生,瞌然而逝,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108章 风雨摧花残 一代武林泰斗陨落,谭笑和詹碧云十分悲痛,他们遵照韩玉的遗嘱,将她安葬在凉爽干燥处,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等过完七,情绪也平静了些,两人又商议,要继续为师父守孝。可从前有师父在,现在一对青年男女,长时间住一处总不方便,特别是在守孝中,万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来,一辈子于心不安。詹碧云提出到外面附近找个地方住,时常来看看,也可以留意江湖消息。 谭笑道:“我从小就和师父相依为命,倒是误了你的青春。” 詹碧云道:“师父的意思也就守两年,或许我爹改变主意。本来我想等师父好些我们就请铁镜先生出面主持,不管爹爹答不答应,把婚礼办了,到时候他也不好反对。我母亲的娘家亲戚我都从来没见过,现在却突然冒出来要干涉我的事。我爹爹按理不会反对,肯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我们干脆等上两年,一来我年岁大了,家里也会着急,他们就不便再阻拦;二来也许会发生些变化。如果他们还坚持,就只有请铁镜先生帮忙了。” 谭笑道:“是个办法,碧桃谷叶谷主因为被你爹当面回绝,倒不好再出面,由铁镜先生主持是最合适的。就是太委屈你了。你一个千金小姐,本该有个风光体面的婚礼,却为了我这江湖浪子,娘家人都撇开,我过意不去。” “我们也不要再分彼此,其实经过这么多生生死死,我们的生命早就融在一起了,谁也离不开谁。” 秋风起,北雁南飞。詹碧云往返于江淮重镇泗州和灵璧山之间,既有机会常和谭笑相会,又带一些外面的见闻回去。江湖上风平浪静,可平静得沉闷,恰如暴风雨来临前空气凝固的静默。传说的鬼帮没有任何踪影,在洞庭湖大战之后偃旗息鼓,找不到半点活动的迹象;前一阵风风火火搞的打鬼同盟也因无“鬼”可打,散去大半,就下剩少数人在鼓噪。 但詹碧云相信,韩玉说的会有变故不会错,和自己感觉完全一样!洞庭湖之战留下的谜团恰恰表明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而且对方把自己当成一枚重要棋子,自己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 这天傍晚,詹碧云正在街镇采购物品,忽见丐帮乔长老带着弟子经过。在湘山时詹碧云见过他,所以认得。丐帮遍布各地,遇到他们不奇怪,但一般都是分散行乞,没有重大行动不会结集。现在不但成群结队,还有长老率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悄悄跟上去看个究竟,如果是帮内事务,走开便是;如果江湖有大事发生,倒要弄清楚了。 跟到一个荒僻处,十几名丐帮弟子聚集着,听乔长老布置。多数人是作掩护,倒像是要行窃。这可不是丐帮的作风啊,叫花子只乞讨,死皮赖脸是常有的,偶尔顺手牵羊也或许难免,这样有组织地盗窃就不同了。 詹碧云紧张起来。他们是要劫取哪家的不义之财,还是要截获重要凭证?自己该不该插手呢?想了想,决定先观察情况再说。 到过了酉时,天色已黑,丐帮弟子开始行动。他们到了一处小村庄,人就散开望风。两名叫花子潜入一户人家,看上去也不像是很富裕的人家,不过一会工夫,就听得里面有小孩啼哭了几声,叫花子扛了个麻袋出来。 很快,他们又回到了荒僻处的集结地。麻袋一打开,里面却是一个年轻女人! 詹碧云又惊又怒,他们鬼鬼祟祟,竟干这种勾当!平素丐帮虽邋遢,也算正派,凡自命为正派的,都在帮规中禁止奸淫掳掠,残害无辜。而且洞庭湖一战,丐帮是最大的盟友。因为帮众芜杂,下面出几个恶徒也是可能的。现在遇到这种事,却也不能袖手旁观。日后找机会向言正清说明就是了。 她正想出手,只听得乔长老对女人道:“如此惊扰大嫂,实在抱歉。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遇到件难事,我们都是男人,没有办法。” 女人恐惧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大嫂,你听我说,我们这里有个孩子,饿了一天没有奶吃,知道你也有个宝宝,就请你救救孩子,给喂口奶,我们可以付你钱。” 女人不吱声。 旁边的叫花催促:“快走把,到那里再说。” 一群叫花子拥着女人进了村外一间破败废弃的房里。里面点着油灯,是临时用的。 詹碧云惊讶不已。丐帮弟子中有不少是无家无室的光棍,能够成家的大多有相对固定的活动区域。突然冒出一个没奶吃的孩子倒又是件稀奇事情。 可朝房里一看,不禁愣住了,站在那里急切等待的,正是丐帮帮主言正清!侧里还坐着个女子,怀抱婴儿,但看不见面容。 那女人一进门,言正清仿佛松了口气:“快,快到里面去。” 两个女人都进了里间。过一会,后进门的女人出来了,言正清说声:“多谢大嫂。”让乔长老送她回去。 过了一会,原来里面的女人也从里屋走出,这会脸正对着外面,詹碧云大吃一惊! 这人竟是洞庭湖蛟龙帮帮主、她的结义姐姐龙君!只见她形容憔悴,面色发黄,显得苍老了许多。 詹碧云也没顾得多想,推开门就叫了声:“龙姐姐!” 龙君一愣,认清是詹碧云,上去抱住她就哭了出来:“妹妹,我找你找得好苦……” 想起离开湘山前后的一切,詹碧云也止不住抽噎起来。 言正清道:“这下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詹碧云不好意思地招呼一声:“言帮主。” 言正清笑了笑:“姐妹相逢,经历了千辛万苦,不容易啊。” 詹碧云问:“姐姐怎么会到这里?龙廷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暂时让老三打理着。我有要紧事找妹妹,到了金陵,听说你不在爱晚山庄,就到处打听,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幸好遇见言帮主,他让丐帮弟子打听,才得到消息说你在这一带出现过两次,就找到这里来了。” 詹碧云道:“姐姐急着找我,可是有要事?” 龙君欲言又止,反问:“妹妹可是遇到大事了?听说你险些连命都没了。” “是啊,离开湘山就遇着司空宏图,伤了谭笑,不料又来了张三锋,我心脉都震断了,要不是灵山圣母,我就再见不到姐姐了。” 言正清道:“詹姑娘命大。圣母她老人家可好?” 詹碧云记着韩玉交代的话,不便说出实情,应承道:“好。她救了我之后,看我脱离了危险,嘱咐我自己调理就走了。” 言正清道:“她一向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好了,你们姐妹叙话,我完成使命,就先告辞了。” “言帮主走好,容我们姐妹日后再道谢。” 待言正清他们离开,詹碧云问:“姐姐气色不好,到底什么要紧事?” 第109章 天涯芳草远 龙君没有立即回答,又哭了起来。詹碧云心里着急,连忙问:“姐姐有话慢慢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君边哭泣边道:“我本来不该来打扰妹妹的,可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她竟泣不成声。 在詹碧云印象中,龙君坚毅,果敢,大气,完全具备了一个统领江湖门派的领袖人物的气度。可她终究是个女人,而且是受过严重摧残的女人,丈夫背弃了她,还参与谋害她;身体受到过剧毒的侵害;她自己喜爱着,又发生了肉体关系的人却爱着别人,她所受的精神痛苦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詹碧云有种不祥的预感。 詹碧云道:“姐姐,别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你一起承担。” 龙君道:“我本来不想介入你和谭笑的生活,我知道你们已经很辛苦,所以想着把蛟龙帮交给你们,自己躲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你知道洞庭湖大战时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詹碧云大为惊奇,她也一直在猜测,总觉得当时龙君的举动不可理解。 龙君到里面房间抱出孩子。 詹碧云惊讶地:“这……” 原来龙君成了家后,常常为帮里的事奔波在外,回家没个准,丈夫却寻花问柳,总是在外面耗完精神才回来,多年一直没生下一男半女。在湘山祠中毒后与谭笑发生了那尴尬事,竟珠胎暗结,和詹碧云大战僵尸之后回来,发现自己怀上了谭笑的孩子。她不忍拆散谭笑和詹碧云,一直隐瞒着,想把蛟龙帮交到詹碧云手上,也算对众弟兄有了交代,她相信詹碧云有能力把蛟龙帮带好。自己远远躲开,只等生下孩子就找一处僻静地居住,有个孩子相依为命就够了,而且这是她和谭笑的结晶,可以聊慰平生。 那以后,她深居简出,除了贴身女侍卫,不许任何人靠近。 洞庭湖大战的时候她正身怀六甲,胎儿已经六个多月,她怎肯让詹碧云和谭笑知道,只能假装患传染病,与人隔开距离,用毯子掩盖身体,坐着不站起来,居然瞒过了所有人。 哪知因为怀孕时是在中毒的情况下怀上的,孩子生下来就带了中毒的症状,从现代医学角度看可能就是先天性白血病,那时没有医学名称,却也知道是不治之症。自己一紧张,连奶水也没有了,喂孩子就用米汤和鱼汤。她不知求了多少郎中,一点办法也没有,湘山野老也试过许多药,最后说:“我也没有回天之力了,这孩子恐怕没有多少时日,让他离开世界前见一眼亲爹才是个理。” 龙君绝望中带着孩子来找谭笑。但她又想,谭笑的行踪难定,找到詹碧云就不难知道谭笑的下落;何况这事不跟詹碧云先通气,造成误会反而不好,于是到了爱晚山庄。 龙君道:“我真的不想介入你们中间,就怕影响你们。可是……可是这孩子太可怜了,虽然注定他只有半岁的寿命,如果不让他看一眼自己的亲生父亲我总觉得是对他的亏欠。妹妹……”她说着又哭起来。 詹碧云也泪流满面,道:“龙姐姐,你不该瞒着,你早该告诉我们啊。”她疼惜地替龙君擦眼泪。这半年的折磨,脸上竟起了皱纹,她比自己才大六岁啊,她曾经也是非常漂亮的女人,现在才二十六岁,应该正是个风韵十足的少妇,她承受的痛苦太多了! 詹碧云帮她抱起孩子道:“走,去我那里住下来,谭笑就在附近山上,等天亮我就去叫他,一个时辰就能过来。” 詹碧云让龙君住到自己房里,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为她准备好早点和豆浆,自己赶到扫叶小筑。 谭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直追问,詹碧云道:“你到那里就知道了。” 等来到她房里,看到的却是怀里抱着孩子的龙君! 他愕然道:“龙君?怎么是你?” 一见谭笑,龙君掩面而哭。 谭笑惊慌失措,问:“到底怎么了?” 詹碧云才把事情告诉他。 谭笑痛哭流涕捶打着自己道:“都是我造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在湘山,碧云就一直说你的病有什么不对,我却一点没在意,我好诨啊!” 龙君反过来劝慰他:“这不怪你,是我有意不让你知道。我也没想到会成这样。” 詹碧云道:“就让谭笑好好补偿,让他多陪陪你。” 龙君道“碧云妹妹,这太难为你了。我怕来,就怕对不住你。现在心愿已经了了,我该回去了。” 詹碧云道:“不行,你受了这么多苦,起码也要休养一阵再动身。何况谭笑也不会同意你们就这样离开。” 谭笑道:“是啊。让我为你们做点什么,也好弥补我心中的愧疚。” 詹碧云竭力调节着气氛,道:“这样吧,姐姐先住下,谭笑呢现在会做饭做菜,让他服侍你几天,他心里也会好受些。姐姐就给他这个机会好不好?” 龙君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詹碧云买菜,谭笑做饭。龙君见詹碧云如此大度,倒心宽了几分。她一路劳顿,又心中焦虑,想得太多,十分憔悴;现在心稍宽,又有人照应,休息好了,脸色也渐渐转过来。 到第三天,詹碧云仍是和前两日一样,把早点放在桌上。谭笑过来看望她们,龙君道:“妹妹总是起大早,然后再回来梳妆。我们等一等她。”可等了很久也不见来,谭笑不放心了,就去她房里,结果也没人影,却见台上放着封信。 谭笑急忙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谭笑,我走了。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要再等我。我不怨你,真的,反而庆幸今生能够遇见你,老天让我们相识,相知,让我们心心相印,互相为对方做那么多的事情,享受了别人几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关爱和默契,我会非常珍惜我们用彼此生命凝结起来的情意。我会让自己快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龙姐姐实在太可怜,她比我更需要你。给她补偿,是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也是我最大的心愿。好好待她,给她快乐,我在千里之外祝福你们,我会把你,把我们这份情永远珍藏在心里,这辈子,下辈子……想我的时候,你就看看天上的大雁,我会听到你的知心话,感受到你的情。如果真有来生,我愿意重新修订盟约,在往后的生生世世都和你相知,相爱。碧云。” 下面又添了行字:“哦,我没忘记,我还欠你一个吻。”旁边一个唇印。 谭笑冲出房外,朝着远方大喊:“碧云!碧云——” 远山苍翠,高天寥廓,重重声浪在回响。 龙君到他身旁,默默道:“好妹妹,我一定把你找回来。” 谭笑伫立着,看着天边飞远的白云,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尾曲: 我看不见,我听不见, 只感觉心与心相连 江湖有多险,天涯有多远? 惟有情与情相牵。 啊…… 几度悲欢离合 几经生死考验, 此心此情也终不变。 第110章 奔丧 西风萧瑟,晓月如钩。 山路上走过一个素服的青年男子。他步履快捷而稳健,气息深沉,却面带哀容。这时,一行大雁飞过长空,发出阵阵悲凉的鸣叫。 他抬头仰望,内心默默道:“又一年雁过,碧云,你可还记得你说过,大雁会给你带去我的心声?整整两年了,为什么一点音讯也没有?你可知道我忍受的苦楚?” 他不经意地捋了捋耳边垂下的鬓发,竟生出几缕与他年纪不相称的银丝! 谭笑为师父守孝两年,几乎与世隔绝。自从詹碧云离开,没过几日龙君的孩子就病殁了。龙君哭了好多天,憔悴得不成样子。谭笑百般劝慰,悉心照顾,才渐渐好起来。可他自己又如何不是愁肠百转,龙君又反过来照料他,两个多月,才算康复了。龙君决定回湘山重振蛟龙帮,并寻找詹碧云的下落。可一年多下来,没有任何消息。 这期间,唯一来看望过他的是叶凤俊。他告诉谭笑,碧桃谷一直留意江湖动向,铁镜先生威望高,比以前太平许多,也没听说鬼帮有什么行动。可也不知道詹碧云的去向,在整个武林简直成了个谜。因为谭笑也同时销声匿迹,还有人以为谭笑求婚遭拒后两人私奔了。 直到守孝期满,谭笑才出山,没想到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他最信赖朋友、德高望重的武林宗师铁镜先生突然亡故!他连忙赶往五台山居德庄。 他赶到时,已经是第九天。大批武林人士聚集,凭吊这位当世最受推崇的高人,很多人在他入殓时跪下表示崇敬和哀悼。 铁镜先生不过五十出头,以他的造诣,正处于巅峰状态,他的逝世完全出于意外。他炼的先天罡气可以达到刀枪不入的境界,却又不同于铁布衫金钟罩之类的硬气功,全靠调动自身的能量,在瞬时集中到一个受力点,抗击外力。但练习时每过一阶段就会出现一次自动闭气处于休眠状态的过程,就如昆虫生长中经过休眠脱皮长大一样,每休眠一次功力增加,要经过七次,就达到无坚不摧的最高境界。但休眠中却身体非常脆弱,稍有意外就出危险。好在多年才有一次,每次也不超过两天。他已经过了六关,如果顺利通过第七关,他的功力或许就能超越灵山圣母,即使用一张纸,一根线,也能战胜任何利器。 可偏偏出了意外。究竟是什么意外,他的家人都无法讲清。只知道到了他该醒来的时候没有醒来,又过了三天已经无望才向武林朋友发出消息,到入殓已经七天。 由于铁镜先生身份特殊,又住在偏远的边关,延长了棺木存放时间,以便远道来的朋友能够最后吊唁,参加安葬仪式。灵堂里正面案上供着“宗师铁镜先生杨瀚德之灵”的灵位;素帜白帏,香烟缭绕,一片哀伤的气氛。棺木就停放在灵堂中央,他的夫人——一个非常普通的妇人一身缟素,跪在棺前哭灵,向吊客回礼。人们才知道,铁镜先生一生澹泊,守着瘦弱的糟糠之妻,连子女都没有!他的家人不过有两个男仆和夫人的一名贴身丫鬟,都是收养的孤儿。 谭笑的出现,也让来到居德庄的武林人士震动了一下,他消失整整两年,江湖上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待他祭拜完毕,言正清和柳吟风等迫不及待问他情况。 谭笑这才说出灵山圣母韩玉已经去世,自己遵照遗嘱守孝两年。大家惊叹不已,想不到接连传出噩耗,两大高手相继谢世,对中原武林来说实在是太大的损失。如果这时候鬼帮发难,真不知如何应对。 居德庄实际是很普通的住宅,就五间平房,按说铁镜先生祖上是将门出生,太祖母还是辽国公主,但他生活简朴,房里陈设都很普通。吊唁的宾客来了也不好住,都自己在附近住客店。言正清和柳吟风邀谭笑同住一处,以便叙一叙。 少林方丈慧觉和灵隐寺大智都来到他们下榻处商议。 大智道:“我觉得铁镜先生不该出这样的意外,很可能是遭人谋害了。” 慧觉道:“我检查过尸体,并没有中毒或伤害的痕迹。而且以他的功力,一般毒药根本不惧。他在自己的家中修炼,也不至于受到惊扰,实在叫人想不通。” 柳吟风沉思着:“如果有人加害,必在他最接近的人中。但现在我们只是疑惑,没有任何被害迹象。他没有其他家人,只有三名下人平时帮忙料理生活,仆人和丫鬟都是从小收养的,深知他习性,何况以铁镜先生的识人和谨慎,没有人能够加害他。” “这样说来,只能理解为意外了。”慧觉大师道。 “还是让逝者入土为安吧。”言正清请慧觉大师主持。慧觉的武功未必高过言帮主他们,但他的身份受到整个江湖推重,便不推辞。 到了十五天,为铁镜先生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把他安葬在附近的山坡,大家才陆续离开。 柳吟风问谭笑:“你有什么打算?” “我师傅临终交代过,她的遗骨不便动,要我在碧桃谷为她立块碑。” “詹姑娘没跟你联络过吗?” 谭笑黯然摇头。 言正清道:“自从两年前与她一别,就再也没有她的音讯。听说也没有在爱晚山庄停留,整个江湖都在关注,她到底会去哪儿呢?” 谭笑也在想这个问题,在脑子里搜索可能的地方,湘山,是她最愿意去的地方,但只要去了,龙君一定会传来消息;碧桃谷,叶凤俊也不会对自己隐瞒。最后他想到一处隐秘的地方,武林中不会有人知道。他决定去金陵爱晚山庄。 一大帮南行的武林人士离开五台山,一同走到汴梁,正准备道别,丐帮弟子传来消息,爱晚山庄又发生了惊天大案,庄主詹展飞被杀,山庄遭到血洗,只有少数下人留得活命! 谭笑等大惊,忙问詹碧云的下落。传消息的说,没听说,好像不在庄里。但消息传到这里已经十多天,也就是说,案子是发生在半个月之前,比铁镜先生突然去世还早一天!只是山庄与外界不太联系,消息传得迟了。 詹展飞虽然退隐已久,要论武功,与言正清、柳吟风、司空宏图、大智等都在伯仲之间,能血洗山庄的人,绝对是超过这些名宿的顶尖高手! 言正清又问:“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凶手的武功来历是怎样的?” 传话的叫花子迟疑一下,道:“山庄的下人说,下手的是个年轻人,用的武器是……是箫!” 所有人都心中一怔,不约而同看向谭笑。 谭笑忙问:“那使用的招数又怎样?” “就近四位长老检查尸体上的伤痕,詹庄主是死在化剑入箫的招式之下。” 大智瞅着谭笑:“该不是你求婚不成就下此毒手吧?” 第111章 相见难 谭笑忙道:“我正要寻找碧云,怎么会做这种事?” 柳吟风道:“我相信谭笑不会干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嫁祸。可能有这等武功的人实在不多,谭笑,你果真没有找到詹姑娘?” 谭笑在赶往居德庄之前一直在守孝,可做过什么,又有谁能证明!于是他道:“大家该记得司空俊杰被杀时的情景,各位,我先行一步,到爱晚山庄去查个究竟!”说完就奔了出去,片刻时间就从众人视线里消失了。 大智道:“想不到这小子功力如此了得。” 柳吟风道:“他已经尽得灵山圣母真传,如今肯定在我等之上了。” 慧觉摇头叹道:“如果他果真是睚眦必报的小人,武林又生出个难缠的魔头。” 柳吟风道:“可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变这样。如果他还希望和詹姑娘团聚,这一来就彻底破裂了。” “问题是他根本没有希望,美刀王连灵山圣母和叶谷主两大高人的面子都不给,还有什么机会呢?”大智道。 “可美刀王为什么要拒绝呢?谭笑的武功能力且不说,还是灵山圣母的弟子,又有碧桃谷的渊源,跟铁镜先生还有交情,放眼整个武林,没有更出色的年轻人了。我倒是想不通。”言正清道。 柳吟风道:“要说谭笑行凶我不敢相信,不过美刀王是好风雅之人,也许他觉得谭笑虽武功高强,终究是个江湖浪子,和文雅娴静的詹姑娘不般配。大宋朝重文轻武,他自己都退出江湖了,不会再看重武功,而注重文才。” “也许有些道理,但我还是觉得牵强。”言正清道,“司空俊杰又有什么文才了?” “也难说正是经过惨变,他更加厌倦江湖,决意找个读书人家呢?” 几人议论来议论去,总也找不出个头绪。 却说谭笑奔出一程,从驿站附近弄了匹马,直向金陵飞驰而去。不过两天,在傍晚时分便来到了爱晚山庄前的林荫道。 一到这里,就感受到一种阴森凄切的气氛。林间道上挂满白幡,一阵风吹过,纸钱从树上飘落,纷纷扬扬,就如漫天雪花! 谭笑徒步走去,每隔数步,就要撩开挡在道上的白色帷幔。 他感觉到有股肃杀之气向自己逼近! 谭笑小心地绕过帷幔。突然,一把柳叶刀穿透白幡刺向他咽喉! 谭笑仰身让过,借腰部的韧劲,顺势扯下白幡,后面站着一个全身缟素、白带束发,脸色阴沉,一脸怨愤的女子——正是他两年来朝思暮想的詹碧云!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目光中充满无限凄楚,悲愤,怨毒! “碧云,我是谭笑!” “就是你,你这恶贼,纳命来!”詹碧云不由他分说,劈头盖脑挥刀猛砍过来。 谭笑只得边抵挡边退却。他知道,詹碧云不是等闲之辈,她现在的武功即使没有超越司空宏图,也起码是可与匹敌了。 然而也许因为太多的悲愤,冲动,她刀法凌乱,甚至不使内力,完全是蛮打。谭笑虽被动避让,却可稳站不败之地。 这样胶着缠打了一阵,詹碧云渐渐力怯,谭笑捕捉到一个破绽,夹住她手腕不让她挣脱,这才道:“碧云,你听我说……” 詹碧云边挣扎边叫:“我不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误会了,你一定认错了人。” “不!你烧成灰我也认得,就是你这恶贼!” 谭笑心头大震,别人误解他不在乎,全天下人误会也可以置之不理,可詹碧云怎么会一口咬定是自己?他惆怅地松开手。 詹碧云道:“你现在不杀我,可别后悔,这回打不过你,我还会找机会来杀你!”说罢就钻进帷幔中不见了。她一身白衣,和这白色的帷幔浑然一色,再难寻找。 为什么会成这样?!谭笑心头冒出凉意。 谭笑大略看了看就退出山庄。美刀王和其他死难者已经下葬,庄里经过清理也看不出案发当时的痕迹。山庄里活着的人已经不多,而这么大的庄子,詹碧云会住在哪里,不容易找,而且在这样的对立情绪中,找到了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他不愿别人认出他,经过一番改装,来到金陵城中,探听消息。他肯定出现了一个貌似自己的人做下血案,嫁祸自己。那这是什么人?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人真和自己如此酷肖,连詹碧云也不能辨别? 他走了几家茶楼酒肆,有江湖人聚集的地方,都在传言谭笑消失两年,出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雪爱晚山庄拒婚之耻。 谭笑心里默默道,碧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他忽然想起交手时的情景,不对啊,看这打法,胡打蛮缠,完全不像是詹碧云的做法,碧云一贯沉着,又悟性极高,出道以来突飞猛进,经过师父指点后,现在的武功应该堪与几大高手仿佛了,怎么会这样虚浮?他冷静下来凝神思考,现在出了一个假的谭笑,难道还有一个假的“詹碧云”?他被自己大胆的假设吓了一跳! 但他迅速否定了。因为自己相貌普通,江湖上多数人对自己只有个大概印象,除非很亲近的人才会注意到细节;而詹碧云则是让人惊艳,绝对过目不忘的那种,而且天生丽质,不事装饰,谁能装得像她?当年毒花传下的易容术十分高明,但也只能装扮普通人,要骗过高手还是做不到,何况自己和她刻骨铭心,曾经形影相随。 詹碧云的冷静又是世间罕见的。多少次生死关头,她都沉着镇定,没有显露过一丝慌乱,今天这样的冲动实在不像她的作为。 那就只有一种理解:另有隐情。 那自己预判她隐藏的地方不会错,她时常能够关注到山庄的情况,却并不住在庄里,当庄里发生血案,她迅速赶到,但只见了凶手的背影和留下的痕迹。自己不应该到庄里找她,应该去她住的地方。 谭笑想到这一层,立即动身,返回山庄附近,却绕进了后山。詹碧云说过,她要研究星云图,要探索人与宇宙的奥秘,那就只有一个去处——澹台孔明隐居过的岩洞。 他确定无人跟踪,进入洞穴才点起火把。 走了一程,渐渐接近有烛光照明的沙盘,他熄掉火把,轻轻靠近,果然见詹碧云正对着沙盘沉思。 “谭笑,你来了。”詹碧云头也没抬,倒像早知他要来。 “碧云,我想你都快想疯了。”谭笑走近。 “先不要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詹碧云站在他对面端详着他,“你……你怎么有白发了?”她手伸上去抚摸一下他鬓角,流下两行泪水。 这才是千真万确的詹碧云! 谭笑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叫了声:“碧云!”就要上前抱她。 詹碧云退后一步:“你没有照顾好龙姐姐,没有做好我希望你做的事。” “龙君没过多久就走了,是她自己走的。碧云,就别再拿这事难为我了好不好,我求你。” “龙姐姐走,是因为你没把她完全放在心里,哪怕只分出一点。你知道吗?如果你听从我的话,我爹爹也不会惨死,爱晚山庄的血案也许就不会发生。” “什么?”谭笑惊讶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12章 盟约 詹碧云道:“有个人,和你一模一样,言语神气,兵刃武功都没有分别,血洗山庄,我赶来时,还见到了他,当时我非常吃惊,但我知道那不是你。” “我就奇怪,你是最了解我的。那在树林要杀我的是不是你?” “是我!”詹碧云回答,“谁叫你那么笨,这个时候到山庄还能查到什么?而且制造血案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人偶尔作案,是有预谋的,一定还在监视着,我挂满白幡帷幔,就是我摆脱监视最好的掩护。我出来,就是让你知道我就在附近,相信你一定能够体察到我的用心。现在外面都在传言,是你要雪遭拒婚之耻而杀人,真正的凶手却代表了一股可怕的势力。我要看清作案人的真正意图,就只有让他相信我们反目成仇,让他自以为已经得逞。” 谭笑喟然道:“你总是想在我前面。” “师父早说她身后会出大事,你出山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应该去看龙姐姐,暗中的那人就没有嫁祸你的机会。所以你没有杀我爹,却间接害了他。” 谭笑哑口无言。 詹碧云又道:“我也不全怪你,即使这一计不成,他们也会另外制造事端,我爹爹一定被他们认为是要除掉的目标,只是我们可以争取防范的时间。你知道吗?叶谷主来替你提亲被拒后,我爹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们就是在外面自己成了亲,我也一样高兴,可正经上门提亲,我倒不得不顾忌他们了。可知我爹其实是赞同我们的,却受人要挟。” 谭笑一怔:“他曾受丰彩蝶要挟,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原来我也这样以为,可你想丰彩蝶有这样大的能力吗?她操控不了局面,还有另一种势力在控制,丰彩蝶的企图不过刚巧和他们一致,纯属巧合而已。按我推测,鬼帮大举行动开始了。他们已经在中原武林中埋下伏笔,每一步都会有内线接应,我们要处处谨慎。” 谭笑道:“可这场危机恐怕在劫难逃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刚下山,就得到消息,铁镜先生仙逝了。中原武林又到了群龙无首的困境。” “什么?铁镜先生他……?”詹碧云简直不敢相信,“你证实了?” “何止证实,我赶去祭奠,参加了他的葬礼。很多武林人士都前去了,遗体停放了七天,到第七天才入殓,棺木又放了多日才下葬。” “你的确看到他遗体了?有没有中毒或者被谋害的迹象?” “我赶到已经入殓了。但许多武林前辈都见到了遗体,少林寺慧觉方丈亲自验证,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 詹碧云沉默了片时,道:“师父一再要我们小心,原来她已经预见到了危机。也许我们没有能力挽救整个武林,但已经无法置身事外。没想到的是,他们下手首先就杀了我爹。我爹早已经退出江湖,这么些年也没有跟外面有什么利害冲突,一定是我爹不肯与他们合作。我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跟他们周旋到底了。” 谭笑将手放到她手背上:“有你的地方一定有我。我们是真正的打鬼同盟。” 詹碧云点了点头,又道:“这还不够。我们需要帮手,你还是要去趟龙姐姐那里,湘山所处的位置重要,那里是遏止鬼城向东行动的咽喉,鬼帮也必定图谋。蛟龙帮又是一支重要力量,同时迷惑对方,让别人更相信我们已经反目。我们以后会很艰难,外面遇上就只有互相斗,可能还斗得很惨烈。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不能直接交流,只有靠心与心的默契。” 詹碧云主动靠上谭笑胸口,聆听他的心跳。谭笑紧紧把她拥在怀里,千辛万苦的相见,却又要分别,各自去挑战死神,下次的相拥会是距离多久?!还有没有下次?如果说司空俊杰被杀是个偶发事件,现在面临的危机却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颠覆整个江湖的大阴谋!一出手就是震撼武林的大血案! 临走,詹碧云又特地交代一句:“假扮你的人,更像两年前的你,你现在气质上有了变化,江湖人反而会把你当成假的谭笑。一切小心。尤其要记住,除了龙姐姐可以完全放心,其他人都要用心甄别。” 这是多么可怕的世界,身边几个人,中间一定有一个,也可能是几个是要你命的,你却不知道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一个人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下去,太不容易了。无知者无畏,一旦知道而又毫无办法,往往不等对方动手自己就彻底崩溃了。 谭笑突然有些心里发虚,道:“碧云,我们还是约定联络方式,我真怕我有时候不知该怎么做。” “没有任何联络方式,一走出这山洞,我们就是招招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仇敌,不能有任何联络,不能有半点留情。我们要用最毒的毒计互相算计,使出最狠的功夫互相对抗,如果我们真正心意相通,那你选择的一定是我希望的。我在这里参研很久,才悟透了这一层。和充分准备的鬼帮相比,我们处于绝对劣势,一步差错,我们都将相会无期,死无葬身之地。因为在我们身边盯着的是鬼。” “我明白。让我们再牵一次手,我需要勇气和信心。”谭笑朝她伸出手。 詹碧云握住:“我也一样。”双手紧握着,默默陪他一直走到山洞口。 谭笑刚跨出去,又朝她望了一眼。里面光线暗,又在激动的情绪中讲话,这才看到,她比以前更清瘦了些。两年来她又何尝不是忍受着煎熬,而这段时间更承受了巨大的悲痛,心里一酸,忍不住要回过去安抚她。 詹碧云却用严厉到近乎冷酷的目光看着他:“不要回头!” 她更加坚强,更加成熟了。自己一个男子汉,应该更有担当。谭笑迈开步子,走向远方。 八百里洞庭,高天辽阔,草色连波。 谭笑来到湘山,没有马上见龙君,而是到了湘山野老的住处。湘山野老行为和言语怪诞,但早年走过很多地方,见闻广博,尤其为采集药材在巴蜀一带活动较多,对酆都鬼城不会太陌生。 湘山野老却道:“酆都从来不可能常备许多鬼兵,看那次大战,根本不像鬼城所为。” 这与詹碧云的看法完全一样。 “鬼城不同于江湖门派,他们的手段怪异,却不大规模杀伐。别的我也说不上来。我到酆都,也就见庙多些,里面塑像全是传说中阴间的人物,建筑、物品也用阴间名称,其实也和别处没太大不同,只是他们都不以鬼为怪,当神一样尊崇。他们还擅长用一些法术,让人感到写惊异,但在那里久了,随便街上遇到些稀奇事,都见怪不怪。” 湘山野老似乎根本不以为意,又忙着问:“我那外甥女怎样了?还好吧?你们有没有那个……”两个大拇指碰了碰。 第113章 树大旗 谭笑黯然伤神,摇着头道:“发生了太多事,现在詹庄主被杀,凶手还冒用我的名,不找出真凶,我只能等一辈子了。” “我苦命的孩儿。” 湘山野老唉声叹气,“我两个好孩子怎么都这么命苦,我那大侄女一心就在你身上,叫她重找个人家死活都不肯,说以前错过一次,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想再随便嫁人。要说你吧,也这么大岁数了,依我的话,反正我外甥女父母也都不在了,就我这姨夫做主,让两个孩子一起嫁了你。人家娶姐妹俩也是有的,她们又相处极好,以后就是一家人。” 谭笑忙道:“万万不可。碧云她不会答应的。” “有我做主呢,她又不是小气的人,你待她如何她也不是不知道,还会让她受委屈?我大侄女这边也是没问题的。” “倒不是她小气,她就怕我心全部放在她身上,冷落了龙君。” “那你就少许分点心在我大侄女身上,她受过这么多苦,要求也不多。” 谭笑苦笑道:“就是我做不到,所以碧云才要断绝我的念想,让我守着龙君。何况她现在身负大仇,根本不会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你也做不了她的主。” “唉,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龙君自从回到湘山,就全力整顿蛟龙帮,经过一场大战之后,也感到以往的松散帮会在江湖行侠仗义还过得去,要对抗大规模攻击还要有日常训练,统一号令。琼田月精在这方面是没有能力的,只能亲力亲为,也让自己淡忘心中的伤痛。经过一阶段,又有了不小的起势。飞鹰帮的威胁没有了,把这块地盘也接收过来,四洞十二寨,加上龙廷总部,形成了环洞庭湖地区为中心,东临鄱阳湖的一统天下。 谭笑上了龙廷,龙君急忙问有没有詹碧云的下落,谭笑把爱晚山庄发生的事说了,龙君惊道:“碧云妹妹又遭大难,我该怎样帮她?” 谭笑道:“她认为鬼帮会有大规模行动,这里是控制巴蜀东进门户的要地,要加强防备,我正联络各派,组织打鬼同盟,如果龙君愿意,湘山就建立第一个基地。” “这当然好,这样可以聚集更多江湖正派人物。” “可鬼帮在暗处活动,表面平静了两年,大家都不太相信鬼帮真有什么行动。他们冒充我血洗爱晚山庄,挑起江湖对我的仇视。碧云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在公开场合与我为敌,鬼帮肯定会趁武林混乱拉拢一批,打击一批,把江湖帮会分化瓦解,再全部控制到他们手中。” 龙君想了想,道:“这太危险,你就成了整个江湖的猎杀对象,而碧云妹妹也成了鬼帮下手的目标。” “不这样鬼帮始终在幕后,同样危险。我们要让他们跳到前台,就有了明确目标。” “我明白她的用意了。我是第一个‘保谭’派,也要和妹妹‘决裂’了。而且我有外人很容易相信的理由,蛟龙帮上下虽然不清楚我们究竟发生过什么,却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寻常,我公开宣布要你当蛟龙帮老大,我自动退为老二,反正自从魔君废了之后第二把交椅一直空缺,也摆出和詹碧云抢男人的姿态,谁和你为敌就是和整个蛟龙帮为敌。” 谭笑忙道:“这不行,有你们声援作后盾,就已经够了。如果大张旗鼓,会引火烧身,而且对你的名声甚至一生的生活造成影响。” 龙君道:“如果鬼帮得逞,整个武林都受涂炭,蛟龙帮岂能幸免?何况不管你怎样对我,我从没考虑别的打算。这辈子就算只能给你和妹妹打掩护,我也认了。” 谭笑讷讷道:“使不得,使不得。” 龙君不由他再推托,就叫人传令召集首领。谭笑只好说:“我就坐老二的位置,也已经包含那层意思了,老大的位置不能轻易动,否则要乱了阵脚。而且我还是要走的,想先去联络一下其他帮会。” 龙君不再勉强:“也好,但打鬼同盟建立,帮会还是听从同盟统一调令。” 三天后,蛟龙帮举行盛大典礼,谭笑正式坐上第二把交椅,同时宣布整体加入打鬼同盟。 以前帮内各头领武功相差龙君很远,谭笑先有救助龙君平定内乱之功,又有大战鬼帮的神威,再加他原本在大家印象中的江湖气,极容易相处,如今又与龙君亲密,那些老资历的倒也无人反对。仪式一完毕,就有头领们围上他取笑打闹。龙君毕竟是女人,虽然大家服她,举动上却不能太随便,如今首脑中有了男人,大家自在多了,这些粗人没什么忌讳,便说话口无遮拦。 有人就开始胡说八道:“要不了多久,老大老二位置还会换过来。” “蛟龙帮到底是龙君一手创立的,怎会换人?”“女人总要靠个男人,现在龙廷上是龙君坐右边谭笑坐左边;到了房里是谁在上边谁在下边?”众人一阵浪笑,他们平时粗俗,并没有什么恶意。 谭笑却觉得尴尬,龙君却有意不避讳,挽着谭笑进内庭。她就是要上下知道这层关系,才好确立谭笑的绝对统帅权,又好让外界传出话,让江湖知道谭笑与詹碧云已经翻脸。 仅仅过了两天,谭笑决定离开湘山去中原寻找当初要搞打鬼同盟的常贵和骆炳。 刚下山,就得到一个震撼的消息,天远庄就在上一天晚上也遭到血洗,除司空宏图下落不明,庄上五十多口被杀。而江湖上传言,主凶是谭笑,说他带了蛟龙帮的人干的!这个传言同样让人不难相信,因为他与司空宏图的恩怨由来已久。蛟龙帮同样恨司空宏图在决战鬼帮时横加阻拦,导致江湖豪杰不能及时救援,蛟龙帮遭受惨重损失;现在蛟龙帮重整旗鼓,势力范围和天远庄相接,有理由向他下手。 司空宏图虽不得人心,但毕竟曾是武林盟主,何况正道上个人恩怨不过是通过决斗来解决,制造灭门惨案必定激起公愤。谭笑树起大旗的计划刚刚开始实施,自己却成了武林公敌。谭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不该这么早就让蛟龙帮卷进是非,给龙君带来危险。现在不但要与鬼帮对抗,而且要跟整个武林对抗。武林多数人还未必意识到鬼帮的威胁,反而受鼓惑把自己当成头号敌人! 但他相信,詹碧云已经盯上了那个假冒自己的人。他既欣慰又担忧,詹碧云的设计不会有问题,但对手太强了,詹展飞和司空宏图已经是绝对高手,詹碧云虽然悟性高,又得到韩玉指导,突飞猛进,也充其量能和他们实力接近,而能够杀他们的人,势必武功在她之上! 第114章 丐帮大会 谭笑感到不能在这一带与人纠缠,必须尽快到达中原,去争取援手;或者在距离詹碧云比较近的地方,争取先发现对方的行踪。 谭笑前面的行动是公开的,为的是引出假扮自己的人。那人果然跟踪来到湘山附近,又在天远庄做下大案。下面就该转入隐蔽,反客为主。他在一个镇上住下,一整天没有出门,到第二天半夜悄悄越窗而出,伏在屋顶观察。 但是,他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出现。他骤然醒悟,对方是一个组织,很可能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一个行人,一个小摊贩,一个小店主,都有可能是他们的眼线,又怎会有专门盯梢的可疑人员出现呢?他又悄悄退下,从僻静处离开,直往汴梁方向。 他到了重镇江夏附近。他坐到道边凉棚歇息,喝口水。见一队丐帮弟子经过,往而北去。不多时,又一队丐帮弟子来到,为首的是个团头,四十来岁年纪,腰圆体壮,他招呼随从:“走了这么多路,大家歇歇脚,喝口水吧。”十多名叫花子涌进凉棚。 店家一看便知道对方身份来头,不敢怠慢,连忙送上茶点。 一个身份较高的弟子道:“今年不是大会年份,不知道帮主召我们来有何重大事宜,冷团头可知内情?” 冷团头道:“不是帮主召集的,是六大长老联合召集,帮内一定出了重大变故了。” 谭笑竖起耳朵。丐帮创立三十年,第一代帮主过世时立下规矩,帮中以帮主为首,统领弟兄;各地有团头,相当于掌管一方的地方帮主,共有三十六大州府,就有三十六个团头。其实也就是个约数,各地并不均衡,有的跨州行事。另有六大长老,他们身份在团头之上,但不具体分管事务,是前任帮主指定的,有人去世再另外补选,须得到大会认可。当帮内出现重大情况,帮主和多数会众出现分歧,长老有权主持公议,甚至决定帮主废立。现在丐帮长老召集大会,丐帮真出了大事,言正清已经不能控制局面了! 这批人走后,又经过五、六拨人马,都是朝同一方向去的,差不多南边来的一路都来了。谭笑打定主意跟去看个究竟,于是也改扮成叫花子装束,跟着一队人来到东湖。 这时,东湖聚集的丐帮弟子已经好几百人,都是在帮中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偶尔也有身份低些但武功好的年轻人,多半是长老或团头的得意门徒。谭笑留意观察,有曾经参与洞庭湖之战的数人尽量回避,虽说经过乔装,还是怕人认出。 马、金、陆、黎、富、乔六大长老在刘备祭天坛议事,富长老出来巡视一圈,基本都是熟人,来到谭笑跟前,觉得眼生,就上前盘问:“你是哪一路的?你们的团头是谁?” 谭笑并不熟悉帮里人员,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是言帮主新收的徒弟。” 富长老“哦”了一声,就朝旁边旁边道:“把这奸细捆起来!” 谭笑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也不便反抗,任他捆上。 原来他不知道,丐帮看似散淡,其实规矩极重,行事又介于正邪之间,不拒小恶,偷盗奸淫只要不是针对本帮兄弟,都不算重大过错;但越边抽舵却是十戒中第一戒,所谓越边抽舵,就是不在本地入行,另投别的分坛;即使帮主亲授弟子,没有经过正式知会也不能算丐帮成员,而新成员须入分坛,由团头推荐逐级晋升才能参与重大活动。 一条绳索对谭笑来说不是问题,只要能留在现场就行。富长老也没打算让他离开,只等大事一定,用奸细的血来祭祀正用得着。 到过了午时,资格最老的马长老为首,来到祭天坛上,对众人道:“本帮不幸,出了大祸患。帮主言正清有负老帮主重托,犯了多条帮规,我们六大长老共同商定,要他在大会自己给个交代,否则只能按帮规处置,另选帮主。可到现在他还没来,更说明他心里有鬼,我们只能先选出新的帮主,再论言正清之罪。” 下面有人叫:“言帮主带领大家十多年,丐帮才有今天的声威,到底犯了什么事,也让大家心服。” 金长老道:“肯定是重大过错,否则这些年他也有功劳,我们怎会因为些小事就要问他罪呢,而且不止一件,俱有人证。只是说出来太伤体面,还涉及与其他帮会的关系。” 下面又有人道:“连帮主都要更换了,还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总要给人一个摊得上台面的理由。” 接着一片附和声:“是啊。”“对,要给大伙一个交代。” 金长老朝另外几位长老望望,道:“好,我就不怕丢丑把事情说出来大家论一论。丁团头,你先说说前些日子发生的事。” 丁团头走上前:“前些时候正是中秋,我按照惯例带领弟兄结队进城,向市面上的商户们打秋风、索讨规费。凡是纳了捐的店铺,就出‘罩门’贴上。可偏有户人家不肯出,还正要办喜事,也不给喜钱,帮里有两个弟兄就要给点颜色他看,在喜宴后潜到屋里,先替新郎给新媳妇办了事。本来人家也不知道是丐帮弟子,偏巧言帮主经过,也不亮身份,把两人打成重伤,还剥光了吊在街上。” 群丐你看我,我看你,这等不光彩的事,也该惩罚,但惩罚的方式不妥,损害了丐帮形象。丁团头正要说下去,言正清大踏步走来。谭笑被押在一边,见言正清赶得很急,而且有些气力不济,好象刚刚大战了一场,衣衫上还留下几处破损。 金长老知道他已经听清陈述,问:“来得正好,刚才正说你的事,有,还是没有?” “有!他说得还不完整。行乞耍些手段,这也难免;但这两人讨钱是假,作奸犯科是真!不但如此,新娘当时就悬梁自尽,这就是犯下命案,不加惩处,我丐帮就会被武林正道视为邪派而诛灭!”言正清沉声回答。 金长老道:“惩处是应该的,但你可记得帮规十戒中第四戒是什么?” “我没忘,四戒引马上槽(不准暴露自家做的坏事),”言正清道,“但一来此事早已众人知晓,被别人惩处岂非更大的耻辱?二来帮规因时因事而异,屠老帮主因为初创本帮,不得不对有过功劳的弟兄纵容些,为了光大本帮,我正打算修改帮规。” “什么?!修改帮规?”长老和团头们暴跳起来。 金长老道:“休说这帮规还轮不到你来改,就凭你对屠老帮主不敬,也不配再当帮主!何况你惩罚别人,你自己又干了些什么?” “我干什么了?” 第115章 欲加之罪 丁团头道:“我手下的兄弟范雄,他媳妇长得有几分姿色,现在儿子刚满周岁。就在前几天,媳妇遭奸杀,一家三口被灭门。兄弟们闻声赶来,凶手夺门而逃,但大家都认得这个人。” “是谁?”富长老问。 “就是他!言帮主!” 金长老冷冷朝言正清道:“是不是你?做了就要担当。” “不是!我言正清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当帮主将近十年了,弟兄们去烟花巷我从来不管,我自己可曾去过?” “那不一样。平时装正经,憋久了才兽心特别重。难道这么多弟兄都连本帮帮主都认错?范雄一家三口都是死于你独门功夫龙行掌也会有错?”金长老连连发出诘问。 谭笑打了个寒噤,难道有个假谭笑还不够,又冒出了个假的言正清?还是他果真做了龌龊事? “我还是那句话,我做了就做了,绝不抵赖;没做的我为什么硬要承认?”言正清毫不示弱回敬。 “好,这你不承认,我们先记下不论。还有件事,当事人就在这里,不由你不认。把人带上来!”金长老挥了挥手。 看这架势,不把言正清整垮不罢休。谭笑倒也想看看,言正清究竟是盟友还是敌人。前面两件事,第一件肯定言正清没有做错,第二件却是个大疑问,既然还有第三件,正好当作检验。 又一个团头走上坛来,还带上一个年纪与谭笑相仿的男子。谭笑大吃一惊:这不是湘山龙廷的假龙君吗?!龙君一直把他秘密关押,可洞庭湖大战之后,竟让他逃脱,不知下落,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金长老指着假龙君道:“你可认识这个人?” 言正清端详了一会,摇头道:“不认识。” “这是费团头手下的弟兄,你说不认得他也罢了,你却一定认得他老婆。”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 “他老婆就是洞庭龙君!你总不能还说不认得吧?” 言正清吃了一惊,道:“我率众救援湘山,当然认得龙君,这个人却没听说过。” “你跟龙君早有奸情,还合伙谋害他,将他秘密关押,现在还说不认得他吗?” 岂有此理!这编排得也太离谱了。 费团头道:“本来洞庭湖是蛟龙帮的地盘,我把龙君的丈夫收为弟子,因为每当龙君外出,就由他的丈夫代理坐镇龙廷。蛟龙帮上下都知道。他加入丐帮,这样丐帮和蛟龙帮就成了一家,没想到帮主也想吞并蛟龙帮,竟和龙君私通,囚禁了龙君的丈夫。可是这样?”他朝向假龙君。 假龙君居然点头道:“这淫贼差点害死我,我恨不能将奸夫淫妇千刀万剐!” 金长老道:“光大丐帮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我帮第二戒就是顶色卧莲。我帮不禁嫖娼,外面勾搭也可以不问,却最忌嫖同门之妻。身为帮主,与帮中兄弟之妻通奸,是违反帮规的重罪!” 言正清怒道:“他是什么货色,在此胡言乱语!我在洞庭湖大战才认识龙君,当时我指挥陆路抗拒飞鹰帮,詹碧云指挥湘山守岛,谭笑从中联络,和铁镜先生一同下山,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号人?大敌当前他在做什么?” “我被你们幽禁了,还能做什么?”假龙君道。 金长老道:“你来个死不认帐不是?好,本帮还有兄弟能够证实,你和龙君不但通奸,还生了个孩子。乔长老,你来说。” 谭笑大惊,詹碧云和龙君都跟他说起过言帮主帮忙的事,想不到被误解成言正清跟龙君生了孩子。且听乔长老怎么说。 乔长老支吾着道:“我在宿州遇到言帮主,他正和龙君在一起,同住,龙君还抱着个几个月的小孩,有时帮主也抱,还,还逗小孩,又要我帮忙找个奶妈,后来,后来……大概是怕暴露奸情,把小孩埋了。” 金长老愤怒地:“虎毒不食子,你简直畜生都不如!这样的人还能当我们的帮主吗?” 下面群情激愤,一片呼喊:“打死他!”“惩办无耻之徒!” 谭笑明白了,这是一场早预谋好的哗变,言正清根本没有申辩的余地。 金长老喊了声:“把这恶贼拿下!”大小乞丐一齐涌上。 如果要脱身,言正清只有杀开血路。可他还在犹豫。 谭笑趁混乱挣断绳索,冲进人堆拉起言正清就跑。言正清还在朝后观望,谭笑道:“你现在有嘴说不清,先离开再说!” 奔出一程,眼看丐帮弟子追不上了,才放缓脚步。 言正清问:“你是谁?为什么拉我走?” “我是谭笑,言帮主。”谭笑摘下斗笠,剥去脸上的伪装物。 “谭笑?你怎么会到这里?” “你现在知道被人设计是什么滋味了吧?” “可我这么走,更加说不清楚。” “你不走一样说不清楚。当初我和碧云不都是这样?人家准备好陷阱,就等着你踩上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官家说你谋反,你就是穷得揭不开锅,抄家一样能抄出一张龙椅来,完全就看谁在主导。现在看来,丐帮已经被一些人操纵了。留得命在,还能再追查。” “是啊。我没想到,长老、团头,甚至作伪证的,都沆瀣一气。” “不但如此,还有更可怕的,假谭笑出现了,假的言帮主也出现了,还不知道会有假的谁出现。我觉得是真正的鬼帮开始行动了。” 言正清一激灵:“你是说鬼帮大量制造假的江湖人物,要么控制,要么毁灭各门派?” “恐怕真相就是这样。” “坏了!”言正清一拍腿,“本来柳老弟跟我约好一起来参加丐帮大会,也就怕发生什么事有个见证,可等他许久他没有来,我只好自己过来,半路受到一伙人阻击,所以晚到。这样看真的是组织计划很周密的行动。那柳老弟也半路遇到危险了。” “别着急,他和你不一样,你掌管帮会,所以他们一定要控制这股力量;柳大侠是一个人,他轻功又好,遇到阻碍不难脱身。” “也许吧。现在各大门派都回遇到同样的情况,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现在谁还在江湖比较有号召力?” “少林寺。” “走,我们先赶往少林,回头再来查这里的真相。” 言正清特别奇怪,上一天还在疑惑,谭笑是不是制造两座山庄血案的凶手,现在却对他言听计从了。 他感慨地对谭笑道:“当初在山庄詹姑娘蒙冤时,我虽然也有许多疑惑,却没能够挺身而出,比起你来真是惭愧。其实我有私心。虽然不是为我个人,却总是把本帮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心底无私天地宽,我一心想光大丐帮,丐帮却遭受大劫难,总想保全自己,却根本做不到。有句话叫,叫……” 第116章 慧觉与不慧 “覆巢之下无完卵。”谭笑已经今非昔比,两年的书没有白读。 “对。只有消除整个武林的大劫难,丐帮才能度过危机。” 谭笑和言正清轻装兼程,赶到少林寺,求见方丈慧觉大师。知客僧却道:“慧觉大师已经不在了。” 言正清愕然问道:“不久前还在五台山见过他,他好好的,一同到汴梁才分手。怎么就不在了?什么时候圆寂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传出消息?” 知客僧道:“不在了就是不在了,少林寺再没有慧觉大师。两位施主可还有别的事?” 言正清疑惑地:“那请问现在住持又是哪位?” “本寺暂时没有新的方丈住持,由戒律院慧通法师代行职责。” 谭笑道:“那我们就见一见慧通法师吧。” 知客僧把他们引到戒律院,和慧通交谈一番江湖最近发生的事。谭笑道:“现在面临一场空前的浩劫,少林寺理当树起大旗,领导反鬼同盟。” 慧通为难地:“要说责任,自然是义不容辞;可我现在只是代行住持之责,决定如此重大的事,怕做不了主,须从长商议。” 谭笑极是失望,只好起身告辞。 慧通道:“两位既然来到,也不必急于离去,让我尽一番地主之宜,带两位观光一下,我再与各位师兄弟商量,或许能给出个明确答复。” 言正清点头答应了。 看过大雄宝殿和罗汉堂,慧通请他们回戒律院稍事休息,自己召集同门商议去了。 谭笑道“我觉得慧觉大师的事有些蹊跷,他身体无恙,分别时精神很好,寿数也不高,怎会说走就走了呢?莫非鬼帮也抢先动手了?” “有可能。”言正清道,“但少林寺门户森严,虽然俗家弟子众多,要进得寺来却不容易。尤其要控制高僧更难。他们四大皆空,不怕死,不贪财,不好色,精通经文,用什么方式能够控制他们?” “既然门户森严,最大的可能就是方丈被劫持。他们自己不怕死,却以全寺的命运为重。众僧为了方丈的安全,不得不退让。” “可如果是慧觉大师被劫持,也不可能说他不在了啊。” “这我也想不明白。” 两人在院内随意走走,到一个空荡的角落,忽见柱子上用铁链拴着一名僧人。已经临近冬门,山上寒气逼人,这僧人却只穿一件短袖单衣,手臂和腿都裸露在外。他紧闭双目,紧咬牙关,似受着严重折磨;看他身上,却又没有一处伤痕。难道是犯了戒律在接受惩处的寺僧? 仔细一看,不由呆住了,这不正是慧觉方丈吗? 谭笑连忙上前一步:“慧觉大师!” 僧人睁开眼,似乎微微吃惊,但又很平静地回答:“这里没有慧觉大师,只有不慧和尚。” “不慧和尚?” 难道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难道是兄弟一同在少林寺出家?即使是孪生兄弟,凭两大高手的眼睛还是能够辨认的啊。 “方丈,你到底是怎么了?”言正清也挨到他身边问,“他们怎么说你不在了?” 那僧人道:“慧觉方丈的确不在了,我是不慧和尚。” 言正清和谭笑对望着,充满了疑惑。但这段时间他们遇到了太多的疑惑,只想弄个明白。 言正清又道:“好,我就叫你不慧,你为什么锁在这里?” “这里是戒律院,我触犯了戒律,受罚是应该的。” “触犯了什么戒律?我们可能帮你点什么忙?” “不需要。持戒和吃斋念佛一样,是僧人的本分,犯了戒受惩罚也是本分,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任何事。你们不要再打扰我忏悔罪孽,不要让我不得超度。” 两人只好默默退出。 过了一会,慧通法师回来,道:“实在怠慢二位,这事还是定不下来,须有辈分或身份更高的长老来定夺。” 谭笑奇怪道:“没有住持,代行住持之责的不已经是寺中最高身份了么?” 慧通道:“代行职责毕竟只是暂代,接任人选出来才是真正的掌门人,而且辈分比我高的有好几位,我倒不是推托,除魔卫道也是我愿意做的,只是事关重大,必须本门内部先取得一致。请二位再等一等,我去请示几位退隐修行的师叔。” 慧通去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回来,谭笑皱起眉头:“这些和尚做事情怎么这样麻烦,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言正清解释道:“你独来独往惯了,一个组织总是有些规矩,要协调各种关系,有时候就不免繁文缛节,我们再耐心等等吧。” 谭笑因心中焦急,又转到院里,却见慧通带着几位有身份的高僧正向不慧和尚说话,只听不慧道:“我正在悔过,寺里的事你们自己决定,我不再是方丈,世间也再没有慧觉。” 慧通劝道:“事关少林命运,武林安危,请师兄还是以大局为重。” “我十岁入佛门,持戒修行三十余年,竟毁于一旦,还有什么颜面再主持少林,我不配啊。” “师兄不要再折磨自己了,邪魔不除,谁也不得安生。” “既然所有事务都交与你,你决定吧,不要再劝了。让我全心忏悔,再不过问世间的事。” 慧通带众僧跪下:“求方丈带领我们除魔卫道,共渡危难。” 不慧只闭目不理,众僧只好站起退出。 慧通见谭笑和言正清在旁已看得真切,只好上前解释:“二位都看见了?也该当少林遭此一劫。日前有施主来要做法事,指定要慧觉方丈亲自主持。本来方丈不接这活,可因施主出了重金,恰恰寺庙多处需要整修,大家都劝方丈走这一趟,就可以解决费用。不料方丈去了回来,就长跪不起,痛哭流涕,说自己犯了戒,自请到戒律院受罚。当时我们寻思,多半是施主盛情招待,喝了酒,面壁两日也就没事了。谁知他连方丈也不当了,把事务托付给我,称从此没有慧觉,自己改名不慧,要在戒律院忏悔直到西去。他的信念全摧毁了。肯定不是喝口酒的事,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好问,肯定是非常难堪的大事。” 谭笑点了下头,道:“我怕也是遭了鬼帮暗算,他们的手段防不胜防,所以更要我们联合起来,互相信任,互相分担,不能纠缠于枝微末节。” 慧通道:“平时方丈也豁达,从不计较得失荣辱,可这次心志被打垮了,真是想不到啊。” 言正清故意提高声音道:“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到现在还被本门当奸恶淫贼、杀人凶手追杀。 谭笑也提高了嗓门:“正是,越是畏首畏尾,越是让奸谋得逞。诵经万卷,不如救人一命;不渡众生,如何渡己?” 旁边响起一个声音:“说得好!”诸人一看,一个百眉白须的僧人拄着竹杖走过来。 第117章 梦幻泡影 慧通双手合十,恭敬地叫了声:“空性师叔。” 空性点了点头,朝慧觉走过去。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慧觉,你被梦幻泡影蒙蔽了双眼,你面壁又如何?你忏悔又如何?佛主都在看着,你只是做了忏悔的样子,你的灵魂却没有得到超度。你该用你的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不承担自己的责任就是逃避,说明你被心魔打败了。”空性走到慧觉身边,“要战胜心魔,得到超度,就抬起你的头,放开所有的荣辱,去做该做的事情。”他用竹杖敲打着慧觉的头,喝道,“慧觉,醒来!慧觉,醒来!” 慧觉抬起头:“师叔教训得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给我开锁!” 回到戒律院,慧通总算松了口气:“幸好鬼帮没有来攻打,否则少林寺又遭大难了。” 慧觉道:“惭愧,是我糊涂,竟置大义于不顾,正落入奸人的圈套。”他讲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原来,他带了两名弟子去做法事,主人用素斋招待,却将两名弟子迷倒了。而慧觉也昏昏欲睡,被扶进房里。哪知一进去,就有个浑身黑衣的女子把他架到床上。慧觉意识还清醒,感觉不对劲。 女子上前就剥他衣服,慧觉想挣扎,却使不上力,问:“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女子道:“我不是人,是鬼。佛主派我来点化你,教你做神仙的方法。”……完事后又道:“你们和尚这样修炼的方法不好,太缺营养了,我都有点舍不得你吃苦。”叫人送来猪肉,捏着他嘴塞进去,托住下巴再一拍他脖子,整块肉就滑了进去。女子哈哈大笑:“你已经破了色戒,又尝了荤腥,干脆连杀生这一戒也破了吧!”塞了把刀在他手上,叫人捉了条狗抓着他手刺了上去。 这事完全是事先布置的,他知道着了别人的道。正要问明白到底什么人陷害自己,有什么目的,女子自报家门:“你不必奇怪,也不要惊慌,我已经告诉你,我是鬼,今后凡是有鬼出现的地方,你们少林寺退避三舍,要你们配合的时候乖乖配合。否则,连你身上长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不但是你,你们整个少林寺都会成为笑柄。如果你肯配合,不但安然无事,还可得到许多好处,有什么你不方便办的事,叫人找姣鸾鬼姬,我便帮你办妥。” 慧觉三十年苦修的道行,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全部被毁,所以痛不欲生,但想到本寺的安危,又不敢自寻了断,使鬼姬再做出损毁少林的事情。 空性道:“慧觉师侄不必太执着,幻由人生,由情入色,由色悟空,空便是色,色便是空。肉身遇色只当作修行中遇一劫,心中无色便是菩萨心肠。” “正是。坏事又何尝不能变好事?”谭笑道,“我们一直只知道有个诡异无比的鬼帮要和中原武林作对,却从未见得鬼帮的人物,对其组织一无所知。这件事至少让我们知道鬼帮中有个叫姣鸾鬼姬的,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不过不知廉耻,还会点邪术而已。” 慧通道:“施主所见果然是高。她要挟不成肯定要有行动,我们就等她出现。” 言正清又道:“我们都受过鬼帮之害,正该联合。但仍势单力薄,我想请柳吟风柳老弟也加入,现在我受丐帮排斥,在江湖上也失去号召力,他江湖声誉颇好,又与武林圣地碧桃谷交情匪浅,若来了就大不相同。” 谭笑也道:“王屋派的王承武老爷子是个很有头脑的,我也想请他来。” “好!”慧觉一拍手,“有这些好手一起举旗,不愁治不了鬼帮。” 消息送出,不多日便柳吟风和王承武就到了,还带来了王屋山清虚观冲灵道长,本来王全也想来的,他媳妇妩姿生了个大胖小子,才一岁,自然走不开。几路高手聚到少林寺,再有南边的蛟龙帮遥相呼应,大家共推言正清为盟主,谭笑建立打鬼同盟的设想初步实现了。 但柳吟风对同盟的名称表示异议,因为两年前有人搞过,不了了之,而且残留的人员还在,万一起争执不好。 谭笑道:“我本就打算找他们。为首的一个叫常贵,一个叫骆炳,江湖上没什么号召力,所以当初拉我和詹碧云加入,当他们的盟主。如今大多散了,把他们吸收过来岂不好,虽然他们武功有限,却难得热心,又增加人手。” 王承武道:“我倒赞同柳大侠的看法,他们早就搞同盟,有他们的一套组织,你想收编他们,人家是不是愿意还是个问题。当初请你是挟洞庭湖大战的威名,如今你却是江湖人认定的凶犯。还有,这二人还是颇有心计的,当时你们名气很盛,却是刚冒出的新人,实际控制在他们手上,好摆布。如今却反客为主,这边人不多,却大多是成名人物;他们并过来只是一小股,情景大不一样了,当不了首脑。如果他们还是想有自己的山头,还会找詹碧云姑娘,她现在认定你是杀父仇人,和你可是势不两立,这个冲突就大了。” 谭笑心念一动,詹碧云不就是要明着跟自己敌对吗?自己不方便找她,这倒是见到她的机会。因而越发坚持要用打鬼同盟的名称。他说:“到底谁是鬼,除了已经知道的姣鸾鬼姬,其他还都在暗处,有人假扮我和言帮主,这人也肯定是鬼。中原武林中还有内鬼,不然鬼帮怎能接二连三制造大案?有争斗,真正的鬼就都会跳出来。而且湘山的旗帜已经树在那儿了,两边一致才有声势,能够呼应。”他说得也有理,又是主要牵头人,别人不好反驳。 商量妥当,就把联络地方设在太室山西麓与少室山少林寺相望的永泰寺附近。这是为了便于行动,避免僧俗因生活习惯不同带来麻烦,也避免战火直接引进寺庙。同时又便于一旦有情况互相照应,互相增援。 王承武认为,丐帮仍是应争取的主要力量,虽然有长老、团头被收买或有误解,必须迅速查清,公布真相,扭转被动局面。这时江湖大帮会并不多,有了这支力量,打鬼同盟才真正在中原形成自己的实力。 言正清和谭笑本就要追查幕后黑手,金长老说的几个案子,假“言正清”肯定是个“鬼”,极难找到线索,最明显的一个是乔长老,一个是假龙君,是谁在授意他们作伪证,只有摸到这线索,才有可能揭开真相。 然而正准备出发,柳吟风和王承武担心的情况很快就成了事实,常贵和骆炳带人兴师问罪,还盛气凌人要求立即取消“伪同盟”! 这倒是令人感到意外的事,因为即使有可能起冲突,也不会这么快,起码他们要找到到的靠山,凭这两个小角色立马挑战高手,这就不寻常了! 第118章 同盟之间 来者不善。这头二十人个个劲装,队列整齐,常贵和骆炳率先,两人身后一名武士举着一面白色大旗,上用血写“打鬼同盟”四个大字。而最后却是四人抬一顶轿子,轿子门帘垂下,透过半透明的帘子可看到里面端坐着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来到嵩山腹地太室山永泰寺南。 嵩山由太室山和少室山两大山体组成,太室山庞大,少室山险峻。少林寺地处少室山东麓,南边的连天峰断崖绝壁,西、北两面沟壑纵深,两山之间的平缓空旷地是进山的必由之路。言正清他们选择驻扎在这个位置也是考虑保护少林的因素,成为应对大规模来犯的前哨。 即使少林寺派出十名武僧,目前这一方人数还是少得可怜。言正清想,对方究竟搬来了何等高手,该让他们亮亮底牌。接到通报,于是率大家迎出。 常贵朝言正清道:“言帮主,噢,不,如今该叫言淫贼,你们这些人渣都聚集到一起,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居然也号称打鬼同盟,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打鬼同盟岂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言正清见他气势嚣张,言语刻薄,顿时怒起,正要回话,柳吟风上前道:“谁是英雄,可不是自封的;是人是鬼,也要证明给大家看。言帮主受人陷害,但清者自清,不怕没有水落石出的时候。阁下口口声声打鬼,叫了两年,可曾打过一个鬼?既然有志打鬼,就是同道,应当携手共进才是,如何不去打鬼却先向同道叫阵?” 常贵向他抱拳:“柳大侠,江湖上都敬你侠义,我却不明白为何要袒护天下共知的恶贼。打鬼同盟成立已久,也随时欢迎柳大侠参加。如果嫌我们是小人物,柳大侠来执牛耳也无妨,何必跟犯案累累的无耻之徒混在一起,还冒用同盟名义?” 此人口舌厉害,企图分化己方,柳吟风回道:“刚才我已经说了,言帮主受人陷害,千真万确。他邀我一同参加丐帮大会,就是怀疑有重大阴谋,要我作个见证。可我去赴会,半路却受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阻击,这就恰恰说明有人捣鬼。我相信言帮主是清白的。” 常贵一时语塞,骆炳到轿前低语几句,回来道:“此事暂且不论,但打鬼同盟只能有一面旗帜,言帮主即使是受冤枉,现在的身份也不宜领导打鬼同盟,江湖名声事关武林正义的号召力。所以我们提个建议,要么你们并入打鬼同盟,统一号令,言帮主的地位等查清真相再定夺;要么你们更换名称,各行其事,日后需要联手也视形势可以商量。” 这一来言正清、谭笑等面面相觑。对方的确有高人,这个“提议”明摆着就是逼迫,不是被他们兼并,就是易帜。刚刚树起大旗马上就更改,那以后还怎么号召别人?等于散伙了。看来坐在轿子里的神秘人是个真正主导打鬼同盟的厉害角色,所说的话缓转而坚决,却全在理,没有一点漏洞。 大家踌躇一会,谭笑道:“这事需要大家商议。但你们所要的号召力,恐怕你们也不见得具备,不然也不会两年没有进展。我倒希望二位加入我们,共谋大计。” 常贵傲然道:“两年前我们曾邀请你参加,你不屑一顾;今非昔比,现在你要加入我们还不接纳。柳大侠他们清白的侠客我们欢迎,言帮主的事,柳大侠已经说了,不妨先边查证边做事;惟独你谭笑,犯下的血案都是铁案,没有余地,我们打鬼同盟已经将你与鬼帮等同而视,列为必杀之人!” 谭笑气坏了。王承武等也恼他太傲慢,冲灵道人站出来道:“你们的首脑算什么货色,也让我们瞧瞧,配不配在我座下做个童子。” 话音刚落,眼前一花,只见一个白影一闪,冲灵道人左右脸上挨了两记巴掌,等他回过神来,白影已经回到了轿中。 众人目瞪口呆,就是常贵带来的人马,也被这一幕惊呆了,静穆片刻,常贵带头鼓噪,那二十余人欢呼起来。 刚刚树旗就受如此大辱,这还了得!谭笑叫道:“你们是被鬼帮收买还是本来就和鬼帮一伙?要说要做都光明正大,藏头缩尾还称哪门子英雄!” 骆炳又从轿边过来:“各位不妨再商量,盟主向道长表示歉意,大家有话好说。为了表示诚意,我们自动后撤十里,等候各位回复。但包庇谭笑就是与盟主为敌!请你们好好考虑。” 一行人退去。 冲灵道人摸着脸道:“刚才那是人还是鬼?” 柳吟风:“当然是人,我们遇到了劲敌,这等轻功连我都要甘拜下风了。” “难怪他们有恃无恐,原来请到了真正的高手。”言正清边思量边道。 “我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谭笑道。 “是谁?” “一心要找我报杀父之仇的詹碧云!” 诸人倒抽了口凉气。 言正清又疑惑地问:“詹碧云的武功有这么高吗?” “以前没有,现在就难说了。她从刚出道到湘山之战不过半年多时间,武功精进了多少,大家一定清楚。这两年中不知下落,谁又知道她练成了什么样?” 大家默然。 过了一会,王承武又道:“照理说她不该误解你,你们都差点要成夫妻了,还不了解你的为人?她是绝聪明的奇女子啊。” “就因为差那一点,才会有这么深的仇恨。越是聪明人,也越容易钻牛角尖。她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谭笑无可奈何地。 “常贵和骆炳正利用她报仇心切,她也利用他们打鬼同盟这个旗号。我们几乎没有胜算。”老爷子显得有些悲观。 谭笑道:“我个人的事我来应付,言帮主还是要尽快重掌丐帮,才有抗衡的本钱。” 柳吟风点头:“说得不错,这边先想个缓兵之计,就全力追查丐帮变故。” 谭笑道:“言帮主不妨让我先回避,我单独去会一会詹碧云。” 言正清道:“究竟对方是不是詹碧云还不知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谭笑道:“没有别的办法,如果真遇到不测,大家还是先避其锋芒,另谋对策。” 谭笑只身来到对方营地,一个小庙里。正思忖是公开求见,还是私下摸进去,却见外面多了三十多人,全是丐帮弟子,领头的正是言正清要找的重要证人乔长老! 丐帮弟子都留在营外,常贵和骆炳将乔长老领进门去。 过了些时间,常贵和骆炳出来,脸上喜滋滋的。 骆炳道:“我们招兵买马这么久都没几个人,今天一下子来这么多,丐帮首先集体参加,后面其他帮会就会都参加进来。” “所以盟主考虑周详,先联络大帮会,比单独在江湖招人便利得多。” “可丐帮也有分歧,金钺刚刚接任代帮主就做这么大的决定,不服的大有人在。” 第119章 玉梨鬼姬 谭笑趴在墙上观察,暗暗吃惊,原来言正清走后,金长老暂代帮主,难怪他在东湖丐帮大会上极是起劲,而且丐帮整体加入打鬼同盟,自己的打算又落空了。没有中原大帮会的支撑,湘山难成气候。詹碧云手段确实高,这么快就掌握了打鬼同盟,并收纳了丐帮,在大家心目中,她是大战鬼帮的英雄,而自己一方多有“恶行”受江湖鄙视的,不能闹出声势就不能见到真鬼。 他思虑再三,还是认定要从丐帮打开缺口。刚才听得话风,丐帮正处于分裂的边缘,只要迅速掌握有人栽赃陷害的证据,局面就会扭转过来。 他拿定主意,不去见盟主,单等乔长老出来,将他擒住再作计较。 可等了很久也没见人出来,到晚餐时,营外的乞丐都进了庙,享用酒肉,直到天黑后,所有人马整装出发,竟离开嵩山而去。 谭笑百思不得其解,回头将情况告诉言正清。 言正清道:“不管他们什么用意,我们盯住乔长老不能放。我和谭笑这就追上去,你们都留守在这里。” 柳吟风道:“我也一同去吧,有什么变故可以回来送个信。” 言正清道:“也好,事不宜迟,现在赶紧追。” 谭笑他们一路尾随,过了数十里,才见两拨人马分开,一路往东面汴梁方向,乔长老带丐帮弟子往南。他们也兵分两路,言正清和柳吟风紧跟丐帮一路,谭笑跟上常贵他们一路。 丐帮这一路,到晚间,这三四十人都抱成一团,言正清他们无法下手,次日又跟出一段,却又有大队丐帮弟子来接应,而且后来的滞留在后面挡了道,先前乔长老的人马却不知去向。 单说谭笑一路过了新郑,在一处村庄停歇下来。常贵他们已经驻扎在村边的旧祠堂休整。 天气骤变,纷纷扬扬下了一场雪,隔天天晴了,谭笑看这情景他们并未发现自己跟踪,或者也不怕被跟踪,没做出要很快离开的打算。于是也放松一下自己,到村头走一走。 一群孩童正在村头玩雪,还边唱着歌。谭笑又想起那回怀抱詹碧云唱“抱个大鸡蛋”的情景,如今却咫尺天涯,心中无限惆怅! 但这回的儿歌让他大感吃惊:“鬼帝鬼帝真英武,鬼帝是个救世主;鬼后鬼后真漂亮,胜过天仙赛王母……” 谭笑上前问道:“小朋友,是谁教你们唱的?” 一个小男孩仰着头道:“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姐姐教我们的,她说,鬼后比她还漂亮一万倍。” “她叫什么?” “玉梨鬼姬。” 谭笑愕然,鬼帮不但在江湖兴风作浪,对老百姓也做宣化工作,而且已经渗入很多地方,这不像是酆都迁移所要做的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又问:“你们谁见过鬼帝?” 孩子们抢着说:“我见过!”“我见过!” “鬼帝长什么样?” “是个很气派的大将军!” “不对,是个老先生。” “也不对,像玉皇大帝!” 原来鬼帝有多少付面孔。谭笑想起洞庭湖之战最后的一批指挥者,都是一个样貌,一种装束,这就是鬼帮的作风。谭笑感到了真正的恐怖。跟你在决斗,你却不知道你的对手究竟是哪一个。 他又问:“教你们唱歌的姐姐还在这里吗?” 孩子们摇头。一会又有人道:“不过她常来,说不定哪一天。” 又一个道:“前两天,三天没来,说不定今天就来。” “她除了教你们唱歌,还做什么?” “教我们读书,识字,给大人讲道理。” 谭笑凝思着,抬起头:“好了,你们玩吧。” 以前对鬼帮的认识太少,看来全要重新认识。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 他转到村外,正有个少女踏雪而来。她十六七岁,一身小花袄,和普通村姑打扮相似,只是不那么粗壮,长得很秀美,看走路的步履会些武功,但不是高手。她就是孩子们说的“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姐姐”玉梨鬼姬? 村外的路坑坑洼洼,雪后一冻很滑,少女尽量走稳,还是在下坡处几乎滑了一跤,人是站稳了,背在手上的布袋却抛在雪地。谭笑觉得是个难得的机会,飞步上前替她捡起,交还她。 她朝谭笑看了一眼,道声谢就走自己的路。可路实在难走,前面又要上坡了,对高手来说不算什么,普通人即使常走山路也有犯难的时候。她脚下探了两下,止步不前。 谭笑走近她:“跨不上去?来,我扶你。” 少女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 谭笑扶着她上了坡,前面比较平坦,谭笑趁机拉话头:“这样的天气,你一个姑娘家跑这里来做什么?” 少女道:“我答应村里,每隔几天来教孩子们读书的。今天不来,他们前面学的就要忘了。顺便再为大家做一次宣讲。” 还是个很负责任的女先生,也就是玉梨鬼姬。看她并不避讳身份,谭笑又问:“你叫玉梨鬼姬?” 她奇怪地望着他:“你是外乡人?你怎么知道的?” “是小孩子们说的,有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姐姐,叫玉梨鬼姬,教他们读书,唱歌。” 玉梨鬼姬羞涩地一笑:“你倒挺会哄小孩。” “为什么要叫鬼姬呢,本来没有名字吗?” “我本名就叫玉梨,被鬼帝收养后就封我叫玉梨鬼姬。” “玉梨,很好听的名字,叫鬼姬多难听。” 她不高兴了:“什么难听?我们这里和鬼国沾亲带故是一种光荣。你知道鬼姬是什么意思吗?就是鬼国的公主。我因为父母双亡,鬼帝就收养了我,教我读书,教我行善。我来这里教孩子就是他要我做的。” 这里的人都信奉鬼教,还有个鬼国,而不是鬼帮?跟酆都鬼城也相去甚远,巴蜀的鬼城不可能在这里公开搞一套鬼国的模板啊。谭笑迷糊了。为了探听更多内情,他向鬼姬表示歉意:“哦,原来鬼帝是个大善人,刚才我失敬啦。” “不知道的人都怕鬼,其实鬼比人间许多人还好呢。他们相貌虽然怪异些,其实都好心。要不是鬼帝收养,我不到十岁就饿死在路边了。” “你们鬼姬多吗?你知道有个姣鸾鬼姬吗?” “当然很多,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分工不一样,像我就是专门负责教化的,还有专门习武的,炼丹的,你说的人我不认识。” 谭笑更惊奇了,原来她们内部还各有分工,拿江湖门派来说,教化从来不是他们关注的事项。这鬼国和江湖上传说的鬼帮是不是一回事?或者根本就是不同的组织,只是当地带有宗教意味的团体?但他们的称谓有相通的地方,重要人物真面目难辨,都有鬼姬,有鬼后。与其猜测,不如听她一次宣讲,到底是宣扬什么不就清楚了?看样子这姑娘天真无邪,并不防范,可见在这片地区他们是公开活动。 第120章 纯朴的鬼 玉梨鬼姬的宣讲也十分有意思,她说,鬼国的人都很幸福,没有争斗,没有偷盗,人人都按自己的本分做事,孝敬父母,尊重师长。鬼帝赏罚分明,信奉鬼教的人都可以得到神灵庇护。倒是给人描绘了一个理想的社会。 谭笑在人群里听她宣讲,听得很认真,玉梨鬼姬也有意关照他这个特别听众,不时看看他,怕他有不懂的或不相信的,还强调:“我们这个村子全是鬼教的忠实信徒,大家一定有体会,我们村上这三年来有没有出现偷盗?” 村民齐声回答:“没有。” “我来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可曾要过一文钱的学费?” 村民又齐声回答:“没有。” “鬼帝每逢过年,都来赏赐信徒,大家有没有得到恩惠?” “得到了。” 谭笑心里捣鼓,有些江湖门派在创建时给近邻一些恩惠也是有的,要长期这样做就难了。一般都有自己的目的,收买部分自己的部众,作为基础力量。可像鬼国这样教化民众,那不是一件大好事?谁也不要争权夺利,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能得到应该属于自己的利益。那就不再有江湖险恶,不再有弱肉强食,不再有那么多不平,多好啊。就不知道鬼帝是收买这样一些信徒呢,还是在他活动的区域都是如此,同样对待。 待玉梨鬼姬宣讲完了,谭笑意犹未尽,上前问:“鬼国有几个村庄是像这里民风淳朴,都能得到鬼帝的恩惠?” 玉梨鬼姬答道:“太多了,我们这里还是比较小的,有地方连片十几个村都这样。可有的地方因为有人不信,还喊着要打鬼,就只能在暗中传播。反正只要有人信就好,得到好处的人多了,自然就传播开来。” 谭笑道:“你讲得真好,如果我也想信鬼教,却不是本地人,该怎么做?” “我们各地都有联络人,我可以推荐你去找当地的联络。” 他们的影响有如此之大?!谭笑又问:“当地官府不过问么?” “我们又不跟官家起冲突,民风好了,地方犯案的也少,官家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再说,我们这样活动的是少数人,多数是别人不知道的。” “哦。” “也有些地方官府的恶吏对老百姓不好,鬼帝会惩治他们。他们受了惩罚也不敢跟人说,只好改邪归正。” “你说的鬼国有这么好,你都见过哪些地方了?” “怎么,你还是不信?我没到过太多地方,就这边到汴梁西边一带,我都一路走过去。我不骗你的。” 谭笑笑道:“我没说你骗我,我相信你说的话,却不相信所有地方鬼帝都像待你们这么好。我到过很多地方,可乱的地方比好的地方多。也许是那里教化做的不如玉梨鬼姬这么好。” 她也笑了:“你也不用这么恭维我,我做得还不够。反正只要心诚,尽自己的力吧。” 她说得那样诚恳,谭笑都被她感动了:“要天下都这样多好。” “你也是好人,你乐于助人,问得仔细,也说明你诚心。” 谭笑心里道:我不好,我是有目的的,我为了刺探消息才接近你,却想不到有这么纯真的“鬼”。可总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又问:“鬼帝长什么样?” “他是个很慈祥的老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啊。你去过鬼帝的殿堂吗?鬼姬既然是公主的身份,总该去过吧?” “去过一次,坐在车上好几天,去的时候可怕了,那里不是人间,什么牛头马脸希奇古怪的样子,但一讲话,都很和蔼的,跟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那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在车上晕乎乎的,就跟做梦一样,到了鬼国才知道,那时的鬼帝就变得威严,判人生死,责罚有罪的人。但一下大殿,就又和往常一样了。” “那鬼后呢?” “鬼后……以前都没听说过,就两年多前因为立了鬼后,鬼国还搞了大庆贺,信鬼教的人家每家发了一条腊肉。上半年鬼后到这里巡察,真的比天仙还美。” 谭笑笑道:“你已经很漂亮很漂亮了,能比你更漂亮吗?” 她知道谭笑在打趣,道:“我跟她简直不能比。虽然她眼睛上戴着一条小带子,还是看得出,这世上真找不出像她那样美的人。就是……就是奇怪,她好年轻,看上去就比我大一两岁。要么她是鬼国的仙人,不会老吧?” 两年多前,谭笑最容易联想到的就是洞庭湖大战,那场惊心动魄又充满诡谲的战事至今还是江湖上议论最多的话题。可脑子里搜索了一阵,仍没想出能够相关的事。他料想玉梨鬼姬只是外围的宣讲员,未必知道更多内幕,看看天色渐晚,道:“不好意思了,耽搁你这么久。你住哪儿?要不我送你回去。” 鬼姬道:“我常来这里,没事的。再说这里民风很淳,没有危险。” 谭笑道:“可地上滑,上午都差点滑倒,这会天又暗下来,更不好走。”他有意要探一探“鬼窝”,到底还有什么人在附近活动,究竟做些什么。 玉梨鬼姬似乎毫无城府,见谭笑一片热情,也不拒绝,就任由他陪着出村庄。 谭笑扶她走过一段坡地,有一段路比较平坦,道:“你平时一个人走真的不怕?万一碰到歹人怎么办?你这样单纯,假如我就是歹人你怎么办?” “不会的,你是好人。” 谭笑哑然,面对一个毫无戒心的女孩,他不知道是怜惜还是崇敬,只觉得心里很轻松,不存一点杂念,也不敢说任何冒犯的话,就是跟詹碧云调侃的那些语言也不敢说出口。 鬼姬又问:“你叫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谭笑犹豫了一下,道:“我姓谭,名字不方便说,也不想用假名字骗你,你怪我么?” 鬼姬道:“没关系,我就知道我相信你,那我叫你谭大哥还是谭大叔呢?” 谭笑一愣,才想起两年不出门,自己已经二十八岁,早就是当大叔的年纪了。他笑了笑:“随你吧,都一样。” 鬼姬微笑道:“我觉得还是叫大哥亲切些。我是孤儿,鬼帝虽然很疼爱我,可是不常来,就希望有个哥哥的感觉。我们正式结拜好吗?” “那好啊,我也是孤儿,能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多好,可你是鬼国的公主,我们做兄妹鬼帝会责怪你吗?” “没关系的,我只要跟鬼帝说一声,不背着他就行。” 又走到一处空旷地,旁边有片树林。这时,银白色的月光反射在雪地,格外明净。鬼姬道:“你先停在这里等等我,我想还是先让人给鬼帝传个信。你现在还不是鬼国的人,有些事不方便,不要跟过来哦。” 第121章 鬼国的理想 谭笑疑惑地答应一声,就停留在原地。只见鬼姬一进树林就消失了。难道她真是鬼魅?自己来的目的就是探寻鬼帮踪迹,怎么就凭她几句话乖乖站下不跟踪了?是觉得她太纯了,不忍心欺骗她,还是她用了什么迷魂法? 过了不多时,鬼姬回来了,带着几分兴奋:“走吧,信使说了,鬼帝一定会同意的。” 再走不远,有间简易的土坯茅屋。她推门进去,点上油灯,说:“你先坐,我生火热一下饭。” 谭笑打量这屋子,就两间简易的小房间,外间是起居室,里面是卧室。卧室门都不关,收拾很整洁,只有一个极窄的小炕,窗棂上还贴着窗花,格局布置和江淮地区以及南方大不相同。 鬼姬边忙饭菜边问:“你叫谭笑,对不对?” 谭笑惊奇地:“你怎么知道?” “鬼帝对人间的事无所不知,刚才信使说的,你很有名,的确是个好人,所以鬼帝一定不会反对我们做兄妹。” 谭笑更加疑惑,自己成立打鬼同盟,鬼帮应该十分憎恨才对。他想了想说:“你对外面的事一点不知道。” “我是不大知道,只知道这里都是好人。鬼帝说的一定不会错。来,吃了饭再说。” 这地方的人一般天没黑就吃过了晚饭,早早上炕睡觉,这会儿已经很晚,江湖人是不管时间的,料理停当,鬼姬又在门外摆放了香案,蒲团,拉着谭笑拜月盟誓。 玉梨鬼姬道:“你是哥哥,你先来。” 谭笑道:“既然是兄妹,我还是叫你本名吧。” “嗯。” 谭笑跪上蒲团,双手合掌,道:“我谭笑,今年二十八岁,愿与玉梨结为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言,天人共诛!” 玉梨也同样跪下:“我玉梨,今年十七岁,愿与谭笑大哥结为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言,人鬼共诛!” 两人一起朝月亮拜了三拜,然后站起。 玉梨开心地:“从现在起,我有了哥哥了,真的好欢喜。” 两人回到屋里,谭笑道:“好妹妹,哥哥是个江湖粗人,也不会在这里久留,以后遇着什么事,就给我带个信。有人欺负你,我一定替你教训他。” 玉梨笑道:“我是鬼姬,谁敢欺负我?现在又是谭笑大侠的妹妹,听到名字就把坏人吓跑了。” 谭笑道:“时候不早了,妹妹忙了一天,休息吧。我这就回去。” 玉梨走到门口站下,“呀,外面好冷。这么晚,哥哥就住这儿吧。而且你走了下回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相见,不如一起多呆点时间。” 谭笑心一沉:“这屋子孤零零的,男女同住不方便。” “这有什么?鬼国男女在外同住是常有的,何况我们是兄妹。” 谭笑暗想,她的清纯到底是单纯不谙人事还是装出来的?她终究是鬼姬,难道故意要勾引自己然后加以控制?还是另有什么目的?当初詹红霞看上去也是天真无邪的,却心计毒辣,骗得叶凤俊身疲神伤;再看慧觉大师也吃够了苦头,可自己不是和尚,恰恰是很多人眼里的浪子,这种手段并不管用。不管她到底是人是鬼,倒看她一看。迟疑一会,道:“也好。” 玉梨烧起热炕,道:“在妹妹这里,大哥是客,就睡炕上。我住外边就行。” 谭笑又反悔了,她并不是要自己住一起,刚才的猜疑是多余的,现在倒骑虎难下,不能再说要走,道:“哪有男子汉睡热炕头,让你小姑娘住外边的道理,既然我是大哥,你得听我的,你住里边,我睡外间。我走江湖习惯了坐着睡。” 玉梨拗不过,只好由他。 第二天天还没亮,谭笑起来,一夜很安宁,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身上盖了条薄毯子,自己居然没知道。 他思忖,为什么我遇到的鬼姬这么好,慧觉大师遇到的却那样恶毒呢?他想不明白。自己只知道江湖恩怨,对别的真不懂。要詹碧云在一定能说明白。一想到这,又心急起来,也许她就在不远处,怎样才能跟她取得联系呢? 正愁虑,玉梨也起来了,谭笑向她告辞。 玉梨有些不舍:“哥哥这么快就要走了,以后记得有时间来看妹妹。” 谭笑道:“会的。临走哥哥还有句贴心话要说。妹妹太单纯,在外面好人坏人要多分辨,不存害人之心,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像昨晚上,你门都不关紧,哥哥都差点按捺不住自己,做出混帐事来。可我是你哥哥,有责任保护你的,换成别人就不一样了。妹妹可记住了,除非那是你认定跟他过一辈子的,不能轻易让别人靠近你。” 玉梨脸一红:“我记住了,哥哥是为我好。可鬼国来的使者从不碰我。我们鬼姬都是决心一辈子贡献给鬼教的,根本不会去想喜欢什么男人。” 谭笑又愣了一下,难道信教以后就没有七情六欲了?她要认哥哥,其实也是对人间亲情的期盼啊。于是问道:“鬼姬都是一辈子不嫁人的吗?” “也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使命,鬼帝也会安排招驸马,可不多。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自己怎么想呢?鬼帝指定谁,我们都只是服从他的安排。” “你们自己的事想都不能想,不觉得太不自由了吗?你不是说鬼国的人都很幸福吗?” “因为不想,就不觉得不自由,人人有饭吃,都能过安乐的日子。鬼帝说,想得多,欲望就多,就越不快乐。自己乐于做一些事就觉得很幸福。就像我现在,跟村民,跟孩子们这样相处,不是很幸福吗?” “好单纯可爱。”谭笑终于触摸到了一点鬼国意识形态。想来也对,人想得越多,烦恼越多,什么都不想的人吃饱睡足,反而成天乐呵呵快活。但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不懂,这时更觉得读书不够,隐约似道家的小国寡民主张,又不完全这样,因为鬼国也强调权威。这个问题,只有让詹碧云或者让鬼帝自己来解答了。他说不出更多道理,只说:“如果大家想一样多倒也好,不然想得少的不就被想得多的人骗了?” 这回轮到玉梨怔了一怔,也许她的确从来没这么想过,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道理。她想了想道:“也许哥哥说得对,以后我多留心。” 谭笑径直到祠堂那边看了一下,人马还在,太阳升高,他们正准备开拔。谭笑继续跟踪,到了汴梁附近,人马安顿下来。原来他们的总部就在这地方。谭笑想找机会见一见詹碧云,却等了几天不见有半点动静,只得在城里住下,再找别的途径打探。 第122章 宫乱 谭笑正设法打听常贵他们的最新行动,却意外遇到一个不该遇上的人,张三锋!他在京中出现,难道他也卷进与打鬼同盟与鬼帮的是非恩怨? 谭笑很快探得他住在东太乙宫中,还有个他曾经要找的人物,居然也出现在这里,便是当年掌握着詹展飞秘密的灵噩。现在这个秘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他们一对妖道同时出现,终究不是偶然的。 却说灵噩到了汴梁一住就是三年,却没有等到他期待的好事,住在东太乙宫里挂单蹭饭。后来张三锋来到,他才日子稍稍好过一点,因为张三锋武功强,名头也响,道观不得不好好款待。两人除了交流些丹药法术,便到外面去找神仙生活。张三锋还交代灵噩,勾栏里的粉头不要找,那些女人阴元不足,只会空耗元气。可灵噩囊中羞涩,手段平平,不比张三锋飞檐走壁,去得达官贵人家,将人家姬妾弄得神魂颠倒,许多人家以为出了狐仙。连禁宫里也闹出传闻,这倒好,徽宗皇帝赵佶本就信道教,好法术,又羡慕神仙的床第功夫,这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骑着白龙游神宵宫,遇见一个仙道骑着青牛进来。皇帝醒后大感奇怪,就命令道士徐知常访神宵事,徐知常就推荐了林道士。皇帝立即召见,更加惊奇,这道人的相貌形状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徽宗问:“你有什么法术?” 林噩回答曰:“臣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 徽宗道:“你且说来听听。” “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主南方,号长生大帝君,陛下是也,既下降于世,其弟号青华帝君者,主东方,摄领之。己乃府仙卿褚慧,亦下降佐帝君之治。” 徽宗十分高兴,原来自己是天命帝君。林噩又说,权臣巨阉如蔡京、王黼、童贯等皆为仙官。当时贵妃刘氏有宠,则奉为九华玉真安妃。 徽宗大喜,见他的名字不雅,就为他改名“灵素”,赐号“通真达灵先生”,授以金牌,可以随时进入后宫,并专门筑了通真宫让他居住。 林灵素顿时飞黄腾达,一跃成为国师。他遵守诺言,又把张三锋引荐给徽宗,专门传授房中术。徽宗在嫔妃身上一试,果然神妙无比,快活如仙,就封张三锋为通妙真人。 恰好之前宫禁发生许多怪事,徽宗又请两人治理,建上清宝箓宫,秘密连到后宫。自此,昏君妖道在后宫尽情淫乱,妃嫔和成年的公主几乎被淫了个遍。 张三锋被当时的人们视为淫魔,多少有些误解;但说他是房中术的集大成者,该是不成问题的。他并不是一味追求淫欲刺激,而讲究内丹的修炼。道家认为,生命的本质是“精”、“气”、“神”,而长生的关键是“炼精化气,炼气归神”,道家相信,人是可以通过正确的修炼方法“得道成仙”,从而获得肉体的永生不灭。房中术源于先民的生殖崇拜,《易系辞》云“阴阳交合,万物生成。男为阳,女为阴,阴阳交媾,生生不息。”房中派认为,男性与女性交接的目的,除生育之外,就是要采取蕴藏在女性体内的精、气、神,以供修炼真阳之用,女性或女阴在这里的功能与炉、鼎相近,故称其为“炉”、“鼎”。 内丹派认为:铅因太阴月华而生,汞因太阳日精而生,都是日月之灵气,天地之至宝。“道以精为宝,施之则生人,留之则生身。生身则求度在仙位。”所以修道之人要“闭鳍不泄”、“还精补脑”。但事实上有些方法属于损人利己,而不得法者损人又损己。张三锋交合虽多却不能生育,也是自我吸收精元,不能留下种苗。在归隐武当山以后,他也修正了功法,对养生气功作出了重要贡献。如首创太极拳,不少人以为是明朝的张三丰,实际上是要早了两百年的北宋张三锋。 但当时张三锋的行为却被皇亲、权臣、市侩等效仿,对业已败坏的社会风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情超楚王巫山梦,乐过飞琼晓露踪。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成了达官贵人享乐人生的的重要目标,甚至与北宋的灭亡不无关联。他炼内丹的秘技又不传授,流传的都是下三滥手段,无论男女,多少人身受其害。真正高深的补益功夫,只保存在他晚年的着述中。 而林灵素受命于上清宝箓宫宣讲青华帝君夜降宣和殿事,与会道士多达二千余人。又建仁济亭,施符水;开神霄宝箓坛,令吏民受神霄秘箓。诏天下皆建神霄玉清万寿宫,无观者,以寺充,并于殿上设长生大帝君、青华大帝君等神霄系神像。林灵素领修道书,改正诸经醮仪,校对丹经灵篇,删修注解;每逢初七,则讲说三洞道经与玉清神霄王降生记。由此京师士民信道者日众。徽宗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先后为林灵素封赐、加号为“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太中大夫”、“凝神殿侍宸”、“蕊珠殿侍宸”、“冲和殿侍宸”等。徽宗每以“聪明神仙”呼之,亲笔赐“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立两府(“道家两府”)班上。 每每想起在无果和尚手上吃的苦头,他对佛门极为仇视。为了报复,向徽宗说“释教害道”,要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为德士,留发顶冠执简。 徽宗依奏,下诏,改佛为道,易服饰,称姓氏;左右街道录院改作道德院,僧录司改作德士司,隶属道德院。不久又改女冠为女道,尼为女德。皇太子上殿和他发生争执,让胡僧立藏等十二人和五台僧二人、道坚等与林灵素斗法,但僧人都输了,被迫答应戴冠执简穿道服。太子下旨放胡僧,道坚是中国人,送开封府刺面决配,于开宝寺前示众。 四年后,都城暴雨,林灵素登城作法,遭到役夫袭击,徽宗才始知道他被天下人所怨。他又恃宠而骄,与皇太子争道,并与权臣争宠,徽宗不得不将他斥归故里。当初和张三锋互换功法,张三锋隐瞒了炼内丹的关键,林灵素只求成仙的感觉,回乡的第二年,在做神仙生活时突然气绝身亡。这是后话。 且说谭笑见张三锋进了皇宫,一时也没了主张,见不到詹碧云,又近不得张三锋,只好从一些传闻来判断动向,想来想去,还是先回去和言正清他们会合,了解丐帮形势,尤其想听一听前辈对妖道与鬼帮是否有关联、以及鬼帮和鬼国是什么关系的看法。 第123章 夺门之争 其实詹碧云始终掌握着谭笑的动向,等他一离开汴梁,打鬼同盟就召集已经联络的各支人马,召开誓师大会,要讨伐少林寺和另一个假“打鬼同盟”。 詹碧云道:“言正清和谭笑等江湖败类,犯案累累,却冒用我们打鬼同盟的名义兴风作浪,其实他们就是内鬼!鬼帮要挑战中原武林,他们究竟有多少实力?如果没有中原的内鬼接应,堂堂华夏之地,岂能容鬼帮猖獗?我们不怕与鬼帮决战,须肃清内鬼。欲行其事,先正其名,我们兴正义之师,就是为了扞卫打鬼同盟的声誉。大家要为荣誉而战,为正义而战!” 下面一片高呼:“为荣誉而战,为正义而战!” 詹碧云接着发出指令:丐帮从南向北进发,派常贵去配合金帮主,正面进攻,因为这一支人多势众,要他们缓慢推进,步步为营,造成逼迫的大势。自己带领本部和新收编的各派江湖人物,也有五十多人,由东往西,越过嵩山岭,直插言正清他们腹背。 队伍出了汴梁,第一天扎下营寨,詹碧云让骆炳指挥警戒,自己到附近察看。她隐隐感觉有人在窥探,而且是个高手。 她在树林边停下步子,四面看了一下,闪身藏到树后。果然有人出现了。脚步很轻,是从背后来的。 “张三锋,我等你有一会了。还要躲藏吗?”她猛地回身,张三锋避让不及,只得站住。 张三锋尴尬地:“碧云姑娘,我不想跟你打架。” “可我想打!”詹碧云冷冷地。 “你记仇?上回我也不是有意要伤你。” “我不想听这些。你不在皇宫享受荣华富贵,跑这里来做什么?” “咳,林灵素现在只关注争权夺利,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你尾随我又是什么目的?” “嘿,当初你和谭笑你帮我,我帮你,死去活来,现在倒好,要杀他?当初你不挡着,他早见阎王去了,何必今天兴师动众?真是奇了怪了。” “那你现在就见阎王去,他会告诉你怎么回事!”詹碧云说着话,毫无先发之兆突然就出刀! 张三锋大吃一惊,心道两年不见,这丫头变得这么毒,别跟詹红霞一样。他不敢大意,挥起拂尘卷过去,两下交并,又吃了一惊,想不到她武功精湛,功力也增加了许多,他从背后抽出两杆短枪:“詹碧云,我这双枪已经很多年不用了,今天你是我平生劲敌,得拿出点真功夫来。” 詹碧云冷笑:“你有多少能耐,全使出来吧!”左手又多了把剑。 张三锋道:“你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我说过以前我伤你是无意的,今天也不过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犯得上拼命吗?” “这是你该看的吗?两军阵前,窥探就得死!”刀风划过,紧接着剑又刺到。 张三锋只好打起精神应战。他不知道詹碧云为何如此逼迫,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三个回合刚过,他就有些心虚。首先是不值,自己苦修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追求道家的长生,莫名其妙就拼出性命,岂不冤枉;其次他感到要胜她很难。虽然自己功力上仍略占上风,她刀剑并用,许多招式就是自己的克星。他听说韩玉曾指点过她,那必定是专门对付自己的。 又头二十个回合,更要命的事来了。营寨里听到了打斗声,有人涌过来。 本来这对詹碧云有利,她却突然住手,道:“你走吧,我不想在旁人干预的时候杀你。给我走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别再干扰我的事情!” 张三锋也不多言语,抽身便走。 骆炳赶到,问:“发生什么事了?” “张三锋,和我有旧仇。” “那正好拿住他,为什么放他走了?” “这是个人恩怨,我不想倚多为胜。但这样打下去,没有两三百回合难分胜负。我们有事要办,先放过他。回营,天亮后继续上路。”詹碧云没有再多发一言。 谭笑在半路就听到“打鬼同盟”大举进攻的消息,加快步伐赶往嵩山与言正清他们会合。 一到会善寺附近,就见二十余名丐帮弟子守侯在自己同盟的驻地外。谭笑吃了一惊,难道丐帮已经包围这里?他正想隐蔽,却见言正清出来和丐帮弟子说话,还让一个丐头进了门。谭笑略作戒备,仍朝正门走去。暗哨马上通报,里面的人都迎了出来。 柳吟风道:“你一去这么久,可曾探得消息?” “没有见再他们首脑,只知林灵素和张三锋在宫廷搅得大乱,不知道与鬼帮有没有联系。常贵他们的同盟正大举要进攻我们,已经离这里不远。”谭笑回答。 “什么?我们接到报告,说丐帮受打鬼同盟指令,有好几百号人向这里开来,现在刚到信阳一带,难道还有一支人马要插到我们背后?”王承武吃惊地问。 谭笑道:“正是。原来丐帮早行动了,我却不知道。” 王承武沉思一会,道:“看来詹碧云是下了决心要吃掉我们了。”他蹲到地上,用树枝画出几块区域,“嵩山分两大片区域,这边是太室山,西面是少室山,少林寺在这个位置。”他圈出一个点,“少室山山势险峻,沟壑纵横,易守难攻。只要抵挡住正面,问题不大。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们。如果丐帮大队人马从正面开进来,截断我们跟少林寺的联系,另一支人马再从背后杀出,我们凶多吉少。策划这次行动的,必是詹碧云无疑。” 言正清道:“我们追踪乔长老时,本来一路盯上,不会让他逃脱,不料半路又出现一队人,留在后面,放过他走了。我了解丐帮的行动习惯,一定是有高人指点才作这样的布置。回来时遇到这队兄弟,他们不肯依附金长老,相信我是无辜的,就跟我来到这里。可惜,我们人数还是太少了,力量悬殊,再两面受敌,我看先撤离为上。” 谭笑点头:“我们通知少林,然后悄悄离开。往哪个方向撤呢?” 柳吟风道:“往北是洛阳重镇,有朝廷军队,再往西北是陕州,就到大宋的边境,离西夏不远,近年来没有战事,地广人稀,如果过得了官军这一关,倒可以暂避一时。” 言正清道:“好,我们先跟慧觉大师打个招呼。” 王承武凝思着:“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消极退守,出关容易进关难。我们还是要积极争取丐帮。要请丐帮的兄弟回去动员。据说丐帮中间向着言帮主的人还不少,如果能让一部分人反水,是上上策。” “王老爷子真是我们的诸葛军师。只怕一时半会难做到。”谭笑道,“我们作两手准备,我和丐帮的弟兄们抢先去丐帮营地,言盟主率大家转移,我们不管成与不成,再到少室山后联络。” 这边刚刚议定,又有探子来报,西北发现大队不明来历的人马,很可能有人鼓动官军,驻扎在黄河沿岸,根本过不去。 第124章 转机 谭笑暗暗叫苦,心道:碧云啊碧云,不是讲演戏给别人看的吗?真把我往死里逼啊!我一个人不打紧,难道真要赔上这么多武林精英的性命?你也太狠了。 王承武道:“现在就剩下一条路,先撤上少室山顶峰,那里是制高点,不容易攻上去;谭笑照原计划去找丐帮,言帮主也亲自去,更加有号召力。这是成败的关键,不成功我们就只能困死在山上了。” 没有别的办法,言正清和谭笑带着丐帮弟子出发了。 金长老率领的丐帮悠哉悠哉,谭笑他们却快速行进,很快就探明他主要是湖湘地区丁团头和费团头的部众,而附近地区的帮众都在观望,并不服从,谭笑就跟言正清商量,去会一会南阳的巢团头。 丐帮组织有点错综复杂,也并非凡是乞丐都是丐帮成员,下面的小乞丐又不认得言正清,只好用暗语联络。乞丐组织门户森严且分行分类,行有武行、文行;武行有叫街丐、钉头丐,柱头丐、蛇丐等,甚或强讨硬要恶形恶状;文行有响丐(打太平鼓、打竹板说数来宝、唱花鼓等)、吹乐丐等哀乞者。 一行人走在街头,有丐头率群丐在商铺贴罩门,必是丐帮无疑。所谓罩门,便是凡是纳了捐的店铺,丐头就出一张葫芦形的纸贴在门上,其他乞丐见了,望望即去,不再滋扰。言正清顿着竹杖唱起来:“进穷棚,抬穷头,穷家祖师供穷楼;穷家也讲三纲论,穷家也讲三教共九流;穷家鞭竿传天下,穷家的褡子四海游;穷家的沙玑子(竹板儿)垂耳度春秋;穷家里面分贵贱,穷家里面出王侯。” 群丐一听,知道帮中来了大人物,丐头让手下一面向团头报信,一面上前招呼:“大哥五伦认得真,江湖规模似海深,小弟今日来瞻仰,普渡慈航一世尊。” 言正清回道:“贤弟八要几得全,力行身体在世间,今日余兄夸奖你,指日一步到君前。” 丐头又问:“撑船用几篙? 言正清回答:“高高山上一根棒。” 群丐聚拢过来欢呼:“是帮主到了,快参见帮主!” 言正清道:“众位兄弟好,我有要事,快带我去见你们巢团头。” 丐头引路,来到城外的一座破庙,巢团头已经迎出来:“言帮主!兄弟我为你不平,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帮主会做出对不起弟兄们的事。在我心目中,你还是帮主!” 言正清拥抱着他:“我的好兄弟,谢谢你信任我,我遭贼人陷害,非把这人挖出来不可。” “帮主要我怎么做,只要你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我决不回头!” “好!丐帮已经被鬼帮渗入,我们组织打鬼同盟,挖内奸,拒鬼帮,救同道。现在有批丐帮弟子受人蛊惑,正要进攻少林和打鬼同盟,他们已经到这附近,你要阻止他们。但他们也是丐帮的弟兄,尽量劝说,避免互相伤害。我们只追究为首作恶的奸贼。” “好,这正是帮主的胸怀。我立即召集人马。” 谭笑又问:“近处还有没有能够帮忙的弟兄?他来了大几百号人,巢团头人手恐怕还不够。” 巢团头道:“邺城鲍团头也对金长老有疑问,那天帮主离开后,他们迫不及待推选金长老暂代帮主之位,多数团头有看法,有的不说出口,鲍团头当场就责问金长老是不是别有企图。几位长老中间也态度不一。只是拿不出证据,只好答应他先代行职权。” “那好,我再去找鲍团头。”言正清道。 到邺城见了鲍团头,言正清道:“本帮不幸发生内乱,为奸人所乘,望团头兴义师,维护本帮大局,匡复正义,使本帮免遭涂炭。” 鲍团头为难道:“如他们所说帮主犯下重案,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没有证据能证明帮主清白,帮主被逐是本帮大会都知晓的事情,我不能公开与总部决裂。” 谭笑道:“是白是黑,固然要有证据,但也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对方阴谋已久,制造伪证,只有用心查证才能明了。但现在形势紧急,只能一面掩护,一面查证。搞阴谋的人一定要置帮主于死地,那就没有查证的机会了。” 鲍团头想了想道:“我愿意相信,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我分出部分人给帮主指挥,但不要打出邺城地方的旗号。这样我也有条退路。” 当即招了八十名弟子,交由言正清指挥。 这两处是最靠近的,别的地方也不能再赶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有这两股人马,近两百人,已经解了燃眉之急。 谭笑守丧期间也算读了点书,这会派上了用场。他道:“丐帮弟子避免火并,尽量劝说,我和巢团头去拖住他们就够了。言帮主带邺城的弟子救援少林,有兵力上的优势。他们的首脑在那一路,只要取胜,这边就不战自退。” 言正清听了有理,便由邺城直接去嵩山。路上又遇到铁镜先生的使女容可心和两名仆人吴钝和洪钦,原来杨夫人听说武林出了乱象,好歹夫君生前曾是盟主,不能不理会,让下人前来助阵。这三人武功虽不是顶尖高手,倒也不弱,尤其他们的身份,代表了居德庄的立场,对武林的号召力不比寻常,言正清非常高兴,直扑少室山援救困在山巅的柳吟风他们。 谭笑和巢团头去堵截金长老,却得知他们已经到了邺城附近。巢团头道:“不如干脆直接上邺城,让鲍团头不得不亮出招来。” 谭笑道:“好主意。” 于是赶去,拉上鲍团头在颖河堵截。鲍团头埋怨道:“你们这是逼我上架么。” 巢团头笑道:“言帮主本来就是掌舵的,是有人逼宫,照朝廷的说法,咱这也叫勤王。” 金长老见堵住去路的是丐帮属下,大怒道:“反了,反了!”却也不敢下攻打的命令,僵持在这里。常贵急得只搓手,却也不能逼他去打自家兄弟,否则势必搞得众叛亲离。 谭笑有两位团头号令丐帮本部弟子,觉得压力小了不少,又让原先带来的十几个乞丐混到对方阵营去,劝他们丐帮不打自己的兄弟,扞卫帮主。果真有人响应,有人悄悄撤走,有人私下和派去的弟子订下盟约,决不向自己人动手。还有人提供线索,乔长老也在这里,但常常出去与人接头。 谭笑心念一动,难道他就是鬼帮收买的内鬼?或者是充当金长老与詹碧云的联络人?在丐帮中人指点下,他盯住乔长老,说不定这是为言正清洗脱的机会。 到傍晚,果然见乔长老悄悄潜出去,七拐八弯,摆脱众人视线,走向一条小路。谭笑追上一看,原来有人预先在地上不起眼处画了箭头,给他指路。 第125章 南方两飞天 只见乔长老上到山里,路越来越荒僻,也越来越难走。几起几伏,每走一段,就回头张望一下。谭笑不敢靠得太近,他要看清接头的人到底是谁。 前方出现几棵大树,树下有间小屋,应该是人家废弃的临时库房。没有窗户,只有个透气孔,四壁是用树干稍作修整扎起来的。门也没关,乔长老轻轻一推,就钻了进去。 谭笑飞身上树,居高临下,借着缝隙微弱光线朝里窥看,但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来了,后面有没有尾巴?” 乔长老:“应该不会。” “不是应该,绝对不能有。” “是,绝对没有。丐帮中除了言正清和少数几个长老团头,武功比我高的不多。” “嗯。为什么队伍不动了?” “不少丐帮弟子反对自己人打自己人。巢团头和鲍团头带人站到言正清一边,带人阻截我们。” “这不行,你要设法鼓动,打得越激烈越好。我就是要他们自相残杀!” “不行,我做不到!这是犯众怒的事情,我已经很对不起言帮主和丐帮弟兄,何况不但达不到目的,自己也会暴露。” 原来这家伙倒还没有完全良心泯灭,一定是受了这女人的胁迫。 停了停,女人又道:“也罢,顺其自然吧,我就隔岸观火。依你看,他们两边谁是真正与鬼帮作对的?” “我看两边都是。但我感觉詹碧云更想利用打鬼报私仇。” “是吗?这女人诡得很,我们不得不防着点。就看他们去斗,到时候谁真谁假自然就见分晓了。” “我懂了。” 女人又道:“前面你做得很好,我要给你奖赏。来吧。” 乔长老几乎是哀求:“我不要奖赏了, 你就让我少作点孽吧。” “奖赏岂是你说要就要,你说不要就不要的?当初可是你先要了我。” “你是个毒蝎子,沾上了就脱不开,会蜇死人的。” “知道脱不开就好。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手心,做得做,不做也得做,还不如开开心心做了,事成以后还可以有个舒心日子。”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外面依然有余光,却无法看到里面动静,也无须看就能想到他们在做什么。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乔长老出来了,女人露出半张脸:“有情况再联系。” “你一路出来这么久,别给金钺知道了。” 女人道:“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你不用管这些。” 乔长老不做声了,沿着原路返回。 谭笑寻思,乔长老就在丐帮,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回头就能擒住他,倒是这个神秘女子到底什么来历,有什么企图,非弄清楚不可。于是蛰伏不动。 又过了一会,一个穿紫色衣杉的女子走了出来,朝门外张望一下,就掩门而行。才走出几步,突然传来一阵冷笑。女子悚然而惊,回头寻找,忽地一个穿浅色衣衫的人影晃过,甩下一句话音:“好不要脸,竟敢在我凌霄宫的地盘做出这等龌龊事来!” 凌霄宫?好像听说是江湖很神秘的地方,就在这里?没容他多想,已见紫衣女子飞身掠出,往山的高处而去。谭笑一提气跟了上去。 另一女子又出现了,在紫衣女子对面站下:“南郭飞天,你越发的出息了,和老乞丐这么亲热,你知道弄脏凌霄宫的地方该当何罪?!”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却又不对。 南郭飞天傲然道:“我现在叫姣鸢鬼姬!我为鬼帝办事,谁敢阻拦?” 穿浅色衣衫的女子冷笑:“不就是个鬼姬吗?据我所知,鬼姬有好几十个吧?既不是女儿又不是小妾,算什么东西!” 南郭飞天还以冷笑:“我好歹也是鬼帝御幸过的女人,不像你,暗恋了十年,他碰都没碰你一下,打发你做道姑,还当圣女,叫你一辈子尝不到男人滋味。” 那女子大怒,手一扬,飞射出烁烁寒光! 南郭飞天身体凌空飞旋,衣袖翻舞,将暗器打落。 那女子轻轻哼了一声,道:“武功倒见长了,两年前你根本接不下我一招。” “是么?我本来就是南郭先生的后代,还能凑个数,跟大名鼎鼎的南宫飞天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南宫飞天?那女子就是凌霄宫宫主南宫飞天?!谭笑暗暗吃惊。他早就知道南宫家族是武林世家,但近数十年来外人很难见到他们的踪影。而五六十年前,出过一个昙花一现,却震撼武林的人物——南宫雪燕。她和威名正盛的武林天骄韩玉并称姊妹花,她们驰骋江湖,击败了所有对手。后来却不知什么缘故姐妹之间突然反目,在决斗中,大战了三百多回合,天昏地暗,最后南宫雪燕死在韩玉剑下,韩玉毁剑立誓,从此不再用剑(事见《游丝断魂》)。 凌霄宫衰落,在江湖销声匿迹,但原来在外面有不少分支,估计这里就是保存下来的据点。南宫飞天是近十几年中南宫家族最杰出的高手,十五岁出道,就和后来詹红霞一样,品貌和武功一时受到武林后生的追捧;詹碧云反而到湘山会战才出名,而且一直处在是非旋涡中,又不跟别人往来,可不到三年就销声匿迹,后来传说她成了凌霄宫宫主,却极少有人真正见到。按相差十多年算,她该算詹红霞上一时代的人了,但实际年龄却也不会超过三十岁,在武功造诣上正处于盛年时期。照南郭飞天的说法,她销声匿迹就是因为暗恋上了鬼帝。 也难怪听到南郭飞天的名字有些耳熟,一字之差,原来还真有两个“飞天”。 南宫飞天冷冷道:“知道就好,你还有什么话快说,我这里不欢迎你,下回再弄脏我的地方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南郭飞天道:“何必呢?姐妹来了不招呼,我到底也是受鬼帝差遣,天冷,也让我上你那儿坐上一坐。” “谁跟你是姐妹?不用跟我套近乎。”稍稍犹豫,又道,“要喝热水,跟我走,暖一暖身子立刻滚。” 谭笑心道,她冷傲的性子倒跟詹碧云有几分相似,她甘受寂寞,鬼帝真是个极有魅力的人吗? 山道曲折,几点暗淡的星光照射,以深湛的内功也勉强才能走稳步子。南宫飞天显然是习惯了,南郭飞天却是磕磕绊绊,好在不多远,就见到了道观的灯光。 两人进去,关上门。谭笑绕到后面从屋顶掀开天窗钻了进去。也是这处禁地从无外人来,才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倒挂在梁上,看到这里是主殿,规模不大,供奉着三清造像,香案上香烟缭绕,大半边殿堂处于昏暗中,只有一边茶几上点着蜡烛,在整个神殿实在微不足道,但也正好能看清两个“飞天”坐着谈话时的面容。 第126章 一个比一个毒 平心而论,那穿紫衣的南郭飞天颇有姿色,娇媚风骚,乔长老被她捏在手中不算冤枉。南宫飞天却是另一种冷艳,但与詹碧云出道前的闺阁情调又不同,还带着几分圣洁的气息。她穿一身极淡的蛋青色道袍,发型却又是未出阁女子的打扮,看上去仍十分年轻。 南郭飞天道:“你也不用看不起我,其实我们同病相怜。自己喜欢的男人只想着做自己的大事,根本不懂感情,不在乎女人。” 南宫飞天叹了口气:“这就是做女人的命。” “我偏不信命。本来我也不是现在这样,我心目中他是个大英雄,可我付出一片痴情换来的是什么?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做不成英雄。” “你这么疯狂,最后能得到什么?” “我还指望得到什么?反正我已经烂到不能再烂,让他跟我一样烂,我就心满意足。” “疯子。” “你不疯,可你又得到了什么?老实说,其实鬼帝心里也不是没有你,他不叫你当鬼姬,处处还在迁就你,可你就是太孤傲了,本来鬼后的位置也是为你留的,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娶你吗?他说你太痴情,他的子孙是要接替他主宰天下的,如果也生下一个痴情种,就做不了大事。” 南宫飞天怔了怔,冷笑道:“他想得也太长远了,现在就是他求我,我也不嫁他。我只为他祈祷,少作点孽,免得断子绝孙,自己还下地狱。” 南郭飞天道:“你这话要让别人听见,他非叫你尝尝万人戳刑罚不可。” “你去告诉他试试看,只会让你去受万人戳。”南宫飞天轻蔑地。 谭笑听不懂,那肯定是一种极残酷的刑罚。 “你放心,我不会去说的,现在你也知道了,我投靠他有我的目的。老实说,我心中一直为你不平。现在的鬼后算什么东西,除了脸蛋漂亮,早就不干不净啦,连做鬼姬都不配。” “你这是吃醋,做大事的人都冷血无情,他肯定是要个心计毒辣的给他传宗接代。” “这倒也许。她做下的事,我自愧不如。” “看在同名的份上,我倒劝你一句,早为自己寻条退路吧。”南宫飞天道。 南郭飞天皮笑肉不笑地:“我还要什么退路,当鬼姬的还能有退路么?能跟我那冤家一同死,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说来鬼帝安排还是很识人的,把你排在姣鸟班一点没错,一个个不是风骚就是恶毒,玉蕙班就没你们这样的。” 鬼姬还分成姣鸟班和玉蕙班,这些听来新鲜,又莫名其妙。谭笑立刻想到,那姣鸾、姣鸢是姣鸟班,玉梨就是玉蕙班的了。 “当鬼姬的都没有好结果,不管有没有被御幸,最后还不是赏给手下或者像我这样派出来给人擦枪换皮套。都说玉蕙班最得宠爱,也不过这会儿有几个是鬼帝从小收养的,将来岁数大了还天知道呢。就是男人的金戈班,也都不得好死。” “别跟我说这些了,烦。”南宫飞天闭起眼睛。过一会又睁开眼,“你打算要你的大英雄怎样?” “我不会给他留活路的,反正我不杀他鬼帝也会杀。等我整死他后,我陪他一块下葬。” 这女人为了一个情字竟会变得如此疯狂,那位“大英雄”也够凄惨的。 南宫飞天摇头:“你的算盘不会如意的,还是老老实实守着你现在的男人过日子吧。” “他也叫男人?要不是鬼帝要我嫁他,才不会跟那王八。他为了自己的目的,还要我去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所以你就自轻自贱?也罢,你要做什么我不管,别糟蹋我的地方。”南宫飞天站起身,那情形显然是逐客。 南郭飞天起身走了。 南宫飞天也没送,到门口就将门关上。 谭笑正想抽身去追,南宫飞天突然喝了一声:“梁上君子还不给我下来!”手一扬,一枚铜钱直奔他面门飞来。原来她已经发现了。 谭笑手一松,轻轻落到地上。 “小贼,胆子不小。”南宫飞天冷冷地。 谭笑不答话,却打量着她。的确是个冷美人,与詹碧云有着不同风韵,而且冷得更彻骨,让人从心底冒出寒意。 南宫飞天怒道:“眼睛贼溜溜瞧着我做什么?今天非挖了你眼珠子不可!”她探出两指,直插谭笑眼帘。 谭笑脚下不动,身体微闪,手一挡:“你长这么漂亮,下手却黑。” “对你这蟊贼还用客气么?今天休想离开这里!” “你想招赘佳婿啊?也不能第一次照面就强留。”谭笑这两年性情改变不少,但要脱身免不了费一番周折,故意用轻薄语言激她。 南宫飞天又岂是省事的主,冷笑道:“你个轻薄小子,也敢讨我的便宜,我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走出这扇门!” 谭笑又换了副嘴脸:“好姐姐,别为难小弟了好不好,你活观音似的,弄脏你衣服都是罪过,我不想跟你打架。” “你叫我什么?”南宫飞天脸色缓和了,含着笑意道。 “好姐姐,我做你的小弟,行不?” “好,好,亲弟弟,咱姐弟亲热亲热。”她脸上挂着笑,却突然伸出手,纤纤玉指成了钢爪,使出分筋挫骨手,贴身擒拿。 谭笑也暗中防备,见她抓来,迅速力运指尖,以锐击锐,向她腕部脉门弹去。 南宫飞天一向自视很高,对付个蟊贼应该是手到擒来,没想到他功力不俗,出招精奇,被弹中手腕,整条手臂一阵酸麻。 谭笑反擒她左手,南宫飞天也不是等闲之辈,手腕一抖,手上多了一枚钱镖,谭笑眼看就要抓到,立即缩手,又成了平局。 南宫飞天道:“还是个硬点子。我已经多年不用剑,今天要破例了。”抽出一柄青钢鱼纹长剑。 “好剑!”谭笑赞了声,也取出铜箫。瞬息之间,剑箫交并,各出了十余招。 谭笑已知要胜对方不是几个回合能做到的,向后小跳一步,向南宫飞天抱拳:“宫主恕罪,我并非故意骚扰宫主,只因跟踪鬼姬误入宝宫。有人挑起丐帮自相残杀,如不揭穿阴谋,几百号人枉送性命。刚才听你们言语,宫主深明大义,慈悲为怀,等我先解救丐帮危难,再回来向宫主谢罪可好?”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你贼眼盯着我看,我不把你眼珠子留下,岂不坏了我凌霄宫名声!” “我武功如何,想必你已经知晓。救人要紧,我向你下跪认错行吗?” “你武功确实不错,打下去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也不用跪了,你再接我三招,能过得这一关,我对本宫祖师也有了交代。来吧!”南宫飞天摆好架势。 谭笑无奈,只好出招。他全神贯注,运足功力准备一击成功。可一出手,却发现她并未使出全力,只是很平常地抵挡一招,难道她只是为求得心理安慰,象征性地让自己过三招?当铜箫碰上剑刃,连忙撤力。 第127章 激变 “第一招。”南宫飞天报数。 谭笑减力又出第二招,她仍是边退到贴墙边还手。谭笑接着就出第三招,心想走完过场赶紧去追鬼姬。 南宫飞天仍软绵绵举剑来挡,就在箫剑相碰时,她突然加力撩开铜箫,剑尖疾刺谭笑咽喉! 谭笑大惊,这女人好毒!貌似神圣,却诡计多端,自己竟被她骗了,忘了她和鬼帝的关系,难道就这样糊里糊涂毙命于此么?! 眼看的剑就要洞穿谭笑咽喉,南宫飞天却在剑尖抵上时收力,命令他:“把兵刃放下,转过去!” 谭笑不能回旋,否则就要被剑刺破喉咙,只好放下箫顺着她要求的方向转到靠墙。 南宫飞天冷笑道:“小蟊贼,你没过关,可怪不得我。” “你使诈,我不服!” “哼,从来都是兵不厌诈,谁叫你不当心?你还怜香惜玉,可香玉不怜惜你!” “谁怜香惜玉,你当你是谁?我若不是为了救人,谁愿意和你这被鬼丢弃的婆娘纠缠!”谭笑怒道。 “好你张臭嘴,刚才还叫我好姐姐,这么快就翻脸了,看我不打你嘴巴!”南宫飞天一手剑依然抵住他咽喉,另一手就要抽上他脸去。 谭笑叹道:“死也没什么可怕,你敢动手大不了我往前一撞死了拉倒。只可怜那几百条人命。”边说着头朝前倾,喉头摁到剑尖,顿时流出鲜血。 南宫飞天又停住:“其他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干,你倒是硬气,我得想想怎么治你。” “反正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你。” “好,这也不难,我就跟你玩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她摸出一颗药丸,“你把这个吃下去。”将药丸塞到他口中,又补了一句,“告诉你,这是颗穿肠丸,如果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必会肝肠寸断,但一个月之内不会发作。” 谭笑想都没想咽了下去。 “我暂且信你说的真话,你可以先离开,先去救人,满一个月之时来取解药,否则就会穿肠而死。”南宫飞天撤剑道。 谭笑拾起铜箫,朝她一抱拳:“多谢宫主,如果我能救得丐帮,一定来道谢;如果不能成功,也不会再活着来讨解药了。” “你倒还有几分豪气。不过会不会给你解药,得看我高兴。就是给解药,也没这么便当来了就给,到时候再给颜色你看。” 谭笑回到巢团头他们营地,已经天亮。正和两位团头交谈情况,探子来报,由汴梁西进的“打鬼同盟”正要攻山,言正清率众到达,将他们击退,因为他们人少,正在撤离。 谭笑道:“太好了,这样嵩山就解围了。那路人马撤到什么地方?” 探子回道:“现在还不清楚,他们行动诡秘,盯不上。” 鲍团头道:“那我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巢团头却道:“这边大队人马还在僵持,说明他们还没有得到那支人马的消息。而且我认为是重整本帮的好机会。帮主那边得胜,一定会来跟我们会合。” 谭笑道:“不错,一等会合,我们不但声势大了,对面也更加动摇,再有弟兄响应,大局就完全倒向我们。” 正说着,南路有有人来报,冷团头率百来号弟子朝这方向来。鲍团头忙问:“他来要帮谁?” 小乞丐回答不知道。两个团头急得直搓手。这个时候太关键了,现在即使言正清赶来汇合,人数依然是金长老那边占优,但人心浮动,反水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冷团头站在这边,给对方的心理压力更大,大大增加了反水的几率,基本可说大局已定;但如果站在代帮主金钺那边,他们不但实力增强,内部也会稳定下来,想反水的也不敢动,对己方就很不利。 不多时,言正清果然率人马到了。不但带去的八十名邺城丐帮弟子完好无损,撤到山上的几名好手也一起来到,无疑添了几员猛将。 谭笑道:“派去的人有些收获,现在他们大多还在观望,我想再去一趟,乔长老受人胁迫,我拿住他,就可以知道真相。” 言正清忙问:“你怎知道他受人胁迫?可有证据?” 谭笑道:“我大略知道一些,但他良心上过不去,如果他肯举证,还是丐帮兄弟,这些不说出来也罢。” 言正清点头:“也好。” 谭笑改扮一番,又潜入淮南丁团头和岳州费团头那边。正寻找乔长老,忽见一阵骚乱,接着乱哄哄有人叫:“盟主到了,金代帮主召集大家集中。” 谭笑暗吃一惊,是啊,怎么没想到,他们撤退下来如果还要再战,必定和丐帮大部汇合,小股袭击受挫,整体力量依然占绝对优势。姓金的指挥不了,换成詹碧云就不一样了。可她怎能拿丐帮弟子性命作赌注,即使她成功,道义上也是亏了,今后怎能安心。谭笑心又悬了起来。 他混在乞丐中间远远观察,她到底要怎样布置。 只见一大片空地,黑压压站满了丐帮弟子,一顶轿子抬到中央,常贵和骆炳分别站一边。 轿子帘子掀开,一身素衣的詹碧云跨了出来。 谭笑多想挨近些,多看一眼思念了这么久的人。但他不能有任何表露,站着原地盯着。她清瘦了,甚至有些疲惫。他心中感到酸楚,却又似看到一个陌生人,因为她除了冷傲,还多了一种以前没有过的霸道。 她扫视众人,道:“这样凌乱的队伍,怎么能够杀敌?金帮主,你就这样调教你的弟子的?” 金钺尴尬地:“他们平素只是叫花子,这么多人开出来要打仗也是第一次。” “两军阵前,为何停滞不前?” “前方被巢团头和鲍团头的人挡住了。” “他们有多少人?” “两百多。” “你有多少人?” “七百多。” “七百多人被两百人挡着不能前进,岂不笑话!” “可是……可是,他们也都是丐帮弟子。我要硬下令打,弟兄们不干。”金代帮主急忙解释。 “谁不干?让他站出来!” “我刚刚代行帮主之职,不便犯众怒。” “混帐!公然跟丐帮对抗的,还是丐帮兄弟吗?他们都是叛徒!连见到叛徒都要让步,你还当什么帮主!” 金钺没好气地:“我听盟主的,我这就全交给盟主指挥。” “金帮主是丐帮掌舵人,这个权没人来夺。具体指挥是谁?” “团头手下的弟兄都由团头直接指挥。” “这一路主力是哪位团头带领?” 丁团头讨好地:“是我,我愿意服从盟主安排。” 詹碧云冷笑一声:“现在来说服从,早干吗去了?就因为你们不能按照部署到达正面战场,导致我们奇袭失败,而且撤退也没有接应,险些全军覆没,你担罪得起吗?” “这……”丁团头愕然,道:“你自己被打败了朝我们撒气……”本来他是心里这样想的,一时错愕竟说了出来。 第128章 阵前反水 詹碧云大怒:“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懂什么叫军令如山吗?贻误战机还推诿责任,来啊,给我斩了此人!” 金钺忙道:“使不得!临阵斩将是大忌,何况这里的人马多数是他手下。” 詹碧云道:“贻误战机是一罪,以下犯上第二罪,动摇军心第三罪!此人不斩,如何振军威!” 丁团头慌忙叫:“盟主息怒,我知道帮内有个重大秘密,要向盟主报告。” “讲!讲出来可以将功赎罪,如果对扭转局势有帮助,还可以立功受赏!” “我帮有鬼……”丁团头突然张大嘴巴,向前扑倒,背心插进一把短刀! 他本来面朝詹碧云,身材又高大,恰恰挡住了背后的视线,詹碧云厉声喝道:“是谁杀人灭口?!” 下面的弟子骤见变故,更加混乱,有一个人正往人堆后面钻,詹碧云指着他叫:“抓住他!” 周围的乞丐立即将他截下扭住了。可他两眼一翻,身体软了下去,嘴角还挂着黑色的血痕,显然已经咬毒而死。詹碧云上前检查尸体,发现耳后和下颔骨旁各有两道不太明显的白痕。也未向众人解释,道:“丁团头被灭口,证明鬼帮已经渗透进丐帮。难怪不听号令,是受了鬼帮要挟!从现在起,同盟内凡不听号令者,皆以私通鬼帮论处!” 群丐对她前面的话倒有几分相信,正在想,那以前丁团头佐证的事都不足为凭了。但她后半句话却引起大乱,不但人人自危,而且丐帮内部火拼势所难免,如果言正清果然是受陷害,还要继续打,有何道理? 正当群情激动,议论纷纷,言正清却率领帮众渡过颖河,朝这里开来。他已经与冷团头取得联系,冷团头明确表示,他正是来增援言帮主的,如果金钺执意动手,愿攻击侧翼,牵制对方。而金钺这边发生乱象,早有人报知言正清,军师王承武道:“这正是收复丐帮的大好时机,坚持攻心为上,大事可定。” 于是言正清让巢、鲍两位团头列队,自己带十几名弟子来到阵前高喊:“丐帮弟兄们,不要听外人挑唆,丐帮都是兄弟,丐帮不打丐帮!” 丁团头手下已经群龙无首,这时更是人心不定。有的部众本已接受游说,答应归顺言帮主,也开始鼓噪起来。 金钺大急,詹碧云问道:“这里还有谁能够先统领丁团头手下的?” 金钺这才醒悟,大叫:“乔长老,乔长老!” 谭笑混在乞丐中,本就犯愁怎么找到乔长老,听得叫声,目光搜寻过去。果见乔长老正往前挤,他紧靠到他身边,伸手扣住他腕部脉门。 乔长老一看,认出是谭笑,惊问:“你做什么?” “我要你还言帮主清白。” 乔长老迟疑着不说话,谭笑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你为什么作伪证还要我点明么?南郭飞天。” 乔长老顿时面如死灰。 谭笑也不做声,拉着他就向言正清靠近。到不远处才叫:“言帮主!拿到证人!” 群丐听说,静了下来,一齐看向乔长老。 乔长老朝言正清道:“言帮主,乔某参与陷害帮主,向你告罪了!” 言正清道:“乔长老是本帮元老,又是功臣,只要向大家说清楚,我决不计较恩怨,还是帮里的好兄弟!” 乔长老道:“帮主越是宽宏大量,乔某越是惭愧。现在我要向各位弟兄说明,言帮主是被人陷害的,我受人要挟,作了伪证。洞庭龙君来中原其实不是找言帮主,而是找她的义妹,”他指向詹碧云,“也就是她,詹碧云!”大家都看向詹碧云,心里怨愤,原来你明知帮主冤枉却为了报私仇要我们互相残杀。 乔长老继续说道:“当初是我先遇到龙君,帮主仗义帮忙寻找碧云姑娘,她们姐妹相见,帮主就和我们一同离开了。当时还有十几位弟兄在场可以作证。其中有的还就在丁团头手下,在这地方。” 立即有几人站起道:“确实有这事,我们没有参加大会,也不知道丁团头为什么和帮主过不去,现在才明白,有人在捣鬼。” 乔长老又道:“我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言帮主,对不起丐帮的事。本来一直后悔,想找机会说明,却受人胁迫,我不该贪生怕死,现在就以死谢罪!”他突然扬手拍向自己天灵盖。 旁边人来不及阻拦,等抢上去,他已经气绝倒下。 言正清上前,抱起他尸体:“好兄弟,你不该自寻短见的,我已经说了不追究的啊。” 费团头将假龙君提到言正清面前:“言帮主,我受这家伙蒙骗,误会了帮主,我现在就处置这小贼!”一掌将假龙君劈倒。 假龙君指着他,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倒下咽了气,眼睛还瞪着。 费团头道:“请帮主治我的罪。” 言正清道:“算了,只是他受谁指使还没问清,你把他杀了,倒难追查幕后的人。” “是我一时气愤,疏忽了,我愿受帮主惩罚。” 言正清朝众人道:“弟兄们,今日之事大家已经明了,我不希望丐帮内部再起冲突,大家先回去如何?” 众人一齐叫道:“请言帮主重掌丐帮!我们拥戴言帮主!” 金长老也走过来:“言帮主,日前我误信奸人挑唆,现在真相已明,我愿交还帮主之位,重新召开丐帮大会,为言帮主正名。也愿意接受处罚,承担陷害帮主的罪责。” 言正清道:“凡是受人蒙蔽的,我一概不追究,但查出谁勾结鬼帮,定不轻饶!丁团头已死,须重新推选团头,你们先回自己的地盘去。” 费团头道:“我们听从言帮主号令,这边可还需要人手?” 言正清道:“费团头也先回去吧,对方不过四五十人,也该收场了。” 费团头领着手下走了。 谭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人很可疑,他杀了假龙君,有灭口的嫌疑。当初他自称早将他收为弟子,现在又说受他蒙骗,不可轻信。” 言正清点头:“我有数,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看看詹碧云再出什么招。” 这边混乱,詹碧云见大势已去,早带了那帮人离开了。 她退到山上,清点人数,刚才丐帮混乱有人旁观,没有跟来走散了,还剩下三十余人。就这些人也不无埋怨,本来以为詹碧云善于用兵,都想着追随她建功立业,不曾想到她只顾私仇,连自己明知言正清蒙冤都不跟大家说明,出不义之师,结果一触即溃。 骆炳道:“盟主千万不可因私心迷了心窍,江湖道义不能不顾。” 詹碧云怒道:“这是用兵之道,不是江湖利益之争。” 第129章 江湖的办法 常贵劝解道:“盟主别急,骆炳兄弟说得直接了些,也还是有道理的。盟主用兵策略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会失败?因为我们手下不是正规军队,江湖人重利,也重义。在统一号令、行军布阵上,跟军人不是一回事。” 詹碧云道:“洞庭湖大战,我指挥的不也是江湖人?那时形势比现在不知危急多少倍,而这次本来我们是优势。” 常贵道:“那是蛟龙帮保卫自己的龙廷,人人拼死;中原武林抗拒鬼帮,首先在道义上取得绝对一致。这回虽然名为打内鬼,实际鬼在哪里都不知道,说不好听就是内部火并。你又隐瞒了许多关节,当言正清重获丐帮信赖,我们就完全没有了机会。” 詹碧云朝他望望:“说下去。” “其次蛟龙帮是龙君一手创立的,有她压阵,你指挥就有了权威;这次我们过于依赖新来投靠的丐帮,他们自己内部不稳,这就有了发生变故的隐患。” 詹碧云暗道,这人有头脑,难怪能为建立打鬼同盟坚持两年,就不知道他真正心里想的什么,用好了是个人才,若有别的心眼,却是个劲敌。又问:“还有吗?” “江湖人要用江湖的方法,每帮每派都有不同利益,不同欲求,不能完全照军队打仗来对待。” 詹碧云沉默了片刻,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江湖事要用江湖的办法来解决。我和谭笑之间该做个了断。” 骆炳道:“盟主到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叫人失望。盟主应该为大局着想,先放下个人恩怨,全力对付鬼帮。” 詹碧云冷笑道:“我本来就只是个女流,杀父之仇深似海,换成你能做到吗?报了大仇,我一定全心全意来回报各位。” 骆炳道:“你这番论调和当初司空宏图阻止救援湘山时有什么两样?打鬼是大义所在,你还要讲条件,看来我们请错人了。” “哼,言正清他们不也叫打鬼同盟吗?没有私心,你投靠他们去好了。” “你……”骆炳一时噎住,顿了顿,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了。我看他们才是真正打鬼的。常贵大哥,你走不走?” 常贵摇头:“盟主虽然有不当的地方,但我不能背弃她。” 骆炳道:“那恕小弟不能奉陪,告辞了。”骆炳惆怅地离去。又有几个人跟随他走了。 詹碧云又对其他人道:“你们要走的我不阻拦,现在就走!否则留下就必须服从我的一切决定!” 那三十多人呼啦啦又走了大半。 詹碧云叹道:“难道我真闹得众叛亲离了么?” 常贵道:“强留也的确没有意义,兵贵精而不贵多,有这七八个人,也可以从头再来。” 詹碧云点头:“给我下战书,我要和谭笑单打独斗。如果我侥幸得报大仇,我一定不辜负各位的厚意,重振旗鼓,打出一片天地。如果我败了,也不耽误各位,另谋出路。” 常贵问:“盟主有几分胜算?” 詹碧云道:“单就武功论,应该是四六开,我处下风。但他心中只要还念一丝旧情,下手稍有迟疑,情形就反过来了。” 常贵道:“这样太冒险,盟主一向以足智多谋着称,我以为不必力擒,智取为上。” “你刚才说了,江湖事得用江湖办法解决。也是吸取之前的教训,不该把个人的事和所有人搅在一起。万一杀不了谭笑,我不想让弟兄们卷进我个人的恩怨。我心意已决,你去办吧。” 言正清、柳吟风、王承武、冲灵道长、谭笑和巢、鲍、冷三位团头正庆贺首战告捷,柳吟风道:“如此严峻的形势,竟胜得这么顺利,有惊无险,真是想不到。” 言正清道:“这次三位团头鼎力支持是首功。王老爷子运筹帷屋,谭笑制敌先机,都功劳不小。” 柳吟风道:“我总觉得有高人暗中襄助,一切都算计得天衣无缝。” 王承武也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一阵风来,一阵风去,就死了两个叛逆。是不是胜得太轻巧了?” 谭笑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切都在詹碧云算计中啊,但怎好让别人猜疑,于是掩饰道:“要说顺也顺,要说险也真险。单说离开嵩山那会儿,言帮主也只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向两位团头求援,居然就成功了,还有冷团头赶来襄助,只能说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了。我跟踪乔长老,差一点就回不来。不瞒各位,现在我还中毒未解,如果得不到解药,一个月内便穿肠而死。”一下子把关注点转移了。 众人大惊,忙问详情,谭笑略说跟踪乔长老,遇到鬼姬,但改称鬼姬抛出毒药时说药力一个月达到最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见到南宫飞天的事,否则有人一介入,不但取不到解药,这条线索也永远断了。这是离鬼帮最近的一条捷径,必须利用好。 众人惊讶不已,有人道:“一直只知道喊打鬼,现在真的和鬼帮接上火了。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诡异的事发生。” 谭笑本来还打算问鬼帮和鬼教的关系,一来他们也未必知道,而来怕他们去惊扰了玉梨,也没有再提。心想,这儿离新小村庄不远,倒该回去看看妹妹,自己听到鬼帮的事情,应该告诉她,万一自己不能取得解药,也让她有个防备。不要发生变故时她毫无提防。 别人见他沉思不语,以为他为自己中毒担忧,也不打扰他。 就在这时,常贵送来战书。 言正清道:“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来挑战?你回去告诉她,念在从前一同抗敌的份上,她给大家认个错,我们欢迎她加入;否则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没有理由让谭笑单打独斗。” 常贵心下疑惑,谭笑的武功是在詹碧云之上,他们为什么要阻止决斗?于是道:“我们盟主说了,这是她和谭笑的个人恩怨,不涉及别人。” 柳吟风道:“她要挑战,必是先做了手脚,否则岂不白白送死?” 常贵一愣:“做什么手脚?” “下毒!我看她为报私仇,已经投靠鬼帮,先让人向谭笑下毒,再来挑战。” 谭笑中了毒?难怪言正清要阻止决斗,詹碧云做事真是匪夷所思,连自己都蒙在鼓里。她要借战胜谭笑重新立威啊。常贵心里猜测,但更不肯松口:“我只负责传信,应不应战是谭笑的事。” 谭笑看了一眼战书道:“回去告诉她,我谭笑从来不怕任何挑战。此战与旁人无关,尽可使出全力来,不论胜负如何,决不借机扣留。” “好,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告辞!”常贵心里盘算,谭笑中毒的事要不要跟詹碧云说?如果真是她让人做的,点穿了不好;如果是别人做的,一说出来她或许大意或者不下重手,反而要输,还不如不提这回事,她使出全力,倒赢面大大增加,那就是天意了。 第130章 死 劫 常贵走后,王承武道:“谭笑啊,你完全没有必要应战,我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希望她回心转意,可真相没清楚之前,你任何迁就都没有意义。还不如逼她一下,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你再去拉她一把。” 谭笑道:“你放心,我并没有打算放水,我要让她知道我能够杀她,然后再找机会解释。” 言正清问:“那你中毒后功力受影响怎么办?” 谭笑道:“目前没有大的影响,趁毒性还没有发作,先了了这事倒正好。” 林中。谭笑和詹碧云展开搏杀。完全是场真正意义的决斗,毫不留情。因为他们的对手不是对方,而是死神!也就是鬼帮!谭笑清楚地记得离开洞府前詹碧云说的话:“我们以后会很艰难,外面遇上就只有互相斗,可能还斗得很惨烈。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不能直接交流,只有靠心与心的默契。一走出这山洞,我们就是招招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仇敌,不能有任何联络,不能有半点留情。我们要用最毒的毒计互相算计,使出最狠的功夫互相对抗,如果我们真正心意相通,那你选择的一定是我希望的。” 双方各有七、八人观战。 在场的都是高手,尤其言正清、柳吟风,是高手中的高手;冲灵道长和王承武武功稍逊,却也绝对是行家。对方的常贵也不是等闲之辈。还有他们不了解的高手。他们边看边研究着,如果是自己会怎样出招、应招。谭笑和詹碧云全神贯注竭尽心智,打得难分难解。 詹碧云右手握刀,左手持剑,出手极快,以变见长;谭笑则以箫为剑,气势绵延,没有一招使到老,下一式的势头就已经形成。 开始还有人在数着招,但不久就无法分辨,多数人几曾见过这样的高手如此惨烈的格斗,不少人是武学迷,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用手在比画,这一招该怎样解,但稍一用心思,又多少招过去了。不到二三十招,有数人竟有一种自己已经死在刀剑下的感觉。 最不服气的是冲灵道长,他挨了詹碧云两记耳光,耿耿于怀,心想那是她偷袭,不过是动作快而已,所以观战时一直把她假设为自己的敌人,搜肠刮肚想着如何破她的招,但才看了十多招,就觉得吐气不顺畅,再看下去头上沁出冷汗,到三十招时,竟脸色发白,自己虚脱倒在地上。旁边王承武忙去扶他:“你没事吧?” 他摇头连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言正清和柳吟风也手心渗汗,暗道,这两人真是在玩命,哪一方失手都不愿见到。 对方的常贵也在焦虑,谭笑不是中毒了吗?还如此神勇。还是柳吟风放的烟幕?要是预先说了他中毒,恐怕詹碧云很快就倒下了。后面胜负依然难料,都使尽了平生的解数,这恐怕是自己一生中见到的最惊心动魄的决战。 詹碧云使出冷月寒星剑的剑招,万道星光将谭笑笼罩;谭笑则使出星宿穿太极的招式,铜箫如一条金蛇穿游在点点星光的间隙,蛇信始终指向詹碧云要害。 本来都是极快的动作,突然,铜箫与刀剑像磁铁般粘在一起,顿时双方慢了下来,演变成内力的比拼。胶着了一段时间,詹碧云弃剑出掌,谭笑腾出手一掌推去,砰地震响,詹碧云身体直飞出去,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谭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惊呆了,自己用力能够震退她,不至于伤成这样。他明白,詹碧云有意借自己的力弹出去,更加大力量,是刻意要伤她自己的。他心如刀绞,却不能有任何表示。暗暗叹道,碧云啊,你何苦把自己伤成这样,再遇到情况可怎么应付。之前已经是用尽心思把自己陷于不义、孤立的境地,再受重伤,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你是要把最大的危险抢过去自己承担,把正面抗拒鬼帮的责任放到我身上啊。本来谭笑见詹碧云联络了打鬼同盟,已经决定自己扮演走投无路的角色,打入鬼帮。可詹碧云却设计了让他反败为胜,自己身陷绝境的结果。 常贵忙上去扶詹碧云,却见她面色纸灰,没有半点血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只好背起她,带着其他人退走。 柳吟风道:“我们追上去看看,还是救她一命吧。没想到打成这样。她再有错,也是因为报仇心切,不能伤了她性命。” 谭笑苦笑道:“我也不愿意这样,可当时我手软倒下的就是我。现在追上去他们又要说我们不讲信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刚才一战有多凶险,大家都清楚。”言正清道,“放眼当今武林,除了碧桃谷叶谷主从不显山露水,江湖上谭笑当是第一人了。” 谭笑道:“这些有什么意义,没有遇着的高手还不知有多少,我能不能活过一个月还是问题。你们先回去安排吧,我想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该怎样拿到解药。” 众人见他神色黯然,也知道他伤了詹碧云心中难受,自己又中毒难解,便不再多言。 常贵把詹碧云送到一家客店,定了房间,见正有个老郎中和一个皮肤黝黑的瘦长中年人在下棋,就上前求郎中救人。老郎中却摆摆手:“这局棋正到紧要处。” 他朝一团黑子中放下一颗白子,中年人有些疑惑,又下了两步,突然叫起来:“妙,妙,本来还以为你放错了,按古谱上有好几种变化,正解是劫争,可这一步下去,成了绝杀。历来高手都没这么下过。这盘棋我输了。” 老郎中微微凝眉:“正解到底是绝杀,还是劫杀?” 围棋上一片棋子须有两个真眼才是活棋,当双方都没有活净形成对杀,往往抢关键要点。抢得先机绝杀对方,就奠定胜局。但也有时双方互相不能进气,就成了双活;还有形成互相循环提子,便是劫争。绝杀是主动一方追求的最佳结果,但往往风险也大,所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就是这个道理。形成劫争就带来很多变数,看谁的劫材有利。其中算路很麻烦,需要极大耐心。 常贵又哀求:“求老先生救命。” 老郎中微微一笑,站起问:“病人呢?” 常贵把他引到房里,老郎中把了一下脉:“伤得不轻啊,再差一点就无药可救了。打伤她的人很厉害吗?” “厉害,一辈子都没见过打得这么凶狠的。” “他出手一点不留情?” “一开始还让着,但她逼得凶,稍有疏虞自己就没了命,所以越打越狠,最后那一掌,我看他很后悔的。”常贵道。 “这就是劫啊。”老郎中叹道。 第131章 有容乃大 “这就对了。”老郎中道,“他收势不及,才伤成这样,如果不逼,他不会下手这么重,如果他不是反悔收力,她现在已经没命了。”边说着边取出药末碾碎,用热水调了给詹碧云灌服下。“这药丸每天一颗,连用三天。”又开了药方,道:“你照方子去抓十副药,每帖早、中、晚服三顿。到第三帖估计就能走动,但仍不能用力,要静养一阵,必须全部服完才能康复,记好了。” 常贵谢过郎中,付了诊疗费。郎中也不客气,接过铜钱,还在念着他的棋局:“正解到底是绝杀,还是劫争?” 谭笑他们返回营地,居德庄的两名家丁吴钝和洪钦向众人告辞,道:“现在威胁已经解除,我们还是回去照顾主母。主母特地关照,各位侠士都是男人,让可心留下,帮忙料理些生活上的事。可心五岁就进了庄,追随先生多年,懂些医理,也可以在伤病人需要救助时衬个手。” 言正清道:“替我谢谢夫人,难为她想得周到。只是容姑娘留在这里,夫人有什么不便就照应不到了。” 容可心道:“夫人喜欢自己动手,平时生活也不让我照应的。” 容可心不是看一眼就觉得漂亮的那种,却很耐看,细眉细眼,五官匀称,皮肤细腻,特别是气质上温婉而大方,相处让人感觉很舒服。吴钝和洪钦走后,可心道:“听说谭大哥中了毒,可以让我看一下么?” 众人都道:“正求之不得,铁镜先生不但武功高,他的医道也是很高明的。” 当下给谭下把脉,看舌苔,指甲,查得很仔细。查完道:“倒是奇怪,没有一点症状,或许我医术不精,竟查不出来。有些毒药都是独门炼制的,怕只能找到专用的解药才有效。我看不出症状,也就不能胡乱用药了。” 众人不免唏嘘,谭笑道:“也不打紧,你们尽管做事,我总能找到法子。” 正当这时,有人来报,骆炳带了几名打鬼同盟的部众要见盟主。 众人疑惑,詹碧云刚刚败走,他们又要搞什么名堂? 谭笑挂念詹碧云,忙道:“这里是我们的天下,怕什么,让他们进来再说。” 言正清说声:“请。” 骆炳进来,向众人拱手道:“各位英雄,小人无知,之前对各位多有得罪,今日才醒悟,詹碧云借打鬼之名一心报私仇,全然不顾大义,我愿投到真正的打鬼同盟,做一名马前卒。还望各位不要嫌弃我愚钝,曾经站错阵营。” 言正清大喜:“真心愿意打鬼的志士当然越多越好。骆义士是打鬼同盟的发起人,能和我们同心协力,再好不过。” 巢、鲍、冷三位丐帮团头都道:“现在真正的打鬼同盟形成了,我们不但得到居德庄支持,还有骆兄弟加入,从此打鬼同盟在江湖名正言顺,一面大旗行天下。” 谭笑问:“詹碧云现在何处?” 骆炳道:“我们因闹僵了,我带弟兄先离开,后来想想自己一手创立同盟,这样不了了之总不甘心,又回头来投奔,所以不知道她下落。” 谭笑默然。 安排妥帖后,言正清道:“丐帮内部还有不少地方要整顿,三位团头带自己人马先回去,我联络几位长老准备重开大会。同盟刚刚取得第一场胜利,还是回总部和少林寺互为犄角,料鬼帮不敢轻犯。具体事务就有劳各位了。” 潭笑笑道:“我也该为保命去找解药,不能跟大伙一起回去了。” 等众人离去,就剩下言正清、柳吟风、谭笑和容可心。 柳吟风道:“对骆炳我不太放心,他究竟是真心为打鬼投奔我们还是另有企图,还要看一看。” 言正清道:“我们暗中留意便是。如果我们没有容人的度量,同盟也难发展。我觉得适当时候还要让他担当点事才行。” 谭笑道:“人多的时候我不便讲,丐帮被鬼帮渗入还不是个别人被要挟或收买,言帮主要费很大的劲去肃清。” 言正清一怔:“你还掌握什么情况?” “言帮主可知道有个叫南郭飞天的人?” 言正清略显不自在:“知道。她很长时间不在江湖出现了。” “她是鬼帮的鬼姬,这次丐帮的内乱就是她捣的鬼。” “啊?有这种事?”言正清惊讶地。 “跟乔长老接头的就是她,我在追踪她时受了别人暗算。”谭笑尽量回避细节。 言正清出了一会神,道:“真是没想到。” 谭笑又道:“这事就我们知道,不要传出去。我之所以对拿到解药有信心,就是因为有线索。” 言正清道:“同盟的事,柳老弟要多费心,实际就是主事的。王老爷子足智多谋,也可以借重他。容姑娘,你刚来不久,又没有江湖经验,跟外人尽量少提我们……”突然停住,赶紧改口,“我说岔了,容姑娘是铁镜先生调教出来的,肯定是谨言慎行。我这人心直口快,姑娘别介意啊。” 容可心微笑道:“言盟主没有说错啊,我虽受过先生指教,却怎及先生万一?又确实没有江湖经验,关照是应该的。” 谭笑执意不要别人帮忙,暂时留下。等去嵩山的一路先走了,对正准备南下言正清道:“南郭飞天原想嫁个大英雄,却沦落到鬼帮,为效命鬼帝变得人尽可夫,也够悲哀的。” 言正清呆了呆:“我就知道你说一半藏一半,这会儿没有别人,可以说全了吧?” “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就是你,对吧?” 言正清苦笑:“也许就是,可谁受得了她。况且,那时屠老帮主已经决定要我接手丐帮,我哪分得过神来,就算我愿意要她,老帮主还不一掌结果了她?我拒绝她既是我不能为了她不顾帮里弟兄,也是为她安全着想。” “可她不领情,恨透了你,非要让你身败名裂才甘心。她投靠鬼帮的全部目的就是为了报复你。” “你知道得很详细啊?你跟她接触过了?噢,你跟踪她偷听的,连人家床上的事你也一并听了。”言正清笑道,“我该庆幸当初没要她,老实说,我起先还有点留恋她美色的,但这女人太疯狂,那纠缠人就叫人受不了。那时我就跟你现在这般年纪,她才十六七岁,现在也就和你差不多大。她不会要你到她床上去换解药吧?” 谭笑哈哈一笑:“那还不至于,解药不在她手里。” “在谁手里?” “一个比她厉害百倍的人,南宫飞天。” “南宫飞天?凌霄宫主?这人不好对付。” “唉,好对付也不会着了她的道。” 言正清想了想道:“要不我先陪你去拿解药,然后再走。” “这不是靠拼实力,有别人介入,我只会死得更难看。你忙你的去吧,我吉人自有天相。” 第132章 鬼帝的毒刑 辞别言正清,谭笑因一个月之约还早,先折回去,到小村找玉梨。这天刚巧玉梨没出门,谭笑一到,她就开心地叫着哥哥把他迎进去。 她诉说着谭笑走后自己怎样和村民相处,村里的孩童如何可爱,又说鬼使来过,突然羞涩起来,道:“鬼使传话说,鬼帝要我嫁给你。” 谭笑一愣:“这怎么行?” 玉梨有些难过:“哥哥不喜欢我?” 谭笑忙解释:“不是的,哥哥喜欢妹妹,这是兄妹感情,兄长呵护妹妹是应该的,可,可兄妹之间怎好变成那样……” 玉梨幽幽叹道:“其实我心里也觉得怪怪的。鬼帝既然已经答应我们做兄妹,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可鬼帝的命令我不能违背,怎么办呢?” “鬼帝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你还不明白?” “不,不,你不能这样说鬼帝。他的安排一定不会错。” “你这么相信他,他有没有告诉你,你有嫂子的。”谭笑尽量说的平静些。 可玉梨还是惊讶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不可能的,鬼帝无所不知,不会弄错的。是你骗我吧?” “我为什么要骗你?要不是这样,像玉梨妹妹这么可爱,我欢喜都欢喜不过来呢,可就是因为不能骗你,才不能答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玉梨愁眉苦脸蹲在地上托着下颚。 谭笑劝解道:“别管他,我们还做我们的好兄妹。” “可违背鬼帝的旨意是要受惩罚的。” “你别急,我这回走了要过很长时间才会来,那时也许情况又有了变化呢?” “你到底忙什么?能告诉妹妹吗?我突然觉得好害怕。” “我也觉得应该告诉你,我是打鬼同盟的,专门打鬼。” 玉梨吓了一大跳:“你、你是在利用我……” “不,你不是鬼,你是好人。因为鬼最会骗人,妹妹被他们骗了,我就是不放心,才回来找你的呀。” “不!鬼帝不骗人,是你骗我!” “你想想,我要打鬼,鬼帝既然无所不知,为什么要你嫁给我?” “为什么?”玉梨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你说为什么?” “用你牵制我啊,我就不能打鬼了,再打,他就要伤害你。”其实谭笑自己也没有明白鬼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能先为她找个说法。 玉梨似信非信,点点头,又摇摇头。 谭笑道:“别为这事伤神了,先给哥哥做饭,我还有话说,说完就要走了。” 玉梨低着头去生火。 谭笑正要继续说话,突然发现外面有人过来,忙从后窗跳出去藏身在外再朝里窥望。 来的也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黑衣。又是一个鬼姬,他发现鬼姬个个都漂亮。 玉梨边做饭边招呼:“琼枝鬼姬,你怎么来了?” “玉梨鬼姬,我是来道别的,鬼帝要我给你带个话。” “什么事啊?你要上哪儿去?” “先不说这个,鬼帝说,谭笑最近一定会上这儿来,你一定要做他的女人,不然就要罚你受万人戳。” 谭笑暗道,鬼帝果然厉害,完全掌握自己的动向。听两个“飞天”讲到万人戳,一定是很残酷的刑罚,他竟用这恶毒手段来威逼玉梨。 玉梨吓坏了:“这可怎么好,谭笑说他有妻子的。” 琼枝鬼姬叹道:“你真傻,鬼帝要你嫁他,只要鬼帝高兴,自然会把那个女的处理掉。鬼帝说,谭笑是好男人,只要他要了你,就会好好待你。而且他不喜欢风骚的女人,倒是靠得住的。” “可……可他不是鬼教的人。” “所以鬼帝要你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向他报告。” “这……不可以的,不可以的。”玉梨惶恐地。 “你别傻啦,你命好,能够清白之身嫁出去,哪怕做小妾也比留在这儿强啊。不像我这么苦命。” “这里不好吗?我倒希望一直这样,守着村里的孩子。” “咳,让我怎么说你呢?你会老,那些孩子也会长大。你以为这里安稳吗?你一天不出去,就一天有危险。就像我这样……”琼枝流出泪来。 玉梨奇怪地:“你这是怎么啦?” “我……我要调去姣鸟班了。”她抽噎着。 “那还是鬼姬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你……你真不懂?” “我?我不知道。” “我们玉蕙班做的都是文事,姣鸟班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事。那都是什么人?要么被鬼帝御幸过,又没有资格做鬼后的;要么直接赏给有功劳的男人的,然后就派出去用色相勾引外面的男人。” “啊?”玉梨惊讶得眼睛瞪得老大。 “鬼帝御幸过的鬼姬从来不用第二次,自从立了鬼后,就不太御幸鬼姬了。可鬼帝出入无常,有时出去很久回来,鬼后也有不方便的时候,那次鬼帝喝了酒,刚巧我去送洗脸水,就被他御幸了,鬼后知道后,大闹着要罚我受万人戳,私下鬼帝一向顺着她的,这次也知道我无辜,可又不好不罚,就改成千人戳,后调到姣鸟班……”她擦了把眼泪,“要不然我哪还能在这里说话,早没命了。去年有个珍茹鬼姬因为有了私情,就受万人戳死了。” 玉梨吓得直发抖,可忍不住问道:“什么叫万人戳,千人戳?” “就是……就是让一大帮男鬼……弄,一直到断气,万人戳,……千人戳,也是,留下一条命,呜呜……我真的不想活了,呜呜……” 琼枝大哭起来。 玉梨慌忙叫:“哥哥,哥哥,快帮帮她。”回头却不见谭笑。 谭笑已经听清楚,本来故意回避,就是不打算让人知道自己来这里,却被玉梨这一叫无法隐藏了。心里仍在分辨,这真是个可怜的女人,还是鬼帝早知道自己行踪,要她们故意演戏,拿玉梨要挟逼迫自己就范?但也只有从她们口中才能知道情况,于是又从窗户跳了进去。 琼枝鬼姬吓了一跳,停止啼哭,惊问:“你这里怎么有外人?” 玉梨道:“别怕,他就是我哥哥谭笑。”又转过脸,“琼枝鬼姬和我一直很要好的,哥哥一定要帮她。” 谭笑反过来问:“妹妹还相信鬼帝是好人吗?” “我……我都懵了,我从来都不知道。”玉梨讷讷道。 谭笑道:“要帮,唯一的办法就是脱离鬼教。” “不行不行,”琼枝慌忙道,“也有人想逃,可个个都死得很惨。不要说逃了,就是偶尔犯个小过错,都会受极严厉的处罚,像金戈班的男人,犯了错要受断情抽。” “什么叫断情抽?” “就是,……我也不懂,就是,让男人做不成男人,跟太监又不一样,我听到过一次,受刑的时候里面惨叫。平常他们凶恶,到了那时都只能哀号。”琼枝叙说的时候充满了恐惧。 第133章 鬼国至尊 玉梨瑟瑟打抖,却仍不太相信:“可是,我见过的鬼使一个都不凶恶。” “那是因为鬼帝要在这里建模范区,不容许有人影响,派来的鬼使都是已经受过了断情抽的,生不如死,哪个有胆再违背旨意。” “模范区?什么意思?” “就是做得像人间天堂,让看到的人都说这里好,大家才都相信鬼教。鬼帝说,鬼国要建成人人安居乐业的美好国家,可又说,普天之下都是皇土,天下万物都归鬼帝所有。只有鬼帝能造福苍生,所以能享用一切。” “荒谬!他这样享用,可别人就悲惨了。天下尽归他一人,难道他想当皇帝?”谭笑觉得匪夷所思。他不再相信有所谓鬼国,鬼帮在他眼里就是个江湖门派。 “原来他利用我们教化百姓,是为了他自己,我再也不相信他了。”玉梨道,“哥哥,我愿意脱离鬼教。” 琼枝惊道:“你不要命了,这话也能说出来?” “我以为鬼帝真对大家好,他都这样了,连你这么多年为他尽心做事,还要受这样的罪,谁的日子能好过?死有什么可怕?我们不能再受他愚弄。” 琼枝稍稍沉默,道:“也对,我现在活着跟死了没两样,还怕什么?我也决心脱离鬼教。我们听谭大哥的。” 谭笑想了想,道:“这里不宜久留。可我还有要紧事要办,妹妹暂时还不能走。这样,我把琼枝带走,鬼使来,你就说我来过,但刚到还没来得及说话,琼枝就来了,结果我翻脸把琼枝绑走了。这样他们就暂时不会为难你。” 玉梨点头。 谭笑又交代:“你千万小心,如果过了一个月没有我的消息,你悄悄去嵩山找打鬼同盟,只要说我让你来的,他们都会照顾你。” “你现在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吗?” “很危险,也是鬼教的地盘,所以我要绑着琼枝,这样给他们看到也不怕。他们只会以为我抓了鬼姬,不会知道她背离鬼教。” 谭笑带着琼枝往凌霄宫方向去。 一路上,谭笑趁机询问鬼国的详细情况。 原来,鬼国总部在酆都,首脑一直叫鬼伯,也就是鬼帝,谁也没见过他真面目,到近三年突然传出酆都要涨水的消息,开始向中原迁移。中原地区原也有信奉鬼教的,像这边一带就长期信鬼教。鬼帝曾收养了一批孤儿,分别称鬼童和鬼姬,身份就如鬼帝的义子和义女。鬼教以前并不问外面的事务,可自从要迁移,鬼童成立了金戈班,鬼姬分成姣鸟班和玉蕙班。留在玉蕙班的全部是处女,而且受到鬼帝特别关照。琼枝和玉梨是最受呵护的鬼姬,玉梨天性淳朴,脾气随和,又说话动听,人见人爱,专门在建模范区时担任宣教。琼枝乖巧伶俐,特别能领会鬼帝的意思,又谨慎精细,常留在鬼帝身边做传信、伺候笔墨之类的事,所以知道的内幕要多些。另外还有男女童混编的华丹班,专门制作各种丹药,既是制作工,又是试药人,新研制的就在他们身上试。有的当场被毒死,有的精神错乱,有的……那都说不出口了。这帮人是不在外露面的。 金戈班和姣鸟班被派到外面,专门打入别派内部,做收服各门派的工作,实际就成了男女间谍。这批人数量不少,江湖大小门派已经控制了大半。 鬼国的殿堂犹如朝廷,等级森严,鬼帝手下有骷髅丞相、太尉,四大判官,黑白无常。然后是牛头马脸金龟银蛇玉鸟五虎将,统帅阴兵。但他们扮相怪异,到底是人是鬼,连琼枝也不知道。 鬼帝行事十分诡秘,别人无从揣摩他的心思,而且对中原武林各派甚至朝廷都十分熟悉。平时玉蕙班的小姑娘只要不违拗他的意志,他还是很和善的,但她们的真正用途,还是笼络部众,给重要功臣做奖赏,或拉拢重要的江湖人物。 琼枝道:“鬼帝很看重你,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英雄,而且知道你用情很专,不做对不起人的事。甚至知道你喜欢聪明但又纯真的女人,鬼姬中只有玉梨能够符合,所以才要她嫁你。” 潭笑惊愕道:“鬼帝倒真是了解我的,可他应该知道我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只拿玉梨当妹妹。” “玉梨自己不知道,鬼帝却知道。他说,你以前喜欢的人再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了,而且他也不容许你们在一起。他要玉梨替代你心里想的人,用玉梨绊住你的手脚,如果你反对他,玉梨就有危险。” “他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 “不知道,他没说过,我也不敢问。他说什么做什么我从来不问的,只做他吩咐我做的事。要不我都活不到现在。” 这是肯定的。琼枝就是因为乖巧鬼帝才会留她在身边,多嘴多舌的人不要说在鬼帝身边,只要卷进江湖是非,多半短命。谭笑默然,这确实是非常厉害的手段,而且鬼帝事实上就是拿玉梨的命作赌注。这个鬼帝究竟是何妨神圣,对江湖了解这么透? 谭笑觉得把琼枝带在身边不方便,自己去凌霄宫不但需要隐秘,而且能否取得解药回来也难说,想把她托付给邺城丐帮的鲍团头照应,但琼枝死活不肯,谭笑大伤脑筋,没奈何,只好带着她上山。 到了乔长老和南郭飞天幽会的棚子,谭笑道:“你只能在这里暂时安身了,我要去办事,也说不准回来时间,我把干粮全部留给你,不要轻易到外面活动。如果我三天不能回来,你就自己赶紧离开,到湘山去找龙君。” 琼枝道:“我一定听话不出来,但是你三天不来,我会去找你。” “不行!我三天不来,就表明已经死了。你不能去送死。” “啊?那鬼帝知不知道你有危险?” 谭笑道:“因为我要打鬼,所以随时都有危险。” “那鬼帝要玉梨嫁给你,是存心害了她。” “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害谁他都会豁得出去。” 琼枝低下头:“这是真的。他平时对我也不坏,可一出事儿,明明知道我没有做错什么,还是顺着鬼后处罚我。”又抽泣起来。 “别难过,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你到了湘山,会过上一种新的生活。” 琼枝点点头:“嗯。谭大哥你真好。” “我不好。和我沾上边的人都受我连累。”谭笑怅然道。又交代她:“记好,我三天不回来,你就自己去湘山。”然后就把门带上走了。 走出几步,他一纵身上了树,又潜回木棚悄悄观察,琼枝一个人默默地收拾里面东西,然后又安静地坐下。她没有捣鬼,没有跟踪或做其它事情,看来她说的一切都是真话,谭笑这才放心朝山上去。 第134章 千面郎君 来到凌霄宫前,几名道姑在清扫道场,要避开众人不容易。谭笑耐下心等候时机。 道姑渐渐回宫了,谭笑正要靠近,这时又来了一个人。这人不到三十岁,一身蓝色布衫,手里还拿着一杆铜箫! 假谭笑出现了! 谭笑大为惊奇,他难道要在这里再制造一起嫁祸于人的血案?詹展飞、司空宏图都是高手,杀他们是为了江湖影响;而南宫飞天的武功不在这二人之下,何况她和鬼帝的关系微妙,他又是什么目的?他的武功到底什么路数? 假谭笑站到门口张望一下,闪身进去了。谭笑正要跟上去,门却关上了。只能采用老办法,上屋顶。 可大殿上没人。 谭笑心里一紧,旁边厢房里有说话声。 “你来了?”是南宫飞天的声音。 “我依约前来,我的解药呢?”男人的声音,必是假谭笑无疑。 “好,我不食言,给你。” 谭笑大急,那家伙怎么也知道自己中毒,原来是来骗解药的。他算好位置,钻进旁边阁楼,板缝里正好能看到厢房里。 只见房间里布置精雅,茶几上放着茶碗,绣帏后一张金丝楠木雕花榻,南宫飞天坐在榻上,假谭笑却倒在榻下。 南宫飞天道:“千面郎君,居然跟我玩这把戏。我南宫飞天是什么人,这么好糊弄,告诉你,我只要见过一眼的人,绝不会认错!现在你吃了我的药,还能耍什么花招?说,你来到底什么目的?” 原来他叫千面郎君。他哼哼着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清的话。 “你说什么?说清楚!”南宫飞天道。可还是听不清。她只好俯身凑上去。 突然,千面郎君疾点她膻中穴,哈哈大笑着站起,南宫飞天身体正瘫软下去,千面郎君抱起她放到榻上:“你才吃错了药,我又没中毒,怎么会真吃下你的药?” 南宫飞天怒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还不知道?我想你想了十年,你却一心等着鬼帝,你看,咱俩年纪般配,鬼帝都快可以当你爹了,人家又不要你。何苦呢?” “我愿意怎样就怎样,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就因为你向鬼帝告状,我被关了十年,我失去的年华不该补回来吗?” “关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杀了你都应该!想打我的主意,还没人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凭你这点道道还想碰我,我都后悔让他知道,我早该一掌劈了你!” “可是当时你没有,就注定我们现在有姻缘。” “呸!你个小贼,只要我解了穴,看我不收拾你。”南宫飞天使劲提气要冲开穴道。 “别白费劲啦,今天我跟你成了夫妻,就是一家人。”千面郎君亲了她一下。 南宫飞天朝他脸上“噗”地吐了口口水:“鬼帝知道了,会把你撕成碎片。” “哟,到现在还在做你的大头梦呢,却不知道作践我就是作践自己的老公。我这次重出江湖,替鬼帝办了几件大事,正风光着呢,我扮谭笑杀了美刀王,毁了天远庄,又假扮言正清奸杀他兄弟的老婆,再将这一家灭门,知道我的手段了吧?” “你能杀得了美刀王和乾坤一刀?吹你的牛吧。”南宫飞天鄙夷地。 “如果平常,我不是你的对手,也打不过他们,但鬼帝在我出门前给我服用大力神丸,两天内功力增长数倍,十年中又练了各门各派的招式,今非昔比啦。”千面郎君得意地。 南宫飞天冷笑:“你吃了催命丸还开心,真不知死活。” “那又怎样?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现在我能出来,还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哪怕只有一两年寿命,也值了。老实告诉你,鬼帝已经把你赏赐给了我。他的旨意是,你顺从了,就嫁给我,还可以让我多活几年;不顺从,可以先奸后杀!我可是吃了神丸来的,就是不点你穴道,你也逃不出我手心。” 南宫飞天脸色发白:“鬼帝他……这么狠心!” “不心狠手辣的人怎能成帝王?你就认命吧。好好顺从,我们还可以快活几年。” “我宁愿死,你休想!” “那就由不得你了!”千面郎君撕开她衣服,就俯下身要跨上去。 谭笑掰断木板,砸了下去。 千面郎君一惊:“谁?!” 谭笑用掌震破阁板跳下:“专打恶鬼的!”举起铜箫当头劈去。 千面郎君就地一滚,“谭笑!”也操起铜箫对抗。 双方拼斗了十多个回合,谭笑感觉他路数很杂,有碧桃谷剑法的样式,却使用不得要领,力量固然强劲,也不似他吹嘘的那样,一阵急攻之后就弱了下去。如果不是借助药力,要不了几招就将他撂倒了,现在倒是要费一番力气。估计美刀王是事出意外,在这家伙药力最强的时候受了伤,否则不致被杀。谭笑在为师父守孝的两年中,武功精进了许多,功力已在司空宏图之上。顶过一轮强攻之后就掌握了主动。可偏偏这时,谭笑觉得腹内隐隐作痛,估计是因为激斗,身上的药力提前开始发作了。 他使出一招冷月寒星剑的“月浸寒漪”将千面郎君迫退,立即调气压住毒性,再出招应对。 千面郎君一感到压力减轻,哈哈笑起来:“原来凌霄宫主还是怜恤我呀,你的药帮了我大忙,等我杀了谭笑再好好体贴你。” 南宫飞天叫道:“谭笑,气凝丹田,走三焦,肝经!暂时不碍事,替我杀了这狗贼!” 果然气息一顺,发力不受影响。谭笑振作精神,道:“你冒充我犯案陷害,今天就让你知道真正的谭笑怎样还报你!”一手使出龙形爪,一手使出寒星剑法,攻向千面郎君。 千面郎君从没见过这等打法,等于两人配合使出不同招数,他再凭借药力,也抵不住两面进攻,勉强支撑了十来回合,左肋下被抓到,刚退缩一步,右肩胛又被刺中。 谭笑不容他喘息,一招满天繁星追踪而至,顿时千面郎君身体上穿透九个窟窿,闷声倒地。 南宫飞天衣服被撕开,显得十分狼狈,身体蜷缩,双手绕膝抱紧肩头。谭笑走到榻边抖开一条毯子盖到她身上:“宫主,我替你解穴。”手探进去点按拿捏。 南宫飞天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谢谢你救我。麻烦你把这狗贼尸体弄到门外,我换件衣服。” 谭笑依言把千面郎君的尸首拖出门,把门带上了。 过了一会,不见动静,不由焦急,敲了两下门。里面南宫飞天道:“请你再等一会。”谭笑心道女人真是麻烦,肯定刚才头发弄乱了,衣服又从里到外都要换,时间自然会长些,又耐心等了好一会,终于听到她叫:“好了,进来吧。” 谭笑想,这次救了她,拿到解药应该不成问题。还得尽量做得有气度些,不要急躁引起不必要的口角。他轻轻推开门进去,朝她一看,却惊呆了。 第135章 温柔陷阱 难怪用这么久,房间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南宫飞天精心打扮了一番,光彩照人,美艳无比。衣服素净却刺绣精致,十分合身,金带束发,发丝上还洒上少许银色亮屑,戴了一副碧玉耳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脸上挂着略显尴尬的淡淡笑意,倒像个待嫁的大家闺秀。她本来就是武林着名的美人,文武兼备,气质绝佳,这一精心妆扮,更让人心醉。 谭笑完全没想到会这样,竟看呆了。他早年见过不少风骚女子,没什么感觉,后来认识了冷艳清绝的詹碧云,詹碧云却一直在不安的奔波中,从未为他刻意打扮过。 南宫飞天似乎也有些忐忑,似笑非笑地招呼:“进来坐呀。” 谭笑惴惴不安地在茶几旁坐下,南宫飞天也在紧靠茶几另一侧榻上坐下了。她把茶碗轻轻推到谭笑跟前;“你的药,已经调好了。”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停住。 谭笑端起,说声“谢了。”就喝了下去。 南宫飞天道:“不用谢我,是我该谢你。要不是你来,我……”她眼睛有些湿润,更加楚楚可怜。 谭笑不知说什么好,呆呆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我这样好看吗?” 谭笑点着头:“好看,非常好看。” “那你就多看两眼。换成平常,谁这样看我我非挖了他眼珠子不可,可你是我的恩人。”她柔声细语地,“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叫谭笑,今年二十八岁,对不对?” “是。”谭笑觉得她眼睛有种魔力,看一眼之后就移不开。 “家里没有别的人?” “没有。” “你知道我的年纪吗?” “不知道。” “我来告诉你,我比你大一岁。” “噢。这跟我有关系吗?” “你知道我一向很高傲,一直守身如玉。”她顿了顿,表达变得很不流畅,“可是,可是我……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身体的男人,还,还摸了我。我该怎么办?”虽然她江湖成名很早,岁数也不小,毕竟是个没有婚嫁的女子,说到这些未免有些腼腆。 谭笑一惊,难道她要以身相许?回避道:“我不知道,我当时只为救你。” “我知道,否则也不会对你这么客气。我是可以受人轻薄的人么?”她语气陡然一变,“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种,死。第二种,自己挖出你的眼珠留在这里。第三种,娶了我。” 谭笑没想到她变脸这么快,忙道:“不可以,你怎么恩将仇报?” 南宫飞天愠怒道:“什么叫恩将仇报?我之所以打扮这么漂亮,如果你死了,我决不会独活,所以要把最漂亮的自己留下;如果你娶我,当然也该让自己的男人看到最漂亮的我。我一个骄傲的女人厚着脸皮以身相许,这叫恩将仇报,我哪一点配不上你?可是害你?” 谭笑苦笑:“不是配不配的问题,你非常出色,可是我……是我配不上你。” “你是配不上我!本来你不是我最喜欢的人,不说别的,就你的相貌我就看不上。可是现在我没有别的选择。” 确实,谭笑相貌平平,算不上英俊。他没好气地回敬道:“我看过的女人多了,全娶回家我还养不活。” “谁叫你全娶回家?我嫁你,当然只能有我一个!以前怎样我可以不计较,我也能保证你不受穷。告诉你,我已经是不得已求其次。如果不是鬼帝那样绝情,我是不会嫁别人的。” “你还是清白之身,何必缠着我?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我知道。我也知道她们都很漂亮。你告诉我,我和龙君年纪一样,我们两个相比,谁更漂亮些?” 她竟知道这些!龙君的美,带有渔民的淳厚和江湖儿女的豪气;南宫飞天却有一种世家闺秀的高贵气质,起码肤色白嫩要胜出一筹,谭笑虽然恼她,倒也不愿说假话:“她比不上你。” 南宫飞天点头:“你很诚实。那詹碧云倒确实是个大美人,如果我们年龄接近些,也难说谁更胜出一筹。可你根本没有机会,你们注定是敌人。” “那是因为误解。” “不,没有任何误解也是一样结果。你们永远不可能,你根本不了解她的背景。” “什么背景?”谭笑惊讶地,又怕她说出什么挑拨的话来。 “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不愿你认为我嫉妒才编派她。”南宫飞天却不再说下去。 谭笑气恼地:“反正我不喜欢被人强迫,你再漂亮再富有我也不会娶你的。” 南宫飞天又温言道:“我不强迫你,你可以慢慢想清楚。所以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你看了舒服,再好言求你,再说,你也可以选择……” “你这也叫好言求我?上来就开出三种选择,这么霸道,你当我是什么?” “只怪我平时太傲气,不会婉转说话,我向你赔罪好不好,我也不想这么快就死。” 谭笑心想,我又没叫你去死,是你自己要死要活的。但这话要说出来,又要闹僵,也不想多纠缠,不如先应付过去,走了不回头就是了。于是道:“我答应你又如何?总该让我把要紧的事处理了才能跟你成亲。” 南宫飞天点头:“这是自然的,我也不想随随便便把自己给了人。要正式拜堂,做名正言顺的夫妻。而且要你先处理几件要紧的事才可以成亲。” “什么事?” “我要你准备一样聘礼。聘礼到了就举办婚礼。” “什么样的聘礼?” “就是詹碧云、龙君和玉梨的三颗人头。” 谭笑惊得几乎蹦起,可一提气,却浑身酥软,一点使不上力,这一惊非同小可:“你这恶女人,给我吃的什么解药?” 南宫飞天冷笑一声:“不过是些闭气发不出力的药,不是解药,也不是毒药。不然你要走,我哪拦得住你?你想应付我,我也不是傻子。我可以先给你一半解药,等你取来人头跟我拜堂再给你另一半。” 谭笑倒抽了口凉气:“想不到你这么毒,救了你的命却这样对我。我就是死也不敢要你这样的女人。” “哼,我的手段你又不是第一次领教,我也是被逼出来的。” 谭笑心里也怪自己太轻信,两回都上了同样的当。 南宫飞天又改变语气:“你办好这件事,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不耍任何心眼,安安分分做你的女人,就是将来你嫌我老了,要娶小妾我也依你。” “你做梦!” “那你也可以选择死。我已经说了,你是这世上唯一看过我躯体的男人,你死后,我会把你放在这榻上,然后我就这么漂漂亮亮陪在你身边,去阴间做夫妻。” “呸!谁要你陪,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貌若天仙,心如蛇蝎。” 南宫飞天突然笑了:“你也承认我貌若天仙,这就够了。心如蛇蝎又有什么关系?女人最得意的就是容貌,我终于听到一个恨我恨得要命的人临死还夸我。别人怎么恭维我我从来不在乎,你是很真诚的,不说假话,所以我很开心。至于要不要我陪,就由不得你了。” 第136章 女人的心 “你这疯子,你不是说不得已才求其次吗?你跟你眼中次一等的人死在一起又算什么?我一直以为你很高傲,原来你这么不值钱!” “你说什么?!”南宫飞天暴怒,指尖指上他喉头。看上去纤纤玉指,却如钢针一样锐利。 “我说你轻贱!我谭笑不过是个浪子,却心里头装的人从来没有首先其次,只有唯一!” 南宫飞天怔了半晌,放下手道:“我错了,谭笑,虽然你相貌不如鬼帝伟岸英武,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重情重义,敢爱敢恨,跟你死在一起我不委屈。” 她呆坐了一会,又拿出一颗药丸,用水化开,又加入另一种药粉调制,吹了吹,自己尝了尝,对谭笑道:“你喝下去,走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痛苦。到那边我一定好好侍候你,做你的好妻子。” 谭笑苦笑道:“遇到你这疯婆娘,算我倒了八辈子霉。”话一出口,突然想到和詹碧云的九辈子盟约,不由轻叹,“碧云,难道我们真要到第九辈子才能团圆么?” “什么?你们约了第九辈子?”南宫飞天惊奇道。 “她说八辈子不嫁我,就只有约第九辈子了。” “那好啊,”南宫飞天显得很开心,“我就说你们不成。” “不成也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这八辈子就归我了。” “你这恶婆娘,我说不要你就不要你!滚开!” “别这么凶么。我会很温柔的,而且从此以后再不跟你耍心计。咳,要是早遇见你多好啊,就不会为了那个没心肝的误了自己大好时光。来,我喂你。”南宫飞天端起药碗送到谭笑嘴边,一手托住他头颅给他灌下,用丝巾替他擦干净,手却停留在他腮边。 谭笑起先还扭头抗拒,可当只觉得兰蕙之气沁入心脾,无比甘爽,心道,反正已是垂死之人,随她摆布吧。稍稍仰头,见她脸上湿湿的,在淌着泪水,又心生怜悯。这么美丽又骄傲的女人,为鬼帝耽误了青春,又被自己拒绝,其实也挺可怜的。 南宫飞天缩回手,抚到桌上,呆呆地看着他。 谭笑闭上眼睛。他默想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离开这个世界,能这样毫无痛苦死在美丽女人身边倒也不坏,就是再没有机会再见上碧云一面,要等待漫长的八辈子以后了。 过了一会,谭笑没有异样感觉,反而比先前清醒,从丹田有股热气升起。他正奇怪,南宫飞天表情异样地朝他道:“谭笑,你可以不死,你现在答应我还来得及。” 谭笑摇摇头。 南宫飞天黯然:“实话告诉你,你不会死,我给你服下的是真正的解药。但我一定得死。你还记得上次你叫我好姐姐吗?能再叫我一次吗?” 谭笑一惊,居然轻松站了起来。女人的心思好奇怪,一会儿工夫,说变就变。 “你觉得奇怪是吗?其实正是你的坦诚、坚定打动了我。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怎好勉强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谭笑后悔地:“你也是好人,我不该那样恶毒地骂你。其实你才貌双全,有许多人喜欢你。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们早认识,也许不是现在这样,这就是缘分。”走过去替她擦一下泪水,“好姐姐,我真心认你这个姐姐。” 南宫飞天一动不动。 “姐,千面郎君已经死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没人知道。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南宫飞天凄然一笑:“我这人,好事也做,坏事也做。欺人的事做得不少,却从来不欺自己的心。我不会因为没人看见就欺骗自己。该不该死是我自己的事。” “这么说你要我认姐姐,你却还没有认我这弟弟。我们姐弟之间是清白的,你没有欺心。” “算了,不说了好不好,你走你的。你叫我一声好姐姐我已经满足了。不过你自己要当心,鬼帝不是好对付的,你武功不错,但离鬼帝还相差很远。” 谭笑又一愣。对啊,她是很了解鬼帝的。问道:“鬼帝到底是什么人?武功很厉害吗?” “我不能告诉你,我也不想骗你。你的武功加上我,也未必是他对手。” 当世谁有这样的武功?谭笑简直不敢相信,言正清曾说自己已经是江湖第一人了;交过手也知道,南宫飞天绝对是高手,武功在言正清、柳吟风、詹碧云、龙君等同一个层次上,合最强的两大高手之力尚无胜机,那该有多高?! 谭笑又运了一遍气,已经很顺畅,道:“我知道了,姐,你也保重。我走了。”边心里盘算着边走出去。刚到门口,却见南宫飞天托着药丸往嘴里送,他忙回头夺下:“姐,你疯啦?我不许你死!” “你别管我!”南宫飞天倔强地。 “不行!天下哪有不管姐姐死活的弟弟?对了,我叫了你这么多声姐,你还没叫过弟弟呢。” “弟弟?我真的有弟弟?我不过是讨个便宜罢了。” “不!我认了姐姐就当你是姐姐;你要我叫你姐就是认了我这个弟弟,这才叫不欺心。我从小就是孤儿,没有亲人。师父对我好,也不常在一起,现在她也不在了。我到处游荡,就像个孤魂野鬼。刚刚有了姐姐,就是我的亲人。你不能让我刚有亲人就马上去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真的吗?”南宫飞天怔怔地。 “当然是真的。也在前不久,我还认了个妹妹,你应该知道的。来之前我刚去看望过,我可不是刚认下回头就忘的人。” “噢,就是玉梨。鬼帝要她嫁给你的。” “可我就当她小妹妹,结果你也要她人头了。” 南宫飞天尴尬地笑了:“所以我很坏,是吧?” 谭笑也笑了:“姐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做事有自己的底线,不欺心,我知道的。否则你很会用药,刚才你真要用了什么迷魂药,我也抵御不住。现在你是我姐姐,她是我妹妹,你们也是姐妹了。” 南宫飞天脸一沉:“我可要不了那么多好姐妹。” “做姐姐的气量要大些嘛。我遇到的麻烦还不少,现在没心思想,过后还要来请姐姐帮我那主意呢。” 南宫飞天冷笑:“你还真是个情种,谁都要顾着。我说你到底懂不懂女人?现在还有心情问我这个?” “我就是不懂才问的嘛。总之姐得好好活着,万一弟弟有个闪失,也好有人为我收尸;我要侥幸赢了,也有亲人为我送口热茶。” “原来你就是用这话来套住我啊?算了,我就先留下命来准备给你收尸吧,真到那一天再去另一个世界陪你也不迟。”南宫飞天又不无惆怅地,“不过武功高低是一回事,天意如何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你胜了,不管鬼帝是死是活,你把他交给我。可以吗?” “姐吩咐的,我只要能做一定做到。” 第137章 天大地大 谭笑刚离开凌霄宫准备接琼枝,忽然又想起一事返回来。 南宫飞天见他去而复回,问道:“你又怎么了?” “我想姐还是跟我一起走吧。千面郎君被杀,鬼帝明摆着已经翻了脸。现在你这里也不安全。” “你还真记挂我,为我的安危着想。”南宫飞天有些感动,又疑惑地问:“还有别的事要我做的吧?” 谭笑不好意思地:“鬼帝身边的使女琼枝就在山下,我把她带了出来,准备去湘山,我一个男人带着她不方便,姐姐一起走也有个照应。” 南宫飞天冷笑道:“我道你好心,还真有你的,漂亮女人你遇上一个就粘上一个,鬼帝身边最得宠的两个漂亮鬼姬一个做了你的妹妹,一个成了你的丫鬟,你还打算粘多少女人啊?” 谭笑忙道:“姐冤枉我了。琼枝是玉梨妹妹托付我的,她太可怜了,所以我带她走。”他朝四下看看,并无旁人,压低声音道,“鬼帝造孽,强暴了她,鬼后知道了发怒,又罚她受千人戳,后来又要她去姣鸟班。她去见玉梨的时候刚巧我在,玉梨要我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南宫飞天点了下头:“鬼帝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放心,我虽然曾跟他有联络,凌霄宫却不是他的地盘,我的事他也管不着。这次千面郎君的来也提醒了我,有了防范。我凌霄宫有密道暗室,还有机关,再说现在他还顾不上这里,不用怕他。现在哪里算安全?那丫头我知道,很乖巧的,就让她在我这里好了。” “这样最好。” “我倒是要提醒你,江湖门派都靠不住,不是受了控制,就是早已经投靠鬼国。少数还没被控制的也渗入了坐探,你弄不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十分危险。你搞的打鬼同盟,也天知道有谁是可靠的。所以你要战胜他很难。” 谭笑道:“你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鬼帝究竟是谁,他现在是我们共同的威胁。” “我也有我的原则。有些事,不能用有利不利,或者对与错来衡量。他再伤害我,我不能直接去做危害他的事。你明白吗?毕竟我为他守了这么多年,他也还算对我尊重,从来没有勉强我为他做什么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就千面郎君说的话,难说是真是假。还有,你自己摸清的线索你心里有底,我告诉你虽然简捷,反而会害了你。做事情必须水到渠成,意外知道结果未必是好事,这会助长你的冒险心理,适得其反。” 谭笑想了想,没有全明白,但也觉得有理,道:“姐教训得是。我先把琼枝接来,就托付给姐姐了。” “也不用来回赶了,我去就得了。” 谭笑把琼枝交给了南宫飞天,径直往湘山而去。 来到岳阳,谭笑感觉气氛不太对头,平素蛟龙帮有人巡查、接应,凡本帮人员都有联络点,可现在都没有。正想找船渡湖,有人碰了他一下,就走了。看背影不高,船工打扮,谭笑奇怪,就跟了上去。那人越走越快,到了僻静处,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谭笑看着眼熟,猛然认出:“琼田月精!” 她忙制止他说话,靠近小声道:“湘山被鬼帮占领了,龙君不知去向。” 谭笑大惊:“龙廷不是有密道么?” “不管用,出了内奸,鬼帮把所有道口封得死死的,我们只有少数人潜水逃出来。”琼田月精沮丧地,“蛟龙帮还从来没败得这么惨过。现在龙君姐姐不知道是死是活。” 谭笑脑袋“嗡”的一下,这八百里湖区,连她的姐妹都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办?江湖门派要么被收买,要么被剿灭,鬼帮这两年发展到如此地步,倒是万万没想到的。这才知道南宫飞天说的一点不错,江湖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也该庆幸没把琼枝带来。 鬼帮不是这两年,应该在洞庭湖大战前就已经具有相当规模了,只是还在等待时机,甚至正如詹碧云所说,那只是为后面的大规模行动做个“已经失败”的幌子。从时机来看,等的就是灵山圣母谢世,因为铁镜先生逝世是个意外。这样看,鬼帝有近似甚至超过铁镜先生的实力,只惧怕韩玉一人;而两大高手故去,成了中原武林的死劫。 琼田月精道:“沉住气,只有先找到龙君,才能重振蛟龙帮。” 谭笑点点头:“你注意隐蔽,和有联络的弟兄通个气,现在尽量保存实力,不要和鬼帮正面斗。这里你就是首领了,我联络外围,有消息再通知你。” “也好。这里耳目多,很危险,以后到湘阴黄陵那边找我。” 天地之大,要哪里去找龙君?谭笑思前想后,如果她还活着,很可能到打鬼同盟去找自己。于是又掉头北上。 这天来到武昌东湖附近。这里是丐帮聚集地之一,当初丐帮大会就是在这里举行,言正清正整肃丐帮,不知道会不会在这一带。现在除了龙君外,他是唯一已经证明没有受鬼帮控制的盟友。但是丐帮内部已经形势十分严峻,他能否控制得住还是个问题。 他一路留意寻找,也没能见到。却意外发现一个身影。南郭飞天! 南郭飞天似乎很忙碌,一连奔走了几个地方,最后来到一家气派的商户。谭笑跟踪上去,把那几处联络点都记住,也到了商户。 他远远看得里面一个男人和南郭飞天说话,但距离远,里面光线又暗,看不真切。而且很快人就进了侧室。他转到偏僻处,伏上屋顶,恰好商家有天窗,就趴上观望。不想那男子背对着窗,依然没法看清。 屋里两人正在争吵,嗓门提得老高。 “你成天叫我赶东赶西,每天都要我给你戴一顶绿帽子还嫌不够,你烦不烦人,你算什么男人?”南郭飞天嚷嚷着。 “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鬼!你也是鬼,你不过是鬼帝指派给我的老婆,我们都是鬼帝的工具,你懂不懂?”男人道。 “别搬出鬼帝来压人,我跟鬼帝可是有约定的,我为他办事,他帮我达成目的。” “我们本来已经做成了第一步,让他滚出丐帮落了单,哪知道这帮人不好控制,他根基太深了。还得漫漫来。” “我的事你总说漫漫来,你的事就要我一天完成,我不干!” “哼哼,想不干也容易,受万人戳,就彻底解脱了。你知道几千阴兵都没女人,正渴得冒烟呢。放你在我这里,已经便宜你了。” “你个王八!你也是没能耐,才窝在叫花子堆里,人家金戈班的都去上富贵女人的床,你怎就没去?” 男人大怒,扭住她双手:“我有没有能耐,还轮不到你来说,也不要什么万人戳千人戳,我一个人就可以弄死你!”一手扯下她上衣。 南郭飞天挣扎着:“你别横,我告诉鬼帝,让你尝尝绝情抽的滋味!” “哼,鬼帝已经把你给了我,这是我的权利。” 第138章 金钺 南郭飞天突然软下来:“好了,你的事我为你做还不行?我今天已经做了三回,太累了,你就放过我吧,明天再侍候你。” “你刚才不是说我没能耐吗?我要你知道我的能耐,让你知道我一次就能叫你跟受千人戳一样!” “金钺!你疯啦?你敢伤我,几天不能动弹,还不是误你自己的事?”南郭飞天既是惊恐又带威胁。 金钺?那不是丐帮长老、那个野心勃勃想取代言正清的代帮主吗?可看这身形并不像,金长老是快六十岁的老人,这人却年纪不大。 那个叫金钺的扭着南郭飞天转过来:“我会怎么做用不着你教。” 这时谭笑看清了,此人还不到三十岁,肯定不是那个丐帮长老。可南郭飞天说他在叫花子堆里,名字就叫金钺,好奇怪。 金钺不管她挣扎,将她摁到床上。 南宫飞天哀求道:“饶了我吧,我还要办事。” “但今天让你领教我做男人的实力还是必须的。” 鬼帮的手段实在恶毒,不但人怕,连鬼都怕。谭笑从房顶跃下,心里寻思,这家商铺无疑是鬼帮的联络点,这个金钺和金长老有什么关联?他巡视了一圈,看看还有谁来联络,但见人来人往,都是上柜台的,心想,既然发现了这个金钺,是鬼帮金戈班的,一定不能放过他。看看快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出来,他又上了房顶,不料这一看,惊得合不拢嘴。 金钺将一条被褥往南郭飞天她身上一盖,南郭飞天哼哼着在哭,已经瘫在那不能动弹。金钺穿好内衣,对着铜镜装扮,又将一件破衣穿上,走到床前道:“别哼哼了,躺上一晚,到明天继续办事。” 南郭飞天带着哭腔:“你不是人!我浑身散了架,路都走不动了。” “你敢!明天的事不办好,我加倍赏你!我的金钩术是鬼帝亲自传的,该知道厉害了吧。” 他转过身来,俨然就是金长老! 易容术!那么,真正的金长老不是已经遇难就是被鬼帮囚禁了! 这时,有人敲响房门。金钺把门打开,走进来的人更让谭笑吃惊,是费团头! 费团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南郭飞天,朝金钺道:“金帮主交代的事已经办妥,我正调动人马,三天后去淮南部署,十天内一定剿灭龙口老营。” “很好。事成之后我会好好奖赏你。” “能不能请帮主向鬼帝求个情,把龙君赏给我。” “你看上她了?” “我可是盼了多年了。自从五年前见过她一眼就念念不忘,后来听说她男人居然是个小无赖,更加替她不值,那时还没投靠鬼帝,就想通过那小子把龙君弄到手,所以先找了几个兄弟揍那小子一顿,然后我再出面保他,收他为弟子。” “你倒想得细致,那龙君是什么角色,凭你还能拿得住她?” “龙君是不好糊弄,那小子懂什么?在我地盘上吃喝嫖赌都由我罩着,还开心不过来呢。本来都已经答应把她骗出来,给她喝迷药让我睡,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连那小子都没了踪影,到攻打湘山才知道他被囚禁了。” 谭笑暗暗叹息,龙君这么出色的女人,品貌武功才能,样样都好,竟害在这小男人手上,真是太苦命了。即使费团头没有得逞,还是逃不过一劫,被钟铃子所害。可自己该怎样补偿她,却也想不出办法。 金钺道:“这事,我做不了主,恐怕鬼帝也不会答应。她现在是谭笑的女人,在鬼帝心中,你的分量能跟他比么?” “这……谭笑不是鬼帝的死对头吗?我用他的女人,正可以挫他的心志。” “你不懂。鬼帝想收服谭笑,这是很重要的砝码。实在不能收服,也还有更大的用处。” 听他口气,龙君已经落到鬼帮手里。不由着急,他咬了咬牙,今天非擒住金钺不可。 费团头失望地垂下头,又指了指床上:“要不行,就让我出征前滋润滋润,干活也好有点劲。” “倒不是我小气,她也不行,恐怕没两天爬不起来。” “病了?” “唔。” 费团头眼睛瞄着:“你懵我,你刚干过。” “我是我,老实告诉你,她违抗我,刚让她尝了金钩的滋味;再让你做,她这条命就没了。” “这鬼差事当了真没劲。”费团头嘟哝一句。 “你说什么?!”金钺瞪着眼,狠狠地,“鬼国的大事,你还想讨价还价?” 费团头哆嗦一下:“属下不敢。” 金钺放缓和脸色:“你做得好,奖赏少不了你的。我正准备给你置办一处院子,要享用的都给你备齐,我向鬼帝请求专为你配一个美貌的鬼姬,这样你就是鬼国的驸马。” “那多谢了。属下告辞。”费团头走了。 金钺也准备出门,谭笑又跟了上去。 金钺疾走了好一程,来到一座山下的道家神庙,门口有人朝他使个眼色就让他进了后殿。谭笑一看有人把守,不便跟进去,见周围古树参天,就上树在围墙外朝院里张望。不多时,金钺又出来了,还有个戴着面具的老者。 金钺向他半跪行礼:“一定照办!”然后朝正门走去。 这老者身份一定很高,金钺应该已经是直接受命于鬼帝的,他的身份比姣鸟班的鬼姬以及费团头等收服过来的人要高,而这个安排他行动的人起码是鬼国的判官以上甚至是丞相太尉之类高级别人物,甚至不排除就是鬼帝本人的可能。金钺的落脚点反正已经知道,这个神秘人物或许更加重要。谭笑窥望一会,他防卫森严,又不知他武功路数,还是放弃了冒险行动,返身去追金钺。现在弄清龙君的下落是头等大事。 因为稍一犹豫,金钺已经走出很远,一直到商号才见他进去,谭笑只好再上房顶,等他出来。 金钺进了房间,掀开被褥把南郭飞天抱起:“快穿上衣服。”边把衣服拿给她。 南郭飞天气恼地:“这是干什么?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傻啊?你给人盯上都不知道,人家把你来龙去脉都摸清了,鬼帝正要杀你。” “你杀了我便得了,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不行,我得带你走。” “可我哪走得动,把我害成这样的是你,现在叫我走的又是你。” “咳,我也没想到。你怨恨我是吧?实话跟你说吧,鬼帝把你许给我,我就当你是我老婆。你以为我愿意你去做那些事?我也是没办法。我给自己戴绿帽子我认了,谁叫我是鬼帝的人呢?可他现在要你的命,我见死不救,还能做你男人吗?来,快穿好,我背你走!” 南郭飞天哭了:“能去哪儿啊?有你这句话我已经满足了,不要枉费力气把自己的命搭上。我的心早死了,什么时候要我命都一样。” 第139章 荡气回肠 鬼帝真是神通广大,谭笑跟踪南郭飞天的事,显然不是说的这一回,否则连金钺也暴露了,那以前的事连谭笑自己在内只有四个人知道,还有三个就是言正清、柳吟风和容可心。难怪詹碧云和南宫飞天都说不能轻信任何人,这事情实在费解了。言正清自己受人陷害,刚刚重洗脱冤情;柳吟风是公认的大侠,而且在爱晚山庄一直帮忙;容可心是铁镜先生的人,又从来没走过江湖。如果他们都不能相信,难道真要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鬼帮吗?何况鬼帝的武功如此厉害。 谭笑本来对南郭飞天和金钺十分痛恨厌恶,此时却有一丝怜悯。 只听金钺道:“什么也不要说了,走。”把门反拴,背起南郭飞天越窗而出。 谭笑又跟上,一来要到无人的地方才好问龙君的下落,二来防止其他人跟踪,也算给他们保护。 离开街镇,一边是湖,一边是树林,金钺捷速往树林里窜去。可没几步,他就重重地向前扑倒。背上的人滑了下来。他站起一看,只见南郭飞天背心上插进一支筷子般的竹枝,已经断气了。 一根竹枝要插进向前飞奔的人背心,这是何等功力!就是一支钢镖,这么远的距离加上这么快的奔跑速度,谭笑都觉得自己难做到。而且竹支正好从背心透到前胸,金钺丝毫都没感觉到,只是背上人变成死人滑下才使他失去重心。谭笑惊出一身冷汗,射出竹枝的人还在自己后面,不但内力之强骇人听闻,如果是射向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金钺,你竟敢违抗旨意,私自逃走?自己了断吧。” 金钺跪下拜了三拜:“属下罪该万死,鬼帝陛下珍重龙体,属下去了!”倒在南郭飞天身上,肚皮鼓起越来越大,嘭地炸开。 谭笑惊异地朝四周察看,却见不到人影。那声音却又瓮声瓮气在他耳边响起:“谭笑,今天我放过你。我一直很欣赏你,愿意投效我随时欢迎;如果你还跟我作对,下一个死的就是龙君!” 谭笑叫道:“你有种现身说话!你到底是谁?” 只听得一阵冷笑声渐渐远去。 谭笑走过去看着两具尸首,长叹一声:“如果真有来生,你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吧。” 线索断了,找鬼帝根本不可能。谭笑觉得自己处在危机四伏中,刚才生死全凭鬼帝的一念之间,但是他很奇怪,虽然没见到鬼帝的样子,也分辨不出声音,总觉得是个熟人。 现在还有件事必须去做,就是赶到淮南,瓦解费团头对洪泽浦龙口老营的进攻,尽量保存抵抗鬼帮的力量。 谭笑转身走出树林,却正见言正清彳亍而来。 “谭笑?!你怎么在这儿?” 谭笑愣了一下,原就希望在这一带能见到他,转了一大圈,总算碰上了:“言帮主,我正要找你。”把自己见到的说与他听。 言正清惊愕万分,忙问:“南郭飞天在哪儿?快带我去看一看。” 谭笑带他返回树林,两具尸体倒在一起,正有鸱枭在利爪撕开啄食,待有人走来,才扑楞楞振起翅膀飞了。看着这凄凉的一幕,言正清呆了好一会,才用手抹了一下脸,道:“她今天的下场,是因我而起。金钺也算有情有意,把他们埋了吧。” 事毕,谭笑又告诉他湘山陷入鬼帮手中,龙君不知去向的消息。言正清道:“好事无多,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打鬼同盟洞庭湖与嵩山呼应的设想破灭了。” 谭笑道:“不但如此,费团头这个败类还替鬼帮攻打龙口老营,我们必须马上去救援。” “是啊,现在鬼帮势力强大,能保存的反鬼力量一定得保存下去,能守住的地方不能轻易丢。我们一起去吧,龙口老营过去上一代寨主焦斌和灵山圣母有些交情,可惜后来没有高手支撑,声威大不如前,否则倒也是个好的基地。那里紧靠泗州重镇,鬼帮倒不便大规模行动。” 谭笑道:“我就奇怪,鬼帮闹成这样,已经不像是一般江湖上的门派之争。” “这我也不明白了。我识得几个字,却也没像样念书,不懂国家大事。就是觉得鬼帮不像普通门派帮会。或许它的最大特点就是行动诡秘,难觅踪迹。” 谭笑摇头,感觉不止这样,但自己也说不清,他们有江湖手段,还有政治纲领。如果能跟詹碧云探讨一下多好啊,这些疑惑一定能解开。想到这,又心中默念:“碧云,你现在在哪里?你的伤好了没有?” 再说詹碧云身受重伤,其他人都散了,只有常贵还守候在她身边,为她求医送药,精心护理,还特地临时让客店请了个女佣,仅两天她就能起来行动了。隔壁的游方老郎中看她没有大碍,又去了别处。詹碧云隐隐感觉这郎中不是寻常人物。 虽然生活有女佣料理,每天的药还是常贵亲手熬制,詹碧云道:“太辛苦你了,现在别人都走了,你留下只有劳累,得不到任何好处,你这是何必呢?” 常贵道:“在我心目中,你还是打鬼同盟的领袖。等你康复了,我们从头再做。” “我都已经灰心了,我打不过谭笑,报仇无望,更不用说打鬼了。现在江湖正道也把我看成只顾私仇不讲道义的小人,再树打鬼同盟的旗帜也难有号召力,你还是另找途径吧,你对我很好,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还这份情。” 常贵道:“你放心,我追随盟主的决心不会改变,我相信你的能力。” “人都散了,我们的打鬼同盟已经不存在,不要再叫我盟主,否则在我听来就像讽刺。要不我叫你常大哥,就当成朋友吧。” “使不得,哪怕我做你的仆人我也心甘情愿。你就叫我名字也成。我叫你詹姑娘,这总可以吧?” “也好。”詹碧云也不再客气,“我还是想先报了大仇再计划后面的事,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斗力不是上策,实在不行,还有个办法可以尝试,就不知道你肯不肯用。”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听起来不那么光明正大,但江湖上常有人用,就是买杀手。” 詹碧云道:“方法未尝不可,只是我的武功尚且杀不了他,杀手成功的希望能有多大?还有,我现在身无分文,厉害的杀手要价肯定高。” 常贵道:“这你不要担心,我还有些家产,就是要招一队人马都不是问题。我帮你了个心愿,后面你就能全心全意做事。我原就这么想过,但不敢自作主张,就怕你不赞成,反而怪我。” “现在我已经确认自己没有能力杀他,只要能报仇,什么办法我都愿意一试!可有合适人选?” “有一个,大漠苍狼!” 第140章 铜箫浪子 “大漠苍狼?很厉害吗?”詹碧云问。 “他的武功非常厉害,而且手段毒辣隐蔽,不是决斗时单凭武功比高下,更重要的是,他与谭笑有刻骨仇恨。”常贵道。 “哦?我都没听说过。” “谭笑刚出江湖的时候,做了三件大事,人们都不知道他姓名,只知道出了个铜箫浪子,可曾听说?” “我是在爱晚山庄认识谭笑,之前他的事我全不知道。” “我倒是早就留意他了。四年多前,浔阳名妓窦金花风骚妩媚,却是个贪财的主。飞鹰帮的老大金鹰王尝了两回滋味迷上她了,想把她包下,她却提出要五千贯缠头。金鹰王虽是地方一霸,却也拿不出这么大数字的礼金。一个四品知府一年都只有两千贯收入,已经是非常高了。金鹰王为了凑这笔钱,一连打劫了好几家富户,一时间闹得这一带家家惶恐。总算凑足了钱,金鹰王喜滋滋在窦金花的歌楼那里办了酒。可喝完酒席去她房里,却见她衣衫半掩躺在床上,还吁吁娇喘,刚跟人做了好事。金鹰王气得大叫,旁边出来一个蓝衫青年,手里拿着一支铜箫,嬉笑着道:‘多谢金鹰王为我操办,这洞房春宵很美啊。’金鹰王火冒三丈,出手就打起来,那青年故意往床里滚,金鹰王的鹰爪一把将窦金花身上抓出几个窟窿。可那青年却窜出房去到了厅上,金鹰王追出来,在厅上大打出手,把满厅的客人吓了个半死。其实青年一直在逗他,真正还手没几个回合,就把金鹰王的爪子打伤了。于是江湖上就传出铜箫浪子的名声。” 詹碧云微微叹息:“也够孟浪的。” 常贵道:“所以才叫浪子,但他很有原则,也很讲义气。叫他浪子有贬的一面,也有褒的一面。实际上他是为了惩罚这对狗男女。我这人好结交豪杰之士,所以就开始留心他。不久他就遇上蛟龙帮的老二追魂魔君,那是意外撞上的,一直打上龙廷,就奇怪当时龙君怎就没在,不然就闯大祸了。原来也只知道龙君非常厉害,却没想到原来会是个女人,我好替他担心。” 这段事詹碧云是知道的,也不便说破。又问:“后来呢?那些都跟大漠苍狼没关系。” “正要说第三件事,动静就闹得更大了,也因此和大漠苍狼结下了梁子。这事还牵涉到朝廷。我大宋和辽国打了多少年仗,后来又和谈,总体上相安,可常有小摩擦。表面看辽国得了岁币,可边境通市之后,哪比得上大宋物产丰富,工艺精湛,白花花的银子都流到大宋,比岁币不知多出多少倍,不安分的武将和山贼总想抢劫骚扰。大宋有个边关将领叫揭仲徽,文武兼备,多次击败来犯的辽兵。后来辽人买通宋朝大臣,诬陷他暗中通辽,把他夺职关押起来。因为他是文官带兵,朝廷有不杀文人的规矩,辽人又请来平凉八狼,把揭将军的一家全部杀了。当时只有揭将军的大女儿揭文雅因和江湖有往来,刚好出去才没遭毒手。她立誓为父报仇,遍求江湖人士,但别人都惧怕平凉八狼,尤其是这八人的师傅,就是西夏第一杀手大漠苍狼。” “谭笑打败平凉八狼倒是听说过。” “不是打败,是六死两伤,活着的两个也成了废人。”常贵纠正道,然后接着说下去,“揭文雅找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找到肯替她出头的人。后来有人对她说,这种玩命的事,须找没有牵挂,不顾后果的浪子,还要给出最大的好处诱惑。她散尽家财,到处寻访。又有人告诉她近来出现一个铜箫浪子武功厉害,也有胆气,没几下就打败了金鹰王。她就集中全部精力寻找这个孟浪的青年。在一个小城终于得到线索,铜箫浪子混在一家窑子里。于是揭文雅买通老鸨,自己扮成妓女混进去。她怎样和谭笑搭上的,外人就不知道了。总之那一夜是她的初夜,铜箫浪子很是惊讶。然后履行承诺,挑战平凉八狼,可等他灭了八狼回来,揭文雅却已经自尽了。” 詹碧云强压着内心起伏:“很平常的复仇故事。” 常贵惊讶地望着她:“因为你太不平常了,所以看别人都很平常。这件事连谭笑自己都震撼了,据我所知那以后他没碰过女人。” “他的动向你都知道吗?” 常贵愣了一下:“我特别关注他,那一年多中间大部分是知道的。所以要成立打鬼同盟我首先想到他。不过直到你们爱晚山庄的事发生,才知道铜箫浪子名叫谭笑。那以后他常常消失,就反而不如以前在江湖上知道得多了。” “他是个不知死活的,看样子大漠苍狼也是不顾死活的,倒有得一斗。” “老实说,是因为你跟他结了仇,不然我真不愿与谭笑为敌。他虽然行为放浪,还是属于正人君子之列,他的功夫是光明正大的;大漠苍狼就不一样了,任何卑鄙无耻的手段都会用,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以什么方式,什么面目出现。当对手认住他的时候,往往是生命最后那一眨眼的时候。” 詹碧云暗暗道,谭笑,我摊给你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我无法给你提示,一切都看你怎么应付了。她觉得自己距离见到鬼的面目已经不远了。 常贵看她不做声,又道:“我想,以我对谭笑的认识,有点放荡行为不足为奇,大义上还是有节制的,不至于做出杀害詹庄主的事来,会不会是别人嫁祸?詹姑娘可不要错怪了他,现在缩手还来得及,一旦动用杀手,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悔就来不及了。” “不!”詹碧云坚决地,“我亲眼看到的,怎会认错?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必须死!” “那这事我就去办了。” “能不能让我见见这人?”詹碧云心里想试探一下,究竟是个怎样难缠的魔头。 “那就只能你去找他。据说这人只认一个主顾,决不见旁人。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 “我没有联系线索,还是你去办吧,我就不见了。”詹碧云不留任何余地。 谭笑和言正清抢在费团头之前赶到龙口老营,通报了消息,等费团头带着大队人马一到,言正清站到老营的人马前面,向对方喊话:“叫费团头来见我!” 费团头一看,知道已经败露,掉头想溜,言正清又叫:“丐帮的弟兄们,费团头已经投靠鬼帮,愿意追随我的到这边来!大家一起打鬼!” 那群人立即分化成两派,一派随费团头逃离,一派到了老营。 言正清道:“大家留在这里帮助守营,我和谭笑回嵩山。” 谭笑却另有打算,现在同盟中不知道谁是自己人,谁是奸细,只能当作一面旗帜树在那里起个号召作用,尤其现在有埋藏很深的内奸,真正的打鬼行动不能依赖。于是道:“言盟主回去主持大局,我这人不会指挥人马,不如在外面多查出一点线索。鬼帝的武功实在高得惊人,我们合在一起都难敌,还得想想破解的办法。” 于是言正清先回了嵩山。 第141章 人妖之间 谭笑预料詹碧云很可能会在汴梁,因为以前打鬼同盟的总部在那里,便往汴梁而去。 来到汴梁城中,这回不是用一般的热闹可以形容,乍遇春旱,道君皇帝赵佶正请林灵素开坛作法祈雨,围观者人山人海。 但见林灵素身穿宽大的道袍,腰挂长剑,手执拂尘,登上祭坛。两队小道士分站两边,一阵锣鼓之后,林灵素点起香朝天祭拜,接着由小道士散出黄色神符,林灵素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喷出一口火来,神符顿时燃成一个个火团,他用拂尘舞动旋转,火团也跟着旋转,形成一圈光环。 围观的人发出一片惊叹。林灵素撤回拂尘,光环还在顺势飞转,他抽出宝剑,暴喝一声:“着!”刺向火环中心,火团纷纷散地,他拂尘一扫,明火全部熄灭,只有轻烟丝丝缕缕升起聚集,本来晴空万里,就在这时,浓云翻滚,如潮浪涌至。 林灵素高喊:“雷公雷婆、东海龙王何在?!速速降雨!” 云层里五爪金龙隐现,雷声闪电并起,顷刻间下起了雨。下面一片欢腾。 “神仙啊,真的显灵啦!”众人高叫着。 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雨过天晴。林灵素行完礼,钻进大轿里回宫。 突然,一团蓝色的影子越过众人头顶飞入轿子里。众人大声嚷嚷起来:“啊,神仙来会国师了。”“林真人真的能够通神啊。” 扑进轿子的却是谭笑。林灵素的确不简单,他猛吃了一惊,面上却仍保持着镇定。他微微弹目,道:“尊驾有什么意图?” 谭笑疑他与鬼帮有关联,本来想威胁他一下再询问,见他如此气度,倒也不必绕弯子,道:“阁下果真有通神的本领,听说五雷之法不但能够呼风唤雨,还能捉鬼降妖,可能当真?” “本座不敢说全能,但世间要找出胜过本座的人来,恐怕还不能够。” 谭笑听他吹嘘,微微一笑:“阁下的来历我还是知道的,恐怕不是那么光彩。” 林灵素略显尴尬:“人生在世,毁誉荣辱都不足为奇。推崇我的有,毁损我的也有,自然不过。” “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现在江湖上兴起的鬼帮,阁下可知道?” “我意在朝廷,不在江湖。如果是真鬼真妖,我自能对付。但恐怕你说的鬼帮不是阴间鬼怪,而是江湖上利用鬼的名义达到自己目的的组织,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这么看,他与鬼帮不是一伙。 “那你的五雷法不过是骗人的玩意。” “也不能这么说,法术自有奥秘。五雷法有内功与外法,张三锋的内功了得,却知道的人不多。我偏重于外法,施行法术,呼风唤雨,降妖除魔,这是别人能够看得见的,容易让人相信。我要使道法得到弘扬,就须借助皇上的力量,使他相信,使天下相信。” “问题是你自己都不能相信。” 林灵素正色道:“法术有掩人耳目的成分,也有真实的本领,再加上天文地理知识,交相杂糅,绝非完全虚妄。今天的祈雨你也看到了。” “我看你真实本领还比不上张三锋。” “就我这个人,别人吹嘘也好,诋毁也好,我为推行道教做了所能做的事,功过相抵,还是功多一些。我不是义士,却是忠臣;我有私心,却也不是唯利是图。即使蔡京童贯之流,不是忠臣,却也不是叛逆。如果公天下,民财不可夺;如果私天下,谋财不为贪。各凭手段,各取所需而已。” “阁下这番谬论在下不敢恭维,”谭笑说不出反驳的道理,道,“阁下既然意在朝廷,我希望你用好自己的身份,多进忠言,劝皇上体恤百姓,也为你自己留条后路。” “这不劳你关照,你还是专心应对鬼帮吧。我看你近日就有大劫难。” 谭笑冷笑道:“我的劫难时时都在,但要取你性命还是易如反掌!” 林灵素很坦然地:“我的性命你要取随时可以取。但我想你根本不会做这愚蠢的事。依我看,鬼帮是个企图谋逆颠覆朝廷的组织,不是江湖门派。我不了解鬼帮,但我的门徒最近却得到鬼帮与辽国暗中有往来的消息,而且鬼帮也企图利用我打探朝廷动向。我会提醒皇上留心。” 谭笑暗吃了一惊,鬼帮的手已经伸向朝廷,而且勾结辽国,野心不小。林灵素其人,无耻的手段不足为奇,倒也不失他自己的准则,绝对是个有智慧的人。要评价他的话,介乎人妖之间,却不是鬼。 轿子快要进宫了,谭笑看准一处矮墙窜了出去。 林灵素的话还是给了他不少启发,联想到鬼帝“教化民众”的事,这就不难理解了。从东汉张角借五斗米道开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造反先例,一些教派总是用宗教外衣包藏谋取政权的祸心。可他们有谁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不过是借奸佞当道、统治腐朽、百姓不满之机,梦想的是自己皇袍加身,过上奢靡的生活。 要说到朝廷,实在叫人失望。大宋国势虽然有起伏,总体上经济繁荣,百姓生活还过得去,丐帮创建时,其实没有多少是真正穷人当乞丐;那时江湖都是为利益而争,或者为称霸而战;只有到了如今的“道君皇帝”手上,武林衰落,也是国势衰落。朝中奸佞当道,官逼民反,江湖恶势力才有可趁之机。 谭笑也明白不了太多道理,就目前知道的鬼帮,绝对不是好货色,自己已经卷进旋涡,只有斗到底一条路。以前他浪迹江湖,游戏人生,从不想这些;可这两年读了点书,想得也多了。 他游荡街头,还在思索如何寻找鬼帮线索,觉得有些渴,便在路边摊上要了碗水。刚喝一口,旁边有个妇人带着小孩可怜巴巴伸手向他讨钱。 谭笑正从身上想摸铜钱,那小孩却来抱他的腿。街头穷孩子抱路人的腿乞讨也不意外,但谭笑一看那孩子的眼神,心中一懔,几乎没加思索就连退几步,没让他抱到——因为那根本不是小孩,而是个成年侏儒! 然而刚刚摆脱这一扑,紧随着一枚灰白色的骨镖就奔面门而来,打出镖的也正是那侏儒。谭笑闪身避让,那镖却像认得他似的,追着他闪避的身体就要叮上胸口! 谭笑大惊,这等暗器手法岂是一般江湖客能使的,分明是顶尖的杀手!脚下要再移动位置已经万难,他屏住一口气,硬是靠内功收缩胸肌,飞镖贴着前胸穿过,钉进了路边的门栏。 好强的腕力!他正要出手,第二枚镖又飞了过来。这次看上去没什么准头,或许是因为距离已经拉开,而人又在移动中。他不去理会,朝侏儒站的位置要冲过去。可他完全估计错了。一道灰白的弧线在空中拐了个弯,正好就到了他刚刚跨到的地方! 谭笑身体前冲的惯性使他想要退缩都不能够,而尖利的骨镖正指向他的咽喉! 第142章 都市侧畔有隐士 谭笑避无可避,几乎要伸手去硬接,但就在出手的瞬间,他还是一仰身体,使出铁板桥的功夫,几乎是仰倒近地,全凭腰腿的力量支撑,让了过去。骨镖落下时,一条狗正在路边,被蹭到了,那狗呜呜哼了两声就倒地而死。原来镖上淬了剧毒! 谭笑抬起身,已经将铜箫护在胸前,第三枚骨镖又飞来,他毫不迟疑举手击落,丝毫没有停顿就直刺出去。但侏儒已经钻进人堆。 再看向妇人,妇人一脸惶恐,道:“我不认得他,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跟在我身旁。” 一个侏儒跟在行乞的妇人身旁,的确是最好的掩护。 谭笑又查看地上的骨镖,这哪里是镖,分明是颗狼牙!大漠苍狼!让人谈狼色变的顶级杀手出现了!可万万没想到会是个侏儒。 自从灭了平凉八狼,谭笑就知道与大漠苍狼会有一番较量,会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方式较量,却从没想过。因为大漠苍狼住在沙漠,远离中土,消息闭塞,否则三年前遇上,谭笑还真对付不了。但这次遇上,绝对是有人给他送消息,甚至是雇佣了他。 太喧嚣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混水摸鱼的地方。谭笑不怕一对一的打斗,就怕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遭了暗算。他迅速离开人群,隐迹郊外。 詹碧云的的打鬼同盟已经烟消云散,原来的总部也不复存在,只会隐居在远郊的村庄农户。而鬼帮如果要图谋朝廷,这一带也必有安排。谭笑一路观察,寻找隐蔽的处所。 汴梁附近地势平坦,是中原的水城,要走出很远才有山。如果不是大规模的军事进攻,零散的江湖帮会要对京师重地发动攻击是没有可能的,至多是混迹人流搞些骚乱。 但沙土低丘还是有的。走过一座低缓的坡地,见树木丛中,隐现着两三处草舍。内中有几间向南傍溪的茅舍,门外竹篱围绕,柴扉半掩,修竹苍松,丹枫翠柏,森密前后。谭笑倍感亲切,仿佛又回到了江淮故地。 他走近茅舍,正有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在沏茶独饮,看装束,是平常布衣,但举止儒雅,气质高贵,更像个退隐的官员。然而宋时官员退隐仍有相当不错的生活待遇,这里却非常简朴,甚至没有丫鬟小厮。 谭笑上前招呼:“老丈,在下路过,可否打扰讨口水喝?” 那人打量他一番,道:“不妨,客人不急着赶路,坐下来陪我聊聊天。” 谭笑正有此意,便在庭前坐了下来。 “看得出,你是个江湖人。”那人道。 “在下谭笑,原是个江湖浪子,近年来读得些书,先生是隐居乡间的高士,正好向先生求教。” “不敢当,鄙人许之问,不过一介寒士,侣鱼虾而友麋鹿,渔樵江渚,寄蜉蝣于天地,敢称高士乎?” 谭笑道:“庭前有陶潜松菊,林中闻戴颙黄鹂,岂非雅韵?何为不高?相忘于江湖,犹同鸥鹭忘机,许先生是真隐士。” 许之问感叹一声:“若真是如此,倒不失为心灵解放;可要放得下,不是容易做到的。我看你行色匆匆,此刻闲谈又心定气平,颇不简单啊。” 谭笑微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性命之虞就在顷刻之间,能安享一刻是一刻罢了。不瞒许先生,在下刚刚逃过一劫。” “哦?” “不过请放心,我绝不会连累先生。杀手是认定刺杀对象的,只要你置身事外不插足,就不会有危险。” 许之问微笑道:“这倒无所谓,死生有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该当走的时候无人催也得走,不当走的时候有人送也送不走。” “许先生知天乐命,把世事都看穿了。可惜多数人看不开,你争我斗,更有人野心勃勃妄想统治江湖,操纵别人的命运。” “你说的一点没错。这样说来要杀你的人就是这个野心勃勃的人?”许之问试探着问。 “这倒未必。杀手只为金钱。” “那背后雇佣他的人呢?” “这……我还不清楚。” 许之问呵呵笑着:“其实你清楚,不想跟我这不相干的人讲罢了。鬼帮可不仅仅是要控制江湖。” 谭笑一怔:“原来先生也知道。我最困惑的是鬼帮和鬼教、鬼国,还有酆都鬼城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手段阴险,作风下流,心怀不轨……” “不能这样讲!”许之问情绪激动地,突然打断他,随后又迅速平静下来,“谭大侠,可能你对鬼国不太了解。” “哦?”谭笑一愣,看来这位高士还是个知情者,“愿闻其详。” 许之问淡淡一笑:“谭兄弟是性情中人,如今的情况非常复杂,我也不便说什么;我倒可以提供你一些历史上的知识,怎样判别,你自己去思考。” “请先生指教。” “谭兄弟可到过酆都?” “没有。” “那你怎知道鬼城手段阴险,作风下流,心怀不轨?” 谭笑愕然。这才真叫当局者迷啊。与鬼帮斗,却没有想到该去鬼城探一探真实情况。许之问这么说,肯定是知道内情或者对酆都鬼国有好感的。当下道:“晚辈无知,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我是个读书人,鬼帮我不知道,给你讲些鬼教的历史倒也无妨。酆都鬼城,实际是古时巴子别都,是民间对鬼国幽都的简单说法。上古氐羌部落中有一支原住在陇南,在西周孝王时,大举南迁。经汉水流域而下与巴部落结成了联盟。殷商至春秋时代,巴人主要活动于汉水,后因楚的侵逼才西迁入川建立巴国。古巴蜀氐羌部落又称为鬼族,两支部落因都信鬼巫,产生了一个共同信仰的原始神——土伯,被称为巴蜀两族的第一代鬼帝,这位鬼帝住在幽都。鬼国幽都就是说鬼族的首都。” “原来鬼国就是鬼族,那鬼教又是怎么回事呢?” “鬼族有原始宗教,有巫术;肯定要树立一个神,这个神就是第一代鬼帝,土伯就这样在古丰都大地上被传为第一神。但一直到东汉末年,张道陵创立“五斗米”教,吸收了不少巫术,才成为后来的‘鬼教’,所以它其实是道教的重要分支。罗酆山是北阴大帝治理的鬼都,这位北阴大帝是道教的第七级中心神,专管地狱。后来又融入了佛教阎罗王之说。阎罗王本是梵文的音译,原为古印度神话里管理阴间之王。他手下有十八判官,分管十八地狱。据《一切经音义》称,阎罗王即‘平等王’,他能平等治罪,惩恶扬善。近数百年来,鬼国已不存在,鬼教以鬼伯为尊,世代相传,盘踞酆都,官家不过问,仍实际统治着幽灵世界,有一个融逮捕、羁押、庭审、判决、教化功能于一炉的阴曹地府,惩治生前作奸犯科者。” “这么说鬼教惩恶扬善,本意是好的。” 第143章 肇事元凶 “这是当然。”许之问神气很诚恳地,“所以你说的鬼帮和鬼教不是一回事。酆都坐落在六天青河旁,有三宫九府,宫阙楼观贵似天庭,鬼帝坐镇在此,统亿万鬼神。看起来神秘阴森,实际当地族人都不过是虔诚的信徒,并不因为装扮怪异而觉得可怕,对鬼伯是十分拥戴的。” 谭笑陷入沉思。玉梨也曾描绘一个安乐祥和的鬼国,但她是从小被鬼帝收养,思想单纯受了欺骗;现在许之问也说鬼国好,他是有学问的人,把鬼教来历交代得清清楚楚,那江湖上的鬼帮和鬼国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他有意粉饰?他想了片时又问:“那鬼帝收养鬼童鬼姬的善举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不一般不称鬼帝,习惯称鬼伯。”许之问沉默少许,又道,“现在的鬼帝我也不了解。我近期会去酆都看看,如果你去,我们也许会在那里相遇。” “太好了,能跟许先生这样有学问有见识的人切磋,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时候不早,你我投缘,不如在此小酌,住上一宿,待天明再走。” 谭笑抬头看了一下天,已经暗了下来,平时又生性随意,也便应允了。 许之问请他进屋,端出一碟茴香豆,和一些普通方便的菜肴,便在窗前对饮。数杯酒后,窗外月光如昼。推窗看时,又是一般清致:云轻风静,月白溪清,水光树影,相映一室。谭笑从前是不解风雅的,可如今却也会在奔波中寄寓愁情。只盼早日了了恩怨,与詹碧云相见。 谭笑道:“许先生当真是懂得风雅的,筑庐在这般神仙地,怎舍得离开?” 许之问澹然一笑:“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族,同悲万古尘。今奸邪当道,妒贤嫉能,如鬼如蜮的,都是峨冠博带;忠良正直的,尽被牢笼陷害。我没有救世的本领,只愿到了阴间能够心安理得。所以想先到那边打个前站。” 谭笑道:“先生想得远,我眼前的事还没想得过来,朝廷的事更是一窍不通。听先生一席话,酆都的鬼伯倒是受人尊敬的;可江湖传出风声,说峡江要被淹到湖底,鬼帝要向中原迁移,此事是真是假?” 许之问道:“倒也有所闻。可风声是从哪里放出来的却查不到源头。自古以来江河改道确实有之,沿海变化更是沧海桑田,但峡江一带山势陡峭,水流湍急,如果壅塞,就不是酆都一带变成湖泊的问题,整个江汉、江淮都如天河悬顶,危如悬崖飞车,瀑下行船。岂是鬼城一处?何况鬼伯还管理着十八层地狱,和数亿阴魂,又如何能迁移?依我之见,谁放出风来,谁就是肇启事端的元凶。” 谭笑心头大震。此话有理,但谁是最先放出风来的人呢?这倒是一条值得追查的重要线索。自己第一次是听柳吟风说的,而柳吟风也只说是江湖传言。该好好查一下源头。 次日谭笑告别许之问,返回汴梁城里。闻说天波府正举行家祭。杨家将为保卫大宋浴血奋战,不但官家优待,民间更享有崇高声誉。想到铁镜先生之死,一代大侠不知是否在杨家祭祀之列,如果不是因为他意外逝世,哪容得鬼帮猖獗。这次清明家祭会吸引大批正义人士。鬼帮有重大图谋,一定也关注这一门英烈。谭笑于是来到天波门的金水河畔。 当年因杨业精忠报国,杨家世代忠良,宋太宗赵光义爱其清正刚直,不善巧言涎媚的性格,赦在天波门的金水河边建无佞府一座,赐金钱五百万,盖“清风无佞天波滴水楼”。亲书“天波杨府”匾额。宋太宗曾下旨,凡经杨府门前通过的官员,“文官落轿,武官下马”,以示对杨家的敬仰。人们常误解大宋崇文抑武,其实武将的地位待遇并不低,往往爵位俸禄还超过文官。只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和平年代管理国家事务不是武将所长。谭笑走进门楼,府内建筑,由东、西、中三个院落组成。东院有威武森严的点将台和排兵布阵的演兵场,是杨家将士们操兵练武的场所,设有点将台、练兵场、帅旗、大门等。中院是杨府官邸部分,钟楼、鼓楼、天波楼、配殿、后殿,西院是杨家花园。其中天波楼后面的孝严祠,是杨家家庙,为宋太宗御赐的祭祀殿。这次家祭也就在这里举行,主事的是杨士奎。杨家后来以杨景(延昭)这一支为正溯,住在天波府,其他各支散居在外。 铁镜先生杨瀚德较士奎稍稍年长,属同辈,却是旁支。谭笑报上名号,也被请进去参加祭祀,杨瀚德的牌位已经竖在祠堂里,排在最后。 祭拜完毕,杨士奎单请谭笑喝茶叙话。因为瀚德常年在外,跟天波府往来不多,也想知道他的情况,谭笑说到江湖对铁镜先生的敬仰,士奎感叹道:“瀚德兄长在杨家该属我们这代里最杰出的,如今杨家衰落了,如果他在,还撑得起这个门面。他文才武略,堪与当年曾祖相比,而单武功而言,怕是空前绝后了。只可惜他英年早逝,未能光大门楣。” 谭笑道:“杨家世代忠良,天下无不景仰,铁镜先生虽然故去,高风犹存。府君不必伤怀。夭寿全凭天意。” 士奎道:“说得是。前些年兄长曾来过,聊起往事,还当场写下一首长诗。其中有‘奸佞朝堂坐,忠烈为鬼雄’的句子,我就觉得像我们杨家的谶语,有才华的都不得善终。他写的一手好书法,当时我就装裱起来挂在堂上,后来舍弟士亮说,此诗容易被人误解为对皇上有怨望,若奸人诬陷会给杨家招来灾难,我就收起藏了起来。” 谭笑道:“官家禁忌多,倒比不得江湖快意。” 辞别杨士奎,谭笑出了杨府,格外留意附近出入的人员。因宾客多,一些商贩也相中时机到附近揽些生意。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嚷嚷着要买冰糖葫芦,父亲不肯,小女孩又哭又闹。谭笑看那做父亲的,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或许还小些,想自己要生于普通人家,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即便龙君生下的孩子如果活着,也该三岁了。不由又担忧起龙君来。走这么多路,一点也没有她的消息。那女孩很是顽皮可爱,哭闹一阵,见谭笑看着她发呆,也朝谭笑望着不闹了。 谭笑朝四面望了望,隔开几步就有个妇人扛着糖葫芦叫卖,便走过去道:“小姑娘,你是要吃那个?”指指妇人手中。小女孩点点头。谭笑逗她:“叫我好伯,我给你买。” 小女孩乖乖叫了声:“好伯。”谭笑十分开心,就要去替她买塘葫芦。孩子父亲却阻止道:“我不是舍不得花钱这小钱,小孩子依她惯了,要什么不给就闹,以后不好管教。” 谭笑犹豫一下,道:“我已经答应了,给孩子做个守承诺的表率也是应该。我是外人,不影响你管教。” 男子微笑点了点头,对小女孩道:“还不快谢谢?” 小女孩马上说:“谢谢好伯。” 谭笑搀着小女孩到妇人跟前,拔了一支糖葫芦串给她,然后将铜钱递给妇人。 妇人伸手来接,谭笑脸色突然一变! 第144章 财女 那卖糖葫芦的妇人手指缝里,夹着一根细小的针! 谭笑立即松手,铜钱掉在地上。那枚牛毛般的细针也就飞到。他一个后翻,让过飞针,顺势弹出一颗石子,恰恰和正朝他飞来的第二枚针碰上。他抽出铜箫攻出,那妇人将插满糖葫芦的竿子往他身上一推,铜箫将竿子打成两截,可妇人又打出第三枚针! 这枚针却是飞向谭笑身后的小女孩,而且力道十分劲厉。谭笑要么自己挡住,要避让,身后的小女孩就遭殃!他就地一滚,抱到小女孩翻身到一旁,刚刚躲过了飞针,稳稳将女孩放下。可再看那妇人,已不知去向。 旁边的男子吓出一身冷汗,这时朝谭笑抱拳:“英雄啊,这么危险还不忘救人。请英雄到寒舍一叙,聊表敬意。” 谭笑道:“不必客气,差些连累你们,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话,我这人自己本事不高,就好结交豪杰之士,你的武功我平生少见,固请英雄一聚,遂我平生之志。” 谭笑拗不过,只好跟他去。 “小弟王进,是禁军教头,也是习武的,只是教枪棒的,没兄长这等本领。敢问兄长大名?” “在下谭笑,人称铜箫浪子。” “哦,久仰,久仰,江湖上早闻说铜箫浪子谭笑是当今武林高手,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王教头不必客气。” 来到城西一座小庭院,王进道:“到了。”叫人准备酒菜。 谭笑心想,平时行走江湖,倒未结交官场,王进能当禁军教头,武艺该也不差。而且是个军官,打听点事有特殊便利。便道:“王教头既在禁军,可常上得朝廷?” “我辈要上朝廷还是难得,对太尉议事倒是有机会去的。” “那正好打听个事儿,最近辽国可有人来?” “兄长可是听到点什么风声?最近江湖有人勾结辽国,意欲对大宋不利。” “正是。最近闹出个鬼帮,不但要控制江湖,还跟外敌有联系,我正查此事,刚才的杀手就是鬼帮派出来的,要阻止我追查。” “原来有这等事。这鬼帮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就近两年来闹得沸沸扬扬。” “却是蓄谋已久的。现在势力庞大,江湖门派大部分受他控制了。” “这么厉害?” “恐怕还不止如此。可能有朝廷要员和世家大户都受到要挟。” 王进想了想:“我倒想起一件怪事来。去年户部有个钱大人挪用大量库银,被查办了,可钱大人一向清廉,事发前后也没见他奢华挥霍,抄家却没有抄出赃款。不久就在狱中自杀了。” “钱大人可与什么人往来?” “也未见得,往来的都是老熟人。”王进道,“哦,对了,他曾新纳了个歌妓,官员蓄养家妓是很平常的事,他年俸也足够用,怎会有巨款不明去向呢?还有,他死后这名歌妓就归了项员外,项员外是京畿附近数得上的大户,房子三百间,田产两千亩,是个享福人。可自从纳了那歌妓,不到半年,就变得拮据,还得了怪病,极少见人。” “有这等事?我倒要探访一下此人。莫非是那歌妓掳走了钱财?” “可她人仍在府中。” “那就是供给了她背后的主子。这女人多半是专为鬼帮筹集资金的。这是一条重要线索。王教头,多谢了,我须尽快查明,今天就不叨扰了,后会有期。”谭笑也不等用餐,即刻便动身。 来到京郊,项员外家赫赫有名,并不难找,进入庄园,因从不熟识,不方便公开拜访,谭笑只能隐匿起来。可庄园很大,找庄园容易,找人难。他见中心位置一处集中的楼宇,估计是主人的住处,到了正厅,却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发脾气,一堆丫鬟小厮都跪在地上不敢出声。旁边还有几个妇人站着,穿着华贵,应该是项员外的妻妾。 年轻女子叫骂着:“你们不把老爷交出来,就跪到死!”又指着其他妻妾,“你们也休想过安生日子,今天谁也不许离开这里!” 年长的妇人道:“不管怎么说,我才是这里的女主人,老爷不在家,应当由我做主。你一个第六房的小妾,在厅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年轻女子冷笑道:“该谁做主,不是靠嘴上说的,也不是靠先进门来,要拿出自己的本事。自从我进门,老爷可上你们房间过?” 妇人怒道:“亏你说得出口,你这妖孽,你进门来就里就没安生过!老爷为什么不见了,我还要问你,是不是你这妖精把他害了?!” 年轻女子目露凶光,上去打了妇人一巴掌:“我叫你胡说!你再说呀!” 妇人哆嗦一下,不敢吭声了。 “哼,怎么找到老爷,你们想办法;要是找不回来,谁也不许吃饭!”这女人本来长得还不坏,却凶巴巴的,鼻子旁几点雀斑透出暗红。她回头穿过厅堂,进了自己房间。 正要关门,谭笑把门顶住,也跟了进去。 女人大吃一惊:“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我想到哪儿,没人挡得住我。你们姣鸟班有多少本事我还不知道?” 女人更加吃惊:“你是金戈班的?以前联络的不是你。” 谭笑本来也没把握,就诈她一下,她这一说,这就肯定了。他回避问话,道:“你逼得太狠了,连老爷都躲了起来。” “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们金戈班在后面催命。”女人似乎很无奈。 谭笑道:“也不是靠一味逼迫,你看他们还有多少油水?” 女人抬头望了他一眼:“你跟袁钱徕不一样,他就是逼着我上缴钱财,从来不让说理由,交不出就用罚我,罚一回三四天都起不来。”她眼睛有些湿,谭笑虽不清楚全部内情,却也从金钺对南郭飞天的手段知道他们内部的刑罚是人是鬼都怕的。看来这女子也吃过苦头,显得很恐惧。 谭笑试探道:“金钺反叛鬼帝,已经死了,还有几个鬼姬也叛出鬼教,可曾听说?” “金钺死倒是知道的,其他没听说。”她突然警觉起来,“袁钱徕怎么换成了你?你叫什么?” “啊,我叫云铁心。”谭笑随口编出个名字,他已经发现,金戈班的人名字必定有个金字旁,另半边自形带个“戈”,钺,钱是这样,那“铁”也是肯定是关键字。就不知怎么就姓了“云”,说出口就后悔了,如果是其他场合暴露本意是身份危险的。 那女子并没在意,道:“你既新来,照规矩我要服侍你的,来吧。”把门关上,开始脱衣。 他们还有这臭规矩,谭笑道:“我还要赶别处,下回再来。” 女人道:“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你说。” 女子捏开一个蜡丸,道:“你看。” 谭笑还没来得及看清,一股异香味钻进鼻孔,顿时浑身酥软。 女子扶住他坐下:“这个秘密就是,你是冒充的。” 第145章 瞬息万变 谭笑暗叹,千万次叮嘱自己小心,结果还是栽了。 女子道:“你知道的内情还真不少,可你知道我们最大的禁忌是什么?绝对不问别人的行动。我只能跟袁钱徕一人联络,如果他出了事,金戈班的总头领申屠鍼会亲自来。不过,没人愿意他来,如果他到了,遭的罪大了,没八天十天元气恢复不过来,可耽搁下事还得赶着做,否则受责罚更惨。可你连起码的见礼都不懂。什么赶往别处,鬼帝定下的规矩没人能破例。” 谭笑苦笑道:“早知见鬼是不好见的。” 女子笑道:“你一直回避不提袁钱徕的名字,也不提我的名字,你也算聪明人。可你终究不懂我们国度的礼仪,也不懂姣鸟班主要任务就是伺候人。你这聪明人现在该怎么做呢?” “我一点也不聪明,不然怎么会着你的道?我倒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有三种办法,一种是我直接杀了你,不过这样对你对我都没好处。一种是袁钱徕近日会来,我把你交给他处置,我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推到你身上,你会受酷刑而死。如果你聪明的话,可以选择第三种,跟我合作。” “要怎样合作?” “先上我的身,再帮我找到项老爷。对我而言,这是冒险,我知道你专打探我帮消息,不然不会知道那么多秘密;而且本领不错,稍差一点活不到现在。但我不得不冒险,因为我自己也陷入危机,我把项员外丢了,鬼帝知道一定会让我受万人戳。我相信你有能力帮我度过难关。” “我帮你找到项员外不就解决了?” “鬼帮为什么要把那事作为见面的礼仪?就是因为亲密合作。越是像你不肯随便的人,越说明你重情意,有责任感,一旦做了就越可靠。金戈班的人够绝情吧?姣鸢鬼姬整天做什么都是金钺布置的,可金钺还是为她而死。说明这比对天发誓管用。” 谭笑摇摇头:“你还是把我交给袁钱徕吧。” “你这是何苦,你会死得很惨,我虽可以不死,还得受罪。袁钱徕一直对我弄钱进度迟缓不满,知道这事,又得处罚我。” “那我帮你除掉他。” “申屠鍼来我更惨。” “我一样除掉他。” “那鬼帝绝对放不过我,还有比那更悲惨的吗?” 谭笑沉默了。自己还真不是鬼帝的对手。 “你先帮我度过难关,你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帮你。我叫姣莺鬼姬,我是恩怨分明的人,一定知恩图报。” “你明知道我是跟鬼帮作对的。” “我管不了这么多,能保命才重要。老实说,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当鬼帝的工具。难道我们不想有自己的生活?” “可你做是事已经害多少人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我没有办法。这些人和我不相干,只要你帮了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奴婢。” 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谭笑既同情她,又憎恶她。她也算得是个聪明人,想得很细很多,可终究只为自己不在乎他人。他尽量拖延着,边聊话边用内力逼出毒来。又问:“金戈班是五个人,你们姣鸟班总共有多少人?”因为金字旁带戈的字不多,他估了个约数。 姣莺冷笑:“到这时你还套我的话?告诉你也无妨。玉蕙班五个,金戈班五个,姣鸟班却有二十个。这可以作为我真心和你合作的表态了吧?给我个明确答复。” “唔,我遇到的有将近一半啦。他们也像你一样,有的还干脆要嫁给我,我该怎么办呢?” 姣莺恼怒道:“你消遣我不是?这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只为保命,你把姣鸟班一齐娶了我也不在乎,还不都叫鬼帝收拾了。” “你不奇怪鬼帝为什么和我打了几次照面却不收拾我吗?” “什么?你见过鬼帝?”她惊奇地瞪大眼睛。 “见过,还不止一次。” “这我就不明白了。但这里是我说了算,我让你死你就得死,你答应帮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 谭笑笑了:“不错,现在鬼帝不在,自然由你说了算,可是我浑身使不上一点力,能做什么呢?” “这好办,我可以让你恢复行动,但不能使用内力。找到项员外后,就让你完全恢复,以后就听你安排。” 谭笑心里冷笑,你打定主意听鬼帝安排,刚才我提出杀袁钱徕的主张不是已经被你否定了吗?但那个人必须杀,先断了鬼帮主要经济来源再说。 正自寻思,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声音不高,却异常刺耳,显然是运了内功发出的。 姣莺脸色一变:“糟了,袁钱徕已经来了。” 谭笑反而一阵轻松:“你要活命,就靠我救啦。” 姣莺迟疑一下:“现在也只有一条路了,我不敢冒险,只有把你交给他,最多就是受点处罚。” 谭笑暗恨,默运玄功,渐渐能使出部分内力,但是否能战胜袁钱徕完全没有把握。 就在这时,袁钱徕已经推开房门。 袁钱徕扫了一眼房里,质问道:“为什么不回应?” “我抓住一个探子……” 袁钱徕打断她:“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应我?!这里的事不用你讲,我又不是瞎子。” 姣莺委屈地:“我差点失手,刚把他拿住。” “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种小事也算理由?我得好好赏你一顿。” 姣莺又气又悔,退到谭笑身边,手放到背后塞给他一粒药丸。谭笑知道她终于还是要向自己求救了,把药吞下,仍坐着不动声色。 袁钱徕一把揪住姣莺头发将她摔到床上:“臭婊子,我先宰了探子再跟你算帐。”捏着一把尖刀朝谭笑过来。他用刀在谭笑面前晃了一晃:“小子,你命太好了,遇到我这么和善的人,我会让你特别痛快,特别舒服,我旁边的女人还等着我做好事,所以我会先让你品尝绝户手,再洞穿让你的琵琶骨,让你慢慢享受。放心,我不会让你很快死,那多没趣,我会把你的手指骨一根一根让你数清,再往上修理,直到你数不出第几根骨头为止,你就快乐无比地睡去了。” 正当他手伸出,谭笑迅捷擒住他手腕,“喀嚓”一声,用分筋错骨手法将他扭脱臼了,尖刀“当啷”掉在地上。袁钱徕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眼睛,谭笑冷笑一声:“你不但是鬼,还是个穷凶极恶的恶鬼,我现在就送你去西天,下辈子让你投胎做蚯蚓钻牛粪,再不能害人。” 袁钱徕恐惧地:“你……你……” 谭笑哪容他废话,将他脖子一拧,见他头一歪,便没了气,又将他提起,塞到床下,对姣莺道:“你去堂上让那些人散开,然后就在屋里少出来。我去寻找项员外,我这会守着这儿等申屠鍼出现。” 第146章 大漠苍狼 谭笑离开房间,设法寻找项员外。当然最需要了解的是他何时失踪,有可能去哪里,只有找女主人最询问。经过简单谈话,他作出判断:项员外失踪不到两天,没人见他远行,因在京师附近,也不与江湖往来,庄里也没有密室之类藏身处,所以多半隐匿在附近农户家。但他田产多,佃农也不少。 谭笑心里有了主意。太近的地方不用看,居住太密集的地方也不用看,他专找偏僻的住户。没走几处,就在田埂上发现了可疑人物。这个人五十上下,头戴竹笠,肩扛锄头,衣服很旧,却在沟坎处不敢跨过去。谭笑上前扶他一把,那人正要道谢,谭笑道:“项员外,这田垅上走不惯吧?” 项员外大吃一惊:“你是谁?怎么知道是我?” 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怎么会在自家的田里被沟坎挡住呢!谭笑微笑了一下:“你一家子都在找你,你放心回去吧,为难的事我都帮你摆平了。” 项员外惊疑地看看他,似乎不敢相信。 谭笑道:“你受人胁迫,散失了许多家财,是不是?” 项员外点点头。 “这人还威胁到你性命,你很害怕,所以要躲起来,是不是?” “是,是,你是神仙?你怎么全知道?” “我在追查一个神秘组织,他们使用各种手段明抢暗夺聚敛财物,图谋不轨。我就是专门对付他们的。” “噢,你是朝廷派来的?”项员外目光有了希望。 谭笑也不解释,一般老百姓对朝廷官府总还有信赖,就默认了。 “你的六姨太太很厉害,是不是?” “那女人不是人,……弄得我半死,然后不断向我要钱财,不给就……就……反正搞得我死去活来,我这家快败光了,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我斗不过她,只好躲起来。” “现在不用怕了,我已经将她治住,她也是受人控制,我把跟她联络的人杀了,现在你回去让可靠的人帮忙挖个坑,把尸体埋起来。” 项员外又吓坏了:“什么,杀……杀了人?” “你放心,我是朝廷派来查案的,杀恶人没有罪,只是那帮会还有更厉害的人会来,不能走漏风声。我抓了那个人就离开,你这里从此就太平了。” 谭笑估算申屠鍼找不到袁钱徕就会来找姣莺鬼姬,但起码是两天以后,就将姣莺转移出项家,让项员外安排了一家农户,关在小房间里,不许她外出,交代她如果私自外出或者再坑害人,性命不保。只等擒得申屠鍼就带她离开。待安排完就到庄外察看如何隐蔽退走,通知言正清他们。 他边寻思边察看,一个高大的汉子正大步朝他走来,叫道:“谭笑,谭大侠,我到处找你。原来却在这儿!” 谭笑惊奇地看这人,身材很高,谭笑已经是身材偏高了,那人比他还高出老大一截头,满脸络腮胡,四十开外年纪,罩一件宽大的长袍。他印象中没见过这人,迟疑地问:“阁下是?” “谭大侠不记得了,洞庭湖大战时我也去了。” “哦。”那次大战谭笑是主角之一,别人认得他,他不认得别人,这是常有的事。 “我听说鬼帮要大举进入中原,前站已经开进来,控制了好多地方,急忙来找谭大侠。”那人急匆匆地。 谭笑问道:“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可是你亲见?” “我看见了,就在……”那人靠近谭笑,手依然在比划着,突然从腰部探出一把破风刀,向谭笑腰腹刺去! 谭笑已察觉他神色有异,暗中防备,两眼除了关注他眼神,还留心他的双手,却不想腰里会弹出一把刀来!他疾退丈余,一直靠到一棵大树,借背部撞击树干的力量反弹,腾空跃起,铜箫击向那人头顶。 那人抽出背上的雁翎刀,迅速下蹲,对着谭笑身体落地的位置横扫过去。谭笑空中转身,让开刀风,反点他前胸。此人出招十分狠辣,功力颇强,雁翎刀又势大力沉,谭笑本来功力略占上风,却要防备他腰间破风刀的偷袭,勉强打成平局。他稍稍拉开距离,要看他腰部是如何用刀暗施袭击的,然后找出破解的办法。可这一退后,一排暗器又飞来。那灰白色的狼牙飞行中发出呼啸,他才知道对方还是大漠苍狼! 可他不是个侏儒吗?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大漠苍狼并非一个人! 一排暗器没什么可怕,谭笑铜箫一掠而过,能够打到身上的尽数击落。可第二排又来了,而且还没来到身边,第三排又追上,甚至速度超越前一排,看起来有点荒唐,将前一排暗器打落了不少——但是,撞击声干扰了他的听觉,在撞击后暗器还改变了飞行路线,这才是要命的! 谭笑不得不放弃主动进攻,以玉箫剑法抱守方圆的招数挥箫划圆,舞得密不透风。 连续六排狼牙暗器都没能穿透防守,苍狼也改变了策略,一面发出单枚狼牙,一面全身欺上再次力拼。 硬拼了几招,谭笑发现雁翎刀虽然力大,自己功力能够胜他,关键是不能让他腰间的刀造成威胁。于是他专攻他胸口以下部位。他迅捷多变的剑法完全掌握了主动,对方应付越来越吃紧。谭笑抢得上手,运足内力一记横扫,比刀还凌厉,如果对方后退,他跟上定能刺中;如果不退,当场就可将他砍成两截。 苍狼也知道只要一退,铜箫就会立即跟进刺到,因此没有后退,而是冒险举刀向前。顿时劲风扫过,身体成了两截! 可让谭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半截身体竟向他正面飞来,雁翎刀当头劈下! 谭笑惊得几乎呆住,忘了作出反应;而那下半截身体破风刀也向前直插过来! 原来这两截分明就是两个人!一个矮个的骑在另一人的肩上,而另一人等于他的坐骑,找机会偷袭。在打斗中一个飞起往往能给对方致命一击;即使偷袭不成也形成以二敌一的局面。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瞬间,谭笑不避不让,拼着横竖一死,朝前对顶过去。对方倒没料到他这不要命的拼搏,先生怯意,加上惯性,竟从他头顶飞了过去,上面这一刀没劈着;正面的想退,却来不及了,刀与箫交并,强弱立见分晓,谭笑的铜箫压住刀背打中对方。那人应声倒地。谭笑暗暗庆幸,如果他想后退倒真的没有退路,已经被飞起的人堵死了,冒险进攻反而奏效。 那另外“半截身体”见势不妙,从背后来救,谭笑并不回头,反手拿箫往后一撞,将他撞倒。他跨上一步,将他结果了。 谭笑一把揪起他胡须,拉开一看,正是那侏儒。而另一个还在地上呻吟。谭笑扯开长袍,竟是那个在天波府前使针的妇人! 这就是真正的大漠苍狼!狼公和狼婆两个人演练成一个完整的整体!第一次遭遇也是他们配合,一个扮成乞丐婆,一个扮成小孩。 谭笑喝问道:“是什么人要你们来杀我?” 第147章 真鬼现原形 狼婆道:“你杀了我们的徒弟,难道不该报仇么?” 谭笑冷笑:“当杀手的揽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命运也只有杀人和被杀,所以只认得钱,不认得人,今天的雇主也许是明天的猎杀对象,杀手的世界里没有报仇这个词。说吧,谁花钱雇你们的?或许我能饶过你。” “你既然知道杀手的规矩,当然也就知道只有成功的杀手和死亡的杀手,没有泄露雇主的杀手。”她头一歪,口角淌出黑血,已然咬毒而亡。 谭笑稍稍伫立片刻,难道鬼帮中有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还是另一拨人?因为鬼帝是不需要雇佣杀手的。他想了一会,想明白了。鬼帝很诡,正在考验詹碧云!他暗暗道,碧云,你就要成功了。 詹碧云也一直在关注着大漠苍狼的消息。她知道,如果不敢冒这个险,根本不可能真正接近鬼帮。但谭笑的危险极大,虽然他如今的武功已经罕有敌手,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要对付一个躲在暗处不明身份的杀手,还是防不胜防。 她伤势已经基本康复,要常贵随时掌握苍狼的动向,并催促赶紧下手。她有两个考虑,一是显得自己十分急切,二是越仓促就越容易露出破绽,谭笑就少一分危险。当常贵给她带来大漠苍狼死在谭笑之手的消息,她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下了,还要做出十分失望的样子,问常贵:“下一步该怎么办?看这情形我是报仇无望了。” 常贵道:“在詹姑娘心里究竟是打鬼重要呢,还是报仇重要?” “说心里话,江湖的事我是不得已卷入,就拿答应你们当打鬼同盟盟主来说,我也是带着私心的。江湖事由江湖人做,复仇却是我必须承担的,也是没有别人能够替代的。” “谭笑的本领,恐怕除了鬼帝再没有别人能够对付他了。” “可我总不至于投靠鬼帮吧?你邀我来当打鬼同盟盟主,没打得了鬼,反而投靠鬼帮,那还不叫人笑掉大牙。”詹碧云知道,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要谨慎。她已经断定,常贵是鬼帮的人。 常贵也显得很耐心,道:“我只是说武功,除了鬼帝恐怕没有人是他对手。你真要投了鬼帮,我这个打鬼同盟发起人也太丢脸了。可我们相处这段时间,已经把你的事看成我自己的事,总要再想个办法。”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我自己跟他打失败了,江湖人鄙夷我假公济私不可用;杀手也对付不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常贵沉默一会,道:“实在不行,也只有先利用鬼帮报仇,然后再想法子脱离。” “不行,不行。”詹碧云假意推脱,但态度并不坚决,“我就怕请鬼容易送鬼难,再说,我们口口声声打鬼,人家还把我当仇敌呢。还有,我们几曾见过真的鬼帮?哪里去找他们?” “现在中原各大门派还有几个没被鬼帮渗入?要找他们不难,至于仇敌么,此一时,彼一时,利害关系在变,就是看决心怎么下。” 詹碧云故作迟疑,道:“我得再想想,走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常贵道:“也对,这种重大决定是要想清楚后果。” 常贵得到鬼帝的最新指示,务必让詹碧云加入鬼帮。她还在犹豫,那就再逼她一逼。于是常贵借口要办点私事,离开东京汴梁,搞了个不小的动作。他潜入嵩山,找到打鬼同盟的驻地,暗地约见骆炳,却将他杀死,挂在打鬼同盟的旗杆上! 打鬼同盟都认为是詹碧云所为,以报复当初骆炳率众背弃她投靠对手给她带来的耻辱。常贵长途奔袭,马不停蹄回汴梁,告诉詹碧云外面盛传的消息。还说打鬼同盟已经把她列为主要铲除对象。詹碧云无奈地:“看来我真的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了。” 常贵道:“现在只有一条路,联络鬼帮求得庇护。” 詹碧云怔了半晌,道:“也只有如此了。你设法联络一下。” 常贵答应就出去了。 詹碧云点上香,在院里祭拜骆炳。她原以为骆炳和常贵是一伙,反水只是为了打入那边打鬼同盟,现在知道错看他了,因为自己的计划,连累他牺牲了生命,感到十分难过。但是,鬼帮猖獗,还不知有多少义士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自己要做的就是以较小的代价去挽回更多人的生命。 常贵带回的消息让詹碧云十分震惊:鬼帝已经来到东京汴梁,要亲自见她! 最后的考验到了。她迅速调整心态,去面对最可怕的魔头。她淡淡对常贵道:“你本来就是鬼帮的人,一直就在把我往这条路上引,是吗?” 常贵如实回答:“没错,我是鬼帝座下使者,我本姓吴。” “无常鬼,你隐蔽得很巧妙。不遗余力创建打鬼同盟,然后掌握同盟的一举一动,鬼帮就立于不败之地。” “一切都是鬼帝安排的。鬼帝认为,这世上智慧能和他相仿佛的只有你,所以对你特别重视,我们不叫鬼帮,江湖上别人这么称呼而已。实际有个鬼国,你到鬼国之后,会有十分尊贵的地位,属下愿做你的忠实奴仆。” 詹碧云奇道:“你是元老,鬼帝的嫡系,我一个走投无路新加入的怎么能有你的地位?” “鬼帝有他的安排,我不知道,也无权问。鬼帝神通广大,做事也从不事先告诉别人真正意图,出人意表。也正因如此,别人无法预知,才不会泄露机密。总之以后我还是你的部下,我也由衷佩服你的才智和能力。” 詹碧云感慨一声:“什么才智能力,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啊。” “胜败是兵家常事,飞将军李广一生遭遇多少败绩,从来没有人怀疑他的能力,时运不济是天意。就你的调兵遣将,鬼帝说连他都未必能及。洞庭湖之战,你指挥若定,没有分毫差池;嵩山一战同样部署得当,后来的失利完全是因为丐帮反水。所以,鬼帝要委以大任。” “什么时候见鬼帝?” “马上。你跟我走,但到那里我要把你眼睛蒙上,这是鬼国所有人新人员的规矩。” “没问题。”鬼帮行为诡秘,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举措。 一辆马车就停在外面,上车后,常贵将她眼睛蒙上,车便奔驰起来。但按路程算来,应该距离很远,足足奔跑了两个多时辰;但她感觉得出,没有经过多少山地,仅仅过了几个缓坡和几座桥。她知道,马车在有意兜圈子。大约到了未时,到了一座林间小院,马车停下了,詹碧云下了车,眼上蒙的黑布被除去。 这里树林茂密,小院清幽,本来是个清净的地方,却因门前坐着一个狰狞恐怖的鬼面人而显得阴森。 常贵躬身行礼:“鬼帝陛下。” 鬼面人微微点头,做了个手势,常贵退后几步转身离开,站到远处警戒。 第148章 鬼帝的教导 詹碧云打量着鬼帝,一言不发,也不见礼。 鬼帝温言道:“别紧张,坐吧。” “在鬼帝面前,小女子不敢坐。” “没关系,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谨。你对我不了解,所以会有畏惧。其实,面目只是给别人看的,不代表一个人的心。”鬼帝语气非常缓和,不知为什么,詹碧云心底对他竟有一种亲切感。 “我不怕,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会觉得你像我的亲人。” “真的吗?太好了。在我心底,也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你可以不用外人的礼数,不讲究禁忌,只要不危害鬼国的事你可以随心所欲去做。” 詹碧云微笑:“别人都传说鬼帮有多恐怖,可我看来鬼帝却是非常和善的人。” “这是因为别人不了解,也因为你不是别人。你的身份很特殊,你不但是智慧超群的人才,还有可能……先不许愿,你最近遇到许多不愉快。” “感觉很不好。” “没关系,会好起来,你的所有愿望都会实现的。” “我只有一个愿望。” “现在也许是,以后就不是了。其实欲望太多不好,没有欲望也不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该做些什么,不是很无聊也很可怕吗?” 鬼帝,这个中原武林的大敌,谈吐起来竟是如此充满睿智和哲理! “你很聪明,会懂得其中的道理。我知道你不得已进鬼国,其实心里还有疑虑甚至抵触。你应该去做一些事,忘记烦恼,这样会使自己变得更加敏锐、严密。” “做什么呢?现在我一片茫然。” “那是你过于专注于一件事,遇到挫折就不知该怎么办了。包括攻打嵩山失利,难道不是操之过急吗?” 詹碧云专心听着。 “洞庭湖之战你以少胜多,就是没有夹杂其他心思,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 “可我觉得胜得很侥幸,有人在暗中设计,刻意要我取胜。” 鬼帝忽然哈哈大笑:“詹碧云,真不愧是詹碧云。我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你还是察觉了我的用心。不错,是我精心设计的,我就是要成全你的威名,为你成为江湖领袖打下基础,再为以后统帅鬼国的千军万马奠定基础。因为你指挥得很好,非常好,没有任何破绽。可你还是能够发现问题,你的敏锐超过了我的期望。” “可我还有个问题没有想明白,我临时担任指挥完全是个意外,你又是如何设计让我成功的呢?” “我本来就没有作好大举起事的准备,只不过想放点烟幕。第一次试探蛟龙帮的实力,就知道了你和龙君的交情,一旦开战,那些草莽是不懂打仗的,只会傻拼。所以我先放出风声,再慢慢推进,就是在等你。你得到消息必定会来,而其他江湖人龙君未必能信得过,就算龙君亲自指挥,你也一定是有决策权的军师。” “原来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你做得非常好,比我预期的更好。鬼国有你这样的统帅,何愁不能定天下!” 詹碧云心里一凌,他竟怀有夺天下的野心,远不是争夺江湖领袖地位这么简单。 鬼帝又放缓和道:“你放心,我不会马上让你去带兵打仗,你需要一个适应调整的过程,而且你需要树立功勋和威望。我们鬼国除了号令严明,还有一条就是赏罚分明,人尽其用。谁适合做什么,立下过什么功劳,要能服众。我先给你一个身份,我想收你为义女,你可愿意?” 詹碧云道:“我初来乍到,鬼帝如此厚爱,碧云我深感惶恐。” “哈哈,这是私下关系,又不是什么职位。只是以后更方便发布命令。也应该让你了解,我们鬼国有两套机构,一套是朝堂上,必须做到严明公正,才能天下归心;另一套是我的私人班子,就像皇宫里的近侍,负责处理私人事务和监督朝堂重臣,这套班子无须别人干预。你可以先负责这套班子,立下功劳再到朝廷上任职。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詹碧云点了点头。 “你还是不自在。不过这样很真实。没关系,慢慢适应。我许你个特权,只要不在朝堂,你可以不照鬼国的礼仪行礼,见我不用跪拜。碧云啊,你还得尽快建立功勋,未来你不仅是我义女,还会是皇太女,在我百年后继承大统,成为鬼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碧云不敢这么想,就希望报得父仇后,为鬼帝做点事,以报答恩情。”詹碧云觉得,现在许愿也许是一种驭人之术,野心家往往用这种手段勾起别人贪婪的欲望,来为他卖命。可又感觉,他不是刻意在吊胃口,而是由衷表达的心愿,这人天生让自己有种亲近感,他究竟会是什么人呢?他和自己原本就有关联吗? “我希望你调整好心态,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一座陡峭的山峰,你有没有见过山路直上峰顶的?没有,只能迂回盘曲而上。老鹰飞得高,是因为它有强健的翅膀,那谭笑的翅膀是什么呢?众多的帮手。如果我们控制了所有江湖帮派和打鬼同盟,他就像一只拔光了羽毛的鹰,还能有什么作为呢?”鬼帝循循劝导。 “鬼帝教训得是。” “要不这样,我让白无常先带你去鬼国观摩一下,有个具体的印象,感受一下那里的氛围。”鬼帝发出啸声。 常贵立即回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传我的话,我封詹碧云为玉蕙鬼姬,不,叫玉蕙帝姬,玉蕙班就以她为首。你带她去观摩一下我们的国度,观摩回来我再具体安排。这期间,她的安全由你负责,出任何问题都惟你是问。” “是。” 常贵带詹碧云仍乘着马车走了。 他多少有些失望,以鬼帝对詹碧云的重视程度,应该给她一个重要职位,将来取代太尉成为兵马统帅,自己也能沾点光,成为与判官平起平坐的高级别的统领,现在仅仅是相当于一个家臣,而玉蕙班虽说身份相对高贵,却没有实权。他没有听到鬼帝对詹碧云的许诺,自然比较意外,但其他年轻女子都称鬼姬,惟独她叫帝姬,一时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差别。这种奇怪的称谓,是宋徽宗仿照周代“王姬”称号,称“公主”为“帝姬”,鬼国便仿照称鬼姬。 再说谭笑杀了大漠苍狼,把他们尸体掩埋起来,就来到王进家家中。王进很开心,招待他小饮。 谭笑说起鬼帮和杀手的事,道:“多亏王教头提供重要线索,还救了项员外一家。待擒得鬼帮头目,我就要离开东京,破了鬼帮后定来道谢。” 王进道:“兄长在京里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待破了鬼帮,我备下酒席为你庆贺。说道谢就见外了。” 谭笑道:“鬼帮开进中原,少不得要部署兵力,势必发生大对抗。他们组织有序,像正式训练过,但武林人士不懂军队对阵,到时候还有劳王教头。” “只怪我身份低微,能够调动的兵不多,但兄长有吩咐,我一定全力安排。”王进慷慨许诺。又道:“辽国近期有使者来,我发现他们私下和外人接触,倒要防着点。” 谭笑想了想,道:“涉及朝廷邦交,你不便插手,你只要指点我,我来探又探他们的动机。” 王进点头答应。他指引谭笑到辽使下榻的驿馆,便回避了。 到傍晚时分,果然见辽人改成宋装出门,谭笑悄悄跟了上去。 第149章 硬点子 谭笑跟踪辽人到一处铺子,铺子门楣上有个小八卦盘。辽人抬头看了看,钻了进去。一般店家挂个小铜镜辟邪是有的,却少有人挂八卦盘的,而且他曾从门前走过几回,并没有见到过这玩意。肯定是那辽人第一次到这联络点使用的暗号。 这是大街,不能用在江夏时上屋顶的办法,即使上去也在路人视线里。他一看铺子是卖香烛和丧葬用品的,门前冷落,铺子也不深,他悄悄点燃一团纸,使出内力弹到纸锭、纸元宝堆里,顿时窜出火苗。里面一片慌乱,那辽人也慌慌张张跑出来,另一男子大骂伙计,然后拉起辽人走了出去。 谭笑继续跟踪。他们联络时间肯定要谈要事,既然已经将他们逼出来,他们转移地点还得谈,但这样就有办法听到谈话内容了。 他们到郊外的僻静处停下。那里有座废弃的祠堂,两人进去了。看情境这是当联络点出现意外时早准备的接应点。那男子三十上下年纪,浓眉大眼,长得有几分英气,对辽人道:“这样的条件你们辽国已经得了大好处,鬼帝说,这是底线,不能再让了。” 辽人道:“本来就是一家,事成之后以黄河为界,分南北而治,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男子道:“让出三关,已经是最后的底线,否则要被万人唾骂,根本坐不住江山。虽然改朝换代,在汉人心目中你们终究是外邦,不能容忍对外过分的屈辱。也正因为有渊源,才答应你们条件。” 原来鬼帮果真勾结辽国企图谋夺天下。他们和辽国的渊源又是什么呢? 辽使道:“如今大辽也不比往昔,女真崛起,在后方造成很大威胁,而童贯乘机欲联金灭辽。虽然暂时没有翻脸,这种威胁也存在。我们这个时候插手,风险极大,事若不成反而落下口舌,招致祸事。所以没有足够的好处还是求得南方暂时太平为好,女真虽然日见强盛,毕竟刚刚兴起,待我们灭了女真再回头收拾赵宋不迟。” 男子道:“你完全错了,只有趁现在帮助鬼帝取代赵宋皇帝,再合力剿灭女真才是上策。所以这也是帮你们辽国。否则受宋、金夹击,根本就是死路。鬼帝答应让出三关,不过是表示友好,你们对金作战不利时也可有条退路。” “这……我不能答复你,须报告朝廷才行。”辽使为难地。 男子道:“那就只能等下次再联络了。告诉你,机会难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次还有没有机会,都很难说。只要宋、金达成协议,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会尽快送信回去,有答复立即知会你。联络暗号照旧。”辽使道。 两人出门分头走了。 谭笑想,鬼帮的联络点已经暴露,倒不如先把辽国外援切断再说。见男子急速离开,追上辽使,将他擒住。 辽使还以为是大宋朝廷的人,忙解释:“我是使者,你想干什么?” 谭笑冷笑道:“联络鬼帮图谋颠覆朝廷也是你使者该做的?” 辽使知道已经败露,只得说:“我没有许诺任何条件。” 谭笑扯下他衣袖上挂的小八卦盘,欣赏一番,还不是普通八卦盘的式样。“这是你们的联络暗号标志?” “是。你还想知道什么,凡我知道全告诉你,你别杀我。” “鬼帝和辽国有何渊源?” “这我真不清楚,我只是奉命联络,天祚皇帝不会把内情告诉我。” “你们联络的目的是要向大宋出兵,帮助鬼帝夺取江山?” “这是鬼帝的算盘,我们辽国现在自己也内忧外患,不敢轻易答应。” “好,今天我放过你,你回去就向天祚帝说,鬼帝的行动已经暴露,大宋已经有了防范,轻开边衅等于自取灭亡。” “这我明白,童贯虽是奸佞之臣,却好战,手下又有几名战将,总之是不惹他为好。” 其实谭笑并不懂得政治谋略,当时只是想,鬼帝想做的事,就要悖着做,不能让他遂了愿。办妥这事,谭笑又往香烛丧葬品铺子去,还没走近,却见那男子又出来了。这又是要去哪里?反正线索越多越好,又跟了上去,看看还能挖出个什么人来。 跟了一段路,谭笑发现,这是去项家的方向,难道他就是金戈班的首领申屠鍼?生擒此人至关重要,如果顺利,就打通了直插鬼国的捷径。但是,这是一批亡命之徒,武功高强,不易对付,而且即使战胜,要留活口很难,失手后往往咬毒或自绝经脉,须找出一个应对办法。 一面寻思,已经来到项家大院外。申屠鍼发出尖利的长啸。谭笑确定了他身份,不再迟疑,从背后点向他肩胛。 申屠鍼反应奇速,双肩往下一沉,腿已经扫出。谭笑轻轻小跳一步,地上的石头竟被踢成碎片! 这厮铁脚功好厉害!谭笑暗暗赞道。他抽出铜箫横打他腰部,迫使他不能抬起身时不能发力,又算准他可以避让的位置劈出一掌,如果打实了,必能致残。但申屠鍼也十分了得,在几乎没有回旋异地的情况下,竟收筋缩骨身体缩成一团,反而铁掌直击谭笑面门! 这是个内气与筋骨都已经练得十分到家的高手,难怪能居金戈班之首。谭笑又岂能让他击中,身体后仰,铜箫已经点到他肘子。 申屠鍼冷笑一声:“果然是硬点子。”并不缩手,贴着箫管滑下,张开五指如同钢爪抓向谭笑胸口。 谭笑再度吃惊,他竟能闭穴行气,隔物点穴对他不起作用,自己反而陷入被动,因为身体后仰,不能借力,而箫管回缩又来不及,如果要躲开这凌厉的一击,唯一办法是向后滚翻。但这样失去主动不说,如果对方不再纠缠,可以从容离去,不但达不到擒获他的目的,还为下一步的行动埋下巨大隐患!决不能让他告知鬼帝这里发生的一切。谭笑在不能抽回箫管的情况下转手反压,单凭腕力要压住他抓下的手腕。 申屠鍼对谭笑的招数也吃了一惊,而且腕力之强平生罕见,竟几乎被压住抬不起来。他回撤重新发招,谭笑已经站稳,以锐击锐,显然内力上胜出一筹。 瞬间打了十多个回合,申屠鍼发觉不妙,加快速度力量猛攻几招,突然撤力就逃。 谭笑紧追不舍,可到一处灌木丛附近就不见了踪影。他四下环顾,深深懊恼。就在这时,一个装束古怪的人肩上扛着一个人大步走来。这人头绾两枚松双丫髻,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脚穿一双麻鞋,一手还拿着鳖壳扇子。八字眉,一双杏子眼;四方口,落腮胡。其实年纪并不大,三十出头,不过比谭笑略长而已。 他到谭笑跟前,将扛在肩上的人往地上一放,正是刚刚逃走的申屠鍼。谭笑惊讶地望着他,那人向他抱拳道:“尊驾可是铜箫浪子谭笑?” “在下正是。阁下是?” 第150章 离奇的死亡 “我是罗真人门下弟子,江湖人称入云龙公孙胜便是。” 谭笑连忙拱手:“原来是罗真人的高足,两年前曾有幸见得真人一面。公孙兄好神功,这厮我没能拿住他,却被你手到擒来。” “哪里,听师父讲起谭兄,好生钦佩。谭兄是当今顶尖高手,我不过学得些法术而已,要凭真功夫,不但我差得远,我师父都甘拜下风。师尊知道鬼帮图谋,又得悉你在东京力敌恶魔,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太感谢了,公孙兄也不必自谦,拿住这贼可不容易。” 公孙胜哈哈一笑:“我不过讨了个巧而已。他与你拼斗已经消耗极大,又急于逃命,我布下疑阵,搞了些法术让他晕头转向,然后突袭成功。” “原来如此,本来我还就担心拿不住活口。” “这容易,你靠的是真功夫,我们靠的是手段,作法时总会耍弄点迷药,他晕晕乎乎使不上内力,我将他口中含的药抠了出来,再卸去他内力,想要寻死也不能够了。这种人,也不过受人控制,只要当时死不成,一旦意志消退,就不难对付。” “对极,对极。”谭笑赞道,“朝廷和皇帝还蒙在鼓里,我们倒帮了他们大忙。” 公孙胜正色道:“我们不是为了帮朝廷。鬼帮勾结外敌,又阴险毒辣,对付他们是为了天下苍生,维护正义。而现今的朝廷奸佞当权,帝王荒淫,忠良受排挤,百姓遭欺压,官逼民反也为时不远。我师父算定大宋不久就有重大劫难。” 谭笑默然,他对政治一窍不通,反觉得公孙胜见识很深,甚至见地比王承武还高出一筹,便邀他去打鬼同盟。但公孙胜推辞了,只说学艺未成,还要修炼。谭笑不好勉强,就此别过。 谭笑返回项家,将姣莺鬼姬带上,前往嵩山打鬼同盟总部。 可一到那里,一干人就义愤填膺告诉他詹碧云杀了骆炳将尸体挂在旗杆上的消息,正准备誓师讨伐。谭笑心知一定是常贵嫁祸,虽说骆炳死得惨烈,但詹碧云处在与武林正道对立的绝境,那么她打入鬼帮的计划初步成功了。还要加把火,直接去讨伐!所以也由别人去鼓噪。他最期待的是撬开申屠鍼的嘴,这才是掌握鬼帮内幕的关键,可一路连吓带哄,他就是不吐一个字,倒也十分硬气。姣莺成了料理生活的帮手,一切都很顺从,看样子她十分明智,无论想做什么小动作都只能自讨苦吃,还是放弃对抗做些讨巧的事。到了同盟总部,谭笑又有了主意,从南郭飞天的事看,内部有暗藏的奸细,但会是谁,却颇难猜测。现在也许是引鬼出洞的机会。 打鬼同盟除了少林和丐帮,实际也只有二十来人,其中跟着骆炳来的就有九人,核心人员就言正清和柳吟风、王承武;冲灵道长、容可心等只能算帮手。真正江湖帮会参与的并不多,自从蛟龙帮受到毁灭性打击,其他帮会更是噤若寒蝉。这也是让谭笑深感失望的。否则大旗一举,天下响应,就不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了。难怪詹碧云认为,大旗要树,只是树给人看的,关键时候要指望同盟,只会误事。 谭笑会同言正清等审讯申屠鍼,这家伙死硬到底,诸人想尽办法仍一无所获。王承武留在里边看守,谭笑和言正清、柳吟风出来商量,正当无计可施之际,容可心进来送水,看看他们都愁眉苦脸,问道:“什么事把你们三个大男人难倒了?” 因她是居德庄的人,又没有江湖阅历,虽不是核心人员,却是最靠得住的人之一,所以都不避讳。言正清道:“谭笑抓到了鬼帮重要头目,可他死活不开口,这种人不怕挨打,又是死硬派,劝说不管用,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容可心迟疑一下道:“以前听先生说起过有种方子,可以让人致幻,在昏睡中问话都会答,但先生说,这种方法太阴毒,从没试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谭笑惊奇道:“有这种方法?反正比直接杀了他好,为何不试试?”他一来有这样的期待,二来借机会观察谁想灭口,内奸就暴露了。 言正清也都赞同,柳吟风道:“试可以试,但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就限于我们这几个人。这种手法太不光明正大,要传出去对打鬼同盟声誉可大大不利。” 言正清道:“这话也对,我们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偶尔为之。容姑娘,这事就有劳你了。” 容可心道:“这没什么,只是成不成我也没把握。” 言正清道:“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现在我们也就当试验,成最好,不成也没关系,我们尽了力,最后还是看天意。” 容可心答应一声就去调试药物。 谭笑出去看看姣莺鬼姬如何安置,这里只有容可心是女子,暂时让她们住一起。但谭笑总有些不放心,容可心没有江湖经验,姣莺却是刁滑自私的鬼姬,虽然穴道受制,万一出点花样怕容可心应付不了。好在不需要几天,只要把申屠鍼处置了,大家作好准备就上东京汴梁,去“讨伐”詹碧云,就甩下她了。 谭笑巡察一圈回来,容可心已经把药准备好,给申屠鍼灌服下。容可心又道:“这药要两三个时辰才得力,他渐渐会昏过去,进入浅睡状态,这时还受意识控制;然后有一个沉睡期,别人说什么也不会有反应;要沉睡过后到了该渐醒而意识不清的时候,才是问话的时机。” “好,我们轮流看守,到两个半时辰再看情况。”谭笑道。 于是言正清先接替王承武,一个时辰后再由柳吟风接替,再过一个时辰也就是最后,谭笑守半个时辰,里面的申屠鍼昏睡半死,只须守着门,喝口水活动一下也没关系。只等大家一起来看他反应。 一切都很平静。谭笑才守了不到两刻钟,听得有异常响声,就到门口看看,并没发现什么,可仔细看申屠鍼,却已经断了气!再一摸,身体已经冰凉,手也僵硬了,说明死去不是一会儿。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申屠鍼被卸去内力,穴道又被制,再加药物作用,等于是个瘫痪的人,这间屋子只有一扇窗,从反面封住了,不可能有人从外面进入。难道药有问题?可据容可心讲,配药的成分不含致命毒药,只会麻醉或致幻,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谭笑忙叫人请容可心和言正清、柳吟风过来,不让其他人进入。 谭笑把情况一说,容可心第一个急哭了:“怎么会呢?全怪我出这个主意,该不是药出了问题吧?可是……” 柳吟风忙安慰她:“你别着急,现在死因不明,还是先查一查。再说,既然是试一试,大家也有失败的心理准备。” 谭笑道:“是啊,现在不责怪谁,先查清原因再说。” 四个人将尸体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有外伤,从各部位皮肤颜色看,也不是被内力震伤。可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如果药物有问题,应该有症状的。这里都是江湖高手,即使不精通医理,却大多懂些常识的。 第151章 内鬼 非伤非毒,这人死得太离奇了! 柳吟风又检查窗口,道:“这里有挪动的痕迹。” 大家聚到窗口,果然有封堵物被移动的痕迹,但又奇怪,这种轻微移动不足以让人进出,更无法跟查不到死因联系起来,因而谭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爱晚山庄血案,先伪装成外人进入,再把人引上歧路。 谭笑想了一下,道:“请王老爷子也过来。我想听听他的想法。” 言正清点头,到外面吩咐人去请,不过隔开个房间,一会儿就到了。 现在实际上谭笑成了主事人。因为相关的四人,只有他没有嫌疑,人是他抓回来的。要说谁的嫌疑大,还真不好说。谭笑只觉得背心发凉,这里的人都是自己最信赖的人了。可偏偏就发生这种事。 王承武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道:“实在奇怪。先不要走漏消息,对别人就说含含糊糊问出点话,但还不肯全交代。” 谭笑点头。这是个好主意,申屠鍼被抓回来是所有人都看到的,如果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在外面,就一定想探个究竟;如果外面很快就有了风声,或根本没有反应,只能表明凶手就在里面几个人中间。 大家又围着申屠鍼的尸体思索。他身上的衣服全被脱光,每一处,甚至指甲缝都查过,没有任何异样。 谭笑道:“先裹起来,避开耳目把他埋了,然后就说他逃走了。” 容可心取来布,言正清托起尸体让她包裹。可心从尸体的脚开始将布绕上,快到头的时候突然道:“还有一处没查,等一等。”她拉开申屠鍼的发髻,在头发窝里搜查,“快看,这儿!” 就在头顶百会穴旁,露出一点极细小的金属。谭笑让大家看清,然后运力到指尖,拔出一根极细的针来!言正清和柳吟风顿时脸色都变了! 这根极细的针,仅仅比猪鬃略粗,却有三寸多长,硬是凭内力捻进去的。这就是申屠鍼的死因!因为药物作用,申屠鍼不能抵抗呼叫,细针刺入神经,又必定是慢死,时间上无从查证。而王承武和容可心都不具备这样的内力,嫌疑就集中到他们两人身上。 沉默片刻,言正清道:“我就坐在门口,每隔一段时间进去看他呼吸,没有异常就出来。柳老弟接替我的时候是看到的。” 柳吟风道:“没错,当时他呼吸正常。我也是坐在门口,每过一段时间进去看一看,然后出来,还和容姑娘在闲聊。谭笑接替的时候也见他在呼吸的。” 的确,申屠鍼断气是在谭笑接替柳吟风之后。但这根蹊跷的针却起码是在半个时辰之前插进去的。古人不懂得脑死亡,习惯以呼吸或心跳停止来判定,但他们都是高手,也知道针刺入脑部不会马上停止呼吸。而到外面发出动静时才发现人已经死了,这下手的人算得十分精确,绝对是高人。 言正清和柳吟风的话又都不难得到证明,肯定不是假话。 谭笑淡淡道:“你们不用解释,更不要互相猜疑,也许就是有外人潜进来也难说。按原计划行事,不要声张,埋了尸体所有人立即出发去东京。不要有任何让别人起疑心的举动。” 言正清叫上王承武一同去掩埋申屠鍼的尸体,柳吟风和容可心互相对望着发怔。谭笑默默到门外透透气,他要理一下思路。 谁才是内鬼?外面的动静绝对是假象,窗口也不可能钻进人来。谭笑坚定地认为,是内鬼下的手。 言正清曾被鬼帮害得几乎丢了帮主之位,丐帮一度失控。谭笑出了很大力才帮助他重新掌控丐帮,在关键时候也是因为丐帮倒戈才在与詹碧云的对决中取得胜利。可这也不能排除一种可能,就是事先设的局,用苦肉计取得打鬼同盟的一致拥戴,完全控制同盟。可南郭飞天因爱生恨绝对不会有假。如果南郭飞天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用心呢?还有,鬼帝出现在江夏一带,自己正在那里找他找不到,鬼帝离开不久他却出现了,他对自己“当今武林第一人”的恭维,难道不是烟幕? 柳吟风在爱晚山庄对自己帮助很大,他熟知武林掌故,虽已到中年,却没有家室。自从与詹碧云会战之后,他与容可心往来密切,容可心是温柔细心的女孩,对儒雅英俊的柳吟风似乎很有好感,那时谭笑和言正清奔波在外,同盟总部就由他主持,接触的机会也多些。柳吟风平时行踪无定,这会儿似乎也挺喜欢这个文静的小姑娘。边守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边私下聊话很正常。但有两个细节让谭笑有怀疑,一是言正清邀请他同赴丐帮大会时,他说被人所阻没能赶上,却又不知去了哪里;一到成立打鬼同盟他马上就到了。再一个就是他一再表示骆炳不可靠,结果骆炳却在同盟驻地被杀。 还有,谭笑有种感觉,鬼帝是自己很熟悉的人,随时都可能出现在自己身边。发现南郭飞天行踪,只有四个人知道,鬼帝却很快得到消息了,也证明内鬼就在身边。根据南宫飞天和千面郎君的对话,鬼帝的年龄应该也在四五十岁,和言正清、柳吟风相仿,相貌长得气宇轩昂,深受女人青睐,则年纪、身量上言正清更符和,相貌气质上柳吟风更英俊潇洒。至于武功,是可以隐藏的。 重重迷雾,现在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怀疑谁。也许,身边潜伏的不是鬼帝,而是他的重要助手。一切皆有可能。因此,明着发动讨伐詹碧云,暗中查证谁是身边的鬼才是目的。风不动则不入,蛇不动则不行,龙不动则不能变化。先动起来再观其变。 等言正清和王承武事情办妥,所有人倾巢而动,开往东京汴梁。 然而,走出不远就感觉气氛不对,鬼帮大队人马出现,而且公开打出了冥国旗号。江湖小帮会纷纷挂上青暝色小旗,以示归顺。打鬼同盟接连遭遇了两股小帮会的攻击,虽没有造成伤亡,也知道整队人要远行阻碍重重! 谭笑只得将人分成四组,先不急于推进,摸清对方部署再汇合。 一进村庄,就见村头贴着标语:清平世道,惩恶扬善,鬼帝出世,拯救苦难。 谭笑暗暗冷笑,满口的花言巧语,满肚子的男盗女娼。就不知道是受了“模范村”的鼓惑,还是被强制服从他们的统一要求。 这里离已经离开洛阳,距玉梨的住处不远,不知道玉梨可安全。到傍晚,谭笑让其他人先回去汇合,自己施展轻功奔玉梨所在村子去了。 可要见玉梨已经不比以前,虽然让她谎称谭笑劫走了琼枝可以蒙混一时,但对她住处看管肯定严了。谭笑小心翼翼等天黑后才靠近小屋。他潜伏了很久,确信附近没有人,而玉梨就在屋里,才到屋前张望,见玉梨在灯下看书,便轻轻喊了声:“妹妹。” 玉梨一抬头:“哥,怎么是你来了?很危险的。” 第152章 紫髯伯 谭笑问道:“鬼帝有没有为难你?” 玉梨道:“就让鬼使传话责备了几句,怪我不小心。也没说别的,他很忙。可你就危险了。他们开出来很多人马,这里都成了鬼国的天下,他还要杀你。” “你怎么知道的?” “他新收了一个鬼姬,噢,不,叫帝姬,说你是她的仇人。鬼帝好像特别宠她,现在玉蕙班和金戈班、姣鸟班全归她管,连鬼后都嫉妒她呢。原来鬼后是除了鬼帝以外最尊贵的,可她一来,鬼后……反正鬼后很不高兴,却也不能得罪。” 谭笑听了发怔,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甚至有些酸酸的。詹碧云非常成功,但在那恶魔身边危险极大,还担心别碰上琼枝那样的遭遇,以她的心性绝对活不下去。但又转念,詹碧云的机智武功都应该信赖。金戈班和姣鸟班等于是鬼帝的私人密探班子,一旦真正控制就等于掌握了鬼帝的所有秘密。但目前还只是名义上成了首领,还有许多考验在后头。于是道:“现在妹妹安好,我也就放下心了。我不能久留,先走了。” 玉梨道:“我知道不能留你,你当心。还有件事,鬼帝曾抓了一个人,现在走脱了。这人五十多岁,很白净,黑须有点发紫,我总觉得这人和我有点渊源,哥哥能帮我查一查吗?” “什么时候抓的?在哪里走脱的?” “我说不清楚,应该关了不短的时间了,就这一两天脱身的,就你来之前还从这里经过,所以我知道。” 谭笑一愣:“他朝哪个方向去?” 玉梨指了指。应该是西南。她又加了句:“这人很重要。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鬼帝派了很多人看守,刚才我给他带了一段路。” 谭笑道:“你不知道他身份,给他带路你自己很危险知道吗?” “不!我有感觉,他虽然没叫我,应该认得我的,我也觉得他是我什么人,就是想不起来。” 谭笑点了点头:“那我追上去看看。”他相信这种感觉,一个相处过的人即使不以真面目出现也会有某种感应。 然而,他追赶搜寻了一晚,并没有找到玉梨描述的人。既然是逃出来,在这片鬼帮控制的区域,肯定只能隐蔽行动,又不知他究竟要往哪里,自然十分难找。 眼看快天亮,谭笑又折回。很可能是追错方向了!他要隐蔽行踪,一定是迂回而行。但时间已经错过,只好先回去安顿打鬼同盟的弟兄。 还没到会合地,在山坳见一个人倒在路边。他将那人翻过身一探,还活着,只是气息微弱,晕过去了。再看相貌,五十开外年纪,面色灰白,胡须透出深紫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是自己要寻找的人。 他忙将他身体扶正,运功给他注入真气。 那人悠悠睁开眼:“小兄弟,是你救了我?” “你好像中毒了。” 那人点点头。 “要怎么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那人微笑一下:“你已经帮了我,谢谢啦。我有解毒的药,可惜不在这里。” “在哪里\/我去帮你取。” “如果你急事,就不耽误你了,我慢慢走,能捱得到那里。如果不急,就麻烦你送我一程。” 谭笑道:“还有什么事比救人更急呢?要去哪里,不要耽搁,走。”就将他背起。 “上黄龙寺。” 谭笑愣了一下,到黄龙寺有两百来里路,脚程再快也要一天,何况还背着个人。但他并没有多迟疑。走了个把时辰,在树林里稍歇息。 那人道:“小兄弟真是性情中人,你的内功底子也不错。” “还过得去,老人家怎么称呼?” “我胡须有点特别,就叫我紫髯伯好了。小兄弟你呢?” “谭笑。” “谭笑?我们真是有缘。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个名字,可最近突然常听人提起。” “哦?” “我被人关押了很久,刚刚逃出来。你怕吗?” “你觉得我会怕吗?其实已经有人告诉我,有个紫胡须的人被人关押,刚刚逃出来。要我找到他。” 紫髯伯有些惊讶:“是玉梨吧?” “我是她义兄。” “哦。”紫髯伯轻轻感叹一声,“这丫头还真有心。” “你被关着怎么会有人提到我?” 紫髯伯正要回答,树林外似乎有人来,谭笑道:“我们先回避一下,取到解药再慢慢讲。”又背起他转移。 不一会,有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搜寻着过来,又往另一边走了。他们刚离开,一有两人走来,一个也戴着判官面具,另一个却认得,是东京城外见过的隐士许之问! 谭笑正疑惑,紫髯伯却道:“救星到了。去见他们。” 谭笑背着他从树丛走出,叫了声:“许先生!” 许之问吃了一惊:“谭兄弟,怎么是你?”又见他背着的紫髯伯,更加吃惊,“这,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紫髯伯也惊讶地:“你们也认识?” 许之问道:“缘分,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真想不到今天会聚到一起。” 谭笑将紫髯伯放下,把了把脉,虽然脉象微弱,但还平稳,如果许之问真是救星,应该身边就有解药。 紫髯伯道:“身边可带了灵犀还魂丹?” 许之问道:“有。”当即取出,让紫髯伯服用。 紫髯伯盘膝而坐,运功调息,不到半个时辰,脸色转红润,又渐渐平息褪去红色,显露白皙的真容。 谭笑明显感觉到他们回避称呼,却有着某种默契。 紫髯伯恢复了精神,道:“这次真是死里逃生。全亏了两个人,谭笑兄弟暂且不说了,还有一位英雄高义,为了帮我脱身,现在还落在他们手中,生死不明。” 许之问和谭笑同时“啊”了一声。 “我被他们关在一个小屋里,去年又换了地方,到前不久,又关进来一个人。他们真是恶毒,我都没想到他们怎么会那样做。” 许之问惊问:“怎么做了?” “后关进来的竟是个女人,一个大脚美人。” 谭笑大惊,那该不会是龙君吧?忙问:“多少年纪,是不是一个高挑个儿的年轻女子?” “正是。年纪大概不到三十,身材好,五官也长得很美,就是脚大,皮肤不是很白嫩,有股子江湖豪气。看样子,武功也是很不错的,是个有来头的人物。可惜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一定是洞庭龙君。”谭笑终于得到她消息,心里十分紧张。 “啊?”紫髯伯怔住了。过了一会才道:“除了她,还真想不出别人。没想到她也被抓住了。” 沉默一会,紫髯伯继续说下去:“那帮人实在可恶,把我们关在一个房里,还在我们饭菜中拌了春药,存心要羞辱我们。幸好我练的功法有抵御能力,但我没想到,她正是旺盛的年龄,居然也能抗得住毒性。无论她的意志还是功力都不简单。” 紫髯伯由衷赞赏。 第153章 蛟龙遭厄 谭笑知道,龙君除了意志力和功力外,还曾有过中毒经历,抵御能力比一般人强。但对鬼帮的手段更加切齿痛恨:“鬼帮真是恶毒透顶,我一定给他们颜色看。” 紫髯伯道:“问题是,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伙什么人。” “龙君现在怎样?” “我们被关在一起,头几天不说话,都存有戒心,后来互相信任了,就商量脱身的办法。我也就在那时听看守对她说到你的名字。我想让她逃,她却说她被灌服了药,一时无法走远,她能够吸引看守的注意,坚持要我逃。前天我们假装打起来,她故意将头撞破倒下,乘看守的人进来她把看守抱住,我才脱身,可她处境十分凶险。” 谭笑不语,在想如何才能救出龙君。可刚刚走脱一人,防范肯定加强了。半晌又问:“那是什么地方?” “我具体说不清,就在北面,应该不远,很可能是他们在中原的据点。” “鬼帮的大本营是在酆都吗?” 紫髯伯摇头:“我也想去酆都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酆都鬼教从来不问江湖事的,更不会到外面树敌。谭兄弟,你可知道,鬼教一向和朝廷有默契,历朝帝王都承认鬼教统治酆都,但不得干预军政;鬼教也承认朝廷统治国家,只在酆都一处营造鬼国。现在发生的事很奇怪……”他突然弹出一颗石子,一个鬼祟般的人影应声倒地。 好强的劲力!谭笑暗暗吃惊,这人的身份也充满奇幻。他的功力之强不逊于自己,要在龙君之上,江湖上却从未听说过这号人,鬼帝却早就囚禁了他,难道他本来就是鬼帝的对头? “既然你已安然无恙,在下这就告辞,我想赶去救龙君。” “你势单力薄,没有机会,要不我们助你一臂之力。” 谭笑想了想问:“你一定跟鬼帝交过手,他的武功怎样?是什么路数?” “他的武功简直不可思议,我都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样的武功。我被他制住没走满三个回合,小兄弟,不是我看低你,如果换成你,大概也和我差不多。所以如果要救人,只要他在绝对没有成功的机会。而且这几天他多半会在那里守着,等企图营救的人出现。” 谭笑又沉默了。他说的完全符合实情。上次在江夏如果不是鬼帝一念之间,自己还没照面就倒下了。而现在也正是张着网等猎物自投罗网的时候,于是道:“我们还是先从外围做起吧,我这就告辞了。” 紫髯伯道:“也好,不要鲁莽行事,我先去酆都,希望能在那里见到你。” “我会来的,只要我能留得命在,一定前来践约。” 谭笑召集打鬼同盟的人全部撤退到鬼帮势力范围之外,安扎在嵩山东麓。这里既是前站,又有退路,打算自己再探一探鬼帮在中原的据点。 可没想到的是,有人送信过来,鬼帮以詹碧云为使者,要向打鬼同盟下战书,还带来一个人:龙君。 詹碧云在“鬼国”浏览了一圈,她见到了鬼门关、阎王殿;见到了阴兵的训练场,恢弘的建筑和等级森严制度,无不反映出鬼帮的实力。她惊讶于朝廷之外,竟有这样一个组织庞大、财力丰厚、军容整肃的王国。白无常在去的途中和回程都要她蒙上眼睛,她也毫不犹豫照办了。回来就到荥阳见鬼帝,那里便是鬼帮在中原的据点。鬼帝宣布玉蕙帝姬为三大班总首领,交代她一个任务:向谭笑下战书。 詹碧云知道,这才是最后的考验,也一定要面临最痛苦的抉择。果然,临行前鬼帝对她说:“你此番前去,送战书是小事,我相信即使有危险你也完全能应付。但必须先为我做件事。你曾经的姐妹龙君在我手上,你要亲手杀了她,把尸体交给谭笑,击垮他的斗志。” 詹碧云心里大惊,自己和龙君的交情鬼帝不会不知道,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残忍到极点!但这又是不得不过的一道坎,该怎么办?她迅速镇定下来,道:“我想先看看她,我跟龙君的交情想必鬼帝陛下也清楚,她做了谭笑的女人我也恨她,但要我亲手杀她还是心有不忍。我宁愿她骂我,咬我,然后我再杀她。”她心中计较,满口答应反而不真实,以鬼帝的精明不是好隐瞒的,不如说出心理状态,然后看情形,如果有机会救龙君,就当打入鬼帮失败,也先救出她再说;如果实在没有机会再另谋对策。 鬼帝点头道:“有这种想法说明你心还不够硬,也正常。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慢慢你要培养,凡是挡你路的人都该死,凡违背你的意志的都可杀。以后我把江山交给你,可不能再心慈手软。” 詹碧云心里忐忑,他的话好像很当真,刻意在培养自己残忍和果决,难道真要自己做他的继承人?他究竟是谁? 鬼帝带着她来到一个小屋,看守打开了门。这就是关押过紫髯伯的地方,紫髯伯在龙君帮助下逃了出去,龙君却没走得了,鬼帝回来后大怒,将她手足骨头都捏碎了,几次痛得昏死过去,醒来也不能动弹。詹碧云看着她,心里一酸,几乎掉下泪来。但只能强忍着。 詹碧云努力控制情绪,道:“你不是很会勾搭吗?你带头树了打鬼的大旗,又让谭笑坐了蛟龙帮第二把交椅,好啊,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我现在就让你死,等我杀了他你们就团聚了。” 龙君瞪眼望着她。 詹碧云拔出刀来架到她脖子。 龙君气息微弱,喃喃道:“杀吧,我现在生不如死,早死早解脱。来啊。” “也对,”詹碧云又收回刀,对鬼帝道,“就这样让她死倒是替她解脱。谭笑本来就已经恨透我,再杀了她也不过加深一点仇恨。反正她活不成了,不如这样交给谭笑,让她死在谭笑跟前,让谭笑也痛不欲生,更能从精神上打垮他。鬼帝陛下觉得看着人死去和看见一个死人哪种情况折磨更大?” “哦?好,好。有长进。”鬼帝称赞一句,因为面具看不见满意的笑容,却语调里能听出。“就照你的意思办。有什么需要尽管讲。”吩咐看守,“这里一切交给玉蕙帝姬,你们遵照她的话做。” 詹碧云道:“我想趁她还有一口气在,事情办了。有她当战书,比任何文字写下的战书都更有挑战性。” “说得对!需要多少帮手?” “有四个人抬着就行。这里有个现成的,再叫三个。另外常贵跟着我有些日子了,还当我副手。” “好,我这就安排。”鬼帝走了。 詹碧云对看守道:“去换件正常衣服,马上就出发。” 看守去了。 詹碧云泪水夺眶而出:“龙姐姐,你受苦了。” 龙君也眼泪从眼角流出。 “好姐姐,妹妹没有能力救你,只能用这办法让你见谭笑最后一面。” 第154章 相见难,别更难 “我明白,我不但骨骼寸断,内脏也破裂,活不了几个时辰了。谢谢你,谭笑就全交给你了,再不要跟他生气,啊。”龙君声音很低,说话非常艰难,但也完全能懂她心意。 詹碧云使劲点着头,擦着眼泪:“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替你实现,我发誓,不灭鬼帮誓不为人!” 不多一会,常贵带着人来到,换衣服的看守也来了。他们抬上担架,就朝已经打探到的打鬼同盟驻地出发。 谭笑接到通报走出门外,一见詹碧云,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无法说出,一看她神色,却又充满惆怅。再看向她身后的担架,更是悬起了心。 谭笑冷冷道:“你还有胆子到这里来,上次一掌没毙了你。” 詹碧云回以冷笑:“所以我今天特来道谢,还带来一件礼物。”手一挥,“抬上来!” 鬼帮喽啰抬上龙君。 谭笑脸色顿变:“龙君!” “她还留着一口气,好好约定怎么在阴间相聚吧。”詹碧云语调冰冷。 谭笑一看龙君脸全无血色,伸手摸一下她手,脉搏微弱,忙叫:“容姑娘!” 柳吟风和容可心一齐来到担架边,容可心翻了翻她眼睛,又把了一把脉,微微摇头,走到旁边轻声道:“没救了,怕活不过三个时辰。” 谭笑怔了片刻,含泪轻轻吻了下龙君额头,抽出铜箫架到詹碧云脖子上:“她死了,我一定让你陪葬。” “我是来下战书的,我的阵已经摆下,有本事就决战时见分晓。” “好,我会迎战。”他放下箫。 同盟的人都在叫:“詹碧云太狠毒了,今天不能放她走!” 柳吟风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武林正道还是要守信用的。” 冲灵道人道:“他们都是鬼,讲什么信用。”他吃过大亏,恨她入骨。 谭笑道:“他们使用什么卑鄙手段我们不管,我们是堂堂正正的人,我能伤她一次,就不怕来第二次。下回一定取她性命!”挥手道,“还不快滚!” 詹碧云哼了一声,也不多言,就离开了。 一次多么难得的见面,一次多么艰难的见面,一次多么苦涩难堪的见面,心里有多少泪,不能流出来;心里有多少话,不能说出来。匆匆相见,又匆匆离别,也许,只有赶快离开,才能最大程度减少难堪,何况龙君的生命为时不多,让她尽可能在谭笑怀中多停留片刻,赶快离开才是明智的。 谭笑抱起龙君进入室内,其他人都知趣地退开了。 谭笑心已经透凉:“龙君,我对不住你。”止不住泪滚落下来。 龙君轻轻安慰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老天待我不薄,还给了我这个机会。不要太难过,对付鬼帮不能有任何差错,千万记住,不要急于报仇,时机才最重要。” 谭笑点头。 “你们要重振蛟龙帮,我已经有了安排。不要为我分心,用最短的时间把我掩埋了,就一心去做该做的事。战胜鬼帮后,在把我埋回湘山。” 谭笑紧紧抱住她:“我会的,我会的……”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流泪。 离开湘山快半年了,可再见面之时,却是永别之时。谭笑含着悲痛静静让她躺在自己怀里,这是能给她的最后的安慰。 怀抱着对自己有情又有恩的人,任她在巨大的痛苦中默默等待死神降临,却毫无办法,这又是多么痛苦而又残忍的事! 相见难,别更难! 掩埋了龙君,众人都叫着要跟鬼帮拼命。谭笑道:“战书送来了,但就这样去迎战等于送死。我们要把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尽可能估计到,作好多种应对。言盟主是总指挥,但现在人手太少,须调动丐帮,带七个兄弟去。柳大侠和王老爷子、容姑娘,冲灵道长坐镇这里,再有四位兄弟和少林联络,请他们援手。但不要轻易出击,留意这边动静,有危难再出手相救,然后退守少室山。如果兵力太悬殊,不要硬拼赶紧撤退。我带两位弟兄做前站去应战。” 谭笑一说安排,其他人纷纷反对,本来人手就不多,全部分散根本形不成战斗力,三个人去应战,简直就是送死。 谭笑有自己的想法,他实际是要化整为零保存力量,并不想拼。鬼帮到底来多少人马根本没数,同盟只有二十来人,而鬼帝的私人班子就有三十人,鬼兵起码有几倍。尤其内奸未除,一旦临阵有变,将全军覆没。如果言正清和柳吟风其中一个出问题,两人拆开,这样安排是最保险的。言正清单独一路,有七个人跟着,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要出问题就完全暴露了;柳吟风无法知道言正清的行动,又有三个武功较高的盯着,也相对稳妥,尤其王承武和容可心都非常细心。自己迎战是应付,让两名人员接应,自己随时准备脱身,然后让他们尽快回驻地,这样能够在撤离中接应,还可以起到杀回马枪的作用,使内奸意想不到。而他自己,感觉到一个神秘的声音在召唤,去酆都!如果那里是鬼帮的老巢,他们的人马在外,捣毁老巢会对他们造成震撼;如果有其他情况,鬼帮的真面目也就浮出水面了。 所以别人再反对,他仍这样坚持。 王承武领会了谭笑的意图,他先开口:“谭笑的安排是有道理的。化整为零,可以免遭灭顶之灾。”他是军师,说话有分量。 言正清和柳吟风只得表示同意,其他人才平息下来。 言正清首先带人出发,如果他是清白的,不但这支人马保存下来,还能有效调动丐帮,其他人无法知道他们的具体安排和路线;同时万一他有问题,他不知道后面的布置安排,其他人可以安然无恙。 他们一离开,谭笑马上让剩下的人后撤五里,到太室山山坳作为落脚地。再让去少林的弟兄离开。 王承武笑道:“看来你隐居时没少读书,现在跟两年前做事风格已经大不一样了。” 谭笑道:“现在形势复杂,不得不做多种考虑。这里就留给你们了,人少,千万小心,不要正面对敌,有情况就撤。我也该出发了。” 可是,还有一个麻烦人没有解决——姣莺鬼姬。她介于半自由半看管之间,本该送她离开,可没有去处,又实在没有空暇来顾及她,只好带着她行动,反而成了累赘。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请容可心管着她。容可心毕竟是铁镜先生身边来的,不但细心,武功虽不是一流,也不弱,应该仅仅略逊色于王承武、冲灵道长,比姣莺要强出许多。 容可心道:“谭大哥放心,这里柳大侠和王老爷子都是高人,我保证看住姣莺就是。” 谭笑心里道,这几个人心思都缜密,怕就怕容姑娘陷入情网,对柳吟风太相信太顺从,再聪明细致的人一旦被情所牵,判断力就大打折扣了。但又不好说穿,他带上两名人员就往约战地去。 又是一次艰难的别离。不管到最后确定内奸是谁,还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果还能相聚,不知道会是几人! 第155章 鬼 阵 东行三十余里,便是约战的地点青螺埂。谭笑远远望去,但见雾气迷蒙,树木茂盛,阴气肃杀。有数堆乱石,颇似诸葛亮鱼腹江八阵图。他知道绝不可能是简单搬用,肯定加了变化,只要进入,很难出来。以鬼帝的实力,何需要这些玄虚。他必是没有亲自前来,只想困住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有别的图谋。那么,总部那边是最危险的,幸好事先后撤了驻地,他一时未必能直扑到那里,等他打探到消息,少林的救援也应该到了,在撤往少室山山上,可保安全。 他当即嘱咐那两人回头去驻地,加强防范。可他不知道,还是发生了重大变故。 谭笑隐蔽起来登到高处,朝敌阵观察,并不见一人,有气如云,从内而起,暗含着一股杀气。难道是类似澹台孔明与诸葛仲达斗法时升起的光雾?他心中疑惑,持箫走入阵内。忽然狂风大作,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但见怪石嵯峨,尖利如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风声鹤唳,犹如刀剑撞击之声。 谭笑大惊,鬼帝不但是鬼,还会妖法。他猛下起兵书中记载的《风后八阵兵法图》:风无正形,附之於天,变而为蛇,其意渐玄,风能鼓物,万物绕焉,蛇能为绕,三军惧焉。 如果就是八阵图,倒书中有载,能够破解。 “八阵图”的组成,是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为天地风云正阵,作为正兵。西北者为乾地,乾为天阵。西南者为坤地,坤为地阵。东南之地为巽居,巽者为风阵。东北之地为艮居,艮者为山,山川出云,为云阵,以水火金木为龙虎鸟蛇四奇阵,作为奇兵。布阵是左为青龙,右为白虎,前为朱雀鸟,后为玄武蛇,虚其中大将居之。八阵又布于总阵中,总阵为八八六十四阵,加上游兵二十四阵组成。 鬼帮不是正规军队,而打鬼同盟就是倾巢前来总共不过二十余人,根本用不到如此强大的兵力。就目前看,不但兵力缩减,各阵联系更紧密。令谭笑伤脑筋的是,兵在何处见不到,更无法找到哪里是中枢指挥。显然鬼帝的设计已经改变了固有阵形,增加了迷幻色彩。他冲了几次,都被强烈的风墙挡了回来。他踏起星云图方位,雾气中,终于看到摇旗指挥变阵的人影。虽然距离不远,但要冲上去却万难,因为实际中间不但隔着树木山石河流,还有在不断变换队形的鬼兵。 他突不出去,内心焦急起来,见有一处高坡,上面树木高大粗壮,当即暴喝一声,冲上坡去,两名带着面具的鬼兵举刀来砍,谭笑挥掌一扫,将鬼兵连面具带脑袋都打扁了。他毫不犹豫上了树,一下掌握了先机。他对阵内形势能够看个大概,原来中阵不在通常的中军,对方兵力仍看不出,但估算不会超过百来人,只是借地形、树木、雾气和阵法变化,给人眼花缭乱的感觉。而那些怪石也非此处本来所有,是人为布置的。鬼帝武功极高,作法的法术却比林灵素差了一筹。然而阵法的变化还是没看明白。他短短两年攻读一些书籍,历史文学军事,要像詹碧云那样十几年精读还是差得很远。现在一个人要破阵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更让他心惊的是,正如自己预料,鬼帝确实不在这里,只是用阵法困住自己,那他在做什么?这里兵力不多,还有大量鬼兵又在哪里? 他心头透出寒意:嵩山!约斗是一步棋,一举端掉嵩山打鬼同盟大本营是又一步棋!他目测摇动令旗指挥的鬼兵头目位置、距离,只有冒险擒住总指挥,才有可能冲出围困。他也知道这很难做到,那是防卫最严、又有陷阱机关险阻的所在。可没有别的办法。 他跃下树来,朝那方位冲去。 可是,冲出没多远又被堵住了。草丛里冒出枪林,数十杆长枪刺来,迫使他不得不后退。这不是比武,也不是单打独斗。武功是一方面,还要知进退。对方是不顾性命,同时又只守在一线,你退,他们也不追,不追,就没有破绽,硬把你困住。 谭笑感到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了。突然,使长枪的鬼兵一阵大乱,竟有人从背后杀进阵来。谭笑不知道会是谁,也顾不得多想,又杀上前去。 打倒一排鬼兵,却发现从背后打来的是姣莺鬼姬。她怎么会来这里?谭笑奋力横扫,将还在攻击的鬼兵打退,越过了这道防线。这才问:“你怎么会来?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鬼帝袭击了驻地,人都走散了。我要被抓回去一定没有活命,退路被他切断了,只有往这里来他不会想到。” 这女人心思倒也想得深,继续往嵩山撤退肯定遭到穷追,反而这条看起来是送死的路还可以出其不意拼出一条生路。 谭笑点头道:“这里要活命也不容易,唯一的办法是破几道防线擒住旗主。” 姣莺道:“我也不懂怎么破阵,进来时就好像那边有个空挡,没人堵截。” “那我们去看看,阵在变,还是要做好拼的准备。” 姣莺答应一声就动身,谭笑也跟上。走出十几丈路,姣莺突然绊倒了,谭笑见有绊马索,便去拉她,自己格外小心。不料就在这时,姣莺一个翻身,谭笑脚下突然失重,陷落下去,原来底下是个陷阱,而且有猎人捕兽用的夹子,将他的脚紧紧夹住! 姣莺拿匕首指着谭笑:“对不住了,你根本斗不过鬼帝,我只好拿了你的人头去换回我自己的命。” 谭笑忍着痛道:“你就算杀了我,鬼帝还是不会让你活。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 “也许是,鬼帝不肯原谅曾经背叛他的人,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必须试试;就算不成,也有你垫背。你要人马没人马,武功又敌不过鬼帝,拿什么去拼?”姣莺举着匕首朝谭笑扎下。 突然背后一个娇小的穿黑色衣衫的女子扑上,将一把短剑插入姣莺背心。 姣莺回头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倒了下去。 “谭大哥!” 怎么会是她?琼枝。 琼枝武功不高,玉蕙班虽然身份比姣鸟班高贵,却较少习武,属于“文职”,她也能进得阵来?她不是在凌霄宫吗? 谭笑来不及问,琼枝已经把他拉上来,除去铁夹子。鬼兵已经涌上来,可谭笑带着伤,脚下移动不灵活。琼枝自保都做不到,该怎么办? 正当危急,一个白衣女子一阵风一般,身体凌空旋转,向鬼兵射出一把银针,鬼兵纷纷栽倒——却是南宫飞天! 南宫飞天打倒冲上的鬼兵,来到谭笑身边:“你怎样?” 谭笑道:“还好,姐,你怎么来了?” “鬼帝毁了凌霄宫,我们从密道逃出来,听说鬼帝在这里开仗,就来了。”南宫飞天给他伤处上了点药,谭笑顿觉伤处凉凉的,止住了疼痛。 “这鬼阵好厉害,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第156章 高贤庄 “这阵是鬼帝设计的天罗地网阵,是将八阵图中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蛇蟠阵糅合起来,首尾相衔,如果不知奥秘,根本摸不到头脑。就这个阵只要两千人,可困住数万精兵。你想直捣中枢指挥令旗,蛇盘起来它的七寸会在哪个位置?这是说不准的,它在游动中不断变换着。”南宫飞天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谭笑沮丧地。 “是人布的阵就有破阵的办法。多数情况破阵须大量兵力。” “可我们本来就没有兵力,我入阵就光棍一个。何况这是鬼布的阵。” “你是太冒险了。不过除了兵力,还有机巧。如果刚巧碰上蛇的七寸,或像对付铁布衫功夫顶上了练门,也能够出奇制胜。鬼国终究是装神弄鬼的人在操纵,既让人恐惧,也反过来成了他的练门。你发现没有?这些鬼兵的实际战斗力并不强。” 一语把谭笑点醒了。两名鬼兵给他一掌打扁了脑袋,刚才南宫飞天的一把银针就使一排鬼兵魂飞魄散。这些云雾不过是利用了天气条件,随着阳光增强,也便视线会清晰。想通这一层,顿时精神大振。 南宫飞天又道:“此阵虽然如蛇一般游走不定,却也有规律,就像蛇的七寸总是在蛇头之后七寸的位置,不会脱离蛇身,当年鬼帝设计阵法的时候,我还跟他争论过,指出里面有重大缺陷,可他妄自尊大,根本听不进去。今天我们就凭三人之力破了他的阵,煞一煞他的威风!” 谭笑大喜:“太好了,你说怎么破,我做先锋。” “先找蛇头。和八阵图相比较,这个天罗地网阵的确精致了许多,便于小规模作战,但以蛇蟠阵为主,哪里受到攻击,蛇头就会移过来,这样找到它的心脏就不难。” “好!”谭笑振作精神,向有鬼兵的地方迎过去。原先是避着风头走,现在反而顶风而上。 鬼兵潮水般涌过来,正面就有三十多人,后面还在源源不断汇集过来。谭笑有了信心,异常勇猛,挥手就劈倒七八个。眼看聚集的人多了,琼枝也加入战团。虽说她武功不高,只能应付一两个人,对围攻谭笑的鬼兵而言却撕开了缺口,谭笑更加应付自如,还反过来照应一下琼枝,不让她受围攻。 这时,不远处挥着令旗的指挥果真出现了。南宫飞天撒出一把银针,又一批鬼兵倒下,她飞身掠过去,明晃晃的剑连劈带刺就冲到了令旗手身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拦腰砍成两段。 阵中鬼兵大乱,谭笑和琼枝冲过去和南宫飞天会合,一路横冲直撞,失去控制的鬼兵四散而逃。又不多时,已经顺利出了阵。 鬼帮的大队人马直扑嵩山,谭笑他们赶去,驻地留守的人都不见踪影。看来姣莺说给冲散了这话不假,没有一起撤退的迹象。 鬼帮的人马也已经离开,谭笑又赶到少室山,少林寺大门紧闭,南麓的连天峰也无一兵一卒。谭笑对南宫飞天道:“你们先找地方避一避风头,我看中原已经没有对抗的力量了。龙君惨死,我想到湖湘一带重新结集人马。那里有丐帮总部,又有蛟龙帮旧部。但你们在我身边会引起蛟龙帮情绪上对抗。” 南宫飞天道:“我自然能理会,但这里也没有安身之处,不如先同路走一程,汉南高贤庄女主陶乐乐从前和我有些交情,我打算先去她那里小住,后面再作打算。” “也好,我回头联系也方便些。”谭笑表示赞同。 于是三人结伴南行。谭笑乘这当口边赶路,休息时边又参研自己见过的几种不同武功,结合自己师门的功法融会起来。南宫飞天把自己的一套攒花剑法也演示给他看,这套剑不如冷月寒星剑刚猛,却另有奥妙,变幻莫测,甚至在变化上超过玉箫剑法和冷月寒星剑,是当年南宫雪燕所创,并挟此欲和韩玉争胜,最后败在韩玉剑下,不是因为剑法不如,而输在心气浮躁和内功稍欠纯正上。南宫飞天还达不到至高境界,淡也非同凡响。谭笑看后又有领悟。 一路时而见有鬼帮人马经过,频繁调动,不知道又在部署什么行动。本来遇到小股人马是歼灭他们的好时机,但整个鬼帮势力庞大,杀几个小鬼影响不了大局,反而暴露自己行踪,便抱定宗旨不轻易闹出动静。不几日,到了大洪山,就很少见到公开打出旗号的“鬼”。 谭笑问道:“陶乐乐是何许样人?” 南宫飞天说道:“跟我差不多年纪,早年在江湖也有名声,人称灶鸡千金。因为她的一双腿比一般人长,跨步矫捷,人也长得不错,有时还有点大小姐脾气,就得了这外号。她好场面,骨子里却贪财,江湖人都不太愿意和她深交。她跟我还算不错,只因为她朋友少,我却不在乎钱财,也从来不缺钱,所以有往来。后来她嫁了个大财主,就脱离江湖了。她男人不通文墨,却好结交文人,把自己的庄子取名叫高贤庄。可真正当家的却是灶鸡千金,财主贪她年轻漂亮,又有武功,还有几分怕她,就只有俗人来,招不到贤人了。”她说着觉得好笑,却又有一丝苦涩。 也是啊,南宫飞天才气高,武功强,容貌之美堪称世间难得,不用说也肯定胜过灶鸡千金许多,可快到三十了,还孤零零一个人,如今还落魄去投奔这个本来看不上眼的凡俗女人,难道不是天意弄人吗? 到了那里,却见门紧闭着。南宫飞天上前敲门,好一会,才有人出来开门,南宫飞天报上名,下人进去通报。 这下灶鸡千金陶乐乐倒是很快迎出来了,招呼他们进大厅。谭笑环顾厅内,厅堂很大,建筑用了和雕花都十分讲究,显得奢华,惟独陈设简单,和这样气派的大厅不相称,也不太符合陶乐乐好场面的性子。再打量她人,脸庞长得还不错,身短腿长,显得有些不匀称,江湖人起的外号倒还真形象。灶鸡又叫灶马蟋,是一种腿长善跳的昆虫,用在她身上正合适。 “凌霄宫主怎么会有雅兴来寒舍?我们有将近八年不见了。”灶鸡千金道。 南宫飞天点了点头:“差不多是有八年了。我守着神像这么多年,也该出来走动走动,见见老朋友。” “敢情好,可我知道你一向是爱清净的,该不是动了凡心吧?”陶乐乐看看谭笑笑道。 南宫飞天正色:“这可不相干,他也是朋友,不过路上做个伴,马上就离开。我就带了这丫头,想在你这儿住两天。”拉过琼枝。 陶乐乐挺有自知之明:“你们主仆往这堂上一站,光彩照人,我这主人黯然失色了。你们坐,我跟我相公说一声。” 南宫飞天有些纳闷,以往在庄里陶乐乐是说一不二,他男人年岁也大,又惧怕她脾气,怎么现在她变温顺了? 第157章 第四个 过一会,陶乐乐和一个男子一同走了出来。这回倒是南宫飞天吃了一惊,这男人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而且相貌堂堂,完全不似原先听说的土财主。但稍一留神,又惊疑了,这是用了手法高妙的易容术!而琼枝也诧异地望着他,他的本来面目应该是见过的,却想不起来。 那人一看到琼枝也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摆出一副笑容:“各位高贤来到鄙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南宫飞天道:“我和尊夫人是旧友,到贵庄叨扰几日,还望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贵客上门,不胜荣幸。” “请教庄主高姓大名?” “鄙姓丁,贱名小器。” 谭笑几乎失笑,人家实在是个小气人,还非得取个大气的名字,偏偏这人相貌堂堂,却名叫小器!可打招呼怎么也不好称他“小器兄”吧? 陶乐乐忙解释:“其实他在家里叫小器,本名是刑天舞干鏚的……”猛见丈夫瞪了她一眼,立即住口。 谭笑心念一动,金戈班!陶乐乐完全受了他控制!他不露声色,拱手道:“久仰,久仰,在下谭笑,今天冒昧打扰。结识丁兄三生有幸,可有好酒?不醉不归!” 丁鏚面有难色,随即笑道:“鄙人从不饮酒,所以家门里人都叫我小器。不过谭大侠既然开了口,偌大的庄子招待是不成问题的。我这就安排。” 谭笑道:“不忙,可否让我们参观一下,我下午就要走了,难得见这么大的庄园,不好好见识一番岂不遗憾。” “谭大侠便是住上几日也无妨,何必匆匆就走,我去吩咐酒菜。” “也好,就让她们姐妹叙叙旧,我们随便看看,有不方便处主人交代一声。”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谭大侠自便。”丁鏚去了厅后。 谭笑朝南宫飞天使了个眼色,南宫飞天道:“那就千金陪我们参观一下吧。”因灶鸡两字叫出来不雅,她私下就叫她千金,不由陶乐乐分说拉着她就到院里。 谭笑朝琼枝微微点头,两人也跟了出来。 院里空旷,南宫飞天直截了当道:“千金,你惹上杀身之祸了!” 陶乐乐顿时脸色发白,颤声道:“你都看出来了?” 南宫飞天道:“他根本不是你男人。你要想活命,就跟我说真话。” 陶乐乐微窘,可还是说了实话:“我男人,他……唉,我不小心着了他道,叫我怎么说呢?” 原来,财主也姓丁,之前娶过两房妻子,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可都没几年就死了,也没留下一男半女,于是他打定主意要找个练过武功身体健壮的续弦,可他跟武林没往来,见到练武的女子多半粗壮,相貌不中意。隔了几年,后来才见到陶乐乐,托人求亲,居然成了。婚后陶乐乐当家作主,丈夫什么都依她。可他那方面的事却不太行。灶鸡千金可是江湖上混过的,什么男人没见过,偏偏只是图家财,嫁了个不中用的,好不懊恼。但丈夫把她当宝,她也不忍背弃他。两年前丈夫得了病,她更是寂寞难捱,这时丁鏚出现了。 丁鏚也是族门里的,相貌既好,又有意勾引,陶乐乐干渴已久,自然一搭就上了钩。丁鏚颇有手段,让她尝足了消魂滋味。可陶乐乐还念着病床上的丈夫,颇有悔意。 不料一个晚上,陶乐乐正守在病榻边,下人都休息了,丁鏚突然闯了进来。陶乐乐大惊,还没来得及问话,他将她下巴一捏,对她丈夫道:“你老婆现在是我的女人,而且我打算长久做下去,你该让位了。” 丈夫望着他气得说不出话。陶乐乐挣扎着,却挣不脱,心知自己武功有限,对方却是高手,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丁鏚将被褥蒙住她丈夫的头,不一会就断了气。又揪住陶乐乐:“臭婊子,玩过就想脱身?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你乖乖听话,我会像以前一样温存,你要有异心,就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陶乐乐哪敢违拗,只得照他吩咐,向丁家族人称丁员外病亡,不久,丁鏚公开上门求亲,陶乐乐也不敢拒绝,就由族中长辈做主成了婚。可丁鏚上门后,马上控制钱财,而且都不知去向。她才明白,丁鏚的目的就是为了钱。眼看自己能花消的钱越来越少,也无可奈何。 谭笑问:“那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陶乐乐摇头。 “他是鬼帮金戈班的。” 陶乐乐惊疑地:“你没见过他真面目,怎么会知道?” “鬼帮有一批男女专做这等事,为鬼帮筹钱。男的是金戈班,名字中都是金字旁,另半边必含个戈字,都会下作的功法。女的是姣鸟班,名字都带一个姣字,后面一个鸟名。我遇见的金戈班,他是第四个了,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姣鸟班人多,却受金戈班支配。所以灭了金戈班,鬼帝的密探也就大部分丧失。可是这样?”谭笑看看琼枝。 琼枝点了点头:“也许还有不知道的,但内部大体是这样。” 谭笑道:“既然我们碰上,今天绝对不能放过他。” 陶乐乐心有余悸:“他厉害着呢,我怕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南宫飞天不满地:“他再厉害,比我如何?” 陶乐乐略显尴尬,她和南宫飞天也很久没见面了,如今怎样不好说,过去她也只比自己略高一筹,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很大程度是因为武林美女,有很多追随者。自己一直没长进,遇上丁鏚根本没有反抗余地,南宫飞天就算比自己强吧,也未必是丁鏚的对手。她哪知道南宫飞天真正的实力本就高她不少,只是她没见到而已,何况这些年她自己荒废了,别说长进,比原来都有所不如,而南宫飞天却成为绝对高手。 谭笑道:“今天的机会不能错过。先别露声色,而且看他也有戒备,这饭是不能吃的。我们分别堵住两头,叫他无路可逃。” 南宫飞天傲然道:“有我对付他,绰绰有余,你就看我的。” “姐,这不是比武,我们要用最保险最快解决的办法。”谭笑怕她逞强误事,这些鬼才比武未必是她对手,可有些意想不到的手段,逃脱了就难找到。有两大高手在场,就是鬼帝亲自到了也有得一搏,迅速解决问题是上策。 南宫飞天这才点头:“我们立即行动,千金,他现在会在什么位置?” “应该在大厅后。” 谭笑迟疑一下,见琼枝想说话又吞回去,道:“你想说什么?你在鬼帝身边时间长,对他们行事作风肯定很了解。” 第158章 斩爪拔羽 琼枝道:“最好还是不要去找他。陶……”她不知该称呼什么好,又改口,“夫人只当没事去催他上菜,等他自己过来再动手。” 谭笑和南宫飞天都点头,陶乐乐却不明白,问:“为什么?”她打心眼里还有些怕。 “鬼帝身边的人疑心病都特别重,这边去找他,他一定先隐藏了。”琼枝道。 谭笑赞许道:“小丫头真聪明,以后也是号人物。” 琼枝神色黯然:“我心都已经死了,就指望逃过这一劫,以后古佛青灯,能有个善终。” 她小小年纪,本来是个十分乖巧的姑娘,却无端遭受厄运,竟心如死灰。谭笑内心无比同情,求援似的朝南宫飞天叫了声:“姐。” 南宫飞天自然理会,道:“只要我们大难不死,能够战胜了鬼帝,以后你就跟着我重建凌霄宫。” 陶乐乐本来有些害怕,不愿意去催丁鏚,但见幼小娇美的琼枝都如此澹然,也暗下决心,现在活着不也受罪吗,财富被掠夺,稍有违拗就要受到威胁,还不如豁出去干掉那个人。而且趁着有外人在,他也不敢拿自己怎样。想到这一层,胆气也壮了,道:“好,就这么办。回厅上去。” 谭笑和琼枝坐在最靠正门口的地方,南宫飞天却坐距通往厅后最近的一侧,让陶乐乐去催促。 陶乐乐对丁鏚小声道:“叫厨子快点,谭笑吃了饭就走,这个人越早离开越好。” 丁鏚看看她:“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也没说什么,可我看他就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丁鏚冷笑一下:“你该感到安全才是,你有靠山了。” 陶乐乐假装着恼:“你这叫什么话,我是向着你,你以后待我好点就是了。那个谭笑看样子就是厉害角色,早早打发他走才是上策,你可别做滥好人再去挽留他,他真要住下来怕麻烦不小。” “你真这么想?那两个女人也不是善料子。谭笑有没有看出名堂我还不知道,她们两个怕已经知道我身份了。” “什么?你们认识?” “不一定要认识,她们没见过我现在的样子,但打过交道的人是会有不同平常的反应的。” “那就更要先支走谭笑,我跟飞天有十年的交情,她就是知道我改嫁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才不管这些闲事。重要的是不要留机会给他们互相通气。” “那你还不盯住了,到这里来啰嗦?” “你这么长时间不露面,客人面上总是失礼的,开饭前也打个招呼。”陶乐乐早年在江湖上也混得开,场面上的事还是懂的,反而丁鏚虽武功高心计深,却不太理会世故,倒也找不出破绽,就起来朝大厅走去。可还没进大厅,看到他们坐的位置,又起了疑心,要往后缩。 南宫飞天站起喊了声:“千金,”对刚到门口的丁鏚道,“庄主,我们姐妹到里面说几句悄悄话,你陪陪他们。”就拉着陶乐乐往里面去。她一来是抢占位置堵住他退路,二来也有保护陶乐乐的意味。 丁鏚见她这样说,倒只好走进去,又见她拉着陶乐乐往后面走,也打消了疑虑。 谭笑站起道:“丁兄真是贵人,千顷良田,又爱结交高人,一定也有不错的武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向丁兄讨教两招。” 丁鏚脸上一僵:“谭大侠说笑了,鄙人平时只会文人,哪里懂得武功。” 谭笑脸一沉:“言下之意就是看不起我这粗人?”突然出手直点他肩井。 丁鏚边后撤边抬手去挡,虽没吃上力,已知是劲敌,返身就往厅后逃窜,南宫飞天正候在那里,一掌劈去。丁鏚避开掌风,脚下不停,却张开五指抓向她胸前。南宫飞天没想到他不顾死活还如此下流,连忙闪身,不料他这是虚招,人却从她身边滑过要溜。 南宫飞天十分恼怒,迅速变招一脚踹向他脚跟,丁鏚如果不回应,必被踹倒,又故伎重演,回身来抓,这次南宫飞天有了防范,等他手伸到,反抓过去,另一肘子压住一拧,“喀嚓”一声,将他手指拧断。 丁鏚本来欺她女流,使出下流动作也只为脱身,没想到对方功力如此了得,有道是十指连心,疼得“啊”的一声尖叫。 南宫飞天哪容他反抗,又挥手插向他肩井,那纤纤玉指如钢针般插进去,顿时丁鏚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陶乐乐看这情形,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原以为南宫飞天或许比自己强那么点,未必是丁鏚对手,不想她如此厉害,暗自懊悔多年来没有好好用功,受人凌辱,自己怕成这样的丁鏚却仅仅两招就惨败在南宫飞天手下。 谭笑走上前笑道:“姐,你把我该做的事都抢着做完了。” 南宫飞天问:“还用留活口吗?” “他们都是单线联系,没什么用处了,该怎么处理听主人的。” “千金,”南宫飞天朝陶乐乐,“你还留他吗?” 陶乐乐踢了地上的丁鏚一脚:“留他?我恨不得把他鸡巴割下来喂狗!” 谭笑心里一颤,原来女人恨一个男人时常会有这种念头,只不过真正这样做的只有詹红霞。 丁鏚已经醒来,听到了陶乐乐的话,咬着牙坐起,道:“你该恨我,我这就死,不再招你怨恨。”一屏气,嘴角淌出黑血,倒地而亡。 陶乐乐怔怔地:“怎么办?怎么办?” 谭笑和南宫飞天对望着。 琼枝道:“夫人快去找个大口袋,把他装上埋了,先不要惊动别人。一会照样去叫厨子上菜。” “哦。”陶乐乐这才惊醒。 谭笑道:“琼枝姑娘做事还真精细。” 南宫飞天道:“在鬼帝身边做事,稍有疏忽就没了性命,能活下来的都不简单。千金,弄点水来,我们把这里处理一下,谭笑和琼枝去埋尸体。然后只当没事去让厨子上菜,只说丁员外出门了。到鬼帝发现丁鏚出事起码要两三天,你收拾一下细软,我们明天就离开。” 鬼帝要剪除谭笑羽翼,谭笑也盘算剪除鬼帝的羽翼。算来金戈班五个重要爪牙已经除去四个,这等铁杆杀手兼密探不是短时间能驯养出来的,意味着鬼帝的密探被削弱,以后更多他只能依仗拼实力。一切安排妥帖,因平时丁鏚常常不声不响外出,庄上也没人怀疑。但谭笑他们忽进忽出,来去如风,别人远远看不真切,总有些疑惑,到第三天,才发现已经人去房空。 再说詹碧云把龙君送到谭笑那里之后,心情沉重,鬼帝却马上要她率领人马攻打打鬼同盟总部。她并不意外,因为摆阵约战只是个烟幕,不管对方是否应战,一举摧毁同盟才是目的。鬼帝对他的天罗地网阵很自信,虽然未必能一网打尽,进阵后受困是毋庸置疑的,等清剿了同盟总部,回头再收拾入阵的人,逃脱的只会是运气好的个别人,从此也就不足为患。 第159章 木是谁? 鬼帝把詹碧云召到议事堂,要她马上制定行动方案,鬼帮的重要人物都在一旁等候,却不发一言。 詹碧云估算谭笑会分兵行动,不可能一网打尽,道:“既然是清剿,一定是绝对优势兵力,陛下准备出多少人?” “一千人,够不够?” “足够了。他们就二十多人,就算丐帮来救援,短时间充其量能调集三百人;少林寺连抄经卷和膳食堂的全加在一起也不到三百人。而我们打击的主要目标就算他们一个也不缺阵也仅仅二十人。我们把人马分成三支,第一支四百人,今晚天黑就出发,潜伏前进,插到太室山和少室山中间,切断同盟与少林寺的联系,同时切断他们退往少室山险峰的退路。一旦进入阵地,只守不攻,阻截成功是荡平同盟的关键。” “对,好!”鬼帝称赞一声,“说下去。” “第二支三百人,队型拉开,适当虚张声势,铺盖面要大,在东南拦截丐帮或其他帮会增援人马,这些组织涣散的江湖人不擅长阵地进攻,只要挡住他们,消灭了同盟首脑就不战自散。另外三百人等前两支人马到位后发起正面攻击,要扫平同盟不在话下。对方作战虽兵力不足,也不擅长阵地战,但个人的武功不容小觑,所以重点是战后搜索逃散的残余人员。” 鬼帝频频点头:“很周密。你觉得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有,那就不在作战范围了。一是他们会出动多少人来破阵?二是有没有不留在总部的成员?” “对,把这些都考虑进去就全面了。看来你都想到了,所以最后的战果不是看这一仗斩获多少人,而是灭了所谓打鬼同盟的气焰,从此不再有号召力。可能重要头目会走散,我会一路穷追猛打,不给他们重新聚集的机会,还要看阵里困了哪些人。如果他们都到了阵里,你只要把大鬼同盟的旗帜拔了,也是行动成功。经此一战,这个同盟就不存在了。”鬼帝又朝其他头目,“你们可明白了这一战的意义?” 头目们齐叫:“鬼帝陛下英明!鬼帝陛下亿岁!亿岁!亿亿岁!” 詹碧云亲自率第一支人马开赴嵩山腹地,切断打鬼同盟的退路,而让常贵负责正面战场。她料定同盟的旗帜势必难保,但真正的“斩获”却有限,但愿谭笑能率人马安然出阵,双方都能取得巨大成功。只要主力能够保存,重树大旗不是问题。但是,她担忧的是鬼帝本人的行动。他不参与作战,会去做什么?现在除了谭笑以外,最可以信赖的龙君身遭不幸,是对付鬼帮行动最重大的损失。 但鬼帝的决策却犯了一个急功冒进的错误,希图出其不意全面开花,南宫飞天胆敢杀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千面郎君,他记恨在心,在消灭打鬼同盟的同时想顺势铲除凌霄宫;却意外帮了谭笑大忙。他折回主战场,也是考察詹碧云,觉得部署没有任何问题,安下心来。而这时,没遇到抵抗就攻进同盟总部的常贵砍倒同盟的旗帜,照詹碧云事先安排命令人马分队搜索。 常贵见了鬼帝,报告情况,鬼帝道:“这都在意料之中,大旗倒了,行动已经成功。”突然有鬼帝身边的人来报:“线人留下消息,总部共留有四人,正向北逃窜。” 鬼帝振奋起来:“好!追!” 这个收获大了。如果能截获,再将阵中的人歼灭,那就是大获全胜。詹碧云在鬼国的地位也就无人能动摇。 詹碧云指挥的鬼兵只遇到小股少林武僧,他们是前往太室山联络打鬼同盟的,被挡住去路,见鬼帮势大,立即返回,调集了人马试图硬闯去救援,但詹碧云占据有利地形,又只守不攻,他们闯不上去,只得绕道,却几个关隘都被堵住。后来见鬼帮撤兵,肯定那边战事已经结束,无奈退了回去。 詹碧云回头查看阵地,又询问常贵战况,常贵说,一切都如预料。对方仅有四人留守,而且没等进攻就已经撤离。后来鬼帝追赶,等他带人赶上,鬼帝已经离开。对方死了一人。 詹碧云心头一颤:“是谁?快带我去看看。” 他们来到山后的荒大,只见王承武老爷子双目瞪着,表情恐怖,是被重手法震碎了内脏,身躯已经僵硬。一根手指还指着地上,仿佛死不瞑目。 詹碧云清楚地记得自己和谭笑上王屋山拜访的情形,一个睿智的老人,一言就道破了洞庭湖之战的隐秘;自己还为王全保媒……可如今,老英雄已经看不到自己的亲人,看不到今后的一切了! “鬼帝有没有交代什么?” “没有,看他意思好像不叫收尸,有意要让寻找的人看到。” “这是起威慑作用。”詹碧云又细看了一番,发现王承武手指的地上有几个不太明显的字:“杀我者木。”木是个偏旁,没写完就咽了气,最后一笔歪着拖了过去。 木字旁,柳吟风?!竟会是他?还有没有姓名中带“木”的人? 让鬼帝意想不到的是,他最放心的天罗地网阵被破了!同盟中没有一个落网,反而鬼兵损失惨重,三面出击的如意算盘只有詹碧云一路成功,另两路均告失败,对他信心打击不小,也更增强了对詹碧云的倚重。那两路都是他亲自安排的,绝对没有人能够透露消息,也就是说,对方有精通阵法的高人。 他回到荥阳,边安排大批人马进驻中原,边召集鬼国臣僚悄悄离开,回鬼国的基地作重要部署。 谭笑正往湘阴与琼田月精联系,让她联络旧部,等待时机重建蛟龙帮。可丐帮弟子传来消息,王老爷子不幸遇难,言正清派弟子找他立即前去。谭笑让南宫飞天等先在南方安身,自己赶过去和言正清会合并与留守总部的人联络,看看事实到底怎样。 他骑上快马兼程而行,时不时遇到鬼帮的小鬼举着青冥色旗帜,喊着“清平世道,惩恶扬善,鬼帝出世,拯救苦难。” 很快几路人马又汇集起来,也只有言正清、柳吟风、容可心和少林寺的慧觉、慧通。灵隐寺的大智也来了。他原本没有在打鬼同盟,知道鬼帮猖獗,有意参加。 “当初这一路四个人,现在就差冲灵道长。”言正清道。 柳吟风道:“我们得到鬼帮大举来攻的时候,大家商量分别撤退,王老爷子提出分成两组,钻到山里,我和容姑娘一组,老爷子和道长一组,防止被追上被一网打尽。” 容可心道:“就是这样,可现在冲灵道长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谭笑看到王承武手指下的字迹,朝大家脸上扫了一眼。其他人这才留意,那字迹模糊不清,经过风吹尘积,稍不留神看不出来。 “杀我者……”柳吟风读着,突然脸上僵住,其他人也都看向他。 第160章 壮士不复返 柳吟风凄然道:“这里只有我的姓带木字旁。” 容可心忙道:“柳大侠一直和我在一起,而且鬼帮在追杀……” 言正清道:“如果是被追杀,王老爷子为什么还要写这几个字做什么呢?这是提醒我们,这个人我们都熟识。” 谭笑微微点头:“我也有种感觉,要么有内鬼,甚至连鬼帝本人我都感觉是熟人。我一直想知道,最早放出酆都鬼城要迁移风声的是什么人。” 慧觉道:“我最初是从柳大侠那里听说的。” 言正清道:“我也是听柳老弟说的。谭笑你呢?” “我?我是追查灵噩的途中才听说,是柳大侠无意中跟我说起,不久就发生了湘山大战。” 大智勃然作色:“原来都是这个奸贼!我也是听他说的。”朝柳吟风吼道,“表面上像个正人君子,今天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我先毙了你!”挥起掌要劈。 容可心脸色刷白,扑上去护住他:“不会的!你们一定误会了。” 谭笑道:“先听听他自己怎么解释。” 柳吟风苦笑道:“这还解释得清楚吗?容姑娘不必卷进是非,我死则死矣,死有什么可怕,因为我是听铁镜先生说的,可铁镜先生已经驾鹤仙去,我长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大智冷冷地:“往死人身上一推倒是干净。” 谭笑道:“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内奸,还须谨慎。”他劝说别人,心里却也疑惑,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柳吟风,而且他暗中调查过谣传,源头就是柳吟风。由于疏散前的安排,言正清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行动,已经可以洗脱嫌疑,如果真是有内奸,只能在柳吟风、容可心和冲虚道人三个人中间,而柳吟风又是嫌疑最大的。 言正清黯然无言,他和柳吟风一向交情甚好,可遇到这情况,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慧通大师想了想道:“谭施主说得在理,不可放过内奸,也不能冤枉好人。我们应该尽快找到冲灵道人,也许能有个说法。” “也好,我们护送王老英雄遗体回王屋山,再寻找冲灵道人下落。他也是王屋派的,或许已经回王屋山了。”谭笑说道。 其他人都看着他。谭笑知道,自己必须承担起责任,否则又成了一盘散沙的局面。 “请言帮主将湖湘一带丐帮弟子汇集到汉南一带,准备重举打鬼同盟旗帜,但先召集人马,等我联络后一起行动;大智大师暂住少林,力保少林不出现闪失。南方同盟行动后马上响应;我和柳大侠、容姑娘上王屋山。” 慧觉点头称是,慧通却有些担心:“要不我也去护送,相比南方,这里还比较近。” 谭笑知道他担心什么,道:“没关系,这边有我们三个够了,少林不能缺人手。” 大家迅速出发了。谁都明白,这个地方是不可久留的。 谭笑一路无言。他很难面对傻兄弟王全。当初自己请王承武出山,如今却将一具尸体送回。望高天浓云滚滚,若古时高渐离在,一定会为之悲歌一阕: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而身边的同行人,也就是慧通法师担忧的。容可心的证词如果确凿,柳吟风是无辜的,那这个隐蔽在暗处的可怕对手究竟是谁?容可心为情所惑作伪证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她和柳吟风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还在谭笑离开凌霄宫去湘山的时候,柳吟风主持打鬼同盟总部事务,偶尔风寒,容可心精心护理,喂他汤药,那以后就非常密切。这也不奇怪,容可心是非常温柔体贴,招人喜爱的女孩;柳吟风英俊潇洒,虽然到了中年,却更显成熟男人的魅力,见闻广博,遇事冷静,自然容易成为怀春少女的心仪对象,又一直没有家室。但别人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没有越礼的举动,只是爱常在一起聊一聊,生活上互相体贴关心。但谭笑相信,在铁镜先生身边受到多年熏陶,容可心即使没有特别强烈的正义感,起码的良心还是会有的。 刚要渡黄河,正遇上冲灵道人和王全匆匆而来。 “王全兄弟!”谭笑叫了声,哽咽着说不出话。 “谭大哥,我爹他……”王全看见了马车上躺着的王承武,连叫“爹,爹啊……”扑上去嚎啕大哭。 旁边几人默默看着,由他发泄。 哭过一阵,王全道:“谭大哥,我要和你一起去打鬼,我要报仇!” 谭笑道:“老爷子刚刚过世,现在先要让他入土为安。你要尽孝,守坟,这是你最大的责任。我是你兄弟,也该守孝的,可我有许多事要忙,我还要找出杀害老爷子的凶手。你替我在你爹坟上多磕几个头。” “不,我要自己去杀仇人!”王全固执地。 “现在仇人是谁还没有查出来,我查到了通知你,好不?你看,你爹已经走了好几天,再不入土就要腐烂了,这样你不觉得罪过么?好兄弟,听大哥的话,回去好好安葬你爹。” 王全这才答应,谭笑让他带着王承武回去,道:“如果大局平定我还活着,我一定来拜祭你爹。” 冲灵道人也要走,谭笑拦住他:“我们正找你,跟我们回去。” 冲灵道人道:“我无缘无故加入打鬼同盟,原以为是维护正义,先看见同盟打同盟,再看见自己人杀自己人,我已经心灰意冷,我不想被人灭口,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回去守着王兄弟,也尽一份朋友之谊。” “你倒是说清楚,你和王老爷子一起撤离,你不说清楚,难道能洗脱自己的嫌疑吗?” “如果你们认为我有嫌疑,现在就杀了我也无妨。只是老爷子死在什么手法下,我老道有没有这等内力,你们个个都清楚。”冲灵道人这番话,倒是人人尽知的事实。 谭笑道:“既然你要尽朋友之谊,就有责任帮我们把真凶找出来。王全兄弟要报仇也有权知道这个人是谁。王全兄弟,你说是不是?” 王全道:“是,道长,你要帮忙,不然我不要你回去。” 冲灵道人叹气道:“傻小子,我这条命要害在你手上了。” 诸人回到嵩山,直接进了少林寺。 慧觉方丈马上安排到戒律院商议。谭笑道:“先请道长讲一讲当时的情况吧。” 冲灵道人道:“也没什么好讲的,还不是你事先安排的,鬼帮来攻打,我们就后撤准备跟少林联络,却不想中途被截断了,王老爷子就要大家分头走,柳大侠跟容姑娘一路,我和王老爷子一路,等过了风头再到少林寺会合。鬼帮人马虽多,却没追上我们,可突然出现一个戴鬼面具的人,功夫高得惊人,我们不是他对手,王老爷子叫我先走,自己缠住那个鬼面人。” 第161章 瑶台鬼殿 “然后呢?老爷子是怎么认出他的?”谭笑问。 “就见那人在他身上一按,老爷子就倒下了。我躲在附近看见那人把面具掀开,王老爷子认得他,鬼面人说了句,你也算有见识。就走了。老爷子却没了气。我不敢逗留,就回王屋山报信,让王全来收尸。” “你不敢向同盟的人说,偏要跑那么远去报信,你已经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你说,这人是谁?”谭笑一直注视着他眼神。 “我没看清。” “你肯定知道,这里这么多人在,不管这人是谁,都动不了你。你说吧。”谭笑站到前面挡在他旁边。 “他是……他是……”他举着手指犹豫了好久,指向柳吟风,“就是他!” 柳吟风没有任何表情,容可心却叫起来:“他撒谎!我一直和柳大侠在一起,我们是越过鸡鸣峰向嵩阳书院方向的深山里隐藏,王老爷子他们却是是最北面的华盖峰后。” 慧通发话了,语调很平缓:“容姑娘对方位辨别很清楚啊。” 大智道:“该不是为了帮姓柳的掩盖做了一番准备吧?” 容可心涨红了脸:“你们不相信我可以,不能冤枉柳大侠!你们……我没有说假话,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发誓!”她突然跳起冲出,一头撞在大柱上,顿时头颅开裂,栽倒在地。 这突变谁也没想到,众人大惊,竟来不及拦她。 柳吟风悲痛欲绝,抱起她叫:“容姑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这辈子还不起这债啊!” 容可心微微弹开眼睛:“我的心已经许你了,能死在你怀里我很满足。”她说完眼睛合上,已经气绝。 “容姑娘!容姑娘!我柳吟风岂能欠你这条命,我这就来陪你!”柳吟风举掌朝自己天灵盖拍下。 谭笑蓦地出手挡住,这重重一记棰在他手上,他已有准备,使上了内力,仍被震得浑身一颤,这力量足以砸开脑袋。 柳吟风怒目而视:“你为什么拦我?让我去!” 谭笑喝道:“你没有权利去死!你这条命现在不属于你自己,属于容姑娘!她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 柳吟风怔怔地,重新把容可心抱紧在怀里,谭笑递了布给他,自己又拿来布帮着擦容可心头上的血污。 慧觉、慧通和大智都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良久,大智又道:“容姑娘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他,这事倒是蹊跷。下一步该怎么办?” 谭笑凝思着:“柳吟风和冲灵必有一人说假话,一人无辜。现在一时没有凭据,先留在少林,我会尽快查证。这里就拜托三位大师了。” 慧觉问:“你可有线索?” “暂时没有,我直接去找鬼帝,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谭笑立即起身,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只要到了酆都,鬼帝的底细就明了了大半。 詹碧云随鬼帝一行前往鬼国的中心,她发现这并不是巴蜀酆都的方向,渡过黄河一路向北,进入一片大山区。层峦叠嶂,奇峰危崖,蔚为壮观。穿过一个巨大峡谷,渐渐到了一处地势颇高的平旷处,这里有个大练武场,有严整的军阵,全是戴上鬼脸面具的鬼兵。常贵介绍说,这里是鬼国的北都,也是最大的兵营。 再往前有座关隘,便是鬼门关。两侧山崖高耸,绝壁对峙;峰峦林立,直刺空中。悬崖如刀削斧劈,石级如长虹贯天,与其说鬼门,给如倒有登天的感觉。只是氛围阴冷,树木参差,石树相依,加上身边站满形态各异的“鬼”,真有到了鬼门关的体验。 詹碧云特别留意各种地势特征,她不能开口问,只有心中默记。对照日头的方向,这座险关是西南朝东北;再拐过一个弯,但见断崖高起,群峰峥嵘,阳刚劲露,台壁交错,苍溪水湍,流瀑四挂,峰、峦、台、壁、峡、瀑、嶂、泉姿态万千,河谷高段,瀑潭叠出,有规模宏大的行宫隐隐透过葱郁的林木露出飞檐,走到近前有座石牌坊,两侧石翁仲文武相对,很像墓道;道路是青石板铺成,直到临近穹隆有一端木板,显得很古朴。背后奇石林立,正面出现一个巨大的穹隆。 两排鬼蜮精怪已经站队迎接。 巨石砌起的穹隆并没有门,但路到这里已经是尽头,眼看后面凌空跃起在孤崖上的宫殿,却没有通行的地方。 所有人都停下。鬼帝一挥手,便有两名身穿金甲的鬼将在穹隆的石上运起内力按下,那端木板路突然下沉倾斜,竟出现了坡道,鬼帝带他们走下去,原来穹隆下有个地下大厅,鬼国的官吏已经在迎候。 詹碧云一路观察,好一个隐秘的地方,进入峡谷就已经十分幽深,再拐进这丛林石嶂中间,建了这样一座穹隆底下的密道,而且能建如此规模的建筑,财力丰厚,单这些材料运来就不容易,这鬼帝真有通神的本领。一旦进入这幽密的地下宫殿,稍有疏忽,也许就再也出不来了。她心中微微惶恐,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半点退路。她遵照鬼帝吩咐,也戴上了特制的面具,跟随在鬼帝身后。 幽暗中,只听黄门侍郎高喊:“迎驾——”相貌各异的鬼吏躬身齐呼:“鬼帝陛下亿岁,亿岁,亿亿岁!” 鬼帝昂首挺胸走进去,跟随而来的人马大多留在了厅里,够身份级别的才跟在鬼帝后面继续往里走,穿过大厅,又有一处斜坡通道,两侧墙上每隔数步挂一盏油灯,等距离间隔有一对夜叉把守,夜叉双目墨黑无光,犬牙外露,阴森恐怖。这些,詹碧云已经不以为意。经过多番较量,她很清楚,那实际不过是一些装神弄鬼的活鬼,她所关注的是如何弄清楚鬼帝的真实身份。 鬼帝轻声对詹碧云道:“前面就要到朝堂上,也就是别人说的阎王殿,私下我们可以随意,但朝堂上的礼数不能废,你只能站到第二级台阶,而且必须叫我父皇。” 詹碧云觉得很别扭,但也只能遵从,答应一声:“是。” 进入朝堂,四面竖着青铜高脚灯,堂下站满牛头马面的怪物,和青面獠牙的魔鬼,正面是座高台,台下左边站着瘦高的黑无常;常贵也穿戴好,站立到右边,他就是白无常;上一阶梯站着四个判官,最高一层台上正中有张龙椅,两侧站立的分别是地府丞相和太尉。太尉也是阴兵元帅。 詹碧云到判官一级停下了,后面的“鬼”都已经停下并跪倒。鬼帝登上最上面一级,向众鬼吏道:“众卿家平身。”下面才站起。他清了清嗓音,接着说:“我鬼国的万世基业,刚刚完成了第一步,荡平江湖已经初步成功,各位都有功劳。” 下面叫:“鬼帝英明,全仗鬼帝陛下洪福。” 鬼帝一摆手:“江湖一统,还只是个基础。要彻底铲除反对势力,下一步就要转为正面交锋。众卿有何良策?” 第162章 尴尬的关系 “启奏陛下,”骷髅丞相跨前一步道,“臣以为,江湖各大帮会基本控制,只有丐帮散落各地,但也不足为患。丐帮人数多,分布广,不直接介入各派争斗,只要不主动攻击,他们首考虑的是自己的生存。下一步可以转向对官军的控制。” 鬼帝道:“我们曾试图控制丐帮,但没有成功。这是我们失策,反而激怒了言正清。他成为打鬼同盟首脑,也是为了自保,同时扩大丐帮的影响。但如今名义上他还担着,实际首脑却是谭笑,他也就渐渐失去热情。丞相说得有理,我们暂时把他们搁在一旁。对官军的作战,与江湖不同。控制一些军官远远不够,战场上的决胜是关键。所以我们需要能征惯战的军事统帅。”他朝太尉看了一眼。 太尉惶恐地站起,躬身道:“属下愿尽犬马之劳。” “你的忠心朕相信。但鬼国自五代以来百余年未经战斗,你统帅过的阴兵不过数百,没有打过大仗,真要与官军作战,恐怕是以卵击石。” 太尉恐惧地一仰身:“这……” “管理是你的所长,你是朕的功臣,朕也不会忘记,你的地位没人能取代。” 太尉这才稍稍安心。 “朕向大家介绍一人——玉蕙帝姬。”鬼帝朝詹碧云摆手示意,“她的来历想必都很清楚,三年前湘山之战,她曾指挥区区四百渔民,大破我国和飞鹰帮三千多联军。朕打算让她来担任兵马大元帅。” 下面议论开了。臣僚有赞同的,也有人不服,尤其是太尉,他是掌管兵马的,现在大元帅让别人担任,等于他只留了个职位,丢掉了实权。 太尉战战兢兢道:“玉蕙帝姬入鬼教时间太短了,过去又是鬼国的对头,怕难以服众。” 鬼帝道:“现在是用人之际,不能单以时间长短论,天下稳定才能论资排辈;何况她从出生起,就注定是我鬼国的人。兵马大元帅只是临时的职位,以后战事结束朕另有安排。” 太尉不敢再说什么,唯唯退后。其他人也不再吭声。 “好,就这么定了,从今天起,玉蕙帝姬就与判官同列。本国十八层地狱原有十八名判官,但须适用,宁缺毋滥,只任命四名,今天增加到五名。往后有能力和功劳的再增补。” 退朝后,鬼帝又让詹碧云到他的行宫去。詹碧云一再推辞,鬼帝却道,既然你认了父皇,也该见见母后。她才安下心来。 行宫却在山外面的镇上。不算远,马车走不过片时便到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鬼国中心城镇,人们打扮有的与外人无异,有的却也戴着面具,生活似乎还比较安乐,比一般的小镇还繁华些。在远离大都会的山里能有这样的生活,也算不错了。 路边有人朝马车看,还有人在议论:“鬼帝回寝宫了,咦,怎么还带个女的?不是鬼后。” “比鬼后还漂亮,不会是鬼帝要纳妃子了吧?” “谁说的?哪有鬼后漂亮?” “你们仔细看,和鬼后还有点像。她是玉蕙帝姬,比鬼后要小一辈呢。别看长得娇巧,听说还能指挥打仗。” 詹碧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鬼后又是什么样的,万一容不下自己可别惹出什么祸端。 走进富丽堂皇的行宫,鬼后迎了出来,詹碧云一照面,大吃一惊!詹碧云戴的面具遮盖多些,不能马上辨认出,鬼后也还是怔了一下。 鬼帝让她们进入内室,道:“很惊讶吧?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你们见面的原因。这里没有外人,你们姐妹取下面具来相人认吧,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从现在起又是一家人了。” 詹碧云和詹红霞都呆在那里。 鬼帝替鬼后取下面具,詹碧云也自己摘下面具:“想不到是你,妹妹,我找了你多少时间,就怕你落在司空宏图手上。” 詹红霞冷笑道:“用不着你关心,别叫我妹妹,现在你该叫我母后!” 詹碧云很窘迫地:“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姐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鬼帝呵呵一笑:“没什么,这就叫因缘。在家里,你们还是姐妹,我是你妹夫,而且,我们之间还有另一层亲戚关系,让你叫父皇决不占你便宜;走出这房间,你们在外人面前就是母女关系。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别计较,啊。” 詹红霞很气恼地:“我可要不起这个好姐姐,又统管兵马,又是别的什么亲戚,要我认,我只认我干女儿一个身份。” “你……”詹碧云也生气了,自己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却如此蛮横。 鬼帝劝解道:“行了,都不要闹意气了,不就是为了司空俊杰那小畜生吗?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又回到了一家,多好啊。后面我还打算立帝姬为皇太女,在我百年以后继承大统。” 詹红霞大哭大闹起来:“你曾许我生了儿子就立为太子,现在怎好出尔反尔,要另立皇太女?” 鬼帝怒道:“谁叫你不争气,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再说了,等你生出来也要有人监国,总不能叫不懂事的小娃娃处理政务,等年岁大了还可以传位给他,都是自家人。” “凭什么要她监国,我哪里比不上她?” “你就是比不上她!你懂打仗吗?你懂治国之道吗?你除了会耍小性子,耍小手段,就你这肚量,成不了大器!你姐姐待你如何,你可平心静气想过?好好当你的皇后,舒舒坦坦过日子,作非分之想,只会自讨没趣。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朝堂上的事你不得干预!” 詹红霞蒙头大哭,嚷道:“你这么向着她,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以前她抢了我男人,保不定哪天又要抢皇后……” 鬼帝暴怒,上去一记耳光:“说什么抢你男人,还有脸说!司空俊杰是你亲哥哥!是丰彩蝶的亲儿子!告诉你,从今往后再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立即叫你死,决没有第二条路!” 詹红霞完全呆住,竟哭不下去了。 詹碧云道:“我不该来的,让你们不愉快。我也不要当什么皇太女,只要报了父仇,我就出家当尼姑去。” 鬼帝道:“你别这样,我会处理好的,我替你报仇,你替我管好国家,就算是回报,行不行?从来都是我命令别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恳请。” 詹碧云有些难过,她深深感觉到鬼帝不仅仅是用人之道,确实对自己有种特殊的温情,“不管她认不认我,我心底还是把她当妹妹,求你不要为难她。” “我懂,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外面,我是令人生畏的鬼帝,但在家里,我和平常人一样,我会爱护我的娇妻,呵护我的女儿。” “那我先告辞了,我想在最短时间内摸清究竟还有哪些对手,他们分布在什么地方。这里我也不想多来,在朝堂你是帝王我是臣子,在这里我实在不知道该当你父辈还是妹夫。我只恳求你善待妹妹。” 第163章 鬼国的内忧 鬼帝叹了口气,送她出门,吩咐马车送她回去。 鬼帝回到屋内,詹红霞浑身颤抖,神情木然。鬼帝捏了她一下手,温言道:“发什么傻,是不是刚才吓坏了?” 詹红霞哆嗦一下,没有开口。 “我的小心肝,我怎么舍得让你受苦,”鬼帝轻轻抱起她,“我说你真小心眼,这一点,你比不上你姐姐。你知道吗?我要让她充满希望,她才会卖力,为谁?还不是为了我们能堂堂正正坐皇位?可如果我们注定没子女,今后传给谁?由她来接替我对你最有保障,她不会亏待你;要传给了别人就难说了。” “你有那么多鬼姬,讲起来也是干女儿,你御幸谁或许就有了,我还是没保障。” “这你放心,我宁可没子孙,也不要像晋武帝那样让白痴儿子来接班,到第二代就亡国。詹碧云的血脉里有我家族的血统,她的聪明完全是秉承了血统。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詹氏双璧武林闻名,我却没有打过主意,是因为有血缘关系。我不是禽兽,再怎样也不至于娶自己的晚辈。至于你,确定是丰彩蝶所生,做我的女人没什么不妥。能做我的皇后凌驾万人之上,已经应该很骄傲了,还不明白吗?” 詹红霞恍然大悟,但仍有不甘:“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不如詹碧云?我就是不服气。” “那好,只要你们不互相拆台,如果能配合出征,我可以给你机会试一试。但要说带兵,恐怕连我都不如她。我精心布的阵以为万无一失,不料给谭笑破了;她调兵遣将却没有半点漏洞,连我洞庭湖之战设的局都被她看破,天下恐怕难有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天才了。说你才智不及她,你一定不服气;但说你读书不如她,武学上的领悟不如她,你的气量不如她,你服不服气?” 詹红霞怔了一会,垂下头。确实没法不服。鬼帝是十分知人的。 詹碧云独自在鬼门关拔地而起的石峰上吹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理一理思绪。太多的不可思议搅乱了她的思维,甚至全部计划。打入鬼帮已经成功,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鬼帝很可能是自己的亲人,他对自己的关怀、呵护、欣赏,都是发自内心的;而鬼后竟是妹妹詹红霞,面对尴尬,自己能忍;可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真要向他们下手,在道义和亲情之间很难抉择。 或许,现在还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单凭感觉还不够,最重要的是弄清鬼帝到底是什么人。想到这一层,她稍稍平静了些。心思又转到另一处,谭笑,你现在在哪儿?他成功破阵,应该安然无恙,他也经受了重大考验,变得越来越沉稳,成熟。正是两颗心的默契,才能在无法交流的情境下内外互动,即使力量悬殊,仍能一次次摆脱险境,如果猜测没错,他应该去了酆都,正在接近鬼国的秘密。有时候他豪爽性格反而比自己的谨慎更容易获得真相。自己有必要和他见上一面,到了恢复联络的时候了。 正思索着,常贵寻找过来。他见詹碧云站在山崖上思考,没惊动她。鬼帝让詹碧云掌管玉蕙班时,他一度很失落;这会她成为兵马大元帅,他又得意了,攀上大树,以后不愁官运亨通。 詹碧云看到了常贵,飞身跃下,道:“你来了,正好,你说说,现在和鬼国敌对的势力还有哪些?” “江湖势力已经不多,该控制的控制,该剿除的剿除,已经掀不起大浪。除了谭笑那帮人,倒是酆都……”他说着又停住。 詹碧云道:“怎么?对我还有所保留?我早知道,我们鬼国,也就是江湖上说的鬼帮,和酆都鬼教不完全是一回事。鬼帝既然将重任交给我,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过我的。老实说,我受伤之后就看穿你的身份,不过是碍于面子不想直接投靠鬼帮罢了,我要是没点架子,鬼帝怎会如此器重我?你对我很忠诚,否则你长十个脑袋也活不到今天。” 常贵颤栗一下,忙道:“是,属下不敢隐瞒。鬼国大本营原在酆都,但鬼教内部也有派别,一派以鬼伯为首,是土着巴人一向信奉的鬼国首领;一派以鬼帝为尊,是部分巴人和中原道教合流,还和摩尼教沾点边。过去酆都鬼伯一派是正统,但现在的鬼帝雄才伟略,武功高强,势力压过了鬼伯一派,又向外发展,建立了北方基地。而且入宋以前北方鬼帝本来就是在罗酆山,一向有基础。但酆都旧部总不太稳定,所以鬼伯一派的势力仍有威胁。” 詹碧云点头:“明天我们去见鬼帝,在向大宋朝廷开战之前,必须消除隐患。” “可鬼帝也没有良策,只好暂时压住对方,不生出乱子,建立中原据点后那里就显得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呢?一旦与朝廷大军交战,内部不稳就会顾此失彼;尤其是名不正而言不顺,历来兵法都强调以道为先,一旦窝里反,鬼帝就会失去号召力。” 常贵暗暗佩服,难怪鬼帝器重,她见识之深非一般人能及。为了抢功,他当晚就向鬼帝汇报了詹碧云的话。 第二天议事,没等詹碧云开口,鬼帝便道:“听说你已经有了先消内忧,再平外患的打算?” 詹碧云心里知道常贵已经把昨天的话搬了过去,回道:“周武王伐纣,先传檄天下,朝歌一战虽兵少而令敌倒戈;梁武帝雍州誓师伐东昏侯,千骑出而天下应。用兵之法有五事,一道二天三地四将五法,以道为根本。内忧不锄,则出师无道,战则必败。” 鬼帝道:“话是没错,这是我多年没有协调好的问题,”转向太尉等,“你们可有良策?” “彻底剿灭!”太尉不假思索。 “信口雌黄!巴人主体都信奉鬼伯,剿得尽吗?” 骷髅丞相道:“玉蕙帝姬提出这个问题,一定有了办法。” 鬼帝点头道:“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恩威并重,攻心为上。”詹碧云气平神定说道。 “这话恐怕是好说不好做。”太尉叹了口气道,还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鬼帝朝詹碧云道:“这也是实情,理谁都明白,做起来却不好把握。” 詹碧云胸有成竹,反问:“酆都有两个鬼国,一山二虎,争夺难免。但压倒对方后,陛下可曾安抚?可曾许他利益?” “这倒没有。事情太忙,没来得及顾上。” “我方兵力是否足以威慑?鬼伯一方有多少兵?” “鬼伯阴兵不足三百,都是仪仗所用,没有战斗力;我有四百多将士镇守,比这里训练有素的部队差些。” “兵贵精不贵多。我的意思是,抽调三百精兵,替换那四百余人;从表面看是减少驻军向他们表示我们缓和态度,争取和解;但要对抗,坚决痛击,展示威严。我们有更多兵力投入训练,以备大规模作战。” 第164章 夜入酆都 “这我也设想过,可留下的大多是巴蜀土着人,他们不愿离开本土。”鬼帝无奈地。 “那就把土着人留下三百人,换将训练;其余随原守将归营地。有三百精兵震慑不到三百的仪仗兵绰绰有余了。还有,只要鬼伯肯保持缄默,许他在鬼国得天下后给酆都原址一倍的封地,定鬼教为国教,拜鬼伯为国师,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的确好主意,可惜已经闹僵多年,恐怕再挽回就难了。”鬼帝叹息。 “是啊,现在这样的僵局,除非有苏秦、张仪那样的辩才,很难说得动。”丞相道。 “区区小事,派名使者走一趟便解决了。如果你们觉得难,就我去。”詹碧云早预算好,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 鬼帝犹豫一下:“你的能力我相信,但此事万一失手,会危及你在本国的威信,后面作战指挥还指望着你,赶远道也太劳累。” 詹碧云道:“我既然夸口了,就不好收回。再说,我新入鬼国,功劳资历和地位不匹配,一定有许多人不服。这对以后指挥军队也不利。如果一举成功,陛下将令旗交给我的时候也就有了底气。” “好!有你这份心,何愁大事不成!你要带多少人?” “有常贵跟随足够了。再选派一名偏将接替现在的守将,三个人上路。” 鬼帝寻思一下:“守将也不必换了,他也是土着人,他离开人心会浮动。常贵留下帮他训练个把月,等他掌握训练方法就回来。” 常贵忙答应:“是。” “那我们尽快动身,备两匹快马。” 鬼帝道:“事情忙,也要当心身体,别光想着赶速度,把自己累垮了。” 詹碧云心里一颤,她看得出,旁边那些鬼国臣僚的眼神也充满了惊诧,鬼帝在料理重要事务的时候竟会说出这样关怀的话!鬼帝的一贯作风严酷无情,换成别人真不能想象。她越发不是滋味,她争取去酆都的目的,无非是要探出鬼国和鬼帝的原来面目,和谭笑商量粉碎鬼帮的计划! 谭笑正朝酆都进发,比詹碧云早了数天,路程也只有一半,但因为步行,到达仅仅提前了两天。 临近酆都,已经感受到阴郁的气氛。以前只出现在传闻中,在实实在在身临其境,心情就大不相同了。那是个规模不大的县,翻越数座山,沿江而行,鬼城隐匿在岸边山峦中,更添一份神秘与阴森。 谭笑到达时已近黄昏,那是外围的荒园墓地,进入山里的鬼城还有段距离。穿行在墓园,一团团绿幽幽的灵火时不时冒出来,绕着人行走,你走得快,它也跟得快;你走得慢,它也跟得慢;你停下来,它便漫无目标飘忽。 谭笑是见惯了,也不在意。可乱坟岗中间,忽然出现一个白衣女子端坐着,又像一尊佛在打坐。 是观音菩萨显灵还是人?是鬼?他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却又什么都没有。他心悬了起来。 这就是酆都!别处想象不到的怪异,在这里随时都会出现! 他凝起神,穿过坟地,来到进入鬼城的第一道关卡——鬼门关。两侧石壁耸立,只有一条狭窄的路可以通行。那是一座黑漆漆的山门,仿佛血锈一般的横匾上写着“鬼门关”三个阴森的大字,外面有一大片的参天古木、树上栖息着一群群的乌鸦,当冷风阴飒飒的吹过,确实鬼气逼人。守关的小鬼向他索要路引——也就是鬼国的通行证。 谭笑没有。只好悻悻退到一旁,看别人是怎么过关的。 不多久就有人过来了。他远远抢在小鬼之前截住来人问:“你有没有路引?” 那人道:“有啊。”拿出在手上扬了扬。 谭笑夺过一看,是用黄色的软纸印做的,上书“为丰都天予阎罗大帝发给路引和普天下人必备此引,方能到地府转世升天 ”。路引上面盖有“阴司城隍、丰都县府”三个印章。 谭笑还给他,问:“怎样才能取到路引?” 那人望了他一眼:“你不是本地人吧?照理说只有死人才能拿到。鬼门关是进入鬼国的必经关卡。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必须接受检查,路引是阎罗大帝颁发的,是人死后到鬼国报到的依据 。人死后入殓或火化时烧掉它,就会随灵魂来到地府,所到之处才能畅通无阻。但我们当地人活人也要来办事,就由地保带到城隍庙登记,也可以取得路引。” 谭笑还给他,又转身到外面。不一会,又有人来,他上前截住:“你有路引吗?” 那人手中一扬:“当然有,没有怎么能去幽都?” 谭笑上去就抢:“你是本地人,重弄一张;这张给我。” “你外乡来的,到幽都去不是找死么?” 谭笑道:“我有朋友在幽都,多年没有音信,特地来探访。要不我买下你的路引,你明天再办一张。” “鬼国怎么能出现陌生人,你进去肯定不能活着出来,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我不想为钱害了你。到时候阎王也要罚我的。” “是我要去的,死活是我自己的事,你就帮个忙吧。要多少钱,我决不少你。” “钱倒花不了几个,只是……” 谭笑把一挂铜钱往他怀里一塞,就夺过路引:“够不够?” “不是钱的问题,这都嫌多了,只是……不行,你实在想要,办个手续就五文钱,多的拿回去,否则我死后见判官没法交代。” “当我谢你也不行吗?” “不行,我一文也不能多要。” 谭笑就由他取了五文,其余的还收回。心道,鬼国的居民真是淳朴可爱,像玉梨说的那样,大家都这样淳朴多好,就怕做给人看的一套,骨子里又是另一套。 那人离开后,他又伏在附近观察了一阵,见岗哨已经换了班,岗上的小鬼不认得自己,才拿着路引进入关去。 这时的幽都万籁俱寂,除了肃杀的风声和昏惨的星光,就只有树枝和怪石的投影给人有物的感觉,其它的一切都在一片空冥中恍惚摇晃。 谭笑走在道上,内心感受着走在黄泉路上阴冷。这是鬼的世界,正有两个巡视的夜叉扛着钢叉走过来。谭笑不希望和他们遭遇,引起麻烦,往旁边树石丛中躲藏,等他们过去再前行。 据说六天青河旁,有三宫九府,宫阙楼观贵似天庭,鬼帝坐镇在此,统亿万鬼神。那么前面的天子殿应该算三宫之一,却不是鬼帝居住的宫殿。酆都北阴大帝,是阴府的最高神灵。但传说纷纭,有多种说法,也无从判别哪一种更可靠,据许之问的说法,鬼伯才是酆都的最高领袖,但总之现在最有力的实际统治者只有鬼帝。他是不是“北阴大帝”就很难说清。因为这个鬼帝是打着鬼的旗号的人。而酆都城中的几派势力和传说的鬼神到底有什么联系,弄清他们的真实身份,鬼帝的真面目也就浮出水面了。 可要了解这其中复杂的关系,只有寻找到鬼国核心成员才能明白。谭笑正想着,已经到了五云洞。这便是进入阴曹地府的入口。刚刚接近洞口,就觉一阵阴风卷来,身体被凌空卷起,飞进洞里! 第165章 冥界十殿阎王 谭笑使出千斤坠功夫,努力将身子稳住,落到洞里。人是站住了,但眼前一片恍惚,幽暗中豆火明灭,仿佛依然悬在半空,不挨天,不着地,也无边际。 忽然一张女子的脸飞过来——只有脸,没有身体,连脖子也没有,而且看不清眉眼,唯独鲜红的嘴唇特别醒目。谭笑不敢移动——也无从移动,脚下根本没有着力点,眼看那张脸越飞越近,渐渐连脸都看不出了,只有那烈焰般的红唇朝他脸上吻来。这是什么妖孽?谭笑大为恐慌,又无法避让,只能任由她挨上来。 那红唇飘上来在他跟前轻轻吻了一下,又飘走了——其实并没有碰到,只是离得极近,能隐隐感觉怪异的气味,谭笑顿时浑身酥软,仿佛脑子也不受自己控制。就在这时,黑白无常举着勾魂牌来到。 无常并未开口,只是做了个叫他跟着走的手势,谭笑身不由己,腾云驾雾般游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一座宫门。 宫门打开,黑白无常向殿上禀报:“自投冥府的谭笑带到。” 殿上坐一身着黑色嵌金丝王袍的尊者,问道:“你就是谭笑?” “是。”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 “不知道。我是来寻访鬼帝的。” “人家逃避都唯恐不及,你却来寻访,找死么?你该知道,人只有在死后才能进入冥界。” “我不知道,只觉得鬼帝和我相识。” “就为觉得相识就不顾死活?你可知一世轮回有多不易。你既不知,我就来告诉你。阴司有十殿阎王,统归酆都大帝管辖,也就是十大判官。我乃一殿秦广王,凡新死的阴身都先到我处点检生前造业,若不该绝,尚有还阳的机会。到二七之时,渡过奈河桥,有翁婆二鬼刑虐亡魂,驱策至第二殿初江王处。第三七时,被驱赶至第三殿宋帝王处,感受冥途幽长,被恶猫、大蛇所啮咬。过此二处须受极大悲苦。至四七之时,进入第四殿五官王处,此处有秤量舍和勘录舍,秤量舍有业秤,称量亡人善恶轻重,而勘录舍则有冥官、善恶童子,将生前造业记录在业簿上。至五七之时,进入第五殿为阎罗王国,国中有檀茶幢,上有人头形,能见人间所行一切,而善恶童于系与人同生的具生神,也称为左右双童,左记恶,右记善,共同向阎王禀奏。国中又有业镜,鉴照亡魂生前所行一切事迹。阎罗王对照业镜评判死者,使其知罪及明白生前善恶早已分明。此后五殿乃是家属生人救赎。当下阎罗殿由鬼伯亲自执掌。鬼伯已经发话,谭笑阳寿未尽,还有大事要做,切不可痴迷,速返阳间。” 谭笑虽恍惚,神智却不完全迷糊,道:“江湖浩劫,我为天下苍生向鬼伯请命。务必见到鬼帝。” 秦广王点头:“既是为天下苍生,那我也告诉你,鬼伯乃主持酆都阴司的帝君,不问阳间的事情。现在江湖的鬼帝并不在冥界,你可去幽冥宫向幽冥教主求教,不要在冥府耽搁久了不得还魂。” “谢秦广王指点迷津。” 谭笑随无常出了宫殿。黑无常道:“你好大的面子,鬼伯亲自下旨关照,秦广王这么耐心给你交代。” 谭笑心下疑惑,更确信鬼伯和自己有渊源,这洞里的布置,不过是幻术而已。人们相信冥界阴司,总要制造些神秘感。 正想着,黑白无常又不见了,而一个女子的身影又飘过来,依然是那艳红的红唇。谭笑心知古怪,那红唇出现,人就处于迷幻状态。 果然,待那红唇挨近,他迷迷糊糊,半醒半晕身体也飘起来,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等清醒过来,天色已渐明,躺在一间竹舍中。他吃惊地坐起,却见许之问正在门外烧开水。 谭笑走出:“许先生,怎么是你啊?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许之问站起:“我也奇怪,天亮前就听到门前响动,我开门一看,就见你不知怎的摔倒在这里,问你话也不回答,失魂落魄的,就扶你进来,你躺下就睡过去了。我一看已经快天亮,就准备些柴火,也不到一刻,水还没开你倒醒了。” 谭笑惊疑不定朝他看着。 “我说过也许我们会在酆都相见,你还真来了。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到了阴曹地府,见到了十殿阎罗的秦广王,他说我阳寿未尽,要我回来,就不知怎么落在了这里。” “哦,希奇,希奇。” “你原来就是酆都的人?外人进来都要路引,你可有路引?”谭笑突然问。 许之问一怔,随即道:“我是幽都的老熟人了,你看,这里还有专门的住处。” 谭笑正奇怪,他自己说了,倒不好再追问,改口说起别的话题:“紫髯伯的身体康复了吧?” “他很好,他也在酆都,或许有机会遇上。你来酆都想做什么?如果我出得上力也许可以帮点忙。” “我对这里一无所知,正想请先生指点。我想知道鬼帝是怎样的人,和酆都大帝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一到五云洞,就被一阵怪风卷进洞里,又见到一个红唇女妖,人就迷糊没了知觉,后来见到秦光王,他说鬼伯要我离开阴曹地府,去找幽冥教主打听鬼帝的情况。后来就落到了这里。我正犯愁,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幽冥宫,请先生指点。” “哦。我倒可以先给你说说鬼教的情况,再去见幽冥教主不迟。” “太好了。”谭笑道,“先生曾说过,古氐羌和巴人融合成鬼族,共尊土伯为鬼帝,后来又吸纳道教的巫术,成为鬼教,却未讲到幽冥教主。” “到佛教进入中土,又和鬼教联系起来,这才有十殿阎王之说,人们尊地藏王菩萨为幽冥教主,是冥界的至尊。这只是一种信仰。其实在鬼国鬼伯是世代相传,形成今天的鬼城,你相信是鬼神在统治吗?” “当然是现世的人。” “对了。鬼伯是鬼国的最高统治者,同时也是幽冥教主的化身。” “原来是同一个人。”谭笑这才渐渐明白。 “不但如此,十殿阎王中第五殿判人生死的阎王也是鬼伯,所以鬼伯也就是统领鬼国的酆都大帝。鬼伯仿照阴司建立鬼国的秩序,但没有雄厚的实力,从第六殿到第十殿都是教人救赎,只有名义,其实就一个判官。现在酆都实际就是鬼伯手下有五名判官,黑白无常是传令官。丞相、太尉都是由判官兼任。你要见幽冥教主,直接去阎王殿就行了。” “那洞里的十王又是什么呢?” “洞里的十王和阎王殿上是同一套人马,只是为了保持神秘感,有判官轮流在那里使用幻术,告戒外来的人。” 谭笑恍然大悟:“难怪进去就产生幻觉。那红唇女子也是人扮的。” 第166章 端倪渐露 “这倒不是。因为那里根本没有女子,只有一种植物,叫‘妓女之唇’,又叫‘烈焰红唇’,它的气味能够让人产生幻觉,因为你只看到红唇,迷幻中自然想象出人的脸。” 原来是这样!谭笑惊叹不已。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既然鬼伯是鬼国的最高统治者,怎么会另外又冒出一个鬼帝呢?” “也不是冒出来,他的底细我不知道,但谭兄弟可听说过五方鬼帝?” 谭笑摇头:“没有。只在《山海经》上看到过有鬼国的记载,称度朔山上有大桃木,出幡三千里,其枝问东门叫鬼门,为万鬼出入的地方,门上有二神人,一叫神荼,一叫郁垒,主阅领万鬼。” “那就是东方鬼帝。葛洪仙长的《元始上真众仙记》称有五方鬼帝,东方鬼帝蔡郁垒、神荼,治桃止山;南方鬼帝杜子仁,治罗浮山;西方鬼帝赵文和、王真人,治幡冢山;中央鬼帝周乞、稽康,治抱犊山;而北方鬼帝为张衡杨云,治罗酆山。入宋以前,原住在北方的罗酆山的北帝君地位最高,鬼族认为酆都和罗酆山有关联,他们在巴蜀已经生根,在信仰上渐渐认同北帝君就是酆都大帝。而原来的五方鬼帝淡化了。巴人土伯传下的鬼伯是鬼族公认的首领。然而到近几年又出现了自称鬼帝的势力,在北方发展,在酆都也占了一席之地。他们大本营在北方罗酆山,与鬼伯发生了冲突。” 谭笑醒悟道:“原来是北方鬼帝野心勃勃要吞并酆都,那酆都要淹没的风一定就是他放出来的。” 许之问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你见到幽冥教主——也就是鬼伯,他会更详细地告诉你内情,目前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有两个鬼帝,其实都是活人;一个是酆都的鬼伯,是鬼族的领袖;一个是江湖人说的鬼帝,企图借鬼国的名义谋夺天下。” 许之问微微一笑:“我想也是这样,还需要见鬼伯吗?” “既然来了,当然要见。我有预感,见到他会有很多收获。” “那好,你沿这条道一直往西,就到阎王殿;遇到岔道不要随便走,恐怕会出意外。现在酆都城也有几派势力,包括北帝控制的地方,还有态度不明的说不清的势力。” “多谢许先生指点。” 谭笑要拜谢,许之问却拦住:“你我投缘,太客套反倒见外了。” 离开竹舍,谭笑却没有遵照许之问的嘱咐直接去阎王殿,他更想知道酆都究竟还有哪些势力,鬼帝在酆都的影响如何。他从岔路朝平都山高处走去。山道盘曲,树木掩映,绕过拐角,一座庙宇的飞檐展露在眼前。 谭笑仰头观望,只见上书“观音殿”三个端庄的颜体大字。这地方的宗教已将原始宗教和儒、释、道三教糅合在一起,他并不感到有什么奇异的地方。在民间,观音的来历有多种说法,一般造像根据不同来历塑造不同的形象,他进入殿内,那菩萨是脚踏螯鱼的白衣大士,一眼便知是南海观音。在宋以前,观音造像多为男身,到北宋中后期才塑成女身,这里的造像是转变时期的形象,是个慈眉善目的女性。因为是在鬼城,阎王才最受膜拜,观音殿香火并不旺。但僧侣们却淡定自若,丝毫没有寒酸窘迫。谭笑拜过菩萨,又留意观察,中央那尊像依稀和城外坟地见到的白衣女子有些相似,他经历过湘山祠的奇遇,格外留神,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然而这菩萨造像绝无真人的肉感,是不折不扣的塑像。 而两侧的神鬼像也都是泥塑木雕,面目狰狞,各持法器,身体向前倾斜,像随时都能扑过来。谭笑心念微微一动,朝功德箱里放了一挂铜钱,迅速退出。门前的和尚正要搭话,他已经滑身而过,到了门外。回头就看见梁上落下些许尘灰。他只当毫不知觉,往阎王殿方向而去。 后面一团白影跟在他身后,跟出一段路,又消失了。这地方有玄虚!谭笑恐节外生枝,还是先见到鬼伯要紧。于是加快了脚步。又过了一段,有鬼脸阴兵巡查过来,谭笑回避,后面的白影也不见了。又是稀奇事儿!如果那白影就是“观音菩萨”,这里的观音大士居然怕鬼! 那只有一种解释:观音殿属于另一派势力。许之问说的全是真话,不同的势力胶着在一起,控制与反控制,互相算计。 谭笑很快到了阎王殿。殿前有装扮各异的鬼面人走动,但有人进入也不盘查,似乎鬼国统治者与当地人有某种默契。殿堂上正面是酆都大帝巨型造像,两旁是鬼国丞相、太尉、判官、城隍、土地等官吏。堂下还有日夜游神、门神、灶神、鬼卒。这些造像大小悬殊,形象诡谲,除此之外,还有真实在走动的“活鬼”。 谭笑叫了声:“在下谭笑前来拜见幽冥教主。” 一个游神过来道:“鬼伯请阁下到堂内相见。” 谭笑略一点头,跟他进入后堂——鬼国的首脑正聚集在一起,正中的鬼伯黑面黑须,相貌威严;一侧坐着丞相手拿鹅毛扇,另外还有两名判官。 谭笑一抱拳,鬼帝示意他别做声,朝游神道:“吩咐外面严密把守,我有重要客人。此刻不见任何人。”又对两名判官道:“你们留在这里,丞相和谭笑一同随我来。”他进入厢房,移开博古架,里面是个密室。 “谭兄弟,我们是熟人,就请随意了。” 谭笑点头,朝丞相道:“许丞相、许先生请。” 丞相颔首进入,鬼伯把机关按住,博古架又复位,才进去,三人坐定。 “想必鬼伯就是紫髯伯了。”谭笑道。 鬼伯和丞相取下面具,正是紫髯伯和许之问。 紫髯伯道:“谭兄弟机智过人,你是怎么判断出我们身份的?” “不但如此,连冥府秦广王也是许先生。而判官中有一个出了问题,可能就是太尉。”谭笑道。 紫髯伯微微吃惊:“想不到你了解这么清楚。” “我只是猜测。洞庭湖大战鬼国有人参与了,那时候我们发现,有人在操控局面,鬼国的兵马投入不多,大量人员假扮鬼兵,都是外面招募来的。这就留了个重大疑团。许先生和阁下的关系,在我们第一次遇见时我就在猜测。以鬼伯对我的了解和信任,又有义妹玉梨感觉紫髯伯和她有亲近感,自然能联系起来。刚才后堂有两名判官,闻秦广王言,鬼伯、丞相、太尉各兼一殿判官,也就是前五殿总共有五名判官,到了四位,所缺的一员有调动兵马的权力,所以只能是太尉。” “谭兄弟不但古道热肠,又见闻广博,还见事敏锐,武功与才智正可与北方鬼帝一斗。”紫髯伯拍手道。 谭笑轻轻摇头:“以一己之力要与苦心经营多年的鬼帝斗,是不堪一击的。只可惜打鬼同盟已经分崩离析。这里鬼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第167章 鬼伯与鬼帝 “咳,一言难尽。”紫髯伯长叹一声。 于是,许之问终于原原本本把几次想说而又吞回去的话说了出来。 酆都的鬼国,鬼伯向来是至高无上的,随着东方、南方和西方鬼帝渐渐淡化,历代朝廷与鬼伯达成默契,保留酆都一小片地区为鬼国领地,朝廷不征赋税,不干预其内部事务;鬼国也决不与朝廷对抗,不扩张地盘。但北方鬼帝与鬼伯一直争正统地位,在酆都巴蜀土着人多,鬼伯总是压北方鬼帝一头,甚至渐渐在人们心中北方鬼帝也淡化了,不少教众认为北帝君和酆都大帝是同一个神,酆都城所在的都平山就是罗酆山。 按照鬼教内部传承的说法,五方鬼帝只是酆都大帝委派管理五方的地方诸侯,最初张衡和杨云为北方鬼帝,明白人都知道,不可能一方有二帝,张衡是受委派巡视,杨云是实际管理北方的,而他们正是道教形成时期的人物。 但到了这一代,北方鬼帝突然强大起来,他武功高得出奇,又有外部势力支撑,反过来压制鬼伯,又因太尉有向外发展的意图,鬼伯不许。北方鬼帝买通太尉,甚至在三年前用阴谋手段劫持鬼伯,把他关押到北方营地,几乎控制了整个酆都。直到最近脱险,才重返这里。但北帝留下的阴兵依然控制着,他也不能完全和巴人闹翻,所以表面暂时互不相犯。 紫髯伯道:“鬼教虽行事方式诡异神秘,却秉承惩恶扬善的宗旨,拯救亡魂,教人多修功德,以助超度,以多行善事来减轻地狱酷刑之苦。而当今北帝阴险毒辣,野心勃勃,我怕他倒行逆施给酆都乃至整个鬼教带来灭顶之灾。” 许之问又道:“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诞辰,诸神恭祝。菩萨大发慈悲曰:‘我欲超度众生,将诸鬼犯各罪分别赦宥,或减等放,令往生六道。奈为善者少,作恶者多,阴司刑酷难逃,当另细细较核。如有犯过能悔,或于阳世曾转劝作一二善事者,从宽量减抵免。’鬼教本意是劝人向善,鬼伯也亲自作表率,救济穷苦,收养孤儿。” “原来如此,那收养义妹的是鬼伯,而不是现在的鬼帝。鬼帝只是利用那些孤儿不认得他真面目,在扣押鬼伯后冒充鬼伯继续收养他们,然后利用他们为他做事。”谭笑突然明白玉梨她们为什么对鬼帝信赖与忠诚,对后来发生的一切却不可置信。 “正是这样,其实我们受控制已经有三年多了,也就是洞庭湖大战之前半年。但那时鬼帝很少出现,都是手下在传话。到大规模控制江湖,他才坐镇。此人心思缜密,武功又高,恐怕只有我们联手才能与之对抗。” 谭笑道:“我也是独力难支,需要重新组成同盟。鬼伯意下如何?” 紫髯伯笑道:“打鬼同盟要和鬼教建立同盟,倒是有趣。不过我们需要联盟,但名称得改。” 谭笑也笑了:“打鬼同盟内部渗入了鬼帮势力,如今死的死,走的走,我真正的朋友大多反倒是鬼帮里的。像玉梨,琼枝,现在又和真正的鬼伯和鬼国丞相成了朋友。” 许之问道:“人有善恶之分,鬼也有善恶之别。我看就叫正义联盟吧,其实以前打鬼同盟的名字就帮派色彩特别重,正义联盟就是不管原来是什么帮派,只要有正义感,就联合起来抗拒邪恶。” “好!许先生是有学问的,不比我们以前都是江湖上的粗人。”谭笑接着说,“但我想你们目前的处境,还不方便公开和鬼帝决裂,江湖上人们也不会马上接受与鬼教结盟这个事实,我还要联络一些人,才能树起大旗。现在重要的是控制酆都局面,使这里能够成为大后方。我预感鬼帝也会派人来安抚,面子上还是要应付,暗地清除鬼帝的势力,然后再打出旗号。” “好。想得很周全。目前鬼帝有四百多兵力驻扎在三清殿以北,对我们虎视眈眈,但军中巴人居多,由于太尉反水,把我鬼国原先的阴兵带走过半,也有部分在他们军中。我被羁押后,他们只能随大流,我想重整旗鼓,他们会有人响应。谭兄弟如没有紧急的事,就请在此等候消息,帮助我收拾局面再离开。” 许之问道:“这里也是紧急的事,我看先留下充当几天判官,行动好方便些。” 谭笑道:“也好。” 詹碧云带着鬼帝的书信来到酆都,刚好是谭笑当上“判官”的第二天。鬼伯率包括谭笑在内的五大判官及城隍、土地等在阎王大殿会见。 詹碧云和常贵戴着面具,谭笑与众判官同样戴着面具,虽然面对面,却形同陌路人。但谭笑有计较,他早就猜测鬼帝使者的身份,或者说内心有着某种期盼。詹碧云也预感到会在酆都和谭笑相遇,却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站在判官之列! 常贵向鬼伯递交鬼帝的文书,道:“罗酆山北大帝派遣判官兼兵马大元帅玉蕙帝姬为特使,以我邦最高级别使者与酆都鬼伯重修盟约。” 詹碧云跨前一不向鬼伯拱手道:“鬼教自古是一家,虽时有变迁,也有过派系纷争,终究是兄弟之间的事。鬼帝志在天下,有意兄弟言和,并保证除了原有的一席之地,不再与鬼伯争夺地盘和在酆都的地位。” 鬼伯冷笑一声:“说得轻巧,他都做了些什么,这样几句话就算应付过去了?” “如果以前有对不住鬼伯的地方,我在这里替他赔罪;鬼帝许诺:如果得了天下,就定鬼教为国教,鬼伯就是国师;酆都的领地扩大一倍,归鬼伯管辖。” 许之问:“这叫言和还是收买?” 詹碧云很平静地:“同样的一句话理解有多种不同角度,但重要的是最终的结果是否有利。和则双赢,斗则两败俱伤。” 许之问一时语塞,暗称使者厉害。 谭笑见使者果真是詹碧云,十分欣喜,他轻咳一声,憋了嗓音道:“话是不错,要看最后结果,但最后结果不是马上能见到的,我们须商议一下,你们也不是空口说白话,要有实际的行动来表示。”他边说边看似不经意地手指捏成笑眼形状。 詹碧云微微惊诧,又道:“没错,我们是该有所表示,要不你们再商议,我先减少驻扎在酆都的兵力,以示诚意。如何?” 鬼伯朝谭笑看看,道:“也好。请使者先回本营,我们先商量,明天午后双方再议。” 等詹碧云和常贵走后,许之问道:“鬼帝突然改变姿态,看来要大规模向朝廷采取军事行动了。我们不能卷进是非旋涡。武装叛乱可是谋逆大罪,原来跟朝廷的默契全部打破,怕本教再无立足之地。” 鬼伯道:“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机,先应付着。谭笑一定有了主意,说说看。” “鬼帝需要后方安定,所以来讲和,许愿。既然有这台阶下,不如先答应下来。使者离开后,我们收服守将,让他在酆都彻底失去根基,待他外面受挫我们再联合江湖力量抗拒。酆都参与平叛,对朝廷而言那就非但无罪,还有功。” 鬼伯点头:“好,这正是设想的方针,只不过使者的到来给我们提供了契机。” 第168章 幽都相会 谭笑又道:“我想探一探他们的军营,设计下一步行动。” “这太危险,不说军营,就刚才的使者,绝对是高手。”鬼伯劝阻道。他已经看出来,高手和高手之间是有感应的。 许之问向鬼伯解释道:“这他是知道的,还交过手。”又朝谭笑,“但你们的恩怨会给整个行动带来麻烦,你们互相太熟悉太了解了,你不去,她还未必知道你在这里;一旦暴露,怕计划要落空了。” 谭笑道:“安全的地方也有危险,危险的地方也会有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已经算好,他们今晚要商议撤走部分兵力的事,决定谁走谁留,这是非常麻烦的。你们放心,我已经想好办法。” 许之问还想阻止,鬼伯叹道:“这就是中土大侠与我们偏居一隅的地方势力行事方式不同,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我们偏居一方,只关注自己地盘发生的事,常常只求自保,到头来遇到危难也没人救援;谭笑不畏艰险,救人危难,自己也因此得到朋友信赖,能够号召同道。” 许之问微微点头。 黄昏前,谭笑就出了阎王殿。他既听介绍,又注意巡察,对这里的环境已经有了大概了解。到北帝控制的三清殿一带,须往平都山深处去,有两条道,一条稍近,但观音殿是必经之路,谭笑感到有古怪,怕出意外。这回不是探寻,而是和詹碧云会面的关键时候。另一条路没走过,虽路不好走,毕竟不像南海观音那边自己已经暴露。 他穿行在阴森的山道上,时而留意前后,要提防突然冒出的暗哨,又要防着被人跟踪。绕过岔道后,他确信没有跟踪,才稍稍安心。他探军营是个借口,会詹碧云才是最重要的,而和她联络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又拐过一个弯道,山石怪异,群峰峥嵘,夜游神出没。也不知究竟是哪一方的,都必须回避。前方高坡上有座亭子,谭笑不是为了休闲看风景,这种醒目的地方只会远远看上一眼。天已经黑了。他确信,詹碧云一定也在寻找和自己相见的机会。 他潜伏在亭子左近,观察三清宫方向的路。 月黑风高,星光惨淡。两个夜叉巡视过来,突然前方蹦出两个僵尸,与夜叉对打起来。谭笑也辨不清哪一方是鬼伯手下,哪一方是鬼帝手下,只当看热闹。忽然又有个黑影闪过,一晃就不见了。 这才是要紧角色!谭笑不能移动,睁大眼睛努力搜寻。可除了乒乓乱打的夜叉和僵尸,周围茫茫一片黑暗。 正在犹疑,有只手拍了他一下肩头。谭笑大惊,但迅速转为惊喜。虽然还没看到有人出现,不是詹碧云还能有谁? 他悄悄回身,果然看见了黑影,从身材上辨认,自己的判断没错。 黑影悄无声息走出一段路,拐进更荒僻无路可走的乱石岗,然后停下了。 谭笑跟上,轻轻叫了声:“是你吗?” “谭笑!”黑衣人摘下面具,正是詹碧云。 谭笑也摘去面具:“碧云,我们见一面好辛苦。”他声音哽咽了,顾不得说其它,就挽住她揽在怀里。 詹碧云也轻轻抽泣。静默片刻,道:“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但想到我爹,想到龙姐姐,我又告戒自己,一定要忍住。” “我什么事都不能跟人商量,都觉得憋不住,何况你的环境比我凶险多少倍!我真不忍心看你受这样的煎熬。”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也许命运注定要去做这些事。” “查到鬼帝的真实身份了吗?” “还没有。他说是我的亲人,而且我也感觉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想不出来。他待我很好,我几乎鼓不起勇气去做他的敌人。” “杀害你爹的凶手叫千面郎君,已经被我杀了。但的确是鬼帝授意他做的案子。”谭笑把自己掌握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詹碧云听到容可心为柳吟风而死,感慨道:“天下谁能逃得过情关,但你有没有设想过,容可心也许是鬼帝的人,她是为了掩护柳吟风的身份而死?” 谭笑一愣,所有人都没这么想过。但这种可能性有多少呢?于是问:“你虽不曾见到鬼帝的面目,从身材上看呢?因为有一点可以确定,鬼帝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而且是我们曾经认识的人。假设是四十五岁到五十五岁之间,那言正清、柳吟风、司空宏图,都在这范围。” “单说身材,鬼帝比柳吟风魁梧些,但这是可以化装的。我还有个假想,不知道你有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或者还设想过鬼帝是什么人?这段时间鬼帝并没有离开大本营,就算柳吟风是鬼帮的人,也不是鬼帝本人。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鬼帝和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肯定是我们认识的人。我想去碧桃谷,恐怕那是鬼帝在江湖上剩下的唯一目标。然后就希望和你同去爱晚山庄。鬼帝的真实身份该揭开了。” “太好了,跟我想的一样。”詹碧云非常欣慰,两人心有灵犀,虽然身在不同的疆场,就凭这份默契,可以随时感受到身边有支持的力量。“我已经能够掌握一些机密,这次安抚鬼伯如果成功,就有条件独立行动,我把密探的身份传递给你,你逐个清除。我会让酆都变成你的大后方,这里将留下的全部是土着人,只等常贵离开后,你收服守将,让他归顺鬼伯。” “咳,整天叫打鬼,到头来最有力的支持者都是和鬼国有关联的。”谭笑感慨道,“鬼伯被秘密囚禁,在龙君帮助下逃出,倒在路边我救了他。他要我重新建立正义联盟,你怎么看?” “值得去做。过去我们对鬼国一无所知,江湖上都把鬼国当敌人;现在渐渐明了,鬼帝野心极大,不但要一统江湖,还企图夺取江山。大宋近两百年基业,虽然气数已衰,毕竟臣民还还把它当正统;鬼帝阴险毒辣,未必比现在的赵官家仁慈,所以我们既为家仇,也为天下苍生,应该打出正义的旗帜。” “我还打算以蛟龙帮二当家的身份重整蛟龙帮,和酆都互成犄角,然后再联络少林和丐帮。” “可你不能留在蛟龙帮坐镇指挥,你一离开,反而会成为鬼帝的攻击目标,龙姐姐留下的这点本钱不能拼掉。” “我也想过了,我要离开,名义上会让琼田月精指挥,实际请南宫飞天主事,她对鬼帝的伎俩非常了解,只要鬼帝被我牵制住,那里就不会有危险。” “好。想不到你有这样一个帮手,鬼帝的暗探被清除,内部也渐渐分化,表面上还很强势,实际形势已经出现转机。我觉得揭开他真面目已经为时不远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特别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谭笑深情地望着她,叮咛道。 “你也是,要避免和鬼帝直接对决;到最后关头,我们联手才有机会,而且必须一击成功,稍有疏虞,就前功尽弃。” “我明白。” 第169章 南海观音 “还有,酆都除了鬼帝的驻军外,恐怕还有其他隐蔽势力,如果不能弄清楚,将来会是极大隐患,而且随时都可能作祟。”谭笑又追加了一句。 詹碧云一激灵,道:“我刚到,还不了解。要好好查一查,我们多留神。” 她不便逗留时间太久,只好分别。 鬼伯与帝姬的谈判自然双方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詹碧云安排好常贵训练留守的鬼兵,终于有了难得的空暇。她多么渴望再和谭笑相聚一回,但这是十分冒险的举动,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放弃了念头。 她听谭笑说到观音殿的古怪,决定去探上一探。 走入大殿,并无异常,正面的观音大士像端庄安详,而两侧的神鬼像也都是泥塑木雕,虽然面目狰狞,各持法器,却姿态自然,活灵活现,并没有谭笑说的古怪。她转了一圈,细细看了每个角落,才朝功德箱去布施,又问门口的僧人:“最近有没有形迹可疑的外人来过?” 僧人回道:“这里常有外人来进香布施,不知施主问的是如何样的人物?” 詹碧云道:“哦,我也就随便问问,我怕有人打扰这里清静,没有异常最好。”便跨出门去。虽然没有看出破绽,但她相信谭笑的感觉不会出错,而且此刻谭笑一定就在附近,不清除隐患,那后面的安排都无法落实。 这时,一阵箫声飘过,时而婉转,时而激荡,是那支《碧海潮生》曲。谭笑,是他!和两年多前在碧桃谷吹奏时相比,技艺提高了许多,詹碧云心头充满欣喜与激动。他是为了自己才努力去修习音乐的呀,而且心意如此相通,正想到他会出现,他真就出现了。该不该和他相见呢?不!她告诫自己,危险就在身旁,谭笑正有意要引那可能出现的鬼魅现身。 果不其然,一团白影飘忽而过,迅速消失在树丛里。詹碧云来不及思索,便也飞身掠起,悄悄跟了过去。 一曲还没有完,箫声突然停止了。谭笑已经发现了那恍然而至的白衣人。 无声的寂静。那白衣人盘膝坐在莲花座上——不是普通莲花,而是用铁打制,再上了色彩的铁莲花,手举拂尘,面上覆一层薄薄的白纱巾。微风吹过,纱巾飘起,虽不能看清面容,也能大概看出是个略显丰腴的美丽女子。 让谭笑惊奇的是,她怎么能坐在莲花座上在这山道走;她为什么窥视自己的行动? “观音”开口了:“你就是谭笑?” 谭笑大惊,除了进入酆都地界时远远见过一团白色的影子,没有和别人照过面,而现在更是戴着面具,对方竟能知道他的身份! “你是谁?为什么装神弄鬼?” “我就是观音,南海观音,你应该看得很明白。” “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应该是我问你,你来酆都是什么企图?” “好笑,我是凡人,观音菩萨都已经关注我了,怎么会不知道我的企图?” “观音”冷笑道:“谭笑就是谭笑,总能反客为主,不过这一招在我这里不管用。我既然知道你的来历,又怎么会怕你耍花招?” “奇怪了,我耍什么花招?我为什么要耍花招?如果你不与我为敌,又我有什么必要耍花招?” “你果真不与我为敌?那你到寺中窥探什么?” “我头一次到这地方,到处看看,这么有名的寺庙,我想来酆都的人都会来烧炷香的。为什么就认为我有敌意呢?” “因为你和别的游客不一样。你眼睛一直在搜寻,很不安分。观音普渡众生,却从来不愿被凡人探询什么隐秘。你香是烧了,但用心不纯正!” “观音菩萨慈悲为怀,如果要倚仗险恶的手段,还说什么普渡众生?说白了,我对你的用心有怀疑。” “观音”突然笑了:“你倒是说说看,我如何倚仗险恶手段了?你查看很仔细,可见我使过什么手段?” 谭笑一时语塞。虽然自己总觉得受到监视,大殿里的塑像也感觉古怪,但鬼城又有哪一处是平常那般安详?虽然怀疑有机关,也只是怀疑而已,就算确信,只要没有启动,也拿不出凭据。不由暗暗佩服对方机敏善辩。于是也笑道:“我看看而已,你又怎疑心我用心不纯?你早知我来历,我对你却一无所知,我难道不该留心么?如果你没有敌意,何必搞得这么神秘紧张?” “观音”依然带着笑道:“也对,我就是好奇,以前从没听说,这两年江湖上横空出世出了两个了不起的人物,这二人联袂战胜了许多高手,可突然反目成仇,所以我就想看看究竟是何许样人。谭笑,你要打鬼跟我无关,但我希望你不要好奇心太重,不要妨碍别人的事。” 谭笑奇怪地:“我妨碍你了吗?你既知道我只打鬼,你是菩萨,又不是鬼,应该没有冲突吧?” “我想也是,不过不看清楚总不放心,这样把话挑明了也好。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成为盟友。” “可我对你毫不了解,你是哪门哪派,和鬼帝有什么过节?” “我无门无派,和鬼帝也没有任何过节。我只是想寻找一个合作伙伴,观察多时,在鬼帝和鬼伯之间犹豫不定。鬼帝能力超凡,但行事诡谲,总要驾驭别人,不能长期合作;鬼伯仁厚,却活动范围太窄,恐怕不是鬼帝的对手。你初来乍到,我对你感兴趣应该在情理之中吧?” “嗯,倒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让你看到我的真面目。”南海观音翘着兰花指撩起面纱,露出美艳的面容,朝谭笑微笑。 谭笑忐忑地望了一眼,只觉得她眼神里充满媚惑,自动生出抗拒心理。 “观音”柔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和意图。”她朝谭笑伸出手,那薄纱下白皙曲柔的酥臂和纤纤玉指曼妙无比。 谭笑心中疑惑,并没有拉她手,只是靠近两步。 “观音”道:“你知不知道华阳教主?” 谭笑望着她,她声音甚低,只好再靠近一点。 “就是玉清妙静仙师……” 谭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一时想不起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正等她说下去,突然,观音嘴唇微抿,从口中吐出一枚银针,直飞向谭笑面门! 谭笑大惊,好阴毒!这么近的距离,要躲闪已是难上加难! 谭笑其实一直防备着,但万没有想到的是危险竟来自她薄唇蠕动莺声燕语的口中! 用应付大漠苍狼的铁板桥功夫或许是唯一一招,但失去任何反击手段,接踵而至的第二招必是绝杀! 这一切只在瞬间,根本没有思索的余地。他刚刚仰面朝后,一道寒光又至,他暗叹一声:完了,这条命不明不白就断送在这里了。 第170章 死 局 那道寒光并没有飞向谭笑要害,反而将前面的银针击落。他眼睛一花,也没有看清是什么发出的光,又不知那道光从何而来。只听得一个声音:“华阳教主也要插手鬼国的事么?” 是詹碧云!谭笑知道自己已经逃过死劫。 “观音”冷笑道:“我知道你,除了鬼帝,只有你,再没有别人有这能耐做到针尖削铁,燕口夺泥了。你到底是余情未了。” 詹碧云手持银光铮亮的柳叶刀,回以同样的冷笑:“华阳教主可教导你使阴招?哦,对了,教主本来就是使阴的才有今天。” “观音”大怒:“你敢对教主不敬?!教主发话,就连鬼帝也不得不买账,我看你是活腻了。” “你才活腻了!你倒是问问鬼帝,在鬼国,除了鬼帝外以谁为尊?谭笑这条命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决不容旁人插手!” “你……你还没资格跟教主叫板。” “更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詹碧云摘下面具,头发往后一甩,一脸冷峻直视着她。 “观音”也扯下面纱,和她对视。 谭笑心里直捣鼓,两个美丽女子在斗眼?还是斗艳? “观音”的眼神像磁针受到磁铁吸引,愣愣地看着詹碧云目不转睛。渐渐,黯淡下去,偏过头去道:“也罢,我就把他留给你,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观音”连同她的莲花座飘走了。 谭笑摇着头:“你们这是唱的哪出戏,真让人看不明白。” 詹碧云似笑非笑:“真不明白?” “真不明白。” “本让你多读点书,好明白事理,你这才读了多少点,反倒读傻了。” 谭笑搔搔头皮。 “华阳教主不就是前朝被废的孟皇后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被废?” “不知道。” “在宫里用妖术媚惑皇帝,连哲宗皇帝都见她怕了,在大臣鼓动下把她废了。诏书上说,‘皇后孟氏,旁惑邪言,阴挟媚道,迨从究验,证左甚明,狱辞具孚。覆按无爽,朕夙夜恻怛,寝食靡宁。难以私恩而屈大义。’后来废居瑶华宫,赐号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被废之后,她身边还有股势力,暗中活动,想恢复她的地位,让她成为太后。” “南海观音就是她身边的人?” “肯定是。” “她和鬼帝是不是一伙?” “应该不是,否则就不能让她活着离开。但看情形他们有牵连,鬼帝要谋取江山,必须收拢人心,前朝太后的身份有很大影响力;而哲宗皇帝早逝,当今道君皇帝登位,前朝已废的皇后根本没有了地位,她身边的人也企图通过政变让她成为太后。” “如果她和鬼帝有盟约,那对你很不利。” 詹碧云轻轻一笑:“这不必担心,你呀,我真后悔叫你读书,以前的机灵劲全没了,呆了不是?” 谭笑还是摸不着头脑:“我还真呆了,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玄机。” “看不出就看不出吧,以后自然会知道。我很快会离开,你别去招惹那个非佛非道的假观音,想来她至少现在不敢再作对。” 谭笑道:“看样子你已经了然于胸了,我还担心什么。只要常贵离开,鬼伯控制酆都不是难事。我打算这就安排下一步行动,联络碧桃谷。” “那好,凡事小心。” 天幕低垂,树影黯淡。八百里洞庭湖烟雨绸缪,似为昔日的主人哀戚。蛟龙帮虽然暂时散了,但为龙君复仇成了帮众的普遍意愿。 谭笑心事重重,到湘阴分别联络琼田月精和南宫飞天。他本来先联系言正清的丐帮,如果丐帮与重建的蛟龙帮共举义旗,互为呼应,共同进退,则南方又形成声势。在嵩山决战时,谭笑的安排可以说为丐帮考虑十分周全,全身而退,没有遭受任何损失,事实上他是保全丐帮的大恩人。但联络的结果却令他失望,没有遇上言正清,丐帮弟子似乎也不热心。他苦苦思索,终于想明白,詹碧云早就提醒过,这些力量只能造声势,不能依靠。丐帮有自己的利益,言正清自己受到诬陷时,借助打鬼同盟重树威名,现在内部稳定了,又不再是同盟的真正首领,甚至受到怀疑,便抽身退出,谋求保存实力,对乞丐而言,谁当皇帝都一样,他是故意回避的。 利益结盟,大概也就这么回事。 南宫飞天看出他的失望,劝慰道:“看淡些吧,只要不触及利益,以后江湖上碰到还是朋友。” 谭笑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举义旗的事也缓一缓再说。老三先秘密联络,蛟龙帮还得振作起来,这事势在必行,我不在时,对外老三主事,大事你们商量了拿主意,目前还是保存实力为主。” 琼田月精召集水寨头领碰头,给南宫飞天、陶乐乐、琼枝编了个身份,介绍给大家,这样一来,力量倒也不弱。 依南宫飞天的性子,是根本不屑与这些人为伍的,还要藏在幕后,让琼田月精来指挥。可谭笑一再恳请,又为形势所迫,如果不能用好仅有的这支力量,那就彻底没有了战胜鬼帝的希望。琼田月精武功能力平平,也没有野心,知道南宫飞天是厉害角色,也尽量态度放谦和,蛟龙帮上下在为龙君报仇这件事上高度一致,其它问题都可以让步。也可见龙君深得人心。 当初龙廷被攻破,但各水寨没有什么损失,实力还在;又有高手加入,众人有了信心,有几名首领就按捺不住要举事,向鬼帮讨回血债。 谭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把龙君留下的这点本钱拼掉。我还在联络帮手,有几个地方同时举旗,才有抗衡的力量。” 安排停当,谭笑起身前往碧桃谷。 碧桃谷自毒花蓝梦萦以来近百年的声望,叶兰荪挟冷月寒星剑的威名,又有叶凤俊相佐,即使不能战胜鬼帝,也足以自保,和蛟龙帮联合起来,能够抵得住任何攻击。在丐帮淡出同盟之后,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进入谷中,山高林密,四下寂静,奇怪的是,竟没有遇上一个人!直到中心区域,仍不见有人走动。远远望去,厅堂门户大开,走进去,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不见人影。谭笑满心疑惑,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反复查看,物品摆设完好无损,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地上也没有杂乱的脚印,又似乎一切秩序很正常。 碧桃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出任何迹象。 谭笑情绪坏到了极点。碧桃谷是他最后的依托,而如今碧桃谷的人全部失踪,就意味着在南方重树正义联盟的设想宣告破灭。如果不顾一切在湘山树起旗帜,孤掌难鸣,只能成为鬼帮攻击的靶子。 谭笑怅然而行,现在惟有回中原去,查找碧桃谷叶家父子下落成了最紧要的事。 目前蛟龙帮仍有凝聚力,因为有南宫飞天支撑,连鬼帝都不会想到,所以只要不亮出旗号,没有人能撼动;与鬼伯达成的盟约,也会彼此呼应,如果能征得少林的认可,正义联盟还是有基础的。但原来一直把碧桃谷当作最后的后盾,有碧桃谷振臂一呼,江湖多数门派都会放下顾虑,凝聚到一起。然而这步棋落空了,眼看扭转的乱局面竟又成了死局。 第171章 铁血杨家将 或许只有詹碧云能看出乱局中的盲点,找出正解。但这时她刚回北方鬼国的大本营,根本无法联络,该怎么办呢? 左想右想,想起一人,或许能帮上点忙,这人就是王进。他在禁军里官衔不高,但毕竟是官军最精锐的部队的教官,必要时策应一下,还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于是谭笑向中原进发,还有两个打算,一是到少林寺看一下情形,有无新线索;再就是把义妹玉梨接出来,鬼帝一旦全面向官军开战,就会撕破温情脉脉的面纱,玉蕙班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只能充当他奖赏部将或拉拢对手的礼品。玉梨是鬼伯收养的,鬼帝利用她搞教化作样板,之后肯定要处理掉,必须抢先救走她。 他一路奔走,一面想着各种问题,渐渐到了商水附近。这里山水相间,河道纵横,已经不方便骑马,而且时而遇上鬼帮的人马,举着冥旗,高喊着“清平世道,惩恶扬善,鬼帝出世,拯救苦难”的口号经过。谭笑暗暗着急,行程固然不得不放慢,更可怕的是,原先只知道鬼帝势力主要在汴梁西面,现在东面也出现一支兵马,而朝廷毫无防范,一旦开战,必然措手不及。 尽管远离京城的地区已经萌生许多乱象,东京汴梁依旧是一片繁华热闹,歌舞升平。谭笑见到王进,略说鬼帝野心勃勃,勾结辽人企图夺取江山的图谋。 王进想了半晌,道:“这等事,即使上报朝廷,也没有直接证据,如果蔡京当权,奸佞之徒把持朝政,粉饰太平,言语稍有不慎,不但不能引起重视,反而被当成妖言惑众治罪。何况我人微言轻,连见到皇上的机会都没有。须私下先找到皇上宠信的人传个消息,才能在必要时配合你。如果对方有军事行动,在下义不容辞。” 谭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先暗地作好防备,我试试找林灵素,看有没有机会见到皇上。” “就那个妖道,整天迷惑皇帝,耗尽民脂民膏,谭兄和他合作,恐怕有辱大侠的名声。” “事情紧急,个人名声事小,奸人得逞,天下都要受荼毒。当今皇上昏聩,奸佞当道,固然有负天下,但凭百年基业,仍是百姓心目中的正统;鬼帝阴险凶残,战乱一起,百姓就更没日子过。” “说得也是。不说别人,就是我吧,虽然痛恨奸臣贼子,但要有人反叛大宋,我万万不答应。自太祖以来,大宋是历朝历代中百姓最富足的,也是正人君子最少枉死的。我是个武将,不懂太多的治国道理,只知道要忠于朝廷。” 谭笑笑道:“你讲的全是道理,我也说不上什么,就知道鬼帝得逞天下一定遭殃。” “那找林灵素倒是有希望,他和蔡京争权,有矛盾,说不准肯帮忙。只是要见到他不容易。” “这我有办法。” 辞别王进,谭笑朝紫禁城走去。那片气势恢弘的皇家宫殿,它的主人还沉浸在纸醉金迷中,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有多少充满贪欲的眼睛正瞄准他,还能沉迷几时!谭笑从心底感到悲哀,这样的昏暗朝廷是不是值得拯救?!两队卫兵轮番巡逻,腐朽的朝廷或许不堪一击,但一个平民百姓要进入皇宫却是不容易的,即使旁边林灵素修道的上清宝箓宫,也是戒备森严,该如何进去需要适当的时机。谭笑察看一番,又回头向西行去。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天波府。杨家士奎、士亮兄弟正从门内送客人出来。这二人在公祭时见过,尤其士奎,还单独叙了一番话。二人也看见了谭笑,向他招呼。谭笑连忙拱手,道:“二位可是要出门?” 杨士奎一笑:“不,不,舍弟平时不住府中,刚刚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今天过来叙谈叙谈,又恰好朋友来访,正要回去。” “原来如此。据说杨家世居关外,到南方倒是难得。” “正是。走上一走,也开了眼界。”士亮道,“唐末韦庄就曾感叹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听说谭大侠常在南方走动,一定颇有感触。” 一句话正触到谭笑内心惆怅处,长叹一声:“秋雨逼山翠,云轻倚碧空。江南江北愁思,分付酒螺红。芦叶篷舟千里,菰菜莼羹一梦,无语寄归鸿。醉眼渺河洛,遗恨夕阳中。 菽洲外,山欲瞑,敛眉峰。人间俯仰旧迹,此情谁与同。不见当时杨柳,只是从前烟雨,消磨万夫雄。天地一孤啸,匹马又西风。” 杨士亮拍手赞道:“倚剑长歌,果然是大侠情怀。想我杨家一门忠烈,如今也是雄风不再,门可罗雀。倒不如谭大侠这般啸傲江湖,来去如风。”突然转向客人,“但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我杨家历尽悲欢,忠于大宋之心不会改变。” 客人微笑道:“大义所在,杨家人从来不含糊。在下先告辞。” 杨家兄弟没有挽留的言语,甚至没有送别的客套话。 谭笑微微诧异,看那离去的背影,又似乎有点眼熟。他转向杨士奎兄弟:“二位如有不便,在下也不打扰了。” 士亮道:“不,不,谭大侠不忙走,请屋里叙话。”边回房边解释,“我们杨家从不怠慢真正的朋友。不瞒你说,刚才来的是远房亲戚,我看他不怀好意。” “哦?”谭笑心里打咯噔。 “但尽跟我们说杨家流血卖命,又蒙受冤屈,还说什么大宋气数将尽,虽然没有明说要我们做什么,倒有鼓惑我们反宋的意思。” “不会是鬼帮派来的说客?” “什么鬼帮?” 杨家兄弟显然还不知道鬼帮的企图。谭笑简要说了鬼帮在江湖是的所作所为,又道:“他们不是普通江湖帮会,意在图谋朝廷,恐怕是想利用你们杨家将的影响,达到蛊惑人心的目的。” “这就是了。我们还在奇怪他这唠叨到底是什么意思。谭大侠,多谢提醒。我们杨家将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大宋有亏待我们的地方,也给过我们殊荣,我们都不计较,惟有保天下太平,黎民百姓少受涂炭,才是我们的心愿。” “好胸襟!”谭笑赞叹道,“疆场上铁血男儿,卸铠甲云淡风轻,岂是名利场丑角能懂的。” 士奎、士亮齐声笑道:“谭大侠倒是我们的知音啊。” “那个远房亲戚是什么来历,我想追查一下。” “这……他说是族门里外甥,我们也希里糊涂。”士亮赧然道,“不过估计这两天不会离开汴梁,他还没死心,或许还会再来。要是再来的话我们就扣住他。” “不,这样你们会带来不必要的灾祸,还是我来对付。” “哎,我们什么时候怕灾祸了?道义所在,义不容辞。”士奎很坚决地。 “当然不是怕不怕的事,我是想跟踪他,顺藤摸瓜。”谭笑解释道。 第172章 神降宣和殿 “原来是这样。”士奎兄弟点头。 其实谭笑还是出于保护他们的目的,他们若直接得罪鬼帝,后果不堪设想。何况他们是不是来人的对手还难讲。这一点,于情面上不好说穿。他匆匆告辞,朝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谭笑追出一程,但那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得作罢。看天已经暗下来,正好乘着暮色去上清宫。 他趁一队巡夜的卫兵刚刚经过,飞身跃过高墙,进入宫去。因前番曾经到了宫前,对环境有些印象,却没有进去。好一阵摸索,才找到了林灵素的寝室。他悄悄窥望,却发现有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正和林灵素说话! 难道鬼帝也要通过控制林灵素控制皇室?如果得逞,那就大势已去,自己什么努力都白费了。他紧张地靠近,侧耳听里面的谈话。 黑衣人道:“你今天的荣华富贵,就靠哄道君皇帝开心,如果皇帝倒了,你的靠山也就没有了。你如今显赫一时,蔡京一伙手握大权,他们能容忍你多久?你可想清楚。” 原来是詹碧云!谭笑大喜过望,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也来到东京城。林灵素迟疑着不做声,谭笑闪身进去,朝詹碧云点了点头,对林灵素道:“灵噩,你可记得我们曾说过的话?我要你多进忠言,劝皇上体恤百姓,也为你自己留条后路。你说你不是义士,却是忠臣。如果你坐视鬼帮颠覆朝廷,那就不再是忠臣。” “现在蔡京粉饰的太平世界,说有人谋反皇上未必肯信,一旦和蔡京翻脸,后果难料。”林灵素道。 “蔡京爱弄权,你也爱弄权,最终皇帝只会宠信一个,你们决裂是早晚的事,如果你有剿灭反叛之功,筹码就加重了,蔡京粉饰太平也会揭穿。如果你不出手,蔡京毕竟是实权在握,在皇帝心目中只会比你重,你还有路可走吗?”詹碧云道。 林灵素沉默片刻,终于道:“我带你们去见皇上,可怎样才能让皇上相信你们还得想一想办法。” “要什么办法?我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不听也得听。”谭笑道。 林灵素摇头。 詹碧云道:“他自称道君皇帝,自然是相信道教的,我们扮成神人,再显露些内功,或许能信。” “这倒是个高招。”林灵素道,“皇上最信天神,这位姑娘可否摘下面具,如果是美若天仙,再展示神力,那你说天上有几个窟窿他也能信。” 詹碧云冷笑一声:“这样的昏君,若不是看在百姓免遭荼毒的份上,不救他也罢。”她摘下面具,捋了捋头发。 林灵素盯着詹碧云目不转睛,半晌才惊叹道:“世间竟有这等绝色女子,不是美若天仙,简直胜过天仙。难道是天意要拯救大宋么?这事已经成了大半。你们稍等,我取服装给你们换上。” 他从柜子里取出有身金黄铠甲,和一套丝绸舞衣,詹碧云取过转到有遮挡的地方换下夜行衣,谭笑边穿铠甲边对林灵素道:“这里的事万不可对人说起。” 林灵素道:“这还用你交代?我也不想有人知道我用法术招来的仙人是你们假扮的,否则我自己的脑袋不保。” 詹碧云已经换好服装,接口道:“这话不假,我敢来,也就冲着这一点。” 林灵素朝她一看,张大了嘴合不拢,原本已经知道她很美,但穿着黑色夜行衣总带着阴森之气;此刻不但感觉对面站的就是仙女,自己也灵魂出窍要飞起来了。 谭笑拍了他一下,这才惊醒,道:“我们这就去皇上寝宫。” 上清宫有密道与皇宫相连,这是极大的便利,林灵素又十分熟悉环境,很快就到了皇宫大院。 当值太监领着林灵素先进去,谭笑和詹碧云潜伏在左近,要等他作法“招”进去,才能对皇帝造成威慑。 谭笑轻握着詹碧云的手笑道:“我们还真当了一回神仙。” “还不知道那昏君会有如何的荒唐举动,你就一点不担心?” “你在鬼帝那里我倒提心吊胆的,至于昏君么,天下人倒霉,我是不怕的。可记得在岳阳楼上,那个大马猴想占你便宜,还不是自讨苦吃。现在的你更是今非昔比,只要鬼帝不出现,就没有对手了。” “你真气人,不说两句疼惜的话,仿佛我就应该处处打头阵似的。” “冤枉!我来这里压根就没想到你也来了。龙潭虎穴就该由我来闯。” 詹碧云一笑:“别再表决心了,我挨了你那一掌,还是鬼帝救的我。咳,想到这就心烦。真不知道最后怎样面对他。”情绪一下低落下去。 “别想那么远,现在我们还不是他对手,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也对,这回你倒是说了句明白话。” “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糊涂人,难得说句明白话。” “瞧你,又来劲了不是?你鬼点子多,脸皮又厚,我甘拜下风,行了吧?” 谭笑正要接话,詹碧云指了指窗口,顺势望去,林灵素正手舞足蹈,看样子已经说得差不多,在作法“招神仙”了。两人携手越过门外的侍卫,从窗里“飞”了进去。 林灵素恭敬地站立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便服坐在茶几旁,面目清秀,仪态雍容。那身便服也是真丝质料,十分华贵。房里悬挂着几幅字画,件件不俗。这就是道君皇帝赵佶?看样貌倒是个风雅之人,不是想象中的昏君。可惜他只知风雅,却不通政务,搞得国家怨声载道,朝廷乌烟瘴气。 赵佶见二人凌空而降,脚不沾尘,已经对林灵素的吹嘘深信不疑,朝他们微微欠身:“二位天神降临,可是带来玉帝旨意?” 谭笑道:“赵官家受命于天,当勤修德政,上承天意,下抚民情,内祛奸佞,外攘夷狄。今有奸邪之徒假借鬼界名义,企图颠覆朝廷,官家宜暗中运筹,消弭灾祸。如有疏虞,神灵难保。” “朕也刚刚才得知此事,谋反之罪岂能姑息,朕立刻派兵剿贼。” “贼人行踪诡秘,你派兵往何处?”詹碧云冷笑道,“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干戈一起,黎民受难。” 赵佶目光盯着詹碧云的脸,久久不移开:“那照仙姑的意思是?” “玉帝派陵霄殿都指挥使金甲神将前来助你平叛,皇帝陛下只要暗中调动一支禁军配合即可。” “这……”赵佶虽迷信,对调动军队这种事还是有些迟疑,“容我想一想,要选个得力的将才。有劳二位天神,这里的美酒是人间极品,请小酌一杯。” 谭笑知他还在观测,须露出点奇异功夫镇住他,打消他的疑虑,当下道:“好,多谢。”身手离酒壶还有些距离停住,运起内力,把酒壶吸到掌心,然后端到跟前,既不举起,也不低头,隔空把一壶酒吸干,然后又将空壶一拍,稳稳落回桌上。在外人看来,只有神仙才做得到。其实都是巧使内力。 第173章 瑶华宫 赵佶惊讶地睁大眼睛,拿过酒壶摇了摇,里面果然空了。 詹碧云有意要镇住赵佶,当下施展韩玉传授的神技,突然将衣衫上飘带甩出,卷起他手中的酒壶,抛向空中。 赵佶大吃一惊,茫然看着她。只见她飞身凌空飘出,又接住了刚要落下的酒壶,回旋着仍用飘带放到台上,动作固然毫无破绽,姿态更是曼妙无比,赵佶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他也算是有很高鉴赏眼光的,又贵为帝王,可以说阅遍人间春色,几曾见过如此品貌清丽,更飘然脱俗、神技惊人的女子,他滴酒未沾,人却早已醉了。许久,才醉意朦胧地说道:“仙姑有何吩咐,朕一定照办。”边说着边探出手想去摸詹碧云的手。 林灵素大惊,心道这一摸必酿大祸,万一詹碧云和谭笑翻脸,后果不堪设想,连忙轻咳一声:“仙姑有何训示尽管吩咐。” 赵佶惊醒,她是神仙,岂能亵渎神灵,缩回手连道:“对,对。” 詹碧云轻蔑地说道:“事关你的江山,还要我吩咐?玉帝派我们助你一臂之力,我还要看你值不值得帮你。鬼帝谋反,一旦开战势必荼毒苍生,如若传出消息,也会引起人心惶恐,天下大乱。既然金甲将军下凡助阵,自然会有对付的办法。还是听金甲将军调遣吧。” 赵佶忙向谭笑道:“金甲将军有何见教,尽管提出要求。” 谭笑道:“鬼帝法力甚高,又有许多部众,单凭我的力量还不够,尤其朝廷要稳住阵脚,不能让奸人钻了空子,宜暗中拨出一支人马,突击鬼兵,一举端下鬼窝。禁军教头王进忠诚可靠,精通用兵之道,可授以密旨,配合我行动。兵不在多,五百人足矣。” “好,好。我这就下旨。” “慢!”詹碧云又交代,“此事不宜让外界知道,皇上不要通过太尉调兵,方可保证不走漏消息。” 此次进宫非常顺利,为瓦解鬼帝的军事进攻作了很好的铺垫,但也引起了林灵素和蔡京等权臣的矛盾,包括太尉高俅对王进不满,后来百般刁难,王进被迫离开京城,投奔延安府。王进是个将才,在边关颇有作为,后来在宋亡之际与金国作战中战死疆场,这是后话。 离开皇宫,谭笑才有机会和詹碧云说自己的事。 一说到言正清和丐帮,谭笑的失落情绪又油然而生。詹碧云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丐帮不一定出很大力气,如果正义联盟能够树起声威,声援一下还是会的。一旦气候形成了,他们还会参与进来,树立武林正派的形象。碧桃谷怎样?” “我正为这事纳闷,才急着赶来汴京。我到碧桃谷,竟没见着一个人,厅堂门全开着,也没有打斗的迹象。都到哪里去了?鬼帝没有南下,也不会有别人能动得了叶谷主父子。这事太蹊跷了。” “竟有这样的事?”詹碧云拧起眉沉思,“鬼帝肯定没有离开大本营,这事的确费解。我们再好好查找。另外有件要紧的事,你赶快通知杨家,到南方避一避,我怕鬼帝拉拢不成,会对他们下杀手。” “我想也是。我刚去过杨家,正遇上鬼帝派人游说,被他们拒绝了。” “什么派人游说,”詹碧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谭笑愣愣地:“什么装傻?” “‘不见当时杨柳,只是从前烟雨,磨灭几英雄。天地一孤啸,匹马又西风。’诗才见长了,脑子却转不过弯了。” 谭笑先是惊愕,忽然醒悟:“原来鬼帝派去杨府的那个人就是你啊?你什么时候会易容术了?” “我化装并不高明,换成以前,你一眼就能看出,所以才说你变傻了。你心事太重,这样要误事的,再有多大变故,这时候必须保持镇定。” “嗨,也就是输你一筹,别人哪能抓住破绽。” “鬼帝是何等样人?稍有疏忽,满盘皆输。这里有份名单,是鬼帝留在汴京的坐探,把他们清除掉,让他变成瞎子聋子。”詹碧云把纸片交给他,又叮嘱,“记在脑子里,把纸烧掉。” “明白。”谭笑接过,迅速扫了一眼,“好,金戈班的都齐了。”当即用火镰点着烧毁。 “你也太心急了,全记住了?” “记住了。事关你的性命,我哪敢大意。” 詹碧云微微叹息:“我也有失误的时候。南海观音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在酆都我太轻视他了。他跟鬼帝有联络,这已经能肯定。他派人见了鬼帝,鬼帝谋夺江山,却不是正统,也有意抬个太后出来。南海观音的人有所顾忌,没有马上承诺什么,也没有直接说出和我们交手,但鬼帝已有疑虑,才派我到杨府,后面才会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我们应该见一见华阳教主,看情形决定是不是除掉她。这个人对皇帝来说也是烫手山芋,留着她碍手碍脚,总有人想弄出点事端;下杀手又怕招致骂名。所以我们不必太多顾忌,只看她和鬼帝是什么关系,相机行事。办妥这件事我得赶回去,掌握鬼帝的部署。” “那好,我先去天波府杨家,午前我们在瑶华宫外碰头。”汴京城人多眼杂,他们不方便一起行动。 天光刚刚放亮,谭笑就到了杨府。但劝说异常艰苦,杨士奎坚持要留下当抵御鬼帮的前哨,说杨家人从来都不怕战死疆场,没有临敌避让的懦夫。谭笑讲了许多道理都没用,最后只能采取激将法:“南方才是正面战场,我们的力量都集中那洞庭湖一带,如果杨家将能号召天下,决战疆场,才是真正的英雄;留在这里形不成战斗力,只能白白等死,还连累我们潜入鬼帮的内线分散注意力,稍有疏虞,会带来严重后果。”他几乎带有逼迫的口吻,士奎不得不慎重考虑。 恰好士亮也来了,劝说兄长,道:“谭大侠讲的有道理,我们不能逞一时之气,更不能影响了大局。” 士奎这才同意了。 湘山能有这两个有声望有号召力的人物加盟,正义联盟重树大旗的筹码加重了不少。再有王进率领官军策应,作为正面战场,总兵力还不及鬼帮,但如果出其不意,有相当大的赢面。 瑶华宫实际在皇宫一侧,孟氏是被废的皇后,哲宗皇帝对孟氏“阴挟媚道”既感到害怕,又有些贪恋。所谓“阴挟媚道”,就是通过巫术、药物和自己修炼阴功,使男人迷恋依赖。因而哲宗有时候还有几分后悔,所以给她的生活待遇很优厚,甚至几次探望几乎留宿。到徽宗登基,她的境遇就大不如前。因为她尴尬的身份,对朝廷是个累赘。但也不能太亏待她,场面还是要顾的。 谭笑和詹碧云潜进宫去,正有太监和道姑从里面走出,看样子,孟氏准备午休了。一般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打扰,也不会像皇帝寝宫那样戒备森严,谭笑选择这个时间是有计较的。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瑶华宫的势力。一进入院内,立即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第174章 华阳教主 两名太监守在门口,每个时辰轮换一次,和皇宫的规矩毫无二致。不但如此,这里的守卫似乎都功底不弱,反应灵敏。谭笑丢出一颗石子试探,侍卫身形不动,只凝神细察,耳辩风声,这种警觉显然是长期受训练练就的素养。 如果华阳教主确实有图谋,那一定是高手环侍,宫中也必有密道防备意外的突发情况,这样要见到“教主”孟氏本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教主只是个封号,不是真正的教派,但她的身份特殊,周围的势力不容小觑。 谭笑拉了拉詹碧云衣袖,两人退出一段距离。 “这样去见华阳教主怕见不到。”谭笑道。 詹碧云环顾一下周围:“这里的情形比我们事先想的复杂,看来我们要分头行动,一个正面出手吸引侍卫,一个潜进去。” “潜进去也未必能成功,真正的高手肯定不会被外面的动静吸引出来,反而会更警惕,护卫在教主身边。” “是啊,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冒险一试。如果动作极快,抢在对手作出反应之前就控制局面,还有一丝希望。” “难。”谭笑道,“如果南海观音在,胜她都没有十足把握,更别说很快制服她了。料想华阳教主身边的人不会弱到哪里去。” “但眼下只能试一试,不冒这个险,就没有任何机会。南海观音跟鬼帝有联系,本身对我的处境就是极大威胁。” “越是这样,越不能暴露你的行迹,要不你伏在这里等消息,我去试探。” 詹碧云摇头:“我们一起行动都只有一线希望,我若躲躲藏藏就更没有成功的可能。而且华阳教主毕竟是宫里的女人,我去还有机会说话,你去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这也是事实。宫里的人禁忌很多,绝不可能跟陌生男人说话的。但如果詹碧云进去,风险实在太大。谭笑还在犹豫,詹碧云突然推了他一下,抬眼一看,正有个大太监朝门前走去。看那步履姿态,此人武功甚高,可能功力不在南海观音之下。练武之人往往有一种特殊的精气神,不必动手,行家一望便知大概,除非达到最高境界精神内敛,不露形迹。刚刚商量的计划也无法实施了。 但困难也是机会。詹碧云果决地说声:“跟过去。”人已经飞身掠出。 谭笑不敢怠慢,也紧随而上。趁大太监和门口侍卫说话,他们跃上屋顶。 侍卫惊疑地:“好像有动静。” 大太监自负地:“有我北溟神鲲在,谁敢来送死。”便进了门去。 谭笑和詹碧云钻进重檐下,透过花板镂刻的空隙朝下窥望。只见北溟神鲲恭敬地站在一侧,说道:“这是天赐良机,教主还在犹豫什么?” 华阳教主语调平和,却又不失分量地回道:“这能算什么良机,我一个大宋皇后,做了有违礼制的事,有负皇恩,受处罚是应该的。如果要我背叛大宋,去帮助别人夺取江山,那我将来有何面目去面对泉下的夫君?太后的荣耀对我来说不重要,我现在只想好好忏悔,到另一个世界能和他相聚。” “这……哎,”北溟神鲲有些气馁,仍在劝说,“国家还是大宋的国家,照理说做臣子的不能说皇上的不是,可当初你也清楚,皇上薄情寡恩,教主当时贵为正宫娘娘,却常遭冷落,后宫嫔妃也不满足,偏偏到外面寻花问柳,娘娘才学媚术想拴住皇上的心。” “可结果呢?旁惑邪言,阴挟媚道。皇上夙夜恻怛,寝食靡宁。这是皇上亲口说出的话,好让我伤心。而且他英年早逝也与我失当举措有关联,给他造成了伤害。我罪孽深重,虽被打入冷宫,却生活仍受到特别照应,皇上对我还是有情义的。有几次来探视,远远见了就走,终究是怕惹出麻烦。有一次还跟我说话了,好言安抚,还流露出悔意。那天若不是大臣有急事催他回去,几乎就要留宿在这里。” “咳,什么大臣有急事,大臣们是怕皇上留宿瑶华宫,万一已经成华阳教主的娘娘怀上龙种,那不成了天下笑柄。所以教主,自己的命运只有靠自己来掌握,靠皇上都靠不住,更不用说别人了。当今皇上可没这情分,而且治国无方,倒有天下易姓的危险,如果教主以太后的身份扭转危局,反倒是拯救大宋。” 孟氏摇头道:“我一个女人不懂国家大事,就是把国家交到我手上也不知道该怎样管理。北堂鲲,我看你们是想用我这张牌去获得自己的荣华富贵。” “教主这是哪的话,我等追随教主这么多年,一向忠心耿耿……” “你不用忙着辩解,”华阳教主打断他,“你们待我的心,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但你们有自己的欲求,也很正常。南宫鹏也不想背叛我,我是知道的。可他还是不懂我的心,他要帮我,结果却是把我放到火上去烤。我不想卷进是非中去,只想平平静静度此一生。你们要离开我不反对,想继续留在瑶华宫我也高兴。只是不要让我掺和那些我弄不清楚的事,最后糊里糊涂送了命。你下去吧,什么也不用再说了,我要午休了。” 北堂鲲喏喏退出。 华阳教主突然沉声道:“两个爬墙的小贼,攀累了吧?还不下来。” 原来她已发现了不速之客。 詹碧云听她的腔调有些生气,谭笑却不以为意,朝詹碧云一笑,跳了下去。詹碧云也顾不得计较,跟着跳下。本来费尽心思盘算如何能见到华阳教主,这倒是教主自己要和他们说话,真是歪打正着。 “教主请恕罪。”谭笑躬身施礼。 华阳教主孟氏微微点头:“你们能耐不小,来这里是有所求还是想要挟我?” 詹碧云冷傲地回答:“我们既无所求,也用不着要挟,就想看看你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哦?”孟氏好奇地睁大眼睛。 谭笑和詹碧云也打量着这个对局势可能起到关键作用的人物。她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很好,也还算漂亮,但说不上绝色。或许是练过阴功的缘故,特有一种柔媚,同时又有一种心定气平之感。从前面的对话中,已经能知道她的态度,并不打算卷进旋涡,也就是说,与鬼帝结盟是手下人的主张。 詹碧云道:“鬼帝势头强劲,你难道不想找个靠山?” “谁当靠山都是靠不住的,被人利用过也就没有了价值。只守着自己本分才是最可靠的。” “实话告诉你,我就是鬼帝派来的。想听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我已经答复你了,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事,也不会把你们的行动报告朝廷。我只当一个普通人,甚至就像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我这个人一样。” 谭笑点头道:“我明白了。像你这样的态度,是生逢乱世最能保全自己的做法。你会寿终正寝的。就怕你的手下不明白你的心思,还在为你不辞劳苦争取权势。” “他们听我的,我认他是我下属;他们不听,只能由他们自行其事了。如果你们有机会见到我的护法南海仙鹏,请你们转告我的意思。” 第175章 人心各异 “南海仙鹏?”谭笑疑惑地。 “是,他叫南宫鹏,和北溟神鲲是我座下最有实力的护卫,如今为了谋取地位,不顾我阻拦去了酆都。” “我们在酆都曾遇见过一个南海观音。”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在外面他不可能打出我的旗号。” “是这样。那我们不打扰你清修,这就告辞了。”谭笑仍客客气气招呼。 詹碧云也消了气,拱了拱手。 “慢点。”华阳教主道,“你们拿我的令牌出去,免得遇上我的下属打斗起来,不要闹出动静;见到南宫鹏也可避免误会。” 谭笑接过令牌,说声:“多谢。” 于是两人仍从屋顶重檐下翻出,避开正门,有令牌在手就不怕遇到人了。 谭笑问:“如果南海仙鹏就是那个观音,她能服从华阳教主的安排吗?” “不知道。这是个心计很深的人,脚踏几条船都是很正常的。” “我还得会一会她,不过眼下有更急迫的事。碧桃谷叶家不知去向,给我们整个计划捅了个大漏子。否则碧桃谷和湘山互成犄角,南方大本营就固若金汤。这个漏子是有人故意捅的还是发生了意外,真不好讲。” “是啊,我们和叶谷主曾约定,在鬼帮真面目完全暴露之前碧桃谷不介入其中,为的就是保存实力,构筑最后一道防线。现在最倚重的防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在设计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呢?” “人心各异,会不会也像华阳教主那样想置身事外,采取回避的方式呢?” 詹碧云凝思片刻,摇头道:“这是不同的。华阳教主的做法我能理解,从本质上讲,她是看淡了权力争斗,只想过清净无为的生活;她小心谨慎,没有政治野心,所以不愿卷入是非。但换个角度看,又未尝不是一种冷漠自私。她可以逃避,保全自己比天下苍生更重要。” (靖康之乱,徽宗、钦宗和宗室嫔妃公主等都被掳到北方,孟氏因被废多年而得幸免。张邦昌僭位奉孟氏为皇太后。金人追杀,孟后一路南下,逃到杭州,高宗登位,也尊孟氏为太后,真是世事无常。有一次生病,有点晕眩。有个宫人说自己会符咒,可以治好孟后的病。孟后听了,赶紧让人把这宫人赶出去。因为孟后此前被废就和厌魅之事有关,对巫术噤若寒蝉。《宋史》有记载是:“入宫禁中,尝微苦风眩。有宫人自言善符呪,疾良已。太后惊曰:‘仁吾岂敢复闻此语耶!’立命出之。”建炎三年,苗傅、刘正彦迫高宗退位,立皇子为帝,请孟太后临朝,她坚决不肯。她不能承担责任,也不愿承担责任。苗、刘被镇压后,她仍安然当她的太后。高宗的投降路线继续维持,向金国称臣。金兵却长驱直入,高宗逃到海上,隆裕太后孟氏逃到江西,金兵一路追杀,凡经过处尸横遍野。最终太后在护卫保护下逃得一命,沿途百姓却付出惨重代价。后来辛弃疾到江西造口壁题下着名词章:“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詹碧云对孟太后的分析入木三分。绍兴五年春,孟太后患风疾,四月崩于行宫之西殿,年五十九……上尊号曰昭慈献烈皇太后,推恩外家凡五十人。殡于会稽上皇村,附神主于哲宗室,位在昭怀皇后上。三年,改谥昭慈圣献。总算是得了善终。这是后话。) 詹碧云又道:“但碧桃谷是必须承担道义责任的,叶星寒大侠创下的威名不容许后辈轻易抛弃。叶谷主也一向很看重,否则在江湖就不能立足,这也是利害关系跟华阳教主不同。” “但现在力量对比悬殊,丐帮都抽身退出了,柳吟风是敌是友难确认;叶谷主更不会想到连你也投入鬼帮。如果他认为大势已去,即使玉碎也不能改变局面,不如隐忍退让保全碧桃谷血脉。这也难说。” “你觉得叶谷主的武功能不能和鬼帝抗衡?” “当初武林公认三大圣地,其实碧桃谷更多仰仗的是前辈的威名。叶谷主和师父同出一门,武功是不会低的,但江湖的历练要少得多,实际临敌应战肯定比司空宏图强,或者还略胜张三锋,比鬼帝终究输一筹。但我想,除非鬼帝亲自带人袭击碧桃谷,其他人没有能耐端下碧桃谷;而且即使鬼帝出马,也不会这般不留痕迹。我看还是碧桃谷自己出了变故。” 詹碧云点头:“应该是的。我们还是要设法找到他们下落。你清除京中暗探后,往嵩山沿途寻访,柳吟风可以肯定不是鬼帝,因为这段时间鬼帝一直在部署向朝廷开战,柳吟风却羁留在少林寺。只是目前还没有确定他是不是内奸。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我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有人故意制造烟幕。能肯定容可心对他真的产生了感情,所以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全他。但愿这次能找到答案。” “我赞同。”詹碧云微微叹息,“真是太复杂太纠结了。虽然正面军队交锋不惧他,可背后的手段还是防不胜防。我得赶回去了,留下的事全靠你担着。” 谭笑拉住她手:“你瞧,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是奔波就是分析大势,连说几句体己话的时间都没有。” 詹碧云略带无奈而又坚决地:“多少人命悬一线,也包括你我在内。体己话留到战胜鬼帝后再说吧,我们心意都是一样,用行动去做比说什么都更实在。” 野旷天低。 谭笑独自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行走。京城的鬼帮暗探处理了,但詹碧云也多担了几分风险。这又是必须走的一步棋,以现在的力量对比,每一步都是靠险中求胜。 一过新郑,就进入鬼帮的势力范围。时不时有一队鬼兵喊着“清平世道,惩恶扬善,鬼帝出世,拯救苦难”的口号经过。 谭笑经过化装,也不刻意回避,这样到傍晚来到一个村庄。冬季这里的农民睡得很早,这会儿居然还很热闹。村民围在一处,高举火把,载歌载舞。戴着面具的巫祝在做着表演;还有扮演的鬼王华丽而劲健,红发黄须,青面獠牙,袍带当风飒飒作响。 看样子鬼帝的宣传还是做得很成功,这一带的村民都把他当成救世的菩萨。 谭笑混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又悄悄潜行,决定去找玉梨问问情况。如果有什么危险,还是找机会送她去南方。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朝玉梨的住处走去。 刚走出不远,忽见一大队人马开来,都是戴着面具的鬼面人,中间围着一个只在眼睛周围戴着面具的美貌女子,前呼后拥。那女子服饰华贵,坐在藤轿子上,由四个轿夫抬着,一个有官阶的护卫紧靠在她身边。谭笑看着依稀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什么人。 第176章 消失的人 那队人马到一处偏僻祠堂前停下,一个身材魁梧的鬼面护卫恭恭敬敬扶着女子下了轿,里面的“鬼”将女子迎了进去。 谭笑观察了一番,这队人中只有那个护卫步履沉稳,是真正的高手,其他喽罗都武功平平。而唯一的高手鞍前马后忙碌,似乎那女子的身份很尊贵,她的安全都由这个护卫负责。谭笑决定探一探这帮人的底细。于是悄悄跟着,刻意留心他们的言语举止。 过了一会,那护卫出来,在周围巡察,谭笑等他离开,瞅了个空子要钻进去,正有个喽罗到祠堂外树丛边解手,谭笑窜上去捂住他嘴,将他脖子一拧,拖进树丛里把他衣服剥下换上,又把尸体掩盖起来,戴好面具进入祠堂。 这一进去吓了一跳。两边站着两排鬼兵,中间面对面站着两排人,各有七个。其中一排戴着镣铐,看面目有的好像照过面,其中镇山虎卞青是长枪会老大,曾率弟子参加过洞庭湖大战;其他的也应该是江湖门派的首脑,可另一排对应前面的都是一张同样的面孔。也就是说,这些没有投靠鬼帮的门派首脑都是被抓到这里,而且都被复制了一个替身。他们一会儿互相攻击,一会儿又停住,像是在揣摩。 只见那女子坐在中间的圈椅上,朝那些人道:“继续打。” 一方又发动攻击,另一方被迫还手。可他们手上的兵器全是木制的!这是玩的什么把戏?显然,被迫还手的一方早被制住,使不出内力,不动手也早知结果。谭笑突然想到千面郎君,原来,鬼帮是要制造出一批江湖门派的首领,要让这些易容冒充的人通过对打学得他们的武功招式。虽然学不到内功,能有几分相象也就能骗过一般人。 如果他们得逞,是一支可怕的力量。那些被俘的掌门或帮主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对方一攻击,本能地反击自卫,虽然也知道最终逃不出鬼帮手心,总还是抱着能抵抗一时算一时的念头,减少被打的苦痛。 那女子道:“你们都使出自己的绝活,回合多的赏你们好菜;两三个回合就倒下的吃狗食!” 真恶毒!谭笑心里骂道。 那个护卫又回来了,在女子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朝众人摆手:“停!马上要开饭了,你,还有你,”他点了两个打斗卖力的,“到这边来;”又指着卞青和另外一个,“你们不许吃饭,等别人吃完和狗一同吃!” 不一会,有人送饭过来,都是分好一份一份的,鬼兵和另三个俘虏都是同样的饭菜,给两名打的狠的掌门加了一个鸡蛋。而另两个只能看着别人吃。显然他们已经被饿了多时,很渴望吃顿饱饭,却只能眼巴巴看着。 护卫又在女子耳边说了两句,女子道:“我再过会儿。我要看他们跟狗争食是什么样子。诶,那边情况怎样?” “好像醒过来了。” “嗯。”女子点下头,“不能让他死,还有用处。” 谭笑暗暗猜测,还有一个什么重要人物在他们手上?听他们的言语,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但目前没有危险。他只好先忍耐,另找机会去追查,眼下要先考虑怎样营救这些正义的江湖门派首领。 不多时,众人狼吞虎咽,只剩下些残渣,护卫让送饭的鬼兵收拾,把残渣倒在一起,叫声:“牵狗来!” 鬼兵牵上两条狗,来吃剩余的饭菜。 护卫冷笑一声,对卞青和另一人道:“你们上去和狗抢,抢不到就再饿一顿!” 卞青怒道:“你们这些恶鬼!猪狗!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们的狗食!” 护卫大怒,说声:“我叫你逞强!你想死也不这么容易,要尝尝死去活来的滋味老子成全你!”上去用刀柄在他腹部猛地一捅,卞青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痛苦得身体蜷缩起来。 刀!乾坤刀!谭笑眼睛盯住那柄刀。假谭笑千面郎君带人制造了天远庄灭门大血案,天远庄没有留下活口,只有庄主司空宏图不知下落。千面郎君已死,乾坤刀竟出现在这里!这拿刀的护卫又是谁? 另一个饿慌的掌门顾不得颜面,俯下身到盆里抓起剩饭就往嘴里塞,那狗后退一步,朝他汪汪吠叫,又挤上前将他拱开,用身体占据了盆子上方,埋头去吃。那人趴在地上,又探出手,想去抢一把,狗抬头怒视着他,发出“呜呜”的警告声。那人悲哀地退缩,现在他的力气,连这条狗都打不过。 圈椅上的女子哈哈大笑:“好玩,好玩。” 护卫恭维地:“鬼后陛下真会逗乐子。” 原来她就是“鬼后”,早从玉梨和琼枝口中听说这是个美丽而又恶毒的女人。鬼后到了这里,那鬼帝一定也来到了附近。谭笑心又悬了起来。 鬼后道:“玩一玩就够了,一直看也没什么好玩的,你继续让他们练,我过去看看。”说着站了起来。 护卫躬身道:“您还没有用餐。” 鬼后乜了他一眼:“这样的饭菜我吃得下去么?叫人送过去,我到那边吃。弄两份。” “那我送你。” “不用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谁敢在鬼帝眼皮底下动手,还不是找死。” “那是,那是。” 鬼后走了出去。那姿态又让谭笑吃了一惊,好熟悉的身影!他在脑海里搜寻,会是谁呢?突然冒出一个让他自己心头打个寒噤的名字:詹红霞!两年前她被司空宏图掳走,就从此失踪了。而她在天远庄也没有出现过。难道她成了鬼后?以她的心计,毒辣的手段倒有几分神似,可詹红霞应该是个高手,即使比不上詹碧云,相去也不会太远,而眼前这女子似乎没有多少内功根基;詹碧云也没有说起过她的来历。自从与鬼帮对抗,他和詹碧云总共见面两次,匆匆忙忙,未及讲起这事,才有这样的疑惑。他不知道,詹红霞已被鬼帝卸去了内功。 谭笑想着如何脱身,要跟上去,身体刚晃动,护卫叫他:“你,把这些倒掉。”指了指地上的盆子。 谭笑跨上前去,护卫朝他打量着,似乎有些怀疑。谭笑尽量放松,脸部有面具,是不会露出破绽的,唯一要小心的是动作,一个高手往往会在动作习惯上泄露根底。他故意装出懒洋洋的样子,让脚步虚浮起来,朝狗踢了一脚,端起盆子出了门。还好,护卫没有察觉。他迅速扔了盆子去追鬼后。 他不敢走太快,因为他必须提防那个“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鬼帝。护卫是骗过去了,那也是暂时的,长时间不回去对方就会明白。而鬼帝只要出现,那是无论如何骗不过去的。鬼后要去的地方,鬼帝会不会在那里?这也难说。 第177章 鬼后的心思 追出一程,谭笑惊讶地发现,这正是去玉梨住处的那条路。刚刚离开的那个祠堂,也正是当初詹碧云带领常贵他们攻打嵩山撤离时驻扎的祠堂。但村子已经有些变样,路已经过整修,墙上到处贴着标语。 鬼后径直到了玉梨的小屋。那小屋也扩建了,旁边多出一个较大的房间。鬼后进去就到了炕边坐下。那张椅子像是专为她准备的。因为北方山村很少有坐椅。玉梨朝鬼后行礼,又上了热茶。鬼后点头,道:“你还算听话。本来你没能留住谭笑,又在你这里丢失了琼枝,要让你受千人戳的,事情忙一直没顾得上处置你。看你照顾病人还能尽心,回头我跟鬼帝说,就免了你的罪。” 玉梨赶紧拜谢:“多谢鬼后陛下。” “好了,这个人很重要,不能有半点闪失,你记住了,看护好了,我有重赏;出了问题,你就难逃万人戳的刑罚!鬼帝也一定饶不得你。” “记住了,玉梨不敢奢望鬼后陛下赏赐,只望能尽自己本分,把陛下交代的事做好。” “很好。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个守本分的女孩子,也没有贪欲,不然不会让你逍遥到现在不受处置。谭笑后来可来找过你?” “没有。谭大哥……不,谭笑,绑走琼枝鬼姬,明摆着就是翻脸了,哪会再来。”玉梨虽然淳朴,却也不笨,马上掩饰过去。 “嗯。”鬼后道,“你心里并没有忘记他,也没关系。这里没旁人,说几句女人私下的心里话,我有时候痛恨那些用情深的人,觉得他们装腔作势;有时候却又羡慕,甚至妒忌那些用情专注的人。这世道啊,痴情的人总是吃亏;做个势利人吧?其实也很无趣。对自己身边的人还要花着心思去算计,咳。” “鬼后九五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还用烦恼呢?” “你没经历过,你不懂。就像他吧,”鬼后指了指床上蒙着绷带的伤病人,“他就是个痴情人,因为这,不知受了多少伤,却不知道悔悟。我是又气恼,又感动。可我现在的身份,又能怎样?保住他一条命,就很对得起他了。这话可千万不能跟别人提起,否则害了他,你也活到头了。懂吗?” “玉梨明白。” 这时有人送饭过来,鬼后叫玉梨:“我知道你平时都自己动手,吃的也很简单,这几天你就跟我一起吃,我特地让他们多送一份,来。” 玉梨迟疑地退缩。 鬼后抓住她手一拉:“来,这里没外人,你也不必拘束。说实在的,我也憋得慌,以后能跟你聊聊心里话,也当是消遣。我相信你不会传给别人听。没有别人的时候,你不要拘礼。你知道吗?一个人到处被人恭维,其实很无趣,人家当我是泥菩萨,敬我,给我烧高香,却没有一个说句真诚的话;我呢,心里想什么也没人知道,更不能对人说。我曾经梦寐以求要获得被人捧上天的感觉,可真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尽的寂寞后悔。来吧。我就当有个听话的妹妹。” 玉梨忐忑地坐下,和鬼后一起用餐。 刚吃了几口,鬼后又放下了:“我没胃口,你别在意。”走到炕边看那伤病者。 那人身体动了一下,头、脸都包着,身上扎满绷带。眼睛没有睁开,蠕动嘴唇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红霞,红霞,是你吗?” 鬼后怔怔地不出声,退后一步看着他。 “红……霞……”那人喃喃念着,又昏睡过去。 叶凤俊!谭笑正要寻找叶家父子的下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而且身负重伤。谭笑对这一带算是比较熟悉,虽然又搭建了房间,他还是从后窗看清了里面的一举一动。 鬼后在叶凤俊额头轻轻抹了一下,自己眼睛有点湿,又揉了揉眼睛,对玉梨道:“好好看护他,任何人来都不许打扰。” “是。可是……可是鬼帝来呢?” “一般他不会来,万一来,就说是我吩咐的,这件事他不会为难你。我给你派个武功高一点的卫兵来,如果有人不听劝告,就杀了他。” “不要……我……我害怕杀人。” “只是摆个架势,没要你真的杀人,我是说万一,有人挡着总安全一点。” “有您和鬼帝在,也没人敢不听命令。” “好吧,我知道,你怕人杂反而不方便。总之有什么情况你告诉我,我来处置。我得先去安排其他事了,在他康复之前我会常来。”鬼后又端了水,用棉球蘸着在叶凤俊唇上给他湿润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玉梨呆呆地看着她背影,自言自语:“都说鬼后奸邪凶残,害了很多人,比鬼帝还难伺候,想不到她还有这样温和的时候。” 刚转回身来,却见谭笑站在身后。她吃惊地:“哥,你怎么在这儿?鬼帝鬼后全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知道,我就是跟踪鬼后来的。本来怕你有危险,想带你走,现在我放心了,鬼后要你帮忙,至少这一阵子你是安全的。”谭笑最到炕边,看了看叶凤俊,“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鬼后让人抬进来时,他昏迷着,当时真怕他不行了。后来鬼后又让人医治,今天总算能醒一会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是个好人,你要守护好他。” “奇怪,你是打鬼的,要我守护好他;鬼后是坏人,也要我看护好他。” “有时候,不能光用好人坏人来判别。我和他是朋友,鬼后以前没做鬼后的时候跟他有过一段恩怨,所以也不愿他死。”谭笑已经确认,鬼后就是詹红霞。 玉梨茫然道:“我真不明白。” 谭笑笑了:“一时不明白也没关系,你比原先机灵多了,鬼后问你话的时候,我还担心你直来直去,怕她发怒起来会伤害你,你回答得很巧,也恰恰鬼后要你帮忙,没心思追问,倒是顺利应付过去了。” “是你教我的要多留个心眼的。” “是。现在外面形势很复杂,有时候我都弄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在打什么主意,所以说话要谨慎,多看,多用心想。” “鬼后到底什么心思,我还是不太明白。” “她不想让这个人死,因为她亏欠他太多了。也许还有别的用意。她现在对你好,是因为她要利用你。当然,她说的也是实情,平时她身边没有可以说真心话的人,她需要一个能听她说,又能守得住口不会传出去的人。所以她会庇护你,你这段时间会很安全。不过还是要小心,等她不需要你了随时都可能翻脸,你千万不能说漏嘴。” “我懂了。” “我的这位朋友是有来头的人物,等他伤好一点,要想办法帮他逃走。到时候你也一起走。” “就怕短时间好不起来。他伤得很重。” “他体质很好,而且鬼后为他用的药也一定很灵,不然已经没命了。你估摸一般什么时候会有人来?” “大概要到申时,会有人来送晚饭。” 第178章 凤兮凤兮 “那还有段时间,我来替他疗伤。你在门口看着点,有情况敲下门。”谭笑交代。 玉梨走到门外,谭笑叫住她:“把风不能直接到外面,别人反而怀疑。人要在门里,手上找个事做,眼睛注意看外面,耳朵还要留意旁边的动静。” “哦。” 谭笑轻轻叫了两声:“叶少主,叶少主!” 叶凤俊微微睁开眼:“谭……” “别说话,我帮你疗伤。有话另找时间说。”谭笑托起他身体,“调息。”用掌心按上他命门开始运起内力。 近一个时辰,谭笑收功,看他面露出的地方泛起红晕,道:“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别让人知道。玉梨是我义妹,你放心。我先走来,还会找机会来,好好养伤,最近发生很多事,等你精神好一点跟你讲。你离开碧桃谷有多长时间了?” “哎……”叶凤俊正想问他话,谭笑已经朝玉梨做了个手势,道:“我另找机会再来。”就离开了。 玉梨看叶凤俊已经完全清醒,道:“已经一天多了,我喂你吃点东西。” 叶凤俊微微点头,虽然很轻,头还是疼得厉害。 玉梨道:“你别动,等我。”用水泡了些干面饼喂他吃。 到傍晚,鬼后又过来,玉梨告诉她,病人能吃东西了,她十分高兴,忙叫人去炖鱼汤。叶凤俊两眼一直盯着她,她不自在地避开了,对玉梨道:“有什么情况通知我,我先走了。” 玉梨很是奇怪,在他昏迷时急切得什么似的,盼着他醒来;他醒了,却又唯恐闪避不及。或许就是因为谭笑说的恩怨,鬼后心里有亏欠。可她亏欠别人的地方多了,却从不懊悔啊。 等人走光了,玉梨问道:“你是我哥的朋友?” “嗯。” “你原先认识鬼后?” “应该是。可她不承认。” “你昏迷的时候,她很关心你的。” “是吗?可我今天受伤也是拜她所赐。她还曾经亲手一刀刺进我腹内,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很意外了。” “可我看她对你很愧疚的。” “哼哼,假慈悲。我看得出,你很善良,以前我和你一样善良,可善良的人总是被人欺骗,被人利用。如果不是因为有谭笑这样的朋友,我早就命赴黄泉了。”叶凤俊感慨道。 “我哥也说我善良要看对谁,说江湖险恶,要处处小心。好了,你需要多休息,养伤时间不是一天两天,以后有的是说话机会。我不打扰你了。” “哪里话,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谭笑内心渴望赶快问清楚叶凤俊,碧桃谷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又怕影响他恢复,一直熬到第二天,算好午后的时间,又助他运气行功疗伤,见他精神恢复不错,才问:“叶少主怎么会到这里?叶谷主他们呢?我去过碧桃谷,所有人都不知去向。” “咳,一言难尽。”叶凤俊懊恼地,讲出自己受伤的经过。 还在师父韩玉逝世前夕,谭笑曾请叶兰荪留意江湖动向,并相约在鬼帮暴露真实面目后援助自己的盟友,和湘山的蛟龙帮互成犄角,则南方可成为一道抵御鬼帮的防线。可谭笑守孝复出后,还没有来得及联系碧桃谷,就发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鬼帮极端诡秘,后来更是突袭蛟龙帮,龙廷被破,龙君死难,这就打破了构筑防线的预想。叶凤俊听到消息,瞒着家人私自到中原寻找谭笑,想助他一臂之力,不料误入鬼帮控制的地盘,更意外遇见成为“鬼后”的詹红霞。 当时鬼后正在村外巡视,虽然戴着面具,连谭笑都不能马上确认,但曾经对她用情至深且有过肌肤之亲的叶凤俊一眼就认出了她。 叶凤俊拦住她逼问鬼帮的部署,鬼后却坚决不承认认识他,正僵持着,鬼后的护卫来到,鬼后下令要护卫将叶凤俊拿下。结果好一场恶斗。 如今的叶凤俊功力增加了许多,非当年可比,但没想到这护卫也十分了得,刀法凌厉,势猛力沉,叶凤俊拼尽全力,斗了近半个时辰,缠斗下去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他晃了个虚招,一剑刺向对手面门,对方则砍向他肩胛。对方的面具被挑下,竟发现那人原来是司空宏图!他大吃一惊,这一愣神的工夫,被他砍中,对方连下杀手,叶凤俊受伤倒下,只听鬼后说声:“留活口。”就昏死过去。至于他离开后碧桃谷发生了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谭笑道:“你的这份情谊我永远会记着。可你知道吗?碧桃谷是与鬼帮较量的最后一个堡垒,你们坚守住阵地,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失去了碧桃谷这个后盾,江湖上人心更加绝望,我也没有了任何退路。本来我已经重整蛟龙帮,就是要和碧桃谷一起成为南方的大本营,你一出走,叶谷主怎能安心守在家里?他一定是作了最坏的打算,把谷里的人全部疏散,然后来寻找你。” “我也是受伤后才想到这一层,咳,以前我糊涂,如今还是糊涂,不能帮上忙,反而添乱。” “也不要这样自责,你的心意我很感激。而且,我们还有机会,你可以这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叶凤俊安详地闭上眼。 门口玉梨突然敲响门板,谭笑赶紧从老屋的后窗跳出,隐藏起来。 詹红霞带着她的护卫——也就是司空宏图过来。谭笑很纳闷,也不知鬼帝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这位和鬼后有杀子之仇,与鬼帮有灭门之恨的前武林盟主如此服服帖帖听从使唤,还放心让这个淫棍来保护鬼后。叶凤俊更感到奇怪,在爱晚山庄第一次见到司空宏图时,自己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三年下来功力增长是正常的;而那时司空宏图是不可一世的盟主,这回交手却感觉他能力有所下降,而对詹红霞俯首听命更不可理解。 鬼后朝叶凤俊看了一眼,道:“看上去气色不错,恢复很快,不过要完全康复还得休养一段时间。” 叶凤俊道:“既然要下手,何必再为我医治。” “你的身份对我们很有用处,如果你肯归顺,鬼国会给你很高的待遇。” “注定你打错算盘了。你应该知道,碧桃谷向来都是正义的化身。” “我就是欣赏你们的正义。你不了解鬼国,又怎知道鬼国不崇尚正义?” “讲正义,就用不着鬼鬼祟祟。你们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可见是见不得阳光的。” “哈哈,你见过谁把正义两个字写在脸上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多的是,讲正义而不懂得用权谋的也只是愚蠢的正义。就像你现在,只能躺在这里空谈正义,可能实实在在做点正义的事情?” 第179章 横生变故 “我是愚蠢,才被人蒙骗利用,才被人暗算。但不表明欺骗利用我或暗算我的人是正义的,恰恰证明这些人卑鄙无耻。”叶凤俊淡淡地。 “你……”鬼后怒气几乎冲出,但马上又换成平静的口气,“我救你,这就已经证明我不想害你。至于手段,我首先考虑的是自保。一个死人是没有资格谈正义的,我不愚蠢,所以先得保证自己活着,才能够来对你说这番话。” “那就多谢你的美意了,不过我不愿相信。至少现在的处境下是这样。” “我们没必要争执,你先好好休养,慢慢你就会明白,你想错了。玉梨,好好照顾他。” 叶凤俊伤口愈合很快,玉梨精心照料,有时见他精神状态好,就陪他说说话。 谭笑抢着这段时间赶往嵩山。叶凤俊暂时没有危险,那些被羁押的武林人士丧失了行动能力,但凭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营救,须找帮手,而且要先择适当的时机。自己停留在这里,难保不被鬼帝发现,反而会引起更大麻烦。更重要的是,叶兰荪究竟在哪里?如果得到消息直接来救叶凤俊,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从叶凤俊离开碧桃谷的时间算来,已经一个多月,碧桃谷的人全部消失,却又不仅仅是因为寻找叶凤俊这么简单。以叶兰荪的身份和性格,不至于鲁莽到直接到鬼帮抢人的地步;要放弃百年的基业,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威胁,为了避免毁灭性灾难,才会选择主动放弃。而且这样做还有个不能理解的后果:即使叶凤俊安然回去,也和他们联系不上,等于把叶凤俊抛弃了! 难道,鬼帝跟叶兰荪之间也有某种联系?谭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赶到嵩山,要重新把柳吟风的事查个清楚。他身上线索多,熟知武林掌故,眼下发生的事,单凭现象是不能深入探究的,而且詹碧云已经认定,柳吟风不是鬼帝,那不管他是鬼帮的奸细,还是受不白之冤,都有可能提供重要线索。 但到达少林寺,慧觉方丈告诉他的消息又让他大吃一惊:鬼帮杀死了冲灵道人,将柳吟风劫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谭笑忙问。 如果鬼帝派出大量人马围攻少林,江湖上肯定有不小的动静。可事先没有传出任何风声。鬼帝没到,靠少许人手要从少林寺劫人可不容易。 慧觉羞愧地:“全怪老衲无能,没能识破他们诡计。” 慧通法师向谭笑细说了当时的情形。原来,少林寺将柳吟风和冲灵道人看在寺内隐秘处,生活上并不亏待,但不许旁人接触。一段时间过去,没有任何情况,看管也就松懈了些,就在几天前,曾设计害过慧觉的姣鸾鬼姬突然来吵闹,要见慧觉。慧觉极为尴尬,自然回避,让慧通出来应付。 慧通一见姣鸾鬼姬就呆住了:只见她大腹便便,移步迟缓,朝慧通叫道:“快叫慧觉出来!他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再不出来,我就在这大门口生产了!等我生下小秃驴来,他不认我就掐死了挂在山门上!” 慧通平素做事严谨,这时却被她吓坏了。少林寺乃是天竺僧人跋陀所创,经过菩提达摩等无数高僧的努力,成为天下禅宗的圣地,真要给她闹这么一出,六百年圣誉全毁了。慌忙道:“施主且慢,请施主稍等,我这就去请方丈。” “别糊弄我,我可不讲什么颜面,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领教,领教。”慧通慌慌张张跑进去跟慧觉一说,慧觉顿时面如土灰,冷汗直冒。 慧通道:“方丈莫急,会不会是她存心讹你?” 慧觉算了算:“十月怀胎,发生那事正有九个多月了。慧通师弟,方丈的担子恐怕只有你接下了。”举步朝门口走去。 慧通拦住问:“师兄这话不明不白,你究竟想好了什么对策?” “为保少林有誉,我只有先带她离开,然后以死向列位祖师谢罪。” “师兄不可!”慧通挡住他。 “让我去!如今没有别的办法。” 大智和尚本来是来做帮手的,一直留在少林,听得争执,也出来劝解。其他僧众也闻声聚拢过来。 慧通向众人道:“有妖孽在山门生事,不要去管她,本寺僧侣一律回避!” 众人虽不再往前凑,总是心生好奇,伸长了脖子张望。 慧觉一时踌躇起来。 山门外又传来叫嚷声:“慧觉秃驴,给我出来!不然我就把你的孽种捏死挂在大门上!” 慧觉推开慧通:“让我去!一了百了,不能给少林蒙羞。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祖会宽宥的。” 众僧全上来阻拦,但慧觉用力挣扎,这样推推搡搡到了门前,袈裟都几乎脱落下来,极不雅观,僧众只好放手。 慧觉对姣鸾鬼姬道:“我来了,你究竟想怎样?” 姣鸾鬼姬轻松地:“也没想怎样,你和尚很厚道,你还俗,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一心向佛,犯了戒,也甘愿受任何处罚。你要逼我,我只有去西方极乐世界求解脱了。” “我可不要你死,我是很在意你的,何况,也不能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将来他问起自己的生身父亲,我该怎么回答?” “你就告诉他,你来到这世上是阴差阳错一个误会,好好修行,才能超脱一切苦难。” “你……你个贼秃好绝情!我也不用等生下来再让他超脱,现在就跟你同归于尽!我要你死都见不到佛祖,到了阴间让阎王评评理,判你跟我做三世夫妻来补偿我!” 慧觉淡淡道:“也好,看阎王是惩罚你呢,还是成全你。我相信阎王不糊涂,对这件事的因果看得清清楚楚。我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冲向山门前的大树就要撞上去。 姣鸾鬼姬倒恐慌起来,连忙上前将他拦腰抱住。就这冲力哪里拦得住,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慧觉爬起,看姣鸾鬼姬摔得很重,姣鸾鬼姬连衣服都摔破了,手臂流出血来,心有不忍,跨上去扶她站起。却见她腹部滑落一团棉絮。 “你……原来你是装的!” 姣鸾鬼姬似笑非笑:“你是泥菩萨,没心没肝,谁见过泥菩萨能让女人怀孕的?更何况,干我们这一行的,哪就这么容易肚皮给人弄大的?” 慧觉正懊恼,旁边窜出个鬼面人来,在姣鸾鬼姬耳边低语了几句,姣鸾鬼姬道:“大和尚,本来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你执意不肯,就不勉强你了。现在有个人等着你去超度,我不奉陪了。”转身就离去。 慧觉满心疑惑回寺庙,就有人禀报,冲灵道人被杀,柳吟风不知去向。 发生这样的变故,谁都没有料到。显然,姣鸾鬼姬调虎离山,闹事是故意吸引注意力,掩护别人潜进寺去,真正的目的是要劫人。 这样一来,旧案未结,又添新案。劫走柳吟风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他真是鬼帮的内应? 第180章 隐微处 谭笑进入寺去,由慧觉、慧通、大智等几位禅师陪着勘察柳吟风和冲灵道人的住处。 这是寺内不太受关注的寂静处几间禅房。旁边住着数位辈分较高的僧人在此清修,基本不会受到外界打扰,而且安全是能够有保障的。 冲灵道人的尸体已经被掩埋,但现场特意没有挪动,依然保持着出事时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经过打斗,应该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受到突然袭击。据几位高僧说,他是腰部被尖刀刺入而亡。柳吟风的房间也没有打斗的迹象,是突然被制住架走,还是本来就和来人相识,跟他们逃逸,就难说了。 谭笑目光搜寻着每个细节,没有发现可疑之物和痕迹。几名高僧都认为,柳吟风就是内奸,这是鬼帮要劫走他的唯一理由;冲灵道人被杀也就不奇怪,他是当时见到凶手杀王承武的唯一证人。 在床板边缘上,谭笑看到一道奇特的划痕。这是用手指甲刻画的,是一枚树叶的形状。想来羁押期间,十分寂寞无聊,随意划几下也未必有特殊意义。但旁边还有隐约的字迹,比树叶划得轻,不容易辨认出来。谭笑不露声色,只是在心里揣摩,这时候任何线索暴露都只会给对手多一层防范。 离开现场,慧觉请谭笑到客房用茶。谭笑道:“嵩山一战我们损失很大,好在丐帮整体得以保全,少林依然是铜墙铁壁,蛟龙帮也会很快重举义旗。而且不管谁是真正的内奸,终究不在了,我们以后就便利许多。” 慧通道:“可我们的实力削弱太大,要对抗鬼帮更艰难了。” “是。不过总有消长,我在南方联络了一些力量,和当初的打鬼同盟比起来,也可以抵得上。只是,有人提议将打鬼同盟改为正义联盟。根据我掌握的情况,我们过去说的鬼国其实并不是我们说的鬼帮,而是从鬼国中分化出来的,又容纳了多股江湖势力,已经发展成勾结外寇,企图颠覆朝廷的组织。鬼国的另一部分人是信奉传统鬼教的教众,他们没有参与阴谋活动,我们继续叫打鬼同盟,势必伤害到他们。我们尽量不与他们起冲突,尽量要减少对立面,酆都鬼教自己也要求生存,与鬼帮有矛盾,我们甚至可以成为盟友。” 大智道:“一个鬼帮,还有这么多说法。” 慧觉点头:“我也早有耳闻,酆都鬼教和佛门也有些渊源,是儒、佛、道掺和在一起的一种宗教形式,也劝人向善。只是因为不与外界交流,行事方式又带着诡异色彩,所以被中原视同鬼祟。但他们和鬼帮的关系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看来,改称正义联盟倒是上策。至于是不是可以结盟,还是等下一步再看。” “我不懂,你们说好那就好。”大智粗声大气道。 “现在我们力量微薄,能少一个敌人都是幸事。这事就决定了。可惜我们这个联盟还是虚名,鬼帝的控制面越来越大,要天下响应恐怕很难。”慧通不无遗憾地。 “不着急,只要南方义旗举起,受鬼帝压制的帮会自然不会全力对抗,真正的对手还是鬼帝那边——为了区分鬼国的势力,我们还叫它鬼帮吧。少林暂时不要明着打出旗号,引来大规模进攻反而不好。只要少林在,鬼帝就不敢动用全部力量进攻南方。还有在观望的势力就觉得还有精神倚仗,不会主动倒向鬼帮。” “好,那就这样定了。”慧觉点头。 “我这就回南方,通知他们起事。”谭笑心里想的,本是来搬兵救叶凤俊,现在只能搁在肚里不说了。他要赶紧抽身,寻找叶兰荪。 通过揣摩柳吟风划的指甲痕,他在思索两件事:一,叶兰荪可能悄悄来过少林,但没露面就离开了,甚至有可能跟柳吟风有过短暂接触;二,那几缕轻微的划痕写的是“道非奸”,如果柳吟风不是内奸,他认为冲灵道人不是奸细。冲灵道人曾一口咬定他看见的凶手就是柳吟风,他不是奸细,又会是谁?如果柳吟风就是内奸,那还在推测冲灵道人不是奸细是为什么? 这两处划痕应该不是同一时间划的,后者是平时思考涂划下的;前者是新近意外发现或遇到什么情况后故意划上去的。柳吟风也是很精细的人,每个举动必有其用意。难道是为了迷惑勘察者布下的疑阵? 谭笑离开少林寺,并没有南下。叶凤俊,还有中原武林几个掌门都在鬼后手上;更有叶兰荪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不去救叶凤俊,却到了少林寺,是什么用意?难道他断定鬼帮不会杀他儿子?还是他跟鬼帝之间有什么承诺?他急着要见柳吟风做什么? 谭笑又想到叶凤俊所说的与司空宏图交手的情景,两人武功此长彼消,堪成平手,最后出现意外,叶凤俊输在了临敌经验上。当初叶凤俊和詹红霞感情纠葛,为寻找他下落,是腾云追风柳吟风不遗余力传递消息。他猛地想起,叶家和柳吟风一向关系密切,他们之间和鬼帝又有什么联系?假设柳吟风是内奸,那叶兰荪是不知情,还是根本就是同伙,甚至……?谭笑头皮一麻,简直不敢设想下去。 但是,他还是希望另一种情况:柳吟风是无辜的,叶兰荪得到他被羁押在少林寺的消息,前去打探。可柳吟风又为什么要留下记号?无异于出卖了他。或者故意散放迷雾迷惑别人? 这些都是凭空猜测,问题是是否能在附近找到叶兰荪。 谭笑顺着山麓又东行,一方面不放心叶凤俊的处境,一方面希望能找到叶兰荪的行踪。 出了嵩山,再往东就是一马平川,仅有些许小丘陵。天色渐暗,谭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体力消耗不是问题,许多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精神过于紧张才是最主要的。他稍稍歇脚,在树林边坐下。 不多时,忽见三个戴着面具的鬼兵走来。为首的身穿白色服装,腰间挂着佩刀,身影有些眼熟。他对另两个鬼兵道:“酆都的事,我们以后就不用管了。帝姬真有办法,一直以来棘手的事,她轻轻松松就解决了。我们回去,鬼帝肯定委以重任,你们好好跟着帝姬干,往后不愁前程。” 常贵!他留在酆都训练鬼兵,应该是期满回大本营了。只要跟踪他们,就能找到鬼帝的老巢。 谭笑打起精神,隐蔽好等他们经过,然后跟了上去。刚走出不多远,前面又来了个鬼面人,一身黑色劲装,手提乌鞘剑,腰挂柳叶刀,正是詹碧云! 常贵连忙上前行礼:“玉蕙帝姬!” “免礼,那边训练情况怎样?”詹碧云问。 “时间短了点,跟总部的比还是差些,但跟以前比强不少。至少懂得阵形变化了。” “很好,辛苦你了。” “应该的。帝姬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常贵讨好地。 “我正有件事要去办,身边没带帮手。只是你长途劳顿,该休息几天。” “没关系,为帝姬效劳是我的荣幸。” 第181章 顽凶授首 常贵一心想巴结詹碧云,詹碧云故作迟疑地:“你太劳累了,遇上紧急情况怕不好应付。” “没事的,你一个人都敢对付,有帮手总好些。” “那好,我们去嵩山。我们有个重要的内应被羁押在少林寺,本来鬼帝已经派人去劫他出来,不料有人半路截走了,我正要去追查。能从我们手上截人的必定是个高手,我们要小心。” “一切听帝姬安排。” 他们朝嵩山去了。谭笑思忖,詹碧云对常贵说的话难辨真假,果真是有人截走了柳吟风?那这人多半是叶兰荪。也许,詹碧云只是编了个话头,她究竟要常贵做什么?如果事后常贵在别人跟前说起,那詹碧云不就暴露了? 谭笑满心疑惑,悄悄跟在一行人后面观察动静。 天已经很黑,山路崎岖难行,詹碧云却没有停留的意思,只是问常贵:“可曾吃过晚餐?” 常贵道:“赶路时吃了干粮,还好,也不觉得饿。” “那好,我们到了那里再说吧,已经不远了。” 谭笑四下观望,已经是嵩山腹地,再往前走就回到了当初打鬼同盟驻扎的营地。怎么会来这里? 詹碧云又问:“鬼帝曾派人催你回营,你说训练未完成,等队形操练完就自己回来,可有此事?” “是,帝姬无所不知,我常贵只认帝姬一个主子,别人传话只能应时而动。” “很好。你很忠心。”詹碧云抬头看了看周围,“这地方是当初打鬼同盟的总部,你把骆炳杀死了挂在旗杆上,可就是在这里?” 常贵一颤:“那是鬼帝授意我干的,当初要拉你进鬼国,见你犹豫,鬼帝要断绝你的退路,跟同盟彻底翻脸,才用这方法。” 詹碧云淡淡道:“我没有怪你,只是骆炳案前马后,追随我做了不少事,来到此处,不免念旧而已。好歹相识一场,共事了一段日子,我们祭奠他一番,也算了却一段情分。”吩咐鬼兵垒起石头当香案,又点燃了三柱香。 詹碧云恭恭敬敬拜了三拜,道:“骆炳兄弟,想当初你一片真诚邀我当头领,我却用你的性命换得今天的地位,每念及此,心中万分愧疚。虽然现在身份处境不同,我的心情还是一样的。请你在天之灵接受我的道歉。” 常贵心神不定,不知是欢喜还是忧伤。看样子詹碧云很念旧,如今她身份尊贵,还记挂着从前旧下属,那自己也是有汗马功劳的,定能受到特别的关照;堪忧的是,虽然已经一再强调自己是因鬼帝授意,但毕竟是直接行凶的凶手,詹碧云会记恨吗?他忐忑地缩在两名鬼兵身后。 詹碧云道:“常贵,我知道你只是执行鬼帝命令,也是不得已为之,可毕竟你们相识的时间比我更长,你难道不打算也祭拜一下吗?你们之间也有交情,他却命丧你手,拜上一拜,把过去的恩怨作了了断,不然心里头总是个结。”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常贵顿时轻松,忙道:“那是应该的。该拜,该拜。” 常贵跪在香火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又朝詹碧云望望,看她是否满意。却见詹碧云摘去了面具,素颜凝重,端庄肃穆地站在背后纹丝不动,他不敢站起,惟恐她发怒,可又不知还该做些什么,惶恐地又伏下去,等候她指示。 詹碧云缓缓道:“你连真面目都不露出来,骆炳怎么能知道你在向他忏悔呢?” 常贵取下面具,又要重新磕头,只听身后詹碧云道:“骆炳兄弟,你为我而死,也是为天下武林正道而死。杀害你的凶手就在你灵前,虽然在别人面前可以嫁祸在我身上,但你在天之灵完全清楚。我现在就为你报仇。常贵,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常贵大惊失色,扭转身朝詹碧云:“你……你要过河拆桥?我常贵为你出生入死,没少卖力。” “哼哼,”詹碧云冷笑一声,“你是没少卖力,但不是为我,是为鬼国,更为你自己!你不但残害志士,还暗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可曾讲过半点情谊?我一直忍着,就是要你在鬼帝跟前作个见证,如今我已经完全取得鬼帝信任,还能留你在身边继续当探子吗?” “你……原来你是装的?你早看出我的身份,却利用我打入鬼国?” “是,你现在明白还不算是糊涂鬼。” “你依附鬼帝是假的?连鬼帝都给你骗了。那要杀谭笑也是假的?” “假的!谭笑,现身吧。”詹碧云依然站着未动,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谭笑走出来。 “鬼帝指使千面郎君假冒谭笑杀我父亲,我的杀父仇人是鬼帝!” 常贵长叹一声:“亏鬼帝那样信任你,呵护你,原来你全知道。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宠你。你口口声声不杀谭笑誓不罢休,打得天昏地暗,我被骗不算什么,那么多高手没人识破,就是鬼帝亲自在场也一定信以为真。今天我死不冤枉。”他站起, “我不想自己了断,宁愿死在你手上,来吧。杀我容易,但你斗不过鬼帝!”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现在下手杀你?” “为什么?”常贵愕然。谭笑也很想知道,难道她不怕暴露? “因为鬼帝曾催促过你回营,你却拖延,鬼帝就问我常贵有没有可能背叛他,我说应该不会,可鬼帝眼神中充满疑虑。所以就是鬼帝知道我杀你,我也有一万个理由!现在鬼帝最信任的人是谁?只有我!你还认为我斗不过鬼帝吗?” “这……没想到……” “湘山之战,他以为布置得天衣无缝,却被我们识破了,第一个回合就是我们赢了。我们互相配合,在完全没有联络的绝境挫败鬼帝的企图,谭笑积聚了力量,我成功钻进鬼国的心脏,这第二个回合还是我们赢了。鬼帮覆灭为时不远,只是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常贵为之气夺,垂下头去,喃喃道:“看在我真心为你效力的分上,给我留个全尸吧。” “我答应你,而且会亲手掩埋,并为你烧柱香。” 詹碧云双手按上他肩头,突然夹住他脖子一拧,常贵顿时气绝倒地。 旁边两个鬼兵吓的撒腿就跑,谭笑纵身飞去一手拎起一个,将两颗脑袋一撞,扔到常贵身边。 詹碧云道:“我们遵守诺言,把他们埋了吧。” 谭笑退到树丛默默刨坑,詹碧云也拔出刀来挖土,两人并不言语,直到将尸体掩埋好。谭笑这才问:“下一步你打算去哪里?” “其实我也没想好,正要跟你商量呢。现在情况很复杂,今天只是意外的机会清除一个隐患。你一定遇到许多我不知道的情况。” “叶凤俊被他们抓住了。” “我听说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还有许多更糟糕的情况。” 第182章 佳境奇遇 “还有什么情况?快跟我说说。”詹碧云急切地。 “中原不少门派的掌门被抓来这里,鬼后用相貌相似的人经过化装学他们的武功招式,要复制他们。”谭笑特地先说远的。 “这还真是条毒计。鬼后怕我率军打下汴梁抢了她的风头,要鬼帝让她也参与行动,先期进驻中原,消灭不合作的门派。那里就是她在指挥。” “哦,对了,这个鬼后,居然是你妹妹红霞。” 詹碧云懊恼地:“怪我心里别扭,没跟你说起。真气人,我们到处找她找不到,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竟成了鬼后!我到了鬼国营地,鬼帝认我做干女儿,让我去见鬼后,我一眼认出她,她居然厚着脸皮说不认姐姐,只认干女儿。咳,说到这事就心烦。我们要对付鬼帝,我妹妹可怎么办?” “也顾不了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有让你吃惊的消息。” “是少林寺那边吧?柳吟风被劫走,这件事不简单。” “更奇怪的是,他刻下的字却说冲灵道人不是奸细。”谭笑把自己勘察的情况和自己的疑问说了,詹碧云也连称奇怪。 “我想不透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 不敢贸然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或许我们原来的思路有偏差,如果柳吟风就是内奸,那叶谷主的身份也就十分可疑,叶凤俊才会如此安然。鬼帝是我们熟悉的人,而且武功之高当世还能数出谁来?我都不敢想下去。”谭笑满怀愁绪道。 “不,”詹碧云否定他的假想,“我坚持认为我们已经摸到的线索没错。鬼帝没有子女可继承他,才一面急于立鬼后,一面又有意要立我当皇太女。如果有叶凤俊这样出众的人选,早就会加以培养。叶谷主寻找儿子是人之常情,在碧桃谷故布疑阵,撤离所有人员,恰恰是为了离开之后使碧桃谷在没有抵御力量的情况下免遭洗劫。以他的谨慎,自然不会贸然出手救人,去找柳吟风也是想探明情况。我的判断倾向于柳吟风是被人设计陷害的。也许,这记号他就是为了留给你看的,好在附近寻找到叶兰荪,两人联手,即使鬼帝出现也能够应对,这样去救叶凤俊就有把握了。” “这也说得通,”谭笑道,“但柳吟风跟冲灵道人必定有一个说了假话。” “你分析没错,可是考虑事情上却受了习惯思维影响。说假话的就一定是奸细吗?” “可当时就四个人,王老爷子死了,那三个人中一定有一个是奸细。” “我有个猜测,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叶谷主或者柳吟风,不然猜测永远是猜测。” “假设柳吟风不是内奸,姣鸾鬼姬劫走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加深我们的误会,把我们的思索方向引向歧路。” “你还不知道,柳吟风被劫之后,半路又被不明身份的人截走了。鬼帝大发脾气,这才让我出来查寻。能够截走柳吟风的人,武功机智都是一等一的,如果你能认定那树叶的符号指的是叶谷主,那半路截人的多半就是他。” “既然截获,又会去哪里呢?应该联手去救叶凤俊了。我赶去接应他们,你先回去稳住鬼帝。” 詹碧云苦笑一下:“前番才笑你读书读傻了,柳吟风的身手,鬼帮能擒住他的有几个?就姣鸾鬼姬能行?” 谭笑这才醒悟:“噢——他们肯定是先下药,这样在叶谷主身边不但不能成为帮手,反而是累赘。” “如果是你,你会朝哪个方向走?” “柳吟风处境危急,叶凤俊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该选择避开鬼帮势力,先救柳吟风。在别人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对,酆都,既是别人眼中的鬼城,又是远离鬼帝的去处。” “总算想明白了,我们这就去酆都。” 谭笑和詹碧云又化了妆,装扮成普通江湖剑侠,骑快马结伴而行,仅两天就到达武当山下。这里地处荒僻,野兽出没,但见山峰耸立,云轻天高,峰峦上危崖陡壁,冈坡下山花烂漫,是个风景绝佳的胜境。 谭笑道:“等安定下来,到这里来清修倒真不坏。” “你什么时候也能定下心来清修了?”詹碧云笑道。 “受你熏陶,还能像过去做无缰的野马到处撞么?说真的,我实在厌倦了,现在是想歇一歇都没机会。” “如果我们侥幸过了这道险关,战胜鬼帮,就远离尘世纷争,来这山上搭个草庐,过清净日子。” “那我们就是神仙眷侣。”谭笑朝她伸出手,詹碧云会心地握住,一跃跳上谭笑的坐骑。谭笑拥紧她:“我们已经快三年没能这样亲近了。” “是啊,让我们互相鼓劲,争取这安宁的日子早些到来。” 峰回路转,草丛茂密,没有现成的路可走。本想抄近路,却反而走得慢了。拐过一个山头,忽见有个老道手持拂尘站在草丛中。 “张三锋!”谭笑和詹碧云都吃了一惊。 张三锋已经走过来。在草堆里,他行走反而比他们骑马要轻捷。 “原来是你们,我说有谁会在这荒山野岭出没。你们再化装,也瞒不我老道这双天眼。” 谭笑奇怪地:“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瞒二位,我就筑庐在这里清修,不再问江湖的事。” “怪了,我们刚才还说要在这里盖间草屋,却被你抢了先。” “好啊,我们就做个伴。闲暇时探究一下武学,品茶论道,也是件美事。” 詹碧云瞪了他一眼:“谁跟你这妖道做伴,这里风景再好,也被你弄脏了。我们另找去处。” 张三锋笑道:“碧云姑娘对我还是充满敌意啊。说句实话,我对你们一直心存愧疚。现在你们武功已经胜过我,我呢,年事已高,也看穿了世间名利,只想把一身所学整理出来,剔除有害的部分,能够让有益的功法留在世上。我要在这山上建一座道观,什么朝廷,什么江湖,我理都不用理会。” 人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想法在变。他原就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不过利己之心太重而已。詹碧云望着他,淡淡道:“那你就好好清修吧。我们不奉陪。” 张三锋又笑了笑:“你们可不是为了找清修的地方才来的吧?你们在找两个人。” 谭笑一惊,脱口而出:“你见到了?” “我见到了。人就在我茅舍里。” 竟有这么巧的事!而且张三锋行事乖僻,从来都界于敌友之间,根本无从判断他是好心还是恶意。 不管真实情形如何,只有看了再说。詹碧云道:“张三锋,过去的恩怨我们都放在一边,我们可不可以见见这两个人?” “当然,我既然告诉你们,就没把你们当敌人。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该消解了,而且我一直在找机会消解,可你们拒人千里之外,不给我机会。” 谭笑一抱拳:“你真有此心,我们又岂能耿耿于怀?” “当初我差点害了碧云姑娘性命,有说不尽的后悔。所以一定要碧云姑娘亲口说出原谅我,我才安心。” 第183章 通幽处 詹碧云道:“我也知道你不是存心要杀我,否则当时我们两个都身负重伤,气息微弱,你若再加一掌我们哪能活到今天。我已经说过,这些恩怨往后不提了。” 张三锋满意地颔首,道:“好,有这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跟我来。” 两人把马匹放在山下,走不多远,就见一道山门,巍峨庄严,往深处看,奇峰俊秀,景色旖旎。谭笑环顾道:“好个幽雅的山林。” 张三锋道:“所以才邀你们来。你看,这层峦叠嶂,峰奇谷险,泉碧岩迭,古木参天。登上峰去,近观飞泉如练流于碧玉之上,远眺汉江如带飘渺雾霭之中。” “妙极,妙极,”谭笑赞叹,“难为你找到这么好一个神仙地。” “不是我找到,其实早在唐朝贞观年间,均州太守姚简曾上山祈雨,见五龙由空而降,后来就在这里建五龙祠。只是地荒人稀,香火不旺。现在五龙祠还在。”张三锋边说着指了指右前方,果然有建筑透过密林隐约露出屋脊。 又走出一段,前方有口水井,张三锋道:“真武大帝十五岁入山修道,曾一度想家几乎放弃修炼,在此遇见一个老妪在水井旁磨铁杵,他好奇地上前询问,老妪说,要将铁杵抹成针。真武顿时醒悟,终于修成真仙。” 谭笑道:“以前每次相遇总是带着敌意,原来道长学问如此广博。” 张三锋自得地:“倒不是我老道自诩,你问你师父就知道,我四岁能识字背诗,十岁就将一部《花间词》熟记心中。当年叶星寒大侠可以作证。” 詹碧云笑道:“这我倒相信,可惜你不学好,只有歪才,师父说过你本来悟性很高,足以和她老人家并驾齐驱;只要用一半心思在正道,也能为后人留下福泽。还嘱咐我们,两家师门有渊源,尽量留你性命。” “真的么?”张三锋叹息一声,“是啊,当年我师父受过叶大侠恩惠。可后来因爱成恨,立遗嘱要我战胜他的传人,却也交代不得取对方性命。我真的不学好,”他又笑了,“功夫比你们师父差太远了,所以只有她饶我性命的份了。” 过了一段陡峭的台阶,再往深处,只觉山削涧绝,脚下如踏云海。就在绝壁上有一处旧道观。张三锋道:“这里是南岩,是山中最幽深处,我们就不上去了,从这一侧走,旁边的千层岩上有间木屋,两位客人就住在那里,他们也刚到一天。” 谭笑奇道:“他们是特地来投奔你的吗?” “当然不是,也和你们一样,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其中一个是病人,已经很难支撑走远路了,我就把他们留了下来。这两人你们都认识,所以一见你们,就知道是来找他们的。” 詹碧云点点头。和她的推测完全相符。 言语间已经来到木屋。 谭笑心中忐忑,不知道见到那二人会是什么情况。 门虚掩着,张三锋推门进去,说声:“又有客人来了。”里面的人惊疑地抬头张望,谭笑一看,正是叶兰荪。 “叶谷主!” 叶兰荪愣了一下:“原来是你!谭笑!你瞧你化了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詹碧云非常谨慎地缩在后面朝他们微微点头。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还正愁找不到办法和你联络。” “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到碧桃谷和你联系,却一个人也不见。后来发现凤俊被鬼后抓住了,估计你会在附近找帮手营救,赶到少林,又遇上柳、柳大侠被劫走的事。我一路查寻,就来到这里。” “你不去鬼帮腹地查,却朝这个方向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听说你跟詹姑娘翻脸,她认定你是杀父仇人,为了报仇投靠了鬼帮,这又是怎么回事?” 谭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问:“柳大侠情况怎样?” 叶兰荪也微微点头:“我明白了。柳老弟先被迷香熏倒,被劫出以后又被灌服了毒药,人活着,却没有知觉,我正在想办法。张道友也精通医理,我们正参验药物,看看能不能救治。你过来看。” 他撩开布帘,柳吟风斜躺在木板上,神情呆滞,眼睛无光。谭笑转过去朝詹碧云点了点头。 张三锋道:“这药不致命,主要是麻痹神经,但要解很难。就是成功解毒,他一身武功也等于废了。” 谭笑心又一沉。鬼帝之所以没有直接杀他,不过是想继续留下这层烟雾,让江湖同人猜忌。一旦南方开战,叶兰荪显然是最有号召力的,须主持大局;对付鬼帝的任务还是落在自己和詹碧云身上,本来只要确定柳吟风不是内奸,他轻功一流,那合三人之力对付鬼帝就有了胜算。现在连他留下的记号是什么含义都不能破解,他在羁押期间肯定还想到许多线索,特别是他对冲灵道人的判断是什么依据,这太重要了。 叶兰荪道:“除了汤药,还有必要试一下针灸。用针刺激神经效果会更直接。” “针灸?” “用银针刺进相应的穴位,如果配合艾条熏效果更好。”张三锋解释。 “只是怕对药性还没有完全参透,万一起了反作用就误了他性命。”叶兰荪有些顾虑。 张三锋道:“其实我刚刚想明白,起致幻作用的主要是闹洋花果,用甘草、绿豆煎汤是有效果的,但配了紫水仙根,使药性发生很大变化,我检验了他口中唾液,还发现多种配方成分,药物之间互相作用,所以汤药只能针对其中部分成分起作用,对另一些成分不起作用。也就是说,单使用汤药根本不能让他清醒,还不如冒险用针来试,汤药作为辅助手段。” 叶兰荪点了点头:“或许只有这样了。”又朝谭笑看看。 谭笑道:“在你们面前我是门外汉,你们决定吧。” 张三锋取出艾条点燃,叶兰荪开始扎针。他手指捻动,银针由浅入深。谭笑心念一动。 只见叶兰荪将针扎进柳吟风头顶百会穴,谭笑忍不住问:“头顶上头盖骨很硬,是不是用内功很强才能扎进去?” 叶兰荪奇怪地:“头骨有缝隙,扎针主要用巧劲,学医的人都懂的。当然有比较强的内功边扎边运气效果会更好些。你又想到了什么?” 谭笑回头对詹碧云道:“看来你的推断完全正确,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经叶谷主一说全想通。” 叶兰荪已经扎好针,直起身来,问:“你们打的什么哑谜,什么事想通了?” 詹碧云上前一步:“叶谷主,抱歉了。”扯去伪装物。 “碧云姑娘,原来是你,我还以为谭笑……”叶兰荪愕然道,“呵呵,我说呢,以你们之间的默契,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误会,只是刚才我还是走眼了。你要化妆成别的模样,我敢说逃不过我眼睛,偏偏你变成另一个美少女,我还真以为谭笑耐不住寂寞,难过美人关了。” 詹碧云冲谭笑一笑:“是不是?如果我不出现,你就被人勾走了。” “天地良心,我这三年怎么过的你不是不知道。” “说笑呢,我能认你,就肯定相信你。快回叶谷主话。” 第184章 二上酆都 谭笑把嵩山之役前后查内奸的情况说了,疑点集中在柳吟风身上,容可心却为维护他而自尽,留下许多解不开的谜团。自己是想找柳吟风进一步核实,不料人已被劫走,检查现场发现了记号,根据推断前往酆都,想抄近路才到了这里。又道:“当时甚至怀疑过你叶谷主是否和柳吟风是同谋。不好意思啦。但和碧云重新推测,才决定朝这个方向寻找。” “情况复杂,真难为你们。碧云姑娘真是女诸葛,其实我正是想去酆都,也是为抄近路误撞到这里。那你现在想通的又是什么呢?” “我感到鬼帮有意在设计陷害柳大侠,故意把疑点往他身上引。柳大侠留下记号,就是为了防备万一他出现意外,让我通过勘察获得线索。碧云却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看法,杀申屠铖的内奸是容可心。因为是她提出用药物致幻的办法,正好为她下手杀人创造条件,因为受麻药控制,他认不住人,又不会因疼痛叫喊。药没毒,经得起任何检验,而且人死的时候她不在场,没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我一直认为能把那么细的针刺进头盖骨的,需要很强的功力,她做不到,所以不但我就想不通,所有人都认为第一个排除嫌疑的就是她,把目光集中在别人身上排查。刚才叶谷主这一说,这个问题就有了解答。可还有个问题,容可心为什么要拼死维护柳大侠?” “因为她真心爱上了他。”詹碧云道,“当时要么任由柳大侠蒙冤被自己人杀死,要么说出真相暴露自己,这是非常艰难的选择。她不肯背叛主人暴露自己,又不能看着心爱的人替自己冤死,只有选择自己死这一条路。” “原来这样。”那三人又是惊叹又是感慨。 叶兰荪道:“碧云姑娘总是能想到人所不能想的地方。” 谭笑瞅着她:“你怎么能想这么多?你太聪明了,就显得我特别笨,其实在别人跟前我也不算笨的。” 詹碧云笑道:“谁说你笨了?我这么想,也是依据你勘察分析的基础上判断的。再说,你是男人,总不比我们女人懂得女人的心思。你想,如果这事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会怎么做?” 谭笑摸摸头:“唉,可我总觉得天底下只有一个詹碧云,不知道还有人也会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张三锋凑上来:“你倒是大大拍了记马屁,我为打那一掌懊悔了三年,反叫你们更贴心了。” 叶兰荪笑道:“这就叫有缘人终究有天眷顾。那容可心也让人叹惋。我想我们还是要去酆都,远离鬼帮控制区域,而且只有取到平都山化龙九死还魂草,才能救治柳老弟,也是忠州酆都才有的,而且十分罕见,能不能找到还要看机缘。” 詹碧云道:“我们也正要去酆都,鬼帝让我追查是谁截走柳大侠的,另外他对常贵也不放心,我正好借机做一些自己的事。估计回去他就要向朝廷开仗了。所以我们要做好应对的准备。叶少主在鬼后手中,目前应该没有危险。我们回去就设计好路线,创造机会让他逃出来,到酆都跟你们会合。” 叶兰荪点头:“有劳费心了。” 谭笑又道:“南方的联盟还要请叶谷主来统率。因为几股力量要统一行动,就必须有足够威望的人指挥,否则谁也不买谁的账,联盟就等于没有。” 叶兰荪问:“你们说的联盟到底有哪几支人马?” “中原有少林,南方主要是湘山的蛟龙帮。丐帮本来也能算上,中间出了些变故,现在若即若离,一旦形成声势,相信他们还是会来的。少林为免遭围攻,暂时不公开旗号,只要鬼帮开始进攻朝廷,蛟龙帮就会北上,给鬼帮后方造成压力。如果他们要调集人马来对付蛟龙帮,则少林就会从北向南咬他们尾巴。鬼帝应该是完全懂得这其中的关系的,但他对蛟龙帮的实力可能会低估。龙君被害,蛟龙帮损失很惨重,所以他会认为,蛟龙帮虽然很想复仇,却缺少高手。实际上不但有高手,而且还增添了几位有号召力的帮手,我惟独担心的是,外来高手和本帮旧部的关系不好处理,如果叶谷主统率,这些就都不成问题了。” “嗯,考虑很细嘛,看来碧云姑娘对你严格要求,真有长进了。”叶兰荪笑道,“然而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鬼帝本人,据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如果我们联手,或许还还有机会,可要我留在南方,让你们去直接面对鬼帝,危险太大了。” 詹碧云道:“现在鬼帝出没无常,是因为他势力庞大,各地都有接应;所以要先挫败他的图谋,把他压缩到一定范围,我们再合力对付他。总之,揭开他真面目已经为期不远了。” “好,有碧云姑娘运筹帷幄,谭笑纵横疆场,我这边就压力不大了。倒是你们东奔西赶,出生入死,我空担着名义,心下不安。张真人是跟我们一起走呢,还是留在这里?” 张三锋道:“三位不怕我泄露的话,我还是想留下。如果你们不放心,只要说一声,我老道立即跟你们动身。” 詹碧云道:“如果不放心,就不会当着你面讲这些话了。如果愿意一起走,我们是多个帮手;不想走决不勉强。”她料定一个愧疚了三年刚刚得到谅解的人,还在帮忙救人,岂能马上又出卖别人。 “碧云姑娘早看出我的心思,酆都是小地方,又远离鬼帝,你们三个高手哪还需要我做帮手。我就不去了。我还筹划在这里建座道观呢,等你们大功告成,我在这里为你们庆贺。” 越过大巴山,路虽难走,的确是条捷径。边赶路边为柳吟风治疗,不多日就到了酆都。詹碧云仍旧化了妆,然后分头行事。谭笑把叶叶兰荪和柳吟风领到许之问的竹院中安身,这是一个清净处,无人打扰,而他和詹碧云也有着默契,他不说破的事,詹碧云绝对不提;詹碧云回避的话头,谭笑也绝对不说。因为虽然能够确定叶兰荪是友非敌,但他的心态尚不明朗,尤其在柳吟风醒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甚至与鬼教合作他们会产生怎样的情绪,这都不能不虑及。 谭笑对叶兰荪道:“我曾来过这里,环境比较熟悉,先到外面打探一下,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们和鬼伯见见面。” 叶兰荪虽有猜疑,也理解他的谨慎,当下道:“你尽管放心去,我的头等大事就是尽快让柳老弟恢复神志。鬼伯这一方,你肯定比我了解,伺机而行,不要冒险,更必要刺激对方引起对抗。” 谭笑看他态度,也不希望与鬼教冲突,下一步谈合作就容易多了。于是答应一声走了。 谭笑见过鬼伯,通报了外面情况,并说了推举叶兰荪为正义联盟盟主的设想。鬼伯立即表示赞同,说自己也深知在武林中碧桃谷的影响力远大于鬼教,偏居一方的鬼教要领导天下武林并不合适。而且还有个好消息,鬼帝在酆都的驻军首领已经有过接触,他们许诺不首先发动进攻;现在不方便与鬼帝脱离,如果鬼帝在中原军事受挫,他们就倒戈到鬼伯的阵营,因为他们自己连同他们的家族都要考虑在本土的生存。 这样和詹碧云预先设想以酆都为大后方的目标初步实现了。接下来还要完成一个使命,在向鬼帝摊牌前彻底解决后顾之忧,免得节外生枝,也是他要再来酆都的重要目的之一。 第185章 观音殿激战 山道。星光。摇曳的树影。 庙宇檐下的风铃有风吹动,时而发出叮当的响声,更加增添夜的幽谧。 谭笑越墙进入禅院。大殿的门敞开着,四下无人,只有微弱的烛火,狰狞的塑像斜探着身体仿佛随时都要扑过来。正面的观音像也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不知道是在嘲笑还是挑衅来者。 谭笑选择了观音像右侧朝塑像手背的位置站定,观察殿堂的每个细节。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谭笑,你终于又来了。”是南海观音的声音,但辨不出方位,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 “我终究是要来的。” “不错,黄泉路每个人都逃不过。可你本来还可以走更远的路才来的。” “我过了这里一样可以走很长的路。你装神弄鬼不敢现身,不正表明你心虚吗?” “观音”冷笑一声:“你想用激将法,我犯不上跟你计较。你只要明白,今天进来容易出门难。” 谭笑的激将法还是起到了作用,那声冷笑暴露了准确的方位。说话的声音不过是用空谷传音的技巧扰乱人的心神,制造恐怖气氛。这方法鬼帝也用过,只是鬼帝的实际功力比“观音”更高。 然而就是这样,声音传出的位置还是让谭笑吃惊不小——那是在观音造像的腹部发出的,也就是说,人就藏在造像的胸腹内! 谭笑凝神道:“华阳教主和我并无过节,你却与我为敌,难道你已经背弃华阳教主,投靠了鬼帝?” “我的事不用你指手画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只会做对教主有利的事,不会背叛教主。但凡是挡我路的人都必须死!” 话音未落,一团白影从造像体内飞了出来,直扑谭笑。 这动作快到一般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幸而谭笑已经预判了方位,身手也十分敏捷,才刚刚避过锋芒,饶是如此,还是惊讶于对手的速度。 对方也对他奇快的应变能力感到吃惊,马上又甩出拂尘连攻数招。这动作一气呵成,快到极点,根本看不出每一招之间的衔接,单从招式看,破绽百出,没有哪一招是使到位的;但连在一起,因为太快了,看到破绽也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反而等于毫无破绽。 大漠苍狼出手极快,但谭笑更快;现在,谭笑却明显感到自己的速度受制于对方,只是招式精微和功力稍胜,才勉强抵敌住,可十分被动。自从出道以来遇到的对手,除了鬼帝深不可测,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被动过。第一次交手几乎丧命,幸而詹碧云救护,不过那是因为轻敌,对方又是偷袭;这次凭真功夫对垒,想不到对方也是如此了得。 缠斗了很久,对方放缓了进攻。 南海观音冷笑道:“是有两下子,能撑到现在。在我面前能过十个回合的人还真不多。” 谭笑刚要回敬,却见白影一闪,从佛像背后消失了。接着梁上发出“嘎嘎”的响声,两边的罗汉全部挤向中间,手中禅杖、灵蛇、诸般法器一齐朝他砸来。 谭笑凌空跃起,直扑到观音造像的身体,也就是先前南海观音藏身的位置,恰恰是仅能容身的一个狭小位置。如果不是他机敏,在殿堂任何一处其它位置,都难逃过来自罗汉和神怪的围攻。以区区凡胎肉身,怎抵得住这重逾千钧的泥塑和密集的法器的攻击?正自侥幸,观音大士塑像腹腔内猛弹出两把尖刀,从背后直刺他两侧腰部! 这时如果退出,泥塑正在压下,人就会被压成肉饼;而狭小的空间也绝无避让的余地!他察觉身后动静,立即将铜箫垫到背后,抵住刀刃,又使出内力,硬把尖刀顶了回去。 本来谭笑和詹碧云约好下半夜一同前来,决心破了这里的机关,降伏“南海观音”。碧云有华阳教主的令牌在手,但听孟氏口吻,南海仙鹏狂傲自负,可能会一意孤行,所以须先挫败他,再用教主的令牌来号令。谭笑不愿詹碧云涉险,所以提前来到。刚才的交手实际上胜负已分,因为“观音”的优势是快,如果急攻不下,转变成内力的比拼,则谭笑占了上风。所以才要以机关取胜。现在基本可以判定,“南海观音”就是南海仙鹏——南宫鹏。否则还有一个更强的高手在,不会轻易启动机关,在两大高手夹击下自己也活不到现在。 可让谭笑不解的是,华阳教主座前北溟神鲲和南海仙鹏两大护法,本来身份到底是什么,不像江湖人,这样的高手不可能江湖上不露面;又不像是宫中侍卫,他们的行事作风带有明显的江湖气。尤其南海仙鹏,武功造诣已经堪称顶尖高手,也不知她师从何人,什么来历,目前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不见人影,万一从暗道逃脱,直接投奔鬼帝,那对詹碧云的威胁太大了。他甚至后悔没按约定等碧云来到给自己掠阵,在对方启动机关时能够截住她退路。 殿堂上尘灰弥漫,眼前一片模糊,幸而观音大士造像身上的白纱挡住大部分,待到能睁眼看清东西,连忙纵身跃出,转到神台背后。 观音背后是护法金刚韦陀手持金刚杵的造像。一般大乘佛教寺院里是在弥勒背后的,而观音是在佛祖背后,这里既然是观音殿,没有佛祖塑像,就以观音为大,韦陀被塑在观音背后。这尊造像没什么特别,但底座似乎被移动过,还留着一丝缝隙。密道!谭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作出判断。他抱着塑像尝试推移旋转,果然露出了密道口。他小心试探着进入,里面默无声息,他也不敢贸然前行,对方是极厉害的对手,现在又在暗处,稍有不慎就遭无妄之灾。 但是,很奇怪,进去不深,就发现不是什么密道,仅仅是个很小的地窖,没有回旋的余地。南海仙鹏却毫无踪影。 人到哪里去了?谭笑心知不妙,自己上当了。南海仙鹏根本就没有进来,而是故意移动韦陀像,留出一丝缝隙引诱他进去,而她本人就藏在某个角落,只等自己进地窖后来个瓮中捉鳖。谭笑吓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抹了一下额头,手触到旁边堆放的物品,只闻得一股气味,更惊得几乎崩溃:木炭粉!硫磺!只要溅入些许火星,自己立即会成为焦炭! 这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顾一切冲上去! 可是他一抬头,不觉又倒吸一口凉气,南海仙鹏笑容可掬地提着一柄铮亮的短剑指着他! “你够能耐,可还是落入了我的陷阱。上来啊,来,朝剑刃上闯。这样你就红红火火,红光满面去见佛祖了。”南海仙鹏嘲弄道。 “不过是些小伎俩罢了,你的真实功夫也不过如此。”谭笑冷静下来,尽量拖延,再寻找机会。 “不错,你功夫很好,不过最后说话的权利只属于胜利者,武功本身也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所以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赢了,你就要死。怎么,不想上来?” “也许你说得对,我死了,你尽可以炫耀你打败了我。” 第186章 诡异的神功 “我还不至于要冒这个虚名,甚至我都不想有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总之,一代大侠谭笑没有任何声息,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你不想上来也没关系,”南海仙鹏取出火折子,“灰飞烟灭比满面流血更有诗情画意,只可惜味道未必比得上烤羊肉。” “是吗?像你这么细皮嫩肉或许能跟烤乳猪相媲美。” “可惜,什么美味对你来说都只能是下辈子的期盼了,而我虽不想闻你的焦臭味,还不能不闻。这是命里注定的事,有什么办法呢?” “那不见得,说不定情形会反过来呢?” “到这地步你还说梦话,我真是服了你了……”南海仙鹏正要说下去,突然脸上一僵,止住话头。因为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谭笑飞身跃出洞口:“我说情形会反过来的吧?” 南海仙鹏丧气地:“原来你们到底还是联手。” 詹碧云道:“南宫鹏,你倒是凭良心说句话,你到底是输是赢?”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南宫鹏惊讶地。 “华阳教主令牌在此!”詹碧云将令牌举到他眼前,“你招招要置人于死地,可谭笑根本没有打算杀你,这样对决,你已经占了很大便宜,你赢了没有?” “哎,你早拿出令牌,我根本就不会动手了。” “你还愿意服从教主号令?教主让你回去,不要在外面捅乱子,你可听从了?你跟鬼帝私下联络,我岂能不知!教主说,她不怀疑你的忠心,但你太自以为是,不挫一挫你的锐气,你能服从?” 南宫鹏沉默了一会,道:“我承认,我武功输给了谭笑,机变输给了你。今天也让我开了眼界。但你们是否也承认,只要内功进一步提升,我有赢的机会?” 谭笑坦言:“这倒不假。你的出招之快世所罕见,已经超出一般习武者的极限。如果内功配合得当,没有敌手。” 南海鹏点了点头:“你很坦诚,的确有高手的气度。就冲这句话,有朝一日我如果能够练成绝世神功,也不与你为敌。不瞒你们说,我为了修炼现在的功法,曾忍受巨大痛苦把原来的内功全部卸去,隐居到酆都修炼不到两年,练到今天的地步,还没有大成。” “不到两年?!”谭笑和詹碧云都十分震惊。 “对!不到两年。”南海仙鹏自得地,“哦,既然现在化解敌意,我们不妨聊聊武学之道,请到后殿一叙。” 本来这种时候不便多耽搁,谭笑对他的奇特的武功产生了兴趣,欣然随他来到后殿。 “我和北溟神鲲师出同门,师傅是常在宫里走动的道士。他自称他的功夫传自九天玄女,我就权当是吧。奇怪的是,他有不少徒弟,一样的教,一样的学,却只有我和北堂鲲突飞猛进,其他人都武功平平,连一般江湖三流角色都不如。有一次师傅考究我们武功,一交手,竟给我甩出数丈,还伤了腰。按说他正当壮年,我学艺不久。我原来有武功基础,路数不同,按修习时间看,应该差他很远。但为什么会这样,我也很纳闷。” “个人资质不同,当然会大不一样。”谭笑道。 南宫鹏摇头:“资质固然有影响,差异不会这么大。我原来就有基础,却一直比不上以前没学过武的北堂鲲,难道就是我资质不如他?” “不会吧?你应该远胜过他。” “我不知道,即使是,那也是现在。两年前我是不如他的。” 静穆片刻,詹碧云突然道:“我知道了。九天玄女的功法传自女人,里面包含抑制男人特征的练气方法,所以男人学了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对!”南宫鹏略带激动地,“你一语道破,我却是苦思冥想多少年才想通的。要早些遇到你,我已经神功大成了。” 谭笑奇怪地:“北堂鲲不是男人么?他怎么能练成,功力增进还比你快?” 詹碧云羞恼地瞪着他:“傻,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是正常的男人么?他们都是太监!” 谭笑如梦方醒。难怪南宫鹏相貌打扮是女人,当初与詹碧云对视却是男人欣赏女人的目光。詹碧云几次笑自己笨,一直都不明就里,詹碧云不好意思说破,她的美连心理变异的太监都被吸引了。 南宫鹏略显尴尬,道:“詹姑娘说得没错。这套功法逆天而行,完全有悖天道常理,而我原先有武功根底,反而不及北堂鲲从头学起。想通这一层,我才要把原有的内功祛除干净,从头来练。北堂鲲勤学苦练,功力深厚却不思索改进;我更追求武学的境界,凭借原来对武功的认识,参悟了变数,如果有成,便开创了一套无敌神功。” 詹碧云道:“这套神功确实可畏。但一味追求快和狠,修炼又偏于速成,恐怕对自身也有影响,而且男人不能练,女人修炼也有害无益。” “这是实情,我还须改进;而且只能作为武学上的探究,传之后世,恐怕遗祸不小。我决意不立门派,不收徒授艺,百年后有缘之人得之,可作为参研。” 詹碧云微微叹息:“一门绝技舍弃了可惜,流传世上又有害,恐怕也只有你说的办法了。” 谭笑感喟:“原来武功也罢,名剑也一样。当年我师父曾听碧桃谷蓝前辈说过绝世名剑狂飙剑,所向披靡,却非持剑者之福。” “所以危害身体处还须弥补。”詹碧云又补了一句 南宫鹏点头称是。 谭笑道:“依你看,要战胜鬼帝我们有几成胜算?” “原先我是认为根本没有可能的,现在看来,应该是五五开。” “为什么?” “在道义上,你做得很不错,勇气、正气在号召力方面能起不小的作用;詹姑娘的智慧胜出鬼帝一筹,所以挫败鬼帮的阴谋比较有把握。但最后对决还是看武功。你们合力仍处下风。如果你们能够突飞猛进,形势就能改观。” “你看问题很清醒,华阳教主有你护驾,可保一生平安。”詹碧云微微一笑。 “我真该回去侍奉教主了,潜心修炼,再不参和鬼帮的事。蒙二位点拨,受益匪浅。在下这就别过。”他如一缕烟一般飘忽而去。 谭笑才留意到被遗弃的莲花座,他很好奇,用手一端,比预想的更沉,原来是南宫鹏为了练内力不但用铁打制,中间还灌了更重的水银,时时在用,一旦脱开身体就轻捷无比。 (南宫鹏后来练成绝技,一直护卫在华阳教主身边,他渐渐忘记了太监的身份,行为习惯,甚至审美意识完全女性化了,最乐意做的事就是绣花,陪教主聊天。不久因徽宗也称教主,为避讳,去孟氏教主之号。靖康之变后,孟氏成为隆裕太后,南宫鹏庆幸当初被谭笑和詹碧云阻止,未与鬼帝合作,感叹天意难料。金兵南下,隆裕太后几次仓皇出逃,全亏他保护才得安然无事。在多次实战中,他将“快”发挥到极致,配合独特的内功,一枚绣花针就能应付高手围攻。晚年留下一部《莲花宝典》,到后世又引起江湖轩然大波。) 第187章 大联盟 谭笑和詹碧云离开观音殿,谭笑道:“我总想替你多承担一些,可到关键时候总是你救我的命。” 詹碧云道:“我们的心意都是一样。我知道你不愿我涉险,一定会提前来,所以也提前了行动,可还是迟了半步,正看到机关启动。你进入后堂,我怕有变故,暗道里有什么情况相信你能应付,就怕出口被堵上,你再高的本领也无计可施,我就候在外面。” 谭笑又问:“下一步联盟要正式协调行动了,你需要怎样配合?” “蛟龙帮有凌霄宫主主事,又有杨家兄弟助阵,一定声威大振,而且他们又懂各种战法,会成为正面战场的主力。但千万记住,突袭为主,不到最后决战尽量避免正面硬拼。我会调动他们主力去跟官军打消耗战,你们从背后攻击鬼帝,如果鬼帝掉转头来,王进再拦腰突击,大局可定。我所顾虑的,还是挫败鬼帝阴谋之后,怎样对付他这个人。因为一个武功出神入化的人要隐藏起来很容易,留下的威胁却很大。所以由战场转向清剿的过程一定要紧密,否则遗祸无穷。” “可以鬼帝的功力,就是我和叶谷主联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要擒住他太难了。” “所以我们还要回金陵的山中,一方面证实我们的判断,一方面研究制胜的方法。我们联手是唯一能求胜的希望。在进入决战之前,一定要把这两件事完成。你把联盟的事安排好,我先回去应付鬼帝,再看看有没有法子营救那些被抓的人。” “你不要露面,这事就交给我吧。你潜伏得越深越好。所以除了叶谷主,不能再有别人知道。” “也好,你小心行事。那我先回罗酆山了。” 晨光熹微,谭笑回到竹院,叶兰荪正给柳吟风喂药。见他回来,道:“你这样没日没夜赶,也要当心身体。大决战还在后头,要调理好精神状态。” 谭笑道:“我会的,因为处理要紧事务,所以匆忙些。碧云已经走了,让我跟你打个招呼。她的身份不便泄露,目前除了我,只有你和张三锋知道。我们下一步就是要联盟准备行动,我已经和鬼伯联络,酆都鬼教也愿意加入联盟,这样我们南方的阵线就能够协调行动。只可惜柳大侠还没不能说话,有些细节他一定想得很透了。” 叶兰荪道:“跟鬼教合作,中原武林会不会有疑虑?” “这是肯定有的,从打鬼一下变成跟鬼教合作,一定有不少人转不过弯来。所以要您做工作,蛟龙帮没问题,以你的声望,对江湖的影响力应该是绝大多数人能够认同的。” “可现在凤俊还在鬼帮手上,我不便公然号召江湖。” “我明白,鬼教也不能马上和鬼帝翻脸,在等待时机。开始可以由蛟龙帮树大旗,你实际上在协调,必要时组织人马支援就行。到鬼帝的军事行动受挫,再公开打出旗号,清剿鬼帮残部。鬼伯也会在那时公开声讨鬼帝,参加清剿。这个时候一切由你指挥,我和碧云专力对付鬼帝。” “好。既然要和鬼教结盟,我们几方应该一起商议一下。” “我正有此意。我们约见一下鬼伯。” “我还是担心你和碧云姑娘,如果能合你我之力,胜算会大些。” 谭笑摇头:“一来坐镇指挥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二来碧云有她的考虑,鬼帝是她杀父仇人,她要自己完成心愿。还有……总之她还有一些没有解开的心结,而鬼帝的行踪又十分诡秘,人多也很难合围。所以为了减少无谓牺牲,我们决心自己来承担,实在不得已时不惜同归于尽。” 叶蓝荪沉默了很久,道:“我还是不希望走这一步。如果合鬼伯、你、我之力,赢面会大些。” “叶谷主,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没有这种机会。你们武功虽高,却没有配合过;今天没有外人,我说句托大的话,我和碧云心意相通,彼此高度默契,其实威力超过武功更强的人联手。如果仍不能取胜,那只有走最后一步了。” 谭笑和叶兰荪来到阎王殿,却正遇上鬼兵绑了一个人押过来。谭笑上前询问,鬼兵说,是从外面来的,没有路引,偷偷潜了进来,被巡夜的夜叉抓住了。这人头上被蒙着黑布,但看那身材娇小,应该是个女子。 谭笑道:“让我瞧瞧,是什么人。” 鬼兵摇摇头:“按规矩要见了判官才能看。” 谭笑道:“我就是判官,正要去见鬼伯。”当即取出判官面具戴上。 小鬼忙道:“是。那也要进殿去才行。” 谭笑点点头,跟随他们进入阎王殿内。 鬼伯和许之问,还有两名判官迎了出来,和叶兰荪见礼。又问小鬼:“这是怎么回事?” 谭笑道:“抓了个混进来的可疑人。” 小鬼取下蒙着的黑布,谭笑吃了一惊:“琼枝!怎么是你?” 琼枝很平静地:“谭大哥,我正是来找你的。” “找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谭笑朝鬼兵示意松绑。鬼兵把绳索解开。 “我们已经收复了湘山,洞庭湖一带基本上控制了,就等着你号令什么时候举义旗。凌霄宫主料定你会到酆都,即使现在不在,近期一定会来。”琼枝说。 南宫飞天深知丐帮或许还能做盟友,却不能倚仗,除了蛟龙帮是大本营,只有酆都是隐秘的盟友,而谭笑离开蛟龙帮时,洞庭湖区还被鬼帮控制,蛟龙帮只能暗中活动,所以筹划隐秘的事多半会在酆都。要派人前来联络,没有合适人选,琼枝自告奋勇,她人机灵,原先武功不高,最近南宫飞天传授她功法,长进不小,就让她来了。本来要对付几个鬼兵不难,但她是来找盟友的,不便动手,被绑也没关系,只要见到鬼伯就没事了。不想刚巧就遇到了谭笑。 鬼伯说:“既然是代表蛟龙帮来的,那正好,南方的主要盟友都到齐了,我们安排一下后面的行动。各位请到殿后坐。” 众人坐下,谭笑道:“其实我们已经协商过,叶谷主是中原武林的一面旗帜,当盟主总指挥是众望所归。酆都鬼教暗中接应,暂时不显山露水,到正面战场鬼帝受挫时再公开声讨,所以,正面举旗的还是蛟龙帮。琼枝,你回去后,请宫主留意北方动态,只要鬼帝开始作战,你们就树起旗帜进攻侧面。但不要硬拼,注意机动灵活,保存实力。正面战场的消耗战让官军去打。我们侧面进攻,已经出乎鬼帝意料之外,足以使他被动了。” 琼枝道:“现在蛟龙帮实力大增,两位杨将军加入之后,不少义士慕名而来,我们还操练阵战之法,就是两军对阵也不怕。” 谭笑道:“这既是好事,也是我担心的。” 众人都奇怪地:“为什么?” 第188章 隐情 谭笑望着门外:“杨家将一腔热血,振臂一呼,天下响应,本来是好事;但就怕他们血气方刚,逞一时之勇,把龙君留下的家底拼光了。两位杨先生忠于大宋的心一如先辈,但毕竟不是当年跃马疆场的杨家将,武功更是无法胜得了鬼帝,所以要凌霄宫主来主事。赵官家有千军万马,保他大宋的江山,是他的本分。” 叶兰荪道:“的确如此。这也是江湖不同于官军的地方。当年仁宗皇帝是家母的皇兄,家母在铲除金风堂之后就再也不过问朝廷的事。倒是没想到,凌霄宫主这样忽正忽邪,又心高气傲的人物也进了蛟龙帮,还当起了主事人,真让人意外。” “这是暂时的,蛟龙帮上下矢志为龙君报仇,所以只要打击鬼帮这个目标一致,不计较其他;南宫飞天也是被鬼帝毁了凌霄宫,决意对付鬼帝,才肯与蛟龙帮合作。这个目标实现后,还是各走各的路。鬼帝造孽太多,现在也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鬼帮内部也已经有不少怨恨,我们的盟友会越来越多。” “好,鬼帝越是张狂,形势对我们越有利。我们要用骄敌之计,欲擒故纵,让鬼帝的阵营分崩离析。”叶兰荪情绪高涨,“蛟龙帮只袭击,不正面交锋的策略是对的。这一战,就看我们能不能抢在开仗之前充分准备。” 鬼伯也道:“正面交锋取胜至少已经有了一半把握,可最后制服鬼帝仍是最难的,常言道,狡兔三窟,须预先潜入鬼帮做内应,摸清鬼帝的所有窝点、退路、动向,才能一击成功。” “是啊,我们也在试图接近鬼帝。”谭笑迟疑一下,毕竟关系到詹碧云生命安危,不敢和盘托出。 鬼伯微微点头:“早在鬼帝还没有向我下手之前,我就派人潜入鬼帮,那时是得到鬼帝信任的。但我们无法取得联系,后来我又被囚禁,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样了,也不知这人是不是还活着,或有没有受重用。” 谭笑暗吃一惊,又是高兴又是忧虑,道:“一定要设法联系上,还要定下暗号,否则和我们的人猜忌甚至冲突,可大大不妙。” 鬼伯摇头:“一来无法联络,二来任何方式的接头或相认都有暴露的危险。只能埋藏起来,这关键时候出其不意。” 谭笑顿时领悟,当初詹碧云也是这么说的,不能联络,只有靠心与心的默契。于是点了点头,道:“琼枝,你回去转告凌霄宫主,不着急举旗,但要做好准备,我想不会很久了。抓紧肃清控制范围的鬼帮势力,适度向北扩展,动静不要太大,以免刺激鬼帝。什么时候动手我会传消息来。” 叶兰荪又道:“请鬼伯也做好策应的准备,我和谭笑还要去一趟中原,解救犬子和被擒的武林同仁。只是……只是……” 鬼伯看着他犹豫的神色:“叶谷主有什么为难处,尽管说,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义不容辞。” “我们一位朋友被鬼帝的毒药所害,至今没有正常知觉,需要照应。” “哦?闻说叶谷主精通医道,一定医治过,现在是什么情况?” “汤药和针灸并用,现在有所控制,却恢复缓慢。” “我们鬼教常诊治各种疑难病人,也通药理。要不我们一起参研看看?” “如此甚好,有劳鬼伯了。” 鬼伯给柳吟风把过脉,道:“叶谷主治疗的方法对的,但要恢复的确缓慢,如果能用化龙还魂草,可能会好地快些。” “这种草只有巴蜀山中才有,而且一经长时间存放就失效了。所以我只能带他来这里。”叶兰荪道。 “是啊。叶谷主有回天之术,却无回天之药。这一带什么地方有,我清楚得很,请稍等,有劳许丞相跑一趟。” 不过个把时辰,许之问就把化龙九死还魂草送来了。其实这种草跟其它地方的还魂草类似,也就是现在说的卷柏的一种,但生长在特殊环境里药效有很大不同。叶兰荪又用银针加速药力散发。 只见柳吟风眼睛盯着人一个一个看过去,喃喃道:“我还活着?” 众人长舒了口气:“终于醒了!” “叶谷主,是你救的我?” “还有鬼伯。”叶兰荪道。 “鬼伯?”柳吟风惊疑地睁大眼睛。 “不是鬼帮的鬼帝,是酆都鬼教的鬼伯。” “哦。原来如此。” “柳大侠。”谭笑见他清醒了,也上前招呼。他有太多的话想问。 “谭笑?你也在这里?” 叶兰荪解释道:“谭笑发现了端倪,一直在追查。” 柳吟风苦笑一下:“安排得很好,也多谢你没有轻易定我的罪。有那些铁证,我早该死了。” “柳大侠,我相信你。虽然有许多证据都指向你,但我认为那是有人故意制造的。” 柳吟风摇头:“你花那么大力气抓了鬼帮头目,却死在我眼皮底下;王老爷子临死写下一个木,我们这档人连名带姓只有我有关。” “柳大侠,当时不得已,只能先委屈你留下少林寺,因为你和冲灵道长只有一人说的是真话。但你留下的记号却证明他不是奸细,说明你已经想明白谁是奸细。把这个人说出来好吗?” “为什么你不认为我故意为他开脱,好让你重新相信我?我的一句话真的就能证明他不是内奸吗?” “当然不够。但他已经被鬼帮杀了。” “啊?”柳吟风又沉默了。良久,才道:“那我更不能洗脱嫌疑了,连被灌服迷药都有可能是苦肉计。” “我不这么看,其实谁是真正的内奸你已经知道了。不愿说吗?” 柳吟风无语。 “那我说出来,你只要表示一下,是不是和你认为的一样。这很重要,直接关系到我们对鬼帝行动的判断,一步出错,我们全军覆没;判断对了,就掌握了主动。” “你说吧。” “容可心。” 柳吟风惊讶地:“我们几个人中她是最不可能被怀疑的,你怎么想到她?” “因为最不可能的事往往最贴近事实。我跟踪南郭飞天的事,只有四个人知道;杀申屠鍼的嫌疑人也在这四个人中。而且分明是用了很高的手段,此人精通医理,下手的时间和谋杀人死亡的时间错开。当发现细针时,嫌疑更集中到你和言帮主身上,因为她和王老爷子都不具备这样的功力。嵩山一战,我故意把你和言帮主分成两路,既是为保存实力,也看一看究竟谁是内鬼。王老爷子遇难,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你,冲灵道长更是一口咬定你。偏偏这时候,容可心不惜一死来保你。她为什么这样做?为情?是。但如果她也不认为你是受冤枉的,她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来保护一个内奸吗?所以她对你除了情,还有愧疚!当时我还没想明白,但总感觉有隐情。你被劫走,当我看到你留下的刻画记号,我就想到,你虽然痛恨冲灵道人说假话害你,却不愿他像你一样蒙受不白之冤,那么,这段时间你反复斟酌了每个细节,已经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内奸了。但你不愿说出她的名字,因为她虽不肯背叛她的主人,为了保住你的命,已经付出自己的生命。其实她也知道你们之间的情愫只有这一种结果,毅然选择死亡,为了这份情,你不想在她死后再受人鞭挞。是不是这样?” 第189章 诡计 柳吟风黯然点了点头。 “她杀人灭口具备最大的隐蔽性。她懂医理,又有麻药掩护,特别是她不具备很强的内功,所以我原先也没有怀疑到她身上。后来即使有怀疑,也不敢确定。直到叶谷主为你针灸,才恍然大悟!”谭笑接着说道。 叶兰荪道:“可这里边还有问题,冲灵道人既然不是内奸,他为什么要说假话?” “因为他受到了威胁。”谭笑道。 “不该啊,你们建立打鬼同盟时,影响很小,他是自告奋勇来的,应该有足够的勇气。怎么会怕死呢?” “有一种信念支撑着他的时候,他是不怕死的。但这种信念破灭了。人不怕艰难,就怕心冷了。打鬼同盟起初很艰苦,大家也很齐心;颖河一战,形成了声威,却也内部出现了猜忌。申屠鍼的死,弄得人人自危,人心涣散,连言帮主都心寒了,离开嵩山后就不问同盟的事。冲灵道长也是极度失望,曾说,‘我原以为是维护正义,先看见同盟打同盟,再看见自己人杀自己人,我已经心灰意冷,我不想被人灭口。’没有了一腔热血,贪生怕死的本能就主导了他的行为。他是见到鬼帝面目的,但他怕被灭口。他曾想躲回王屋山去,被我们留下了。他也没有执意要走,因为他知道,回去鬼帝也不会放过他,反而留在少林寺更安全。” “有道理。”叶兰荪道。 “谭笑,虽然你和詹碧云反目,我倒要说一句,你还真被她调教出来了,现在想问题细致到这般地步。”柳吟风感慨地,停顿了一会,又道,“可我即使留得一条命,也等于废人,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成了累赘。” 鬼伯道:“这是什么话,大家一起对付鬼帝,我们这里相对安全,尽一份道义是应该的。” 谭笑道:“你帮我们确认了事实真相,揭开鬼帝真面目已经为时不远了。我们要把他逼到光天化日之下现出原形。我和叶谷主先去营救武林义士之后,就全力去查出鬼帝的来历。” 叶兰荪问:“可有了线索?” “我心中已经有方向,只是和追查内奸一样,需要最后证实。如果连最后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够去战胜他?” 谭笑和叶兰荪返回中原时,叶凤俊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已经能由人扶着走动了。这天郎中说,可以不用再包扎,拆下包裹头和脸的绷布,玉梨都呆住了。她长期生活在山村,没见过这么风采隽逸的男子,竟傻傻地端着装脏绷带的盘子发愣。 叶凤俊见状忙问:“是不是脸上的疤痕很难看,把你吓着了?” 玉梨喃喃地,不知所云:“不,没有,没有……好看……哦,不……”脸腾地红了,赶紧扭头逃走。 叶凤俊呆了呆,忽然明白了。玉梨很淳朴,也很温柔,与詹红霞的性格恰恰相反,这些日子多亏她细心照料。鬼后常来探视,有时也问候几句,叶凤俊虽然敌视,却也不那么反感了,但一说到劝降的话题就僵在那里。他正想着后面该怎样应付,鬼后又来了。 “玉梨,怎么不守在里面,一个人在门口发呆?” “我……哦,刚刚替他除了绷布,要清理一下。” “你不是清理好了吗?发什么愣?”鬼后边说边走进去,一看叶凤俊,脸上的疤痕还没有褪尽,但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神气,心头顿时轻松,道:“谢天谢地,没有毁容。” 叶凤俊冷冷地:“我毁不毁容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还在怨恨,可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多谢了,我死我活都与你无干。我今天的遭遇也是拜你所赐。” “别这么敌对好不好,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救了你的命。我们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我不勉强你去做你认为的坏事,这总可以了吧?不要拒人千里之外嘛。” “除非你解散鬼帮,不再造孽,也许还可以做朋友。” “你!”鬼后怒气陡生,但又耐住性子,“叶少主,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就没有再磨嘴皮的必要了。” “难道是我愿意磨吗?你痛痛快快答应,你有什么愿望我都成全你。我们看重的是你碧桃谷少主的身份,并不需要你去做具体的事情。所以,你只要表示合作,决不吃亏的。” “你们鬼帮想把天下都搞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要是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活得像人么?你看看你自己,本来还像个人,现在却人模鬼样,活脱脱一个母夜叉!” “你闭嘴!”鬼后暴跳起来,“看来非要让你尝尝断情仇的滋味,我叫你嘴硬!玉梨,传巫仙姑!” 玉梨慌忙跪下抱住鬼后的腿:“不要,鬼后陛下息怒……” “你违抗我?你该知道什么下场!” “玉梨不敢,玉梨愿意替鬼后陛下劝说他。鬼后您花了这么大力气救他,也不是真要废了他是吧?” “嗯?我看你是喜欢上他了吧?” “不,不……” “别不承认,我刚来看你神情就看出来了。你可知道该受什么刑罚?!”鬼后拿起一只碗砸到地上,厉声喝问。 玉梨浑身发抖,跪着头埋到地不敢看她。 叶凤俊道:“你冲我来,朝她耍什么威风!” 鬼后突然哈哈大笑:“哟,你倒有情有意。好,我就成全你。人那,生一副好皮囊真是沾光。玉梨,我这就去跟鬼帝说,把你许配给他,你能够劝他归顺,你们都和和美美过日子,我给你备份优厚的嫁妆;要是做不到,拿你们一同处置,先让他看着你受万人戳,然后再给他上断情抽!” 说完走了。 叶凤俊道:“你不该求情的,我有对付的办法,这样反而连累你了。” “我不怕连累,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让你受牵连,我怎么过意得去。” “我哥曾经交代过我,遇到为难的事,先嘴上答应再说,不要硬顶撞。至于做不做,再看情形。” “有的事可以从权,可有的事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大丈夫千金一诺。” “我哥说鬼帝本来就是阴暗邪恶的,从来不讲信义,所以答应他的事不算数。” “我就怕这样对不起你。” “我不在意,只要能对付鬼帝,我什么都不计较。” 鬼后跟鬼帝一说,鬼帝马上答应,道:“做得好!我还怕你贪恋他年少貌美,你利用他怕牵连无辜的心态来要挟她正是一步好棋。有碧桃谷少主的榜样,江湖人谁还会顾及名誉继续对抗,我们就可以全部精力集中进攻官军了。” 鬼后道:“那几个家伙还死硬顶着,我看一面公开为叶凤俊赐婚,一面杀鸡儆猴,弄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上断情抽,让叶凤俊到现场看着施刑。” “好,不出一个月就要开战,我要去安排东路的奇兵,这里的事就由你来办。” 第190章 自古艰难惟一死 叶凤俊被带进刑房。只见一个男子被绑在木桩上。鬼后坐在椅子上,叶凤俊也坐着,就在鬼后旁边。身后还站着一排人,当然是押解看管叶凤俊,保护鬼后的。 鬼后对叶凤俊轻轻道:“你别怪我狠,我要让你知道鬼帝的手段,免得惹恼了他,让你痛不欲生。”拍了两记手,“开始行刑!” 一个面目怪异的女人半裸着身体,扭着腰肢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里有几个盅子和一把银针。 她来到男子跟前,把盘子放下,扒开他衣服,在他身上又摸又捏。男子眼中露出疑惑和惊恐。 “乖,我会让你很舒服的,舒服得死去活来。”“巫仙姑” 用一根又粗又长的针扎了进去…… 男子顿时惨叫一声,浑身狂抖不已。 “哟,这才开始,更舒服的还舒服的还在后头呢。”说又将他xx一捏,男子顿时晕了过去。 旁边有人叫:“快用冷水浇!” 鬼后道:“不,等他慢慢醒。”侧脸对叶凤俊道:“司空宏图是什么样的货色,你知道他为什么乖乖做我的护卫?你看了这刑罚就明白了。” 叶凤俊淡淡道:“不就是受阉割吗。” “不,结果虽然和阉割差不多,过程却痛苦万倍。阉割不过痛一下,之后生理上有些变化而已;断情抽却要反复受煎熬,比死还难受。” “那就干脆一死。” “问题是每次痛过总会醒来,如果肯低头,定期用药就能免除痛苦。自古艰难惟一死,如果能免除痛苦,为什么非要死呢?” “那是你的想法。” “可多数人都这么想。包括司空宏图。” 叶凤俊轻轻哼了一声。 男子醒来,身体还在抽搐,下体血从针的末端滴下。 “巫仙姑”又拿起几枚针在他眼前晃了晃:“这盅子里是苗疆百蛊的一种,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醉仙花蛊。进入你的xx,就每天发作几次,发作时就跟针刺进去是一样的滋味,浑身颤栗。从此你就跟太监没什么两样,而且如果不用药控制,就要天天忍受千万根针刺的痛苦,吃不香,睡不宁,直到耗死。”她针尖到盅子了蘸了蘸,就刺了进去。男子又昏死过去。 鬼后道:“好了,下去。” 巫仙姑端着盘子走了。 “把他放下。” 旁边人将男子解开,用凉水冲醒。男子瑟瑟颤抖,身体缩成一团。忽然狂叫着满地打滚,惨不忍睹。 叶凤俊实在看不下去,但自己伤势未愈,勉强能够走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就能把他推倒,只能忍着。 那男子猛地站起,冲向墙壁一头撞了上去。 旁边没人反应过来,等到要拦,已经迟了,男子倒地气绝。 叶凤俊叹了声:“好个壮士,英雄啊。” 鬼后朝旁边人怒道:“为什么不拦住他?!” 叶凤俊嘲弄道:“一个决心慷慨赴死的人,有的是办法,谁拦也没用。如果刚才我们是打赌的话,你输了。” “你……不识好歹。”鬼后指着地上的尸体:“你们,把这里处理了;”又朝两名鬼兵,“过来,送叶少主回去!” 两名鬼兵用木杠抬着椅子,叶凤俊坐在上面,鬼后也起身,另两名鬼兵也抬起椅子,鬼后一摆手:“不用了,我走走。” 一路无语,到半路树丛旁,鬼后突然叫:“停!” 鬼兵疑惑地放下,鬼后又叫:“退开,守在外边看着有没有杂人过来,我有话跟叶少主说。”扶着叶凤俊进了树丛。 鬼后看看四下无人,摘下面具:“凤俊,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十分后悔。是,我是心狠手辣,对别人毫不顾惜,唯独对你,我一直很愧疚。”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个人之间,我可以既往不咎,可你现在是鬼后,鬼帮是武林公敌,我们注定站在敌对立场上。” “你一定很鄙夷我,我也无话可说,我想补偿你,别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但我一定要救下你这条命。希望你能合作。” “办不到!”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别人恭维,要别人跪倒在我脚下,现在我什么都有了,我能够呼风唤雨,别人都见我畏惧,却感觉心里特别空。我杀人不眨眼,我挖空心思折磨人,其实是发泄内心的寂寞和恐惧。我时常在想,命运为什么这样捉弄我,我早认识你该多好,也许我们早已成为江湖上人人羡慕的一对侠侣。” “你说这些恶不恶心?你做的一切,都出自你肮脏的内心,跟什么时候认识我没有关系。如果早认识,你也是冲着碧桃谷少夫人身份而来,你贪婪自私的本性不会有任何改变。是我该庆幸,没有让碧桃谷落到你手中。” “你……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龌龊不堪的坏女人,我对不住你,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现在我就是想救你,你也给我个赎罪的机会。你就委屈一下,低个头,我保证不让你做害人的事。算我求你了。” “何必呢?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瓜葛,想杀就杀,就当从来不认识我一样。” “怎么可能,我们都……你也为玉梨想想,她可是受你牵连,你死,她也会死得很惨。你知道吗?鬼国的女人都很悲惨,你答应娶她,也就是解救了她。她是这里唯一还保持着清白的女子,也许她命好,能得到你垂怜过上安宁的日子;也许她命苦,无缘无故受你牵累去受万人戳的刑罚,枉送性命。” “你不要为难她,我可以受任何酷刑。” “凤俊,你别再固执了好不好?鬼帝是不会跟你讲条件的。你不明白我的心理感受,司空俊杰是畜生,鬼帝是野兽,只有你真心待过我,我却伤害了你。我求你,我不能你就这样死了,你一定要我向你下跪么?”詹红霞真的要跪下去。 叶凤俊看见她脸上挂着泪,竟是如此哀怜,不由一颤:“红霞……”情不自禁伸出手去给她擦拭。 詹红霞也呆住了。 叶凤俊突然心头一惊,一直以为自己恨透了詹红霞,恨不得亲手杀了她,这一刻才知道,其实自己还没有放下她。他努力镇定一下情绪,才道:“我不再记仇,我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吧。你也不要再问我的事了。” “别的我也问不了,事关你的性命,我还不能不问。听我的,先过了这道槛,我让你带玉梨离开这里隐居去。你什么也不表示我就放你走,鬼帝连我都不会饶过。鬼帝这人喜怒无常,在他身边我也是胆战心惊的。” 叶凤俊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191章 取舍之间 “你答应了?”詹红霞松了一口气。 “我不为鬼帮做任何事,不与中原武林为敌,这是最后底线。”叶凤俊很僵硬地。 “我既然许诺了,也一定说服鬼帝答应你的要求。”詹红霞又叫鬼兵抬着坐椅,把叶凤俊送回玉梨的小屋。 谭笑和叶兰荪赶到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叶凤俊归顺了鬼帮,还将被鬼帝招赘为驸马。叶兰荪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大骂儿子不争气,丢尽了碧桃谷的脸面。 谭笑劝解道:“也许是权宜之计,不要生气。凤俊他本性善良,我相信他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这我也相信,可他软骨头,造成的影响很坏,对江湖上正义人士打击太大了,本来还在犹疑的门派很可能因此倒向鬼帮。我们叶家怎么会出上这么个孬种。” “叶谷主别怪他,鬼帮一定是施了诡计,他不得已才这么做。玉梨名义上是鬼帝的干女儿,实际是酆都鬼伯养大的孤儿,鬼帝曾囚禁鬼伯,冒名把鬼伯收养的孤儿全部使唤为他做事。玉梨很淳朴,性格温顺,还是我的义妹,如果凤俊能娶她,决不辱没碧桃谷。我倒担心他内心并不接纳她,两个人相处会很难受。我想尽快见见他,但恐怕你去不方便。” “也好。” 本来他们返回为的就是救出叶凤俊和被羁押的那批人。鬼帝一定不会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折回,正是时机。 谭笑潜入村中,见到玉梨,玉梨迫不及待告诉他鬼后和鬼帝要她嫁给叶凤俊的事,“哥,我该怎么办?” 谭笑问:“你对他感觉怎样?” “我不太了解,才问你呀。” “他是个好人,现在也不能硬是违抗鬼帝,你先答应下来,至于是不是决定跟他一辈子,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哥说他是好人就一定是好人,其实我对他印象也不坏。”玉梨羞涩地说。 谭笑看她神情,笑道:“不但不坏,还挺英俊的。” 玉梨羞红了脸:“哥还取笑我,你不来,我都愁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的心里怎么想的,我懂了。感觉不错,只要我说声好你就安心了。可是妹妹,你们毕竟相识时间不长,要有耐心,他答应鬼后,是怕你受伤害。到底心里有没有你还不好说。” “我看他也很在意我的,我知道他就是为了我才答应鬼后的。” 谭笑道:“因为他是好人,连累谁他都会不安。你想,如果是我,肯连累你吗?” 玉梨摇头。 “对啊,不肯连累你是一回事,哥哥爱护妹妹是一回事,可那种喜欢却是另一回事。” “啊?那我……” “也别急,你真心待他,给他点时间,也一定会把真心掏给你的。你看着点外面,我有话跟他说。” 玉梨点了点头:“鬼后刚走,应该不会有人来。” 谭笑皱了皱眉:“鬼后还经常来吗?” “嗯。最多隔一天。” 谭笑脸色阴沉下来。他走进叶凤俊房里,叶凤俊忙站起:“谭兄!” “别起来,又不是外人。”谭笑摁住他肩头。 “谭兄,我正有事要和你说……” “我明白。玉梨是我义妹,如果你们在一起,我是非常高兴。可我想知道,你对她什么感觉。” “我……我很为难,她很好,可我对她……没有特别的感觉。” “你还惦记着詹红霞!” “你……都知道了?” “这样很危险,且不要说你们已经不可能,她现在是鬼帝的女人,你们频繁来往,鬼帝稍有察觉,不但你枉送性命,连她也活不了。”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和叶谷主准备救你走,连我妹一起离开这里,到南方,我们的人马已经有一定实力,你就可以和堂堂正正向鬼帮开战。” 叶凤俊刚兴奋起来,又被忧郁笼罩:“不行,我走了,詹红霞就要替我受过,鬼帝一定迁怒于她。” “事有轻重缓急,她做过那么多害人的事,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难道你还要和她纠缠下去么?” “继续纠缠是不可能了,别人怎样向她复仇我都没有理由阻拦,但不能是受我连累而丧命,我会懊悔一辈子。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谭笑点点头:“有些事的确应该自己处理。那你保重,我走了。希望你不要委屈了我妹。” 谭笑和叶兰荪会合后,讲了叶凤俊决定暂时不走。叶兰荪连连叹气:“这个孽障,实在不争气,从今往后我就当没这个儿子,我们救出那些义士就回南方去。” 谭笑劝解道:“叶谷主不要生气,每个人都会遇到纠结的情况,很难取舍,旁观者未必能理会当事人的用心。我们还是要尊重他自己的决定。” 叶兰荪怔了一怔,沉默片刻道:“你们之间是不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谭笑道:“有的是,有的不是。大的原则我们是有默契的,临时的变故他应该自己能决定。” “凤俊的事,你还对我保密?” “不是保密,之所以是默契,是预先并没有商量过,却能够互相理解。当初爱晚山庄发生惨案时碧云就对我说,我们要互相置对方于死地,而且绝对不能交流,只有靠心与心的默契,纵有千难万险,也能够度过险关。所以我习惯了揣摩她每一步险棋。我们既然能够相信凤俊本性是好的,那现在就只能努力去理解他的行为。” 叶兰荪道:“你想得比我透,看来我已经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了。” “这也是被鬼帝逼出来的,他处心积虑,我们一直很被动。你没有跟鬼帝正面交锋过,碧桃谷是世外桃源,从不跟人耍心计,凤俊吃过大亏,又有那段感情纠葛,反而会想得更多。” “是啊,说来惭愧,我一直以碧桃谷为荣耀,却躺在上一辈的光环下,没有真正的江湖经历。听你这番话,我更体会到当年你师父内心的凄苦。我甚至以碧桃谷嫡传自居,对你师父的盛名还不太服气,后来算醒悟了,也没今天这么透彻,这差距还真不小,连你都超越我了。” “叶谷主不必感慨,其实谁也不愿意去经历,生离死别,机关算尽,内心时刻在受煎熬,我们都是被迫的。如果能度过这场灾难,我们还是愿意过清净日子。” 叶兰荪笑道:“以前你可是哪儿热闹往哪儿赶,看样子碧云姑娘对你的影响真不小,你们斗嘴常说近朱者赤,一点不假。” “受影响是肯定的,经历多了,也太疲惫。可现在还要拼足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 “好吧,我也打起精神来,争取我出山第一仗就打漂亮些。我们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救人。你可有主意?” 第192章 心理战 谭笑胸有成竹:“鬼帝在外部署军队,鬼后常去小屋看凤俊,她身边只有一个高手,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鬼后带着护卫去小屋,祠堂那边的看守力量就薄弱了。一般她在未时去,申时走,比较有规则,但不是每天去。这村上鬼兵总共大约三百人,看守祠堂的和祠堂旁边驻扎的就有两百个。鬼后离开时会带走一队人,都是武功较高的。我们未时之前在祠堂外埋伏,如果鬼后到了小屋,玉梨就生火,我们看到起烟就动手。” “你倒把鬼帮的人调动出来了,可在午后生火很容易让人怀疑,何况有鬼后在,玉梨会很危险。” “公公开始关心儿媳妇的安危了。”谭笑打趣道,“放心,我这妹妹虽然淳朴,以前不谙世事,却也是冰雪聪明的,碧云没走江湖那会儿,我什么事都要提醒她,可现在呢?我全听是她的。玉梨现在也处处提防着,自然有法子掩饰得让人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叶凤俊向詹红霞提出,自己要和玉梨到一个距离远一点的安静处休养,不想参与任何事务。詹红霞愣了一会神,道:“你是想躲开我吧?” “我怕这样下去会惹出祸事,对你的处境也不利。我都已经答应不与鬼帮为敌了,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你说的也对,说明你还是顾及我的。我是存心和你和好,希望能常常见到你,但鬼帝多疑,还是离远点安全。” 鬼帝的临时行宫距离村子不远,他刚从东路回来,鬼后就告诉了他叶凤俊已经归降的消息和他提出的要求。 鬼帝道:“你舍得让他走?” 詹红霞一怔:“这叫什么话,他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鬼帝冷笑:“你们曾经有过一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也心知肚明。碧桃谷声望高,只要能够收降他,我不在乎。你就是和他旧情复燃,用身体去勾引他,我也不计较,所以根本不做任何防范,我只在乎结果。可你要给弄出个孽种来,后果是什么你也懂的。好在现在都过去了,招降成功,你有功劳。” 詹红霞发作道:“你当我什么,就是你的工具,除了传宗接代,就是帮你去做男人做不到的事,还有没有半点夫妻之情?” “你还讲夫妻之情?咱们彼此彼此。你进入鬼国我就讲得很明白,我选中你就是要你为我生个相貌心智慧俱佳的继承人。别的还有什么?你念夫妻之情,就不会对那小子死缠硬泡。刚巧他对我有利用价值,换成别人,我早将你们两个肉一块一块剐下,骨头捏成粉了。那小子倒也识趣。” 詹红霞脸色发白,幸好叶凤俊颇有见地,主动提出离开,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自己虽有心计,却任性惯了,差点出了纰漏。当下掩饰道:“你是你的想法,我是我的做法。送远一点也好,省得你疑神疑鬼。你倒是给句话,同不同意?” “我当然同意。叶凤俊不是谭笑,如果是谭笑我倒要防着他诈降,我只在乎碧桃谷的名声,他降了我,对江湖反抗势力是重大打击。就他这个人没太多用处,在眼前我还嫌他碍手碍脚。就送到罗酆山大本营去,让他逍遥吧。” 送这么远,还真有他的。詹红霞心里咯噔一下,她是存了重温旧梦的心,这一来又给分开了。但嘴上却说:“这样很好。既遂了他的愿,也省得我们加派人手看管。” 鬼帝正要接话,有鬼兵来报,被羁押的江湖人全给劫走了。 鬼帝大怒:“你办的好事!来人!”匆匆带着人马赶去祠堂。 来到祠堂,只见横七竖八倒着十来个鬼兵,而抓来的江湖门派头领都无影无踪。看上去没有经过激烈打斗,对方是高手,人不多,干净利落。可带上一帮失去内力、受尽折磨的废人要走远似乎不太可能。鬼帝查看痕迹,一到村边就分成了两路,一路往南,一路往东。这两路恰恰是取道南下的途径,而且是鬼帮势力控制范围的边缘,比较容易摆脱。他立即下令兵分两路追赶。 可追出很远也没见到踪影。 鬼帝悻悻返回。这时,詹碧云从荥样阳带着大队鬼兵到来,见此情景问道:“对方会是什么人?” “看这人的功夫和手段,倒像是谭笑。可他应该还在追查柳吟风的下落,很可能在南方,不会这么快就折回。即使是他,也做不到这么利索。倒像是很熟悉我们行事风格的人所为。” 詹碧云想了想,道:“我倒是下起一个人来。武功未必及得上谭笑,对我们倒是非常熟悉的。” 鬼帝疑惑地:“你是说常贵?你回来说他离开了酆都,却又没见到他人,我也在疑心他有什么企图。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反叛我。” “他当然不会公然对抗,他也没有争雄的野心,但拉拢一些人求得自保还是有可能的。他潜伏在汴梁城几年,一直以商人的身份出现,商人最重的是什么?” “商人重利,可他的活动资金都是我提供他的,他并不需要去钻营牟利。” “可就是拿这经费做本钱,他没少赚。在汴梁做生意是很来钱的。” 鬼帝迟疑一下:“这……我倒没查他账目,所有经费我都按时提供给他,如果他用来做本钱,的确可以积聚不少……”正要说下去,又有探马来报,说派在汴梁的坐探被杀了,捕快还抄出他偷盗的官银,衙门判定是分赃时被同伙杀死的。 鬼帝怒气冲天:“狗奴才,我给足他费用,还贪心不足,偷什么官银,误我大事!” 詹碧云道:“有些人就是把财看得比命还重,这才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说法。” 鬼帝长叹一声:“都是叫一个财字误了大事。” 其实这是詹碧云安排好的。离开汴梁时,她把名单交给谭笑,让谭笑清除暗探,特意关照他预先盗取官银遗落一些在现场,让人得出偷盗后分赃时被杀的结论。这样鬼帝就不会追查到是谁泄露暗探的身份。 詹碧云又道:“如果确定就是常贵,那他救人是假,转移视线是真,别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只会认定救人的一定是打鬼同盟的人,他便安然脱离所有人的视线。” “本来我们就不知道他下落,他何必再多此一举?” “因为我们在查,在寻找,能躲得过初一,难躲过十五。这个事情一出,我们的注意力就全被吸引到打鬼同盟和被劫走的人身上了,不会再顾及他的去向。” “有道理。” “他也不会故意跟你作对,他知道我们鬼国的头等大事是开战,没闲工夫理会他,只静等看成败。如果我们获胜,他会隐姓埋名变个身份到偏远地方做生意;万一我们失利,他就可以公开做起大财主。” “那依你看,他会去哪里隐藏?” 詹碧云故意踌躇一下:“有可能是爱晚山庄。” 鬼帝吃惊地瞪着眼睛:“为什么?” 第193章 难了的情缘 “我也不能确定。”詹碧云欲擒故纵,“还在汴梁搞打鬼同盟的时候,有一次我说起铁镜先生送我一份厚礼,价值连城,却因变故还留在山庄。当时他眼睛就放出异样的光彩。当时我一心只在报仇上,甚至想,如果他帮我达成心愿,就是给他拿去也值得。现在想来,还是我无意中的话语勾起了他的贪心。” “原来还有这事。我偏不让他如愿,不杀一儆百,这么开仗还能打得赢?这事目前没外人知道,你赶去一趟爱晚山庄,如果他真的去了,直接干掉。等你回来再行动。” “是。我也该探望一下珏姨,很久不见她了,我从小是她带大,想起来我真不孝顺。” “呵,好孩子,应该的。不过你要记住,你现在身份尊贵,除了我和鬼后,其他人都是你的仆人或臣民。” 詹碧云稍事准备,带上随身物品就出发了。刚要上马,地上出现一个瘦长的影子。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黝黑高瘦的男子站在身后。黑无常?她脑子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见过的,但平时有面具遮掩,而且极少露面。还在进入鬼帮之前,詹碧云身负重伤,奄奄一息,鬼帝假扮郎中,跟在他身边的就是这人。他一定是鬼帝的心腹。此刻出现,是什么意图?难道那里还隐藏着鬼帝的重要秘密,要一起去爱晚山庄? 詹碧云心紧了起来。刚才的话难道引起了鬼帝的怀疑?还是他另有任务要同路?同路也不行啊,怎么和谭笑会合? 黑无常开口了:“玉蕙帝姬真是不辞劳苦啊。” “受父皇差遣,我尽自己的本分。” 黑无常冷笑:“鬼帝陛下宠信你,你编出一套话来哄他他居然全相信,我真不知道以前那个英明果决的鬼帝怎么会任你愚弄。” “什么意思?你想挑拨我和父皇的关系?” “这需要挑拨吗?你背着他做了什么你还不清楚?” “如果我真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你尽可以告发我。你若无中生有,父皇自有明鉴。” “无中生有?你告诉我,常贵还活在世上吗?” 詹碧云一怔:“我不知道,我认为他应该就在我要去的地方。” “你明知道他不在,你是有自己的目的才想去那里,编出故事来套鬼帝陛下。就在不久前,我亲眼看到你和常贵走在一起,可后来他就失踪了。” 詹碧云大惊,鬼帝的耳目无处不在,自己以为做得很干净,可还是被人撞见了。但觉得他也只是猜疑,并没有直接证据,或许没有真看到什么,于是反客为主,道:“你要真见着了,为什么不揭发?” “哼哼,现在鬼帝最信赖的就是你,光说看见拿不出铁证反而自取其辱。你等着,我会拿到证据的。但我要警告你,不要玩火。因为怀疑你的不止我一个!” “你也是最受父皇信赖的,现在我更受重视,你是嫉妒我!你是跟我去见父皇当面说呢?还是等你拿到铁证再说?如果要等,我要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你走好,但愿回来时还能这么趾高气扬。”黑无常转身走了。 只要他不跟着,回来什么都好说。詹碧云跃上马背,绝尘而去。 再说詹红霞,本来对叶凤俊心存愧疚,时隔三年再见到他,已经不是当年初出江湖的嫩芽儿了,俊美之外更显露出成熟的气息,鬼使神差与他重逢,还真产生了一种贪恋。鬼帝的一席话对她刺激很大,更觉得只有叶凤俊是唯一对她付出真情的男人。这段时间鬼帝心思全在怎样夺取江山上,这边事情一完,又要去朱仙镇部署正面进攻汴梁的军队,要詹红霞安排送走叶凤俊。 詹红霞提出要鬼帝亲自为叶凤俊饯行,好让天下豪杰归附,鬼帝道:“这事你替我办就行了,我刚刚布置好东线,南线是我军主力,马虎不得。”说完就走了。 詹红霞正中下怀,借着鬼帝的话头摆了酒席,把叶凤俊和玉梨接到行宫。 詹红霞殷勤劝酒,叶凤俊却硬是不肯喝,他说:“我答应不与鬼国为敌,完全是迫于无奈,没什么好庆贺的。”詹红霞很是扫兴,那些叫来陪酒的却乐得自己享用一番,平时一向清苦,有这样的机会哪能错过。再说在他们看来,叶凤俊口口声声“不与鬼国为敌”,不过是死要面子,不肯说出归降的词眼而已,又有什么关系?饱餐以后兴尽而去。 詹红霞安排叶凤俊和玉梨留宿,两人不肯,道,我们住处不远,还是回去吧。詹红霞对玉梨道:“鬼国有许多禁忌,你自然不陌生,叶少主却刚来不久,性子又直,怕惹出什么麻烦,要不你就在厅里瞧着别让外人进来,我和叶少主到里面说话。” 进入房里,詹红霞迫不及待摘下面具,抱住叶凤俊:“凤俊,我们好不容易见面,马上又要分开了,亲亲我。” 叶凤俊浑身一颤。这个女人曾让自己魂牵梦萦,在短暂的欢愉之后却饱尝了痛苦煎熬。此刻他感受到,她是热烈的,也是真切的,但她要的只是感官上暂时的愉悦。自己现在是清醒的,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沉迷。他轻轻推开她:“请你自重,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詹红霞拉他坐下,紧靠在他身边道:“别去管什么身份好不好?我忘了,你也忘了吧,我就要你。他只在意他的大业,不尊重我,我也不必尊重他。我们之间有过那事,边是再做又何妨?他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就让他当王八!”说着就解开衣带。 还是三年前那充满诱惑的胴体。叶凤俊感觉到冲动。但他能够控制。“玉梨就在外面。” “那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让她把风的。” “她很忠厚本分,既然你和鬼帝把她许给我,她就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詹红霞惊讶地:“你还真对她有感情了?” “现在说不上,哪怕只是名义上接受,我也遵守诺言,有没有感情是将来的事。” 詹红霞噗嗤一笑:“我说呢,我看得出来,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别傻了,老实说,我要她嫁你就是为了做挡箭牌。她不会出卖我,她的身份就是仆人,我才是主子!你就当她是陪嫁丫头,给她一个名分已经是抬举她了。” 叶凤俊突然产生出一种厌恶,残存的那点温情也一扫而光,但又不便表露,只想赶紧离开,道:“我们的恩怨都已经了了,我不想再生事端,我劝你也小心行事,别惹来杀身之祸!你知道我做了违心的事很不开心,我实在没情致,想回去休息了。”不等詹红霞反应过来,就挣脱她纠缠闯了出去,拉起玉梨就走。 詹红霞衣衫不整,自然不能追出去,只好朝外面守卫叫:“替我送叶少主。” 第194章 摘星手 玉梨悄悄问:“鬼后很关心你,是不是又交代什么秘密了?” “唔。”叶凤俊很不自然地,“也没什么秘密,还是让我处处小心,不要招惹什么事。” “你们以前的关系一定不寻常。我哥说她曾伤害过你。” 叶凤俊暗想,幸亏没做出什么事来,玉梨看似单纯,其实也很敏感的。于是道:“江湖上的恩怨,很难讲得清楚。我们离开这里,就不用再管那些是非恩怨了。” 玉梨点点头。 第二天,叶凤俊和玉梨在一队鬼兵的簇拥下渡过黄河进了罗酆山。 谭笑和叶兰荪解救了被鬼帮关押的江湖一干人,知道他们失去内力,行动迟缓,设计先分两路朝东南撤退,进了丛林然后又会合回头向西而行,所以鬼帝追去见不到他们踪影。走了半天,到天黑时已经出了鬼帮的营盘,渐渐靠近嵩山。 这一带地荒人稀,他们稍事休息,又继续赶路。到第二天,已经来到嵩山腹地太室山,少林僧人得讯前来接应,谭笑道:“叶谷主,此去少林已经不远,有劳你一路护送,把他们安置后,只要交代少林僧侣如何为他们调治,恢复功力,就请你南下湘山,主持联盟的事务。我先行一步。” 叶兰荪道:“你总是马不停蹄,揭开鬼帝真面目的事就靠托在你身上了。一切小心。” 谭笑辞别叶兰荪,迅速东行。他快马加鞭,连日赶路,来到灵壁山中。 詹碧云还是比他先到,已经在扫叶小筑等他。两人给韩玉的灵位上香。谭笑默默祷告:“师父,您知道身后江湖会有大的动荡,一切都在你预料之中。可我还是没有估计到鬼帝如此狡诈,如此强大。你地下有知,能不能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詹碧云接上道:“师父,请原谅我没有为您守孝。我知道您一定能理解我。有您在,妖魔都不敢肆意妄为;您走了,鬼蜮成灾。请您显灵,给我们智慧和力量。” 香烟袅袅升腾,消散在房顶。 詹碧云突然叫:“师父,师父显灵了!谭笑你快看!” 谭笑顺着她指的位置抬头望去,竹席盖起的屋顶上,隐隐显出一幅图案,是一条腾云而起的蛟龙,下面一个武士手正指向龙身。 “起蛟图!”谭笑惊讶得失声叫道。 “啊?”詹碧云惊异地凝视着顶上,“听你说起过,是一种很邪门的功夫,师父怎么会留这样的功法?” 谭笑仔细辨认着,道:“功法本身很难用正邪来区分,大概阴损的或对自身有害的就称为邪,有益的就称为正。这起蛟图介于正邪之间,完全取决于什么人用,如何用。起蛟图是张三锋所创,他本人就是亦正亦邪的人物,他和师傅在武功路数上有渊源,殊途同归是有可能的。” 詹碧云微微点头:“但张三锋未臻化境,师父如此盖世武功,仍这么重视这套功法,一定有不寻常处。” 谭笑又默想片刻,道:“对了,细微处还是有差别的。特别是标的几处星位,更符合星云图,所以它不是叫蛟图,而是摘星手。师父做得隐秘,肯定是怕落入歹人之手为祸天下。” 詹碧云一笑:“这么说师父也怕你变成了歹人,专门发挥邪门的地方。” 谭笑赧然:“或许有这层意思,以前我不学好,就是个浪子。要不是遇到你,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改邪归正。” “你在遇到揭文雅之后就已经改邪归正了。我认识的谭笑,已经是一个守承诺有担当的大侠。” “你……你怎么知道那事儿?”谭笑有些惊慌。 詹碧云淡淡道:“我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你别紧张,我知道,我在你心中是唯一的,这就足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碧云,”谭笑握住她手,“你真好。” “是我该感谢上苍的厚爱,让我遇上一身正气的你,而不是当初的浪子谭笑。在我危难中,不顾千难万险帮我脱离困境。谭笑,我们的生命早已融合在一起了。” 两人默默牵着手,走到庭院里,看着远方的天空。 等他们再回到室内,起蛟龙图又自动隐去。 詹碧云道:“师傅做得神秘,多半是因为这功法损益参半,所以没有直接传授。但我们焚香祷告时,一定遇上了凶险,这是提示我们,这功法中有极厉害的破敌之法,可以用来应急。” “我们再点上香试试。当初师父离世的时候,我们沉浸在悲痛中,没有留意到屋顶。她想得周到,若心不诚,永远也无法得悉其中秘密。” 两人又点起香,参照图示演练了一番。此时他们的功力已经罕有敌手,其内息走势又和星云图相近,可演练几回,也没有觉得有提升。 詹碧云琢磨着道:“也许功力浅的人学进展反而快,到了一定层次要突飞猛进就难了。但又有个疑问,既然是为我们应急,就不可能是循序渐进的功法,我却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谭笑迟疑地:“这个……是合两个人的力为一,星云图是堂堂正正的纯正内功,自然循序渐进;起蛟图是逆天理而行……摘星……”他已经悟出图上的奥秘,和在湘山祠合龙君之力破钟铃子的丝网是同样原理,只是运用真气的方法不同于起蛟图勾起淫欲的走势,如稍有偏差,就会失控。但此图的着力点有所不同,是托在脚踝,使腾起的人身体凌空时前冲力更强。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的作风。” “合练此功许身体接触,我怕你……” “我懂啦。我们之间也用不着什么顾忌,还分什么彼此么?你说出来我们一起照着练就是了。” “星云图比较冲和,摘星手却十分霸道,逆星云而行,靠阴阳互补来调动两个人的全部内力而凝聚在一点,所以威力锐不可挡。” 谭笑让詹碧云做出蛟龙腾云之势,自己如张弓射日,劲力凝聚到指尖,支撑到她脚踝骨,叫:“流星入璇玑!”詹碧云挺剑朝石柱刺出,只听石柱“铮——”地一声长吟,震颤不已。 收势查看,詹碧云惊得合不拢嘴:明明利剑削过石柱,看起来却毫无撞击损伤。她手掌一推,半截石柱轰然坠落!这一剑的威力,竟将石柱折为两截,而依然看似未受损伤,说明力量和速度达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而平时要用剑将石柱打破一角都不容易做到。 谭笑也惊愕了。这比当初龙君撕开丝网的力量强了何止十倍!一来詹碧云此时的功力超越了当时的龙君,又有利剑在手;二来摘星图的功法十分霸悍,远非谭笑当时情急之下突出奇招可比。 詹碧云定下神来:“难怪师父要做得隐秘,若被江湖恶徒习得此法,还有谁能克制。” “是啊,这功法有如神助,何愁不能战胜鬼帝!” “还是大意不得。我们配合是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如果是在强大对手的逼迫中,或旁人干扰,能否得心应手使出来,还有相当大的不确定性,万一我们之中有一个受伤在先,就大打折扣了。在落单的时候,千万不要动手,只求最后一击成功。” 谭笑点头:“我明白。我们须反复演练,务必在瞬息万变的场合做到配合无误。” 第195章 再回首 叶凤俊和玉梨来到罗酆山中,算来渡河进山,有四天的行程。世传罗酆山在北极星下地府,是北阴大帝所在的处所,并不在人间;而鬼帝宣称的罗酆山,不出意外应该在太行山中。 到了一处平旷处,仿佛是个繁华的集镇,除了人们打扮穿着有些怪异,气氛倒颇为平和安详。就在小镇边,有座独立的庭院,不很大,三开间房屋,标准的江南小户人家规格,设施一应俱全。叶凤俊就在小院里住下了。门厅还住了两名下人——兼有监视的职责。 鬼帝鬼后做得也算大度,连叶凤俊随身佩带的天下利刃冷月寒星剑也任由他携带——一旦康复,这里武功上能克制他的人实在难找。但他们的计较是,叶家以信义享誉江湖,应允的事必不反悔,詹红霞对叶凤俊的性格也算是了解的,真要处处防范,反而防不胜防,不如信任他,满足他的自尊,便没有反悔的理由。 叶凤俊环顾室内,生活用品全是新的,甚至床上叠放的绸缎团花被褥,完全是新房布置。 叶凤俊对玉梨道:“我们的事,我须禀明父亲才能作数,不能草率,只好先委屈你了。” 玉梨道:“我不懂外面的礼数,你不嫌弃我才好。我全听你的。” 叶凤俊见她温婉可人,善解人意,心中有一丝宽慰;而对詹红霞的那点余情,随着对她刁钻放浪的厌恶感,渐渐淡化了。 闲来无事,两人逛逛集市,下棋自娱;一段日子过去,他身体已经复原,渐渐跟小镇的人也熟了,也跟人下棋,喝酒,过着一种清闲散淡的生活,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不问任何与江湖或国家相关的事务。 金陵东南的山下,爱晚山庄荒废了大半,只有半个女主人在勉强支撑着残局,她就是美刀王詹展飞名义上的续弦杨珏。她以陪嫁丫鬟的身份随杨夫人进入詹家,一直任劳任怨服侍主人,十分忠心,偏偏杨夫人寿夭,临终把女儿托付给杨珏,要她照顾好詹家父女。那时詹碧云年幼,杨珏实际承担了养育的职责。所以詹碧云对她的感情跟母亲无异。 当年杨夫人心细如发,詹展飞又能干,山庄的事务用不着杨珏操心,她要做的就是生活上料理好主人。杨夫人病逝后,她又多了照料两个孩子的责任,但场面上的事还是有詹展飞顶着。虽然她也算半个女主人,却性格谦和,为人低调,从不摆主人的姿态,两个孩子大了,都亲热地叫她珏姨,她已经是额外的惊喜,十分满足。可两姐妹离开,詹展飞又惨遭不幸,山庄就剩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主人,仆人也死的死,走的走,她惟有眼巴巴盼着詹碧云的消息。她对詹家的忠诚是绝对的。但她力不从心,支撑不起山庄。 当詹碧云再次踏进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庄园,那副景象已经衰败不堪。庄外杂草丛生,连路都几近湮没;树枝杂乱生长,很长时间没有修剪,枯枝横斜,落在地上的果实长出幼苗,已经有一人多高;庄内的小河原是绝佳的诗意画境,现在却成了污浊的水塘。詹碧云一直走到自己的闺房,也没遇着一个人。屋内物品散乱,原先服侍她的丫鬟也不在。直到厅后的正堂,才见到有个丫鬟在洗帐幔。 丫鬟惊疑地张望,好不容易才认出她来,惊喜地大叫:“大小姐回来啦!大小姐回来啦!” 满院人闻声都聚拢过来——也总共不过七八个人。杨珏眼中含泪:“碧云,终于盼到你回来了。你一走一年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让我揪心。” 詹碧云扶着她道:“是我不好,爹不在了,我本该在你身边尽孝的,还让你担心,真对不住了。” “快别这么说,你才是主人,我只是尽我的本分。让我好好看看你。”她抚摸着碧云的头,细细打量着这个从小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本来早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却屡遭变故,如今还不得不在外奔波,去做一般女孩子不能承担的事情。她鼻子一酸,又掉出泪来。 “别难过,珏姨。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等我报了仇就回来一直陪着你。”詹碧云又朝其他人道,“詹家横遭惨祸,承蒙你们不离不弃,帮我照应着这个家,我先谢谢你们。等我办完事,一定好好酬谢各位。” 有人道:“庄主在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留下来只为报恩,大小姐千万别说酬谢的话。” “那好,大恩不言谢,我会铭记在心。大家忙去吧,我跟珏姨还有话说。” 詹碧云和杨珏进入房里,杨珏迫不及待问:“碧云啊,你这是上哪里去了,一直没个音讯,好叫我担心。” “我知道你一定牵挂我,可我是去寻找仇家,没办法周全,珏姨一定要体谅我。这次回来,还有事要烦珏姨。” “维护好这个家是我该做的。可惜我没本事,帮不上你忙。” “但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也只有你能够帮我。珏姨,你是从我妈娘家过来的,可爹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娘家,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舅家亲戚。你能告诉我吗?” 杨珏怔了一怔,道:“你问这做什么,你爹不提,是因为当初你娘的家族反对这门亲事。他们成亲后,跟那边就断了往来。” “这不合情理。都说我娘知书达礼,家里再怎么反对,这份亲情还在。而且我爹也是有身份的人,也不辱没了我娘的亲戚。” “你不知道,你娘是生在读书人家里,他们最反对和江湖有瓜葛。你外公外婆又过世早,你娘也生下你不久就仙去了,所以那边再没有什么人往来。他们和我们詹家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你问这做什么?” “不对!当初碧桃谷叶谷主受灵山圣母所托来提亲,爹爹却因为我娘的家人反对才拒绝了亲事。这件事跟我爹的死有直接关系,珏姨,难道你不想让我弄清事情的原委吗?” 杨珏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外公或许是去世早,可我娘还有兄弟姐妹。这我是可以确定的。” 杨珏惊问:“是谁告诉你的?” 詹碧云不答,继续说:“我娘不但有兄弟,还有个孪生姐姐。家里同样反对她的婚事,她嫁的是清贫的郎中。娘的族门也不是普通读书人家,亦文亦武,与官场有往来,名声显赫。” 杨珏呆了半晌,才道:“碧云,你太像你娘了,心细如发。可这样不好,你娘就是太过思虑,生下你还在月子里就操不完的心,什么事都要顾全,才落下病根,年纪轻轻就走了。”说着又擦起眼泪。 詹碧云掏出手帕替她擦拭,又道:“可这关系到杀父之仇,我必须清楚来龙去脉,不能糊里糊涂去拼命,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死在什么人手上。你也不希望我枉送性命是不是?” 第196章 青龙白虎 杨珏缓缓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道:“你实在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娘的确是出生名门,可家道中落,你外公去世后,家里就由你舅舅掌管。你舅舅也是好人,对两个妹妹十分爱护。他自己很努力,一对孪生妹妹又十分出色,也增添了他心中的期望。她们的婚姻应该能对光耀门楣有很大作用。你阿姨很能干,为家族奔走,受到你舅舅倚重。可她为了一个郎中竟离家出走,后来就再也没见到过她,你舅舅很伤心。” “她先是隐居了,可后来被奸人算计,早已不在人世。有二十多年了。”詹碧云插话道。 “啊?你怎么知道的?”杨珏又是惊讶,又是感伤,“这对姐妹,一般的聪明细心,一般的孤傲刚烈,咳,为什么都如此命薄……” “我娘嫁到詹家,算是有体面了,舅舅为什么也反对呢?” “你舅舅为人不错,可骨子里也是个孤傲的人;你爹的性子你是再清楚不过,两个同样傲气的男人,碰到一起,自然很难相处。后来还是互相让步,结成了这门亲事。但平素并不往来。所以你娘虽不愁生活,却心累啊,娘家和你爹都要顾全。” 詹碧云沉思了一会,又问:“这么说舅舅家也是有声望的人家,是什么背景?我舅舅叫什么名字?” 杨珏脸色倏变:“我答应过你爹和你娘,这辈子永远不提起他的名字。” “可事关父仇和我一生的命运,我必须知道。珏姨,只当为我,你就破一次例吧,我爹和我娘知道你在帮我,一定不会怪你的。”詹碧云带着哀求。 “这真的和你一点没关系,你舅舅已经不在人世,跟现在的事没有关系。” “不!珏姨,你没说真话,难道你不肯帮我?其实我妹妹的身世你也是知道的,爹要你守着秘密,你完全做到了,是吗?我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就和我亲娘一样,可这次不同,你不帮我,这世上我还指望谁呢?” “碧云,你别逼我,我……” “我不逼你,是求你,我给你下跪。”詹碧云跪下去。 杨珏慌忙抱住她:“使不得……”把她搂在怀里。 “珏姨,很久没有这样抱我了,在你怀里感觉真好,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不管有什么事,你总护着我。” 杨珏抚摩着她:“碧云啊,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不像我,一生都听别人的摆布。没有别人能够决定你的命运,我对你爹娘也算有了交代。”突然,她脸一僵,嘴角淌出黑血。 “珏姨!你怎么啦!”詹碧云摇晃着她身体,却见她已经气绝。 “珏姨,珏姨,你这是为什么啊?我还说要好好孝敬你的,可我回来却变成了催命,我对不住你啊。”詹碧云哭着,叫来庄里人帮忙。 那些家人一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讶得不知所措。还是詹碧云吩咐:“快替她换上件好一点的衣服,放到床上。”她经历的变故多了,虽然意外,却不慌乱。 因为突然,丧事只能从简。詹碧云坚持为杨珏守灵两夜,到第三日下葬。线索彻底断了,但她更坚信自己的判断。谭笑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也不便叫他,他此刻还不能出现在别人的视线。趁着半夜时分,她让人替换看夜,自己才进入密道和谭笑相见。 谭笑听她一讲情况,道:“我们的推断可以肯定了。我先走一步,你办完事直接回中原,不要停留,不要理会任何枝节,不能让鬼帝产生怀疑。外围的事全由我来做,我们再见面时,就是最后决战之时。千万小心。” 詹碧云有些哽咽:“谭笑……” 谭笑轻轻将她拥在怀里,却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安慰她。她一向很要强,可从此刻起,爱晚山庄只剩下她孤单一人了,再没有别的亲人,想到这,不由心头替她难过。末了喃喃说了句:“你保重。” “你也当心,这一路有千难万险,我帮不上你。只有在心底道一声珍重。只愿我们能在最后一起战胜鬼帝。” 办完杨珏的丧事,詹碧云召集庄里仅有的几个仆人,对他们道:“你们忠心耿耿,为我们詹家出力,如今山庄败落,我父仇未报,不能留在庄里和大家共享太平,实在对不住大家。我准备放弃山庄,一些余财分给大家做安家的费用。” 仆人们都擦起眼泪。有人道:“小姐,我们愿意继续追随小姐,一起为庄主报仇。” 詹碧云道:“感谢你们的美意,但对头太厉害,报仇的事,我不想连累你们。再说,也不是人多就能办到,必须有极高的武功。” 她让人在厅上点上二十一支蜡烛,又道:“我决计放弃山庄,还有个原因是它处在凶煞之地。青龙白虎本来各守东西,在这里却混杀一气,凶险异常。山庄自建成以来,主人相继罹难,凶案时有发生。我来到世上二十一载,换成平常人家女子,正该是陪伴儿女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我幼年丧母,刚刚成年,又遇婚礼变故,继而父亲和养母死于非命。在此我祭告神灵,天若怜我,当手刃仇人!”她突然同时挥出刀剑,迅捷回身,众人眼前一花,根本来不及看清,二十一支烛火全部被削去顶端的火苗,蜡烛却完好地竖立着。 仆人们惊呆了,就是美刀王鼎盛时期,也没有这等神技。 詹碧云有意震慑众人,使他们知难而退,接着说道:“我的仇人武功还在我之上,你们想追随我报仇,至少要有跟我相仿的武功。所以我请各位离开山庄,你们平安,我就没有后顾之忧。我给你们的钱物不多,也够花消几年,大家不要嫌弃才好,拜托各位了。” 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詹碧云心意已决,只好听从她安排。 詹碧云安置了仆人,又将余下的物品检查了一遍,取出当初铁镜先生送的水碧步摇,回去就有个说法。詹展飞曾经交代过所有重要物品,实际上山庄已经交给了詹碧云,为了取信鬼帝,她决定牺牲这件宝物。 她匆匆上路,为避人耳目,特意先北上,到泗州才转向西行。然而,就在这转道途中,看到官兵频繁往来,引起她诧异。一打听,原来山东河北一带多处暴乱,朝廷命州府镇压。近几年来各种额外增加的税赋名目繁多,特别是朱勔搞了花石纲,民怨载道。她心头又一次感到悲凉,这样的朝廷主宰天下,黎民百姓怎能安生?鬼帝企图以暴易暴,也只是加剧社会动荡而已。 又走了一程,遇到驿卒在谈论,朝廷还准备对辽国用兵。这几年两国没有大的军事对抗,但小规模摩擦一直不断,和宋初相比,辽的军事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背后女真族反叛,宋朝上下又生起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欲望,道君皇帝更是想完成祖辈没有达成的心愿。詹碧云心里道,本来是个好时机,可自己不修内政,隐患不除,外战如何能赢。忽然心念一动,也许,这是自己的一个大好机会! 第197章 兴国大计 詹碧云刚刚过了开封不远,鬼帝派出来专门迎候的人已经到了。詹碧云暗暗告诫自己小心,因为来迎接她的正是充满敌意的黑无常。 果然,一照面黑无常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找到了最好的圆谎说辞。” 詹碧云淡淡道:“我劝你不要有这样的情绪,也许你是忠诚的,但偏见也会误了国家大计。” 黑无常微微冷笑:“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鬼帝对你盲目信任,你也的确做到了滴水不漏。我的眼睛从来没有看错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去揭发你,我还不至于自找没趣。” “那好,你随时都可以来找你的证据,但不要耽误了兴国大业。我这就要发兵,先夺取重镇,为鬼帝进入汴梁宣和宫扫平道路。” “真是个好时机,紧锣密鼓,完全挤掉了查证你的时间。” “你别忘了,战机是稍纵即逝的;也不要忘了,我的身份是帝姬。为鬼帝打天下,也就是为我自己打天下。有朝一日,你或许也会成为我的重臣。” “无懈可击的理由,我只有臣服了。我先恭贺你成为未来的一代女帝。” 詹碧云一行快马半天,就到了鬼帝的中军。 鬼帝问:“见过你珏姨了?” “见了,可她、她死了。”詹碧云哽咽起来。 “啊?怎么会?”鬼帝也有些吃惊。 “她见到我,就把我搂在怀里,说,‘总算等到你回来了。’然后就讲我小时候的事情,讲一段,哭一阵,后来就没气了。” 鬼帝怔了片刻,道:“唉,死生有命,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常贵的事怎样?” 詹碧云朝左右:“你们都下去!”然后道,“正如所料!但我晚了一步,我查明他行踪,追到泗州把他处置了。东西在这。”她取出一个小布包交到鬼帝手上。 鬼帝小心打开,一层又一层的绸缎和棉纸,揭到最后一层时,一脉晶莹而又温润的绿光透过棉纸折射出来,宛如春潭里的碧波。鬼帝没有继续打开,又重新包好:“果然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既然是你的东西,你还收好吧。”又交给詹碧云。 “我想献给父皇,必要时充作军费。” “你有这份心,我真高兴。但我希望你是它唯一的主人。这世上也只有你才配拥有它。” 詹碧云犹豫了一下,道:“它的主人是铁镜先生。” 鬼帝道:“既然已经送给了你,从那时起你就是物主,不要再顾忌那么多了,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詹碧云又接过放起来:“我离开泗州后,得到一个消息,山东河北一带多处暴乱,朝廷命州府镇压。朝廷还准备对辽国用兵,这是我们的大好时机。只待他们兵马出动,我们立即进攻京城。” “好!你非常善于把握机会,战事就由你来安排。” “我想率领一支奇兵预先潜伏到汴梁北面,在黄河北岸伺机夺取县邑,表面是威胁征辽大军的腹背,大军正与辽军对阵,无法回头,我暗中渡河佯攻京城北门,吸引守军。同时隔断可能回援的军队。陛下亲率主力东进,可一举从西门突破,直捣宣和宫。” 鬼帝大喜:“太好了!我在东路也伏有一支奇兵,在北路闹出动静后东路再造成声势,给官军一个两路夹击的假象,就会认为我们的全部兵力都在这两路,万万不会想到西路才是主力。不过,我想北路的成败是关键,兵力少了也危险,还是我来统领,你指挥西路大军。” 詹碧云道:“御驾亲征主要以气势压众,怎可不坐镇中军?突施袭击攻取一个小县城,应该不难,用兵也不能太多,要确保西路有足够兵力。我有把握拿下,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立军令状。” “诶,对你哪用军令状,我是希望你指挥正面战场,立下头功,我登基之时,立皇太女就水到渠成了。” 詹碧云暗笑,简直做白日梦呢,不说自己的动机,就这行动还没落实,就想着事成之后的荣耀,看上去气派不凡的鬼帝终究露出了小家子气。但这种为自己成为继承人的设计倒是没有半点虚假。当下道:“现在要紧的还是先打赢这一仗,还是应该考虑怎样部署最有把握,我的地位并不重要,父皇登基后完全可以从容安排。” 鬼帝愣了愣神,道:“你考虑得周详,倒是我轻狂了。碧云,在鬼国,没有人敢对我的主张提出反驳,也幸亏有你,让我部署更加严密。有你这样的军事指挥和继承人,真是鬼国的大幸。” 詹碧云又感慨踌躇,他对自己的特殊关爱是千真万确,他是自己的亲人确定无疑,可如今却……真是纠结。 西风肃杀,霜林红醉,长空雁过。校场上铁马金戈,队列严整。詹碧云正指挥鬼兵做出征前最后的演练。鬼帝观摩了多时,频频点头。 姣鸾鬼姬走来,对鬼帝道:“玉蕙帝姬真是个帅才,就不知道能不能真心为鬼国大业效力。” 鬼帝看看她,没有吱声。 “陛下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吗?” “为什么要怀疑?你说说你的理由?” “属下不敢对陛下信任的人说三道四。可上次在少林柳吟风被劫走,我想来想去想不出谁有这能耐,黑无常说玉蕙帝姬曾在附近出现,而常贵的去向也很值得怀疑。” “嗯,我知道了。”鬼帝淡淡接了句。 姣鸾失望地退缩一步:“姣鸾不该妄言,请鬼帝陛下恕罪。还望陛下不要当属下搬弄是非才好。” “你很忠诚,今晚就由你侍寝。” “谢陛下恩宠。”姣鸾颤声道,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 两日之后,詹碧云一身戎装,跨上战马,率领数百鬼兵出发了。鬼帝让詹碧云自己点,詹碧云却不肯,任由鬼帝调拨。最后太尉指派两名头目和手下部众给詹碧云指挥。 待人马离去,黑无常对鬼帝道:“大战就要开始,帝姬那边陛下就一点没有担忧?” 鬼帝道:“或许是步险棋,如果有怀疑,这也是最好的安排,她已经离开总部,充其量损失那几百兵将。派监军是下策,如果她没有二心,反而惹她反感,指挥就不顺;如果她有企图,以她的能力,监军又对她有什么作用?” “原来如此,陛下英明。”黑无常陪鬼帝回了营帐,就退出来。 姣鸾鬼姬侯在外面,见他出来,忙上前打听:“陛下可有防范?” “陛下说了,现在的安排是最好的。我们也很快就要起程,以后的行动玉蕙帝姬不会知道。” “这就好。鬼帝陛下还是重视我们的话了。” “不要提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懂什么鬼国大业,还不是为卖春争宠?” “哼,要卖春也不卖你!黑鬼。我才不稀罕宠不宠的,不过是换个安全感。” “对,你要鬼帝给你安全感,然后去向那个和尚卖春。” 第198章 正义同盟 谭笑和詹碧云分别后,一路向西,来到湘山。 叶兰荪也先一步到来,见南宫飞天把蛟龙帮打理得有条不紊,杨家兄弟负责操练也很有章法,颇感欣慰。只是一想到叶凤俊还在鬼帝手中,不免忐忑。谭笑一到,顿觉踏实。因为谭笑和自己一样关心凤俊,而且更了解他的想法和处境,或许他们之间就有某种约定。他向谭笑介绍了情况。 酆都那边鬼伯完全掌控了局势,内部稳定,而且做好了准备,只要北帝正面战场溃败,就从大巴山出兵,配合蛟龙帮的行动。柳吟风依然留在那里,鬼伯照应得很好,功力恢复需要一段时间,身体基本无碍。特别是许之问,和他甚是投缘,两人常常切磋,倒也不寂寞。 蛟龙帮则已成声势,有将近两千人,而且经过杨士奎兄弟训练,能形成战斗力,就等前方的消息。叶兰孙问道:“你估摸鬼帝会什么时候行动?” “照我算来,先头部队应该已经行动了,大规模用兵也就在五天之内。我们可以悄悄向北开进,汴京附近一旦发生激战,自然造成震动,我们就公开亮出旗号,攻击鬼帮的腹背。” “很好,这一路人马可以请凌霄宫主担任前线指挥。她是帅才,我反倒不懂作战。” 谭笑想了想,道:“可名义还得你担着。我怕她心高气傲,又是外来的,蛟龙帮上下未必服气。叶谷主虽然也刚来,但碧桃谷的威望没人敢挑战。” 叶兰荪微微叹息一声:“就这样吧。” 正说着,南宫飞天和琼田月精走过来。谭笑委婉地说了自己的意思,南宫飞天自然理会,道:“叶谷主当主帅是众望所归,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只为报毁我凌霄宫的一箭之仇,当个先锋官是最好。” 谭笑点头,南宫飞天又道:“要不要去看看军容?” “这你比我在行,我看不出什么名堂。” “还是看看吧,杨家两位英雄也一定想和你叙上一叙。”南宫飞自从离开凌霄宫,和江湖人在一起,似乎变得豁达起来。 谭笑也明白,虽然叶兰荪是主帅,但跟普通江湖人并不是很熟悉,自己仍是各派势力的纽带,特别是蛟龙帮,把自己看成当然的代理龙君,去和大家见上一见,有利于鼓舞人心。于是和叶兰荪一起观摩操练。 杨士奎兄弟见到谭笑非常高兴,忙不迭问:“谭大侠,你看军容怎样?几时出征?” 谭笑道:“有将门高人操练,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是时间仓促,马上就要北上了,大家听叶谷主号令。” 士奎道:“好。闻说当年蓝前辈精通阵法,和我们杨家先人也有过切磋,叶谷主家学渊源,一定不负众望。” 叶兰荪一拱手:“哪里,还要仰仗各位英雄,叶某全力以赴,不叫天下英雄耻笑才好。”又环视众人,朗声道:“各位英雄义士,据可靠消息,鬼帮近日就要发动叛乱,已经向汴梁开进。我们这就要起程,为龙君报仇,为枉死的无辜伸冤雪恨!” “报仇!报仇!消灭鬼帮!”底下一片高呼。 叶兰荪摆摆手:“仇,一定要报,但我们不能像过去江湖恩怨一样单打独斗,不能死拼,我们有盟友,要协同作战,减少伤亡。鬼帮经过多年操练,作战能力超过官军,所以我们还要讲谋略,更不能和盟军误会冲突,必须统一行动。大家都明白吗?” “明白了!” “好!现在,就树起正义同盟大旗!让我们共饮一碗壮行酒,准备出征!” 谭笑留下琼田月精带两百弟兄镇守湘山,大队人马由叶兰荪率领开过大江,向中原进发。当晚到了江夏,南宫飞天就提出把人马分成两拨,自己带两百人先行探路,叶兰荪率众接应。谭笑赞同,认为鬼帝一旦发动进攻,一定十分迅速,人多行动迟缓,主要是等前方行动起来造成声势。叶兰荪也同意,但要自己率队先行,谭笑和众头领坚决不答应,这才作罢,由谭笑和南宫飞天挑选武功好的弟兄作先锋。 有个蛟龙帮头领不解问道:“一直听说有盟军,到底在哪里,怎么从来没见过?”其实不少人有疑惑,总不踏实。 叶兰荪微笑回答:“目前没见到,是因为还没到时候。有的正在赶往前线会合,有的暂时隐蔽,何况我们队伍里也不全是蛟龙帮,这难道不是大联盟?” 头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正说着,前方出现一支人马,众人犹疑,探马来报,是丐帮冷团头受帮主言正清之命,率弟子来助阵,叶兰荪当下请冷团头相见,谭笑忙问言正清现在何处,冷团头道,帮主正集中大队人马向东京汴梁进发,等正义同盟到达后汇合后听从叶谷主统一号令。 谭笑心里暗道,当初南宫飞天和詹碧云果然所料不差,丐帮在打鬼同盟受阻时只求保存实力,表现消极;如今鬼帮直接对抗朝廷,又成了整个武林的公敌,势必自取灭亡,这赢得道义声誉的的机会是不能错过的。 众人见盟军果然到来,出征不久就队伍壮大了,更加斗志昂扬。 南宫飞天一马当先,领着先头部队加快速度。谭笑催马追上:“姐,也不用赶太急,等鬼帮先动手我们再行动。” “你还叫我姐啊?现在是军中,你就叫我先锋。谭副帅有什么要交代?” 谭笑一笑:“先锋,我还是要叫声姐,因为有件私事要姐帮忙。” 南宫飞天笑道:“还好主帅是叶谷主,就你,真指挥不了大战。有什么事?说吧。 “我要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这里就拜托姐了,反正你带兵比我强。” “这……话又说回来,我来号令这支人马,怕有人不服。你是不是想抢先到鬼国腹地,占据要害位置,便于合围时不让鬼帝逃脱?” “姐是最能明白我的心思的。” “可这里也需要你调度,再说深入腹地实在太冒险,你阻止不了鬼帝,一旦遭遇,你能活着回来的机会几乎没有。” “姐你应该很清楚,打败鬼帮不难,先头部队由你全权指挥,这是大家认可的,决不会有人不服从;可鬼帝要是逃脱,后患无穷。放心吧,我不会蛮干,我知道自己不是鬼帝对手,只求能咬住他,或能摸清他退路,不正面交锋,等完成合围再合力制服他。” “那好,你千万小心。” “知道了。这里还要姐多费心思替我掩护,尽量不要把我离开的消息扩散。这样我可以隐蔽行事,也不影响军心。” 南宫飞天点了点头。 第199章 生死劫 平静的山中小镇。群山环抱,不远处峰峦林立,可就这山腰地势平缓,有着与外面不一样的安详。 有人说,这里是冥界,也是天堂。有人说,这里是鬼国帝都,是北大帝所居的罗酆山。这里有着与京师不同的繁华,也不同于江南的富庶,呈现的是畸形的繁华——土壤贫瘠,人们很少从事生产劳动,周围也全是荒芜的大山和贫穷的山民——唯独这个小镇的军官与商人竭尽奢华。可商人也觉得富裕却不安康,富得很不踏实,甚至心里发慌,可要问为什么不安,他们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 小镇边的院落门前,一个白净俊秀的蓝衣青年正与一名中年人研究棋局。那中年人瘦高粗黑,怎么看也就是个砍柴的,或者是个仆人,很难跟棋局联系起来,但你要看了棋盘上的局面,又不得不惊叹,这的确是高手之间的探究。黑白双方步步紧逼,形成对杀,绝无喘息的机会;此时黑方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劫,变化繁复,胜负难料;要么铤而走险,弃劫不顾强行收对方外气,以求绝杀对方,然而自己风险也极大,稍有偏差,结果就自找死路。 中年人道:“这个变化从前没人走过,按旧谱应该是劫争,可几个月前我见一位高人这样下,我一直没有找到破解办法,好象正解就是绝杀。旧时也许没有发现这手妙招吧,所以谱上没有记载。” 青年微微一笑:“这手棋是厉害,算路不精,肯定被杀。但终究靠的是出人意表,扰乱对手心神,是个骗招。看起来凶险无比,实际是有惊无险,恰恰因为黑方放弃劫争的正解,已经注定全局崩溃,白方小心应对,自己不出纰漏,就能最终净杀大龙。”他拿起一子放到不起眼处。 中年人疑惑地看他一眼,然后双方推演了几手。中年人神色凝重,正襟危坐,沉思良久,道:“佩服,佩服。果然滴水不漏。” 青年道:“局面上看起来是黑方攻势很盛,但白方犄角互倚,守而不退,万物之理尽在一个衡字,黑方首先偏离平衡,如果对手很弱,固然不堪一击;对手有能力应对,甚至哪怕略微逊色,而守住衡,依然有取胜的机会。而这局棋,黑方咄咄逼人,白方被动,却已经预留了许多劫材,所以即使按正解进入劫争,也是白方劫材有利而赢得胜局。”他指着盘上几处,“这是生死劫,天下劫,盘面很难找到这么大的劫材,白方却预先制造了多个劫材,有的还是在被迫防守时制造出来的。所以这盘棋从黑方发动攻势开始胜负就已经定局了。”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如此高明,当初我还真被那强硬的攻势唬住了,原来是个骗招。”中年人舒了一口气,“听说鬼帝这两天就要开战,公子觉得有多少胜算?” 青年摇头:“我只懂下棋,不懂打仗。” “那也该关注一下局势,万一失败,朝廷官兵打到这里来,我们也遭殃。楚霸王每打下一处,都是光杀秦兵,连秦国百姓也不饶过。” “这个……可我们能过问什么呢?算了,不去想这些事。现在是鬼帝在外面打,官兵要找到这里来都不容易……” 正说着,一个年轻女子在门内叫:“相公,开饭了。” 青年拉起中年人:“来,来,今天开心,咱们喝上几盅,尝尝内人的手艺。” “公子真的是抱得美人归,就不想天下的事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自有天下人去问。我么,天下人都能像我这样自得其乐不就太平了?” “你是鬼帝的驸马,鬼帝在,你可以自得其乐,鬼帝得了天下,你还可以大富大贵。可万一鬼帝失手呢?也是要犯连坐的。” “你看我像个驸马么?这驸马也不是我要当的。抱得美人回我的山沟沟去,那才是最惬意的日子。没办法,不当驸马就得不到美人,我只好留下来喽。不去管烦心事,喝酒!” 叶凤俊来到小镇已经半个多月,每天喝酒下棋闲逛,再就是教玉梨弹琴。尽管有仆人伺候,玉梨还是乐意亲自动手料理他的生活。只是这里饮食以面食为主,难得吃到米饭,不过年轻人适应能力强,慢慢也就习惯了。 他硬拉着那黑长汉子喝酒,黑汉只好依了他。这黑汉是他刚刚认识的,不过是这里找不到对手下棋,一个人在摆弄棋子,这人看见,就凑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詹碧云身负重伤时常贵请来的郎中身边的仆人,也就是黑无常。他凑上来,似乎无意,却是鬼帝要他来试探的,叶凤俊没有表现出任何对鬼国感兴趣的意思,也毫不隐讳自己不喜欢这种生活的真实想法,真实,又不存任何企图。 双方敬过酒,黑无常道:“这罗酆山中地势复杂,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公子也当多留神才好。” 叶凤俊笑道:“反正是身不由己,还不如听天由命。” “求生是人的本能,万一战事不利,我想鬼帝会退守这一带,冥宫机关重重,密道遍布;地形又易守难攻。肯定是要那这里做屏障,你想悠闲自在置身事外怕也不能够如愿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们外人看不出来,我心里明白得很,其实我就是个囚徒,没有选择的自由。他们善待我,不过是利用我家族的名声。我呢,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也算有保障,没有忍饥受寒,也该满足了。” “你可知道罗酆山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也就是阎王殿所在的地方,所以我是随时准备见阎王的。” 黑无常摇头:“真正的罗酆山只在鬼教的典籍里,这其实是太行山的一角,被几代北帝占据,就把它叫成罗酆山。特别是现在的鬼帝,经过多少年苦心经营,已经成了军事堡垒。”他望着叶凤俊,停下话语。 叶凤俊似乎毫无兴趣,端起酒杯:“喝!我每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你赔我开心,就是我的朋友!” “好,为朋友干了这一杯!”黑无常酒劲发作,话也多起来,“乌脊岭,是罗酆山唯一的水源,也是控制冥宫机关的关键,所以如果这里与官军交战,鬼帝一定会要你预先转移到山岭。记住了,能到乌脊岭就有了活路,连冥宫都不如那里安全。” “兄台没喝多少酒,别说这些扫兴话。罗酆山高万丈,鬼帝最熟悉。他要我死,我缝都没得钻;他要我活,随便往哪个角落一塞,别说官军,就是天兵天将也翻不出来。你要遇着难处啊,我这里给你避风。” “好,够义气,干!” 第200章 公堂比武 陌生的朋友酒足饭饱走了。 玉梨收拾桌子,埋怨道:“这些人没安好心,不是试探监视就是蹭吃蹭喝,你还当他们命宝,来一个招待一个;来一批招待一批。” 叶凤俊笑道:“反正招待的钱由挂名岳父出,我就当消遣不也图个痛快嘛。” 玉梨无奈,也笑了:“原先看你斯斯文文的,现在变滑了。不过你还是要当心,这些人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不好分辨。” “我有数,总之我不问国事,谁也不能把我怎样。” “可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想个法子跟我哥联络。” 叶凤俊轻轻摇头:“没有这种机会的,连这种念头都不能有,否则就是自找死路。”他突然压低声音,“我乐意跟人聊,就是确保自己不露破绽的同时,能从别人口中获得点消息,尽管有真有假,我们只要仔细推敲,把几个人的话联系起来,还是能推算出一些事情。” “哦?”玉梨瞪大眼睛,“譬如呢?” “譬如今天这人,讲了许多普通人不知道的内情,他一定是来自鬼帝身边,也许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受鬼帝之命为决战时安定后方作最后部署,发现异象立即处置;也许是好心告诉一条活路,这种可能性不大;还有一个可能,谭大哥曾暗示过我,他对付鬼帮的行动有内应,会不会就是这个人特意暗示我配合?” 玉梨凝思。 “刚才说的三种情况,第一种可能性最大,第二种可能微乎其微,第三种可能有两三成。所以要当真去探一探非常冒险,但我觉得还是要豁出去一试。” 玉梨坚决地:“不!连一成的可能性也没有,你不能冒险。” “为什么?” “我哥对抗鬼帮有多久?最多不会有两年吧?这个人我虽不知道具体身份,却知道他跟随鬼帝很多年了,好几年前我还是小孩就见过他,他能不是鬼帝的心腹吗?我哥又怎么能结识他做内应?” 叶凤俊怔了怔,轻轻握住她手:“你说得对,我要更加谨慎。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多设想几种情况,想好怎样应对,乌脊岭我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要去,我陪你去。” 叶凤俊摇着头,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 “我明白,我武功不好,万一遇上个什么事,反而要你分心照应。可我在鬼国这么久,对他们的行事方式比你熟悉,好应付。” 叶凤俊感激地:“我知道。你很细心,这事我们商量着办,先不说了。” 也就在这一天,詹碧云已经率领突击部队昼伏夜行隐蔽行军,到达黄河北岸的澶州。这是大宋既有屈辱又得实惠的地方,有射杀辽国主将的辉煌战绩,又有澶渊之盟的无奈,詹碧云从北向南,在黎明护城河上吊桥刚刚放下就对县邑发起攻击。由于事出突然,毫无征兆,守将还没睡醒就束手就擒。 詹碧云坐上县衙公堂,一面命人传书告知鬼帝,已顺利攻克县城,一面让人提来刘知县和蔡团练,道:“清平世道,惩恶扬善,鬼帝出世,拯救苦难。你们可曾听说?” 刘知县怒道:“何方野鬼作乱,也敢自夸!” 詹碧云冷笑:“当今皇帝昏聩,奸佞当道,天下易主理所应当。你们都是我手下败将,还逞什么强?鬼帝神勇无比,我一个先行官不损一兵一卒就取了县城,你们还不服气?” 蔡团练道:“不过趁人不备而已,你敢和我堂堂正正打一仗吗?” 詹碧云哈哈大笑。 蔡团练嗔目怒视眼前这个轻易擒住自己的戴着面具的叛军头领:“笑什么?原来是个女流之辈,难怪只能靠偷鸡摸狗的手段。” 詹碧云轻蔑地:“我笑你枉为军人,尸位素餐,根本不懂用兵之道,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起码常识都不懂!你当打仗是比武?还堂堂正正,一介武夫而已,哪配为将?” “武将自然以武为强,我刀上还从来没输过,你敢不敢跟我过招?要是不敢,你派手下刀法最好的来!” 旁边头目叫道:“宰了他!不识相的家伙,已经被擒还有什么资格叫板!” 詹碧云摆手道:“初战告捷,正要收拢人心,不战而屈人之兵,是用兵的最高境界。今天我要让他心服口服,我们所到之处闻风而降。”又朝蔡团练,“我就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机会,我也用刀,来会一会你从来没输过的刀,来啊,给他松绑!” 蔡团练拍拍身上,又活动一下胳膊,旁边鬼兵递过一把刀,他不接:“这不是我的,用不惯!” “哟,架子还不小。上战场还要等宝刀打出来。”鬼兵嘲讽地。 “取他的刀来。”詹碧云吩咐。 鬼兵拿过抓捕时缴获的刀给他,蔡团练提起挥了两下。那刀有些分量。 詹碧云摘下斗篷,抽出柳叶刀走下堂:“我饶你三招不还手,三招过后决胜负,如何?” 不显山露水的高手或许有,倒不是詹碧云托大,一个在睡梦里被几个喽啰逮住的浑人武功能有多强? 那蔡团练本就欺詹碧云是个女子,此刻见她身材纤细,面皮白净,尽管眼部戴着面具,却掩饰不了柔美,听她口气很大,更认定她是个颇懂兵法的文静女子,心道正好,管她什么美人才女,只要一刀把她劈了,就算自己被旁人剁成肉酱,也赢得了杀死匪首的英名,当下举刀鼓劲,当头劈去! 詹碧云稍稍偏过,这一刀落空了。蔡团练见她身法灵活,加快动作连发两招,还是没沾到她衣角。 詹碧云叫:“三招已过,下面我要出招了!”柳叶刀斜劈过去,待对方抡刀来挡,却又变成了剑法的刺,直指他咽喉。 蔡团练面如土色,呆在那里忘了还手。 詹碧云道:“认不认输?” 蔡团练喃喃道:“我……我没赢。” 詹碧云暗自好笑,道:“再来。你出招。” 厚重的大刀砍来,詹碧云柳叶刀轻轻一拨,将对方荡开,刀锋迅捷划向他胸口。 蔡团练低头看着搁在胸口的刀锋,暗叹一声:完了,要被开膛剖肚了。刀却停住,还反挑出来,把他衣襟解了开来。他几曾见过这样精妙的刀法,刚才夸口真该汗颜,心中暗暗有丝敬意。 “这一局结果如何?” 蔡团练讷讷地:“我……你没输。” 刘知县在旁跺着脚:“咳,丢人!” 詹碧云一笑:“还来不来?” 蔡团练心道,兵不厌诈,是你教我的。虽然不光彩,也只能作最后一搏。当下也不回话,突然横刀拦腰砍去。 詹碧云说声:“有长进。”反手压住刀把,凭腕力将他逼住,待他用尽蛮力,突然切向他手腕。蔡团练连忙缩手,大刀“当啷”落地。 “这回又如何?” 蔡团练羞愧地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我想扳个平手挽回点脸面你也不让。” 鬼兵们大笑:“原来这就是不输将军。” 刘知县长叹:“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詹碧云:“你们可服?” 第201章 烟消云散 刘知县:“阁下韬略武功我等不服也不行了,但我们是大宋臣子,即使技不如人,惟求一死而已。” 蔡团练也道:“正是,在下今天认输,输得心服口服,取我首级一点不冤;但要我投降万万不行。” 詹碧云走回堂上案前:“哼,嘴硬皮厚,那就走着瞧,先押下去!”待俘虏押走,又召集头目商议:“我军首战告捷,而且比预想的更快,鬼帝陛下要等收到我们战报通知东路,接下来我们就要等待,大家觉得还要做些什么? 一头目道:“依我看也不用等了,直接杀进东京,打开城门迎接鬼帝!” 詹碧云不动声色:“你可知道东京驻军有多少?” 那头目一直生活在鬼帮控制区,显然对外面情况一概不知,经此一问,顿时傻眼了。 “我来告诉你,大宋朝廷有禁军八十万,所谓禁军,是由皇帝直接控制的军队,武器装备最精良,常年训练,不做任何别的事情;除了禁军,还有地方部队,由州府和县衙管辖。这里团练带的兵就是地方部队。聚集在京师一带的禁军大概二十到三十万,我们有多少?” 众头目面面相觑。 “八百。也就是说,即使照二十万禁军算,我们每八个人要打对方两千人,怎么打?” 那头目目瞪口呆。 “我们之所以不损一兵一卒拿下县城,靠的是奇袭,人家完全没有防备。如果大张旗鼓进攻,就不可能没有伤亡。所谓哀兵必胜,就是要体恤将士,珍惜他们的生命。我们鬼国本来就兵少,每个士兵都是鬼帝精心调教出来的,不能随便消耗。所以我想招降知县和团练,这样就可以稳住局面,让周边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们就靠奇袭以少胜多。而且东路行动了,官军就被吸引过去,我们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那头目叫道:“玉蕙帝姬考虑得周全,我们都听你的。” 詹碧云又朝另两个头目望望。那两人也在点头,于是又问:“卞参军,你的意思呢?” 卞参军忙道:“十分周详,能有玉蕙帝姬这样的统帅,是鬼国的福气,跟随您出征,也是我们当兵的福气。记得当年洞庭湖大战,我带出两千兵,却没几个活着回来。今天听统帅这一席话,才明白,越是体恤士兵,士兵也越肯效力。帝姬不会认得我这小人物,我却早领略了帝姬以四百渔民战胜两千军队的风采。属下由衷佩服。” “哦?”詹碧云又朝他望了望。的确,这人从来没有进入过视线,当时鬼帝尚未现身,处于绝对秘密的状态,能替鬼帝执行机密行动的,也绝对是鬼帝的亲信。对后一个身份,她早已心中有数,因为临行时鬼帝告诉过她,别人领兵都派监军,但为了维护她的绝对权威,就不用监军了,只安排一个参军,也就是作战参谋。还打趣说,你的智谋是根本不用别人参谋的,但做个摆设,参而不谋,可以吧?她心里明白,名义叫参军,实际还是监军。而现在卞参军无意中说出来历,印证了他是鬼帝的心腹,可知鬼帝的戒心还是很重。 詹碧云又道:“请卞参军主持继续商议,我巡视一下,再想一想有什么计策能让两个宋官投降。如若劝降成功,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否则纵然杀了他们,我们前脚刚走,后方就乱了,甚至有腹背受敌的危险。”众人都称是。 詹碧云交代完走出公堂。 城门被关闭,戴着面具的军人四处警戒。街头冷冷清清,百姓不敢出户。但詹碧云号令严明,不容许鬼兵骚扰。 县衙的大牢,一个身穿狱卒服装的人突然将看守的鬼兵击昏,来到刘知县和蔡团练跟前。 刘知县惊愕地:“你这是……?” “两位忠肝义胆,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慢着!”蔡团练盯着来人看,“你不就是那个跟我打架的匪首吗?装扮成这样来哄我们,又要玩什么诡计?” 扮狱卒的正是詹碧云。她微微一笑:“你武功稀松平常,却忠勇可嘉。实言相告,江湖上有个鬼帮,蓄谋造反已久,我是受皇上之托潜入鬼帮的。你们看看这个。”她那出一张纸片,上面是徽宗皇帝自创的瘦金体字迹:凌霄宝殿仙姑下凡除逆,一切官吏惟命是从。钦此。还盖有皇帝玉玺。 蔡团练不认得,刘知县却一看便知,连连点头。 詹碧云道:“刘知县还是该接受招降,安抚百姓。今天的事只说北方战事紧急,搞一次演习。否则城内一乱,百姓遭殃。还须出具一张官牒,让蔡团练出城,附近请求援兵去汴京西门堵截鬼帮主力。这里有我在,一切好控制。” “可临阵降敌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我宁可自己一死,不能连累家人。” “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不会有人追究,外界没人知道。事情紧急,万一事后有人查问你只说受皇命诈降,可张榜请凌霄仙姑作证。我把这纸文书带来,可保你无事。” “好,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照办便是。” 鬼帝带着主力奔向东京汴梁,按路程计算,如果詹碧云打下县邑再回师攻打北门,应该是在第四天,即九月廿七。因而传令早就潜伏在东路的人马在九月廿七进攻东门。快报传来,詹碧云突袭成功,提前一天南下,并传书请求指令。鬼帝又兴奋又担忧,高兴的是,詹碧云用兵如神,战无不胜,他多渴望早日把天下收入自己囊中;担忧的是,东路迟迟没有消息,那里毕竟没有高明的战将,能不能有效执行部署的行动还是个疑问。 他迟疑再三,还是传信让詹碧云等一等,等到东路打响后再行动。他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对干女儿越来越疼爱,越来越倚重了。他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宁可牺牲东路全部人的性命来换取“皇太女”的威名。 他心头还有一个隐患,谭笑现在在哪儿?他总是出现在最要命的地方,这个忧患,超过东京二十万禁军!因为军队在明处,是在没有戒备的状态下;谭笑却是在暗处,就像称秤时压在秤砣的位置上。他能掐准秤砣压的那个刻度吗? 鬼帝在焦虑中煎熬了一天,到了发起总攻的时辰了,可东路还是没有音讯。而且不久就证实,他永远等不到音讯了——正如他担心的,谭笑引来王进,几乎在詹碧云离开县城南下的同时,把正向汴梁东门行进的鬼帮小股人马一窝端掉了! 快到晌午时,鬼帝终于得到东路的消息,长叹一声:“天那,为什么如此不济事,难得的机会,难得的良将,难道注定我成不了事吗?” 此刻如果强攻,还是可以考虑的,因为碧云的计划里本来就没有考虑东路,但詹碧云冒的险就大了。他不愿詹碧云冒险,连忙传信让她撤退,回山中营地会合。 不料,他刚刚后退,两队官军突然杀来,这完全出乎意料,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被打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稳住阵脚。这一仗输得太冤了,损失过半,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支兵马来。 可更糟糕的事还在后头。 第202章 墙倒众人推 鬼帝正指挥撤退,谭笑和王进却率一队禁军拦腰杀出。本来兵力不多,詹碧云收服的蔡团练也搬来人马,又是一次出其不意!鬼帝连忙应敌,虽然事出突然,并不惊慌,见对方人数不占优,迅速调整阵型反击,企图将这数百官军包起来。可又有一支人马杀到,一看这为首的,差点气得他七窍冒烟——竟然是曾经死心塌地要追随自己的凌霄宫主南宫飞天! 鬼帝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贱人!居然也敢跟我作对!” 南宫飞天冷笑:“在毁我凌霄宫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了!不雪此恨,誓不为人!” 鬼帝武功虽高,毕竟是骑在马上指挥军队,此时很难左右兼顾,鬼兵又大多没有经历过阵地实战,一向只以为鬼帝英勇神武,又有神力襄助,哪知在战场上处处受制,队形轻易就被冲散,鬼帝再怎么督战也组织不起有效反击。幸好对方还只是小股先头部队,兵力总数和谭笑、王进那边加起来还不到鬼帮一半。鬼帝打起精神,边战边撤。 到此刻,他心中仍有不甘,时不时想反扑。可南宫飞天身后又一批人马赶到,他终于陷入绝望——蛟龙帮和丐帮人马汇集一处,帮主言正清率丐帮为右翼,杨士奎、杨士亮兄弟率蛟龙帮及江湖豪杰为左翼,摆开钳形阵势逼过来!坐镇中军的,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到底是哪位武林高人——总之这人身份在言正清之上,而且这阵势不是普通江湖人能摆出来的。难道是……鬼帝惊出一身冷汗。 他认为,叶兰荪是不会出头的,因为叶凤俊在自己手上。那身份更高的,莫非是谭笑放出话来说已经过世的前辈、灵山圣母韩玉?!除了谭笑他们,没人知道灵山扫叶小筑在什么地方,也就没有别人能证明韩玉的生死。原来对方一直在放烟幕,其实韩玉并未去世,一直在暗中运筹,否则谁有能力调动整个江湖,部署又如此严密,不动声色,等己方实力完全暴露再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他无暇去想太多,现在反攻已经无望,只有西撤,与新郑留守部队汇合渡过黄河进入罗酆山中,凭借那里的地形和机关抵抗。他立即下令,全线向西撤退。 刚退出十多里,西面又有一队人稀稀拉拉跌跌晃晃朝这边行走。鬼帝惊问:“怎么回事?前头去看一下!” 不一会,探问的人回来报告:“是自己人。” “他们不守着大本营,跑这里来做什么?” “是少林的和尚和一帮江湖人,趁我们大军离开,背后下手,占了我们营地,现在正向这边攻来。” 鬼帝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有多少人?” “一百多个和尚,还有一些江湖门派首领,大多是上次从我们这里逃脱的。” “难怪朝南追找不到踪影,原来去了少林。这帮秃驴,早知道他们是祸患,咳,怎就没先清洗他们再东征。不可沽名学霸王,我偏偏就怕屠了少林日后留下恶名,现在受到两面夹击,渡河都困难了。”鬼帝略一沉思,“我们反其道行之,转道汉中,命酆都驻军接应!” “这……”旁边的副将显出迟疑。若在平时,酆都路途虽远,从伏牛山穿过进入大巴山也是可行的;但现在有追兵,又有少林夹在中间,那就去时容易回头难,回不到罗酆山了!酆都有四百守军,但鬼伯表面没有翻脸,其实不服,再说那里地形沿江,山地孤立,回旋余地远不如罗酆山。 “执行命令!”鬼帝不容他多言,决然道。 不一会,西路逃来的詹红霞等终于会合了,他们出人意料拐向西南,暂时摆脱了追兵。鬼帝道:“我们稍事休整,然后分两路朝酆都进发。第一路,由判官初江王率领;第二路由判官五官王率领,保持联系。我在军中太引人注目,容易被盯住穷追不舍,所以我会化装,隐藏在军中,向你们秘密发出指令。在哪一路军中可不一定。” 两名判官一齐拱手:“遵命!” “好,大家先休息一会,然后继续上路。” 再说叶兰荪指挥大队人马,与先行的南宫飞天并到一处,又与由慧觉大师率领的西路人马会合,慧通以及大智和尚,还有获救的江湖门派首领,声势浩大,一路尾随鬼帮败兵。那些获救人等一见领头的是叶蓝荪,千恩万谢,个个都特别卖力。为了防止鬼帝逃脱,尽量把队伍拉得开些。 蛟龙帮自从龙君罹难,帮众憋够了气,这会儿旗开得胜,一路高喊:“杀死鬼帝,为龙君报仇!杀死鬼帝,为龙君报仇!” 叶兰荪见他们士气很高,忽然心念一动:采用攻心之策,既可以减少己方伤亡,又能瓦解敌军,于是让手下到处散发文告:“顽敌必除,投诚优待。”果然,陆续有鬼兵投降了。 又派人给已经出岷山准备增援的鬼伯送信,告知交战情况,并让他也散发文告。 两天过去了,鬼帝的残部还在途中,就得到消息,鬼伯已经发出声讨北帝的檄文,酆都驻军已经被鬼伯收编,正准备阻截北帝的残兵,去酆都会合的打算完全落空了。 两名判官手上兵不多,深恐失手,想请示鬼帝合兵一处,免遭各个击破,却不知道鬼帝在何处,这时,鬼伯的文告也传进军中,鬼伯言,凡鬼教教众,愿意投诚的酆都鬼伯愿意接纳,鬼帝是欺世奸雄,为鬼教教义不容,从今往后再无鬼帝,北大帝和鬼伯都是同一尊神。 如此一来,不少鬼兵逃走,投奔鬼伯去了。 两个判官慌了神,顾不得请示鬼帝,私下联络便合到一起。清点所剩的人数,已经不足五百。 这可怎么办,鬼伯收服四百鬼兵,原来他自己手下也有三百多,就算留两百守酆都,出汉中的就有五百兵马。更在于,他只要担当阻截,后面追来的大军更加可怕,那是两三千人! 可是,没办法也得有办法——两人心照不宣,率军缓缓接近鬼伯的部队,等待最后一刻。 后面追兵的旗帜已经能够看到,判官挑出白旗:“我们投降!”他们明白,鬼帝哄骗他们强行开向酆都,而他自己已经金蝉脱壳,趁正义同盟紧盯向南逃窜的鬼兵潜逃了。 叶兰荪和鬼伯见礼,许之问、柳吟风都来了,江湖好手几乎全聚集在一起。王进因自己是官府中人,不便和江湖人搅在一起,谭笑也交代过,在东京城外打垮鬼帮大军就大功告成,于是领着官军回去了。 “柳大侠完全康复了?”叶兰荪问。 “鬼伯医术精湛,又细心调养,基本没大碍了,只是功力恢复还需要时间,不过轻功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柳吟风道,“咦,谭笑呢?” 叶兰荪道:“我也纳闷,我赶到与鬼帮交手的时候,谭笑正引官军与凌霄宫主一起拦腰截杀鬼帮,我冲垮鬼帮之后,却没见着他。”转头看向南宫飞天。 南宫飞天道:“他料定鬼帝要进入罗酆山,抢先占据必经之路去了。” 跟少林僧人一同来的大智和尚道:“可鬼帝并没有朝罗酆山撤退。” 南宫飞天道:“是这支鬼兵没有回罗酆山,他们被鬼帝抛弃了;而鬼帝一定回了罗酆山!” “怎么会?我们一路追赶,没有松懈过,我们铺开一大片,他怎么能离开我们的视线?” “怎么不能?因为他是鬼帝!我太了解他了,他伏在地上可以不发出任何声息,甚至没有活人的生气,不呼吸,刀扎到身上都没反应。” “如果鬼帝潜伏回去,那谭笑很危险。”叶兰荪凝神道,“有劳许先生安排投降的俘虏,我们立即回头北上!” 第203章 骨肉至亲 考虑鬼帮的大队兵马已经瓦解,而最后对付鬼帝不需要人多,但必须精干,叶兰荪安排杨家兄弟负责打扫战场,做善后工作;特意提出请许之问处理受降,也是希望鬼伯和自己一同北上,从武功实力上看,数名高手合力应该能战胜鬼帝,尤其是一旦形成合围,每个环节都不能出现软肋而被突破。 鬼伯自然理会他用意,也知道其实叶兰荪很难开口要求,既然是同盟,此刻义不容辞,何况谭笑曾有恩于己,现在正处在险境,于是主动道:“叶盟主安排甚当,我与众位一同接应谭大侠。一向听闻北方有罗酆山,也当目睹一番。否则枉为鬼教教主。” 叶兰荪道声“有劳了”,就率少林僧兵和各路高手直奔黄河渡口。 再说鬼帝带了鬼后和两名贴身随从,悄悄脱离残余兵马,从小道潜行,渡过黄河向罗酆山而去。詹碧云早已经在河对岸接应。 鬼帝朝詹碧云看了又看,问:“你的人马还是这么整齐?” 卞参军凑上来:“玉蕙帝姬用兵如神,趁夜行军,天一亮就发动突袭,占领城池没有损伤一兵一卒。然后又招降官员,几乎没出什么动静就向南挺进,突然接到陛下撤兵的命令,就退到这里来了,等候与陛下会合。” 鬼帝很生硬地:“是吗?”突然语气变得严厉,“好个用兵如神!恐怕是早有算计,与敌军勾结吧?!” “父皇何出此言?”詹碧云委屈地。 “说!灵山圣母是不是没有死?是她在授意你和谭笑互为表里?” 詹碧云一听这话,感到无比惊讶,随即明白了,鬼帝心目中原来只忌惮师父一人,这回一败涂地,又没看到对方主帅的面目,想当然地认为能精心谋划并号令江湖的一定是灵山圣母。虽然荒谬,却不容易解释,不如照实说:“当时是我和谭笑亲自为她下葬的。而且她临终交代,两年不传出消息,所以到江湖得知她死讯,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鬼帝稍稍迟疑,道:“可这事除了你和谭笑,没有别人能够证明。你两年中销声匿迹,重出江湖以来每件事都做得天衣无缝,敢说背后没有人为你安排么?” 詹碧云情绪激动地:“我为什么重现江湖,难道您还不知道吗?是我自己愿意的吗?我经历了多少失败痛苦,您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惨死,报仇无望,我最初以打鬼为号召,最后却无路可走,投靠鬼帮,这可是我的初衷?是,我是在利用鬼帮为自己复仇,但我是付出我的努力来回报的。您应该知道我不稀罕什么帝姬,什么皇太女的地位,却肯留在这里做事,为什么?因为我以为在这世上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了,可突然发现,我有亲人,就是您,舅舅!” 鬼帝浑身一颤:“你,你叫我什么?” “舅舅,您是我的亲舅舅,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和您一样的血!” “你,你全都知道了?我还以为这是天大的秘密,想到立皇太女的时候再告诉你真相。你是怎么知道的?”鬼帝吃惊地。 “第一次常贵带我见您时,我就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后来才明白,这是亲人之间心灵的感应啊。”詹碧云眼睛有些湿润,“我从内心感受到,您对我的关爱呵护很不寻常,您平时很严厉,别人都会觉得恐惧,而我没有;甚至处处维护我。我就认定您是我的亲人。可我当时想不出我有什么神通广大的亲戚,我从没见过。后来知道洞庭湖一战是您一手布置的,您为什么要刻意成全我?再联系到我父亲的死。谭笑杀我父亲,是为报复拒婚的耻辱,而当初父亲明明白白告诉我,是娘家亲戚不同意。娘家亲戚一向不往来,我却意外知道有个大姨,已经去世多年;还有个舅舅,在我记忆里毫无印象。但反对我和谭笑婚事的,只会是这个舅舅。” 鬼帝黯然道:“你爹的死,我有责任。如果我不横加阻拦,就不会有谭笑的因爱成恨。” “这都过去了,总之现在谭笑是我的杀父仇人。你阻拦我们,一定有您的深意。” “是啊,谭笑是个人才,我也曾经很欣赏他,爱惜他,可后来发现,他注定要与我为敌。如果你嫁了他,你叫我该怎么办?” 詹碧云沉默片刻,喃喃道:“嫁又如何?不嫁又如何?他因爱成恨,归根到底还是爱的缘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还是抹不去心头那份爱。但我分得清轻重,现在我处处与他为敌,又常常想,即使死在他手上也罢了;有朝一日大仇得报,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也不要皇太女的地位,我会守着他的墓度此残身。” 鬼帝眼中也闪出一些晶莹,颤声道:“好孩子,你还年轻,不该这么悲观。是舅舅对不住你。” “也许这是命吧。可我当时还只是一种感觉和推测,就因为这种感觉,才肯叫您一声父皇,如果不是我的亲人,不是我的长辈,谁配让我以父相待?直到回爱晚山庄见到珏姨,我向她求证这件事。她是我娘以前身边的人,一定认识您,可她不肯说,甚至不惜一死,我断定,她是受您指令来到詹家,她既要维护詹家,又要忠于您,所以只有选择死来守住秘密。” 鬼帝深叹一口气:“你真是细心,所有关键的细节全给你抓住了。” “这世上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我不留在您身边,还能去哪儿呢?” “好孩子,刚才是我多心,让你受委屈了。灵山圣母果真死了?那坐镇中军的又是谁呢?” “天下高人自然有的,洞庭湖大战之前,我在闺中读书弄刀,谁知道有个詹碧云会一战出名?再说,碧桃谷主不方便出头,也能背后出谋划策。” 鬼帝如梦方醒:“对啊!多怪我大意,不知成全了哪个小子。为今之计,只有先撤回罗酆山再作打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拼着再耗上三年五载,重整旗鼓。” “好!事不宜迟,趁追兵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走。” 詹碧云估算谭笑应该已经守侯在峡谷前鬼门关附近。但现在却万万不能动手。 然而,谭笑并没有去等候。詹碧云曾把详细方位告诉他,所以大队人马一到,逼近鬼国秘密宫殿不难,难的是破除机关,俗话说狡兔三窟,一定方圆范围内相关联的秘密处所才是更危险的,端掉鬼窝不是靠一场战斗能解决问题的。于是他腾出时间,顺着太行山北上,他发现,所谓鬼国罗酆山,实际从太行山西南入口进去并非真正的鬼国“领地”,直到三关附近,西面占据部分黄土高原,主要还是在山谷中延伸,直到接近五台山的地盘,这才是核心地带。 这一去就是十多天,待返回时,叶兰荪已经穿过峡谷,一举扫平了鬼国腹地的小镇——也许是鬼帝主动放弃,回避决战,缩小防区而倚仗山中的险阻和冥宫的机关磨垮正义同盟。 第204章 罗酆山 叶蓝荪就驻扎在被称为鬼国之都的小镇。 鬼兵进稍作抵抗就撤退了。按说鬼帮有留守近千人,加上詹碧云带回的八百人,总兵力占据优势,但鬼帝深知,同盟一方有两三千人,而且高手如云,自己的战斗力是不足以抗衡的,见对方来势凶猛,就主动撤退了。他却不知道,正义同盟实际只来了两百多人,因为不比前面战场上作战,不一定倚多为胜,恰恰以少林僧兵和各路高手为主体的这支队伍才是精锐。叶兰荪有个计较,长途追击不是同盟大军所长,打败鬼帮的正面部队,盟军已经完成了使命,对付鬼帝需要时间,更需要实力。人多则给养会成为难题,这些江湖人要耐久也很困难,只有武功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才沉得住气。 小镇往东北就是罗酆山核心地带,山高岩陡,峡谷纵深,叶兰荪安排大家稍事休整,一方面也是等谭笑来汇合。 秋冬交接的时节,寒风凛冽,草木凋枯。山上本就干旱少雨,植被稀疏,荒石裸露,此时空气更加干燥,南方人初到这里,常有唇干舌燥,皮肤绷裂的感觉。蛟龙帮的兄弟极不适应,都希望速战速决,但持重的叶兰荪坚决不同意,一来对方人数占优,二来这里是鬼帮经营多年的老巢,易守难攻,而且敌暗我明。 谭笑到了立即与叶兰荪等商量对策,南宫飞天认为,虽然不宜盲动,但也不能持久,鬼帝必有足够的储备,长期消耗正是他所希望的,远道而来的盟军给养不足,水土不服,尤其严冬将至,势必不战自垮。 谭笑提议把人马分成几拨,每一拨都由顶尖高手领头,把守住所有通道,自己率一队人马突破冥宫。 叶兰荪道:“我身为主帅,理当身先士卒,击破鬼军时凌霄宫主打了头阵,这次该由我出马了,请鬼伯坐镇统帅后军。” 谭笑道:“谷主还得让一回,现在还不是亲自出马的时候。你露面会给凤俊带来危险,我想,关键时凤俊会给我们意想不到的帮助。所以还是我去比较合适。” 久不发言的大智和尚开口了:“不管你们谁带队,这回突击我算上一份。” 少林方丈慧觉大师道:“老衲惭愧,自从建立同盟到现在,寸功未建,倒添了不少乱。这回请盟主给老衲一个机会,愿率少林僧兵突破冥宫第一道防线!” 南宫飞天道:“鬼帝未必会坐等在冥宫里,而且冥宫机关重重,须精通五行之术,有应对机关、幻术的能力。请问诸位,有谁经历过机关阵?” 众人互相顾盼,一时哑然。 稍停,慧觉道:“我少林有罗汉阵,应该有相通处。” “完全不同!”南宫飞天断然道,“鬼帝所用阴阳五行,源自道教,却又掺入军事上的阵法,增加了奇巧的机械变化,与你们佛家的棍阵、刀阵毫不相干。你们的阵是堂堂正正用来较量武艺的;鬼帝的机关阵是暗藏杀机,用来杀人的!即使叶谷主能懂其中机巧,也未必能料到鬼帝以无敌的武功还会如何暗算对手。” 此话一出,人人冒出寒意,空气顿时凝固了。 “所以还是我和谭笑打头阵,我们联手,即使不能战胜鬼帝,还能够自保,捣毁冥宫围攻鬼帝的时候,各位自有用武之地。” 大智不服气地:“难道只有你才是有应对能力的人?” “当然是!除了谭笑和鬼伯,你们还有谁和鬼帝正面遭遇过?可他们也所知不多,只有我,与鬼帝打交道十多年了!他毁我凌霄宫,今天我毁他冥宫,天经地义。而且我和谭笑曾联手破过鬼帝的疑阵!”南宫飞天傲然道。 众人虽然觉得她说话很傲气,语气很冲,让人不舒服,却也在心底承认,她说的是实情。凌霄宫以往在江湖极为神秘,行事作风也忽正忽邪,即使未必尽知她与鬼帝的关系,也能料得与鬼帮极可能有瓜葛;而凌霄宫被毁,更表明因纠葛最终决裂。正义同盟成立时,江湖人乍见十多年毫无消息的南宫飞天突然出现,都十分惊讶,谭笑却说,她是非常熟悉鬼帝的人,竭力推举她,大家都相信谭笑不会平白乱编。 叶兰荪沉吟片刻,道:“也好,不过要格外小心,多带几名高手,这里的英雄豪杰任你们点将。众位英雄可愿意?” 其余人纷纷道:“既然是盟主的意思,我等愿意服从调遣。” 谭笑低声向叶兰荪耳语几句,叶兰荪点头,向众人道:“罗酆山,过去我们只听到传言,如今我们已经真真切切来到这里——这个鬼帮渲染出来的鬼国阴司重地,有人试图利用它与酆都争夺鬼教正统地位,进而图谋颠覆大宋,夺取江山。实际它是太行山中的局部山地,方圆有两百多里,鬼帮多年经营,利用天险和机关营建成了他们的老巢。要拔掉它,我们要做好充分的部署,步步进逼,绝不让鬼帮势力跳出我们控制的范围。我们现在的位置是罗酆山的西南部,请言帮主和大智大师率五十名兄弟沿峡谷北进,约六七十里有一鹰嘴岩,就驻守在那里,如有鬼兵逃窜,可居高临下阻击。” 大智不解地:“这么偏远,守那里做什么?还是让我参加攻打冥宫吧,就当我是一个小卒也无妨。” “大师,”叶兰荪微笑一下,“谭笑已经探明,鹰嘴岩是个关键位置,决定我们能否彻底消除鬼帮势力。他们暗中勾结辽国,里通外寇,出鹰嘴岩就到了五台山附近,越过五台山就是辽国的地盘,所以受到攻击,他们必定北走。甚至可能有辽国接应,如果被越过,我们就失败了。所以那是咽喉要塞,大师不愿意承担这阻击的重任么?” “我去,我去!”大智觉得受到重视,连连答应。 “好!慧觉大师率少林弟子从西北进逼,防止敌人潜逃。这里西部是一马平川,进入山地也少屏障,所以鬼帝出现在这个方向的可能性较小,主要是为了防范窜逃的鬼兵,并在攻破冥宫后能及时推进到背后的地带支援谭笑,完成合围。东部是悬崖绝壁,基本无路可走,只能攀缘,我和柳吟风柳大侠率一小队人从这里深入,一来以防万一,二来可探清如果冥宫被破,鬼帝会退守何处。鬼伯坐镇中军,待破了冥宫机关,后续跟进。两位杨将军精通军阵,请辅佐主帅正面迎敌,将鬼帝捅出去,我们四面聚拢,把对方包围在更小的范围。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慧觉本想争打头阵,但见叶兰荪如此安排,分明是照顾僧人戒律,尽可能少杀生,只围逼和收罗,也就没有再表示什么。 鬼伯道:“我看坐镇中军还是叶盟主比较合适,我去探路。” 谭笑:“盟主安排很妥当,因为凤俊还在鬼帝手上,东路是最有可能不跟鬼帮照面的,而且盟主一向细心谨慎,又长期住在山谷,比常人更容易发现隐蔽处。” 鬼伯:“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攻打冥宫时,还是加派一名鬼教判官,对教内通常使的幻术会熟悉些。” “好。”叶兰荪看了一下天色,道:“各路人马准备行动!” 第205章 北阴戮天阵 叶兰荪的部署简直有些让人匪夷所思,区区二百多人,要分成四路围歼近两千人的鬼帮,而且显得那样自信,已经为攻破冥宫后的合围作打算。其实按照他平时的性格,是不可能这样部署的,然而这是谭笑的意思。 据詹碧云提供的情况,鬼帮虽然教众不少,核心人员却不多,有一批专为鬼帝敛财、炼丹药的专门人员,那是不会打仗的;而这次向东京汴梁进发时,志在必得,几乎动用了全部兵力,留守的精锐部队不多,真正的精锐已经丧失,而还能继续打仗的又控制在詹碧云手上。所以看似人数占优,却不堪一击;谭笑和南宫飞天商量时,南宫飞天认为,鬼帝不会死守冥宫,一定另有退路,但这成了最大的隐患,因为这条退路一定比冥宫更加隐秘,更加机关密布,即使正面战场全面胜利,最后不能擒获鬼帝,仍不能算真正的胜利,甚至有翻盘的危险。 谭笑考虑比她乐观些,因为他最信赖的詹碧云会在最后关头出现,这是南宫飞天目前还不知道的。但他比南宫飞天又另多一层担忧:如果鬼帝拿叶凤俊当人质怎么办? 此刻是箭在弦上,只有先破冥宫,才能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冥宫的确切位置,连南宫飞天都不知道。谭笑根据詹碧云的描述,在过鬼门关一侧,找到了天然标志——如剑指长空的巨石,树木掩映中有条石缝,穿过石缝,一条笔直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近前有座石牌坊,两侧石翁仲文武相对,道路是青石板铺成,接着是木板,尽头是个巨大的穹隆,乍看像一座大型陵墓。这就是冥宫。 南宫飞天惊讶地:“你已经探到这地方了?还是根本就有内应?这么隐秘你居然稍加辨认就找到了。” “有内应,但传消息不方便,所以只知道大概位置。里面的机关还是要我们自己想办法破。” “能在鬼帝眼皮底下给你当内应的人,绝对不简单。” “当然不会简单,”谭笑微笑着,有点得意,“到可以透露的时候,你会大吃一惊的。” 南宫飞天睁大眼睛,微微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不会是你的冤家吧?” “这不好说,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别人怎么猜我不管,我会第一个告诉姐。” 南宫飞天略显失落:“我有没有命活着出冥宫还不知道呢。” “会,一定会,我有信心。”谭笑运上内力,将木板和穹隆接头处凸起的石块按下旋转,木板道顿时倾斜,出现一条密道。他吩咐砸掉机关,以免再弹上来封住入口,随即带头进入密道。 众人皆为之震惊,一则机关的设计令人惊叹,一则谭笑竟能掌握如此机密。南宫飞天低声道:“难怪你这么有信心,看来跟你合作的人很有地位。” 谭笑没有回答,道:“我对机关毫不了解,千万小心。” 正说着,一排青面獠牙的鬼兵堵在入口处。地下光线幽暗,仅仅每隔数步有盏青铜壁灯发出光亮,映照之下,森然恐怖。那些平时胆气冲天的江湖豪杰,此刻不免心里有些发毛。 这才是开始,必须气势上压倒敌手。谭笑大吼一声:“杀鬼啊!”边冲上去。江湖好手们也纷纷涌上,加入格斗。 谭笑边撕杀,边喊:“你们这些活鬼!看你们再装神弄鬼!”实际是给同伴鼓劲,消除他们的恐惧心理。 正如事先所料,头道防线的鬼兵战斗力并不强,没经受多少冲击就溃退了。接下来的机关才是让人防不胜防的。果然,刚到拐角处,就一排暗箭射来。如果是在明处,这种排箭也具有相当杀伤力,从暗处突然发射,更难闪避。但谁都清楚,在暗道机关里,箭雨是最普通的暗器。 尽管来的都是高手,还是有两人受了伤。 南宫飞天叫道:“不必硬闯,用火烧!” 立即有人点上火,将火把扔过去。发射弓弩的机关自然是怕火的,待烟火消散,众人过了这一关。可刚刚站定辨别方向,头顶上千斤闸又嘎嘎响着朝下压来! 南宫飞天抢上一步,扬手将手中的剑掷出,那剑疾速飞起,插入控制机关的缝隙,千斤闸停在了半空! “好悬!”众人长嘘一口气。 “把废兵刃插进去!”南宫飞天命令身旁的人,等他们用断刀插牢后,拔出自己的剑来,“走!” 穿过暗道,前面出现一个大厅,又一队鬼兵迎候在那里。中间一名判官装束的举着墨玉剑喝道:“早料到你们会自投罗网,本判官宋帝王送你们上阎王殿!摆北阴戮天阵!” 鬼兵迅速摆出阵形。 判官道:“此阵由修罗阴煞阵加变化而来,鬼神却步,送死之人感受冥途幽长,被恶猫、大蛇所啮咬。你们谁敢来试试?” 谭笑冷笑一声:“就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妖魔鬼怪?鬼帝亲自布置的天罗地网阵还不是叫我们破了?”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阴煞的厉害!黑白无常!龟蛇诸将!变阵!夔门锁江龙!”判官吆喝一声,阵中走出大夔,手持两把大铁锤站立正中,龟将、蛇将在两侧各率十余名鬼兵环绕游走,黑白无常举着勾魂牌飘忽游荡。 同盟一方见此架势,不知道他们弄什么玄虚。但觉气虚烦闷,呼吸急促,眩晕恶心。犹疑间,阵内飞出弹丸打向盟军。 谭笑和南宫飞天都已察觉,忙叫:“弹丸有毒,快屏住不要吸气!” 然而还是迟了,有数人吸人毒气瘫倒在地。紧接着一排暗器打来,又有数人受伤。谭笑也苦无对策。 鬼伯派来的判官挤到前面,道:“此乃搬用我教手法,也敢卖弄?!”大吼一声,口中喷出一团火来,直射夔的面门。那夔连忙避向一旁,南宫飞天乘势跃上,挥剑砍向他脖子。 南宫飞天剑势极快,夔头落地。正自庆幸得手,不料无头的夔居然毫不减弱,双锤一齐砸向南宫飞天!这个变故让南宫飞天大感意外,却因距离太近,无法避让! 就在她花容失色的当口,一支铜箫插进夔的前胸,举起的大锤落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震响。 原来谭笑看那夔异常高大,以前曾有过力战大漠苍狼经历,疑心这也是有两人配合装扮的,格外留意,惟恐南宫飞天遭暗算,举起铜箫也冲了上去。待那夔的躯体倒下去才知道,不是两个人,只是一个人装了一个假头颅,远不如恶斗大漠苍狼时凶险。 南宫飞天立马缓过神来,朝后面挥手:“上啊!”盟军一齐冲向敌阵,最靠前的鬼兵被击倒。 鬼帮宋帝王挥动令旗,高喊:“变阵!魑魅缭绕!”鬼兵自动后撤,退而不乱,阵势又有了变化,这一变,竟令包括南宫飞天在内的各路好手都睁不开眼睛! 第206章 冥 宫 这个阵势的确诡异,而这支人马也是守卫冥宫的鬼兵中的精锐,令旗指向哪里,队形立即随之而变,显然是训练有素的。 但他们的实际战斗力依然不能与盟军抗衡,主要倚仗眩人耳目的手段干扰对手心理,实施偷袭,如果几次三番偷袭得手,不但严重挫伤同盟的士气,力量对比也就逆转了。 众豪杰被妖娆的迷阵搞得头晕目眩,眼前只有一些男鬼女鬼穿着紧身衣装,身上涂着荧光粉,扭动身躯,在昏暗的灯火反射下既恐怖,又恶心;这些“淫鬼”居然在阵前做出妖娆动作,不堪入目,所以任是南宫飞天这样的高手,也不敢正视。而那发出荧光的毒素,又在侵入人的肌体,拖延下去,就难以控制自己,损失战斗力。 盟军一方不舒服,就是鬼帮一方的机会!一队夜叉持着钢叉从侧面杀向盟军! 谭笑有过湘山祠的经历,能自动抵御毒雾,而且比别人更清楚其厉害,连忙叫:“气沉丹田,走心脉,至劳宫,吐气。发力!” 这法子对抗拒毒素侵入有作用,却只能被动抵御,一面还要应战,行动还是受到很大制约,与夜叉拼斗落了下风。正面的敌阵乘势压过来。 正当危急,敌阵中的龟将突然喷出一口刺鼻的浓酒,毒雾的压迫顿减;接着向判官宋帝王突发袭击! 宋帝王猝不及防,慌了手脚。不过两招,就被结果了。盟军士气大振,猛攻上去。 龟将摘下面具,和盟军一同进攻。谭笑看得真切,大喜过望:竟然是湘山野老!当初建立打鬼同盟就一直没见到过他,想不到竟出现在这里! 北阴戮天阵关键位置被制住,哪里还顶得住冲击,鬼兵失去指挥,争先恐后涌入侧门夺路逃命。为了抢道,竟自相残杀,一片鬼哭狼嚎。 谭笑挤过去忙问:“湘山野老!你怎么会在这里?” 湘山野老翻着眼睛:“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谭笑惟恐他纠缠不清,一句话刨到根:“我几次到湘山都没见到你,你怎么进的鬼帮?” 湘山野老道:“你和大侄女建打鬼同盟,我才不上心呢,没我的事。不料鬼帮偷袭湘山,刚巧我出去采药了。回来才知道大侄女被抓走了。我一路寻找,等我到荥阳,你们仗都打完了,得到的是大侄女的死讯。我本家就这么一个亲人,此仇不报,我还配做人吗!可仇人是什么模样我都没见过,于是混进鬼帮,从小喽罗做起,而且十分卖力,才做到一个小牙将。我知道,你小子肯定也不会罢手,就等着有一天里应外合。嘿,我猜得没错。” 他居然回答如此简明扼要。谭笑心知他虽脾气古怪,其实智力过人,以前只是沉迷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放任自己宣泄愤世嫉俗的情绪,关键时候看得清,沉得住。于是道:“太好了!拿下冥宫,就可以逼鬼帝现身了!” “小子,要拿下冥宫不是件简单的事。我摸索多时,还有机关没摸透。” 诸位头领围过来,谭笑向大家介绍:“这位湘山野老是龙君的叔父。” 众人大喜,多了一名熟悉冥宫的高手,更有取胜的把握了,而谭笑内心想的是,围攻鬼帝时多了一分胜算。本来设计的四路合围中,东路只有叶兰荪独当一面,柳吟风可以援手,但他功力没有恢复,要抵挡鬼帝几乎没有可能。言正清和大智那一路阻击鬼兵逃窜足够,若遇到鬼帝也还单薄。尤其这两人武功虽不低,却不能配合。如果再添一名功力在他们之上的高手接应,就真的成天罗地网了。虽然完成最后一击必须与詹碧云配合,但原来最担心的就是被鬼帝走脱,那才后患无穷,现在有了一张坚固的网。 南宫飞天看着他的神情嗔道:“快去破机关!见了龙君的叔叔又有得回味了不是?” 湘山野老乜了她一眼:“怀念我大侄女是正常的,你管得着吗?”又对谭笑,“你小子可别花心,漂亮女人遇上一个就粘上一个,别怪我长辈教训你。” 谭笑忙分辩:“没的事,她是我姐。” 南宫飞天瞪着眼冷笑道:“我可要不了那么多好弟媳。还愣着做什么,冥宫还没攻下,先别做白日梦。” 有湘山野老指引,很快把通往阎王殿通道的机关清除了。又过一处斜坡通道,两侧墙上每隔数步挂一盏油灯,进入朝堂,四面竖着青铜高脚灯,堂下站满牛头马面的怪物,和青面獠牙的魔鬼,手持兵器列阵;台阶上站着四个判官,最高一层台上正中有张龙椅,赫然端坐着令人谈虎色变的鬼帝!黑色的面具,黑底金绣的龙袍,两侧站立的分别是地府丞相和太尉。 鬼帝站起,俯视众人。一时空气凝固了。鬼帮处于守势,兵将固然在等候命令,同盟一方也不敢轻举妄动。众人都想,虽然气势上有优势,但堪与鬼帝一战的绝顶高手只有谭笑、南宫飞天和湘山野老。鬼帮单一个鬼帝就可以敌住二人,判官也都是高手,其他人不知道,这堆“鬼”中哪个是詹碧云?有她跟鬼帝联手,那盟军输多赢少。谭笑也在观察,却没有见到他期待的身影。 正僵持着,同盟的后援到了。鬼伯率众开进大殿。 鬼帝见到鬼伯,下意识地微微低了一下头。 鬼伯运起内功,高声道:“何方妖孽,冒用鬼教之名,为祸天下,残害苍生!本教主在此,还不快快就擒!” 鬼兵们稍稍犹豫,有人放下兵器。鬼伯朝谭笑交换一下眼色,挥手喊:“上!”众豪杰冲了上去。 谭笑和南宫飞天全神贯注盯着鬼帝,其他人的厮杀似乎都和他们无关。 鬼帝见势不妙,身体往龙椅后缩,一箫一剑凌空飞至,挡在他胸前,待要回身,忽然觉得肩胛骨被顶住,湘山野老正似笑非笑站在他背后。 “你这奸贼,也有今天,我要为我大侄女报仇!” “慢!他不是鬼帝!”谭笑道。 “什么?不是鬼帝?他是谁?” 鬼伯:“太尉,你没想到我会来吧?”扯下他面具。 太尉垂下头:“我是鬼教的罪人,该下十八层地狱。” “哼,先押下去,待擒得元凶再处置你。” 殿前的鬼兵见主帅被擒,也都缴械了。 湘山野老搔头摸耳:“原来是个假货,那真的鬼帝会在哪里呢?” 南宫飞天道:“冥宫远不止这点规模,还有隐秘的宫殿和通往更隐秘处的密道。我想,密道的入口应该在最方便鬼帝脱身的地方。”她拍了拍龙椅,“对,多半就在这龙椅底下。太尉,你说是不是?” 太尉叹气道:“你都料着了,问我是多余的。的确,进入密道,还有一处秘密宫殿。” 湘山野老抱起龙椅旋转,果然露出了密道口。他迫不及待要下去,一只脚已经探下去了,硬是被谭笑拽了上来:“密道里机关还没有破除,不能鲁莽。鬼帝的功力胜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又躲藏在暗处,所以必须配合行动。” 第207章 绮靡谷 乌嵴岭下的绮靡谷。 一座精致的庭院。有个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子躺在靠椅上边晒太阳边嗑着瓜子;另一穿淡青上衣的年轻女子很安静地捧着一本书在看。 “你整天看书,累不累?倒似比吃瓜子还有滋味似的。喏,自己抓。” 看书的女子摇摇头。 “唉,我就是没长进,这辈子不指望赶上你了。这鬼地方,住上几天倒新鲜,长住下去不憋出病来才怪。” “这地方很好啊,安安静静,没外人打扰,吃的用的几年不用发愁。” “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我就奇怪,你心里真放得下那些事儿?能忘掉他?” “不忘掉又能怎样?眼不见心不烦。其实你也一样,在这里可以安安分分过日子;外面好吗?随时都有人觊觎你的位置,当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守护你,不受任何外界影响,才是最靠得住的。” “那可不一定。有人喜欢一个人是全心全意,有人却只为自己的目的。即使守着你,也时刻在算计你,你说这样被守护幸福吗?”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想太多自己烦恼,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不如不去想。” “我知道,你既是劝导我,也是对我有戒心。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在嫉恨你,陷害你,即使到不得不和你联手,内心还是很排斥你。要你完全对我说真心话,那是不敢指望的。可我隐隐觉得你每走一步棋都是特殊的深意,并不像你表白的那样冠冕堂皇,甚至那些‘被迫’的原由全是你制造出来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就凭我对你的了解。我们既是姐妹,又是敌人,我能不摸透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即使是我男人。” “很奇怪,你一直想置我于死地,也算是机关算尽;现在你有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撑腰,又对我动机的怀疑,反而放弃了。” “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小的时候,吃水果你总把大的让给我;有人送礼物,你总是先让我挑;我任性发脾气,你总是让着我。我就觉得,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该是我的。后来发现了秘密,就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装出谦让的样子,最关键时你会把最好的抢过去。所以我要证明,我比你强,应该得到最好的。我千方百计要毁掉你,可你不管遭受多少危难,总是成功逃过去,做了许多我做不到,甚至想都从来没想过的事。你完全掌握了主动。我认输了,我没有跟你争的资格。” “现在说的不是我们之间的输赢,是我们这干人的生死存亡。如果你怀疑我的动机,就意味着我是极大的隐患。” “生死存亡?我看穿了。谁输谁赢根本无所谓。如果你赢了,只不过再次证明你的能力;如果他赢了,也不过是满足了他的野心。你也不用拿‘我们这干人’说事,这干人,到底包含了哪几路人,只有天知道。” 青衣女子微微叹息一声,起身进屋去了。锦服女子默默望着天空,喃喃念道:“凤俊,我唯一牵挂的只有你。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了?” 绮靡谷的另一个院子里。 和前面精致庭院不同,这座小院的特点是小巧。两个人的居室,一间堂屋,一个小天井外边是门房间,有两个鬼面人守护。 叶凤俊对窗凝思。窗外一片雾气迷蒙,偶尔雾散,能看到高低起伏的山丘。但给人一种很不寻常的感觉——每次看到的山都不一样,也许看到的根本不是实际景物,而是用邪术布成的迷阵! 他从小镇迁来时,鬼使就警告过他:新居在绮靡谷,到处都有鬼帝亲自布下的迷阵,阵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人的魂魄会受到控制,产生奇异的幻象,就如平常说的鬼迷中邪一般,眼前出现恶魔怪兽,让你恐惧挣扎,直到虚脱而死。所以千万不要随便乱走,以免会困死阵中。 叶凤俊是非常小心的,但他不会这么听话。还在小镇上临搬迁前夕,他就有过一次不安分的行动。 那次他带上“妻子”玉梨,在街上晃悠。玉梨很文弱,凤俊是一定要照应好她的,带着她,就不会去做什么危险举动。而且他进入小镇以来一直很安分,甚至有关外面的情况一概不打听,所以负责“保护”的鬼兵侍卫丝毫没有在意,他却摆脱侍卫突然上了乌嵴岭。 乌嵴岭远看像鱼的脊背,整体乌青色,山石光滑裸露,没有树木可以遮蔽,谁要上岭去,只要附近有人很容易看到。而山坳下山石嶙峋,尖角片锋犹如刀锋一般锋利,无法攀缘。玉梨带了绳索,却无处可系,只好替他把风,叶凤俊凭出色的轻功徒手攀登,因为太滑太陡,石片又锐利,爬上一程只好放弃了。但他已经看到远处有人警戒。石岭背面透过一股杀气,那里戒备森严,驻扎着一支精锐部队! 他放弃得很及时,再上去就有被发现的危险,而且回头的时间也正好——当夕阳西下时,他们“夫妇”出现在街上的小吃铺子里,“侍卫”也松了口气。 该谨慎还是该大胆,全在一念之间。有时很像赌博,赌的就是心理。来到绮靡谷,他第一个晚上就做了非常冒险的举动。 玉梨是小心的,她用长长的绳索系在他腰间,然后让他从窗户出去。 叶凤俊纵身跳出窗户,可一出去立即就发现坏事了,就像跌进一个无底的深渊,身体失控,直往下坠,伸缩根本不管用。正惊出一身冷汗,脚尖触到一根树枝,他连忙踮在树枝上,稳住身体。跳到树丛中的空地上,刚想定一定神,那些树枝突然一根根长出蛇头,向他伸过来,扭曲着圆滚滚的长条身体将他死死缠住。他不敢叫,怕引来鬼兵“侍卫”,可拼命挣扎,却越挣扎越绑紧,几乎要窒息了。晕晕乎乎,手摸到腰间的绳索,感觉玉梨正在往回拽,就顺着绳拽的方向配合使力,等清醒过来,已经回到了窗内。 玉梨告诉他,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绳索才放了一小段。她手抓紧了绳,突然感觉前面胡乱颤动,没有固定方向,就知道他一定出现了幻觉,不能控制,就拽他回来。 叶凤俊羞愧地:“我真没用,看来要出这迷阵比登天还难。” 玉梨道:“既然是鬼帝特地布置的,当然不容易破解,先要弄明白这个阵是什么原理。你说的情景,全是人的幻觉,那就要明白人在什么情况下容易产生幻觉,他具体设置了什么环境。” 叶凤俊想了想,道:“练武的人讲究意念和身体的配合,眼鼻口耳所有感觉器官都因外界微小的变化产生反应,心神也高度专注于外面的任何动静,产生连锁反应。譬如风声中夹杂其它东西,就不由自主联想起暗器,本能地产生防范意识。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是长期练习形成了习惯。” “噢,我明白了。” 第208章 密道 冥宫。 谭笑和鬼伯清点人数,己方损失很小,作战能力基本不受影响;而鬼帮尚能称为“军队”的已经实力不足,照实际能力估算,同盟个个都是高手,明显占优势。然而最可怕的对手鬼帝一直没有现身,另外有一支神秘力量不能确定,不知道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一切都无法预料,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会出现在最隐秘的关键位置。 鬼伯一面让人挖掘封堵暗门,以防意外;一面派人联络各路人马,缩小包围圈。谭笑坚持要从龙椅下的密道突破,只有像捅管子一样把躲藏在密道里的鬼捅出去,另一个出口就是鬼帝经营的最隐秘处的所在。自然又是南宫飞天支持他,这回湘山野老和琼枝也自告奋勇去破密道。琼枝说,她在鬼帝身边多年,对他的习惯比较了解。曾被鬼帝关押的几位中原门派首领也站到前面,愿跟随谭笑闯险关,誓雪前耻。 鬼伯主张持重,等一等各路的消息,要大家先作强攻密道的准备。 约莫两个时辰,各路都有了消息,少林僧兵已经从西北进山,没有遇到抵抗;东路全是悬崖绝壁,也没有遇到任何情况,最让人振奋的是北路,果然不出谭笑所料,一队近百的鬼兵涌向鹰嘴岩。言正清和大智和尚突然杀出,不但成功阻截了他们出逃辽国,还给对方重大打击,伤亡和被俘过半,剩余的也被堵了回去。 谭笑击掌道:“太好了,只要捅穿密道,我们合围的计划就实现了。” 琼枝:“鬼帝主意多变,要突破密道的确越快越好,等久了就有了新的部署。” 鬼伯点头:“谭兄弟,你拿主意,一切小心。” “好。我们先下去,每过一段放一次信号,后面就跟上,拉开距离,不见信号不要盲动,免得万一遭暗算一起遭殃。”谭笑回头交代,“我和凌霄宫主探路,湘山野老和琼枝接应,遇到岔路可以分头搜索;镇山虎卞掌门,你们几位拉开五十步距离,如遇到阻截厮杀就冲上来,摸索前进时依旧保持距离。其他各位武林朋友请见信号行事。”说完就进入洞口。 密道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谭笑点上火把,搜索着向前。走了一程,没有出现异常情况,南宫飞天向后面发出啸声,后面人跟随进来,保持着距离。 又走一段,前方出现一个小厅,却有八个完全一样的门洞。 “八卦阵!”谭笑和南宫飞天几乎同时叫出。 八卦阵与八阵图貌合神离,八阵图是军队游移不断变化的军阵;而这里的八卦阵是相对固定、设计迷途、主要利用机关暗器伤人的防守工事。要说作战的威力,自然是堂堂正正的八阵图更具攻击性,然而只要军队动起来,懂得阵法的人就能判断;这里的八个门既没有文字记号,又在地下,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物体甚至光线投影。就像对决中的高手,不动,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怎样的破绽,你就没有破解的招数——而这门洞是永远不会自己动的! 南宫飞天道:“布置的方位和八阵图是一样的,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我们进来的地方就是景门。另外七门有的是死路,有的是循环,只有生门是鬼帝自己使用的通道,另有一个备用门休门,虽然要费些周折,也能通行。只要先探明一个门,其它的就可以推断了。” 谭笑沉默片刻,微微摇头:“鬼帝之所以是鬼帝,就因为他诡。决不会用通常人们知道的阵法来守护他老巢。” “当然,从进门所见,我觉得他用的是反八卦阵,而且有内外卦,这样变化就更加复杂。” “如果是凌霄宫,或许你会这样设计。但这是地下,又是山中,施工难度极大,所以既要富于变化,又要顾及施工。先探一探,或许有假门。” 南宫飞天吃惊地:“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鬼帝做事向来是不惜血本的。” “这不同。再不惜血本,也不能超出承受能力;何况如果工本小效用却很大呢?” 南宫飞天疑惑地:“那就试一试。” 直接进去是十分危险的,不等探明恐怕就没活着出来的机会了。两人朝门洞里打出数枚石子,细听声响来辨别。 “真的有假门!对奇门遁甲我一向自负,却没想到这一层;你好像并不精通阵法,前些时要不是我,你连天罗地网阵都出不了,什么时候突然长进了,居然能想这么多。” “姐你别笑话我,我是不懂多少阵法,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凡事总想得精细;我是粗人,还是穷人,想的更多是怎样少花财力能把事情做成。另外,我听一个朋友说起过梅花阵,是从唐朝李卫公的六花阵变化出来的,做起来比八卦阵简单,变化却更复杂。” “梅花阵,倒也听说过的。你那位朋友倒是个高人。只是不知道要怎样破。” “这……我也不知道。而且同样的阵里面会设置些什么也难讲。”这时,火把的光焰下腾出紫雾,周围无数火星在旋转。 “既然我们是自己争着来打头阵的,不管火海刀山只有闯了。”南宫飞天用剑朝一侧门洞试探一下,就走了进去。谭笑赶紧跟上。 两人走了几步,前方阴恻恻冒出几烁绿幽幽的火球。地上湿滑,谭笑用手去摸墙壁,土墙凹凸不平,也是湿湿的。突然,手腕上一紧,被一道冰凉的箍绕住了。 “蛇!”南宫飞天低声叫。 是蛇。尺许长的灰黑色的小蛇,吐着蛇信缠绕在谭笑手上,躯体沿着手臂向颈部蠕动。一看那三角形的头,就知道有毒。 谭笑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抚摩小蛇腹部,因为一受力,蛇就会咬人,抚摩是为了分散蛇的注意力,然后在它游动时突然捏起,甩了出去。 可南宫飞天的紧张有增无减——一大片同样的小黑蛇正在包围他们!而此同时,空中扑愣着无数飞虫,也向他们袭来! “火!”谭笑叫道。 谭笑手上本来是举着火把的,可这洞里太潮湿,熄灭了。南宫飞天换了根松枝点上,递给他,自己也点了一根,飞虫是怕火的,可顾了上面顾不了底下,蛇已经逼过来了。 南宫飞天道:“这条道肯定是条死路,我们退出去。”话音未落,一条蛇腾身跃起只扑她面门。她挥起宝剑将蛇砍成两段,可接着更多的蛇扑来。又看谭笑的处境,也是一样。她左砍右劈,一阵猛打之后,将剑挂住,撒出一把银针。只见寒光点点,小黑蛇躺下一片。她拉起谭笑疾奔,退回小厅。 缓了缓神,谭笑道:“奇怪,湘山野老和琼枝应该是跟在我们后面的,怎么不来接应?” 第209章 华丹班 “莫非他们遇到了什么情况?或者进了另一个门?”南宫飞天凝眉道。 “不会啊,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即使要分头行动也会先跟我们照面。而且后面还有十来个高手接应,也不见踪影。”谭笑突然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千算万算,还是疏漏了:像这样的洞穴,根本无法和外面联系,让他们等信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我们先退回去看一下情况,必须重新安排。” 南宫飞天也已明白,二人顺着来路后退,向来的方位往回走。 可依然什么人也没有见到。 “不对!这不是我们进来的路!”谭笑这一惊非同小可!顺着路返回却不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会有这样诡异的事?! 南宫飞天充满惊疑。这肯定不是来的路。可他们已经非常小心地默记了,正对小厅,他们进的是第六个门,怎么会走错呢?! 他们四下张望,光线昏暗,雾气时隐时现。从道口看小厅,偶尔有飞虫晃过。 “你有没有留意?那些虫子飞过去都是朝一个方向。”南宫飞天道。 “啊?”谭笑骤然惊觉,“原来中间的小厅是在转动的!”地面果真在旋转,只是很慢,慢到轻易察觉不出来。 这就难怪即使记住了方位,还是走偏了。现在连回头都回不去了! 只有硬闯。谭笑朝南宫飞天点一下头,就回身往里走。 南宫飞天拔剑在入口处刻上一个箭头,然后也走了进去。 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条道十分干燥,甚至有些燥热。 “梅花阵应该是五个门,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八个门有三个是假的,我们先进了水门,如果没错,这个就是火门了。”南宫飞天环顾着说道。 “有可能。”刚说完,脚下一沉,陷落下去。 南宫飞天大惊,忙上前看,不料就像被一股磁力吸引,也身不由己往前倾,跟着落了下去! 并不深。以他们的武功,能够稳稳站住。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十来个瘦得不成人样的“鬼”男女赤身裸体蜷缩一处,身上荧光闪烁,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丹汞的味道。见他们进来,仍是旁若无人。 “华丹班!”谭笑轻呼一声。 “你也知道华丹班?” “专门为鬼帝制作各种丹药的,既是制作工,又是试药人,新研制的就在他们身上试。有的当场被毒死,有的精神错乱,有的试了药失去意志反而能量倍增。这帮人是不在外露面的。” “看来你知道的内幕真不少。” “是琼枝告诉我的。” “其实,这些都已经是废人——根本不能算人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比健康的人更可怕。姐难道忘了千面郎君?” 南宫飞天几乎哆嗦一下。药人确实很可怕,你根本不知道他能激发出多大的力量。 然而这些华丹班的人不是千面郎君。他们是骇人处不是超强的力量,而是令人恐怖的自我毁灭——他们对鬼帝来说已经没有别的价值,就为守住密道出口做最后一件事——谭笑看到拼命吞食丹药的“鬼”头上冒起了荧荧蓝火—— 火焰刺得人恍恍惚惚,数把刀剑却直飞过来! 他们闭上眼,凭听觉击落飞来的利器。 南宫飞天不敢正视,轻轻问:“怎么办,这里是通道吗?” “不知道,但这一关必须过。我敢说背后一定有操控他们的人。这些冤鬼很无辜,他们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才说完,其他“鬼”身上也冒出火来,烧得皮肤油脂“吱吱”作响,十来个人发出一片揪心的惨叫。焦臭味和丹药味混合在一起,让人作呕。 谭笑和南宫飞天想冲过去,却发现被一张无形的网挡住了。接着就觉得眩晕,燥热,仿佛自己身上也要冒出火来。 这时,幕后的人登场了。 一个装束奇异的妖艳女子捧着一只描金漆盒,扭动着腰枝,口中念着咒语走过来。 本来这是个让人恶心的女人,根本说不上漂亮,甚至有点不男不女;可她眼神中却有种特殊的光,像磁铁般,将二人的目光吸住了。 “来,跟我过来,”她略带沙哑的嗓音也充满磁性,两个绝顶高手竟毫不抗拒听从她的吩咐。 “哟,你们一个好体魄,一个美娇娘,真是天生一对。这里有现成的洞房,就让你们在这里圆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来,手挽着手,亲热一点。”她转过身去。 两人不知道对方有什么魔力,谭笑挽起南宫飞天,乖乖跟在她身后往里走。他只觉得浑身不受自己控制,潜意识中已经明白中了迷魂大法。 “对,就这样,乖乖听话。我叫巫仙姑,我会让你们像神仙般快活。好,洞房到了。”她撩起帘子,里面是个布置十分温馨的小天地,外面的焦臭味和丹汞味闻不到了,变成了异香。那是香案上发出的;正对香案帷幔后有张床,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乖,我知道你们抵抗药物的能力很强,不但内功高,也都懂点对付春药的门道。可是你们不知道,华丹班十几个淫鬼的魂都附到你们身上了,再有我手上的千人醉,和枕头下的乐开花,怎能不快活得死去活来哟。包管你们狂欢到停不下来。来,快来这销魂床上。” 南宫飞天脸颊泛着潮红,钻到谭笑怀里;谭笑晕晕乎乎搂紧她,体内翻江倒海般涌起冲动,不由自主将她抱上床去。 “对,好。你们成了好事,鬼帝会为你们补办一个非常体面的婚礼。” “鬼帝!”谭笑心里一激灵,抱着南宫飞天的手突然松开。 “傻瓜,还犹豫什么,这么漂亮的美娇娘,你不快要了,后面的男人就来抢了。”那巫仙姑又去开手中的漆盒。突然手一松,盒子掉在地上。 谭笑一跃上前拧住她胳膊,将她双手反剪着拧住。 巫仙姑满脸惊惧看看谭笑,又看看南宫飞天。 南宫飞天冷笑着朝她扬了扬手中的银针——原来正是她射出牛毛般的细针打中了女巫。 谭笑道:“你该就是华丹班的首领吧?你想用你所有手下的命来制服我们,让我们失去灵魂做鬼帝的杀手,可你还是低估我们的实力了。老实说,还真差一点着了你的道。我们就是冲着鬼帝来的,你该知道只要听到鬼帝两个字,我们会有怎样的反应。”他捡起漆盒想打开,犹豫一下,又看看巫仙姑。 “嘿嘿,这是醉仙花蛊,只要进入你们的躯体,就忘记所有的事情,乖乖只听我巫仙姑的驱使。” 南宫飞天怒嗔:“跟她啰嗦什么,直接叫她变成鬼不就完了。” “如果能给我们带路,留她一条狗命也不是不可以。” 南宫飞天又朝巫仙姑:“你说,肯不肯给我们带路?!” “哎呀,我只负责守在这里,还有什么路我也不知道。” “那这条路通不通鬼帝住的地方?”谭笑问。 “鬼帝安排的事从来都不让第二个人知道,我只知道这房间后面还有个小门,但不能走人的,底下是陷阱。” 南宫飞天冷冷道:“那就不必废话了。”张开五指朝她头上抓去。 “哎,你这么漂亮,手指这么细嫩,可不要……”巫仙姑话还没说完,只觉头颅剧痛,颅骨嘎地一声已经开裂了。 只见她瘫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顷刻之间化成一摊脓血。 南宫飞天骇然道:“这些恶鬼,对别人毒辣,对自己也这样残忍。” 第210章 恩恩怨怨 谭笑和南宫飞天打开小门,用重物猛砸,果然是个陷阱,再没有通道。 又是一个死阵。 他们退回厅里,辨认记号。 “进来时一个门,水、火又是两个门,那另两个门中必有一个是通道。”谭笑道。 “也许余下的两个门都是通道,为了防止意外,一般都要留一个备用通道。” “那就好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出口。” “但也一定更加艰险。能够通往冥宫最隐秘处的通道必定是危机四伏。” “我们多加小心。” 绮靡谷的精致庭院,正是鬼帝的秘密行宫。 詹红霞脸色苍白,站在庭院里看着光光的山坡。 詹碧云走出来,道:“这里天气凉,看你气色不好,多加点衣服。”说着给她披上披风。 詹红霞没动。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在家的时候。西山坡上,有好多杨梅树。真想尝一口。” 詹碧云吃惊地:“在家时你不爱吃杨梅的,再说这时候也不是吃梅子的季节。” 詹红霞勉强一笑:“也是。我一向任性,有得吃的时候不在乎,没有的,才是最好的。到现在,连望梅止渴都望不到,只能想想来解馋。” “别发愁,会有机会回去的。” 詹红霞怔了许久,摇摇头:“回不去了。我这是为什么呢?一心要跟你争,到头来一场空。咳,命中该有的,不争不抢自然有了;命中不该有的,争来争去全是梦。要是当初不遇到那个人,安安分分,或许我跟凤俊在碧桃谷过着温馨惬意逍遥自在的生活;我把你害得这样惨,自己也人不人,鬼不鬼。” “你却意外帮我逃脱了与司空家的婚姻。” “你就真的不怨恨我?你九死一生,人家像你这般年纪都有儿有女,你却孤身一人,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要是嫁进司空家才是更悲惨的。我虽然饱经风霜,值得。” “我知道,一场变故,你认识了谭笑,也认识了外面的世界。司空家有什么好,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多么可笑。姐,你说我是不是很悲哀?” 詹碧云一颤:“你终于肯叫我姐了?!” “其实自从鬼国撤退,我已经在心里认了,就是叫不出口。” “那你对爹爹还怨恨吗?” “人已经不在了,还怨恨什么呢?平下心想想,他对我有养育之恩。何况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明白?只是满心怨气的时候不去想而已。” “是啊,她用药控制我爹,我爹为了防止意外变故,十几年前就留了一份遗书,藏在湘山祠。我落难时,以为和命案有关,特地去取出来,才知道你的身世。这件事只有三个人知道,有机会你可以问叶谷主。” “没有必要了。我倒奇怪,你真的相信谭笑是杀父仇人?” “他行凶时是我亲眼所见。” 詹红霞默然不语。 “好了,不去想烦心事,只要能顶住这一轮攻击,他们远道而来,必定不能持久,我们不就自由了?” “说得对!”鬼帝走了进来,“这绮靡谷周围地势复杂,幻象丛生,又精心布防,能出密道都不容易了,我们真正的精锐全在谷内,就是千军万马也难攻破。我们储备的物品耗上三年五载绝对不成问题,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多数是南方人,长途跋涉不会带太多粮草衣物,一个冬天就支撑不住。你们姐妹终于和解了,我真是高兴。” “妹妹身体有些不舒服,要照应点她。” “哦。也许是对谷里的气候不适应吧,习惯了会好的。外面风凉,先进去歇着。”詹红霞进屋去了,鬼帝又道:“你熟悉一下环境,万一有人闯进谷里来要知道怎样应对,这可不是摆战场,那是你的强项,这里的布置是地势、机关和法术的综合运用,稍不小心自己被困住那才成了笑话。” 鬼帝给詹碧云讲解重要的原理和几处重大关隘,詹碧云都默默记在心中。末了仍带有一丝疑惑:“如果他们破了密道机关攻入谷来,我们能作战的兵力总共就只剩百余,就战斗力而言,能跟一流高手匹敌的仅三四个。即使他们被迷阵困住,我们也没有能力捉拿。最终他们会合,还是对我们有很大威胁。” “迷阵的奥妙就在于他们无法会合,而且阵里的毒雾会让他们丧失抵御能力。外面那些兵力我是有意舍弃的,没指望他们能够守住。他们没有退路,只能死拼,给对方造成消耗。否则他们进来,我们的储备物资就不能持久。而最精锐的人马熟谙阵法,即使不能以一当十,也足以以一敌三。而且他们负责保卫这里的所有设施,这是我们的命脉,绝对不能出纰漏。” “可我还是有些担忧。我们的高手太少,丞相太尉都留在冥宫,原来四大判官中两个留在南方,一个在冥宫,这里就只剩一个了。” “连一个都没有。最强的判官方十三奉命加入摩尼教,在南方积聚力量伺机配合行动,在浙北与我罗酆山相呼应。只可惜还没成气候,又路途太遥远,否则也不会给官军和那个狗屁同盟占了便宜。” 詹碧云心中一寒,这就是鬼帝要杀父亲的理由!虽然早推测真凶是他,可毕竟是亲舅舅,如果没有十分要紧的利害冲突,何至于要杀害父亲,他的亲妹夫!他急于打通南方通道,实现南北呼应,从而控制全局。而金陵地处南北要冲,对他的企图,清高自诩的美刀王肯定不合作,于是动了杀机(三年后方腊起事,也是想占领金陵,与宋对峙。由于攻打秀州失利,战略目标没有实现,童贯十五万大军压境,败局遂定。方腊正是方十三)。 但这样,鬼帝身边堪用的只有焰摩天、牛首阿旁和黑无常了!焰摩天和牛首阿旁控制着迷阵,最危险的是黑无常,从来不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他是鬼帝最贴身的侍卫,在鬼教中的地位也高于白无常。如果先除掉他,谭笑他们又能攻破密道机关,合围鬼帝就更有胜算。 谭笑和南宫飞天已经进入木阵。 他们首先迎来的是一阵箭雨。以他们的武功,自能应付。可接下来要经受更大的考验。刚过箭阵十余步,迎面就是一堵石墙,看起来没有通道。 南宫飞天有些疑惑。机关险阻是可以预料的,可这不该再是条死路。 谭笑拍了拍石壁,道:“这是由机关控制的,肯定是通道。”他记得青龙山石洞中也几乎认为无路可通,却不料侧里的缝隙后曲径通幽。当然,那是天然形成的,这里是人工刻意制造,不会留下空隙,但一定有机关。 第211章 闯地宫 谭笑在石壁上敲打着,当顶到一块凸起的石块,用力按下去,石壁转动起来,出现了刚能走过一个人的小门。 南宫飞天顿时变得轻松:“我道鬼帝有什么高明,也不过是寻常暗门。” 谭笑没好气地:“刚才还一筹莫展,现在说凉快话了。怎叫寻常?” “刚才是以为没有路。暗门不过三种构造,一种是可以吊起的闸门,一种是会翻转的转轴门,最寻常的就是这用中轴左右旋转的门。设计精巧的,还要附加一些机械增加开启难度。你说这不是很寻常么?”南宫飞天说着就要跨进去。 谭笑拉住她:“慢!我想不会这么简单。”抬头望了望,“先破了机关再说,否则我们进去后,石门又合上,后面的人还是没法进来,而且石门后是什么没弄明白,不能没有退路。” 他砸开控制机关的按钮,又用石块卡住门下的缝隙,只要不是有人故意推上,就不会合拢了。他又解下预先束在腰间的绳索往身上系。 南宫飞天一把夺过:“不要每次都你逞英雄,这回让我探路,你力气大,万一有什么情况还能拉得动我。”话说完,已经把绳索系好了。 她刚跨进门去,就觉身体往下坠。谭笑看得真切,忙提起绳索,南宫飞天没有回头,却借力一跃,到五步距离的对面站定,再一看,那陷阱下都是钢签,若摸索进门,早已身上穿了多少窟窿。但谁又能想到打开石门就要跃过去? 谭笑飞身跃过:“还说寻常吗?” 南宫飞天似笑非笑吐了吐舌头:“今天能有活命,全仗谭大侠聪明。” “谁叫我是你弟呢,要活命,后面还得加倍小心。” 一语甫毕,只听一片尖厉的“嗡嗡”叫声,成群的怪虫扑面而来。两人连忙舞起箫剑,挥成圆圈来抵御。他们舞得密不透风,可那些怪虫还是钻进来,脸上脖子上被叮出几个大包。 “蚊子?简直是蜻蜓。这么大的蚊子,这辈子没见过。哟,好厉害。”谭笑边扑打边嚷嚷。 “据说这叫北极巨蚊,抵抗力稍差被叮上几口就昏过去了。火!点火!”南宫飞天挥剑护住谭笑,让他点起火把。两人舞成一道火圈,前面的石头平整光滑,蚊虫也就没有了。 “我们这里不应该有这虫豸的,便是辽国,金,乃至蒙古,都没有,定是鬼帝特意从极北处弄来的。”南宫飞天正说着,然而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一头口中喷着毒焰的怪兽冲了过来。那怪兽长了三个角,两边的角跟牛相似,正中间额头上还多出一个角,每个角上缚着一把尖刀。这通道本来十分狭窄,正面冲过这么个庞然大物,避无可避。 南宫飞天将手里的火把掷过去,想看它是否知道闪让,可一点效果也没有。随即又撒出一把银针,那家伙皮厚且坚硬,对细针毫无反应,气势汹汹猛撞过来! 谭笑拽住南宫飞天:“别动。”等怪兽闷着头已经冲到跟前,突然腾空跃起,跳到它身后,朝里面稍稍开阔的地方飞奔。 怪兽没顶到,在狭窄的通道里转身困难,等它掉转头来,二人已经跑出一大段。 怪兽追上来,毕竟四个蹄子,速度很快,施展轻功也不能摆脱,前面道上会遇着什么阻挡又无法预料,所以这么逃不是办法。 南宫飞天已经看出它的弱点,道:“如法炮制!”等它冲到,又跳到它身后。回头奔跑,再将它引到进来的窄道。等它头朝进口时,她利剑朝怪兽腰部猛刺,怪兽吃痛,蹬着后腿“哞哞”叫唤。 谭笑哈哈笑了:“到底还是头笨牛,无论怎么装扮都改不了本性。”又点起一个火把塞进牛的肛门,火正烤到它尾巴上。老牛烫痛,顾不得回头,左碰右撞,往前窜去,直到门前掉进了陷阱。 南宫飞天轻轻拧了一把谭笑的脸:“亏你用这么恶毒的手段。” “我的好姐姐,这不是比武,保命要紧,这叫以毒攻毒。平时不会在通道放这玩意,肯定是有人在驱使。” 南宫飞天点点头。 通道开阔起来,近似一个小厅。 “这是最适合混战的地方,小心了。”南宫飞天叮嘱。 话音未落,谭笑已经惊叫起来:“快看,那又是什么怪物?” 成群结队的怪蛇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说它怪,是因为它特别粗短,人面蛇身!还有四个爪子! “是蛇?还是四脚蛇?”不同的动物有不同的特性,想对付它这是必须明白的,谭笑有些不知所措了。 南宫飞天也显出无奈:“或许是娃娃鱼吧?” “鱼怎么会在地上找人打架?管不了那么多了,试试再说。” 他想试探,那些怪物却不马上攻击,各自游走着,旋转着,想打哪一处,却无从下手。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六花阵!它可以逼迫你,你却没有下手的地方。一旦攻击某一处,四周的全聚拢过来攻击你!” “这些逆畜居然会阵法?!”南宫飞天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它比人更不要命,所以更可怕。如果是兵力不足的军队陷入阵中,那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只有缴械投降。可我们肯缴械也没人受降啊。” “可又因为它们不是人,我们就要用人的智慧来求胜。”言语间,包围圈越收越小,就要发动攻击了。可这些怪物是人头,会以什么为武器呢?“我先用针试一试,你注意反应,寻找突破口。” 一刹那,出奇的静。好象那些怪物听得懂人话,都格外留神注视着他们。 南宫飞天蓦然出手,一把银针射向怪物。银针到处,那些怪物蒙头伏地,仿佛只有脸部是需要保护的;而另一方位的怪物探出利爪扑了上来。 谭笑挥起铜箫护住她背后,向怪物劈刺。 那些怪物居然像一群训练有素的武士,一招一式,互相顾盼,打得很有章法。谭笑攻了一阵,回身见南宫飞天也正挥剑砍杀,怪物们并不强攻,剑到之处主动避让,而另一侧的却及时攻来,使人不得不回防,一时竟奈何不了它们。几个回合,就知道这样打下去十分危险,对方不强攻,就没有破绽,如此轮番攻击,到人筋疲力尽为止! 必须撕开一个口子。但这圆形的阵势,实在难找下手的地方。又拼过一阵,两人同时发现,六花阵的每一阵都有个首领,武功比其他怪物更高些,主导了攻防转换,其他怪物似乎在配合着它们行动。如果杀伤其中一个,这口子就撕开了。然而它们配合严密,要攻击任何一个都有极大风险。 南宫飞天突然一声暴喝,跃入阵中斩向一个首领。其他位置的怪物一齐涌上,攻向她背后,谭笑连忙保护。 可那首领的举动令南宫飞天更加吃惊:“地趟拳!”这一迟疑,腿上被利爪抓出一道血口,却不疼痛,只有酥麻的感觉;既而眩晕恶心。 “不好,爪子有剧毒!” 谭笑扶了她一把,却被她推开:“不要管我,快,趁阵形不整打散它!” 谭笑知她深通药理,支撑一会应该能行,如果不迅速破阵,反而不妙,又凝起神对付怪物。那怪物一阵首领受伤,节拍就不像原来那样灵敏了。谭笑觉得虽然失了帮手,却应付得过来。 而南宫飞天不主动攻击,怪物也不主动攻击她,在一旁反而看得真切:“这些怪物是人!全是人扮的!” 人?!搞成这般怪模样!但这威胁比常人大了许多。既然是人,就有对付人的办法:“姐,你凝神,我用内功了!”言罢运起内功吹响铜箫,尖利刺耳的声音震得石壁上浮尘沙子纷纷抖落,那些“怪物”肝胆俱裂,瘫软倒地,更有的抱着头在地上打滚。两人立即斩杀几个首领,阵形顿时散了。 第212章 石室恶战 谭笑帮南宫飞天挤出毒血,她自己上了药,又内服丹丸,稍稍调息,渐渐缓和过来。 “走吧。”南宫飞天站起。 谭笑扶着她:“这样能行吗?” “哪有这么娇贵,我一生不知道中过多少毒,要不是这样,今天也许就站不起来了。”南宫飞天甩开他,“你就不怕你心上的那个人看到了会误解?” “不怕,我行得正,不怕影子斜。” “哧——”南宫飞天拧了他一把,“到处招惹,还好意思信誓旦旦。” “哎哟,姐不疼弟弟也罢了,尽损人,我吃你的苦头也不算少了。” “坏蛋,就该修理。” “度险如夷,胜似闲庭信步,居然有心情调情,真是好胆气啊。”前方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两人惊讶地张望,却不见人影。 “装神弄鬼,见不得人,我就不信邪。”谭笑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前方的路又变得狭窄,透着丝丝凉气,更加阴森。再走几步,甬道往下延伸,只能踏着陡峭的石阶下行,走了一段,又转而朝上。这是顺着一个洞穴修建的,山势起伏,通道也随之起降。只是台阶修得很规整,除了两边的石壁,已经很少有天然的痕迹。 他们正往上爬,忽然轰隆隆发出巨响,上方滚下几根粗大的原木,几乎和通道等宽,还伴随着大小石块。 “滚木擂石!”南宫飞天惊叫一声。 守卫山寨常常会用这种方法,没想到会在地洞里出现。这时正走在半中央,两边无法避让,又不能退回去,因为朝低处退,滚木和石块速度快,一定被压成肉饼! 谭笑一咬牙,将铜箫撑到石阶上,运足内力顶住滚下的原木,叫道:“快从上面踩过去!” 南宫飞天也来不及多想,施展轻功飞身越过,可回头看谭笑,脸已经成了酱紫色,胳膊在打颤。她甩起襟前的长裾卷向谭笑,谭笑借力腾起,大片木石轰响着滚下低洼处,他双脚踮地,蓐了一把冷汗。 上面又是一个平整的小厅。正面有个小台,仅两级台阶,端坐着一具骷髅,骷髅身上披件半透明的披风。两旁各有一块荧光石发出惨淡的光线。四周再没有别的物品。 “好小子,能耐不小,可你们非要来送死!”先前那个声音又响起,可让人意外的是,那声音竟是从背后发出!而背后就是刚刚拼了命冲上来的台阶! 这怎么可能?! 女人通常比男人更加感性,本能地回头去看。可谭笑没有。这种隔空传声的伎俩鬼帝曾用过,那声音在头上炸响时,他就在谭笑身后,只是他当时还不想杀谭笑,究竟是想收服他,还是想玩猫捉老鼠,心思难以揣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次发出声音的人绝对不在背后! 就在南宫飞天回头时,一把飞刀飞向她颈项! 谭笑立即用铜箫将飞刀击落,待南宫飞天转过来,他指着那具骷髅:“就是这鬼祟!” 一箫一剑瞬间刺向骷髅。 那骷髅凌空升起,数把飞刀同时发出。 这回有了明确方位,两人更不迟疑,用兵刃荡开飞刀,直盯准目标连续攻击。 骷髅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手持金刚杵俯冲下来,那半透明的披风就像张开的羽翼,竟能盘旋翱翔。这轻功之高,犹在腾云追风柳吟风之上。两人暗暗吃惊,他们的武功已经罕有敌手,虽知鬼帮高手不少,但真正可怕的只有鬼帝,那些判官、太尉,虽然也堪称高手,却难敌同盟中的顶尖人物,这回遇到了劲敌。 好在两人都是身经百战,毫无惧色,以锐击锐,铜箫与金刚杵交并,一记重击,震得小厅里回声不绝。内力的高下见了分晓,谭笑占了上风。南宫飞天见谭笑得手,胆气更壮,使出南宫雪燕传下的攒花剑。这剑法在练习时在落花时节,要在花树下,一阵风过,落英缤纷,用剑穿过每朵飘落的花朵,绝不让它们落到地上。内力与速度的配合固然达到极致,姿态也是曼妙无比。 骷髅虽厉害,还是招架不住两大高手的夹击,几个回合后,气焰完全被压制住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就是骷髅丞相吧?”谭笑又一招抢得上风,用铜箫压住金刚杵。 “算你有见识。” “你们败局已定,你打开通道的门,我们可以考虑留你条活路。” “我本来就是鬼,不需要活路。” “那就让你这活鬼变成死鬼!”南宫飞天手腕一抖,剑锋在骷髅丞相胸前刺出一朵梅花形窟窿。五道黑血喷射而出。 南宫飞天早避开正面,不让血污溅到。 骷髅丞相身体瘫塌了下去。 骷髅能冒血?仔细查看,那骷髅也只是活人凭内功将皮肉收缩,再画出白骨,在身上做出个样子,借助荧光石的微亮营造恐怖氛围。 小厅内又是一片寂静。骷髅丞相成了真正的一具骷髅。荧光石的光线依旧惨淡。这个封闭的小厅,来的通道被滚木擂石堵住了,只有等后面来人清理才能通行,前方却没有他们期待出现的出口。里面空气沉闷,又经过一场剧烈打斗,呼吸急促起来。 两人四下查看,敲击墙壁试探,可完全没有反应。 “肯定有出口。”南宫飞天道,“骷髅丞相守在这里应该有两天了,他不可能是从前面的通道进来的。” “对,那头牛也不会跨越陷阱,预先安置在里面肯定要喂食。”谭笑又到骷髅城乡坐的石台上,“咦,这是什么?” 南宫飞天凑上去一看,石台中央有个画上去的“Ж”符号。“这是鬼帝的标记,机关一定就在这里。” “你看得懂他的符号,一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就不说了,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了。自己一步一步摸清的,对他的行事方式就有了了解。” “是的,我想,该是见分晓的时候了。”他将Ж字符号中间用力按住,石台“嘎嘎”作响,向两边移开,一个地道口呈现在面前,而且空气也顿时流通,精神为之一爽。 “是出口,已经能感受到外面的空气了。” 他们用石块卡住机关,下了地道,没走几步,道路又往上,不多远,就看见了外面的光亮! “我们到了出口了!”谭笑兴奋地加快脚步。 “小心,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你。鬼帝的秘密行宫肯定还有更离奇的布置,再说道是打通了,后援怎么接应还是问题。” 从洞口走出,迎面是一片石林。一块削平的石面上刻着“绮靡谷”三个字。 两人看着发愣,不敢轻易走过去。 “还是等一等后援到了再行动,我们已经逼到人家家门口,更不能冒进,完成包围才能万无一失。”南宫飞天道。 “可怎么和后面的人取得联系呢?” “你看!” 前方出现两个人影。 “湘山野老和琼枝?!”谭笑惊讶地看着他们在石林中来来回回奔走。 南宫飞天道:“好象他们迷在石阵里了。” 第213章 恶鬼与圣人 谭笑站到高处向石林中喊:“我们在这儿,快过来!” 湘山野老和琼枝闻声也朝他张望,但似乎寻不着路,摸索很久才挪前了一点点。 南宫飞天道:“阵里古怪,我去接他们。”将绳索系在腰上,把另一头递到谭笑手中。当下施展轻功,腾跃过去,拽住琼枝。但让她惊讶不已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有绳索牵着,竟分辨不出方向。即使摸着绳,用力的方位还是有偏差。距离并不远,谭笑看出来了,手上一使劲,南宫飞天拽着琼枝“飞”了过来。 南宫飞天又回去,把湘山野老也带出来了。 “咳,真是活见鬼了。”湘山野老又叹气又跺脚。 谭笑惊疑地望着他。 南宫飞天道:“这迷阵还真不是一般的古怪,进去之后辨不出方向,连周围的东西全部改变了形状。我手摸着绳,却突然变成一条蛇往身上缠。” “有这样的奇事,倒不可贸然行事。”谭笑望着巨岩上“绮靡谷”三个字,沉思起来,“肯定是一种幻觉,就不知道布阵时怎样利用环境来影响我们的心理,还是等叶谷主和鬼伯他们来商量个对策。你们是从另一个门进来的?比我们还先到。” “哎呀呀,别提了,先跟在你们后面,到一个小厅就不见了踪影,稀里糊涂就进了一个门,哪料惊险百出,尽遇到古怪的事,不提了。” “那是鬼帝布的陷阱,他做事一向都诡异。”琼枝补充道。 “看来没人指路后面的人跟上来会很慢,我们要派个人回去接他们。” “谭大哥,我去!”琼枝自告奋勇。 “好,一切小心,快去快回。好在机关已破,他们不会遇到太大麻烦。请鬼伯通知各路首领来碰头,我们就在这里汇合。其余人不必下冥宫,从地面上压缩包围圈。” 不到一个时辰,几路首领都聚齐了。 大智和尚连道:“好啊,二百里方圆的罗酆山,我们的包围圈已经压缩到不足二十里方圆了,连鬼帝的冥宫也破了,我看再加把力,把这里铲平都不是问题。” 谭笑微笑着摇头:“最艰险的恐怕还就在这二十里方圆之内。” “那些鬼兵没什么可怕,我一手就撂倒几个,还没打过瘾呢。”大智堵截企图北上的鬼兵,赢得轻松,有些得意。 谭笑不想跟他争辩,道:“我们还是想个破迷阵的对策吧。这迷阵会诱发幻觉,鬼伯可知道其中奥秘?” “迷魂术在鬼教中很普遍,但用到阵法里来倒是闻所未闻。” 叶兰荪想了想:“致幻之术有几种,通常药物能够致幻;复杂的环境对心理诱导也能致幻,一些暗示性的事物在朦胧的光线下也能让人产生幻觉。或者几种情况兼而有之,再通过一些宗教咒语,会加强致幻效果。” “那有没有破解的办法呢?” “这就需要做到心无杂念,并且能自动抵御药物侵入躯体。” 南宫飞天道:“内功深厚的人都可以做到,可我们还是受困。” 叶兰荪微笑一下:“我们的心无杂念,是刻意去排除某些意念不去想它。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有过一番经历,有欲望,有情感,有恐惧,只是能够克制而已,这和本来就纯真无邪是不一样的。” 所有人都垂下头去。南宫飞天更是默然。她从前亦正亦邪,帮人的事也做,害人的事也做,哪里说得上心无杂念。江湖人谁没有恩怨情仇?半晌,喃喃说道:“莫非,只有天生体魄好,又没有经历任何风浪的孩童才能不受迷惑?” “或许就是这样。可一个孩童进去,岂不是人家刀俎上的鱼肉?” “哈哈哈,碧桃谷主果然有见识。”一个笑声从空中传出,“你那孩儿现在正绮靡谷的温柔乡里,成了我的女婿。我该叫你一声亲家翁,碧桃谷向来不问江湖恩怨,你又何必趟浑水。” 是鬼帝!所有人都提起了神。 “阁下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什么江湖恩怨那么简单了。碧桃谷是正义的化身,我身为一代大侠之子,可以失去儿子,可以失去自己的生命,决不可以丧失正义的立场。”叶兰荪声音不高,语调也很平静,但十分坚定,所有人都为之倾倒。 鬼帝走了出来,就站在绮靡谷石刻下。他朝叶兰荪拱了拱手:“好气概,不愧是叶星寒大侠的后代,让人肃然起敬。只可惜我们各自处境不同,立场不同。否则真希望有机会跟你畅饮一杯。”又在每个人脸上扫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谭笑身上,“谭笑,我也没有错看你,你有能力站到这里,很不简单。我知道,在你们的同盟中,你是最卖力的。” 谭笑也抱拳道:“鬼帝谬赞,在下还要多谢阁下当初对我的厚爱,以及在我追踪金钺的时候没有对我下手。” “我很爱惜你是个人才,可你最终还是要与我为敌。” “不是我要和你为敌,是鬼帝要和天下为敌。” “我为什么要与天下为敌?我也是被逼无奈。否则谁不希望既拥有一切,又受天下景仰的人?” “所以你一面要做圣人,一面要做鬼。圣人充当你的面具,来掩盖你占有一切的欲望。” “你说什么?!”鬼帝突然僵住。 “铁镜先生!杨瀚德!还不摘下你的面具,让大家认一认你的真面目吗?”谭笑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惊呆了。 鬼帝愣了一愣,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好小子,居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他摘下面具,果然是仪表堂堂,而许多人都目睹已经去世的江湖圣人——铁镜先生杨瀚德! 柳吟风瞪大眼睛:“真想不到,我心目中的英雄,竟是个恶鬼!” 杨士奎和杨士亮又是气愤又是羞惭:“想不到我杨家世代忠良,竟出了这样一个恶徒!” 少林寺慧觉方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亲自验证铁镜先生过世的,怎么会……” 谭笑道:“他的先天罡气早已超过了第七重境界,闭气时间远远超过一般人,他以诈死转变角色,使别人无从了解他的底细,更产生莫名的恐惧!” “不错,正是这样。还有呢?” “整个江湖都在推崇你的时候,你一再谦让,其实你心里早已不在乎一个区区江湖,你的野心是要整个天下!但当时条件不成熟,需要用几年时间来培植自己的势力。你在酆都收买了太尉,又放出酆都将淹没的风声,挑起洞庭湖大战,就是你为控制江湖力量设的局。借司空宏图丧失人心,你成了武林盟主,更方便暗中把你的耳目安插到各门各派。我师父就料到在她身后会有变故,特地吩咐两年不要传出消息。你对她老人家颇有忌惮,所以在等待时机,而师父的死讯一传出,你马上诈死,将全部精力用到鬼帮的扩张上面。” “不错,一点不错。可你又如何识破我身份的?” 第214章 婊子的牌坊 “我追踪南郭飞天时,意外结识凌霄宫主,杀了假扮我行凶、制造血案的千面郎君。宫主坚持不说真相,要我自己查。我就推算出你大概年龄。和你遭遇的时候,我更感觉到,鬼帝应该是我认识的人,甚至还有种亲近感。”谭笑顿了顿,接着道,“打鬼同盟出了内奸,费尽力气抓到一个鬼帮活口,却死在一根极细的针下,搞得互相猜忌,几件机密事情的知情人只有我和言帮主、柳大侠和来自居德庄的容可心。追究当初酆都要淹没的传言来源,疑点都集中到柳大侠身上,而柳大侠却说是听铁镜先生说的,别人都认为他推到死无对证的人身上,更加深对他的怀疑。王老英雄遇难,临终写了个木字旁,当时相关的主要人员中只有柳大侠姓名里有木字旁,几乎就把他当成替罪羊。但是,容可心舍命维护柳大侠。我从柳大侠的反应感到有蹊跷,又看到叶谷主用针灸为柳大侠诊治时的手法,认为杀人灭口的是容可心!这又让我联想起一件事。” “哦?什么事?”铁镜先生问。 “我师父请叶谷主替我向爱晚山庄求亲,詹庄主却因妻子的娘家亲戚反对而拒绝了。这个亲戚的分量不在叶谷主和灵山圣母之下,这世上还有谁?我还知道,詹碧云的舅家姓杨,我第一次踏进爱晚山庄,正是受铁镜先生所托,送一件价值连城的礼物作嫁妆。难道不是这个亲戚,要用这件礼物来抬高她在司空家的地位,进而控制天远庄吗?不但如此,根据鬼教流传的说法,第一代北方鬼帝杨云也正是姓杨!杨,不正是木字旁吗?” “联想能力倒是很强。不过单凭猜测太不着边际。” 这样说自然有很大缺失,加上詹碧云的推测就完整了。但现在还不能和盘托出。谭笑微微一笑:“当然,猜测只是猜测,就在进罗酆山之前,我去了一趟居德庄,你知道我遇到一件什么事?” 这回轮到铁镜先生惊奇了:“什么事?” “我见到了铁镜先生贤德的夫人。她正和一个男人说话,那个人我见过,是刚建立打鬼同盟时夫人派来援助的仆人吴钝。” “主仆之间说话不很平常么?” “是平常,可说的话就太不平常了。夫人说:‘我这三十年,实在是活够了。想死,又不甘心。’吴钝说:‘主母不要这么想,能太太平平过过吧。像我们,求个太平都求不到。’夫人说:‘那老鬼,在外面不知道多少女人,可三十年了,都从没碰我一下,只是做他门面上挡箭牌,不甘心啊。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他装死也不用跟我装啊’。” 铁镜先生脸色铁青:“臭婆娘,敢违抗我的意志,让她碎尸万段!” “那吴钝慌忙道:‘使不得,家主母,可要连累我死无葬身之地。’” “哼,还算知道利害。” “夫人说:‘他倒会胡编,什么功夫每上一层要假死一回?不过是休息几个时辰罢了,只能骗鬼去。’吴钝没吭声。夫人哭了:‘他这般没心没肺,又怎样对你了?你为他鞍前马后奔波,他要干大事,就把你扔在这里了。他还会回来不?他现在一呼百应,有宫殿住,有美女陪,我也不稀罕,反正不活下去了。’吴钝说道:‘可谁来可怜我?整天做牛做马,还要担惊受怕,也罢了,咱们就互相可怜可怜。’抱住夫人。” 铁镜先生攥紧手,骨节里发出咯咯声。 “我就判定,我猜测对了。我退出去,想下一步怎么做。可回头时,他们抱在一起都没气了,我想这个样子实在又可怜又不雅观,就找了铁锹把他们埋了;又赶到墓地,刨开棺木,盖子已经移位,里面果然是空的。棺木旁还有少许松土,顺着松土往外有扒过的痕迹,表明的确棺木下葬时没有任何疑问,而且没有用帮手,人复活后自己托开馆盖从土中钻出一段才到地面遁迹。所以更加确信,铁镜先生的功力比传说中更强,闭气能超过半月。他,就是让我们感到强悍到不可思议的鬼帝!” 铁镜先生哈哈大笑,又戛然而止:“心思倒活络,终究聪明反被聪明误。谭笑,我一直很欣赏你,对你也算有恩吧?你却恩将仇报!本来我是不想杀你的,如果你们这干人知难而退,我也不愿意杀太多人。你们中有我的亲戚,有我敬重的武林名宿,有我过去江湖上的朋友,有我赏识的奇才。可现在,我不得不大开杀戒了!” “是吗?” “因为你们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转换身份?如果我成功,就是君临天下,开创一个新朝代的帝王,我的姓名自然会彪炳史册;可如果天命成不了帝王,我会悄悄隐去踪迹,在山中了却残生,世人只会知道曾经叱咤风云的鬼帝消失了,而武林中那个圣人铁镜先生杨瀚德依然是备受后世推崇的英雄豪杰!” “哈,正应了人家那句话,又做婊子要要立牌坊。”大智和尚给他的谬论气乐了。 “是!所谓的英雄,都是这样造就的!世人膜拜的一切,哪一个不是婊子的牌坊?周公创下礼数,自己却图谋篡位,因管叔蔡叔反对未成,反给管、蔡按上叛乱的罪名;刘邦无赖透顶,却成了汉高祖;李世民杀兄逼父,浪得一代明君的虚名!宋官家也是从孤儿寡母手上篡位的逆臣,孔丘不过是野合留下的孽种,不管他们是婊子,还是婊子养的,还不都是最受人膜拜的!所以只要你们全死了,居德庄依然是武德的象征,铁镜先生杨瀚德依然是整个武林最崇敬的名字!”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虽然不能认同他的荒谬论调,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符合历史,也符合现实。 良久,还是叶兰荪开口了:“阁下通晓史籍,又颇能变通,的确有过人之处。但是,未免有断章取义,以偏概全之嫌。汉文帝无为而治,开创了文景之治;唐太宗于与孝道亲情虽然有亏,但勤政爱民,实现贞观之治;大宋以文兴邦,工商繁茂,较之唐朝百姓更富足。阁下为一己之私挑起战乱,最后受苦最多的是黎民百姓。何况,从你前面的言语中也看得出,阁下才智不凡,内心完全能够明辨是非善恶,就更应该明白,欺世盗名者,欺得世人,却欺不了自己的心;盗得名利,盗不了天!家父一生所为,不求名利,只为心安。碧桃谷受江湖抬爱,并非武功天下无敌,不正是敬重他的品格吗?众人心目中的铁镜先生,也曾是救人危难,不图权势的高人,本来已经美名四海,又何苦为权势掩耳盗铃?” 谭笑心里暗暗叫好。自己也想说出一番话来反驳铁镜先生,却终究学识不够,叶兰荪有板有眼,丝丝入扣,反叫铁镜先生哑口无言。 沉默半晌,铁镜先生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有先留下你们,不肯配合的就一条路:死!”他手划太极,宽袖起风,顿时浓云生起,飞沙走石,石林移位。 铁镜先生不见了。众人再看自己处的位置,已然在石林之中! 第215章 最神秘的武器 诸人大为惊骇,想不到鬼帝竟有如此法力。想退后,却已分不出方位。转了几圈,发现仍在原地。 突然,四周咆哮着冲出豺狼虎豹,猛扑过来。其他人尚能克制紧张情绪,杨家二兄弟内功不深,手足无措,拼命乱舞着与猛兽格斗;谭笑和南宫飞天忙将杨家兄弟按住,让他们平静下来。 大智和尚性情急噪,朝狼群一阵猛打,不料那些狼凶悍无比,他自己气喘吁吁,手也打肿了,围上来的狼却有增无减。突然被人从背后拦腰连同双手抱住,竟挣扎不得!他一向自恃内力可与少林方丈匹敌,谁料用尽力气还挣不脱,这人的内力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只听耳边有人叫:“幻觉,镇定,镇定!”回头一看,是湘山野老。一平静下来,又气又乐:哪有什么狼群,自己在跟石头打架。连连叹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可旁边的虎啸狼嚎声依旧此起彼伏。 “谭笑,用你的铜箫和我的玉箫合奏一曲《阳春白雪》如何?”叶兰荪道。 谭笑会意,按上箫管吹起来。悠扬宁静的乐曲立即把大家带进了祥和的氛围,那种躁动的感觉被驱散了。 叶兰荪道:“大家不要紧张,一切幻象都是在我们心浮气躁时出现的。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不动,周围的事物也不动;我们只要有所行动,环境也立即变动。我们先坐下来,商量个对策。大家围成圈,手掌互抵,这样可抵御突然袭击,又可以取暖护体。” 大家静坐了一会,忽然觉得肚里咕噜咕噜叫,才想起一路赶没顾得上吃饭,这会儿饿了。可本来只是各路首脑碰一下头,没有准备干粮,谁也没想到会被困住。 言正清道:“不知道我们在阵里折腾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走不出阵,不交战也要活活饿死。我看鬼帝是要等我们饿得没有力气再来收拾。” “这就是用兵之道啊,不是我们江湖争斗用武功来解决问题。”柳吟风感叹。 “如果我们被困死在这里,外面的人马人心涣散,不堪一击,鬼帝就取得完胜。”叶兰荪神色凝重。 又一片沉默。 柳吟风开口道:“江湖上曾有传言,江湖上最神秘的武器是一面镜子。我一直以为铁镜先生是怀念先祖才用这个名号,铁镜只是件珍贵的家传宝物。后来闻说当年萧太后为做这面铁镜,不但找了最好的工匠,还请了上清观玄清真人作法。” 南宫飞天道:“这我倒也听说过。当时宋辽连年战争,互有胜负,辽还略占上风,但几度南下都为杨家将挫败。后来铁镜公主招赘杨四郎为婿,澶渊之盟之后,宋辽不再有大规模战事,铁镜公主临终让儿子回大宋认祖归宗,把宝镜给了他,特地交代,这面宝镜可以在危急关头保平安,但损人也损己,不能滥用。” “哦?还有这样一说?”叶兰荪惊奇地,谭笑曾说起凌霄宫主知道许多鬼帝的隐秘,至于如何会知道,却不便多问。 南宫飞天又道:“所以这面铁镜除了制作上有特殊功能外,还包含附加了道家法术。鬼帝本人功力极高,又精通鬼教的法术,就能加倍发挥威力。” 琼枝若有所思:“难怪鬼帝空暇时常常对着镜子独自琢磨,有时自言自语默念:‘镜花水月,镜花水月。’还拿笔随手乱画,我也看不懂画的是什么。” “这么说来这面镜子就是件神秘的武器,它不是直接用来打斗的,它本来的功用应该是在遇到危急用迷阵抵挡敌人,自己从容脱身。但到了铁镜先生手上,变成了更具攻击性的武器。”谭笑边说着,边看着对面的石峰比画,“琼枝,你可能记起图案的形状?” “有的记不起了,见得最多的是方块块,里面还写了数字。” 南宫飞天一拍手:“九宫图!我明白了。” 大家看着她,等她说下去,她却闭起眼睛,道:“大家调息运功,不要有任何动作。” 稍过片刻,南宫飞天又道:“看,那是紫薇星,现在应该是丑时,我们进来的方位是西南,这个阵的核心区就在偏东朝北的地方。我们先要探明现在所处的位置再作部署。” 谭笑说声:“我来探路。”就站起。 南宫飞天道:“我们一起去。” 谭笑忙说:“不行不行,你参悟了奥秘,大家都指望你破解迷阵。不能有任何闪失。” 其他人也纷纷道:“是啊,全指望凌霄宫主了。” 南宫飞天只得作罢,嘱咐谭笑:“朝东时每走一步跳过一步,走一里路,转向北,每走五步跳过一步,如果看到有亭子就马上悄悄回头,千万不要再往前去。回来时落脚步子也和去的时候一样。” 谭笑答应一声就动身了。 “为什么你断定那里会有个亭子?而且不能靠近?”湘山野老问。因为龙君的缘故,他起初对南宫飞天很排斥,到这会儿倒有些欣赏了。 “根据九宫图,重兵布在北面,中央虚空,所以虽然是最核心人员活动区,却以生活起居为主;前沿必定有一处了望兼军事调度指挥的重要场所。山中不必建了望塔,自然是平时能观景,作战能便于指挥的亭子。” “当真聪明。咳,要是我那外甥女真犯糊涂非要帮着鬼帝,我让谭笑娶了你倒也挺合适。” 南宫飞天脸一红:“别瞎说,谁要嫁他。” “嘿,我看你们配合默契,心有灵犀。的确不输给我大侄女。” “什么一会儿大侄女,一会儿外甥女?你不就是龙君的叔叔吗?” “谭笑没告诉你吗?詹碧云是我小姨子的女儿?” “啊?!” 谭笑数着步子先朝东走了一里地,又拐向北。走了一程,天色灰蒙蒙的,北斗星看不见了,一弯残月挂在天际。山里升腾起薄薄的雾气,仿佛置身在仙山琼楼。他尽量不去看旁边的景物,唯恐勾起幻觉而受困。 又走了一小段,只见山峰在云雾中透出,犹如海上仙山,在一个小坡上,有个亭子,亭子周围云雾缭绕,在残月微弱的光晕下如一束束彩带缓缓翻舞;亭子里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俨然是詹碧云! 谭笑抑制不住激动,把南宫飞天的叮嘱抛到脑后,“碧云!”加快步子奔过去,在距离四五不到十丈的地方停下凝望。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情景? 那女子背过身去,朝着远方轻轻吟哦:“欢笑未终离别起,从前笙歌,昔日楼台,薜荔萧疏今何在。犹记湘山神女梦,眼横秋水,眉拂春山,咫尺天涯信难捱。” “碧云,真的是你!”谭笑精神抖擞迈向亭子。突然一脚踩空,坠落悬崖! 第216章 幽庭闲话 叶兰荪他们见谭笑久久不回,都充满忧虑。 叶兰荪道:“不能再等了,恐怕谭笑出了意外。我们必须去接应,请凌霄宫主指挥,大家保持围成圈的阵形,按宫主口令推进。” 不过一刻多钟,就到了小亭前,方位没错,也没有遇到阻挡。按说谭笑不该出差池啊。南宫飞天心里犯嘀咕。 可定睛一看,心就扑愣一下凉了半截:一个绝色女子一身白罗衫,站在亭子里,神情冷傲,凛然难犯。她一向很自傲,在别人眼中也是不好惹的,可此刻却仿佛被对方压过一头。 詹碧云!除了叶兰荪,其他人也心揪起来!谁都不愿意与她为敌,都在想,谭笑再机敏,遇到她恐怕凶多吉少。 詹碧云朝诸人拱了拱手:“本座在此恭候各位多时了。叶谷主别来无恙?” 叶兰荪也拱了下手:“詹姑娘。” 其他人对詹碧云都有些发怵,默不作声。柳吟风因以前交往多些,又为如今敌对感到惋惜,道:“詹姑娘,可还记得,你蒙冤受屈的时候沉着冷静,一步一步揭开真相;洞庭湖大战,你精密部署,指挥若定,以少胜多,对每每个细节都洞若观火。可今天我就不明白了,当年那个智慧卓绝,明察秋毫的碧云姑娘怎么会一下变得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认贼作父?” “柳大侠!”詹碧云语气严厉,“请说话不要那么尖刻!当年你帮助过我,我会记得。但此一时,彼一时。我也没你说的那样高明,我只知道不报父仇就没脸活在世上!” “碧云姑娘在众人心目中是打鬼的英雄,如今却因一己之私投靠鬼帝,让人心寒。何况你和谭笑几经危难,生死与共,谭笑是什么样的人还会不清楚?分明是鬼帮栽赃陷害!可不能受人蛊惑,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最后自己追悔莫及的错事。” “什么是亲?什么是仇?我来告诉你柳大侠。第一,谭笑行凶是我亲眼目睹;第二,鬼帝,也就是铁镜先生杨瀚德,是我的亲舅舅。我父亲是他的妹夫,谁是亲人?谁是外人?我詹碧云身上流着一半杨家的血,也是鬼帝唯一的传人!” 此言一出,诸人都大感惊愕,虽然谭笑已经说到詹碧云娘家,但大家的关注点在铁镜先生这个身份上,甚至叶兰荪也没料到她是鬼帝唯一的晚辈亲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愣在那里。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山谷四面回响。 “鬼帝?”“铁镜先生?”“在哪里?”诸人骚动着。 “就在这里,怠慢各位,抱歉了。”铁镜先生就站在大家面前,“狂妄小子谭笑已被擒获,至于你们各位,我不想大肆杀戮。各位可知道,你们进入冥宫起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诸人面面相觑。 “已经四天了。单在这绮靡谷中也两天又七个时辰。想必已经非常饥饿了吧?我特备酒宴招待,按说都是老相识,我也不想过于为难你们,各位请随我来。” 大家互相望着,最后都看向叶兰荪。 叶兰荪点了点头,跟着铁镜先生走去。 来到一处,一排数丈高的石峰如屏风般排列,挡住去路。铁镜先生双手一推,那些石峰竟像折叠门往两边移开,铁镜先生走了进去,大家也跟着进去。 这里和外面是迥然不同的两个天地。外面荒山很少有草木,这里却中间有块大草坪,草坪后正面是堂屋,还有回廊,侧面有个小轩,周围栽种着楸树。草坪中间摆放着一张大石桌,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菜,有个年轻女子坐在席上,身后站着个护卫。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鬼国的皇后。” “詹红霞?!”言正清、柳吟风、大智等都大吃一惊!再看那护卫,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居然是昔日的武林盟主、乾坤刀司空宏图!现在却成了杀子仇人的贴身保镖。 “请入席。你们尽可放心,这酒菜绝对没有下毒,也根本没有下毒的必要。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又饿了多日,加上这绮靡谷的环境会消解部分功力,我根本没有担忧。今天我请大家,也是表示我的诚意,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愿沾太多血腥,所以请各位一起协商。”铁镜先生自己坐到詹红霞上首的主位,詹碧云坐到下首。叶兰荪朝大家示意,也都坐下了。 石桌太大了,有十八个座位,实际坐了十三个人。台面在不停地缓缓转动,那时可没有电力电机,就这设计的精巧,在那时代也堪称一绝! 铁镜先生怕众人疑虑,让詹红霞和自己先下筷子,每样菜先小尝一口,然后才端起酒碗向大家敬酒。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都是老熟人,老朋友。叶谷主如今是我亲家,哦,对了,来人!去请叶少主和少夫人也来作陪。”又朝鬼伯,“教主本来就是同门,虽然过去有些磕碰,从今往后酆都和罗酆山互不相犯;两位贤侄是我族门近亲,血浓于水,又一向没有恩怨;柳大侠柳老弟是我行走江湖时交往最密的朋友;还有……我特别要感谢慧觉方丈,在我的葬礼上辛苦操持,礼数周全。”他一饮而尽,正要说下去,一名戴面具的鬼兵匆匆跑来:“陛下,叶少主不在屋里,少夫人也不在。” “饭桶!废物!好端端怎会不见人?!”铁镜先生强压怒气,朝叶兰荪,“叶谷主,我不知道该向你道喜呢,还是报忧。令公子已经不在我控制之下,你可以没有任何顾虑作决断;但他在室内是最安全的,一到外边,绮靡谷危机四伏,没有主人带领会是什么后果,你一定清楚。” 叶兰荪淡淡一笑:“他有他的机缘,谁又能料想到呢?” 铁镜先生哑然。 稍停又道:“既然这样,全凭机缘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为他娶了个好媳妇,倒不是我夸耀自己的干女儿,温婉柔美,更难得的是质朴纯真,怕是世间少有了。我相信叶谷主见了也一定欢喜。” “这我相信,就在此谢过铁镜先生了。”叶兰荪脸色平和,非喜非忿。 “噢,刚才正说到我要特别谢谢慧觉方丈,这里还有个人,也非常想念大师。”回头朝回廊那边叫,“姣鸾鬼姬,来给大师敬酒!” 姣鸾鬼姬穿着一件橘黄色紧身罗衫,盈盈走出,曲线丰美,十分俏丽。到慧觉身边,给他斟满酒,自己也斟上,道:“我先喝为敬,请!”自己喝了。 慧觉推开酒碗:“出家人不饮酒。” “唷,大和尚是过来人,还避讳啊?”姣鸾鬼姬端起碗送到他嘴边,有意无意胸脯从他脸上蹭了蹭。 慧觉大为尴尬,连连避让。在座只有言正清知道当初的隐情,其他人都不知就里。 铁镜先生笑道:“我早知姣鸾鬼姬对大师情有独钟,不如成全了这段因缘,如今叶少主也是我女婿,这样就跟叶谷主也是亲戚了,大家一家亲,多好啊。” 慧绝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和尚我处事不慎,误中奸谋,又岂能一错再错!只待消弭魔焰之后,另选方丈,一心清修。” “你决计不要这个女人?在这绮靡谷中不用清修,就能过上神仙日子,有何不好?” 第217章 人肉大宴 慧觉方丈正色道:“我自进入佛门之日起,就没有过二心。” “不成仙,便是罪孽。罢了,本来她该是你的女人,可不要后悔哦。”铁镜先生叹息一声,朝司空宏图挥了挥手,“去,叫厨子加个大菜。”对司空宏图耳语几句,司空宏图领命而去。又对姣鸾鬼姬道:“你也去看看,下面热菜怎么还不上。” “是。”姣鸾鬼姬也去了。 下人端上两盘热菜,一荤一素,荤的是河豚,素的是蒌蒿,都是春季才有的时鲜菜。 “这些不在时令上的菜,我储藏了不少。蒌蒿在地窖里放一年还能保持新鲜;河豚是从南方捕捞,养在山洞的地下河里,现吃现做。苏东坡曾道,人生一世为口忙,此话真切。这些费工夫的菜恰恰是最可口的。” 同盟的人本来已经饿极,也顾不得听他卖弄,举起筷子就吃。 “慢用,慢用,后面还有更新鲜的。” 又过了不少时间,陆续上了些菜肴。 只听一声高喊:“上大菜——” 两个厨子抬着一个大盘子过来,盘里有个人形坐着,是个女子的形状。众人疑惑,把菜做成这模样,也太恶心了。仔细看时,不由大惊,是真人——正是刚刚离席的姣鸾鬼姬!只见她全身透着粉红的亮色,皮肤呈半透明,散发着肉香味! 那身体已经卸成几段,又重新拼起,仿佛是坐在大盘子里! 座上所有人——包括詹碧云和詹红霞在内,全都呆住了!慧觉方丈更是脸色发白。 “这道菜想必见识过的人不多。古籍上记载有多种人肉的烧法,煮和腌是最平常的,只为充饥,不是美食。隋末朱粲是专家,他因材施法,年老肉柴的煮,遇孩童则选择蒸。他把人肉分成数等,童婴为第一等,名曰‘和骨烂’;女子为第二等,曰‘下羹羊’;老瘦男子为末等,曰‘饶把火’。但实际各人有所偏好,后汉永兴节度使赵思绾,以吃人知名。每次犒宴士兵,杀人数百。他自己的偏好是吃活人肝脏,当面切开肚子取出肝脏吃,其过人之处是他把肝捧着吃完,被吃的人还没死。这是《资治通鉴》里有的。大宋初年大将王彦升则偏好吃耳朵,后赵太子石邃则专吃尼姑。”铁镜先生脸上露着诡异的笑容,目光扫视着席间每个人,就是要别人生出惧意,又兼有卖弄的意味,所以不厌其烦专挑恶心恐怖的来说。“《晋书》载石邃‘又内诸比丘尼有姿色者,与其交亵而杀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也就是必定选美貌的尼姑,先奸后杀,然后还要把她吃掉——其实不过是癖好而已,根据我的经验,幼童‘和骨烂’虽鲜嫩,却没嚼劲,味不足;年岁太大的自然不行,即如今天,姣鸾鬼姬二十出头,肉质还是挺好的,只可惜还是偏大了点,而且不是处子,营养就逊色许多。最好是十二三岁初潮来的前夕,才是十足的滋味。” 铁镜先生停下,席上都放下筷子,实在没了胃口,也没人接话,甚至没人正眼看他。他朝琼枝看了一眼:“千人戳的滋味看样子你没过瘾,真该让你受万人戳的。不过你比她年轻,平时又乖巧文雅,做成大餐口味也一定胜出一筹。” 琼枝脸色发白,颤抖一下,南宫飞天把她揽在怀里,怒视着鬼帝:“孽障!” 铁镜先生也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不过石邃的烧人肉的方法倒是别具一格,将尼姑肉和牛羊肉一起炖。这锅牛羊人合煮属于混合香型,算得上美味佳肴。不过得小心,不是随便什么肉都可以一锅烧的。梁末顾野王起兵讨侯景,在马肉里添加人肉,结果吃的人都大病一场。口味纯正且最滋养的,还是这样蒸最好。”他用筷子指着盘中。 慧觉本来心中难受,虽然憎恶姣鸾鬼姬坏他修为,但这样的死法也实在难忍心,怒斥道:“你简直比禽兽还狠毒,亏你平时口口声声把道德挂在嘴上,十足的恶魔。” 铁镜先生笑道:“人、神、魔、鬼,本来就没什么差别,把道德挂在嘴边,那是说给别人听的,要别人都遵守,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道德是这样,礼数也是这样,周公创礼教,自己谋篡位。掌握天下的人不管他说得多好听,最终目的就是要天下人服从自己,而自己的意志永远是凌驾在众人之上的。帝王是这样,佛祖也是这样,做不成国王,掌控不了别人的躯体,就搞出一套邪说,妄想控制别人的灵魂。你满心大慈大悲,满口义正词严,姣鸾鬼姬今天的下场,还不是托你的福?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当着我的面向你卖春,你却不要她,我只有让她替你先入地狱再等你喽。” 慧觉被他一番歪理说得张口结舌。 “你不是说不反悔吗,我知道你已经后悔了。其实你该陪着她入地狱。和尚又如何?国舅爷王继勋从开宝六年到太平兴国二年短短五年里,王继勋吃了一百多个婢女,和他一起吃的是长寿寺广惠和尚。可见和尚吃人肉是有先例的。更何况姣鸾鬼姬是愿意卖肉给你的。”铁镜先生筷子一搅戳下一块肉来,送到慧觉嘴边。 慧觉慌忙朝后让,本来他是完全能避开的,只是被匪夷所思的一幕怔住了,兼之心中难过,动作稍迟缓,嘴唇上已经擦到了油脂,顿时面如土色,反胃打嗝。 慧觉饿了许久,没呕吐出什么东西,那边詹红霞却“哇——”的一下吐得满身。詹碧云忙去扶她,不料自己也吐了出来。 铁镜先生朝她们挥挥手,两人搀扶着离开坐席。 “打扰了各位的雅兴,到底是女流之辈。来,来,我们继续,品尝一下大菜。” 叶兰荪凝重地站起:“按理说你杀你自己的手下,与我们无干;但这等行径实在是惨无人道,比之禽兽下作十倍!我等与恶魔之间没什么可协商的,士可杀不可辱,就算我等自不量力,葬身此地,也不惜一战!” 铁镜先生冷笑:“你们有什么能耐向我挑战,在这绮靡谷,你们谁能走得出去?!招待你们,无非是希望留住你们几条命。” “是吗?恐怕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能够来到这里,你也该知道我们的实力;合我们众人之力,你的机关能如何?你功力再强又如何?在我眼中,绮靡谷已经没什么可怕了。”叶兰荪平静而又坚定,倒是铁镜先生愣住了,因为他突然留意到,那转动的石桌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旋转。 “来人!”一声喝令,司空宏图带着两名鬼兵跑上,“这是怎么回事?” 司空宏图愕然望望桌子,又望望那两名鬼兵,不知如何回答。这时蛇将——卞参军匆匆走来:“陛下,大事不妙,乌脊岭出事了,机关动力被毁了!” “什么?有多少人马?” “就……就一个人。” “混帐!你们三百精锐,扼守着最紧要的地方,居然被一个人毁了?是谁?” “是……驸马爷。” 铁镜先生呆了呆,朝叶兰荪:“你生了个好儿子,不但逃出迷阵,还毁了机关的动力。乌脊岭是谷里唯一的水源,机关传动就靠水动力。难怪石桌不转动了。你倒看得仔细,才有胆子叫板。” “知道就好。你现在是谈和还是要打?” 铁镜先生哼了一声,疾退出三丈:“别忘了,谭笑还在我手中。”径自进了堂屋。 第218章 女英雄的本色 机关已经失灵,法术也大受影响,同盟一方不再有顾忌。 南宫飞天道:“注意九宫八卦,部位不能错。” “好。”叶兰荪率大家冲进堂屋,可转眼之间人去堂空,铁镜先生和那些手下已经不见踪影。 叶兰荪道:“这里方圆不过数里,压缩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小,大家谨慎行事,防止狗急跳墙。有劳柳大侠去接应后面的弟兄,各路人马全部集中这一带,从这里到乌脊岭包围起来。” 柳吟风去后,言正清道:“三年前叶少主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今天却立下了奇功。如果不是他破了机关,还不知要费多少周折。” 叶兰荪微微一笑:“这,倒要感谢鬼帝,不,铁镜先生,给我找了个好儿媳。这迷阵只有纯真无邪,没有阅历的孩童才能不受迷惑,我们正愁没有这样的人,而玉梨虽然已经成年,却天性淳朴,不谙世故,一定是她带着凤俊走出迷阵,找到了传动机关的水源。”转而忧虑,“现在最让我担心的是谭笑。只是不知道鬼帮用了什么诡计能够抓住他。” 湘山野老叹气:“唉,别人是对付不了他的,可只要我那外甥女一出手,他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大智连声附和:“就是,遇到那个女鬼,比遇到阎王还没辙。” 其余人也相信,只有詹碧云是能叫谭笑无能为力的。 “不!”叶兰荪断然道,“请各位原谅,有个机密我一直没有说明,现在已经实现合围,我应该郑重告诉大家,碧云姑娘是粉碎鬼帝阴谋最大的功臣!也是我景仰的奇女子!从与鬼帮较量一开始,每一步都是她和谭笑合谋,才有今天的成功。我这个盟主只是借了碧桃谷的名声,真正谋划部署的正是碧云姑娘!而她自己九死一生,深入鬼帮,与狡诈无比的鬼帝面对面周旋。” “啊?!原来如此!可鬼帝是她亲舅舅啊?” “不错,但鬼帝更是她的杀父仇人!而且在她心中,道义是第一位的。还在洞庭湖大战后,大家沉浸在胜利喜悦中,她就跟我说,这次胜利很蹊跷,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要大家以为鬼帮的威胁已经消除。这等见识,我望尘莫及,相信各位也没有想过。” 言正清幡然醒悟:“哦。难怪打鬼同盟刚成立时,丐帮被奸人控制,她率常贵等人进攻我们,我们处于绝对劣势,几乎被逼到绝境,她却故意逼反丐帮成员,形势倒了过来,一场恶战只死了两个奸细和叛徒。原来她要把自己逼到绝境,投入鬼帮就成了最后一条路。她对我们丐帮有再造之恩啊。” “所以只要谭笑不当场殒命,她一定会设法营救,我们加倍留意,做好配合。” 再说谭笑,见到詹碧云,竟忘了南宫飞天交代的话,只想靠近些,想看清一点,不料在亭子前居然是一处断崖,在浓重的雾气中,又有鬼帝的魔法,更因专注于亭子里的人,脚下踏空,跌落下去。然而没有坠到崖底,被一个网兜兜住了。 是铁镜先生亲自提上来的,随后就被铁索锁住手脚关进一个小房间。 铁镜先生退守山洞后的庭院,詹碧云道:“妹妹气色不好,你给她把把脉。” 铁镜先生道:“不就受了点刺激,你不也吐了吗?” “不一样,我看她精神状态很差,有几天了。还特别想吃以前不爱吃的食物,会不会……” “好吧,我看看。” 走进房里,给詹红霞把了脉,铁镜先生长叹一声:“一直盼的时候盼不来,可这时候,还不知道是喜是忧。” “是怀孕了?” 铁镜先生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道:“碧云啊,他们一旦找到山洞,很快就会强攻。你带你妹妹从山后潜逃出去,我候在洞口,他们一时半会攻不进来。不过,得先把谭笑处理了。你不是要亲手杀他为父报仇吗?现在是时候了。” 詹碧云心里咯噔一下,铁镜先生马上察觉:“是不是不忍下手?你们毕竟是有情分的,还是我来处置吧。这当口,不能再留他了。” “不!我来动手。手刃仇人是我立下的誓言!” “好,那就去吧。不要犹豫。司空护卫,你一起去!” 詹碧云暗暗咬牙,他居然还派了一个监斩官! 詹碧云拉出谭笑:“走,送你上路!”眼中充满幽怨。谭笑也在暗暗骂自己,紧要关头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使詹碧云处到最艰难的位置,自己死则死矣,两人合力用摘星手诛杀元凶的计划落空了!外面即使成功合围,可谁能杀得了先天罡气练到超越最高境界鬼帝——铁镜先生! “司空护卫,你对环境比我熟悉,给谭笑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这辈子他活得够辛苦,愿他转世投胎能过上安稳日子。” “院墙外东边的坡地不错,一边是悬崖,坡朝西南,正北就是乌脊岭。” “很好。” 来到坡上,詹碧云看了看四周,道:“就这里了。司空护卫,借你的乾坤刀一用。” 司空宏图瞪起眼睛:“你想做什么?你的刀还怕割不下人头?” “不借也得借!活人不肯借就向死人借!”詹碧云蓦地将柳叶刀指向他。 司空宏图到底是老江湖,已经有了防备,拔出乾坤刀搁住:“料你借刀没安好心,都说你会用兵,要跟我比试武功,恐怕还没这能耐!” “不是比试,今天就要了你这老贼的狗命!”柳叶刀贴着他刀背划过去。 司空宏图心虚了。他知道自己功力不如以前,但他很久没见过詹碧云的武功,心下以为对谭笑或许有些忌惮,也有得一斗;这个女娃能有多厉害,哪知她今非昔比,招招强攻,化剑入刀,凌厉处远超过了当年的美刀王! 十招过去,司空宏图已觉不妙,守住门户道:“我借,我借,你放过我吧。” 詹碧云冷笑一声:“厚颜无耻的东西,当初怎会当上武林盟主,你是中原武林的罪人,饶你不得!”加快了变招。 司空宏图眼花缭乱,身上几处受伤,他使出全力,当空劈杀,要以硬拼内力和詹碧云拼个两败俱伤! 詹碧云道:“让你死得瞑目!”不避不闪,运起内力硬接下这大力劈杀,只听“当”的一声震响,司空宏图乾坤刀脱手,人也弹出七、八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嘴角淌血,面呈姜黄。 詹碧云其实也是手臂酸麻,但是完胜了。稍稍缓一缓神,上前道:“现在可以做明白鬼了。”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抽,司空宏图直僵僵倒下。詹碧云捡起乾坤刀,给谭笑斩开铁索。 还没来得及说话,铁镜先生和黑无常出现在背后,正大步流星赶过来! 第219章 大喜大悲 “你快走!我挡着他们!”谭笑沙哑着喉咙叫道。 “你走!我来应付!”詹碧云自己朝着铁镜先生迎上去。 谭笑手脚刚松开,不灵便,又被灌服了药,根本提不起内力,如何能赶得上?“碧云!碧云——”他想高喊,喉咙却卡住了,嘶哑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 铁镜先生阴沉着脸:“你就这样报的仇?贱人!亏我平素这么器重你,实话告诉你,他就是活着离开,也是个废人。至于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扬起掌向詹碧云劈去! 詹碧云既不躲闪,也不申辩,站着不动。一掌击来,顿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谭笑声嘶力竭:“碧云,碧云啊……” 黑无常踢了踢倒在地上的詹碧云:“装死?” 铁镜先生俯下身探了探她鼻息,又翻了翻她眼睛,黯然摇摇头:“把她埋了吧。” “要不要把谭笑也处理了?” “不必了,他本来就已经是个废人,现在更是生不如死。他们要救反而是累赘。若被他们围上来倒不好脱身。我先回去,这事先不能让鬼后知道。”说完转身走了。 铁镜先生独自坐在窗前发怔,竟情不自禁流下两行泪来!他可以对任何人残酷无情,唯独对詹碧云万般疼爱。一直以来,他没有子女,詹碧云是唯一的晚辈;更难得的是她聪明过人,完全秉承了家族最优秀的遗传,青出于蓝,更刻意栽培。为了打通南方通道,既是恼恨美刀王詹展飞不肯合作,同时也怕詹展飞儿女情长,胸无大志的性格影响詹碧云,他痛下杀手,令詹碧云忍受极大痛楚而变得刚毅,再一步一步把詹碧云逼到自己身边。他平常视别人性命如草芥,当时盛怒之下,毫不犹豫就一掌劈下,立即后悔了,可已经收势不住。他不忍再多看一眼,叫黑无常掩埋尸体,自己赶紧离开。 黑无常办完差事,来到铁镜先生身边。一看情景,也默默不语。 半晌,铁镜才勉强蠕动嘴唇:“办好了?” “好了。不过我看陛下很痛心。” “是啊。我最看重的人,却被我亲手杀了。其实我已经心生悔意,减轻用力,只要她用内力抵抗,纵然受内伤也不会毙命。” “帝姬恃宠而骄,也许认为陛下根本不会杀她。” “也许是吧。她进入我帮以来,一帆风顺,也的确件件事都做得合我心意,难免有些骄傲。年轻人为情所困,我原不该这么大火气。” “我倒觉得或许是件好事,陛下不必伤心。虽然她是陛下骨肉至亲,可我还是认为她投靠鬼国是有企图的。或许本就是奸细。否则我们的部署怎会处处让对方抢得先手?” 铁镜先生略微沉思,摇头道:“不去想这些了,反正人已不在了,等挺过这一阵我去看看她。看样子我们坚守这里要些时日,我看他们能耗多久。” 同盟的人都聚集到小小的山谷,声势浩大,在叶兰荪率领下搜寻鬼帮残余可能藏身的地方。叶凤俊带着玉梨来到,终于父子相见。 众人都向叶兰荪道贺,言正清夸道:“叶少主一表人才,又立下奇功,碧桃谷真是英雄辈出啊。贤侄是怎样破掉机关动力的?” “当时我们被软禁着,鬼帮的一个重要人物在酒后说起,乌脊岭才是最安全的,也是山中唯一的水源,有重兵把守。我们就摆脱跟踪去探了一探,但防卫太严没法靠近。迁进绮靡谷后,玉梨牵着绳索,我从窗里出去探路,却被幻觉困扰,几乎丧命。后来我们商量,或许没经历过杀伐争斗的人就不会产生幻象。玉梨想出了办法,乘外面在攻打,鬼帝的注意力不在这边,她让我闭上眼睛还从窗户出去,由她牵着我每走一段,观察一下环境,再闭起眼睛跟她走,结果就走出了迷阵,发现那里正是乌脊岭,守卫的鬼兵都在议论外面的消息,当时我只想不管那人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要试上一试。结果误打误撞撞上了。” 柳吟风笑道:“可喜可喜,你这一‘误’把鬼帝的机关全‘误’了;还误撞一个好媳妇回来。” 叶兰荪虽听谭笑说过玉梨人品,此刻还是着意打量一番,含笑道:“不错,是我叶家的好儿媳。” 玉梨很不好意思,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往叶凤俊身后躲。 叶凤俊道:“鬼帝许婚不怀好意,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叶兰荪骂道:“臭小子,玉梨姑娘哪一点配不上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鬼帝的主意,玉梨自己还没表态呢。” “玉梨姑娘,你可愿意嫁给我们家凤俊?” 玉梨低下头不做声。 “不愿意?鬼帝说的不作准,你可以自己拿主意,我不勉强。” “不是……” “呵呵,不好意思说?那这样吧,愿意的话就点点头,不愿意就摇摇头。” 玉梨看了一眼鬼伯,鬼伯微笑着点下头。玉梨也点了点头。 “这就好了,这事我做主了。鬼伯是你的养父,现在双方父母也都表了态,这门亲事就成了。等这里的事一了就回去给你们办婚事,现在先要救出谭笑,我们再仔细搜查。” 玉梨惊问:“我哥他……他怎么了?” “他被鬼帝抓走,我们正在寻找下落。” “谭大哥他……”叶凤俊也吃了一惊,“乌脊岭还有残余鬼兵,我只堵了水源,损了水车,杀的鬼兵却不多。谭大哥会不会被关押在那里?我马上带人去把鬼兵解决了,在那一带搜索一下。” “也好。”叶兰荪表示同意,“让你柳叔叔一同去吧,遇事有个照应。”他考虑柳吟风的轻功独步中原武林,又经验丰富,联络更方便。 南宫飞天担心谭笑安危,也要同去。虽然她知道谭笑对詹碧云死心塌地,而詹碧云不是真的投靠鬼帮,但这一路出生入死并肩作战,这种挂念还是十分急切。叶兰荪自然答应了。 乌脊岭已经骚乱了一次,那只是叶凤俊一人;这回多了援兵,更有柳吟风和南宫飞天两大高手,镇守的鬼兵包括焰摩天、牛首阿旁在内,很快被横扫干净。可他们在并没有找到谭笑,在回头的路上却意外发现,谭笑昏迷在山坡下距离中央堂屋不远的地方! “谭兄!”叶凤俊迫不及待跑上去抱住他。 没有反应。 南宫飞天也跨上去:“我来!”一把脉象,“他中了毒,这还不打紧,好象急火攻心,受了很大刺激。”边说着,边掐他人中。 谭笑微微睁开眼睛,嘶哑着嗓子叫了两声:“碧云!碧云!”喷出一口鲜血,又晕了过去。 “快,先带他回去,大家一起想办法救治。”柳吟风道。 会合后大家聚拢一处,商量怎样救治谭笑,可谭笑每次醒来时间都非常短,叫了两声“碧云”就又昏过去了。 这档人中叶兰荪和鬼伯、湘山野老,南宫飞天都是精通医理的高手,但见此情景也毫无办法。 湘山野老道:“要保住性命,只有先祛除毒药之害,对不同病症分别采用不同方法。只是,治疗的时间会比较长。” “不管用多少时间,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救人!”南宫飞天焦躁地。 “废话!这还用你说?”湘山野老更加火暴,“只是这里条件差,鬼帝就在附近,我们先顾哪一头?” 南宫飞天冷笑:“鬼帝不是你大舅子吗,你去求他马上就有救了。” “你……!”湘山野老再横再冲,遇到嘴巴更尖酸刻薄的南宫飞天只有气得翻白眼的份。 第220章 无计可施 叶兰荪劝解道:“大家都是关心谭笑,不要闹意气。现在症状明显的能解决一样是一样,不明确的先以疏导保护为主,待他醒来,急火攻心的起因也就清楚了。” 这几人都是江湖顶尖高手,先轮流为谭笑注入真气,保护心脉,又用药物消减体内毒性,虽然一时神志尚未清醒,但呼吸渐趋平稳,性命应该能保得住。 叶兰荪道:“带我到发现谭笑的地方看看,我想那个方向就是铁镜先生最后的窝点。” 柳吟风道:“正是。我已经留意了,估计他是从坡上下来的,我们登上坡,一定能发现他的藏身地。” 两人朝山坡走去。 “那就是乌脊岭。”柳吟风指着北面的山冈,“那里一解决,鬼帝身边几乎没有兵了,绮靡谷大部分已经被我们控制,就剩乌脊岭下西南一小片。”突然停顿,又道,“对了,刚才贤侄说他们就是从那里出去的,一出谷就到了乌脊岭。” “对。只有这里了。”他仔细分辨着位置,“不错,隐约有房屋,前面有山挡着,没有别的出路。我想,会是个隐秘的山洞充当出入口。我们所有人员压缩到这里,他插翅难飞!” 包围圈已经很小了,仅仅一里方圆,位置也确定了,而且四面环山,有人攀援一眼就能看到,只要找到入口,那就是瓮中捉鳖。 但就这点地方,却找不到入口。 谭笑依然气息奄奄,说不出一句话,不然他或许能记得出来的路。 鬼伯终于找到了办法。他说,鬼教中有种“瘟神散”,灌服下去会浑身无力,嗓音嘶哑,每发作一阵就恶心难受,到后来呕出黑血就没救了。但谭笑喷出鲜血,不是药物所致。现在药物不齐备,可先用内功催逼驱毒。但这种方法很耗损功力,对决战会有不利影响。 南宫飞天道:“救人要紧,宁可多围些时间,不马上强攻。” “我赞同。跟鬼帝斗需要耐心,否则白白损失。”叶凤俊发表意见。 慧觉方丈道:“可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天也越来越冷,怕这些江湖好汉支撑不了几天。” 言正清道:“我们远道而来,贵在速战,鬼帝不但居所隐秘,多年经营储备的粮食也一定很充足,他耗得起,我们耗不起。如果迅速攻下,就不影响救治谭笑,反而能赢得更安定的环境,用最好的药材。” “这话不假,铁镜先生储备的粮食不要说一年,就是三年五载也能支撑,”南宫飞天反驳,“可真能够一战而胜吗?到现在连入口都没找到!” 叶兰荪道:“大家不必争,只要找到入口,我们分成四组,一组救人,一组进攻,两组休息,互相替换,轮流行动,没有找到入口之前,先救人。” “好,不失为一个兼顾的办法。”鬼伯表了态,其他人也不再强调自己的主张。 正当他们为找不到入口犯难的时候,有人发现一处石缝中插了一朵纸折的曼陀罗花。众人万分欣喜,觉得一定是詹碧云做的标记,给大家引路。 鬼伯却道:“曼佗罗花是我们鬼教传递消息的标记。铁镜先生还在江湖伪装大侠的时候,我派人打入北帝一派内部,因为十分机密,即使本教核心,也没有别人知道。后来我被扣押,就失去了联系。看来他还活着。” “可为什么碧云姑娘反而没了消息?” “或许在铁镜先生身边,不方便行动吧。” 分组的计划该实施了。 二百余号人容易分,绝顶高手反而难办。真正知道铁镜先生实力的只有鬼伯和南宫飞天,其他人都在想,虽然领教过他的手段,真正武功就算高出一流好手两倍,两大高手联手夹击即使不取胜,也能自保,倒不太在意。叶兰荪比较审慎,反复推算,大智不耐烦了:“我跟言帮主或者慧觉大师打头阵,你们慢慢安排。” 南宫飞天冷笑道:“想送死也不必拉上一个去。” 大智大怒:“你怕就别去,守着谭笑,看能不能争取做二房;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 南宫飞天暴跳起来,叶兰荪忙示意她冷静,又看向鬼伯:“教主觉得两人联手有几成胜算?” 鬼伯喟然摇头:“不是我灭自家人志气,我跟他交过手,没过三个回合。这里武功最高的是叶谷主,其次是湘山野老,你们两位联手,或许能自保,要取胜依然很难。”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鬼伯的功力和湘山野老相仿佛,招数还稍胜一筹,竟过不了三个回合!也就是说,任何其他两人联手都没有保全的希望。而高手对决,以二敌一也只能发挥相当于一个半人的作用,再多不方便伸展手脚,反而无用。若是谭笑不中毒,他现在的功力已经接近叶兰荪,实战经验和出招灵活都胜过鬼伯他们,他与叶兰荪配合,或许有战胜铁镜先生的希望,可他偏偏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天意如此,到这份上还不得不放过鬼帝么? 大智不甘心,道:“先闯一闯试试,也许守在入口的不是铁镜先生呢?就算我死,也给大家探一探路!”不听劝阻,就朝标记的石缝冲过去 言正清因打鬼同盟最艰难的时候自己脱离主战场,多少有些愧疚,也觉得再不争先,有损丐帮的江湖地位,随之冲了过去。 石缝后果然有通道,只是拐弯抹角,十分隐秘。才进去几步,就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大智的额头被一物打中,言正清稍稍靠后,肩膀也挨了重重一击!一看那嵌进大智额头的,竟是一片枯树叶!这等功力,比他们想象中何止强十倍!也幸亏距离远,力量已经减弱。言正清还算机警,连忙拽着大智退出。 “我的妈呀,我的头呢?头在哪儿?”大智连声嚷嚷。他满面是血,伤得不轻,还好不至于要命。 南宫飞天哼了声:“你本来就没头没脑。” 叶兰荪也沉下脸:“你们还认我是盟主,就得听从号令,现在是什么时候?!万万不可鲁莽行事,自乱阵脚,无谓的伤亡只会削弱我们的力量。” 大家默然。 良久,叶兰荪道:“看来分组轮番进攻是我异想天开,这一步行不通,得另想对策。” 就在这时,谭笑喃喃蠕动嘴唇,又轻轻呼唤:“碧云,碧云……” 大家围上前,南宫飞天叫:“谭笑,你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笑两眼发直,目光呆滞。湘山野老给他把了脉:“小子命大,鬼伯的法子还真管用,毒祛了大半,就是这脑子烧坏了。” 鬼伯道:“他受了极大的刺激,暂时不能控制自己。” 叶兰荪拧着眉头喃喃自语:“极大刺激?他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什么事能对他产生极大刺激?” 第221章 噩 耗 “这样耗下去对我们很不利。鬼帝据险而守,武功奇高,又储备充足,以逸待劳;我们在碧云姑娘谋划下实现战略目标很顺利,到最后关头,不坚持就前功尽弃,但风餐露宿难以持久。寒冬将至,须尽快拿出办法。”叶兰荪说道。 “鬼帝身边所剩人数不多,我们大军压境,却是拳头打跳蚤。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主动舍弃臃肿拖累,大大延长了了消耗时间。”鬼伯道。 “所以我们也要采取相应策略,不能空耗。现在已经不是军队作战,对付铁镜先生这样的超级高手,人多没有作用,反而会有不必要的伤亡,供给负担也无法承受。”叶兰荪想了想道,“我觉得是撤兵的时候了。” “什么?撤兵?!”众人简直不敢相信。 “对,撤兵。我们一方面麻痹鬼帝,一方面撤走富余人员,减轻压力,还可以派人筹备粮草衣物,留下若干高手准备打一场持久战!铁镜先生一向心机深沉,我们不能有半点侥幸心理,需要极大耐心。” “是这样。”叶凤俊道,“我在陷落鬼帮时,对前方战事也很焦虑,但绝对不提半个字,别人说也只当浑然不知,才越来越不受他们重视,赢得摆脱的机会。” 言正清笑道:“正是当年叶星寒大侠的风范,隐忍功夫学到家了。换成别人,不要说憋不住,就是憋住也早憋出病了。” 大智道:“我就是第一个憋不住的,要是我,早死了十回。” 南宫飞天没好气地:“你本来就是个抢着送死的浑人,修行这么多年修为不知到哪里去了。闲话少说,我赞成盟主的决定,你们呢,都表个态。” 大智心下已经承认她见事比自己明白,被她抢白,也做不得声,点头表示赞同。 没有人反对,叶兰荪召集人马宣布了决定。 众人群情激动,反响强烈,纷纷道:“我们来就是为了铲除鬼帝,早就作好拼死的准备,艰苦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回去功亏一篑,我们不甘心!” 叶兰荪朝众人连连拱手:“各位英雄都是战场上战胜鬼帮的好汉,是荡平罗酆山、攻破冥宫的功臣!鬼帝狡诈阴险,乌龟不出头,现在大家在这白白耗费精力,却有力使不上,不如做更长远打算,我们养精蓄锐分批轮换,免得给对手以逸待劳占尽便宜,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虽没有反驳的理由,心气仍是不平。 “大家放心,我叶兰荪以碧桃谷的百年声誉和我自己的生命向大家保证,不彻底消灭鬼帝,我决不活着回碧桃谷!“ 众人这才平息。最后留下叶家父子和最先进入绮靡谷的高手,他们是慧觉方丈、鬼伯、言正清、柳吟风、南宫飞天、湘山野老、大智、杨家士奎士亮兄弟和琼枝,以及玉梨。还有谭笑留在这里继续治疗。 叶兰荪考虑琼枝武功不高,却细心机敏,道:“我们既然作持久的准备,还要派人回中原调一些补给。我看就派琼枝姑娘前去如何?” 琼枝在南宫飞天指点下武功长进不小,毕竟时日尚短,没有达到一流境界,南宫飞天有些不放心:“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担当这样的重任,就怕路上遇到劫匪。” 叶兰荪笑道:“凌霄宫主挺爱惜她的,不过放心,现在是去给江湖上尽知的正义同盟办事,单你凌霄宫主有几个人敢招惹?何况同时得罪少林、酆都、丐帮,还有碧桃谷,给他十个豹子胆吃都没这胆量。所以做事精细是主要的。” 琼枝道:“我去!” “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多,越快越好。”叶兰荪拿出自己的玉箫给她,“这是碧桃谷的信物,见到它,江湖朋友通常会给些薄面。” 琼枝走后,叶兰荪又沉重起来:“现在最期待的还是谭笑恢复神志。不但实力大增,而且他对铁镜先生的行事方式已经很了解,尤其他跟碧云姑娘如何联系,只有他知道。如果里应外合,就成为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与鬼帝的对决。” 鬼伯道:“鬼帝身边只剩下蛇将和黑无常,两人中有一个是我方的,就当作一抵一;碧云姑娘又是我们的人,我们的赢面很大。如果谭兄弟能及时康复,就稳操胜券。所以目前加强监视,不必强攻,重点帮谭兄弟恢复功力。” 慧觉方丈等都点头称是。 又两天过去,带来的干粮已经用尽,而谭笑已经没有中毒迹象,试探他反应,从他本能的反弹力看,功力也在恢复。鬼伯暗暗惊奇,通常受到这种药的毒害,休说解毒不易,治疗缓慢,就是残毒祛除干净,内力也无法在若干年内完全恢复。谭笑的体质到底有何特异处?其实他师父传授的内功本来就是天下无双,不但有当年金笛王的纯正内功,还有韩玉自创的功法,再加上星云图以及湘山祠借助起蛟图的特殊功效,抗毒能力非常人可比。可他神智恍惚,整天发呆,不跟任何人说话。 鬼伯道:“心病要心药治疗。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是啊,当年凤俊受伤,也是这个样子。”叶兰荪突然住口,不自在地看看玉梨,无意提到往事,怕她多心。 玉梨却领会错了,以为叶兰荪要她照顾谭笑,本来她也很焦急,但南宫飞天一直守着他,别人靠近都要看她脸色,到这会才走上前去。 其实南宫飞天已经没有太多私情,也明白和他只有姐弟的缘分,更何况玉梨是碧桃谷主已经定下的儿媳妇,只是那种关怀有些情不自禁,显得有点霸道,让玉梨生出怯意。 玉梨到谭笑跟前:“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告诉妹妹吗?” 谭笑突然抱住她双肩,使劲摇晃:“碧云,碧云,你活着?!” “哥,我是你妹妹,我是玉梨啊。” 谭笑松开手,沮丧地:“你是玉梨妹妹,碧云,碧云她,被鬼帝杀了……”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众人听得这话,犹如当头浇了盆冷水,心里发颤,目瞪口呆。不但对她惋惜,里应外合的设想也落空了。 叶兰荪用劲咬着嘴唇,控制住自己情绪,扯住谭笑:“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碧云她,为了救我,被鬼帝识破,杀了。该死的人是我!我犯糊涂被抓住,却害死了她……” 叶兰荪两颊湿湿的,颤声道:“碧云姑娘,你是我平生敬重的奇女子,你对谭笑情深义重,对亲友仁至义尽,对整个武林功不可没,你智勇双全,你付出的艰辛不会白费,我们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消弭魔患,惩治邪恶!谭笑,振作起来!此仇不报,你枉为男子汉!” “没有了碧云,我不是鬼帝的对手。我和碧云约了九辈子,这辈子已经完了,我只想这八辈子中每一辈子都快点过完。” “既然碧云姑娘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你,你没有权利放弃,就是拼尽全力也必须一搏!否则她不是白白为你付出了?我们同心协力,共诛元凶,告慰碧云姑娘在天之灵。” 谭笑缓缓抬起头:“你说得对,我要把这条命还她,再去和她团聚,否则我没脸见她。”突然狂吼一声:“拿酒来!” 第222章 狂歌当哭 本来追击鬼帮的盟军是没有酒的,攻进绮靡谷的堂屋,缴获了几坛陈年老酒,但鬼帝未除,叶兰荪严令禁酒。 柳吟风也不经商量,自己跑去,片刻工夫托了两坛酒走到谭笑跟前:“谭笑,我懂你内心的刺痛,我也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来,我陪你喝!” 慧觉劝阻道:“我们已经断炊,空腹饮酒伤身。” 谭笑抓起酒坛仰着脖子猛灌。一坛酒顷刻之间就喝光了,柳吟风还有半坛,也被他夺去喝尽。 “碧云,今生一别,我愿七辈子为你而死,就等第九辈子的相聚!”谭笑大吼大叫,一掌一箫,凌乱狂舞。一时间风声飒飒,空气中都弥漫着肃杀之气! 但他醉态朦胧,步履不稳,在场除了玉梨,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见此情景,不由叹气摇头,只能任由他宣泄,只盼他情绪平静下来会好些。 言正清却在一旁比画招式,突然道:“醉拳!你们看,他步法貌似凌乱,但出手招招含有杀机,这等没有章法的出招反而让人防不胜防。丐帮屠老帮主就曾经想创一套醉拳,但他为人深沉,从来没有真正醉过,所以最终也没创成。我看谭笑天分高,功底好,又不关注帮帮派派的事务,率性而为,此刻又酣醉,倒是真正的醉拳。” 叶兰荪点头:“如果不酣醉也能使出来,倒确实有独特处,出招方向难预判,有很大迷惑性,后面跟进的招数又凌厉,能够出其不意。” 谭笑猛舞不止,直到筋疲力尽,才拖着倦躯坐下。 叶兰荪道:“碧云姑娘深入虎穴,大智大勇,做了许多我们须眉男子做不到的事,为粉碎鬼帮阴谋扫平障碍;如今又舍身救人,我提议大家一起祭奠一番,寄托我们的追思,齐心协力铲除鬼帝。” 玉梨见谭笑瘫软躺在石皮上,想去安慰他,叶凤俊却拦住:“不要去打扰他。詹姑娘本来是会做你嫂子的,她和谭大哥经过多少风浪,出生入死,所以感情特别深,她也是我的恩人啊,没想到遭了毒手,我无论如何也要和谭大哥一起报此大仇。” “她在鬼国是玉蕙帝姬,可惜我没机会见她,据说很漂亮,比鬼后还出色,而且很会用兵打仗。” “鬼后哪能跟她比,你不知道,鬼后就是她妹妹,但姐妹的人品一个是天,一个是地。鬼后自私毒辣,她呢,不但聪明机智,侠肝义胆,还仁厚宽容,待朋友热心真诚,你没走过江湖,没听懂先前我爹说的话,那是对她最高评价。我爹平常就说过,除了有限几个前辈外,平辈或后辈中惟独詹姑娘是他最敬佩的。” 南宫飞天听到这番话,也走过来,挽着玉梨的手:“我一向很自负,可听大家说詹姑娘,我给比下去了。我斗不过鬼帝,她却一手操控了整个局面,鬼帝武功再高,再有心计,还是输给了詹碧云。虽然她为救谭笑而死,鬼帮已经失败,鬼帝也一定会覆灭,而她,赢得了整个武林的尊敬。我想,她会含笑九泉的。” 谭笑坐正:“现在要做的,就是端掉鬼窝的底!” 忽然有两个男子来到,说要找谭大侠,是禁军教头王进推荐来的,来到附近被言正清拦住了。谭笑一看一个认得,是罗澄罗真人的徒弟公孙胜,还有一个年纪更轻一些,没见过。 “公孙兄,原来是你!” “谭兄!好久不见,王教头托我引见一个人,对你们会有帮助。” “公孙兄来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我的道道在这里没有太大余地,如果他作法,我跟他玩玩,也想见识一下那神秘的铁镜;这位军爷有样神技,唤作轰天雷。什么密道、险阻、机关,只要他‘轰’地一下,都成了烟了。” “这么厉害?”谭笑打量着年轻人。 “在下凌振,久仰谭大侠威名,听说你们正剿除鬼帮残余,愿助一臂之力!”年轻人一抱拳。 “太好了!快见过同盟盟主,碧桃谷的叶谷主。” 当下商定,傍晚举行祭奠詹碧云仪式,同时作为发起总攻的誓师大会,虽然人不多,却汇集了武林精英。有轰天雷助阵,铁镜先生就无险可凭,谭笑又恢复了功力,哪怕是车轮战,也定能一场结束战斗。 想招待一下客人,却一粒米都没有。正当犯愁,琼枝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大家几乎不敢相信,难道根本没有走远就返回了? 这丫头精细,料得等不及从远道运粮,出山后就近先买了少量食品,先送回来,如需要长期坚持,再从容从大集镇筹集。她一解释,众人都赞叹:“小小年纪,安排真周到。不然等南方运过来我们都饿成人干了。”当下张罗开了。 慧觉方丈和叶凤俊负责监视,其他人搬石块搭起祭台,立起灵位,谭笑守在灵前,叶兰荪也不准备祭辞,当场道白,都是由心而发,出口成章: “碧云姑娘生而仁勇,天资聪慧,胸怀大义。锦闱闺秀,娴雅多才;名宿之后,武艺超群。怎奈命途多舛,横生变故。伸奇冤,智斗豪强;揭真相,踏遍江湖。忆往昔,洞庭湖一战,指挥若定;今犹记,碧桃谷相会,义薄云天。胜不骄,蛛丝马迹识隐患;艰益坚,披肝沥胆控大局。为武林粉碎鬼帮是其义,为朋友不辞辛劳是其仁,为父仇赴汤蹈火是其孝,洞察秋毫创造战机是其智,深入险境直面虎狼是其勇,呜呼,碧云姑娘虽死犹生,愿你的英灵保佑正义同盟,铲除鬼帝!” 他声泪俱下,谭笑脸上凝霜,两眼冒火,高叫一声:“碧云,黄泉路上等着我,我一定带着鬼帝的头颅来见你!” 其他人也呼喊起来:“杀死鬼帝,铲平罗酆山!” 叶兰荪问:“大家准备好没有?” 齐声回答:“准备好了!” 叶兰荪又道:“再想一想,还有没有不周全的地方,务必一战而定局,不能有任何疏漏。” 鬼伯有些忧虑:“轰天雷果真有那么大威力的话,我们的内应还在里面,会不会受连累?” “轰天雷虽然威力很大,却没什么准头,主要用来劈山开道,炸毁屏障。”凌振解释说。 叶兰荪:“铁镜先生精通各种奇技,肯定识得厉害,会懂得避让。我们不能指望炸死他,也不能误杀不该杀的人。鬼后是碧云姑娘的妹妹,纵然做过很多错事,我们还是要留她性命。最后对决还是凭武功。所以大家要有心理准备,这将是很艰难的一仗。” “好,盟主吩咐吧。” “现在是一更天,抓紧休息,丑时三刻发起总攻!那是常人最困乏松弛的时候,先采用诱敌之计,由凤俊和柳大侠佯攻,引铁镜先生到狭道迎战,一发现动静立即撤出,用轰天雷打进去,能伤他最好,即使没伤到,炸开屏障也就成功了一半,然后我们进去。只要和鬼帝交上手,我们的内应也会行动,所以其他人不在话下,稍加援手就解决了。重点集中在鬼帝铁镜先生身上。” 第223章 车轮战 叶兰荪作了具体布置:“还是用车轮战的办法,我和湘山野老打头阵,第二轮由言帮主、慧觉大师和大智大师三位,请教主指挥,把握好接替的时机;第三轮由凌霄宫主、柳大侠和凤俊三人,第四轮由教主和湘山野老,这四轮都以消耗他体力为主,先求自保,不要硬拼;第五轮我和谭笑联手,与他决一死战!” 从能力、体力分配上,这个方案是合理的,关键是不能出意外,但交手的过程中瞬息万变,谁保证得了呢? 丑时三刻,启明星刚透出微光,同盟行动了。叶凤俊和柳吟风稍稍进入道口,就被一股奇大的推力逼了出来。 谭笑道:“里面一定和灵璧山扫叶小筑相类,地盘很小,石峰环抱,铁镜先生守的地方距离入口很近,所以只要有动静马上就能察觉。” “幸好我们有轰天雷。”叶兰荪道,“按计划执行!” 凌振早已架好火炮,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石壁上哗啦啦震下许多碎片。 “他奶奶的,这石头够硬,再来!”凌振又点起了火炮。 还亏得叶兰荪部署时没有作一炮轰死鬼帝的幻想,那时制造炸药还很不容易,凌振总共带来三颗炸雷,没想到这里的岩石十分坚硬,勉强炸开了通道。 但对叶兰荪他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否则石壁回环,通道极狭小,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铁镜先生这样的高手守着,谁能攻得进去? 屏障已破,众高手冲进小峡谷。 天光微明。那正面是一个精致的庭院,是最隐秘的生活起居的地方。小楼屋檐下,悬挂着一面镜子——那便是天下盛传为最神秘的武器。 铁镜先生站在庭前,哼哼冷笑:“半夜闹鬼,我这鬼中之王还想睡一阵,你们这些野鬼倒闹上门来了。还弄出什么雷来,道教神霄派糊弄人的玩意,也能诈唬我么?” “我们今天只为除恶,有什么高招全使出来吧!”叶兰荪言语间已经出手,湘山野老站定对面的位置,也攻向腹背。其他人都守着自己的位置不动。 铁镜先生看出了他们的组合。他倒希望对方一拥而上,就有机可乘,配对组合摆明了是要车轮战,不得不小心应付。两招一过,叶兰荪对铁镜先生的实力固然感到吃惊,比原先想象的还厉害;铁镜先生也吃惊不小,一则碧桃谷主名不虚传,比司空宏图之辈不知高明多少;二则从来没在自己视线范围的湘山野老居然功力如此深厚,大出意外。其实单以内力来说,湘山野老几乎不下于叶兰荪,只是早年不注重技击,比不上碧桃谷家传的招数精妙。 双方忽快忽慢,忽开忽合缠斗了数十回合,慧觉、大智、言正清替换上场,叶兰荪和湘山野老自动撤下。那三人都是硬功出类拔萃、势大力沉的路子,铁镜先生少不得又消耗许多力气,但三个人的组合配合上不如两个人灵活,有时反而施展不开,以个人功力而言,也比不上叶兰荪他们,铁镜先生缓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詹红霞和蛇将、黑无常都站在房门前,看着庭院内激战,没人上前帮忙,也没有任何表示。 这真叫人奇怪。只要对方有动作,内应就会出手,同盟一方顺手就把残敌解决了。通常由手下先迎战,主帅会最后现身。可鬼帝全自己扛了,竟不让别人插手。可没有动作,就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这是他过人之处,因为在众多高手面前,谁有所行动谁就提前被清除。只要车轮战经过一轮,超级强大的铁镜先生依然立于不败之地,同盟的豪杰气势被抑制,后面帮手加入战团突施攻击就能取得成效。 第二拨仅不到三十个回合,就完全被压住势头,柳吟风长啸一声挺剑突进,慧觉等惭愧地退出。 柳吟风轻功卓绝,快进快退,南宫飞天又欺身而上,叶凤俊也手持冷月寒星剑钳制铁镜先生腹背。这一组全是用剑,而且以身法灵活见长。要说功力,却是最弱的一组。除了南宫飞天堪与慧觉、言正清并驾齐驱,柳吟风本来也相当,但没有完全恢复,打了点折扣,而最弱的是叶凤俊。本来让他上阵是冒风险的,叶兰荪考虑一来自己的儿子不能置身事外,二来他需要历练,否则不能长进,冷月寒星剑的威力也能稍稍弥补功力的不足。这一组的任务是过渡,不拼实力,能力求自保的前提下拖住鬼帝,顶过数十招再替换。 铁镜先生边应对边笑道:“好,好,好,真有趣,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的女婿,一个几乎做我老婆。” 南宫飞天道:“这就叫众叛亲离!倒行逆施,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我现在要了你,你还跟我作对么?”铁镜先生故意用言语轻薄她,却突然掌风扫过她脸上,幸而有些距离,南宫飞天脸上还是火辣辣的,仿佛挨了一巴掌。当下大怒,翻手回了一剑。 三人保持距离,都以快速突袭为主,形成一个不断游移变化的三角阵,虽然对鬼帝的威胁不大,却有效制约了他的进攻,一时缠斗难分难解。 斗了近百回合,鬼伯和湘山野老准备上场接替,柳吟风和南宫飞天自动撤出。不想叶凤俊还不罢休,继续仗剑进攻。就这一瞬间衔接配合上出现漏洞,铁镜先生何等敏锐,抓住这瞬息时机发出先天罡气攻向叶凤俊。先时他有意保留实力,以应付车轮战,这会天赐良机岂能错过,使出了六成功力。 叶凤俊正尽力酣战,不料一股强大的气流扑面而至,压得透不过气来,心知不妙,却没有抗拒的余地,眼看就要殒命当场! 叶兰荪顾不得多想,飞身扑上,拼尽全力硬生生接下铁镜先生这一掌! 铁镜先生一看是叶兰荪,又催逼内力,两掌交并,几乎是粘在一起。表面上看不出谁占上风,但铁镜先生后续之力绵绵不断,而叶兰荪脸色由白转青,由青变黄,最后身体直飞出去,跌倒在地,大口鲜血喷出。 叶凤俊大叫一声:“爹——”扑到他跟前托起他。 铁镜先生哈哈大笑:“一帮乌合之众,现在就叫你们的所谓盟主见阎王!”掌横胸前逼近。 叶兰荪意外受重伤,命悬一线,同盟一方已经很难挽回局面。 谭笑怒吼一声:“狗贼,冲我来!”铜箫已经刺出。 “小子,居然恢复这么快,想找死就来吧。我不在乎再多杀一个人。” 这是最后一搏,谭笑抱定决心拼个鱼死网破,否则这十来个首脑都要葬身于此!施展起刚刚悟出的醉拳,结合冷月寒星剑的绝招猛攻。 铁镜先生完全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是不要命的死拼,而且步法无定,指东打西,全无章法,却又招招杀机毕露,倒有些忌惮。也因谭笑游走无定,旁人根本帮不上忙,如果靠近,只会干扰他发挥,白白给鬼帝反击的机会,只能旁观,暗中提防。 第224章 瑞云从天降 两人出招极快,电闪雷鸣般,瞬息之间已经过了十多招。谭笑原本功力已经与叶兰荪接近,而一路与强敌对抗,屡屡出生入死,应变能力犹在叶兰荪之上。此刻更是以性命相搏,交手头二十招,竟与铁镜先生势均力敌。众人均想,一代大侠横空出世,如果过得今天这一关,将来江湖的领袖非谭笑莫属。 然而三十招之后,形势急转直下,醉拳的优势在于有很大迷惑性,出其不意。时间一久,步法虚浮的弊端就暴露了,他招式精,变招快,但内力还不足以克制铁镜先生的先天罡气,随着一阵猛攻,气力却不能保持,时有起伏。 铁镜先生冷笑:“也就程咬金三板斧,你还有什么招?” 几轮大战,天已大亮。 谭笑被压得大气不能喘,咬着牙道:“我就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去见碧云也有了交代。” “哼,那我就成全你!”铁镜先生双臂微微内敛,蓄势加力,要一举击垮谭笑。 忽然一声清啸,从天而降。所有人都举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雕梁画栋的屋脊,一手提刀,一手持剑,脚下紫雾缭绕,宛若神灵。 铁镜先生倒抽一口凉气,心下道,难道天要亡我,连鬼魂都不肯罢休? 谭笑眼中噙泪:“碧云,我知道你死不瞑目,你真的显灵了,来助我惩恶除奸!” 白影一晃,飘落到谭笑跟前嗔道:“什么显灵,我好端端活着,你咒我死么?” 谭笑大喜过望,精神陡增。其他人充满疑惑,又格外兴奋:“碧云姑娘没死,太好了!” 铁镜先生也是充满疑惑:“我明明……” “是。你明明一掌劈倒了我,还验证了我已经没有有呼吸。”詹碧云转向朝众人道,“我知道恶贼一定会加害谭笑,我即使救了他,也无法联手抵抗,当鬼帝赶来,我怕谭笑不肯逃走,就主动迎过去,回身之前服下了鬼帝亲自研制的九转阴阳还魂丹。这丹药要经过九阴九阳的反复,忍受寒冰烈焰的煎熬,只要不是当场粉身碎骨,就能起死回生。” “我举手之时就已经后悔了,否则仙丹灵药也枉然。碧云,我待你如何你应该清楚,舅舅一时气昏了,你还活着,我真高兴。”铁镜先生表白。 “是吗?怕心里高兴不起来。”詹碧云冷冷道。 “你口口声声要报父仇,可面对谭笑却反而手救他,我能不生气吗?” “你机关算尽,几曾念过亲情?你为了你的野心,置你妹妹的幸福于不顾,我大姨为摆脱你的控制远走他乡,埋骨湘山;我娘不甘心受你利用,抑郁而死。你又企图利用我的婚姻控制爱晚山庄和天远庄,幸亏老天开眼,我没有嫁给那畜生;为了打通南下通道,你不惜指使千面郎君假冒谭笑杀害我爹,你的妹夫!从离开山庄起,我就只有一个信念,捣毁鬼帮,揭穿鬼帝的真面目!” “你那时就知道真相?你……你演得真好。” “是。谭笑和我出生入死多少回,他的心我明白,我的心他也明白。离开山庄前我们就约定,到外面要斗个你死我活,不能有任何联系,只有靠心与心的默契。” 铁镜先生脸色铁青:“默契,的确是可怕的力量。我一心栽培有杨家血统的外甥女,一步一步把你逼到我身边,自以为得计,原来全在你的算计中,难怪我兵败如山倒,毁在你手上,不算冤枉。黑无常,你不是亲手掩埋了她的么?” 黑无常站前一步:“我没有掩埋,玉蕙帝姬,不,詹碧云姑娘不运力抵抗,说明她已经有了应付的办法。所以我看出她假死是药物显示的纯阴之气,非但没有掩埋,还喂她服了大还丹,送进山洞不被打扰。” “没有他襄助,我至少需要九天才能恢复,碧云我在此谢过。” “你居然也背叛我!”鬼帝朝黑无常怒道。 “因为我是忠于鬼伯的鬼教黑无常!” 鬼伯万分欣喜,该亮底的全亮了底。 “好哇,我最信任的两个人居然全是奸细!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你们再有心计,最后还得凭真功夫说话!” 这时公孙胜笑嘻嘻地走上前,不知什么时候像变戏法一样把那面铁镜摘到手中:“你的宝贝,不就是块废铁吗。”在正面反面拍了几下,“要讲法力,辽国还是没法跟中原比啊。” 铁镜先生脸色铁青,想上前抢夺,可强敌环伺,只能朝他瞪眼。 詹碧云朝众人拱手道:“今天既是为天下正义,也是为我个人家事,我要和铁镜先生做个了断。我和谭笑联袂迎战,在我们交手时希望各位不要插手。” 大家互相望望,既高兴,又担忧。詹碧云的智慧人人信服,但功力未必高于慧觉方丈和言正清他们,如果谭笑与叶兰荪联手,尚可一战,她能敌得住铁镜先生的先天罡气么?但这时的詹碧云在大家心目中太神圣了,即使担忧,也没人表示异议。 “叶少主,借你的冷月寒星剑一用。” 叶凤俊毫不犹豫递上。 詹碧云接过宝剑:“谭笑,星云图起式!” 谭笑脚踏河图星位,横箫当胸,詹碧云站到上首,蓄势待发。多数人看不出玄妙,铁镜先生暗暗称奇,知道平生遇到了最强的对手。功力固然重要,但两人配合,单论功力深浅就意义有限,重在心意相通。而他们之间在这一点上,远远胜过谭笑与叶兰荪的配合。就这站位,已经把对手笼罩在刀、剑、箫、掌的蓄势范围之中。 铁镜先生小心试探着挪出一小步,身形一动,詹碧云左手的冷月寒星剑一股寒气逼来,谭笑的铜箫也从另一侧劈到。 “星河鹭起!” 谭笑回身腾起,铜箫从空中砸下,詹碧云的柳叶刀刚刚从腰际划过。 铁镜先生凝神回旋,掌中挟着劲厉的腥风反扑。 “天高云淡!”“斗转星移!”“流星入斗!” 众人无不吃惊,场面上竟是詹碧云在主导着局面,谭笑在配合她。其实他们当初演练时正是这样设计的,谭笑的武功更高,容易被对方当作主要对手,他偏重控制局面,创造机会,由詹碧云完成攻击。两人掌握了主动进攻的节奏,如果是一般的比武,江湖上没有谁能抵挡住三个回合,早该认输了。旁边叶兰荪虽然气息奄奄,也看得惊心动魄,他们不是一般的心意相通,简直就是融为一体啊。 但鬼帝的确是不凡的,场面看似被动,实际他依然能够力敌,甚至凭深湛的功力时不时凌厉反击,并不处于下风,还有渐渐压倒对方之势,只是谭笑和詹碧云进退潇洒,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场面好看。叶兰荪看出了门道,心里道,虽然这二人配合上天衣无缝,但如果没有杀手锏,终究不能把优势化成胜势,鬼帝的反击力量委实可怕。 铁镜先生越斗越使劲,渐渐用足了十成功力。局促的庭院里布满杀气,谭笑他们也不似先前那么潇洒,越来越凝重。 这才是真正的较量,前面几场打斗鬼帝连一半气力都没用上,众豪杰大感羞惭,又替谭笑詹碧云捏了把汗。 铁镜先生久战不下,也焦虑起来,他放弃所有招式,双掌从正面缓缓平推,逼迫对方再精妙的招数也无用武之地,只能变成内力的比拼。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站在他们背后的人都感到了极大的压迫感,禁不住往后倒。 第225章 证因果 就在紧要关头,詹碧云叫:“摘星手!” 谭笑有如引箭张弓,力贯双臂,神聚指尖;詹碧云翻身跃起,谭笑的手指正对着她踝骨,竟以一指之力托起她凌空的身体,内力传达到她肩颈,手腕,寒星剑刺进对方强大的气场,竟摩擦出“嗤嗤”的火花。 只见詹碧云剑锋激射出数点寒星,人凌空飞起,势若蛟龙,又平稳落地站住,剑刃上铮铮龙吟还有余音。三个人都木桩似的站立着不动,旁边观战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到底胜负如何。 足足静默了将近半盏茶的工夫,铁镜先生瘫倒下去。 谭笑激动地扑上去抱住詹碧云:“我们成功了!” 群豪一片欢呼。 待大家平静下来,詹碧云道:“我没有杀他,只是破了他的罡气,如今他经脉已断,再不能使用武功了。” “这恶贼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又是你的杀父仇人,碧云姑娘还饶过他?”旁边人纷纷道。 詹碧云朝大家拱手:“人死不能复生,如今他众叛亲离,武功尽废,已经受到了惩罚。我妹妹怀有身孕,我希望大家看在我的薄面,不要再追究了。我带他去爱晚山庄,让他悔过自新,也让他用一生的才智做点有益的事,为自己赎罪,大家以为如何?” 群豪不便反对。士奎、士亮兄弟更是为她的气度感动,铁镜先生毕竟是族亲,虽然走上邪路,废去武功已经受到惩罚,能留条命总是好的。其他人又谁不在想,纵然他一死也抵不了罪恶,但这样的旷世奇才百年难遇,让人叹惋。 谭笑只是惊奇,那一剑的威力,比当日在灵璧山将石柱砍成两截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次只是尝试,而这回拼尽全力,更有凝聚天地日月精华的宝剑冷月寒星剑的威势,为什么铁镜先生还能支撑那么些时不倒下,居然还能留得性命在?上前察看,原来站碧云剑锋稍稍偏过,而且手势快到极点,飞身跃过时靠手腕变化,同时刺中了肩井、膻中等七处大穴,并未洞穿任何危及生命的要穴,分量角度都拿捏极其精准。 谭笑脱口道:“厉害。”朝詹碧云竖起大拇指。 群豪见了,相顾骇然。 铁镜先生惨然一笑:“外甥女,谢谢你替我安排,红霞有你这样的好姐姐真是幸运。但你不知道,练这种功法,罡气一破就等于生命结束了。即或能拖延几日,真气窜错经脉,痛苦难当,生不如死。”朝詹红霞一指:“你过来。” 詹红霞木然走上几步。 “你妹妹就交托给你了,她怀的孩子流着和你一样的血。不管是男是女,名字就叫杨再兴。我一心要做一番光宗耀祖的大事,却走错了路,一败涂地。碧云,你比我强,杨家以你为荣!你要替我栽培孩子,让他做个让人敬重的英雄。” 铁镜先生突然挣扎着站起,大吼一声,运起残余的内功震断浑身经脉,顿时鲜血从七窍、指端和受伤的大穴喷射出来。俄顷,脸变成灰白色,身体倒下了。 詹碧云伸手一摸,别说气息,身体都已经冰凉发僵。“舅舅……”她情不自禁流下两行泪水。这个人人憎恶的魔鬼,对自己却一直特殊关爱,这绝对不是伪装,直到刀兵相见,都没有把自己当敌人看待,为自己盛怒之下失手痛悔。反而是自己利用他的温情才得以成功,心下十分歉疚。她看向詹红霞,詹红霞却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表情。 “妹妹,跟我回爱晚山庄吧,我会照顾你的。” 詹红霞淡淡道:“不必了,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家,不该是我的我再也不会跟你争。我看得太多太多了,看够了。” 詹碧云打了个寒噤:“你是不是怨恨我?” “怨恨?我为什么要怨恨?我曾经害你,你都不恨我,你没做错什么,我不恨。我只是厌倦了,不想见到熟悉的人,熟悉的东西。你们走吧,我自会有我的去处。” “可是,舅舅临终托付我……” “他是他,我是我。我还没到要别人来照顾的地步。” 詹碧云失望地退后一步。 黑无常向鬼伯躬身行礼。鬼伯朝呆呆站在一旁的蛇将道:“你呢?和太尉一同叛出本教投靠北帝,现在又当如何?” 蛇将跪下:“愿听候教主发落。” 詹碧云和谭笑就在现场把铁镜先生安葬了,把那面铁镜也葬在了他身边,然后辞别众人,转道王屋山,去祭奠王承武,顺便看望王全。 回到南方,转眼就是年脚,湘山龙廷张灯结彩,琼田月精说,蛟龙帮遭难时,龙君临危留下遗嘱,但不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不能宣布,而谭笑和詹碧云把龙君的遗骸迁回这里,大家祭拜后,就急忙询问遗嘱是什么内容,琼田月精说,是关于立新龙君的人选。年脚是湖上休渔期,大家聚头后举行大典。 众人均想,谭笑本来就已经是老二,又是龙君心中属意之人,龙君这个位置迟早是谭笑的。如今他是成名的英雄,大家跟着他都能沾点光。 大典由琼田月精主持,只有她是跟随龙君建帮的元老。大家依然是先祭奠龙君,然后打开一个匣子,琼田月精宣读:“我帮遭逢大难,如我遇不测,暂由谭笑主持事务,待平息后,新龙君由我义妹詹碧云接任。”她把文字翻过来向大家展示,许多人不识字,但能认得是龙君的笔迹。 众人十分惊讶,那时詹碧云刚刚投入鬼帮,正是江湖仇视她的时候。可见龙君十分知人。潭笑身上是江湖气很合他们胃口,詹碧云的本领他们也佩服,可那文绉绉的闺阁气让这些渔民大老粗亲近不起来,更怕她规矩多,不能轻松快活。 詹碧云自己也很意外,原先龙君提过这事,自己谢绝了,现在危难已经度过,明明摆着大家都认可的谭笑不接掌,一定要自己勉为其难,不知什么用意。转眼一想,随即明白了。一则以整个蛟龙帮相托,是希望有段稳定发展的时间,谭笑武功人品都可以胜任,却自由自在惯了,不善于统领帮派约束别人;还有另一层用心,就是要帮众承认谭笑的婚姻,不要因为曾经以为他是龙君的男人而耿耿于怀,表示把帮内事务连同谭笑一并交给自己了。 琼田月精把龙头杖交给詹碧云:“龙君曾说,蛟龙帮要使八百里洞庭成为一片乐土,只有詹碧云姑娘来接掌才能做到。大家遵从龙君的遗愿,辅佐新的龙君。请新龙君登位!” 詹碧云双手接过龙头杖,跨上台阶,转身对大家道:“湘山大战之后,龙姐姐就曾要把帮主之位让给我,但我谢绝了。现在姐姐的遗命,我不能违背,只有勉为其难。我不熟悉渔业,还要各位多指教。但蛟龙帮要发展壮大,须统一号令,遵守帮规。我们蛟龙帮是龙君开创的大帮会,是武林正派,不能和湖匪一般行径。大家记住这一点,我相信,蛟龙帮定能壮大。我定不负龙君重托。” 三个月后,春暖花开,叶凤俊和玉梨到湘山拜访,说,爹爹已经康复,准备让他们完婚,希望谭笑和碧云也把婚事办了。 詹碧云有些为难,道:“我刚刚接手蛟龙帮,好多事务还不熟悉。再说,我为爹爹守孝三年还没满。” 叶凤俊笑道:“大哥大嫂不成婚,叫我们弟弟妹妹等也不是,抢先也不是。再等下去,你也成老姑娘了,我想美刀王在天之灵肯定也不乐意。不就稍稍提前吗?我爹说了,他来给你们主婚。” 谭笑本就迫不及待,一听这话正中下怀,满口答应:“太好了。” 詹碧云不好当着人前驳他,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希望早日当新娘,半推半就就定下了,时间定在谷雨之后,渔汛到来之前。 第226章 尾 声 湘山龙廷一下热闹起来。自从洞庭湖大战之后,多灾多难,很久没有过什么喜事,这会有酒喝,皆大欢喜。帖子一发出,柳吟风第一个赶到,酆都也派来许之问,南宫飞天正忙着重建凌霄宫,当然心中别有一种酸楚,让琼枝送来贺礼。言正清照例带了两名丐帮长老来打秋风。 叶兰荪的礼物最特殊,是当年早已许下送给詹碧云的古琴。那是他母亲蓝漪留下的,碧桃谷的两件宝物,一件是冷月寒星剑,一件就是这张古琴。叶兰荪觉得当世除了詹碧云,没有别人配用它。 这阵子好不闹忙,谭笑和詹碧云刚刚礼毕,叶凤俊和玉梨又大婚,接下来南宫飞天重建凌霄宫初步告成,并正式开宗立派,琼枝和灶鸡千金陶乐乐加入了凌霄派。那些都是必须应付的场面,怎么说都是交情非同一般的朋友。 回程时,已是盛夏酷暑。谭笑道:“唉,我们两个想清静一会都难得。” “你不是最爱凑热闹的么?我倒真想清静清静,还怕你不乐意呢。” “还是那句话,近朱者赤,在你的调教下,我已经爱清静好风雅了。” 詹碧云噗嗤笑了:“还调教呢,就这油嘴滑舌改不了,不过我习惯了,也不用改了,也算近墨者黑吧。” “说正经的,我想去祭拜一下师父。她老人家为我们操心,到临终都带着遗憾走的,我们能险中求胜,全仗她的指点。再说也好偷点时间逍遥逍遥。” “我正有这个意思,说走就走,二姐料理事务还是很稳当的,我们也不必操不完的心。而且我想在帮内培养两个人品好有悟性的年轻人,时机成熟就交给他们,我们就解脱了。” “你怎么有这个念头?哦,我明白了,你要全心全意做我的贤妻,重点培养小谭笑了。” “啐!要是有两个孩子,一个姓谭,一个姓詹。” “要是有三个呢?” “第三个就抽签。” “你诡,你作弊我可看不出来。” “你也不笨,你的花花肠子多着呢。” “要是生一大窝,平分就得了。再不,两个姓谭,其他都姓詹也行。 “你当我老母猪啊?有两个子女足够了,三个已经嫌多,还一窝呢。说真的,我交出帮里事务,很想去武当山隐居,有空暇把我们经历的事写出来,再参研武功,把对阵的心得记下来,对后人有所裨益。” (三年后,詹碧云果真把蛟龙帮交还当地渔民,和谭笑隐居武当山,和张三锋成了邻居,一同整理武功典籍,研究绝技。因张三锋已经先在那里筑观授徒,成为开山祖师,后世又常常把他和明朝将武当派发扬光大的张三丰张邋遢混淆。其实张三锋的成就主要在炼丹和养生方面,他始创的太极拳完全是养生修炼之术,而武功技击上的成就远比不上谭笑和詹碧云。后世流传的武当绝学秘技如虎爪功、龙形掌、推山掌、对剑等,都是谭笑和詹碧云传下的。只是他们没有开宗立派,而且他们的后人转而从文,南宋灭亡以后,不再被人提起。) 从灵璧山回来的路上,刚到歙州婺源,意外遇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詹红霞。她脸色苍黄,看上去精神很差。詹碧云忙问:“你怎么样?我给你找个大夫。” 詹红霞摇摇头:“不用的。我的身体我知道。” “你快生了吧?不能再到处乱走了,找个旅店先住下来。” 詹红霞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算过日子吗?” “大概就这两天。” 谭笑道:“那我们先留下来照应一下,等生下孩子跟我们去湘山。” 詹碧云道:“好,就这样定了。妹妹,过去我一直依着你,这回一定要听我的。” 詹红霞没有言语,眼睛有些发涩,跟随他们进了一家客栈。 詹碧云请来接生婆,那接生婆一看:“哟,肚子这么大,怕是双胞胎吧?这价钱要加。” 谭笑道:“只要母子平安,价钱好说。” “我看她气色不好,有没有生过什么病?不要懵我,我担待不起。” 詹碧云道:“我妹妹体质好得很,只是前些时候奔波劳累,心情也不太好,休养休养就没事了。你今天就留在这儿,我怕到时候再叫来不及。” 第二天一大早,詹红霞的孩子出生了,一个浓眉大眼的棒小子,啼哭声音特别响亮。接生婆惊奇地大叫:“呀,这么大的娃儿这辈子还没见过——十斤十一两!难怪肚子挺这么大。” 孩子太大了,詹红霞出血很多,十分虚弱。 接生婆离开后,谭笑为难地:“看样子一时半会走不了了,得养上一阵。” 詹碧云道:“要不你先回去,在这儿也帮不上忙。我留下照顾妹妹,等她恢复就雇马车回来。” 詹红霞气息微弱,说道:“你们不用等了。我知道我不行了。我的内功被卸掉时我就知道,我的命长不了。好歹我还留下了血脉,已经知足了。本来我不想再欠你的,可我现在做不了自己的主,只好再给姐姐留个麻烦。我死后就地掩埋,不要造坟,不要立碑。给孩子找个姓杨的人家收养,名字就叫杨再兴。” “这怎么可以?你要好起来,而且我们也一定会好好抚养他的。” “不。我不希望他成为你们的累赘,也不要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一切都让命运来安排吧。他爹争了一辈子,我为自己争了一辈子,结果呢?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老天会给他一条属于他的路。不要你们安排。”詹红霞说完就闭起眼睛,再也不说话。 到了午后,詹红霞咽了气。詹碧云感伤万分,虽然心中不忍,也不好违背妹妹的遗言,就地把她安葬了。 孩子不时啼哭,詹碧云从来没带过孩子,弄得手忙脚乱。更没有办法喂奶,想起当年龙君的法子,只好到附近村庄去找有孩子的人家,却没找到,村里人说,有头母牛刚生了小牛犊,牛奶可以喂孩子。 谭笑又问:“这附近有什么姓杨的人家没有?” “我们村没有,不过婺源县衙里有个姓杨的老爷,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 詹碧云道声谢谢,又埋怨谭笑:“虽说妹妹留话听天由命,我们也不能随便找个姓杨的人家了事,总得挑个能吃饱饭,最好还疼爱孩子,有教养的人家。还有,人品是最重要的。” “不就是打听嘛,我还没那样不负责任吧,多打听总不是坏事。不然谁能知道呢?” 这倒不假。詹碧云心道最好孩子将来学文,容易安身立命,大宋的体制又重文轻武,孩子父母都是极聪明的,这孩子智力绝对不是问题。而且假如他习武又意外知道了身世,武林中冤冤相报又引出祸端。 这一打听还正称心,这位姓杨的老爷正是歙州婺源县尉杨希稷[注],原是吉水县杨家庄人,刚刚中了进士,年方三十,人品学问都不错,娶妻多年仍膝下无子。谭笑和詹碧云登门郑重相托,并强调孩子名叫杨再兴。杨希稷见这孩子相貌英武,很是欢喜,满口答应。 办妥这件事,谭笑和詹碧云如释重负,乘船西行,往洞庭湖而去。 〈完〉 注: 杨邦乂字希稷,吉水县杨家庄(今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黄桥乡云庄村)人。北宋政和五年(1115),以舍选登进士第。先后任歙州婺源县尉,蕲州学教授。授宣教郎、建康府溧阳县知县。建炎三年(1129)九月,除通判建康军提领沿江措置使司等职。 杨再兴长于书香之家,却不爱读书,偏偏喜好舞刀弄枪,而且天生神力,相貌也完全不像杨希稷;少年时常常招惹是非,搞得杨希稷头痛不已,还跟随曹成造反,几乎犯下灭门之罪。时逢战乱,岳飞攻打曹成,杨再兴率领部众偷袭韩顺夫,砍掉韩顺夫一条手臂,韩顺夫重伤而死,又斩杀岳飞的弟弟岳翻。后被岳飞收服,跟随岳飞抗击金军,成为抗金名将。 绍兴十年(1140年),完颜宗弼(金兀术)攻宋。岳飞派遣李宝、孙彦与金军战于曹州,又派遣杨再兴、牛皋等领兵前去接应,与金军大战,大破金军二十万,金军不久之后会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及韩常等十二万大军的兵力进逼郾城,岳飞派遣张宪等先去救援,又派遣杨再兴、牛皋等分部经略西京等郡。杨再兴单骑独马冲入金军之中,准备活捉完颜宗弼但没有抓到,杀死金军数百人后返回。而后杨再兴与李璋率领三百名骑兵,分为两队,靠近临颍。杨再兴在小商桥同金军遭遇,杨再兴与金军大战,杀死金军士兵二千多人以及金军将领万户撒八孛堇、千户一百人。但终因寡不敌众,中箭无数而死。后来金军得到他的尸体,焚烧之后,共得到箭镞竟有两升之多。下部《玉簪金瓯》有其事迹。 尾 曲 愿清风吹开漫天乌云 让我看见黑夜里的那颗星 你激起了我心中的涟漪 把我的梦牵引 你是碧空中飘过的那朵云 给浑浊的世界带来一片澄净 你是我心中的神明 请为我把路指引 啊……啊…… 两颗心,彼此靠近,靠近, 交融了所有的爱, 交融了所有的情。 哪怕千山万水, 哪怕妖雾魔影, 笑谈间,妖雾驱尽; 回眸时,云开天晴。 请继续关注下一部《玉簪金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