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真千金重生,救侯府满门》 第1章 活埋而死 谢凛死的时候大雪已经下了三日,楚合意抱着他的尸身不肯放,耳边始终回荡着他那句话—— “楚合意,我想要你活着,但现在看来不能了……算了,黄泉路暗,我先去探,你慢点来。” 他的声音很弱,带着轻微叹息。但唇抵在她的耳边,带着滚烫热意,直达楚合意的心底。 他曾经是谢家最尊贵的三爷,一张容颜倾绝天下,男女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可如今躺在她怀里却单薄得很,一层层的雪盖下来,仿佛要抹掉他存在过的痕迹。 十年之前,为守护仅剩的亲人,她和谢凛一路退,从都城盛京退到庆阳,再退到永安,最后退到边境长青……可楚润雪和东方朔,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雪儿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有你们楚谢两家死绝了,雪儿与本王才可高枕无忧。” 站在她跟前的东方朔身着锦缎棉袍,外罩鹤氅,很是华贵。 楚合意抬眸看他,姿势未动:“真是怪事,你东方朔原本是我的未婚夫, 楚润雪占着我的身份,才得以嫁你为妻。她抢占他人东西已成习惯,居然还会做噩梦?” 东方朔脸色微愠:“雪儿与本王情投意合,你从小长在乡野,粗鲁不堪,你配得上本王?” 楚合意道:“我粗鲁不堪,所以你们联手设计陷害我名声尽毁,害我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那是整个楚家落败的开始。 东方朔脸色更加难看:“本王不能让你阻挡了雪儿的路。” 楚合意道:“挡了楚润雪的路?因为我楚家有兵权,所以你们害死我父兄!因为谢家有钱财,所以你们掠夺谢家资源!到底是楚谢两家挡了你们的路,还是你们本就狼子野心!” “住嘴!”东方朔满目森然,竟亲自上前将她拽起来! 奔波多年,楚合意很瘦很瘦。先前对抗东方朔的将士,又受了重伤。若不是方才谢凛为护她而死,率先死掉的就是她! 因此东方朔很轻易就将她整个人提起来,谢凛的尸身从她怀中滚出去,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覆在谢凛身上。 而楚合意则被东方朔拖行数十步,皑皑雪地里流下她一串串殷红的血迹。 她被重重扔在一个崭新潮湿的小山包上,这个小山包很坚硬,可并非泥土、石头夯筑而成。 东方朔道:“雪儿说了,数十万将士在你们楚家,不能一统天下,纯属浪费!只有到本王手中,才能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 “谢家万贯家财,只能饱食谢家一族,于国无益,但用来养大启将士,却大有益处!你们楚谢两家之死,非我之罪,而是你们无能之罪!” 楚合意讥讽地看着他,“是我们无能,还是你们蓄意谋杀忠臣良将?因我楚家兵权在握、谢家财产富足,你们便来抢!现如今竟还这般冠冕堂皇,强盗也不过如是!” 东方朔冷然道:“雪儿猜到你们不会服气,故而叫本王准备了这个小山包。你且看,这是雪儿创造出来的东西——水泥,可高筑城墙,可戍卫边疆。有雪儿在,敌军若想踏足我大启境内,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到此处,东方朔似乎很得意,长眉挑起:“楚谢两家的老弱妇孺都在这山包里面,你且看看你双手是否能够挖得动!” 楚合意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立即将耳朵贴在水泥山包上,顿时听到里面传来嘶喊声。 他们在喊爹喊娘喊救命,喊天喊地喊她喊谢凛! 楚合意双目猩红,徒手去去挖小山包,挖到指尖染血,白骨森森,也无济于事。 里面传来的哭喊,仍旧撕心裂肺,一声声凌迟着她的血肉,楚合意不断地呕出血来,点点滴滴落在水泥山包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渐渐弱小,风一吹就散了。 楚合意目眦欲裂,盯着东方朔,声音滞涩:“谢家不提,就说我楚家对楚润雪有养育之恩,楚润雪怎下得去这样的毒手,将他们活埋于此?” 东方朔道:“楚合意,你还不明白吗?并非本王与雪儿狼子野心,你们楚谢两家也不是死在我们手上,而是死在新时代的东西上面!” “新时代的东西就可以枉顾养育之恩,就可以大肆掠夺他人钱财,践踏他人性命吗?我要见楚润雪!” “本王不会让你见到她,你如此粗鄙不堪,只会污了雪儿的眼睛!你和谢凛总觉得是雪儿害了楚谢两族,企图复仇,所以才有今日两族覆灭的下场!” “这又是楚润雪告诉你的?”楚合意不再挖小山包,风雪呼呼地吹,山包里面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她脸色冰冷,深吸口气,再问一句:“那么今日,楚润雪为了试验她新东西的效果、为了看我们彻底死绝,是否也到长青城来了呢?” 提到楚润雪,东方朔脸色温柔,满眼深情:“当然,雪儿就在不远处的马车里。长青城的风雪太大,本王不会让她出来受寒。” 楚合意看向那辆无数将士守护的华盖马车,原来楚润雪就在里面,她坏事做尽,却仍然高高在上,得万千将士守护,当真可笑! 她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雪山,心中万千风雪:「谢凛,你说得很对啊,东方朔和楚润雪这次来长青城,就是要永绝我们楚谢两家的。」 “楚合意,如今楚谢两家只剩你一人,本王送你上路,免得你孤单。”东方朔拔出长剑。 楚合意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东方朔走过来,将长剑送入她的肺腑。 就在这时,雪山上传来“轰隆”的声音,无尽的白雪从山上滚落下来,如惊涛骇浪。 楚合意唇边绽放笑意。 雪崩了,谢凛和她耗尽心血做的准备有了作用。既然逃不过全族覆灭,那就带着东方朔和楚润雪一起走。 她看到东方朔大惊失色的脸,扬唇浅笑:“一个人上路当然寂寞,但有你和楚润雪陪着,我觉得甚好。” 他们就在雪山脚下,不过刹那间,雪浪就已经滚到跟前,到处都是惨叫声。 楚合意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东方朔的长剑,以纤弱之躯呈现保护之势,覆在山包上。 在雪浪到来之前,她抬头遥遥望向谢凛尸身的方向。 百丈望谢郎,可怜风雪狅(*注)。 * 无人知道,那辆将士、丫鬟与婆子守护的马车里,坐着的根本不是楚润雪,她并未死在这场雪崩当中。东方朔也不知道。 第2章 她的身世 此生太坎坷,楚合意错觉自己活了太漫长的岁月,实际上她死时也才二十五岁。 极致的寂静过后,楚合意耳边开始出现嘈杂的声音,起初听来,那些声音是礼貌性的问候,紧接着就是震惊,再是愤怒,而后是狂喜。 楚合意心中微讶,这不就是她十五岁被认回镇北侯府所经历的一切吗? 十五岁那年,她逃命途中落进河里,随水漂流,被从边关赶回盛京的大哥楚辎救下。 因她的容貌与去世母亲有七成相似,引得家人震惊无比,父亲当即下令彻查她的身份,在大哥的雷霆手段之下,很快就查出来了。 她是楚家的女儿。 “边关风沙大,你母亲常年跟着我镇守边关,身子越发虚弱,怀你之后常感不适,为父便想着带她回京待产。岂料途中惨遭暗杀,护卫被迫与我们切断联系,我与你母亲危在旦夕。” 这是醒来后,父亲对她说的话。 “那天晚上雨很大,恰巧附近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姓贾,我曾经有恩于那贾世仁,便带着你母亲过去躲避。我把你母亲托付给贾世仁夫妇之后,便因身中毒箭昏迷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你母亲已经死在我身边,她是为我吸出体内剧毒而死的!” 说到此处,父亲老泪纵横。 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为你母亲接生的那位贾嫂子,将润雪交给我,说她是我的女儿。又黑又瘦,我原以为是你母亲跟着我吃苦受罪,孩子才会如此,原来那孩子竟是贾世仁的种,只因贾家嫂子以为润雪难以养活,才将你与润雪调换……是父亲对不起你,叫你在乡下吃了这么多苦!” 父亲抱着她又哭又笑:“合意,合意,你名字竟然叫合意,这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名字。只是那毒妇不曾告诉我,你母亲曾经给你取过名字。 “你母亲是在告诉你,生下你合她的心意,即便为此吃苦受罪也没关系;也是在告诉我,为我而死也合她心意,她并无怨言!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母亲!” 真相竟是如此。 十五岁那年,楚合意第一次发现,原来在这个人世间,她也是有人爱着的。 十五年来,虐待她的人是楚润雪的父母兄长,而不是她的至亲。 即便她身为女儿,出生也合母亲的心意。 即便她因为遭受虐待、因为逃命落水,狼狈不堪,父亲兄长也都愿意拥抱她。 原来这就是家人啊。 可是这些都是十五年岁那年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又在发生?是她太贪恋十五岁那年猛然而至的欢喜与温暖了吗? 楚合意看见父亲哭红的眼睛,抬手去摸他脸上的眼泪,眼泪大颗如珍珠,滚到她的手心里。 楚合意心头泛起尖锐的疼痛。 父亲抹了一把眼泪,殷切叮嘱:“你刚醒来,身子虚弱,再多睡会儿,父亲就在这里陪着你。” 楚合意沉沉睡去,醒来还是能够看见多年前在战场上断了一条腿的父亲,看见正年轻的大哥,看见酷爱读书的四哥,看见二娘,看见许多的兄弟姐妹……一如十五岁那年!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死前回光,那这回光也未免太逼真。 又过两日,大哥带着四个丫鬟一个嬷嬷进来,说是给她选的丫鬟和嬷嬷,往后贴身伺候她。 并且告诉她:“贾世仁夫妇已经被我送入大狱,妹妹,从现在开始,你的噩梦结束了,要快点好起来。” 楚合意听着大哥的话,看着站在床前的嬷嬷和四个丫鬟,画面与前世经历完全重合…… 楚合意心脏鼓动如雷,她抬手摁住,再狠狠地闭上眼睛,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十五岁这年,楚家家破人亡之前。 这一次,她一定要守护好全家人,不再让楚家家破人亡。 “多谢大哥,我一定尽快好起来。”楚合意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声音也激动。 不知道谢凛那边怎么样? 有没有和她一样,也重生了? 楚辎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眸光温柔:“润雪也知她并不是楚家的千金了,早上她跪在父亲面前,为她的生身父母悔过。如今更是要到祠堂去跪上三日,为贾世仁夫妇对你所为洗清罪孽。” 楚合意被他握着的手,倏忽僵硬了下,定定地看着大哥。 楚辎感觉到了,声音更柔和:“合意,贾世仁夫妇所为,润雪全然不知,那时她尚在襁褓之中,此事她实在无辜。 “况且她从小在楚家长大,得伯母十五年悉心教导,为人很是善良温柔,此事怪不到她头上,断没有将她赶出家门的道理,一来于楚家名声不利,二来我们心中也不忍。不过你放心,对我们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楚辎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楚合意这才想起来,楚润雪因为早产,生来黑瘦弱小,又打小失去母亲,父亲对她十分愧疚、怜惜,故而不舍得将她带到边关去,便恳求楚家大夫人将楚润雪教养长大。 另外,占据她身份的楚润雪,和三皇子东方朔指腹为婚,父亲怕她来日嫁入三皇子府受欺负,对她的教养很是看重。 因此,楚润雪打小是在楚家大房夫人身边、按照皇子妃的要求教养长大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楚合意知,父兄对楚润雪是有感情的,哪怕他们与楚润雪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可楚润雪却是他们在边关挂念十五年的女儿和妹妹。 岂会因为楚润雪不是楚家千金,就彻底挖掉对她的感情? 人非草木。 她若此时执意将楚润雪赶出楚家,只会让家人对她失望痛心,对楚润雪更觉心疼。 更让楚家人无法早早看清,楚润雪是怎样一条冷血毒蛇,今日她愿意跪下,只因楚家千金身份仍然对她有用。 楚家不过是她的跳板而已,等她跳到高处,她能眼睛不眨地活埋楚家任何人。 恨意,穿越时光! 楚合意问:“大哥,楚润雪既然还是楚家大小姐,那么,是否原本该属于我和东方朔的婚事,也直接给她呢?” 第3章 见楚润雪 楚家千金可以有两个甚至多个,但是和东方朔的婚事,却只有一桩。 楚合意不在乎东方朔,甚至对东方朔恨之入骨,可婚事怎能轻轻松松就拱手让给楚润雪? 楚辎轻笑一声,“润雪来时,就和父亲说了,再过几日便是郑老夫人的寿宴,此时提两家婚事不妥,成王那边也没有时间,等过了郑老夫人的寿宴,双方再坐下来好好商谈。” 郑老夫人是郑贵妃的母亲,也是东方朔的外祖母,今年七十高寿,因此郑家很重视,就连皇帝都准许贵妃那日出宫为老夫人祝寿。 “郑家的请柬早已送来,特意邀请伯母带着润雪出席。不过润雪说了,过几日你身子好了,便带你一起去,引你与成王殿下见面,若你觉得成王殿下为人不错,这婚事就仍然是你的,她绝不会抢。” 楚合意看着大哥的神色,知道大哥对楚润雪,实在是满意到了极致。 从小在盛京长大的楚润雪,和东方朔青梅竹马。可楚润雪却能说出,若楚合意喜欢,便归还婚事的话。 这样的为人,楚辎怎会不满意? 可就是处处让他满意的楚润雪,最后却害他失去双腿,然后失去性命。 楚合意看着这样的大哥,心疼不已。 然而,前世的她不也是如此吗?以为楚润雪是个极好的人。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在她被认回楚家之时,楚润雪就已经在布局了。 主动去父亲跟前忏悔,又去祠堂跪三日为生身父亲洗清罪孽,还以郑老夫人的寿宴为由,拖着两家不谈归还婚事的事情。 一切只是为了保住她和东方朔的婚事。 楚润雪从未想过将她的婚事归还,在郑老夫人的寿宴上,东方朔和楚润雪让她名声尽毁,紧接着就是大哥失去双腿……镇北侯府开始家破人亡。 楚合意的手死死地扣住床沿,骨指泛白,眸中一片冷色。 这一次郑老夫人的寿宴,她,等着。 五日后的早晨。 贴身婢女翠墨拿来一身粉色衣裙。 “小姐,这是大夫人叫人送来的,大夫人说,您这个年龄穿粉色好看,她和大小姐都希望您可以在郑贵妃面前留下好印象。” 楚合意摩挲着衣裙,是上好的锦缎裁制而成,光线落在上面,泛着潋滟的光,很是好看。 布料是好布料,裁剪也是好手艺,衣裙也当真是漂亮。 楚合意知,翠墨并未撒谎,这身衣裙的确是大夫人叫人送来的,不过大夫人如此行为却是楚润雪在背后推波助澜。 楚合意从小在乡下长大,身子纤瘦皮肤微黑,如今又只有十五岁,粉色的确适合她。 但是潋滟十色的衣裙,只会衬得她皮肤更黑,越发像个偷穿千金衣服的乡下村姑。 前世她就是穿这身去参加寿宴,结果被人偷偷嘲笑,郑老夫人、郑贵妃等人看见她,眉头紧皱,眸中嫌恶之色难掩。 楚合意把粉色衣裙送回翠墨手里:“这样好看的衣裙我舍不得穿,但郑老夫人的寿宴又不能失礼,去把那身红色的衣裙拿来。” 翠墨劝道:“就是因为郑老夫人的寿宴不能失礼,大夫人才叫人送这身衣裙来,若换了别的,只怕糟蹋了大夫人的心意,也叫郑贵妃不喜。” 楚合意看向她,眸子里似含了利刃。 说话的语气却是极淡:“翠墨,天不亮我便叫人去请你的兄嫂侄儿到府上做客,待我们出门时,他们应该恰好到府上。” 翠墨愣了好一会儿,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楚合意她,她怎会知道我要做的事?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村姑!」 翠墨呆愣愣地看着楚合意,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可她对上楚合意的视线时,却清楚看到楚合意眸中的厉色。 这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兄嫂与侄儿,当真被抓到府上来了。 翠墨连忙往地上跪去,却被楚合意拦住。 “你还要给我准备衣物,且按照那人吩咐你的去准备就是,勿耽误时间。” 翠墨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楚合意她真的全都知道! “出门后,那人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若叫那人看出端倪,待你回到楚家,你看到的只会是冰冷尸体。” 翠墨颤声答:“是。” 瑞嬷嬷这时候从门外进来:“小姐,大夫人和雪姑娘从安远侯府那边坐马车过来了。” 是了,楚家的侯爵之位,是从曾祖父那里世袭而来,当时曾祖父兄弟多人,基本都在战场上厮杀,最后立功且活下来的只剩二人,兄长被封为安远侯,弟弟被封为镇北侯,那时候楚家风光无限。 奈何后来楚家男儿,大多数时候都镇守边关,常年征战,生下来的儿子虽多,但死去的也不少,楚家男丁日渐凋零。 尤其到如今,伯母所生的两个儿子,都活不过两岁便已夭折,养在身边的最大孩子便是楚润雪,此外便只有两个妾室所生的一男一女,年龄都还很小。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这样的子嗣实在单薄,后继发展无力,这才给了楚润雪破灭楚家的机会。 而楚合意父亲这支,虽然有四个嫡子,但老二老三都已经战死沙场,只剩下嫡长子楚辎、嫡幼子楚韧。此外就是一个庶子楚辚,比楚合意年龄还小,其余的都是妹妹。 安远侯府与镇北侯府是在同一片土地上建造的,虽然兄弟分府而住,但两家之间只隔一条后街。 楚合意带着瑞嬷嬷与翠墨坐上马车,刚刚好在大门口与楚润雪他们的马车遇上。 毕竟是初次见面,双方都从马车上下来说话。 这是楚合意重生回来之后,第一次见楚润雪,只见楚润雪穿一身杏色衣裙,腰肢纤细,体态风流,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淡雅之中染着丝丝英气。 就是这丝英气,让前世的楚合意对楚润雪印象很不错,在闺房女子当中,难见有英气之人,这让楚润雪看起来充满正气。 “合意妹妹身子可大好了?我本该去看望妹妹的,奈何这几日我都跪在祠堂,为生身父母赎罪,望妹妹原谅。”楚润雪眉目染笑,十分亲和。 楚合意也笑:“多谢姐姐挂念,我已好了。” 楚润雪端详她身上的衣裙,红色提亮她的肤色,她五官长得极好,尤其一双眼睛,明亮如黑曜石,身段更是窈窕,一身红衣让她看起来像鲜红的小辣椒,夺人眼目,惹人喜爱。 楚润雪问:“妹妹怎么不穿伯母送去的衣裙?是不喜欢吗?” 第4章 让她出丑 初见就给她挖坑,让她被大伯母讨厌? 楚合意蹙起眉头,很苦恼道:“伯母送的衣裙我怎会不喜欢?原本已经穿上了,怪我嘴馋,硬是央着嬷嬷要吃汤汁包子,却不小心把汤汁洒到衣裙上,只好换一身。” 楚润雪唇边泛起笑容,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没吃过好东西,竟这般嘴馋。 “妹妹喜欢,伯母也就不伤心了,到底是第一次送你衣裙,伯母很担心妹妹不喜。” 楚合意对伯母笑得甜甜的,“不会,伯母送的任何东西我都喜欢。” 安远侯夫人秦氏笑道:“在家里这般嘴馋也就罢了,到了郑老夫人的寿宴上,得忍着点,莫叫人看笑话,到时候你跟在雪儿身边,照着她的模样说话行礼就是了,也别害怕。” “我听伯母的。” 双方各自上了马车,往郑家方向而去。 郑家乃是国公府,家主郑文康又是当今丞相,家中又出了个贵妃,郑家一时风头无两。 老夫人的七十大寿,要举办三五天,而今日去贺寿的人非富即贵,郑老夫人亲自出来待客。 安远侯夫人秦氏引着楚润雪与楚合意一起来到正厅,拜见老夫人,又将礼物送上,向她贺寿。 接着又拜见了在场的各位王妃、公主、夫人等等。 完了之后,郑老夫人把楚合意叫到跟前,仔细看着她:“倒是个漂亮孩子,可识的字?读的什么书?” 楚润雪站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微带笑。 她与东方朔青梅竹马,年幼时便时不时地与东方朔来成国公府居住,那时年纪小,没有男女大防。 况且她是东方朔的未婚妻,母亲逝世,郑老夫人便把她带到身边来亲自教导,望她入皇子府后,可成为合格的当家主母。 在国公府里,她既和东方朔培养了感情,让东方朔非她不可,又取得了郑老夫人的喜爱,可以说她在国公府的待遇,和国公府里真正的千金小姐无异。 因此当下见老夫人关心楚合意,楚润雪一点也不惊慌。 她已经找人打探过了,楚合意在乡下没日没夜地干农活,还总是挨打,身上疤痕密密麻麻,吃不饱睡不够,读书识字根本不可能。 楚合意注定要在众人面前丢脸,被老夫人所不喜。 安远侯夫人担心楚合意出丑,正要代她回答,却听楚合意道:“先前在乡下不曾有机会学习读书,回家之后,有幸得四哥教我识得几个字,读了一些书。” 老夫人来兴致了,听闻楚合意回府才十天左右,就能识字读书了? 老夫人问道:“识了哪些字?读了哪本书呢?” 楚润雪低垂着眸子,唇边笑意更浓:楚合意,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安远侯夫人也紧张了,她知道楚合意回来之后,大部分时候都躺着养身体,何曾有时间读书识字? 楚合意道:“《女四书》里只读了《女戒》与《内训》罢了,剩下的还未读。” 前世的她,才回镇北侯府不久,就开始家破人亡,根本没机会读书识字。 后来的日子里,她都在带着楚家老弱妇孺逃亡,直到遇见谢凛。 她的琴棋书画,都是谢凛所教。 老夫人道:“女子读这样的书,甚好,知晓三从四德,懂孝顺父母,友爱姊妹,便是不错了。” 楚润雪认定楚合意在撒谎,能够说出书名,不等于读过,天下女子谁人不知这些书呢? 楚润雪看向翠墨,翠墨接触到她的目光,只觉得呼吸一窒。 片刻后,翠墨硬着头皮开口:“小姐,不若您写几个字送给老夫人,就当是给老夫人祝寿了。” 这就是楚润雪的目的,能说,但写不出来,楚合意在众人心目中,就成了撒谎精。 而此时郑贵妃和东方朔也到了,众人连忙起身跪拜,听得贵妃说了“平身”才都起来。 落座之后,贵妃母子二人都看向站在老夫人身边的楚合意,尤其是东方朔,长眉微微挑起,她就是他原本的未婚妻? 一眼看过去,东方朔只觉得她过于纤瘦,干巴巴的好似黄豆芽,还是润雪丰满、柔软,他喜欢润雪。 东方朔看向楚润雪,楚润雪对他微微一笑,东方朔心头便软了大半,他的妻只能是楚润雪。 郑贵妃道:“母亲,女儿方才听到什么写字?可是女儿错过什么了?” 老夫人笑道:“这位便是镇北侯府不久前寻回来的千金合意,她说略识得几个字,读了几本书,要写几个字给我祝寿。” 那话虽然是翠墨说的,但是老夫人也有意让楚合意写字,就这般说了。 郑贵妃打量着楚合意,因知道楚合意从小长在乡下,怎么看都觉得不喜欢,村姑而已还穿如此张扬的颜色,怎配做她的儿媳? 先前得知她儿子的王妃很可能换成楚合意,郑贵妃便早早派人去调查过楚合意在乡下的日子,知晓她不曾读过书识过字。 竟敢在她跟前撒谎! 心头不喜,但郑贵妃脸上却扬起笑容:“既如此,便叫人备上笔墨纸砚。” 不一会儿,大厅之上便摆了一张桌子,上面备好笔墨纸砚,有专门的侍女上前磨墨。 安远侯夫人手心出了汗水,脸色苍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只觉得楚合意太逞能了,这么多人看着,她若是写不出来,丢脸的不只是她,还有整个楚家! 瑞嬷嬷也很担忧,身子紧绷,几乎无法自然呼吸。 “那合意便献丑了。”楚合意福身行礼之后,走到书桌前,左手捏着袖子,拿起狼毫笔,笔墨落在宣纸上,开始挥毫。 她面容沉静,动作似行云流水,一段字写下来没有停顿,一气呵成。 待她将笔放下,众人还有些无法回过神来。 直到老夫人开口:“写了什么,拿来我瞧瞧。” 楚合意站到一边,任由侍女将墨迹吹干,将宣纸拿起,呈到老夫人面前。 众人观察着老夫人的神色,只见老夫人神色一震,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见状,楚润雪、东方朔以及郑贵妃心里都冷笑一记:能写字,不代表能够写好字。 第5章 成王退婚 “我瞧着这字写得甚好,贵妃也瞧瞧是不是。”老夫人叫侍女将祝寿字,呈给郑贵妃。 众人都愣了下,老夫人说楚合意的字写得好?怎么可能! 郑贵妃也是不信,她示意婢女将宣纸展开,与众人一道观看,只见上面写着:【晚霞灿烂落红美,人不逾矩正金秋。】 七十岁,是古稀之年,也称为“不逾矩之年”,说是人到了七十岁便可随心所欲,但又不会逾矩。 内容很好,但字写得更好。 楚合意写的是草书,落笔苍劲有力,飘洒如云,行中无碍,不仅不逊色于十年寒窗苦读的男儿,反而更胜之! 虽然女子并不以学问好坏为荣,但看到楚合意写出这样好的字,周围的人还是忍不住欣赏、认可她。 况且楚合意说自己回镇北侯府才开始学习读书写字,短短时间里却有如此成果,如何不让人侧目、惊艳? 就连东方朔眸中都闪过一抹亮色。 老夫人满脸笑容,拉着楚合意的手,笑呵呵道:“当真是个灵气逼人的孩子。” 说着话,就将手上那只辣阳绿色的冰种翡翠褪下来,送给楚合意。 那翡翠手镯颜色极好不说,又娇娇润润的,一看就是稀罕物。 楚合意忙道:“给老夫人祝寿,是晚辈应该做的,怎敢要老夫人的礼物?” “你这孩子我甚是喜欢,给你你就拿着,若再推辞,我便要不高兴了。” 楚合意不再推辞,立即道谢。 前世她穿着太丑,那波光潋滟的颜色又让人误以为她是个爱出风头的,给众人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老夫人和贵妃便只和她伯母与楚润雪说话,简单地问候她一句,就再无其他。 而今生,一切都不一样了。 郑贵妃和老夫人是否喜爱她,她虽然并不在乎,但有人想要损毁她的名誉,她自然要反抗。 楚润雪走上前来挽着她的胳膊,轻声笑道:“合意,我真为你高兴。” 楚合意虽然让她意外,心中略有不喜,但楚润雪并没多生气。 聪明的女子一旦努力,便是男子也不及的,她如此,楚合意当然也可以如此。 只是可惜,和东方朔的婚事只有一桩,楚合意注定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不会把这门婚事让出去的。 只有她做了东方朔的王妃,这个世界才会好,天下百姓的日子才会好,女子的地位才能得到提高。 她有着崇高理想,楚合意若是阻挡她的路,她只能除之,但愿楚合意能够尽早认清自己,别痴心妄想。 楚合意冲她甜甜地笑,好似得到糖吃的小姑娘,纯粹而明媚:“我也很高兴。” 郑贵妃开口:“朔儿,合意第一次到国公府来,你带她到园子里逛逛。” 东方朔道是,便大步走到楚合意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合意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眼前的男子了,前世的今天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就直接被东方朔和楚润雪联手弄得名誉扫地。 他身材高大,身为上过战场的王爷,他有着属于战士的结实壮硕,尊贵的出身与身上的锦衣让他看起来无比贵气,加上一张脸长得实在好看,盛京无数女子对他趋之若鹜。 可就是这个男人,前世听从楚润雪的话,逼死她和谢凛,将楚谢两家的老弱妇孺活埋而死。 恨意,在心里滋生。 楚合意脸上却扬起浅浅笑容:东方朔,我们又见面了。且看此生鹿死谁手。 “合意,你安心与成王殿下去逛园子,我和伯母在此处陪老夫人与贵妃娘娘说话,你不必记挂。”楚润雪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看着东方朔笑道:“烦请成王殿下照顾好我的妹妹。” “我定会好好照顾她,雪儿大可放心。”东方朔看向楚润雪时,眸光柔情似水,恨不得黏在楚润雪身上,久久不愿离开。 清风送暖,园子里的花都开了,香气扑鼻。有一条溪流横贯园子,带来潺潺流水声,溪中的鱼儿在欢快地游来游去。 进了园子,东方朔就让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莫要跟上来,他要单独与楚合意说话。 楚合意道:“成王殿下有何吩咐?” 东方朔抿了抿唇,说道:“你的字写得很好,又读了《女戒》、《内训》,将来定能做个不错的当家主母,与你的夫君举案齐眉。” 楚合意“嗯”了声:“多谢殿下夸赞,我会的。” 东方朔的眉心跳了跳,对楚合意的不自谦有些不喜,他语气沉肃许多:“你回头可以看看,喜欢哪家男儿,本王可以请求父皇为你们赐婚!” 哦,原来是让她不要打他的主意啊! 楚合意道:“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从小就指腹为婚,我如今回来了,自然是要嫁你为妻。” “放肆!”东方朔觉得她实在太不知廉耻,竟当面说要嫁给他?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如此不害臊! “与本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人是润雪,本王绝不会娶你!你不要痴人说梦!” 楚合意道:“这么说,成王殿下是要退婚?” 东方朔往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回镇北侯府不过十日,就读了书,识了字,定是为了在今天叫本王对你另眼相看。但是本王告诉你,即便你学富五车、貌倾天下,本王心里也只有润雪一人。” “那就请成王殿下退婚。”楚合意毫不纠缠。 但东方朔脸色却很难看,当年母妃怀他之时,被奸人所害差点葬身火海,是楚合意的母亲挺身而出,救下母妃。 父皇一锤定音,母妃生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与楚震夫妇所生的孩子,长大后结为连理。 如今楚合意母亲已死,宋家子孙镇守边关近百年,镇北侯府两位嫡子又战死沙场,楚合意流落乡下十五年,好不容易找回来,他成王府却提出退婚,岂不是要遭天下人唾骂? “本王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润雪也不屑于和你争抢,她虽为女子,但却心怀家国天下,你无法和她相提并论,若不想自取其辱,你便主动退了这门婚事。” 楚合意只觉得好笑,好处他们要,恶名却让她来背负。 她看着东方朔的眼睛,不卑不亢:“若我不呢?” 第6章 好友惨死 东方朔微愣,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回答:“你大可以试试!” 若非外祖母让他带楚合意逛园子,他是绝对不会来的。既来了,便想和她好好说话,让她主动退婚,双方也可各自婚嫁,彼此再不相干。 现在看来,当真是多此一举。 这女子不知礼数便罢了,整个人黑瘦又干扁,竟还妄想嫁给他,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好他和润雪提前做了准备,今日这婚不退也得退,这是楚合意自找的,他给过她机会。 见东方朔要走,楚合意伸手拉他,“成王殿下……”话音未落,就被他狠狠甩开,楚合意差点跌到地上。 她还未站稳,东方朔冰冷的声音便从头顶上盖下来:“休要与本王拉拉扯扯!这样只会让本王更加厌恶你!” 说罢,东方朔大步离去。 等他走后,楚合意收回视线,扯着广袖遮住手里的东西,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楚小姐,老夫人叫奴婢接您过去,快要开宴了。”郑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快步过来说道。 “劳烦珍珠姐姐带路。”楚合意来到宴会厅,见来客基本都已坐下,郑老夫人喊她坐到旁边,楚合意福身道谢。 楚润雪则和安定侯夫人坐在旁边的席位,楚合意看过去的时候,恰好对上楚润雪的视线,楚润雪朝她微微一笑。 真是沉得住气,脸上丝毫不见嫉妒之色,楚合意也回之微笑。 在场的客人都是女眷,说话轻声细语,宴席的氛围很是和谐。 楚合意与郑老夫人同桌吃席,几乎每个人都明里暗里地观察她,看她这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姑娘,会闹出怎样的糗事。 然而从头到尾,楚合意都十分规矩端庄,不曾有任何不妥之处。 前世此时的她,的确不知大户人家的餐桌规矩。如今这样知规矩、懂礼仪的她,是前世谢凛花费近十年时间,将她一手带出来的。 想到谢凛,楚合意的心头就柔软几分,那个男子啊,哪怕日子艰难,举手投足间也满是贵气。该做的事情他一力扛起,但该有的优雅他也不曾丢失。 “到底是楚家的姑娘,这通身的气派哪怕是在乡下生活十几年也不曾消磨掉的。” 楚合意听到有人这样说。 她嘴角微微弯起。 恰好这时,给她盛汤的翠墨,“不小心”将汤水洒在她的衣裙上。 楚合意只好起身告退,下去换衣裳。 成国公府有专门的客房给客人更衣休息,过去的路上,瑞嬷嬷忍不住念叨翠墨。 “也不是第一天伺候小姐,怎地这样不小心?在家里这般不小心也就罢了,今日可是郑老夫人的寿宴,郑贵妃都看着呢。” 瑞嬷嬷又道:“往后伺候小姐吃饭的事情我来做,你只管小姐的衣物鞋袜罢。” 说话间,主仆三人被带到客房里去。 楚合意打量这间客房,她被认回楚家之后第一次被狠狠算计就是在这里,此时重回这个房间,关于前世的记忆越发清晰起来。 “楚小姐,外头来了位姓舒的公子,说要找您,我将人给您带到园子外面了,是否让他进来?” 舒孝来了! 楚合意眸子一亮,舒孝是她从小的玩伴,是她在乡下十多年的唯一好友。 因贾世仁夫妇虐待她,不许她交朋友,恐交友会助长她其他心思,还恐耽误她做活儿,因此大家都不敢与她亲近,怕遭至她的养父母谩骂。 只有舒孝,为人义气爽朗,并不惧怕她的养父母,愿意与她亲近。 一次大雨过后她被赶出门挑水,路上湿滑,她摔倒受伤流血,是舒孝扶她起来,并且帮她挑水……他们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开始的。 前世听闻舒孝来找自己,楚合意十分高兴。 舒孝进来之后,丫鬟让瑞嬷嬷跟她一起去端茶水点心,结果被支开,翠墨又是楚润雪的人,她和舒孝双双被迷晕在客房里。 等到醒来,她衣衫敞开,舒孝手里还抓着她的水色肚兜,楚润雪则带着无数人站在门口,她与舒孝怎么解释都无人相信。 百口莫辩,舒孝为了证明他们之间的清白,在众人面前刎颈自杀,鲜热的血洒到她的衣服上,点点滴滴,刺目万分。 “合意,清白对女子甚为重要,是我害你至此,别难过、别自责,我只是……还你清白。” 舒孝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任由她怎么呼唤都没有再醒来。 可舒孝的死却被定性成“以死谢罪” ,十五岁的少年付出性命,却还是被泼尽脏水,未能得到本该属于他的清白。 在她痛不欲生的日子里,东方朔顺理成章地退婚,楚润雪成功嫁给东方朔。 思及前世种种,楚合意广袖里的手,死死攥成拳头,此生她绝对不会让舒孝再这般无辜且委屈地死去。 “快请进来。”楚合意开口道,想到隔了十年之久,还能再次见到舒孝,楚合意是真的开心。 不一会儿,一身粗布麻衣的少年被带进来,看见楚合意的瞬间,他眸中全是亮光,脸上的笑容止不住。 “合意,你怎么这样好看?我差点认不出你,可见盛京城里的风水养人啊。” 楚合意的笑容跑到眼睛里去:“一年没见,你也长高了不少。” 楚合意从养父家里逃亡出来,是一年前的事情,当时还是舒孝帮助她离开的,甚至把他身上攒了很久的百文钱也给了她。 那时候的舒孝只高她半个头,现在舒孝比她高一个头了,少年身量长了,但还是很瘦。 舒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带舒孝进来的丫鬟说道:“瑞嬷嬷,楚小姐既有客人,不若嬷嬷与我一道去拿些茶水点心来,莫怠慢了舒公子,这儿有翠墨姑娘伺候着想来不会有何不妥。” 楚合意知道,嬷嬷这一走就会被人支开,短时间里不会回来,但她并没有阻止瑞嬷嬷。 待瑞嬷嬷与那丫鬟走后,楚合意道:“翠墨,你去把门关上,我和舒孝好好说会儿话。” 翠墨应是,上前将客房的门关上。 藏身暗处的侍卫余梁见状,立即起身去告知东方朔:“舒孝已经进入楚小姐的房间,瑞嬷嬷也已经被支开。” 东方朔颔首:“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若有任何意外情况,你立即来告知本王,其他的事情你无需去管。” 余梁应是,立即回到客房附近,藏身一棵大树上,可以清晰看见园子里的情况。 不一会儿,翠墨推门而出,抬头看向余梁,恰好对上余梁的视线,翠墨对他招招手。 余梁知道,翠墨虽然是楚合意的贴身丫鬟,但却听命于楚润雪,与他家主子是一路的,便从大树上跃下。 第7章 反被算计 余梁压低声音问道:“他们可都晕倒了?你把他们的衣服……” “你看看这是什么?”翠墨打断了余梁的话,并且把手中的帕子递上去。 余梁接过帕子,只觉得一阵异香传来,很好闻,仿佛带着桂花香,让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结果就是这一口气,让他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余侍卫?”翠墨喊他几声,没见他有任何动静,才确定他真的晕倒了。 翠墨将他手中的帕子拿回来,这是楚合意给她的帕子,上面有迷药。 看着帕子,翠墨脸色有些苍白,楚润雪给她百两银子,让她帮忙做事,结果被楚合意知晓了,但是楚合意没有惩罚她,反而让她听从楚润雪的吩咐去做事。 一开始她不明白楚合意是什么意思,怎么知道山上有虎,却偏向虎山行呢? 而现在,她隐隐约约明白了,楚合意这是假装入局,从而把楚润雪拉进来。 翠墨内心很恐惧,但她不得不听从楚合意的话,否则她失去的不是百两银子,而是兄嫂与侄儿的性命。 钱是好东西,但没命花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翠墨用力地抿了下嘴唇,眼神越发坚定,她将帕子拿回去,又从楚合意手里拿了一样东西,便往前厅去了。 宴席已经结束了,楚润雪一边陪着郑贵妃与郑老夫人说话,一边等着东方朔那边来消息,她好带着众人往客房去“抓奸”。 看到翠墨走过来时,她便笑着道:“贵妃娘娘,老夫人,是合意身边的翠墨来了,我去瞧瞧是不是合意让她来的。” 郑老夫人道:“你快些去瞧瞧,可是合意那丫头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好着人给她送去。” 楚润雪拉着翠墨的手走到一边,小声问她:“事情可办妥了?” 翠墨小幅度地点头,又拿出一样东西给楚润雪。 “不过,成王殿下说,二小姐那里的事不宜您带着贵妃他们出面,恐事情会波及到您的身上,对您名声不利,他会安排另外的人来做这件事。 “成王殿下知道,按照您的性子,肯定是要亲自带着贵妃他们前去,看着事情办成,才会放心。但他真的不希望您去,所以叫奴婢送来这枚玉佩,殿下说请您现在亲自将玉佩送到他手上,他在水岸居等您。” 楚润雪知道这枚玉佩,是东方朔十五岁作为副将第一次上战场打了胜仗回来,皇帝亲自赐给他的,上面雕刻着四爪龙,意义重大,他轻易不离身。 楚润雪握着玉佩,似乎能够感受到东方朔不让她涉及此事的决心。 “既如此,我现在便将玉佩送还成王殿下。” 楚润雪说完,转回去和郑贵妃说:“贵妃娘娘,成王殿下无意中遗失了玉佩,被翠墨拾到了,我这会儿给殿下亲自送去,否则他该着急了。” 郑贵妃道:“翠墨倒是个拾金不昧的,你快去吧,回头叫成王给翠墨这丫头一些赏赐。” 楚润雪道是。 走到水岸居时,楚润雪感觉有些头晕目眩,或许是中午的日头太过毒辣。 院子外边只有一个丫鬟懒洋洋地守着,其他人要么到前边去帮忙,要么轮岗吃午饭去了。 楚润雪让那丫鬟去沏一壶茶来,便步入水岸居里面,推开房门,楚润雪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紧接着看到东方朔躺在窗下的软榻上。 “你我年纪都不小了,如今你要见我,还这般不规矩,竟躺在榻上。”楚润雪笑着走过去。 东方朔没起来,楚润雪握住他的手:“我把你的玉佩送来了,今日这样重要的事情,我不亲眼盯着,总不放心,殿下快些起来,与我一道前去看看。” 她要亲眼看着楚合意身败名裂,看到楚合意被郑贵妃与郑老夫人厌恶,看到楚合意与东方朔的婚事泡汤,她才能心安。 事情没成之前,她总担心有意外。 楚润雪拉了东方朔一把,感觉他身子沉重,这才发现东方朔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额头布满细汗,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些迷离。 “殿下这是怎么了?”楚润雪蛾眉微蹙。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以及她温柔的话语,加剧了东方朔体内的那份难受,让他的隐忍克制瞬间土崩瓦解,东方朔忽然将她抱住,嘴唇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润雪,我好想你,我要你做我的王妃,现在就做,我不会亏待你的!” 楚润雪浑身一颤,他的身子滚烫得厉害,自己被他这样一抱、一亲,心里也心猿意马起来,十分躁动不安。 她猛地想到进来时闻到的那股香味,再想到东方朔此时的情况,心头咯噔了一声。 “殿下,房间里的香味儿有毒,我们中毒了,你清醒一点!” 楚润雪试图唤醒东方朔,却惨遭他更加凶狠地对待,楚润雪深吸口气,用尽全力推开东方朔,并且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我是楚润雪,你我之间如今没有婚约,你不能如此对我!” 楚润雪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有多重视贞洁。 她不能婚前失贞,这样只会让东方朔觉得她很容易得到,也会让郑老夫人和郑贵妃看不上她。 若是今日她失贞,又被众人知晓,恐怕她想成为成王妃就难了,她可不想做个妾室,妾室不过是夫家生育的工具而已! 思及此,一个想法猛地冲入她的脑海中,她立即问:“殿下可曾叫翠墨拿着玉佩去找我?” 东方朔眼眶通红,汗水直下:“不曾。” 楚润雪倒吸一口冷气:“我们被算计了,殿下!楚合意反手算计了我们,是她给你下毒,再设计喊我过来…… “还有,翠墨递给我的玉佩上也有药,你的玉佩到过楚合意的手里?她要我在这里失去贞洁,再带着贵妃他们过来……” 玉佩上涂抹了药,房间里的香味也不正常,楚合意真是每一个环节都确保万无一失! 一定是翠墨出卖她了,否则楚合意不可能知道她的计划,把她和东方朔都给算计了。 难怪她觉得走来时头晕目眩,春天正午的日头不该毒辣到她头晕目眩才是。 是她轻敌了! 好热!身上开始黏腻腻的,汗水布满了脸!楚润雪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但她脑子里残存一丝清明。 “殿下,我们赶紧出去,保住清白,便可以反咬楚合意一口,让贵妃他们知道,楚合意多毒辣!竟敢对你下毒,她想和你生米煮成熟饭,而我与你都成了受害者!” 楚润雪转身要往外跑,却被东方朔一把拉回来,搂在怀里,狠狠地吻她的嘴唇。 第8章 非她不娶 东方朔将她的衣服扯开,再将她压在榻上,楚润雪的心凉了半截,但身体却是热的。 “我知道被算计了,但是润雪,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要你做我的王妃,现在就要!” 楚润雪痛得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东方朔。 她就这样……竟就这样成了东方朔的女人! 没有其他路可选了,楚润雪的脑子昏昏沉沉,但她知道绝不能这样,必须想办法。 “殿下,你说过绝不负我,我楚润雪也绝不与人为妾,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成为你的王妃,殿下如果心里有我,就务必听我的!” 东方朔的汗水不断落下,此时的楚润雪是他的解药,也是他的珍宝,他哑声道:“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楚润雪开始对他说自己的计划。 …… 在事情开始之前,楚合意在房间里点燃一炷香,如今香已燃尽,她立即起身带着瑞嬷嬷出门。 在院子外面,“偶遇”赶来的郑老夫人、郑贵妃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楚合意脸色苍白,立即下拜行礼。 “听闻后院进了贼人,合意可有伤着?”老夫人立即询问。 楚合意摇头:“不曾伤着,倒是那窃贼露出马脚时,他自个儿被吓得不轻,连忙逃窜而去。我和嬷嬷瞧着他似乎往水岸居的方向去了,手里还拿着匕首,十分吓人,但愿水岸居无人受伤才好。” 郑贵妃脸色大变,“那是朔儿休息的地方,你们几个快些过去保护殿下!” 七八个护卫立即往水岸居跑去。 郑贵妃心急东方朔的安危,也快步过去。 这里就属她身份最尊贵,她去了,其他人少不得也跟上她的脚步。 不过,在他们身后,还有无数的护卫涌上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郑老夫人由珍珠搀扶着,又急又怒:“那窃贼定然以为今日成国公府举办寿宴,无人守着后院,才这般胆大妄为。” 又忍不住训斥掌家的大儿媳,说她疏于后院防范,才闹出这样严重的事情。 “丢了东西事小,若当真有客人受伤,仔细你的皮子!” 那大儿媳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冷汗不断:“是儿媳的错,待今日的事情了了,儿媳甘愿受罚。” 转眼间,众人已经到水岸居院子里。 护卫道:“回禀贵妃娘娘,水岸居已经搜查一遍,并未发现贼人,也没有看见流血,但,还有一处未搜查,那就是成王殿下日常休息的屋子。” 郑贵妃沉声道:“那你们还愣在此处干什么?去搜!务必确保本宫的皇儿无碍!” 那护卫脸色奇怪,支支吾吾。 郑贵妃见状,心头火起,直接将人一脚踢开:“来人,将这扇门给本宫撞开,活捉贼人者,本宫重赏百两银!” 立即有那胆子大的,过来福个礼,就快步上前将门撞开了。 香气扑鼻而来,满室艳色。 “啊!”惊呼声此起彼伏。 屋子里,东方朔用外袍将楚润雪裹住,把她护在自己怀里。 他们本想速战速决,赶在众人到来之前结束,但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直到房门被撞开,东方朔才依依不舍、且十分艰难地与楚润雪分开。 “你……你们……”郑老夫人和郑贵妃几乎异口同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想到在他们身后,还有不少的王妃或者夫人,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嬷嬷、丫鬟,郑老夫人和郑贵妃就觉得气急攻心,眼前阵阵发黑。 对于郑贵妃来说,儿子身为王爷,要个女人再平常不过,既看见这样的场面,她开口把那女人送到儿子府上做个侍妾都是格外开恩。 可是和儿子在一起的是楚润雪。 不是楚家血脉,但却顶着楚家大小姐身份的楚润雪。 又被这样多的人看见,不出明日,只怕全盛京的人都知道了,只让楚润雪做侍妾是万万不行的,但她又不愿意这种婚前失贞,又被众人瞧见的女人做他儿子的王妃,侧妃她都不乐意! 她的儿子娶了楚合意,才能得到楚家支持,才能拥有兵权。 但是楚润雪算个什么东西? “参见母妃、外祖母!”东方朔搂着楚润雪而来,直接跪在二人面前。 “是儿臣的错,因今日是外祖母的寿辰,儿臣实在高兴,多喝了几口酒,便对雪儿情不自禁,雪儿是被儿臣欺负的。 “但儿臣对雪儿也是真心实意的,如今要了雪儿的身子,儿臣一定要娶雪儿为妃,请母妃成全!” 楚润雪泪水涟涟,深情无比地看着东方朔,道:“殿下,您对润雪有这样的心,润雪已经感激不尽,可润雪并非楚家真正的血脉,如何能嫁你为妃?毕竟与殿下有婚约的是合意妹妹啊!” 楚润雪苦涩一笑:“能够做殿下的女人,润雪已经心满意足,润雪绝不能再做对不起合意妹妹的事,润雪愿意一死了之!” 话音未落,她就往墙壁撞去。 东方朔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捞回来,紧紧箍在自己怀中。 “母妃,犯错之人是我,您若不高兴,打骂儿臣都可以。但,儿臣此生非润雪不娶!”东方朔双手交叠伏在地面,额头重重地磕上去。 “若润雪有什么闪失,儿臣便终身不娶,出家为僧!” 郑贵妃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儿子怎会蠢笨到如此田地? 此刻应该将此事压下去,回头再议才是。可她儿子偏偏在此时求娶楚润雪,还说什么非楚润雪不娶,郑贵妃心头火焰噌噌地往上窜。 先娶了楚合意,再过一两年,把楚润雪纳为侧妃有何不可? 郑贵妃脸色十分难看,不搭理东方朔的言辞,直接呵斥楚润雪:“好你个楚润雪,得知合意回府之后,你与成王再无婚约关系,便趁着成王喝醉,勾引成王,妄图登上成王妃之位,实在不可饶恕,来人,将楚润雪拖下去!” “母妃!”东方朔再次将楚润雪护在怀中,不许任何人触碰她:“母妃,雪儿是儿臣的心上人,儿臣说了,是儿臣喝醉之后欺负的她!若您要将她带走,便先从儿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郑贵妃气得心肝都在疼。 楚合意从人群中站出来,“所以,成王殿下这是要与我退婚,是么?” 第9章 等你补偿 东方朔情绪正冲到顶点,脱口而出:“是!本王的王妃只能是雪儿,本王要与你退婚!” 楚合意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瑞嬷嬷则怒容满面,沉声开口:“成王殿下想好了再说话不迟!昔日贵妃娘娘险些丧身火海,是我家夫人冒险相救,差点命丧当场,皇上感念我家夫人勇敢、忠心,才亲自下旨赐婚! “十五年来,我家姑娘因润雪姑娘的生身父母,在外受尽苦楚虐待,如今好不容易寻回家来,成王殿下不怜惜、抚慰我家姑娘也就罢了,竟在做出对不起我家姑娘的事情之后,还说出退婚的话,成王殿下将我家姑娘置于何地? “这儿本不该老奴说话的,然而我家夫人已经去世,可怜我家姑娘无人依靠,若老奴再不开口,不知我家姑娘要被欺负到何种境地去。” 说完这些,瑞嬷嬷便跪下,请求郑老夫人和郑贵妃责罚。 本就是东方朔对不起楚合意在先,郑老夫人和郑贵妃纵然心里不爽,又如何能够当众责怪瑞嬷嬷? 她们不仅不能责怪,反而还要安慰瑞嬷嬷,并且亲自将她搀扶起来。 瞧见东方朔怒不可遏的模样,楚合意顺势开口道:“成王殿下心悦我姐姐,该寻个日子到我家去,与我父兄把事情说明才是。可殿下却在与我解除婚约之前,便在郑老夫人的寿宴上行此荒唐事,一来不把郑老夫人放在眼里,二来也污了贵妃娘娘的耳目,三来完全是在践踏我……” 这些话,都是前世东方朔和楚润雪给她的。 现在,她一字不落地还回去。 她看到东方朔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撕碎了,楚合意只觉得畅快。 「贱人!」东方朔几乎咬碎银牙,楚合意当真是卑鄙无耻,将他和润雪害得声名狼藉之后,还反过来指责他! 但润雪先前告诉他,今日所有事情都必须忍着! 所以,东方朔咬牙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本王既然要娶润雪为妃,便要与合意姑娘退婚!合意姑娘但请放心,明日本王定会亲自登门道歉,并且给合意姑娘合理的赔偿!” 若不是润雪告诉他,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是被楚合意算计的,他一定不会放过楚合意。 润雪还说,让他一口咬死,是他强行欺负的她,非她不娶,否则她没有成为成王妃的可能。 润雪最后说,今日的事情他们只能认栽,恐楚合意还有后招对付他们。 他们认栽,一来是不要打草惊蛇,能够从今日之事中全身而退;二则可以在日后慢慢看清楚,楚合意的手段有多厉害。 对付敌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将对方击毙!不给对方苟延残喘的机会! 是以,东方朔一忍再忍! 楚润雪除了是他的心上人之外,还助他良多,比如十五岁作为副将上战场取得胜利,靠的是楚润雪给他的锦囊。 再有,他几年来一直想拉拢的人才陈挫,是前些日子楚润雪帮他拉拢过来的,在此之前,陈挫一直拒绝成为他的谋士! 这些事情无一不证明楚润雪的能干,故而今日他事事听从楚润雪的安排! 况且,他又占有了楚润雪的身子。 无论如何,楚润雪都必须是他的王妃。 楚合意连楚润雪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可偏偏,楚合意才是和他有婚约的人,甚至妄想嫁给他,东方朔顿时生出一阵恶心,忍不住道: “本王知道你一心想嫁给本王,也知道你若不能成为成王妃,便无法嫁入更好的人家,但你放心,本王一定给你足够多的补偿!” 楚合意看到东方朔眼里的讥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这婚退了,你便再也找不到我这样好的夫君了!」 楚合意弯唇浅笑,“好啊,那我就等着成王殿下的补偿。您身份尊贵,想必您的补偿一定不会让天下人看笑话的。” 这婚事,她本就不打算要。 但是退婚的骂名,得东方朔来背。 补偿,东方朔也必须给! 楚合意向贵妃与老夫人行礼,便告辞回家了。 楚合意回到镇北侯府时,东方朔要退婚的消息还未传过来,因此她看到大哥笑容和煦地走来,在他身后跟着一只白狼,周围的婆子丫鬟被这只白狼吓得不轻。 楚合意却忍不住微笑,她的雪团来找她了。 楚辎一身青色锦袍,身材修长,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不怒自威,很是好看。 虽然他常年戍守边关,但当他不上战场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儒雅。 楚合意含笑迎上去:“大哥!” “看看这雪白的家伙,你喜欢吗?大哥送给你!”楚辎将那雪白家伙,送到楚合意面前。 他这次回盛京,只因楚润雪及笄了,要与东方朔订婚了。 手里这只白狼,是他两年前从山里抓来的,被他驯化过,本打算送给楚润雪,哪里知道楚润雪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他的礼物是要送给亲妹妹的,于是楚辎便将这团雪白的狼,牵到了楚合意的面前。 “大哥,它的毛发像雪一样光滑,是狼吗?”楚合意虽然知道它就是狼,是她的雪团,但她还是问出前世一样的话。 并且蹲下来,朝白狼伸出双手,这家伙立即将两只前爪放到她的双手上。 楚辎说道:“是白狼,我抓到它之后,便开始驯化它,不许他捕食、吃生肉,这家伙现在没什么攻击性,很是聪明善良,可以给你看家护院。” “我很喜欢它,谢谢大哥。”楚合意笑着说道,前世大哥也把这匹狼送给她了。 大哥将它驯化得非常好,当真聪明善良,有垂髫小儿的智力,能够抵御北境寒冬十分恶劣的生存环境,只可惜最后为救她而被东方朔的箭矢射杀,死在血泊中。 “就给它取名雪团,大哥说好不好?” “雪团这名字很适合它。”楚辎道,远远看去,这圆滚滚的东西,可不就像雪团吗? “雪团,雪团……”楚合意低声喊着它的名字,忍不住摸摸它的耳朵,还抱了抱它毛茸茸的脑袋。 楚合意带着雪团,到院子里疯跑去了,楚辎看着这个画面,无声地笑了笑,妹妹真可爱。 他还有事情要处理,很快就离开了。 走到半路,楚辎才想起来自己还未问妹妹,在寿宴上可见到东方朔了,感觉如何? 第10章 父兄震怒 楚合意与雪团玩了半个时辰,便叫百花从马厩里牵来一匹马,她骑着从侧门出去了,雪团跟在她的后面跑。 会武的百花跟着她,瑞嬷嬷还调了两个护卫保护她的安全。 楚合意来到城东一座山峰下。 百花皱眉道:“小姐,此处野兽频繁出没,附近许多村民的家畜或者小孩,时不时会被叼走,很不安全,我们快些离开。” “很快就走。”楚合意说着,翻身下马,朝雪团伸出手,那家伙十分熟练地将双爪放到她手心里,抬起一双兽眼看着她,似乎在询问她想要做什么。 “雪团,大哥说你已经两岁了,两岁的白狼等同于我们女子及笄的年龄。生而为狼,捕猎是你的天性,不应该被扼杀,如此只会让你遭受讥笑,面对真正的危险时,无法抵抗。” 楚合意抚摸它柔软洁白的毛发,大哥真的将它驯养得很好。 “雪团,现在我要把你放回狼群中去,做一匹真正的狼。” 她牵着雪团往山里走去,雪团在她身后嗷嗷地叫,似乎不舍得离开,但楚合意往山上走的脚步却不曾停下。 直到前方传来动物的声音,十分吓人。 楚合意定了定心神,在雪团面前蹲下来,用匕首割断雪团身上的绳子,指着前方:“过去吧,前面一定有你的同伴。” 雪团“嗷”了声,蹭她的胳膊,用舌头舔她的掌心,但最终它在楚合意坚定的目光之下,还是朝山林深处走去。 这一去,是巨大的风险,也是动物的自由。 身为两岁的白狼,在狼生中几近成年,如此进入山林,等于是在分抢同类的地盘,自然少不了一场厮杀。 楚合意站在原地,看着雪团的身影消失不见,直到里面传来厮杀时“嗷嗷”的叫声,她才快步往山下跑,直接翻身上马,在马背上等着雪团的“战果”。 若是雪团败了,狼群会闻着人味儿杀出来,她便可知道雪团死了。 若雪团成功了,雪团一定会出来跟她告别。 “嗷嗷”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在黄昏时分,显得十分凄凉。 楚合意双腿夹紧马馥,对百花他们说道:“若冲出来的是陌生狼群,我们立即撤离!” 百花等人应声:“是,小姐。” 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残阳似血,笼罩着山头,春日的黄昏吹来的风很凉,楚合意感觉到一股寒意。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听到狼群下山的声音,“大家做好准备。” 百花等人立即做好策马扬鞭的准备。 狼群逐渐显现,楚合意死死地盯着山林小路,看到雪团冒出头的瞬间,松了口气。 “嗷——”雪团站在山林里,与楚合意远远对望,扬起脖子长嚎一声,像是在说:「我胜利了。」 它白色的毛发上全是血迹,可见为了狼王之战,它经过了怎样的厮杀。 这是它胜利的勋章,楚合意十分满意,笑着策马离去。 她的雪团不会再是前世的凄惨下场。 而她的命运,也绝对不会再按照前世的轨迹转动。 楚合意回到镇北侯府,天色已黑,瑞嬷嬷正焦急万分地在侧门等她。 “小姐无碍归来,实在太好了。”瑞嬷嬷扶着她下马,让护卫将马儿牵走,她则拿着帕子给楚合意擦手。 “只是成王殿下要退婚的消息已经传到镇北侯府,老将军和将军听了都很生气,老将军还把茶盏给砸了,说是要进宫找皇上讨公道,这会儿无人劝得了。” 楚合意道:“我去看看。” 这个时间点,该是镇北侯府的晚饭时间,但成王殿下要退婚的消息传来,镇北侯府的主子们没一个有心情吃饭。 楚合意往前厅去的时候,恰好看见父兄二人换好衣服要连夜进宫,二人脸上都难掩怒色,尤其是父亲,虽然跛着右腿却还是怒气冲冲地要去为她讨公道。 “妹妹在寿宴上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回来怎么不和大哥说一声!”楚辎紧拧眉头,又怒又无奈。 他本想着,妹妹与东方朔的婚事乃皇帝赐婚,不会有什么意外,故而认为这不是一件大事,也就不将其当成主要事情来关注。 结果下午才开开心心送妹妹雪团,不多会儿就得知妹妹要被退婚! 他如何能不恼怒! “父亲,大哥,请你们移步书房,关于这件事我有话要和你们说。”相比较他们的恼怒,楚合意倒是显得十分冷静。 二娘也在旁边劝:“老爷,不如先听听孩子怎么说?” 楚震父子忍着怒气,转身进书房,楚合意跟着他们进去。 “我去给你们沏一壶茶。”二娘说完,便出去把门关上了。 瑞嬷嬷、百花他们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今日郑老夫人寿宴上发生的事情,父亲与大哥想必已经知晓了,那我就不再重复了。”楚合意说道。 “成王与楚润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心里有彼此,想要结为连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楚震紧皱眉头:“润雪与成王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有感情,倒是可以理解。只是润雪并非楚家血脉,既然她与成王已经圆房,做个侧妃也算不错!可成王殿下万万不能因为她而退掉你的婚事!” 楚合意听着父亲的话,能够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怜爱,但也能察觉到父亲对楚润雪的疼惜。 是的,到目前为止,父兄还都不知道楚润雪的真实为人。 他们甚至觉得她和楚润雪可以情同姐妹、共侍一夫,只是谁正谁侧的问题而已。 “女儿,你莫要伤心,父亲一定进宫让皇上为你主持公道!你与成王殿下的婚事乃是皇上金口玉言,赐下来的!当年你母亲因为此事吃了很多苦头,这婚事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楚震说着就要起身,楚合意把他拉回来坐下,“父亲,请先听听我的想法。” 因拉他的人是楚合意,楚震只好强忍怒气继续坐在书房里。 楚合意道:“父亲与大哥想一想,楚润雪已经办过及笄礼,成王殿下也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他们之间若实在情难自禁,只怕早已经行了夫妻之礼,又何须等到我被寻回楚家,才在郑老夫人的寿宴上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若我这个楚家真千金没有被寻回来,那么楚润雪就是未来尊贵的成王妃。可是我被寻回来了,在父亲与大哥心目中,她这样的身份做成王侧妃已经不错,可站在楚润雪的角度看,她可是从既定的成王妃,成了成王侧妃,甚至她不与成王圆房还很可能会嫁得更差,她如何能够接受?” 楚辎眉头紧皱,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润雪故意在郑老夫人的寿宴上,和成王殿下圆房?” 不,润雪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第11章 残酷真相 楚合意见父兄二人,都不愿意相信楚润雪是那等心机深沉之人。 楚合意直接打碎他们最后的希望:“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楚润雪的确从未想过,将属于我和成王的婚事归还!” 楚辎搁在茶几上的手倏地紧握成拳,骨节泛白:“可我听说润雪是被成王强迫的,受伤不轻、流血不止,回府之后便请了女医过去探望,如今还卧病在床!若她有心如此,何必让自己受伤?” 楚合意道:“大哥常年征战沙场,如何不知‘苦肉计’?” 楚辎翕合着嘴唇,讶然地看着楚合意。 “若是楚润雪当真想归还婚事,在我回府的十天时间里,她有的是机会归还。但她没有这样做,反而去祠堂跪上三天,一来可以拖延时间,以待在寿宴上做手脚,彻底占有这门亲事; “二来,她跪祠堂三天的事情传到成王殿下的耳朵里,成王只会认为她如此受罪,是因我而起。成王还未与我见面,就已经对我印象不佳。 “今日成王殿下与我第一次见面,就直接要求我退婚,这便是证据!” 楚震怒拍桌子:“岂有此理,他才和你见面,就要求你退婚!他不想履行婚约却要你背负骂名!” “是的,父亲。若没有楚润雪的手笔,成王殿下大可以娶我,再娶楚润雪为侧妃,毕竟和我退婚他要遭受天下人唾骂!” 楚合意冷然地笑了笑。 “可是成王才见我便要退婚,只能说明楚润雪想做成王妃,并且她出手了,才有成王非她不娶,坚决和我退婚的事情发生。” 楚震父子气得不轻。 过了好一会儿,楚辎才说道:“润雪已经抢了你的人生,在楚家过了十五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她还抢你的婚事,她就不怕我们生气心寒? “我们的确疼爱她,但你才是我们真正的亲人,她这样对待你,就不怕失去母家的支持,没有像样的嫁妆,往后在成王府日子艰难吗?” 终于说到重点了,楚合意深吸口气,接下来她要说的才是重点。 前面都不过是让他们对楚润雪的真实为人,有一定程度的认识而已。 “大哥所虑极是。她虽不是楚家血脉,但她是伯母一手教养长大,只要她安生待嫁,即便不能嫁给成王,以她楚家养女的身份也定然不会嫁得很差。 “可她最终还是决定将我的婚事占为己有,不惜得罪我们楚家人,不惜让你们心寒生气,也要去做那成王妃,这是为何? “至于成王殿下,他母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舅舅是当朝丞相,而他自己又有军功在身,娶将军府真千金对他大有益处,可为何他会选择楚润雪,不惜遭受天下唾骂也要和我退婚?” 楚合意这番话说出口之后,楚震父子脸色都相当难看,他们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某种真相,但是完全不能接受。 大启建国近百年,他们楚家便镇守边关近百年,他们一心只想守护大启百姓,不让敌人踏入大启境内,朝堂争斗他们不愿也不屑参与。 楚合意看着父兄二人,知道他们不能接受的是什么,楚润雪十五年来表现得太乖巧、太懂事、太善良。 虽他们与楚润雪很少见面,可楚润雪被他们放在心上珍惜了十五年,她从一个肉团子在他们的世界里长大成人,他们坚信她是一家人,是至亲骨肉,现如今又如何能够接受她的背叛,以及她的黑心! 但楚合意还是选择说道:“成王殿下要娶楚润雪,固然因为他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只有这一点,却不足够让成王殿下违抗圣旨与我退婚,死活非楚润雪不娶。除非——楚润雪可以把楚家兵权带去给东方朔。” 楚震与楚辎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他们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可不愿相信,不愿接受,如今被楚合意直接说出来,他们只觉得恶心、想吐! 那种感觉,就好似第一次上战场,看到有人倒在自己面前,被践踏到血肉模糊。 楚辎声音嘶哑道:“她怎么有这样的能力?成王殿下竟会相信她可以把楚家兵权夺走?” 楚合意轻轻一笑,那笑容冷冽刺骨。 “大哥,楚家人世代戍守边关,虽然生下的孩子很多,但死去的也不少。尤其到现在,楚家所剩下的男儿没有多少了。” 楚合意平缓的语气里,透着无声的悲痛。 “父亲几年前在战场上断了右腿,便从战场上退下了。如今楚家能够上战场的不过大哥一人而已。” 楚震与楚辎脸上,也染了浓浓的悲伤。 他们知道,在大启国内,有很多人盼望着楚家子嗣兴旺,后继有人,能够继续镇守大启边疆。 但也有不少人等着楚家彻底无人,好将楚家兵权分而食之。 他们清楚情况,也在楚家子嗣上十分努力,可楚家命数好像要走到尽头似的,出色的死掉,存活的平庸。 楚合意道:“若我是楚润雪,想要夺走楚家兵权。首先趁大哥在盛京的时候,取了大哥的性命。” 楚辎瞪大眼睛看她。 楚合意像是没察觉到,继续开口:“大哥一死,若是北边乱了,父亲一定会上战场。四哥放心不下父亲,肯定也要跟着去。 “四哥从小酷爱读书,不喜欢战场厮杀。但是皇上认为他是将门之后,一定比别人厉害,肯定会允许他跟着父亲前去。而父亲向来不喜欢文弱书生,很乐意看到四哥上阵杀敌,自然不会拒绝。 “而成王殿下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父亲年迈体衰又断腿,四哥不曾上过战场,他愿意作为副将听从父亲指挥去往长青城,平定北境战乱。” 楚震与楚辎点点头,认为楚合意说的很对,他们的确会这样做。 她口中成王与皇帝的反应,也符合他们对成王与皇帝的认知。 “去了北境之后呢?成王就会与你们齐心协力退敌吗?不,他能和楚润雪联手害死大哥,就绝对不会让父亲和四哥活着回来! “你们会在退敌成功之际,死在战场上,所有的战功都是成王殿下的,他一举成为战神王爷,天下人人敬仰他,北境几十万将士也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明明是春天,楚震与楚辎却觉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第12章 即刻进宫 “与其靠着岳丈家的兵权,加大夺嫡的筹码,不如将几十万兵权握在自己手中。” 楚合意这话一出,楚震父子便有种惊雷炸响的感觉,把他们魂魄差点炸飞了。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楚合意续道:“所以,成王选择楚润雪。一旦他成为战神王爷,受尽天下人敬仰,谁还会记得他曾经与我退婚的卑劣呢?” 前世楚润雪和东方朔是要杀死大哥的,是大哥命大,保住了性命,只是失去了双腿。 失去双腿很久之后,大哥见她身陷囹圄,为守护她才死去的。 到那时,楚家剩下的只是老弱妇孺了。 楚震父子脸色苍白,有种置身悬崖马上要掉下去了而他们还不自知的感觉。 楚震抹了一把汗水,眸中满是沉痛与愤怒:“贾世仁夫妇害你如此,楚润雪身为他们的女儿,在楚家得到那样好的生活,她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还妄图祸害整个楚家!既如此,我便去将她杀了!” 放在心上疼惜了十五年的女儿,居然是这样的人,楚震如何不心痛? 他对这个女儿,可是毫无防备之心啊。 甚至在得知贾世仁夫妇的所作所为之后,还担心善良的楚润雪会因此自责难堪! 结果合意才归来,她却已经开始布局谋害整个楚家了。 “父亲!”楚辎拦住他,“到目前为止,润雪还不曾做出杀害我、祸害楚家的事情,您此刻去杀她,定会被世人唾骂,也会让将士们以为,楚家人祸及无辜,这对我们楚家很不利!” 楚震愣住,他被愤怒与心痛冲昏了头脑。 现在楚家镇守北境,手中有三十万大军,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 楚辎继续道:“再者说,十五年前是您求着伯母亲自教养润雪的,伯母已经失去两个孩子,多年来一直把润雪当成亲生孩子看待,您此刻去杀她,伯母定然不让。 “若避开伯母的耳目将润雪杀死,只怕伯母得知之日也活不成了。伯母不知真相,在她心目中,润雪永远是那个无辜惨死的孩子,接连死去三个孩子,哪个母亲能够承受这样的伤痛?” 楚震眼眶赤红:“难道我们就只能坐着等死吗?” “也不是。”楚辎说道:“以上尚且是合意推测而已,未必是真。” 楚震皱眉,盯着长子看:「难道你认为是合意容不下润雪,故意陷害润雪?」 这话楚震没说出口,但是楚辎能够读懂父亲眼睛里的意思。 他深吸口气,看向楚合意,道:“合意,我知道你所言都是为楚家好,但是润雪做了我妹妹十五年,我……我不愿意相信她是那样的人,我想再给她,或者说再给我和她之间的兄妹情,一次机会。” 楚合意并不意外大哥会是这样的反应。 到底当了十五年的亲人,心里总归是不愿意相信的,当然要亲眼目睹才会死心。 若是大哥只因她一席话,就直接断了楚润雪的生路,他也不可能成为现在驻守一方的大将军。 “大哥,我理解你。” 楚震又怒又急:“若事情当真如合意所说,润雪要害死楚家人,抢走楚家兵权,我们又当如何?现在不杀死她,难道就任由她去做伤害楚家的事情?” 楚辎眉间笼着淡淡的伤痛:“合意可是有应对之策?” 楚合意道:“此次大哥回盛京,原本是为着楚家大小姐和成王殿下的婚事来的,这件事了了之后,你便要快马加鞭回边关去。但是在回去之前,大哥肯定要去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是每个人都能猜到的。” 去一个地方? 楚辎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原配妻子已经去世,家里给他说了个女子做继室,今年年底便要成婚。 他去边关之前,自然要去看望未婚妻。 想到未婚妻,楚辎的眉眼间染上柔情。 可想到楚润雪很可能会在那天对自己动手,楚辎心中既寒又怒又痛。 但愿一切只是楚合意的猜测,楚润雪不是那样的坏人! 楚合意道:“那天我会暗中跟着大哥,大哥若遇到意外,按照我说的去做即可。” 楚辎忍着心痛,用力点头:“好!” “不过我对大哥也有要求,这段时间里你不能和楚润雪多说什么,否则她察觉到异常,定然会改变计划,让我们防不胜防。” “好!” 楚辎应下,心中却仍存最后一点奢望:楚润雪,你千万不要让我这个做大哥的失望! 讨论完了楚润雪,书房内静默了好一阵,楚震这才开口:“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做?就眼睁睁等着成王上门退婚?” 楚辎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有了自己的思考,他道:“父亲,皇上或许不会答应成王殿下退婚,毕竟他与合意的婚事,是皇上亲自赐下的,如何反悔? “况且我们楚家又镇守边关近百年,皇上应该不会轻易得罪我们楚家,现在谁都知道,润雪不是楚家的血脉!” 楚震却预感很不好:“郑贵妃得宠,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皇子,若是成王当真以死相逼,非楚润雪不娶,只怕贵妃也只能答应。再者,成王有军功在身,在皇上跟前是能说得上话的。” 楚合意道:“父亲说得很对,皇上会同意退婚的。” 大启边境被骚扰多年,战争频繁,国库空虚,大启很穷。 楚润雪擅长搞钱,为了成为成王妃,楚润雪一定会出手,解决皇帝的经济危机。 有钱,才能稳住百姓,才能继续打仗,守住疆土。 如此一来,皇帝一定会答应让楚润雪做成王妃。而她,被退婚是十分必然的事情。 金口玉言又如何?为了江山社稷,皇帝肯定会选择经济,最多不过是下罪己诏而已。 不过楚合意恨毒了东方朔,根本不愿嫁他为妻,自然也不会阻止楚润雪献计。 只是她也不能让东方朔轻轻松松退婚,东方朔非出血不可。 “父亲,请您即刻进宫,请求皇上千万不能答应成王退婚的请求。复述一遍母亲当年为救郑贵妃所遭遇的痛苦,再告诉皇上,说女儿若是不能嫁入成王府,以女儿从小长在乡野的经历,又被退婚,只怕找不到好人家了。” 嘴上说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话,但楚合意眼底是隐藏的冰冷恨意。 第13章 皇帝心动 楚震进宫之前,东方朔已经先一步进宫了。 并且如楚合意所猜测的那样,东方朔是带着楚润雪的计策,与郑贵妃一起进宫的。 郑贵妃一开始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本想趁着母子单独相处的时间,好好训斥、引导他一番,结果最后郑贵妃却被东方朔说服了。 东方朔让贵妃知道了楚润雪的才能以及计策,让贵妃对楚润雪刮目相看,并且主动说出: “原来如此,难怪你非她不娶,此等女子定然非池中之物,倒也配得上成王妃之位,日后可助你一臂之力,如此一看,楚合意竟不能与她相提并论了。本宫与你一道去见你父皇,说服他让楚润雪做你的王妃。” 东方朔大喜:“多谢母妃!” 郑老夫人寿宴上的事情尚未传入宫中,因此贵妃母子求见,皇帝便召见了。 得知他们是为退婚而来,皇帝龙颜大怒,当场训斥贵妃母子。 “贵妃莫要忘了,十多年前若非楚宁氏,贵妃已经丧身火海。当时朕为两家孩子赐婚,贵妃可是头一个答应,并且感激涕零的。 “况且,楚家镇守北境近百年,为大启死了多少子孙,朕今日若是答应退婚,如何面对楚家、面对天下子民?” 东方朔跪在大殿之上,声情并茂地道:“父皇的教诲,儿臣不敢不听。可儿臣自小便以为,将来要娶之人是润雪,儿臣与润雪青梅竹马,彼此之间早已情根深种,若不能与之结为连理,于儿臣与润雪来说,都生不如死。 “更何况,今日儿臣在外祖母的寿宴上,对润雪情不自禁,已经与润雪圆房……虽然儿臣与楚合意退婚,确实不对,但也情有可原,还望父皇理解。” 居然已经圆房? 皇帝脸色铁青! 东方朔是贵妃之子,也是他一直很看重的皇子,如今又有军功在身,他还盼着这儿子将来能有更大出息,结果竟为个女人做出此等糊涂事! 皇帝震怒:“朕能理解,但不答应!” 为了儿女私情,得罪镇守边关近百年的楚家,皇帝认为自己干不出这种蠢事。 东方朔心口一窒,虽觉得父皇震怒时很可怕,但他早有心理准备。 “父皇,楚宁氏当年因救母亲,遭受了许多痛苦。因此小时候儿臣便待润雪极好,一心想从她身上补偿楚宁氏对母妃的付出,如今感情已经给出去了,却才知道她不是楚家血脉,儿臣心里也很痛苦。 “可是儿臣不能在知道自己深爱润雪的情况下,娶楚合意为妻,如此既辜负了润雪,也对不起楚合意,她应该有真正爱重她的夫君,过着真正幸福快乐的生活,才不算辜负她母亲当年的勇敢与善良,也才算对得起她过去十五年遭受的磨难。 “因此,儿臣恳求父皇允许儿臣与楚合意退婚,迎娶润雪为妻。儿臣发誓,一定帮助楚合意寻找真正爱重她的夫君,并且给她足够多的补偿。”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冷眼看着他,当他在放屁。 贵妃也在一旁劝道:“朔儿与润雪从小在一处长大,他们两人确实感情深厚,若当真分开,便是拆散一对璧人,臣妾心中也十分不忍……请皇上成全他们。” 皇帝还是不松口,“朕成全了他们,那谁来成全镇北侯府?谁来成全楚合意!” 谁来成全他这个皇帝的名声! 贵妃道:“臣妾愿出五千两银子补偿合意,并且为她寻找如意郎君。” 东方朔也跟着道:“父皇,成王府也愿意出五千两银子补偿她。” 合计起来便是一万两银子,够给楚合意置办一副体面嫁妆的了。 楚家虽然近百年来戍守北境,但他们家死的人太多了,如今只有楚辎一人能堪大用。 楚家人才凋零,一旦楚辎出事,楚家便会垮掉。而楚润雪已经设下陷阱,要取楚辎性命,那时候楚家兵权便挪会到东方朔手上,因此东方朔与贵妃都觉得,给楚合意万两银子补偿,够多了。 足以让她下半辈子生活无虞。 当然,他们也知道,光是这样说,还不足以让皇帝改变决定。 因为好处只给了楚合意,皇帝没有得到好处,若是皇帝就此答应退婚,不仅楚家对他心寒,他还会被世人唾骂。 于是,东方朔深吸口气,说道:“父皇,楚家立的军功无数,多年来得到的赏赐也多,这万两银子对楚家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是作战的将士,却需要战甲、需要粮草。” “哦?”皇帝蹙眉,怎么提到战甲、粮草了? 东方朔道:“润雪告诉儿臣,大启边境常年被骚扰,征战多年,有富商靠着战争赚得盆满钵满,但更多的百姓却总是食不果腹,实在‘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甚至连朝廷也总是为军饷发愁,没有足够的粮草与激励,将士们作战就缺少动力,没有动力就总是挨打,难以战胜……这些情况,她都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于是她日以继夜翻阅书籍,终于想出了一个为朝廷集资的办法!” 皇帝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什么法子?” 东方朔立即将法子呈上。 皇帝看过之后,心中感叹:世间居然还有此等厉害的女子,竟想出这等刁钻又简单可行的办法! 他一直想着,大启有的人家富得流油,却不能拿来壮大他的国家,实在可恨! 如何从这些富有的人口袋里掏出钱财来,一直是个大难题。 结果,楚润雪这个法子,让他的难题迎刃而解了。 法子是好法子,但是……皇帝拧眉,楚润雪此举,在于成王妃之位啊。 成王妃之位给她,就必定让楚家心寒,还毁掉他这个皇帝的名声。 可不给她,这个法子又实在是好! “父皇,润雪说了,这个法子不过是她众多法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罢了。若事情成了,她还有更多更好的法子,能够充盈国库。” 居然还有更多更好的法子! 皇帝十分心动! 只要国库充盈,就可以招募更多士兵,主动发起战争,扫荡周边国家,壮大启疆域! 这几十年来,邻国发展越发壮大,动不动就发起战争,骚扰边境,抢占大启城池,百姓血流成河,大启不时得送出公主和亲,实在太憋屈了! 为了国家社稷,楚家作为忠臣良将之家……应该愿意受这份委屈吧? 第14章 一张利嘴 大不了他重新给楚合意找个她心悦的夫君就是了! 皇帝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东方朔和贵妃敏锐地感知到皇帝周身的气息变得缓和,就知道他们成功了。 这时候,太监总管姚安来回禀,“皇上,镇北侯带着四公子楚轫,在宫门口求见!” 东方朔则与贵妃相视一眼,幸亏他们来得早,先一步说服了皇上,楚润雪的法子实在太妙。 楚震嘛,就算带着全家老小来,都注定失败,更何况他还只带了个嫡幼子来。 看得出来,现在父皇头疼怎么见楚震父子,东方朔决定给他加一把火。 “父皇,北周到了夏季,便人肥马壮,若我们不抓紧时间充盈国库,一旦北周大军骚扰北境,便是楚家再有能耐,没有粮草支持,也难以抵抗敌军入侵。” 皇帝略微沉吟,道:“你们暂且避到后边去,也听听楚将军怎么说。” 东方朔与贵妃退到屏风后面去。 姚安很快将楚震和楚轫带进来。 父子二人在殿上跪下,行了跪拜大礼,皇帝叫他们平身,他们却不起。 楚震开口:“求皇上给微臣做主!否则微臣绝不起来!” “楚爱卿且说说,是什么事!” 楚震紧抿着嘴唇,面容线条十分紧绷,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迸起。 皇帝知晓他为何而来,但皇帝等了半天,却不见他开口说话,反而看见昔日的铁血汉子,慢慢地红了眼眶,像是在隐忍着极大的委屈与痛苦。 皇帝心里难受啊,能让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在他面前红了眼,说不出话来,可见这件事让他很伤心啊。 一身淡青色锦袍的楚轫开口:“求皇上恕罪,家父因过于心痛、悲愤,而无法成言,请皇上准许楚轫道出事情原委!” “好,你来说!”虽然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但皇帝并不打算先开口。 楚轫道:“十八年前,郑贵妃产下成王殿下不久,遭奸人嫉妒,放火困于宫中,无人敢救。家母不惧危险,舍身入火海救下贵妃娘娘,身上多处被烧伤,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 “楚轫当时虽然年幼,却也还记得母亲当时疼痛难忍、夜不能寐、伤口流脓血的画面,后来母亲虽然好了,可那些伤疤却跟随她一辈子,直到她死去。她是个女子,哪个女子能不在乎身上的疤痕? “但是母亲告诉我说,能够救下贵妃,她毫无怨言,她是将军夫人,怎能损了将军府的气度?即便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救人,哪怕没有丝毫回报。被救的人只要能够继续活着,对她就是最好的回报。” 楚轫声音几度哽咽,眼眶也泛红,但不允许眼泪落下来。 就连皇帝都忍不住动容。 楚轫继续道:“从大启开国之日起,我楚家男儿便日日镇守北境,不叫北周将士踏足长青城一步,为此,我楚家男儿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下我大哥一个已经及冠的男子……我二哥三哥都已经战死沙场,父亲也为大启失去一条腿……” 身材清瘦修长的男子,脊背挺直地跪在地上,他继续说道:“再有我的亲妹妹楚合意,身为楚家千金,却被养在乡下虐待十五载,如今才得以回家。 “楚轫最近总忍不住想,若是母亲尚在人世,她得知妹妹生来就这般遭罪,是否还会愿意生下妹妹?我想,母亲一定是愿意的,虽然妹妹被虐待十五载,但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妹妹被寻回家来了,我们全家上下都很感谢老天有眼,感谢皇恩浩荡。” 男子声色清朗,语气铿锵,字字不提悲痛,却句句是悲痛。 “可是……可是……”楚轫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仰头对着屋顶,把眼泪逼回去,赤红着眼眶,才继续未说完的话。 “可是,我妹妹合意才被寻回来,成王殿下便要求退婚。我妹妹长在乡野,不比盛京之中受到良好教养的闺秀,如今又被退婚,她日后的日子该是怎样的艰难! “皇上,当年我母亲身上的伤疤,因救人而来,无可逆转,她不后悔!我楚家镇守北境近百年,死去的兄弟姊妹无数,也不曾后悔!因为他们的死伤,护了大启的江山和百姓!他们的死伤是值得的! “但是,我妹妹为什么要遭受如此对待?过去十五年,她是受害者,归来时不被未婚夫珍惜、抚慰也就罢了,却还要被二次伤害,为何? “成王殿下对润雪情根深种,大可以明说,两家退婚就是,结果他们却在郑老夫人的寿宴上圆房,逼迫我妹妹不得不接受退婚,为何?” 楚轫深吸口气,脸上倏然爆发滔天的怒意与悲愤:“我们楚家为大启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我母亲为救贵妃娘娘,忍受烧伤的疼痛与疤痕,也绝不后悔!我妹妹被送去乡下遭受十五年虐待,我们也从不怨天尤人! “但是,成王殿下身为大启皇子,身为贵妃娘娘的亲生儿子,他可以不报答,但不能伤害!哪怕他贵为皇子,我们楚家也绝不允许他这般羞辱伤害我妹妹!” 最后一句话,楚轫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落在皇帝的耳朵里,简直振聋发聩! 楚轫已经闭嘴很久,但他的话语却仿佛还回荡在大殿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道:“吾儿成王,出来吧。” 东方朔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色有些灰白。 本以为楚家四公子无心战场,不喜欢厮杀,只喜欢读书,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岂料他口齿居然如此厉害! “父皇。”东方朔强忍着心头怒火,对着皇帝行礼。 “楚家镇守边关,守的是大启江山,守的也是你这个皇子。楚宁氏昔日救的是郑贵妃,救的也是你的母亲。你们母子受楚家恩惠甚多,可你身为皇子与人子,不思回报楚家也就算了,居然反过去伤害羞辱楚家千金,实在不该!” 东方朔立即跪下:“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皇帝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自己出去领罚五十大板,楚将军与四公子监刑。” 第15章 杖责成王 这是不允许五十大板里,掺杂一丝水分。 东方朔心中愕然,他生来就是贵妃的儿子,子凭母贵。十五岁作为副将上战场,又得胜归来。 可以说他是天之骄子,何曾遭受过五十板子? 楚家实在可恶,他已经答应补偿楚合意,居然还要他受伤流血。 好在楚家不日就要垮掉了,他等着那日的到来,看看楚家人还敢如何嚣张! “儿臣,谢父皇!”东方朔双手交叠,伏身行礼。 皇帝继续道:“成王东方朔有诺不守,德行有亏,不配得楚家合意如此良妻,朕决定,成王东方朔与楚合意的婚事就此作罢。成王既然已经与楚润雪圆房,便择日成亲。” 东方朔心头一喜:“多谢父皇!” “别着急谢,朕还未说完。”皇帝道:“成王东方朔与楚合意退婚,虽然事出有因,但终归辜负了楚家、辜负了楚合意,成王除了补偿楚合意万两银子之外,朕允楚合意向成王东方朔提一个要求,直到成王做到为止。再有,成王还必须为楚合意寻找到如意郎君。” 东方朔再次匍匐于地:“儿臣遵命!” “楚将军,楚四公子,你们对朕的决定可有异议?” 皇帝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东方朔他惩罚五十大板,不少了,够东方朔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了。 同时,他也满足了东方朔与楚润雪的请求,让他们结为夫妻。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可以用楚润雪的妙计,充盈国库。 最后,他还对楚家、对天下臣民有交代了。 至于补偿楚家合意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去拉扯吧,他们拉扯纠缠到什么时候、什么境地,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只要他们不妨碍江山社稷,他不管。 楚震父子道:“谢皇上隆恩,臣\/楚轫没有异议!” 三人从大殿退下之后,东方朔便去领罚了。 打板子之前,楚震还特意上手摸了一把板子,确定没弄虚作假,才开口让侍卫打下去。 侍卫们虽然怵于东方朔的身份,但也怵于楚震的能力,因此不敢放水,结结实实地打了五十大板。 看到东方朔血肉模糊,楚轫上前道:“对不住了,成王殿下,要退婚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毕竟我妹妹身为女子,已经承受殿下羞辱之痛了。另外,我们楚家等着殿下亲自上门送万两银子。还有,请殿下做好准备,满足我妹妹的一个要求。” 楚轫笑了下,他的皮肤是冷白皮,眉目如画,被琉璃灯光一照,那笑意显得十分妖冶,好看得过分,当然落在东方朔的眼睛里,也刺目得过分。 “本王,不会忘记!”东方朔忍着疼,咬牙说道。 来日楚家垮掉,他要让楚家上下知道,今日如此得罪他,是多么不明智的做法! “那我们……不见不散。”楚轫说完,带着他老爹出宫去了。 一路上,父子二人的脚步都很轻快。 回到镇北侯府,已经快子时,楚合意与楚辎在前厅等着他们。 看见四哥意气风发的样子,楚合意就知道事情办得很成功。 楚轫进来之后,就把皇帝对东方朔的惩罚,全部说了一遍。 还说:“我和老爹亲眼看着成王殿下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才出宫的!” 听到这个消息,楚合意心头也畅快几分。 父兄高兴,是因为他们觉得羞辱伤害她的东方朔,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而她,则是因为穿越十年时光的恨意,在此刻得到了一点点的慰藉。 楚轫说道:“接下来你可要好好想想,向成王提什么要求了,一定要是很难办的那种!” 楚合意看着四哥得意带笑的眉眼,也跟着忍不住笑,前世大哥断腿之后,四哥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愤怒,跟着父亲上战场,然后再也没有归来。 她还从未见过四哥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当真是书生意气啊! 楚震忽然说了句:“合意,你这四哥嘴皮子倒是很利索!” 带楚轫进宫,是楚合意提出来的,当时楚震都没想到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进宫有什么用,只怕见了皇帝,就被皇帝的气势给吓得脸色苍白、腿脚发软。 直到他家老四说出那些话,简直催人泪下,又让人愤怒,他才知道小女儿让他带着老四进宫的目的。 楚辎也跟着笑道:“合意早就知晓你四哥是个嘴皮子厉害的人?” 父亲只知道上阵杀敌,如实地描述事情,能一句话说完的事情绝对不废话两句,虽然节省时间、干净利索,但是在今晚这样的场合,实在达不到老四那番话的效果。 楚合意笑道:“不是只有刀枪可以杀人,嘴皮子、笔杆子也可以杀人的。四哥虽然不喜战场厮杀,但他是我们将军府的人,身上的血性一点不少,加之他酷爱读书,最适合今晚这种场合了。” 身为将军府的后人,楚轫从小不喜欢上阵厮杀,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甚至被父亲打骂很多次,可他还是下不了手去杀一只活物,看到活物死在自己面前,他就全身颤栗,一度被人笑话“小娘子”!从未有人像妹妹这样夸奖过他。 他耳根子有些泛红,甚至眼眶有些发热,他快速地转过身去,把脸藏进黑暗里,不让人看见,笑话他! 楚合意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四哥,今晚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日后我们楚家还指望你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呢。” 楚轫的眼眶湿润得更多,本以为他是要保护、疼惜和安慰妹妹的,结果却反而被妹妹给安慰了。 他擦了一把眼睛,说道:“眼睛进沙子了,我回房洗洗。” 他逃也似的离开。 太丢人了,居然在妹妹面前哭了! 亲妹妹真好啊,以前也不觉得有楚润雪这样一个妹妹,是多好的事情呢。 “对了大哥,你去请成王殿下快些上门进行赔礼道歉补偿,否则你就要赶去边关了。成王殿下登门的事情,你要亲眼看过之后才放心离开不是?”楚合意说道。 楚辎微愣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妹妹的目的是要东方朔即便带着一身伤、流着血,也必须登楚家大门! 第16章 登门赔偿 东方朔回成王府之后,就躺下了,哪怕父皇赐了药,也叫太医来看过了,但还是火辣辣的疼。 这一夜他完全没有睡好,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贴身侍卫余梁快步进来。 “殿下,镇北侯府的人来说,楚大将军着急赶往北境,恐北周将士来袭时他不在场,故而他们镇北侯府请您,尽早登门给合意姑娘道歉补偿,楚大将军说了,他得亲眼看着殿下登门,才能放心。” 东方朔几乎咬碎银牙,什么赶往北境,不过是借口而已,他们楚家的真正目的就是折磨他,让他带着一身伤出门。 东方朔眉眼阴沉:“告诉他们,本王受伤严重,无法下床,待到身子骨好了,自然会登门!” 余梁应是。 东方朔继续养伤。 然而不到一天,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已经传遍盛京城。 余梁来告诉他:“殿下,外头的人都在说,您扬言退婚都两天了,却还不登楚家的门赔礼道歉,是根本不把楚家放在眼里!甚至还说您口中所谓的赔礼道歉,不过是说说而已,不是发自内心。” 东方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这些话一定是楚家放出去的,他们竟敢如此放肆! 可现在外头的人都知晓了,由不得他不正视这件事。 固然他有军功在身,但也是身为副将所得到的军功,和楚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而他作为退婚的过错方,伤害的是镇守一方、为国死去许多子孙的楚家,外头传出这样的谣言,百姓对他的唾骂岂不是如洪水泛滥? 不行! 往后他是要走上那九五至尊之位的,绝不允许自己的名声有损! “余梁,准备轿子,再请瑞安王叔与本王一道同去楚家!”东方朔沉声道,他眯了眯眼眸,好个楚家,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 东方朔又喊来太医,为他上息痛药,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在轿子上他完全不能坐,只能趴着。 但是到了镇北侯府门前,他却不得不下轿子,忍着隐隐的麻木与疼痛,与瑞安王一起步入镇北侯府大门。 整个过程,简直酸爽万分,东方朔此生都不想再经历,但是想到楚合意丑恶的嘴脸,他生生忍下来了。 不想再让这个贱人有机会拿捏他! “参见瑞安王、参见成王殿下。”楚震与两个儿子领头,带着一家老小前来迎接。 哗啦啦跪了一地,但是其中并不见楚合意的身影。 东方朔“嗯”了声:“楚老将军不必多礼,本王早该登门了,只是身上伤痛厉害,才耽误了时日,还望楚老将军莫要责怪。” “怎么会呢?殿下被打得血肉模糊,该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我们全家没一个怪成王殿下的。” 开口的是楚轫。 楚家其他人愣了下,而后嘴角憋着笑意。 东方朔脸色铁青,知道他受伤严重,还利用流言蜚语逼他上门,这会儿又说这等风凉话。 镇北侯府的人当真是可恶啊,幸好润雪不是住在镇北侯府! 也难怪润雪愿意灭了镇北侯府,把兵权送到他手上。镇北侯府的人,都是一群刁民,在边关待太久了,完全不知盛京城的礼数! 东方朔忍着怒意,皮笑肉不笑的:“楚老将军不怪罪,本王就放心了。” 他也不想过多废话,直接道:“今日本王登门,是来谈退婚事宜的,本王还特意请了瑞安王叔来做见证,以免日后再有任何纠葛!” “瑞安王、成王殿下这边请。”楚震反应淡然,在侧前方带路,将他们请到正厅去,对着楠木椅子又请:“两位殿下请上座。” 东方朔:“……” 故意的,他们全家都是故意的,明知道他臀部受伤,还请他上座,并且椅子上一个软垫都没有! 放眼望去,其他椅子也没有软垫,这难道是将军府的风格? 瑞安王已经坐下了,东方朔只好咬牙坐上去,却只敢坐下半边屁股,但这已经足够他忍受的了。 “退婚的原因,楚老将军已经知晓了,本王在此就不再赘述,这里是一万两银票,是本王给合意姑娘的补偿,也算是她将来找婆家再嫁时的一点点添妆。” 东方朔让余梁将准备好的一万两银票拿出来。这些钱置一副嫁妆都够了,他说添妆,不过是自谦而已。 楚轫接过去,当场点清,一万两,不多不少。 “虽然本王与合意姑娘的婚约解除了,但本王日后要迎娶润雪为妻,镇北侯府依然是本王的亲人,但愿往后我们两家不要有嫌隙才好。”东方朔又说了句场面话。 楚辎道:“怎么会有嫌隙,我们还指望成王殿下能对我们的润雪妹妹好点,虽然润雪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在楚家养了十五年,是有深厚感情在的。” 有感情在就好! 东方朔想着,有感情在,他们就不会防备楚润雪,杀死楚辎的时候,便会容易许多。 东方朔脸上扬起笑容:“润雪是本王未过门的妻,本王自然会待她极好。” 大家脸上都扬起礼貌的笑容。 “哦对了,本王辜负了合意姑娘,但本王还是想要为母妃报恩的。往后合意姑娘的婚事,便由本王来负责。若她有心上人,也可告知本王,本王定求父皇赐婚。” 楚震道:“如此便多谢成王殿下了。” 东方朔站了起来:“嗯,事情既然说妥了,本王也就不打扰了。听说楚大将军着急赶回边关,想必也需要时间收拾行李,本王这便告辞。” 虽有婚约,但两家并未交换庚帖之类的,故而退婚也并不复杂,请个见证人就可以了。 东方朔说完了话,抬脚就要拉着瑞安王走,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面还未愈合的伤口裂开得更大了,袍子湿漉漉的,应该流了很多血。 “成王殿下请留步。”楚合意从屏风后面大步出来,向两位王爷福身行礼,才对东方朔道:“殿下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东方朔眯着眼眸看她。 “皇上说,成王殿下想要退婚,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只要殿下完成这个要求,退婚便作数。殿下可是忘记了?” 东方朔眸中闪过一丝戾色,这事儿他当然没忘记,只是故意不提起而已。 他堂堂王爷不主动提起,楚震等人还能逼迫他不成? 可偏偏,楚合意这乡下来的野丫头不知礼数,居然主动跑来问他! “要求我已经想好了,只要成王殿下答应了,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罢。”楚合意说道,眼睛弯起来,笑成月牙。 她的笑容越是甜美,东方朔心头的火气就越大。 忍了忍,东方朔问:“不知合意姑娘的要求是什么?” 第17章 真正想要 楚合意道:“我想要成王府做我的府邸!” 东方朔闻言,着实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她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成王府,可是他被册封为成王之后,父皇命人建造的,这象征着他的身份和地位。 楚合意居然想要! 还说拿去做她的府邸! 她是怎么敢的啊! 楚家上下都没人告诉她,这想法会让她掉脑袋么?她这是在皇权上蹦跶! 也不对,父皇已经允诺,但凡楚合意的要求,他都必须完成。 也就是说,如果父皇知道楚合意提出要他的府邸,只怕也没理由拒绝。 想到这里,东方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如果把成王府送给楚合意,他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在盛京待下去了? 这女人又下贱又可恶,知道嫁不了他,就想要住他的府邸,满足一下她做成王妃的幻想。 东方朔恶心得想吐! “成王府送给你倒也无妨,只是成王府是父皇为本王建造而成,代表着皇家,你身为将军之女却住进去,只怕要遭人闲话。合意姑娘还请换个要求,本王也是为你好。” 楚合意叹气:“我就想住成王府!太气派了!” 她像极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看见金碧辉煌的府邸,就想住! 东方朔看向她身后的楚家人,居然没一个阻止她! “本王可以为你打造一座府邸!” 楚合意眼睛一亮:“像成王府一样气派吗?” “当然!” “那……我可以自己选址吗?” “可以!” “我要西宁那片地!” 西宁?东方朔蹙眉,那片地在盛京城外西面,伫立着一座高大的山峰,山峰连绵起伏,如同一只猛兽卧于天地之间。 那片地山石嶙峋,树植茂密,在这座山的后面是一条河流,河流对面的山峰上窝着一窝匪盗,因此那片地鲜少有人前往,故而当真地如其名,很安宁。 寻常百姓无事,绝对不会往那边去。 “先前我与大哥一道骑马,路过西宁,见山峰巍峨,树木茂盛,人迹罕至,大哥说那座山后还有一条河流穿过,风景很美,我想,若是能在此地建一座别院,倒也不错。” 东方朔笑,去那里建造房子,等着被野兽撕咬吧,即便没遇到野兽,也迟早被强盗掳走! “好,本王把西宁那片地给你!” “那我就等着成王殿下得官府盖章、皇帝亲印的文书,送来给我了。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 “西宁那片地既然给了我,那么那片地面上的一切东西,都归我所有,包括上面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甚至是一虫一兽!” “没问题!” “四哥,帮我写一份文契,就按照刚才我所说的写。还请成王殿下带入宫中,请皇上盖下印章,并且亲笔签字,再连同西宁地的地契,一起送来给我。” 东方朔皱眉:“何须如此麻烦?本王既说了上面一应物什都是你的,自然无人敢抢!” 旁人自然不敢抢,但万一到时候上面有皇帝需要的东西呢?皇帝不得拿走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有得皇帝亲笔签字,她才放心。 “殿下的承诺自然可信,但今日在场的不过是我楚家人与两位殿下而已。若来日两位殿下一同外出不在京中,我要在西宁土地上做事,挖到了珍贵草药,有身份贵重的人非抢不可,又无人为我作证那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切都是我的,该如何是好?” 东方朔见她眼里一片坚定,毫不退让,好生气愤。 奈何他察觉到自己的伤口过于严重,血水似乎比先前更多,得抓紧时间回府休养才好。 “本王会带着你的文契,进宫找父皇亲笔签字、盖下大印,再叫人送来给你!” 楚合意福身行礼:“那我便在此多谢殿下了!” 楚轫立即去书房写好文契,送出来交给东方朔,东方朔让余梁拿了就走。 回到府中,他的伤口果然裂开很多,血水已经将袍子浸湿,养了两天的伤彻底作废,甚至比先前还要严重。 担心给地的文书送慢了,楚家那边又弄出不利于他的流言来,于是他请求瑞安王帮忙带着文契进宫,找父皇亲笔签字盖大印。 毕竟让东方朔答应楚合意一个要求,是皇帝提出来的,因此皇帝并不拒绝签字和盖印。 算下来也只是一块百亩地而已,不值钱。 地契与文契,很快送到楚合意手中。 楚合意看着上面的签字与大印,垂眸笑了笑,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抬头时楚合意面色冷静:“多谢余侍卫跑一趟,回去告诉你家王爷,就说从今往后,我楚合意与他婚事各不相干,从此再无瓜葛!” 余梁对她弯腰抱拳,转身离开。 楚轫走过来,问她:“妹妹拿西宁那片地,准备做什么?” 一开始楚合意就告诉他们了,她的目标是那片地,根本不是什么成王府府邸。 楚震和楚辎都好奇地看着她。 楚合意没有回答他们,反而扯起另外一个话题:“大哥,北周这些年能够屡次骚扰我们边境,是因为他们骑兵很厉害。” 楚辎点头:“是!” 大启的骑兵太弱,不是将士不行,而是他们的马匹不行,骑术也不好。 北周的将士非常擅长马背上作战,而且他们的马匹很高大强壮。 在骑兵这一块,两方实力相差悬殊,在北周骚扰边境时,他们总是损失很多将士、很多粮食。 对于北周,他们痛恨异常,却又无可奈何。 尤其是这几年,基本都是以命死守。 楚辎忍不住想,若按照这种情况下去,只怕他要死在长青城,才能阻止北周的铁骑踏破长青城。 那他死后呢? 楚辎简直不敢去想。 “我这里有两样东西,可加强大启骑兵的战斗力。”楚合意说道。 “什么?”楚辎问道。 不仅他愣住了,就连楚震、楚轫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一家四口来到书房,楚合意提笔在纸上画了两样东西。 “这个叫马镫,可以挂在马鞍两边作为脚踏,将士们骑在马背上时,脚下有踩踏的东西,腰臀就可以使上力气,搭弓射箭、拿着长刀砍杀,完全不在话下。” 楚辎听完之后,双目定在纸稿上,只觉得不可思议,看似很简单的东西,可在此之前,却从无人提出来过。 他几乎可以想象,有了马镫,将士们在马背上可以如何发力。 他看看纸稿,又看看楚合意,激动异常,拿着另外一张纸问:“那这个呢?做什么用的?” 第18章 无人及她 楚合意笑了笑:“这个啊,叫马蹄掌,以铁制成,用钉子将它钉在马蹄之下,如此马儿便可跋山涉水,不惧锐利坚硬之物。” 楚家父子三人,眼前都是一亮。 尤其是楚震和楚辎,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这样简单的东西,以前他们怎么从未想到过呢? 真是天不亡大启,不亡他们楚家啊! “合意,你怎会如此聪明,竟想到这样的好物件!”楚辎忍不住说道,整个人激动得脸色都有些泛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来我梦里告诉我的,大概老天也看不下去北周铁骑践踏我大启边境子民了吧?”楚合意只能如此解释。 实际上马镫和马蹄掌,都是前世楚润雪提出来的,作用确实很好,大大提高了大启将士的战斗力。 想起这事,楚合意发自内心地佩服楚润雪,她真的很聪明,知道的东西也很多。 但楚润雪千不该万不该利用自己的博闻强识来做坏事,活埋楚谢两家人。甚至在她的干涉下,大启有几年时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大启人口锐减! 前世楚润雪不就是和她比速度吗?谁能创出新东西,引领新潮流,谁就是赢家。 反之,落后就要挨打! 既如此,今生她就先楚润雪一步,将马镫和马蹄掌制出来! 她并未拿这些东西去做坏事,因此楚合意并不觉得有什么羞耻。 相反,前世的楚润雪还说过“师夷长技以制夷”!楚合意认为很好,就是要学习对方的长处来制服对方! “大哥,你找人暗中把这两样东西打出来,先找两匹马试试情况,若可以再到长青城去大规模使用。 “另外,若要大规模制作,暂时不可宣之于众。只告知皇帝即可,若知之者众,定然叫北周有所防备,这次我们就来个出其不意,让他们有来无回,重重挫伤他们的锐气!” 楚辎笑答:“好!” 他的妹妹怎么这样聪明,连这些都想到了! 楚辎想到下次作战,能够重挫北周将士,就心痒难耐,恨不得长出翅膀,即刻飞到长青城去。 很快,镇北侯府就传出消息,三天后,大将军楚辎要离开盛京,赶往边关去。 他得在夏季到来之前,守在长青城。 楚润雪亲自去成王府探望东方朔,如今她是东方朔的未婚妻,来去无人非议。 在东方朔的床前,她将楚辎三天后要赶往长青城的消息,告知了东方朔。 东方朔握着她的手,笑了起来:“本王身上的伤,终于可以得到交代了。” 楚润雪轻声道:“在去长青城之前,大哥一定会去探望他的未婚妻,只要他走着出去横着回来,楚家就会遭受灭顶之灾,今日鼎盛繁华将不复存在。” 东方朔笑了下:“本王会尽快将身上的伤养好。” 被杖责五十,还被说德行有亏,他自然是愤怒的。但是想到不久后,楚家三十万大军将会到自己手中,听他调遣,到时候大启臣民都会臣服于他,谁还会记得他昔日的糗事? “好,我等着殿下大胜归来,迎娶我入王府。”楚润雪说道。 她英气的眉眼带着自信,落在东方朔的眼中,只觉得她身上染着光芒,十分吸引他。 他撑起上半身,扣住楚润雪的后脑勺,吻上她的红唇,很热烈。 东方朔长得十分好看,作为武将,他身材修长结实,而且年轻,楚润雪无法抗拒。 她靠在东方朔的怀里,攀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亲吻,年轻帅气的男子当然是很好的,但是他的吻技有些青涩。 楚润雪主动出击了下,让他尝到甜头,简直欲罢不能,楚润雪却退开了,抬手抵着他的唇。 “小心你的伤口。” 东方朔眼睛里的情愫,浓得几乎要溢出来,过了很久才得以冷静。 “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之前我们在外祖母寿宴上的事情,缘何会失败?” 楚润雪道:“是翠墨反水了,她如今已不在楚家,她的家人也都已经彻底离开盛京城。” 东方朔皱眉:“你没有派人把她抓住?你可否审问过她了?这样的人该死!” “并未审问,也不曾派人去抓她。得知她全家人离开盛京城,我便确定是她反水了。我们不必有任何动作,免得叫楚合意抓住把柄。” 楚润雪道:“布局如下棋,在这盘棋里面,翠墨不过是无名小卒而已,不必因她被吃掉而费心,否则会因小失大。” 东方朔只觉得楚润雪心胸甚是开阔,他想到翠墨背叛,就想将其杀死,以泄心头愤怒。 但楚润雪不这样做,她认为翠墨已经离开,背叛已成定局,不必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追杀她,毕竟她已经出局,走或者死,都影响不了大局。 天下女子,皆不如他的润雪。 东方朔摩挲她的红唇,又想亲。 楚润雪再度抬手抵在他的唇上,笑着说:“不给亲,我要你一直想着我,直到你娶我回家为止。” 她起身跑掉了。 东方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当她害羞至极,笑出声音来。 两天后。 楚辎备上礼物,带着贴身侍卫,去探望未婚妻。未婚妻家在盛京城的南边,需要打闹市而过。 他出门不久之后,楚合意也带着瑞嬷嬷与百花一道出门,在闹市里找了一家茶楼,在二楼临街的位置上坐下品茶吹风。 春末夏初,阳光明媚,天空澄蓝,白云朵朵,还有凉风徐徐,坐在窗边,好不惬意。 楚合意却盯着长街上的某个地方看,前世她只从大哥的口中知晓,他在这条街上如何出事,倒不曾亲眼目睹。 而现在,根据前世的讯息,再反推回来,楚合意基本知道,对方所设下的是怎样的陷阱了。 前世大哥出事之后,未来大嫂的父母家人便要退婚,然而未来大嫂对大哥一片情深,被逼嫁给别人之后,在花轿上抹了脖子。 可怜十六岁的少女,就这样香消玉殒。 恨意与愤怒,冲到心尖,楚合意冷冷地盯着楼下长街看。 第19章 楚辎必死 长街两边,多是商贩。 楚合意看见,有两个三四岁的小孩,跟着父母在摊子边上卖一些小玩意儿。 午后,日头开始西斜,楚合意转开目光,看见大哥骑着马带着贴身侍卫,缓缓从南边走来,一身深青色锦袍的他,显得格外矜贵儒雅。 街上人来人往,都忍不住侧目看他,生得太好了,只不知是哪家贵公子。 楚合意看向他的身后,有人纵马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身蓝衣华丽锦袍,一眼便知来自富贵人家。 谢少柏! 他肆无忌惮,带着手下人当街纵马,从楚辎身边狂奔而去,街道两边的商贩迅速躲避,但还是有不少人跌到地上,很多东西滚落街中。 至于带着一双儿女的父母,则吓得脸色煞白,只来得及抱走自己身边的孩子躲开,待他们回头要抱走另外一个孩子时,狂奔而来的马已经到达跟前。 马蹄高高扬起,对着女孩的身子就要践踏而去,周围的人“啊”地惊呼起来,全都被吓得好似被定住一般,无人上前救孩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辎已经策马到跟前,悬身马上,弯腰从马蹄下将小女孩捞起,抱到自己的马背上。 现场一片混乱。 谢少柏手中忽然出现一根银针,扎在楚辎的马臀上,马儿一声嘶鸣,发疯般狂奔出去。 楚辎眸中闪过一丝惊色,拉紧缰绳却也无济于事,身下的马完全不受控制。 “让开!都让开!”楚辎心头发紧,倏忽想到先前楚合意说过的话——有人想要取他性命! 他心头顿时像是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怀中的女孩在极致的惊吓过后,开始大哭出声,挣扎着要从楚辎怀中出去,根本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多危险。 楚辎一手拉缰绳,避免疯马伤到行人,另外一手护住怀中的女孩,以免她被摔出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疯马已经带着他们到达城东一座山脚下,此处人烟稀少,野兽经常出没。 “哗啦”一声,疯马带着他往山林里冲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不能再往前了!楚辎努力稳住心神,前方不是树木就是尖刺,树林更深处,还会有凶猛野兽。 跳马,事不宜迟! 楚辎瞅准了前方地势相对平缓,地面上还长满青草,他单手抱住怀中的女孩,深吸口气,毫不犹豫地弃马而跳。 马儿的速度太快,完全就是发疯的状态,因此楚辎跳下马背后,不得不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浑身是伤,额头在流血。 他一把抹去脸上血水,强忍着浑身的痛,把怀中的女孩抱出来,仔细检查。 发现小女孩身上除了一些剐蹭的皮外伤之外,再无其他,楚辎松了口气。 “你别害怕,我会送你回家。”楚辎安慰她。 小女孩方才在马背上还哭闹挣扎,这会儿已经被吓得发不出声,整个人呆愣愣地看着楚辎。 “此处不宜久留,会有野兽出没,我们现在就走。”楚辎说着,把小女孩抱起来,便要离开树林。 却忽然,他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倾听四周的声音,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落,有猛兽来了。 正前方来的是一头猛虎,后方来的是两匹狼,追逐着他身上的血腥味,步步朝他逼近。 猛兽踩在草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声响钻入楚辎的耳朵里,与惊雷炸响无异。 若只他一人,从猛兽口中逃出,并非没有可能,但是怀中还有小孩需要他保护! 今日,当真凶多吉少了。 妹妹先前说,她会暗中保护自己,可妹妹能够知道他的马会发疯,把他带到这片野兽出没的丛林来吗? 楚辎觉得,很难。 猛虎没有给他太多准备的时间,瞅准距离之后,大吼一声,地动山摇,直接飞扑过来。 楚辎抱着孩子,一跃而起,躲开猛虎的飞扑。 然而,身后的恶狼冲了过来,直接将他扑倒在地,楚辎将孩子扔出去很远,他自己则与恶狼对抗。 “啊啊啊……娘娘娘,救我救我,娘救我!!”小女孩看到猛虎朝自己大步走来,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楚辎一拳打开一匹狼,冲过去,再度将小女孩抱起,就地滚出去很远。 但速度根本比不上几头猛兽。 而且,让他更为绝望的是,还有更多的狼群从丛林深处过来了,虽然还未见到狼,但他已经听到脚步声。 与之同时。 茂密丛林后的马背上,谢少柏与两个手下,正看着这一幕。 手下忽然蹙眉:“大少爷,怎么还有一大群狼赶过来?” 谢少柏不以为然:“也许是我们放出去的虎狼,把丛林深处的狼群给引过来了,今天楚辎必死无疑!” 手下谄笑道:“他哪儿能想到,小孩的父母收了我们的银子,特意把小女孩放在路中间等他去救的?” 另外一个手下附和:“他也不会想到,咱们扎在他马身上的银针里有毒,可以让他的马发疯,把他带到这里来。” 谢少柏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今日弄死楚辎,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就为他死去的父亲报仇了。 “大少爷,我们赶紧走吧,这么多猛兽围攻楚辎一人,他插翅难逃。我们继续在这里待着,恐怕会引来其他猛兽。” 谢少柏再看一眼楚辎被围攻的画面,心中笃定他无法逃出生天,便点点头要策马离开。 却在转身之后,发现他们已经被狼群围攻了。 谢少柏:“……” 这群狼什么时候来的?他们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主仆三人顿时大惊失色。 若早知如此危险,他们一定不会过来亲眼看着楚辎被围攻,反正楚辎的性命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的! “西风,你在后面断尾,我护着大少爷冲出去。”手下之一的东风说道。 西风不想断尾,断尾和舍身喂狼有什么区别?但是他见谢少柏并没有否决东风的话,只能硬着头皮护在他们身后。 但是他们才稍有动作,狼群就扑了过来,马儿被咬伤狂奔,他们从马背上摔下去,落在狼群中间。 谢少柏直接崩溃大哭:“我不要死!狼大哥不要吃我,我可以给你们送人来!” 第20章 谢凛来了 一匹狼朝他扑过来,谢少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牛车上,衣衫褴褛,浑身哪儿哪儿都疼。 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头,天快要黑了。 除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之外,便只剩下傍晚蝉鸣之声。 牛车缓缓地停下来,谢少柏努力擦掉睫毛上沾着的血迹,看清楚了这一片天空,好像是谢家大门口的天空。 有人把他送回家了?是城东附近的村民发现受伤的他,送回来的吗? 看来,老天都赞成他弄死楚辎! 谢少柏挣扎着要坐起来,却不防一条马鞭破空而来,狠狠打在他的身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浑身颤栗。 “你可知晓小爷是什么身份,居然敢打我!”谢少柏只当对方是个农夫,疼痛之下怒气难忍,便大骂出口。 吼完之后才发现,站在牛车之上,拿着马鞭的居然是一个红衣姑娘! 她五官精致,漂亮异常,傍晚的风吹得她发丝飞扬,显得手执鞭子的她凌厉相当! “就算知晓你的身份,我也要打你,谢家大少爷!”楚合意开口:“是你,害得我大哥遭到猛兽围攻,至今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居然是楚家的人! 谢少柏慌了:“你想干什么!” 楚合意道:“干什么?当然是将你的所作所为,告知谢家人!我要你们谢家给我楚家一个交代!” 今日之事,全是谢少柏一人所为,谢家上下全然不知,若是知晓,他定然被严惩! “你大哥出事,是他自己倒霉,与我何干,我什么也没做,你休要血口喷人!” 楚合意朝他冷笑,“这话等会儿到你三叔跟前去说。” 谢少柏想要挣扎起来,却被护卫摁住,动弹不得,他愤恨无比地瞪着楚合意。 谢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楚合意抬眸看去,本以为可以看到谢凛,回来这么长时间,她很想来看看谢凛,看看他怎么样,好不好,但是没有机会,也找不到理由。 结果出来的是个中年男子,他是谢少柏的二叔、谢凛的二哥谢准。 谢准看见她,脸色冰冷,显然不待见她,直言道:“我家三弟身子抱恙,不能见客。楚小姐请将少柏交给我,我就当楚小姐不曾来过。” 谢准命人上前,要带走谢少柏,但是楚合意的人继续扣着谢少柏,不许谁人将他带走。 谢准皱眉,冷然道:“多年前楚家害得我大哥身亡,我们谢家不曾找楚家的麻烦,怎么,今日楚家要闹到我谢家门上来了?” 楚合意下了牛车,站在谢准面前,虽是女子,身量较小,但她一点也不退却。 她看着谢准的眼睛,道:“谢家大少爷当街纵马,害得我大哥重伤生死未卜,我要你们谢家给个说法。不过,我只和你们谢家三爷谈这件事,其他人来我都不放人。” 谢准沉声道:“我已经说了,我家三弟身体抱恙,不能出门!” 楚合意前世没多少时间待在盛京城,对盛京城的人家也不太了解。 她只知道前世她遇到谢凛的时候,谢凛已经病入膏肓,除了赶路之外,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要么是坐在轮椅上。 他以病弱之躯,护着全家老小退到长青城,已经是强弩之末。 坚持十年,他的身体彻底被掏空。 当时得知东方朔与楚润雪要到长青城,谢凛便推测出来,东方朔他们是来赶尽杀绝的。 他便带着她一起上山,计算雪崩的时间,再带着家里能动手的人在山上做手脚,为此他吐了好几次血,回来更是昏睡到东方朔他们到来才醒。 刚醒不久,就为了护她而被东方朔手中的长剑贯穿心肺,死在她的怀里。 到死,楚合意都想再看谢凛一眼,可惜她眺目望去时,只看到满目的风雪,再看不见谢凛的模样。 楚合意还记得,谢凛曾经告诉过她:“我并非生来身子就这样不好……” 所以,她以为这会儿的谢凛,身子还不至于差到出不了门,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毕竟现在盛京城的人提到谢家三爷,都赞叹他风华绝代!容颜无双! “无妨,既然他身子抱恙,我便进去见他!”楚合意强调:“谢家大少爷纵马害我大哥之事,我只和谢家三爷谈!” “你!”谢准恼怒不已,哪有姑娘家主动上门寻事的?哪有姑娘家主动说要进门见一个未婚的年轻男子的! 谢准道:“我听闻楚小姐从小在乡间长大,想来不知什么叫男女大防!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你一未婚姑娘,怎能贸然见我三弟!” 楚合意轻轻一笑:“既然如此,我便把谢家大少爷带走。他蓄意谋害大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此事若叫皇帝知晓,不知谢家能否保他性命!” 楚合意转身,“百花,把人带走!” 这回轮到谢准与谢少柏慌了。 楚谢两家是有世仇的,死去的又是谢少柏的父亲,所以谢准认为,谢少柏的确有可能伤害楚家人。 谢少柏更是做贼心虚,连忙大喊:“二叔,她要见三叔就让她见,我浑身是伤,疼死了,我不要离开谢家!” 谢准咬咬牙,只好道:“楚小姐请留步,我现在便去把三弟叫来!” 楚合意扬唇一笑:“好啊。” 谢准甩袖而去。 暮色开始四合,谢家的琉璃灯盏次第点亮,楚合意便站在大门口等着。 她把鞭子收起来,忍不住抬手整理自己的袖子、衣摆,把衣襟处的褶子一点一点扯平,再扶了一下发髻,整理头上的珠钗,又抿了抿唇,确定嘴唇不干燥起皮才稍微放心。 但心头还是躁动不安。 不知穿越十年时光,谢凛看见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前世两家在盛京城外见面时,刚开始是仇敌,彼此之间很不对付。但是因为他们两家遭受的祸事相似,谢凛说服谢家所有人,主动来找她,提出两家合作,才能更好地对抗东方朔与楚润雪带来的风雪。 那时候他们两家已经支离破碎,实在太弱了,合作是最好的办法,楚合意选择答应,于是从庆阳城开始,他们一路同行到长青城,一直到死去。 若非两家合作,互相帮助,死在路上的老弱妇孺只会更多。 谢凛一人,可以说服谢家放下过去楚谢两家十几年的仇恨,与她楚家合作,实在很厉害。 听闻谢家被楚润雪用计掠夺之前,谢凛因病昏迷了一个月,错过了挽救谢家的最佳时机,才落到那般境地。 听到大门后面传来声响,楚合意回神,立即看过去,是谢凛来了。 第21章 情绪失控 他穿白色中衣,淡青色锦缎长袍,腰间是同色系宽腰带,坠着一枚奶白色玉佩。 楚合意认识这枚玉佩,谢凛常年随身携带,宝贝得很,但在她前世二十岁生辰那天,谢凛亲自送给她做礼物。 而此时的他,脚上着黑缎靴子,款款从门内走来,走在朦胧的烛光下,颀长的身姿彰显矜贵,如同谪仙一般,楚合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谢凛走近了。 楚合意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口涌动着异样情愫。熟悉是因为这张脸她朝夕相处了好几年,陌生是因为此时的他还不是落魄世家子弟,身上的矜贵气度散发出无声的威严。 楚合意一直知道他好看,顶级的好看,可从来不知落魄之前他还可以好看到如此境地。 浓眉入鬓,眼眸狭长深邃,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刚刚好,轮廓线条流畅,一切都恰到好处,仿佛天神之手精雕细琢而成。 大概天神在造他的时候太过用心,显得他身边的人被造得特别敷衍。 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长相完美,智商完美,心胸完美,最后却为她而死,就死在她的怀里,可最后却被埋在冰天雪地当中,她临死之前都看不了他一眼。 那个时候她好想好想,把衣服脱下来,盖住他的面容,让他不要被风雪浸染。 楚合意的眼泪,“哗”地落下来,仿佛方才还完好的水闸,瞬息之间就破开了,洪水决堤,让人猝不及防。 “谢凛!”她到底控制不住心中的意动,见他走来,便忍不住跨步到他跟前,喊他名字的瞬间,已经泪流满面。 其实她并不轻易掉眼泪,乡下十四载的日子,磨炼了她遇事不哭的心性。 前世十年护着全家老弱妇孺的艰辛,也让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哭,人一旦哭了,紧绷的弦就会断掉,心态会崩塌,人如山崩塌了就难以站起来。 所以,再难她都不哭。 可是,眼前的人是谢凛啊,教会她读书写字画画弹琴下棋的谢凛啊,再大风雪都会陪伴在她身边的谢凛啊,陪她走过将近十年艰苦路程的谢凛啊。 死之前她好绝望,那时候想牵他的手,黄泉路上与他一起走都那么难,可现在却还能看见、看见活生生的他,从灯光中向自己走来。 如何能够不哭? 怎么忍得住眼泪! “你……你干什么!我们谢家可没人欺负你啊!相反,我大侄子还在你手中呢!”谢准见她哭,以为她要在谢凛面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连忙澄清。 “三弟,少柏在她手中,是她一直在威胁我们,我们可没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谢准对着谢凛道。 谢凛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女子并非被欺负才会泪流满面。 倒像是和他相识许久,但又被迫分开很长很长时间,乍然见到他,才会如此情绪失控。 可是他们之前见过吗? 谢凛微微蹙眉,眼前的姑娘长得这样好看,又穿如此张扬的颜色,若是见过,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明明知道不可能,但不知怎地,谢凛竟开口问了句:“姑娘,我们以前认识吗?” 她满眼的心酸与激动,以及脸上的泪水,不似作假,可他当真想不起来他们何时见过。 楚合意愣了下,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曾经想过,谢凛会不会和她一样,从十年之后回来,可现在听到他的问话,楚合意便知,十年之后的谢凛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们同行十年里的点点滴滴,他都不记得。 楚合意哭了很久,天色彻底黑了,周围的人也都站了很久,全都觉得楚合意莫名其妙。 就连瑞嬷嬷和百花,也觉得万分不解。 虽然她们与楚合意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们能够看得出来,楚合意不是一个轻易掉眼泪的人。 难道在乡下十四载,她和谢家三爷之间有过什么情愫,如今再见才会如此? 不清楚,也不敢问。 而谢家人呢?谢凛没有说话,剩下的人也都不敢说话。尤其是还被扣住的谢少柏,更是不敢吱声。 谢凛虽然是谢家老来子,从小体弱多病,但他博览群书,且实在聪明,加之老大谢凇已经去世,如今他是谢家家主,一切事宜都得听他的。 今日的事情,谢少柏最不想惊动的人就是他三叔谢凛! 就算谢凛把楚合意从楚家赶走,表面上护住他这个大侄子,但回头他还是一样少不了被责罚。 想到这里,谢少柏暗暗下定决心:「待会儿无论如何都不承认楚辎的事情与我有关!是他要救人,马儿发疯,冲入城东丛林,遭遇猛兽攻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打马从街上走过而已!」 一念罢,谢少柏决定先发制人:“三叔,我流了好多血,好像快要死了,三叔救救我!” 谢凛这才回神,发现楚合意已经泪湿衣襟,眼睛红肿,他眉头微拧,从袖中拿出一方干净帕子,朝她递过去。 与之同时,瑞嬷嬷也拿了帕子给楚合意。 面前同时递来两张帕子,一张素白,是谢凛的,他身子不好,偶尔咳嗽,故而身上会有帕子;另外一张则绣着杏花,是瑞嬷嬷递过来的。 谢凛也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嘴角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她身为楚家千金,出门自然有婆子丫鬟伺候,他递出去帕子,倒是多此一举了。 谢凛正要把帕子收回来,楚合意却先一步拿走他手中的帕子,擦拭脸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怎么能够不心酸呢? 前世十年,他们从世仇身份开始结识,而后惺惺相惜,每次遇到事情之前,谢凛都能率先预料到,而后陪在她的身边,站在她的身后。 虽然他很少言语,但是楚合意能够感受到他的呵护,那时候的谢凛怎会让她掉这样久的眼泪,才给她递帕子? 可楚合意也知晓,今日之事不能怪他,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实在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能够在她泪流满面之时,给她递来一方帕子,已经是谢凛最大的善意。 毕竟,楚谢两家有世仇啊。 谢少柏见谢凛给楚合意递帕子,心慌不已,对楚合意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认为她在三叔面前用眼泪这种绝杀武器,是要对付自己,实在是很不道德!非常、相当、特别不道德! 谢少柏急得大喊:“三叔,受伤的是我啊!” 第22章 楚谢之仇 谢凛的视线,这才缓缓落到谢少柏身上,虽然他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他那一声吼中气十足,想来受伤并不严重。 楚合意道:“谢凛,今日我登门,是为谢少柏谋害我大哥之事而来。” 谢凛!第二次了,她直接喊他的名字!这在盛京城是非常少见的!是谁给她这样的胆色? 谢凛虽然有疑问,但他发现被直呼其名自己并未真的生气,只是道:“说说。” 谢少柏抢先一步:“三叔,我只是打马从街上而过,见一小孩被楚辎掳走,孩子的父母哭天喊地,我实在看不下去才追上去看情况,结果被狼群围攻,等我醒来就在这野丫头手上了,她还用马鞭打我!” 谢凛挑了下眉梢,看向楚合意,没想到啊,她看起来这样纤弱,居然能从狼群里把谢少柏带出来,而且还可以挥动鞭子打谢少柏。 “真实情况并不是他说的那样!”楚合意道:“是你大侄子当街纵马,差点踩到一个小女孩,我大哥舍身相救,才把小女孩救下来。 “结果你大侄子趁机往我大哥马臀上面扎针,害得我大哥的马发疯冲入野兽出没的丛林,更往里面引去猛兽,害得我大哥被猛兽围攻,现在还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谢少柏整个人都惊了下,浑身窜过一阵冷意,心头万分骇然,这野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谢凛问:“证据呢?” 楚合意让百花把大哥骑过的马牵过来,拿着镊子当着谢凛的面,把马臀上的银针拔下来。 “可以请你们谢家的府医来看看,银针上是否有毒,马儿是否有中毒。同时也可以查到,你们谢家大少爷身边的人,是否去药铺里买过毒药。” 谢凛言简意赅:“按照楚小姐说的去做。” 府医很快被请来,确定银针和马身上中的毒是一样的,同时审问得出,毒药就是谢少柏的贴身小厮西风买来的。 谢少柏道:“我不承认,一定是这贱人提前做了准备陷害我的!就算我准备了毒针,我又如何能够确定,楚辎从那地方经过呢?就算我确定他会从那个地方经过,又如何能够确定那里有个小孩需要他去救呢?” 楚合意冷笑一声,百花再次把一对夫妻带上来,赫然是那小女孩的父母,两人此刻泪流满面。 “是这位大哥,给我们一百两银子,让我们带着孩子上街,在看到有人纵马的时候,把孩子放在街道中心……”妇人泣不成声,她指着的人是东风。 东风和西风两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就连辩解都不敢。 谢少柏唇上的血色尽失,浑身冷汗。 楚合意这人是魔鬼吗?带他到谢家大门口之前,居然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 谢凛的脸色很是冰冷,他一言不发,但是谢少柏知道,三叔这是生气了。 他本来想抵死不认的,但是证据确凿,就算他死了也不得不认! 谢少柏吼了出来:“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他们楚家就是欠我们谢家一条命!我父亲就是被楚家害死的,我为父报仇有什么错!” 谢凛看着他:“所以你承认了?” “是的,我承认了,一切都是我算计的,我就是想要楚辎的性命!他死了,楚家就没人了,镇北侯府会彻底垮掉!” 谢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谢少柏顿时哆嗦了一下,惧意从心底冒出来! 恐惧是恐惧,但不解也是真的不解!谢少柏实在想不明白,谢家不比楚家弱,为什么有这样不共戴天的仇恨却不报仇,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就可以了么? 沉默许久的谢准道:“三弟,少柏也是年轻,才如此意气用事。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心里有仇恨是可以理解的。昔日我们大哥的确是因楚家而死,如今他伤了楚家大将军,也算一报还一报,彼此不再相欠,就让今日的事情过去吧。两家的仇怨一笔勾销,你以为如何?” 谢凛看向楚合意:“楚小姐以为如何?” 楚合意直言道:“我不同意!十几年前临安城发生暴乱,皇上在选谁去平定暴乱之时,我父亲与谢家大爷在朝堂上发生了争执,结果最终两人被皇上派去临安城平定暴乱! “虽然谢家大爷因此去世,值得同情。但他并非我父亲所杀,而是被暴民杀死,这笔仇恨不该我大哥来承担!” 是的,谢家大爷谢凇之死,并非楚家所为。 但是多年来,谢凇父母亲人一直认为,若是昔日楚家直接去临安城平定暴乱,不把谢凇拉下水,谢凇就不会死在临安城。 他们全然忽略了,谢凇和楚震在朝堂上一直不对付,得知临安城有暴乱,就想让楚震去送死。楚震咽不下这口气,在朝堂上和谢凇发生口角之争。 二人难争高下之际,皇帝下令,让他们俩同往临安城。 结果最后楚震平定暴乱,而谢凇则死在那场暴乱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楚谢两家的仇恨,就是这样来的。 这也是谢家没有充足理由,对付楚家,为谢凇报仇的原因。 楚合意可以理解谢家人的恨意,但坚决不赞同谢家人伤害她楚家人。 说得难听点,当年的谢凇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再就是,谢凇自己技不如人,才会惨死暴民乱刀之下。 因此,她绝对不同意拿自己大哥,去偿还谢家对他们楚家的恨意。 谢凛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在他心目中,大哥只是和楚家政见不合,才导致那样的下场,但这不代表大哥是个坏人。 大哥的死,一直是谢家人心中的伤痛,尤其对他父母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肝肠寸断。 现在却被楚合意这样提出来,他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按照你这么说,我也没有亲手执刀杀你大哥,他如今下场,只能算因我而死罢了,如同我父亲因你父亲而死一样。你楚家既然不肯承担我父亲死的后果,那我也不必承担你大哥死的后果!”谢少柏喊道。 楚合意冷笑:“谢大少爷真会混淆概念。你父亲的死,并非我楚家人设计陷害,下旨让他去平定暴乱的是皇上,你们怎么不去憎恨皇上?是因为不敢吗? “而我大哥生死未卜,则是因为你——谢家大少爷设下陷阱,使用卑鄙手段造成的。虽然你是借刀杀人,但杀人的还是你。两者概念完全不同,怎能混为一谈?” 谢少柏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不是说楚家千金刚被从乡下寻回吗?为何口齿如此利索,令人毫无招架之力! 三叔一定不会放过她吧?毕竟父亲因楚家人而死,两家之仇不共戴天! 谢少柏恨得咬牙切齿,却听他三叔问道:“楚小姐想要怎么样?” 楚合意道:“好说,我只有三个要求!” 第23章 图他美色 “呵……”谢凛低笑一声,眸子掀得更大些,看向楚合意。 先前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还以为是个娇弱的姑娘,现在确定,她和“娇弱”二字没什么联系。 纵然大哥不是楚家人杀死的,但也算因楚家人而死,两家死仇已经结了十多年。 如今她大哥被他大侄子报复,只能说倒霉,他们谢家完全可以不讲理。 问眼前的姑娘想怎么样,已经算是他足够理解她的心情,结果这姑娘居然敢跟他提三个要求! 要么是她异想天开,要么就是她胆色很足。 楚合意道:“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不会伤及无辜者性命,也不会有辱谢家门楣,相反,或许还可以救谢家一把。” 谢准和谢少柏都笑了,虽然说谢家人在朝堂上的官阶不高,但是后宫里的三品谢贵人却是出自他们谢家。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盛京城的达官贵族到皇室,所用的海棠花、桂花、梅花、菊花,都是从谢家而出。 此外还有绸缎、米粮等产业。 可以说,谢家是盛京城最富有的世家之一。 家中有钱财,后宫有贵人,他们谢家男儿哪怕在朝堂上无所建树,在盛京城当中也是如日中天。 可是楚家这野丫头刚刚说什么? 说她可以救谢家一把? 当真是要笑死人! 唯有谢凛,平淡的目光里透着些许清冷。 楚合意迎上他的视线,“我的第一个要求,与你对弈一局!” 谢凛眉头微蹙,对她这个要求有些意外,但他眸中的意外之色一闪而逝,快速到任何人都捕捉不到。 “三叔,不可答应她!搞了半天,她是冲三叔而来,她贪图三叔的美色!说什么为她大哥讨回公道,都是胡扯!”谢少柏仿佛抓住楚合意的小辫子,如此说道。 谢准也气呼呼的,他和谢少柏的想法一致。 他这个三弟虽然从小身子虚弱,但是长得实在太好了,许多女子见他,都忍不住一见钟情,想方设法靠近他。 实在太无耻了! 女儿家家的,就不能矜持点吗? 怎么说也是镇北侯府的嫡千金! 不过,愤怒归愤怒,谢准叔侄倒也不担心,谢凛此人向来清清冷冷的,视女人如无物,从小到大不知伤了多少女子的心。 这楚家千金嘛,长得是好看,可怎么看都还是个未长开的小姑娘,被拒绝是板上钉钉的事! 谢凛道:“你大哥遭受猛兽围攻,如今生死不明,你倒有兴致与我对弈?” 楚合意回答:“我不是大夫,陪在我大哥身边也无济于事,我该在他养伤的日子里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谢凛忍不住笑了,她大哥重伤昏迷,她却认为和他对弈是一件很应该做的重要事情。 既如此…… “好。”谢凛应下了,看向身边的小厮一眼,小厮会意,立即去准备棋盘。 谢凛转身往谢家府邸里走去,楚合意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烛光中,晚风徐徐吹来,树枝在地面与墙上落下斑驳的光影,竟说不出的和谐。 等反应过来之后,谢准和谢少柏都愣住了,家主居然同意了??? 百花不动,带着护卫们押着谢少柏在门外等候。 谢准和瑞嬷嬷则迅速跟上去。 书房里。 烛灯点亮。 谢凛与楚合意相对而坐,小厮望山将棋盘摆好,便恭恭敬敬下去沏茶。 他们对弈,下的是象棋。 楚合意先走了一颗卒子,谢凛不动声色,走了一颗兵。 楚合意捏起一颗马,却没有动,而是看向瑞嬷嬷,瑞嬷嬷往后退,退到屏风外面。 楚合意这才把马落下去,谢凛动了他的炮,然后看向谢准。 谢准嗫嚅着嘴:“我想在这里!我不会出声!” 他就不明白了,三弟和楚家千金孤男寡女的,还让他们都出去,合适吗? 不合适,他不能走! 谢凛却直接开口了:“我若有事会喊二哥进来。” 这是下逐客令了,只是比较委婉,谢准知道自己再不走,三弟就不会给面子了,于是不情不愿地出去了,在屏风外面找了把椅子坐下。 谢凛与楚合意坐在窗下的榻上,窗子开着,抬眸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景色。 大概走了十步棋,楚合意把谢凛一颗士兵吃掉,得意地看向他。 谢凛面上无波无澜:“你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楚合意道:“我大哥身受重伤,需要静养。我想要谢家在城西的百亩桂花园,在秋天开满桂花,我想什么时候带我大哥去赏玩就什么时候去。” “只是赏玩?” 楚合意挑眉:“偶尔摘下三五枝回家插瓶,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呵……”谢凛又低笑一声,旋即意识到今天自己笑的次数太多,又敛住。 “谢家桂花园常年种植桂花,即便你没有这个要求,城西的桂花园也不会动。” 「那是以前,今年不一定!」楚合意心头回答,嘴上却没多做解释,她道:“一株一苗都不能少。” 如此霸道?谢凛再度意外,却不觉得有什么难度,便回答:“好。” 方才楚合意用马吃掉了他的士兵,他用车吃掉了楚合意的马。 楚合意见状,皱起眉头,不悦。 “轮到我了。”谢凛道:“少柏以为猛兽是他借来杀你大哥的刀子,那么,少柏又是谁递向你大哥的刀子?” 楚家死去的子孙太多,人才凋零,现在的楚家,基本上靠楚辎撑着。 楚辎若是出事,楚家就会垮掉,长青城的三十万兵权,肯定易主。 楚谢两家恩怨多年,他侄子的年龄比他还大几岁,早些时候从未想过对付楚家人,顶多就是不经意间碰面的时候,彼此刺几句,严重点打一架而已,现在谢少柏却能想出这等招数对付楚辎。 一定是有人把他当成刀子,对付楚家。 楚合意问:“你猜到谢少柏成了别人的刀子,才答应和我对弈?” “很难猜吗?” 楚合意眉眼染上点点笑意,他还是那样聪明,所以来谢家找人,她只找谢凛。 谢家其他人也不会聪明到愿意和她好好沟通。 “楚家的危机我会解决,倒是谢家,如此枝繁叶茂、家大业大的,如今国库空虚,若有人想充盈国库,肯定想从谢家刮走油脂!” 楚合意动了一个炮,威胁他的车。 第24章 重惩少柏 谢凛有一瞬的沉默,是皇帝想要动他谢家吗? 不,如果是皇帝,他不会动楚辎,楚辎对北境来说,太过重要。楚辎没了,长青城会被踏破,这对大启百害无利。 士卒很多,将才却难寻! 不是皇帝,那么是谁? 夺嫡的皇子? 拿了楚家兵权之后,需要银子养兵,那么就掠夺他谢家资源…… 谢凛眸中闪过一丝冷色。 那人凭什么认为,掠夺谢家资源养出来的士兵,可以为他守住北境? 北境若被破,大启将逐步失去城池,国力衰弱…… 谢凛退了一步车:“谢家不全都是死人。” 至少他还活着,谁能从他手中掠夺谢家? 楚合意忽然问:“你最近身体好吗?” 谢凛的视线从棋盘上抬起来看她。 他生来身子就不好,打小吃药,但也还好,不能像正常男儿习武射箭,冬天易咳嗽,仿佛嗓子眼漏风,有风直接灌入心肺,难受异常,此外便无其他不适。 正常饮食起睡,与正常人无异。 不过这些话,不必要对眼前的姑娘说,他们不熟。 楚合意也把自己的炮退回来了,只看着棋盘:“若你饮食起居无碍,以你的聪明才智,当然可以避免楚家危机。但若某日你昏睡呢?” 说完,才抬眸对上谢凛的视线。 “昏睡一两日也无妨,但若昏睡十天八天,甚至一个月呢?醒来天都变了,你如何防患?” 楚合意道:“你大侄子心中有仇恨,成了别人对付我谢家的刀子。若某日你昏睡,以他的脑子,必定会成为别人撕碎谢家的口子。” 谢凛沉默了好久,只安静下棋,直到他勇往直前的车,被楚合意的炮给吃掉。 谢凛浑身清冷,看不出喜怒,只是忽然问她:“所以,你的第三个要求是?” 楚合意道:“谢少柏重伤我大哥,害得我大哥生死未卜,或将失去双腿,我要你重打他一百鞭子,死活看他运气!” 她这番话说得很重。 谢凛没有回答,而是执起一颗棋子落下:“你被将军了。” 楚合意看着他,扬起浅浅笑容,把棋盘掀了,棋子哗啦啦落下满地,甚至有几颗滚到谢凛袍子上。 “身为家主,你不愿意管束自己的侄子,我不介意帮你管束!”楚合意站了起来。 谢凛抬眸,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看到她精致的下巴,还有窜起小火苗的双眸。 他把袍子上的棋子颗颗拿起,放好,施施然站起来,清冷道:“把谢少柏绑起来,重打一百鞭子。” 说罢,不再看楚合意一眼,抬脚出去了。 楚合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他这般表现,是生气了。 虽然他接受了她的说法,但还是生气她太过咄咄逼人,毕竟,他大哥已经去世,留下的谢少柏是他的大侄子。 可是,楚合意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谢少柏就是个纨绔,今日谢凛不惩治他,明日谢家将会因他而遭罪! 谢少柏可以成为重伤楚家的刀子,谢凛就该知晓,今日不重重惩罚他,来日旁人就会从谢少柏这个口子里进来,把谢家撕个粉碎。 楚合意猜测,谢凛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才答应她的要求,下令重打谢少柏一百鞭子。 至于前世谢凛为什么昏睡一个多月,导致谢家惨遭横祸……楚合意实在不懂,看着谢凛现在的身子,虽然虚弱,但也不像是会昏睡一个多月的情况啊。 “三弟,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少柏已经重伤,若再打他一百鞭子,他会没命的!”谢准拦在谢凛的面前。 谢凛停下脚步,垂眸看着眼前的二哥:“大哥之死,皇上不曾怪罪楚老将军。爹娘也只是下令,与楚家老死不相往来,不曾让我们找楚家寻仇。 “但是,少柏不听家训,擅自做主,找楚辎寻仇,我若是不严惩他,明日他岂不是要越过我这个家主去?再者,他蓄意谋害大启良将,明日皇上降下罪责,只怕他性命不保。” 谢准还待要说什么,谢凛清冷冷的目光再度朝他扫过来,截了他的话:“二哥若实在心疼,为他分担一些鞭子也可。” 谢准的身子猛地抖了下,整个人都安静了。 对谢少柏的惩罚已经确定,百花也就放人了,把谢少柏交到谢家护卫的手中,谢少柏被捆在院子里一棵百年枫树下。 “三叔,我不理解!被害死的是我父亲,他也是你大哥,为什么我寻仇就是不对的!”谢少柏满眼愤怒,红着眼眶质问。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爹吗!” 谢凛脸上无波无澜,只是看向望山:“你来打。” 望山手拿马鞭,弯腰拱手应下。 谢少柏见他来真的,彻底心慌,连忙求饶:“三叔,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可以去楚家跪下道歉,求您别打我……” 谢凛皱皱眉头,若这侄子像方才那样,被惩罚了也有一身傲骨,他倒是能高看他一眼。 结果鞭子还未打到他身上,他就开始求饶。 他谢家竟有这样的窝囊废,脑子蠢笨,被人当刀子使而不自知,现在竟还无骨气可言。 难怪楚家姑娘会认为,他是谢家最大的口子,通过他可以撕碎整个谢家,毕竟他可是谢家长房长孙! 谢凛不再多言,直接后退,把场地交给望山。 望山自小跟着谢凛,知道谢少柏谩骂不成转而求饶的行径,惹恼了三爷,便扬起鞭子没有丝毫留情地朝谢少柏打了下去。 火辣辣的疼痛之下,谢少柏一句狠话再也说不出,只是鬼哭狼嚎地求饶。 他见谢凛表情都不变一下,便转而去求楚合意。 “你大哥还没死不是吗?我愿意出银子给他治伤,楚小姐求您放过我,我愿意给您磕头跪下……” 楚合意站在谢凛的身边,看着谢少柏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同样的毫不心软。 今生因她重生,才救下大哥,而前世大哥与未来大嫂,可是被他害得很惨。 同样的,谢家也被他这个长房长孙害得家破人亡…… 这一顿鞭子,该他得的,而且对比于他所做的事情,这一顿鞭子还是便宜他了。 楚合意怎么可能心软! 一百鞭子还未打完,谢少柏已经疼晕过去,望山看向谢凛:“三爷?” 谢凛看向楚合意:“满意了?” 第25章 噩梦中醒 “三爷怎么能问我是否满意呢?打他一百鞭子,让他长记性,以免他来日害得谢家家破人亡,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楚合意说道:“再者说了,他害得我大哥受伤严重,来之前我已经看过了,我大哥很可能再也无法站立,他只是被打鞭子而已,我没把他的双腿砍下来,已经算对得起他。” 楚合意眯起眼眸:“晕过去就完事了吗?说了一百鞭子就是一百鞭子,少一鞭子都不行!” 又抬眸看向谢凛,继续道:“以后,三爷你会感谢我今日的一百鞭子的!” 鞭子打不到位,教训就不到位,教训不到位,今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 一百鞭子过去以后,谢少柏浑身是伤,鲜血淋漓。中途他疼醒过来两次,又疼晕过去了。 看着他被带下去,谢凛清冷开口:“从今往后,谢家任何人都不许往楚家去寻仇。” 楚合意附和:“你们谢家的仇恨,我大哥楚辎已经用他一双腿偿还了!” 谢凛垂眸看她,不是说他大哥情况不明么?她都未曾回去看,为何如此断定她大哥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 楚辎若当真失去双腿,不仅对楚家来说,甚至对整个大启来说,都不是好事。 她不该如此盼着她大哥失去双腿才是。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楚合意渐渐地意识到,事情已经办完,该回家了。 这会儿天色已黑,但是看谢凛的模样,并未打算留她吃晚饭。 哎!她要求打他大侄子一百鞭子,虽然事出有因,但那到底是他大侄子,谢凛心中肯定对她是有怨念的。 自家孩子,自己打不打是一回事,被别人逼着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谢凛不高兴的还有谢少柏的所作所为。自然没有心情留她吃晚饭了。 她虽然想留下来,和谢凛多相处一会儿,却也没有足够的理由。 心中很是失落,但楚合意把那失落之感硬生生地压下来,抬眸看向谢凛,眉眼间泛着浅浅的笑。 “谢凛,在家里记得认真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她故作潇洒地带着瑞嬷嬷和百花往门外走。走了好几步,都没听到他作别的声音。 楚合意心中又忍不住伤感。 前世只要她出门,谢凛都会嘱咐她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他在家里等着——因为他身体虚弱不适合出门,需要外出的事情都是她在做。 但是现在,她要离开,谢凛竟一句话也没说。 虽然知道有原因吧,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楚合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只见谢凛站在琉璃灯盏下,灯光映照着他的脸,显得十分清冷,他眸中无波无澜,不像死前看向她的目光里含着无限深情与不舍…… 疼痛涌上心尖,楚合意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过头当真离开了,这次再也没有回头看。 没什么好伤心的,她告诉自己,她能够回来改变事情发生轨道,能够争取让楚谢两家的人都活下去,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她和谢凛,来日方长。 到了谢家门口,百花问道:“小姐,如何处置这对夫妇?” 为了一百两银子,他们把自己的女儿置身马蹄之下,完全不在意女儿的生命。 或者他们是在意的,只是女儿的性命不如一百两银子重要而已。 该如何处置呢? 楚合意道:“送官吧,他们蓄意谋害亲生女儿,官府怎样判决,与我们无关。” 他们的女儿在最危急关头,喊的是“娘”,不管她如何处置这对夫妇,他们的女儿都会受伤,既然如此,就送官吧,大启有相关律法惩治他们。 楚合意上了马车,马车迅速回到镇北侯府。 此时的镇北侯府气氛紧张,许许多多的大夫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甚至连宫里的太医都请来了。 楚合意到楚辎的房间里,见楚辎身上染血,脸色苍白,尚未醒来,但是他放置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眉头也紧紧皱着,像是正在遭遇什么恐怖的事情。 父亲、四哥二娘还有剩下的其他姊妹,都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小声地呼唤楚辎,希望他能够醒过来。 “意意回来了?伤害你大哥的人,谢家那边如何处置了?”楚震问道,满脸忧愁与倦色。 楚合意道:“他胆敢设下陷阱伤害我大哥至此,我便不会饶恕他,叫他们家主下令打他一百鞭子,生死看他运气!” 又问:“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楚震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楚轫便代替他道:“大夫说大哥受伤严重,不知要昏迷多久。尤其是一双腿,筋脉尽毁,很可能……再也站立不起来。” 楚合意在大哥身边坐下来,握着大哥的手,用帕子擦拭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听着大哥嘴里不断喊着:“不要……不要……不要!” 他的声音急促得仿佛跋涉千里。 梦境中的楚辎的确如此,他被狼群追赶,怀里还抱着那个小姑娘,眼看着逃不掉了,他只好将小姑娘护在自己身下,任由狼群撕咬他的身体。 “啊!”楚辎大喊一声,浑身颤抖,是恶狼将他的腿骨咬住,而后活生生扯断,他瞬间大汗淋漓。 可他还是死死护着怀中的女孩,不让女孩受伤。 他鲜血淋漓,疼得晕厥过去,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镇北侯府,只是大夫告诉他,他失去了双腿,此生再也站不起来。 恰逢此时,北周将士来犯,长青城危急。 他的父亲和四弟请求上战场,皇帝同意了,成王东方朔请求作为副将跟随一起上战场。 最后北周将士被打出去,但是他的父亲和四弟,死在长青城。 由于父亲和四弟所带的队伍全军覆没,导致大启将士耗损无数,皇帝震怒,降罪楚家,楚家彻底垮了。 在危急存亡之际,他纤弱的妹妹楚合意站出来,撑起了整个楚家…… 不,这不是真的! 楚家世代戍守长青城,对北境环境无比熟悉,就算吃败仗,他们带的队伍也不可能全军覆没。 是东方朔身边的谋士陈挫,给北周将士送了消息,引北周将士前来覆灭父亲和四弟的军队! “不,不能这样对楚家,不能!!”楚辎撕心裂肺地喊着,忽然从梦中惊醒,噌地坐起来。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楚合意。 第26章 双腿残废 楚辎几乎是本能地摸向自己的双腿,声色嘶哑:“我的腿……” 房间里的气氛很凝滞,无人讲话,但他们的沉默却都好像在告诉楚辎,他这双腿没救了。 楚合意道:“父亲,你带着大家先出去,我在这里和大哥说会儿话。” 楚震点点头,疲惫着一张脸,跛着脚带着大家都出去了。 大夫以及宫里请来的太医,这会儿都在外面,每个人脸色都很凝重,楚大将军这双腿,救不回来了啊。 “我的腿……”楚辎再度开口,眼神急切又带着明显的恐惧。 楚合意抬手轻柔地落在他的膝盖上,截了他的话:“大哥的双腿无碍。” 楚辎满头满脸的汗水,在听到她的话之后,还有些不大敢相信:“当真?” “当真无碍!是我请大夫用药,骗过了其他人,让所有人都以为大哥的双腿再也站立不起来!”楚合意说道。 当然,大哥满身的血,也让众人误以为他受伤很严重,加上第一个大夫说他双腿没救之后,剩下前来诊治的大夫包括太医在内,察觉到他腿脚筋脉有一点不对劲儿,就都下意识认为他双腿真的废了。 楚辎的眼里出现疑惑之色。 楚合意向他解释:“围攻你的狼群,只是将你撞晕而已。那座山上的狼王,是大哥先前送给我的雪团,它如今有三四岁孩童的智力,它因感谢我送它归山林,故而听了我的话,没有真的伤害大哥。” 原来如此! 楚辎原先还想着,好像没有见到雪团待在妹妹身边,原来妹妹把雪团放回山林里去了。 “妹妹早知道我会有此一劫?” “先前我已经与大哥分析过,楚润雪抢走我婚约不过是第一步,第二步她就要弄死弄残大哥,把我们楚家的兵权抢过去,送给东方朔。” 楚辎立即想到刚才那个梦,让他深深地意识到,若是妹妹今天没有防范,他一定会失去双腿,梦里楚家所有人的下场,都会真实发生! 那根本不是梦,是他腿断之后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大哥对楚润雪的为人,一直抱有希望。但是今日的事情,大哥必须知道,一切都是楚润雪在背后暗中操作,她甚至连楚谢两家的仇恨都利用上了,她根本不是小白兔,” 楚合意把谢少柏的所作所为,全都说了出来。 最后还说:“十多年了,谢家虽然与楚家老死不相往来,但从不曾寻仇,可今日谢少柏却对大哥下手,他不过是楚润雪手中的刀子而已。 “谢少柏那人,是盛京城出名的纨绔,只知道花天酒地,根本想不出这样双手不沾血腥却能扳倒楚家的法子。” 关于谢少柏的为人,楚辎也有所耳闻,那人确实不聪明,是谢家的草包纨绔,这样的法子绝不是他能想出来的。 想到梦中父亲和四弟的死,都是东方朔身边谋士陈挫的手笔,根据种种情况反推,楚辎不得不确定这次的事情,当真是楚润雪与东方朔给他设下的陷阱。 楚辎狠狠地闭上眼睛,心中对楚润雪最后一点兄妹情,被楚润雪此次的行为彻底地割除了。 压下心头的凉意,楚辎睁开眼睛,决绝地开口:“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将楚润雪当成妹妹或者亲人看待。” 楚合意给他倒了一杯水:“大哥喝点水吧。” 楚辎仰头,把一杯水喝尽。 “妹妹对外宣称我双腿被废,接下来想要我怎么做呢?” “也不是完全废了,就是让人觉得救不起来,除非出现奇迹……大哥遭遇这样的事情,整个人都很狂怒,需要外出休养,到天下各处寻找能治疗腿伤的神医,乞求奇迹的发生。” 楚辎“嗯”了声,这是对外的说法,那实际上呢?妹妹想让他做什么? 楚合意凑到他的耳边,小声把自己的计划给说出来,听完之后,楚辎眼前一亮。 好一招以身诱敌! 他用力点头:“好,我知道了,这次我必须让他们对楚家有所交代!” 身为大哥,若楚润雪有危险,他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楚润雪不能算计他,以此来对付整个楚家。从今往后,她不仅不再是他的妹妹,反而是他的仇敌! 对付仇敌,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一个夜晚过去,楚家大将军楚辎双腿残废的消息,就传遍整个盛京城。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百姓的声音里全是深深的惋惜。 “听说是为救一个小女孩,楚大将军才会遭此横祸。” “这可怎么办啊?楚大将军常年驻守北境,若是叫北周的人知晓楚大将军失去双腿,只怕要大举进犯,我们大启北境危矣!” “楚家死在战场上的子孙实在太多了,如今只留下楚大将军一人,老天居然还让他失去双腿,何其残忍啊!” 太医于昨晚上就将消息递到皇帝耳边了,皇帝听闻之后,砸坏了手边的茶盏。 “皇上息怒!”姚安立即跪下来。 皇帝倒是想息怒,可北境一直由楚辎带兵驻守,如今楚辎出事,北周将士一定大举进犯。 西边有个西戎国,常年踏破西境,害得大启常年得送公主和亲,大启已经很难了,若是北境再破…… 皇帝怒气攻心,如何能够息怒? “谁人所为!” “谢家长孙谢少柏当街纵马,险些踩死一个小姑娘,被楚大将军瞧见,楚大将军临危之际把小女孩救下,结果惊了马,马发疯似的带着他冲入丛林,遭到猛兽围困……” 姚安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 “事情发生之后,谢家家主已经把谢少柏打了一百鞭子,皮开肉绽,如今生死未卜!” 皇帝怒道:“打得好,竟敢当街纵马,险些伤人!若非谢家家主已经把他打了一百鞭子,朕还要把他提到大狱里,将他活剐了!谢家上下也难逃其咎!” 姚安道:“皇上,当务之急是寻出合适人选去往北境,驻守边疆,以免北周得知消息,大举进犯。” 这个问题一出,皇帝几乎一宿未睡。 同样一宿未睡的还有楚润雪。 大清早的,她便带着一名大夫来到镇北侯府。 “我不信大哥伤到如此境地,一直以来他都那么厉害……请父亲允许我带着陈大夫进去给大哥看看!我一定让陈大夫想办法治好大哥的双腿!” 第27章 血溅当场 不过一个夜晚而已,楚震看起来就好像苍老了好几岁,站在廊前好似随时要倒下去。 “你大哥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现在心情很不好,谁去见他都会触霉头,你不必去了。” 楚润雪红着眼眶:“陈大夫是很厉害的大夫,兴许大哥的双腿还有希望。” “宫里的太医都已经来看过了,外头的大夫难道还比宫里的厉害不成?”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父亲,多一个大夫多一份希望不是吗?若是陈大夫不行,来日我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为大哥寻得良医,我绝不叫大哥此生再也站不起来!” 楚震看着眼前的女孩,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而已,红红的眼眶与鼻尖,真诚无比的表情。 若非楚合意提前与他们分析过情况,他此时一定要被楚润雪的模样给欺骗了。 她带着大夫前来,哪里是真的想救她大哥的双腿?不过是想确认她大哥是否真的失去双腿而已! 楚辎劝她:“你大哥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父亲,我带着大夫是去给他治疗双腿,给他希望的。而且身为妹妹,我也该去安慰他。求父亲让我看看大哥,若是见不到他,我实在难熬。” 楚润雪说着,眼泪就掉落下来。 “并非我不让你去,而是你大哥接受不了失去双腿的事实,整个人非常暴躁,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他都不愿意见。” 楚润雪问道:“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大哥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父亲,让我去劝劝大哥!即便不能治他的双腿,宽宽他的心也是好的。” 楚震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半晌才道:“既然你如此有心,便去看看吧,若你能劝得他吃些东西也是好的。” “父亲,我会全力以赴。” 楚润雪带着陈大夫,往楚辎的院子而去。 春末夏初,吹来的风都带着暖意,但是此时楚辎的院子,却仿佛寒冬腊月,在这里伺候的下人都脸色凝重,或者战战兢兢。 到了门前,楚润雪被护卫丁盛拦住:“大小姐,大将军这会儿心情不好,谁也不见,您还是别进去了吧?恐大将军发起狂来对您不利。” 隐约间,楚润雪听到屋内传来说话声,好像是楚合意的声音。 她心中轻轻嗤笑,楚合意才回镇北侯府半个月,都可以在里面陪着大哥说话,为什么她不能?在大哥心目中,她比楚合意重要多了。 “丁盛大哥请勿担心,去见大哥我自有分寸,若他恼我,我即刻出来。” 若不亲自带着大夫去看楚辎,确定楚辎的双腿是否残废,她心如何安定? “况且我好像听到合意妹妹在里面说话的声音?虽然我不是楚家的血脉,但大哥永远是我的大哥,还请丁盛大哥不要阻拦我。” 丁盛翕合着嘴唇,最后无奈道:“既如此,就请大小姐进去,只是若将军发狂,还请大小姐保护好自己。” 门开了,楚润雪带着陈大夫步入楚辎的房间。 刚过转角,就见一只碗飞过来,碎在自己的脚边,紧接着便听楚辎怒道:“我不吃!滚出去!” 楚润雪看过去,发现是楚合意在劝楚辎吃东西,但是碗被楚辎给砸了。 这会儿楚合意正脸色煞白,不知该怎么做。 楚润雪绕过瓷碗的碎片,走到床边,还未开口眼泪就率先流下来。 “楚小姐,让我给大将军瞧瞧腿。”陈大夫在旁边提醒她。 楚润雪这才擦了眼泪,“大哥,听到你的消息,我的心都快要碎了。你为楚家、为大启做了那么多,上天对你实在残忍,竟让你失去双腿……” 她在楚辎身边蹲下来,握住楚辎的手,“上天残忍,我便与上天对抗,非要把你的双腿救回来不可!陈大夫是我特意请来给你治疗的,若他不行,我定走遍天涯海角为你找寻名医,直到你好起来为止。” 楚辎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滑到陈大夫的脸上,讥笑一声:“我这双腿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他一个江湖郎中,竟还敢说给我治腿?” 楚润雪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大哥,试试无妨。” 楚辎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陈大夫,陈大夫在原地站了良久,而后看向楚润雪。 楚润雪微微颔首:“陈大夫,劳烦您给我大哥看看。” 陈大夫把药箱放下,走到床前去,要掀开楚辎的被子查看他的双腿。 却忽然,楚辎从床里侧拔出长剑,一剑就将陈大夫的脖子给抹了。 殷红的血线飙出来,洒在被子上,洒在楚润雪白皙的脸颊上。 陈大夫眼睛睁得很大,还未来得及发声,人就已经倒下,再无呼吸。 “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但他居然还要来细看我是怎样的残废,死有余辜!”楚辎眼眶赤红,狂怒开口:“滚出去,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若谁再请大夫来看我笑话,来一个我杀一人,来两人我杀一双!” “大哥,你冷静些,我们现在就走,绝对不会再喊大夫来。” 楚合意一边说,一边往门外退去,还拉了楚润雪一把。 “大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合意心目中,你永远都是大英雄。大哥你可以伤害别人,但是请你千万别伤害自己。” 楚合意小心翼翼地乞求着,然后拉着楚润雪,步步退出了房门外。 直到看不见眼前的血腥,楚润雪才讷讷道:“大哥杀了陈大夫,他当场杀死了陈大夫。” 楚合意道:“昨晚那些大夫离开之后,大哥就再也不想看见任何大夫,你在大哥心碎之际把陈大夫带来,对他的伤害实在太大,也怪不得大哥。” 说着,让丁盛进去处理里面的尸体。 楚润雪用指尖抹了一下脸,指尖顿时染满血腥,殷红万分,她甚至还记得方才热血喷到自己脸上时候的感觉。 挺好的,楚辎发狂至此,证明他的双腿当真没救了。 一个人只有遭到严重刺激,才会狂怒至此。 对于常年征战沙场的楚辎来说,失去双腿,比要他的命还严重。 楚润雪眼里流着泪,舌尖却悄悄探出舔舐嘴角的血迹,腥甜的味道啊。 第28章 不愿和亲 陈大夫血溅当场,确实让她错愕,但也让她兴奋。权势,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而是要流血。 楚润雪离开镇北侯府之后,关于陈姓大夫被楚辎狂怒之下杀死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东方朔作为楚辎的“准妹夫”,登门来探望楚润雪,安慰楚润雪那颗被惊吓的心。 二人在屋子里说话,把众人都屏退了,只留下贴身护卫与丫鬟在门外守着。 楚润雪很小声地道:“围攻他的是猛兽,猛兽绝对无情可讲,他能够活着被救出来,只是失去双腿,已经是万幸。” “雪儿你这一招实在是妙,不必我们动手,楚辎就被打败了,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上战场,楚家彻底无人了。” 东方朔握着她的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被杖责五十板子的仇,终于报了。 他就知道,选择楚润雪绝对没错! “你带着陈大夫进去,可有看见他的双腿?” 楚润雪摇头:“不曾看见,但是此事定然不会有假。大哥在战场上虽然杀伐果断,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但是在家里,在盛京城,他向来温和儒雅,若非痛到极致,他绝不可能砸了合意递上去的那碗粥。更不可能在我与合意面前,直接将陈大夫杀死!” 就是陈大夫的死,让她确定,楚辎的双腿彻底废了,不可能有假。 东方朔“嗯”了声,眼眸里全是志在必得之色。 往后,北境以及北境三十万将士,都是他的了,有了三十万兵权,以及军功在身,还怕夺嫡没有希望吗? 重要的话,放在心底,二人都没说出来。 东方朔说的只是:“楚大将军失去双腿,你身为他的妹妹,切莫太过伤心,以免伤了身子,楚大将军还需要你的鼓励与陪伴。” 楚润雪含着泪花点点头:“殿下说得是,我会坚强的。” “待楚大将军的情绪好些,本王再登门探望,现在便不去打扰他了。” “多谢殿下体恤。”楚润雪送东方朔离开,二人依依惜别。 落在旁人眼里,只觉得他们二人对楚辎情深义重,为楚辎的伤伤心至此。 但是上了马车之后,东方朔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笑声被车轮滚动的声音掩盖了,无人听见。 楚辎失去双腿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北境,霎时间生活在北境的人,都觉得天塌了。 同时,北境很快传来消息,北周集结大军,要踏破长青城,攻打大启了。 为此事,群臣在朝堂上争吵了三天有余,却一直难以定下合适的人选去镇守北境。 大启将才并非只有楚家,但是大启需要镇守的却不只北境,故而将才是不够分配各地的。 剩下的京中官员,要么是文官,要么是受伤退下来的老将军,再不然就是没有实战经验的。 因此楚辎出事,北周大举进犯,皇帝才找不出一个优秀的人才去往北境。 就在朝臣争吵不休、皇帝头疼不已之时,丞相郑文康站了出来。 “皇上,放眼大启,对北境长青城最为熟悉的,非楚家人莫属。虽然楚大将军双腿残疾,不可再上战场,但楚家并非只有楚大将军一人。” 吏部尚书喻子晋道:“谁不知道楚老将军的一双嫡子已经战死沙场。留在盛京城的楚四公子,虽然在北境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却无心沙场厮杀。丞相想让楚家谁人上战场?尚未及冠的庶子,还是纤弱的姑娘们?” 郑文康冷笑:“喻大人可是能够提供更合适的人选?” 喻子晋被噎住,半晌才道:“北周大举来犯,楚大将军失去双腿,想来北境将士士气低落,此时并不适宜硬碰硬,只怕惹恼北周将士,更多百姓惨遭荼毒。 “或许我们可以如同对待西戎一般,将公主嫁过去,可免双方战争,免边境血流成河,免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公主! 又是送公主去和亲! 皇帝恼怒异常,送出去的是公主,但丢的是大启的脸面!践踏的是大启的尊严! 皇帝没有同意。 但是,皇帝也没有拒绝。 皇帝让大家继续想办法,挑选合适的人才去镇守北境。但是大家也知道,若最后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才,也只能让公主和亲。 早朝才散不久,消息就传入后宫,如今达到适婚年龄的公主,也就两位。 一位是中宫嫡出平阳公主,另一位则是谢贵人所出的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听闻消息时,惊得手中的胭脂都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如遭雷击。 伺候她的李嬷嬷脱口而出:“平阳公主乃是中宫嫡出,皇上若当真要选,也绝不会选择平阳公主,那么被送去和亲的公主就只剩下您了……” 安定公主的眼泪瞬间涌出:“嬷嬷,听说北周的人茹毛饮血,十分凶残,我不想去和亲,我不想离开盛京城,我该怎么办啊?” 李嬷嬷爱怜地将她抱住,抚摸着她的脑袋:“公主别害怕,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法子呢?我母妃地位不可比肩皇后,我又如何能与平阳姐姐相提并论?父皇一定不会舍得送走平阳姐姐……” 安定公主越说,哭得愈加厉害。 李嬷嬷也跟着心疼:“公主要不……去谢家找三爷帮忙想想办法?谢三爷那么聪明,若他帮忙也许公主就可以不用被送去和亲。” 小舅舅? 是啊,她的小舅舅博览群书,聪明无比,一定有办法能够避免她去和亲! “嬷嬷,你去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出宫去外祖家,就说……就说表哥挨打,我放心不下,去看看他。” “老奴这就去安排。”李嬷嬷立即去找谢贵人。 谢贵人也已经听闻大启或将送公主去北周和亲的事情,她也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公主和亲,的确可以换取大启的和平,但是她们嫁出去之后,此生再不能回故土。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舍得让她去和亲,若能去外祖家寻个法子,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于是,谢贵人主动带安定公主去请奏皇帝,但是只说让安定公主去探望表哥谢少柏而已。 皇帝想着,也许不久的将来,他这个公主就要送往北周,眼下让她再去一次外祖家,也并无不可,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去外祖家了。 皇帝便允了。 谢贵人将安定公主送到宫门口,嘱咐她:“你小舅舅生来身子虚弱,到了谢家,你莫要过多叨扰他。倒是你大表哥,挨打百鞭,你要多多关心他。” “是,母妃。”安定公主应下,心头却难受。 母妃这是想让她此去谢府,和表哥订终身,以此来避免去北周和亲? 去到谢府,安定公主出于礼貌,以及对谢少柏的表兄妹之情,倒是去谢少柏的房间里,陪他说了一下午的话。 到了晚上,她则带着李嬷嬷提前煲的人参汤,去往谢凛的院子。 第29章 谢凛心上 望山从屋子里出来,瞧见安定公主时,愣了下,没想到这么晚了安定公主还来找家主,他连忙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小舅舅在忙什么?我给他煲了人参汤,特意送来给他补身子。” “有客人即将到访。”望山的意思是,现在谢凛不方便见她。 但是安定公主道:“我去给小舅舅送过人参汤便出来,不会耽误他太长时间。” 谢凛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但是书页已经很久没有翻阅了。 “小舅舅在看书?我给小舅舅煲了人参汤。”安定公主亲自把人参汤端过去,放在他身边的小几上。 跟在一边伺候的李嬷嬷道:“这支人参足有五十年,三爷有所不知,为了您的身子,公主殿下一直派人在外地搜罗好药材,这支五十年的人参便是公主殿下为您搜罗来的。” “嬷嬷说这些干什么?我是小舅舅的外甥女,孝敬小舅舅是应当的。”安定公主的眸中闪过几分羞赧,脸色泛红。 谢凛站起身行礼:“谢凛参见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脸上的笑意凝住:“小舅舅何必这般客气?纵然我是公主,但也是舅舅的外甥女啊。” 谢凛只是听着,并未做声。 安定公主道:“小舅舅趁热把人参汤喝了吧。” 她亲自端起瓷碗,用勺子搅动着人参汤,试试温度,已经不烫了,才送到谢凛面前。 “我才吃了药,这会儿不是喝参汤的时候。” 安定公主的脸色微僵:“既如此,便叫望山收下去,回头再热给小舅舅吃。” 谢凛“嗯”了声,再无其他话,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安定公主却也不走。 谢凛想着门外还有客人即将到来,便主动开口:“公主可还有其他事情?” 安定公主咬着唇,不一会儿,眸中就泛起泪花:“楚大将军失去双腿的事情,小舅舅可知晓了?北周将士即将大举进犯长青城,大启北境危矣。” “已经听说了。” “那小舅舅可知,吏部尚书喻大人向父皇献策,要送公主去往北周和亲,避免双方发生战争的事情?” 谢凛极淡地“嗯”了声。 安定公主心中越发急切,想着这里也没外人,李嬷嬷是她的乳母,算她半个母亲,而望山则是跟着谢凛一起长大的,算他半个兄弟,都是自己人。 便道:“如今宫中达到适婚年龄的,只有我和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乃是皇后所出,父皇断然不会送她去和亲,那么被送去的人一定是我。小舅舅,我不想去和亲,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 安定公主满眼期待地看着谢凛,似乎很激动,又似乎很羞怯。 谢凛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忽然多了一丝疑惑,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和亲? “你是大启的公主殿下,吃的是百姓上交的赋税,保护大启百姓是你的责任,若是大启当真需要公主去和亲,我认为公主殿下应当听从命运的安排。” 谢凛的声音十分好听,却极为冷淡。 尤其这样的话语落在安定公主的耳朵里,更是仿佛尖刀在剐她的心脏。 小舅舅怎么……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他对自己难道就没有一丁点不舍吗? 虽然他们辈分有差,但是年龄却相差不大,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可以对她如此冷漠。 是的,太冷漠了。 安定公主的眼泪瞬间落下,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现在站在小舅舅面前的是你的心上人,小舅舅也能够说出让她听从命运安排这样的话吗?” 谢凛表情不变:“你不是我的心上人,你是公主殿下,属于大启。” “如果我不要做大启的公主了呢?小舅舅能不能带我走?” 嘎吱! 房门忽然被推开,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身穿浅绿色锦缎长裙的女子,出现在门外。 安定公主满脸的惊慌失措:“你,你是谁?方才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镇北侯府楚辎是我大哥,我叫楚合意。”楚合意看了眼谢凛,才继续道:“今晚我有事来找谢三爷,望山大哥已经通传过了,我没想到谢三爷房里还会有别人。 “你们的话……我听了挺多的,但是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所以才走进来。或许……你们可以等我走了之后再谈?” 安定公主羞愧难当。 那番话是她用尽毕生勇气才问出来的,结果却被楚家姑娘给听见了。 她简直无地自容。 可她很快想到另外一件事——这么晚了,方才自己来送人参汤,小舅舅宁可不见自己,也要见楚家姑娘,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难道小舅舅是因为楚家姑娘,才毅然决然地拒绝她?才会冷冰冰地说出让她去和亲的话? 向来柔弱的安定公主,出奇的愤怒了:“小舅舅,这么晚了你拒绝我,难道就是为了见她吗? “你们不顾男女大防,于夜晚幽会,小舅舅,莫非她是你的心上人吗? “因为她,你毫无怜惜之情地让我去和亲?” 先是被谢凛拒绝,再是看到谢凛夜间幽会其他姑娘,安定公主崩溃了。 “我死也不会去和亲的,这公主身份我宁可不要!” 谢凛眼眸冰冷,没有一丝动容:“你从小吃的是各方进贡的珍馐美味,你身上的尊贵气度是各方百姓养出来的,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大启百姓给予的,这公主身份你如何不要? “人不能在享受的时候享受了,在该付出的时候却放弃自己的子民。” “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难道不是因为面前站着你的心上人——楚家小姐么?” 谢凛刹那抬眸,看向楚合意,恰好对上楚合意的视线,他愣了下。 这姑娘方才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眼神迷恋却又饱含忧伤,像极第一次见面她在自己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但谢凛很确定自己现在的心意:“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刹那间,他看到楚合意的眼底,漫上层层痛色。 第30章 昏睡真相 谢凛的心,仿佛被蛰了下,有点疼,但又不十分明显。 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她就要求自己鞭打大侄子一百下,实在很不客气。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理由喜欢眼前的姑娘。 心里的丝丝难受,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神太真诚,里面藏着的情愫太深,好像他们一起走过很长很长的路。 “小舅舅这般否认,是担心我会伤害楚小姐么?”安定公主苦笑着说道。 他们两人对视之后,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别人,她不相信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小舅舅若是这样想,就小看我了。”她虽然愤怒、痛苦、羞愧、伤心,但她从未想过去伤害他的心上人。 “她既然是小舅舅的心上人,我便不会伤害她。若叫小舅舅伤心了,我只会比小舅舅伤心十倍百倍。” 安定公主眼泪决堤,决然收回视线,往门外走,“小舅舅说得很对,十多年来我吃的、用的,都是百姓上供的,我的尊贵身份也是他们给予的……既然如此,我就把得到的,还给他们!” 话音落下,她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处,李嬷嬷着急不已,连忙跟上去。 谢凛不为所动,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向楚合意:“楚小姐这次登门造访,是要和我谈什么?” 他公事公办的口吻,好似一点不受安定公主的事情影响。 楚合意看着他冷淡无波的眸子,原本的确是有事情才来找他,但是现在……不想和他说话。 虽然前世谢凛也不曾和她表达过感情,可听到他说自己不是他的心上人时,还是忍不住难受。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在她二十岁生辰时,把他贴身佩戴多年的玉佩送她?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东方朔带着将士上门的时候,他会舍身挡在她的面前为她而死? 楚合意认为,他们之间虽然从未说爱,但是爱一直在他们心底。 “也许我今晚来得不是时候,不谈了!”楚合意忍不住置气,抬脚就要离开。 谢凛几乎是下意识地擒住她的手腕。 楚合意诧异,抬眸看他。 手心里的触感如此真实,谢凛猛地回神,松开手:“该走的人已经离开,怎么不是谈事的时候?” “谢三爷不担心安定公主这样跑出去会出事吗?” “需要我担心吗?”谢凛淡淡反问。 “人家公主对你情深一片,你却对她漠不关心……谢三爷的心真硬,不知你希望我此次来,和你谈什么?” 楚合意的意思是,他对旁人的生死毫不关心,却主动出手拦住她,肯定是为了得知与他谢家相关的事情而已。 谢凛自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只觉得好笑,安定身为公主殿下,身边不缺丫鬟婆子护卫,根本不会出事。 “想喝点什么?”谢凛忽然问:“人参汤喝么?” 楚合意忽然想起来,他自小身子不好,父母从不许他喝茶饮酒,屋子里常备补身子的汤汤水水。 而现在他邀请自己和他喝同样的汤汤水水诶,楚合意的心情忽然就阳光明媚了。 “喝!” 谢凛看了望山一眼,望山翕合着嘴唇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去将方才那碗端下去温着的人参汤端出来。 这支五十年的人参炖的是鸡肉,楚合意舀一勺子送进嘴里,觉得很是鲜甜美味。 “这样的汤水,想来你从小吃到大,已经腻了。今晚我便勉为其难帮你消灭了,别太感谢我。” 谢凛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他并没打算多谢她,乡下长大的姑娘脸皮都像她这样厚吗? 谢凛端起手边的温水,轻轻抿了一口,也不说话,只等着楚合意把一盅人参炖鸡汤喝完。 镇北侯府虽然不缺楚合意一盅人参炖鸡汤,但是近期镇北侯府因为楚辎的事情,闹得人仰马翻,而她又需要各方筹谋,还得记挂着谢凛,已经几日不曾好好吃东西了。 这一盅人参炖鸡汤,她吃得甚是满意,吃完之后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三爷近来可有看过大夫?都吃的什么药?是谁在伺候三爷吃药呢?” 谢凛意外:“你这么晚来找我,就为了问我这几个问题?” “三爷以为这是小问题吗?” 谢凛心想,他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因此吃药看大夫这件事对他来说,甚至对整个谢府来说,都太过稀松平常,并不值得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来询问。 但,谢凛还记得,先前楚合意说过,“若你昏睡十天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呢?” 他自觉自己身体,并没有严重到会昏睡这么长时间的地步。 眼前的姑娘,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今日早晨,大夫才来请过平安脉,和往常一样不过是身子虚弱而已,照常吃药就是。” 谢凛说道:“我母亲生我时已经四十岁,我的虚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母亲对此甚是心疼愧疚,故而从小到大的汤药,都是我的母亲在负责,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她亲自为我熬煮汤药。” 生来身子虚弱?从小到大需要喝药?楚合意抓住了重点,前世谢凛分明告诉过她:“我并非生来就身子虚弱。” 直到现在,她还能记得谢凛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很痛,仿佛痛彻心扉。 可是现在,谢凛说的和前世说的情况完全相反,而她又很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那么,出错的地方在哪儿? 而且,他的母亲二十年如一日,照顾他的汤药,母爱不曾假手于人,也不可能对他下毒,让他昏睡一个月,以至于谢家惨遭横祸啊。 她原先以为,伺候谢凛汤药的是府中的下人,下人被收买了才会如此,可现在…… 楚合意想不明白了。 “每一次汤药都是你母亲亲自熬的吗?” “母亲不舒服或者有事的时候,也会让贴身嬷嬷帮忙,但是母亲会亲自监看。” 谢凛道:“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她家里已经无人,且与我母亲情同姐妹。” 意思是,这位嬷嬷绝对不会背叛他的母亲。 楚合意狐疑,难道谢凛前世昏睡一个月,只是因为他身体忽然病重? 毕竟有些病,前期能靠药物煎熬着,随着时间的流逝,病体越发严重,就忽然爆发了。 这么说,谢家灭亡,是上天注定吗? 一个家族气数将尽之时,都是能者死亡,活者平庸啊。 第31章 前世恋人 楚合意是因为忽然想到,谢凛前世意外昏睡一个月,很可能是遭人下毒,才不顾时间很晚前来谢家找他。 现在却得知谢凛的汤药乃是他母亲负责,一时间感到很迷茫。 谢凛是谢家夫妇老来得子,从小受尽万千宠爱。加之他生来身子虚弱,他母亲对他更是满怀愧疚,试问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但,楚合意还是尝试着说道:“你吃了二十年的药,身子却未有任何好转,不如试试停药?” “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谢凛眸中迸射出一抹冷色。 “楚小姐胆子当真很大,第一次上门就要我打自己侄子一百鞭子;第二次上门便要我怀疑我母亲给我下毒!” 谢凛站起身来,目光冰冷地逼视她:“莫非因为我第一次答应了你的要求,所以你第二次登门才敢如此放肆?” 虽然他生来身子虚弱,但是母亲也因为高龄生产他,身子受损严重。 这些年又因为没给他一副好的身体而满怀愧疚,日日亲自为他熬煮汤药,此间他可以怀疑任何人,都绝不可能怀疑自己的母亲。 况且,大哥已经去世,二哥碌碌无为,大侄子纨绔不堪,他是母亲最大的依靠,母亲断然没有给他下毒的理由。 思及此,谢凛走到楚合意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沉冷如雪:“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合意连忙解释:“让你停药,并非是让你怀疑你的母亲。或许你母亲身边有叛徒,要害你呢?” “我方才已经说了,我的汤药只有母亲和她身边的嬷嬷经手,旁人并无机会接触到。” 楚合意察觉到他眼底隐隐的怒意,心头发紧:“我并不想要害你!” 这一点谢凛不置可否,若非感觉到她当真在为自己着想,她早已经被扔出谢家大门。 “也许如你所说,你并无坏心,但你今晚所说的话,实在也没什么脑子。” 楚合意抬眸看他,微微张唇,想为自己辩解,可嗓子眼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 前世十年,谢凛从未和她说过这样重的话!从未! 不知过了多久,楚合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站在你的立场看,我那样说话岂止是没脑子?简直是蠢到极致吧! “但情况我已经和你分析过了,有人要抢夺楚家兵权,兵权到手之后三十万将士的忠心,需要拿银子去养。 “你们谢家虽然人多,但能人也无几个,否则也轮不到生来就身子虚弱的你当家主!当日你不重责谢少柏,我哥失去双腿的事情,皇帝早已经对你谢家动刀子了! “虽然主张让你打谢少柏一百鞭子,显得我咄咄逼人,但你不得不承认,我这样做救了你谢家一次。 “而现在,皇上未对你谢家动手,想要掠夺你谢家的人怎可能善罢甘休?你常年吃药,那人必定要从你的汤药里下手,我让你防备为你熬制汤药的人,我不认为自己哪里没脑子,哪里愚蠢! “我不过是让你尝试停药而已,是十恶不赦的行为吗?” 楚合意越说心里愤怒的小火苗就噌噌噌地往上窜,窜成了冲天怒火。 烧得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伸出手去把谢凛腰间的玉佩摘下来,紧紧攥在自己手中。 谢凛愕然,动手要夺过去,却被楚合意避开。 “两次见你,身上都戴着这枚玉佩,很重要吗?” 谢凛紧皱眉头,这枚玉佩当然重要,自他记事起就戴在身边,母亲特意叮嘱他,这是送给他未来娘子的! 楚合意挑眉:“看样子当真很重要啊,既然如此,就先放在我这里保管,若半年后你身子没有恶化,也没有昏睡一个月的情况发生,这枚玉佩我亲自还你!” 既然无法说服他,那就用这枚玉佩逼迫他去防备他日常所服下的汤药。 “若你因为不听我的话,导致身体情况恶化,或者昏睡多日,这枚玉佩你就别想拿回去了。” 谢凛忍着心里的一团火,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我谢家兴衰,与你有何关系?” 眼前的姑娘被他的话气得不轻,却还敢抢走他的玉佩,顶着他的怒火,也要让他留心日常所用汤药,为何? “有何干系?”楚合意盯着他的眼睛,恶劣地笑了下:“我仰慕你啊谢三爷,若是不保住你的身体,我嫁进来守活寡可怎么办?” 谢凛眸中闪过一丝怔愣,隐在暗处的耳根子控制不住,红了。 他别开视线:“女儿家说这样的话,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谢三爷会对外嚷嚷么?” “……”谢凛忍,她的脸皮不是一般姑娘能够比的,他沉下声音:“说实话!” “要我楚家家破人亡的人,恰好也是要谢家家破人亡的人。谢三爷,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怎么能让那人在算计我楚家之后,又饱食你们谢家血肉,过得畅快呢?” 谢凛的眉梢抬了下,想也是如此。 眼前姑娘说什么爱慕他,不过是讽刺他而已,他就多此一问。 想起一事,谢凛又问:“你棋艺师从何人?” 那天和她对弈,谢凛就发现,她的下棋手法与自己如出一辙,简直叫他惊奇。 “你!” 楚合意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再诚实不过。 “你不想说,可以不回答。”不必满口胡言乱语。 楚合意却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我从前世过来的你信不信?我的棋艺就是前世你教我的。” 谢凛唇边扯开一抹笑,坐下来喝水,“那你告诉我,我们前世是什么关系?” 他显然不信,认为楚合意在胡诌,拿他寻开心!小骗子! 什么关系?楚合意被问住了,旋即想到反正他也不知道,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们啊,前世是恋人关系,与我定情那天,你把这枚玉佩送给我了。你告诉我说,这枚玉佩只送你娘子。” 楚合意把从他身上抢来的玉佩拿到他眼前晃了一圈,怕他抢,攥得紧紧的,迅速收回来。 谢凛心头激荡,讶然地看向她。 “你前世对我可是很好很好的。”楚合意眼睛里还有留恋。 谢凛越发觉得好笑,小骗子说着谎话,把她自己也骗进去了吧? 正想顺着她问好到什么程度,望山却疾步进来:“三爷,安定公主出事了!” 第32章 以身殉国 夜色深浓,盛京城的城墙上燃着一簇簇的火把,将周遭照得如同白昼。 安定公主要跳城楼! 消息传得飞快,赶到现场的不仅仅有皇帝,还有后宫妃子,以及朝堂上的大臣。 其中最为紧张的当属谢贵人,她想要往前却不敢,只能着急道:“茸茸你这是要做什么?赶紧下来!你别吓唬母妃!若你有三长两短,母妃也不活了!” 茸茸,是安定公主的乳名。 安定公主回头看着谢贵人,眸子里溢满眼泪,然而比眼泪更悲痛的是她眼里的决绝。 她丝毫没有从城楼上下来的意思。 楚合意与谢凛的马车赶到城墙下的时候,掀开车帘抬头往上看,就看到安定公主飞扬的淡黄色裙摆,同色系的长长披帛在风中舞动,像是要把安定公主扯入黑暗中。 楚合意跳下马车,朝谢凛伸出手,谢凛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但却任由望山将他搀扶下去。 楚合意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二人拾级而上,去往城楼上面。 城楼很高,台阶很多,楚合意几次停下来等待谢凛,火光照耀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虚弱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无限的风华。 他人虽然来了,但似乎并不着急。 想想也是,安定公主是因为他的话,才跑来跳城楼的,既然他本人还未到场,安定公主应该不会着急跳下去。 楚合意放慢脚步跟在他身边,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 他们刚到达城楼上,安定公主便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她扯了扯嘴角:“小舅舅,你们也来了?” 谢凛极淡地“嗯”了声,眼眸平静无波。 安定公主见他没有说什么,只觉得万分苦涩: “小舅舅是来劝我回去的吗?” 谢凛说道:“你本在谢府做客,却忽然跑来跳城楼,若你出事,谢家全族得为你陪葬。” 安定公主愣住,只是因为这样? 她要跳城楼,小舅舅来了,不是为劝她,只是为了谢氏全族不被连累? “可我是你的外甥女啊!”安定公主忍不住喊了出来,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死活吗? “谢氏也是你外祖家,其中很多人与你母妃还是血缘至亲,他们何其无辜?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请放他们一马,莫要以自己的死亡,拉他们去见阎王。” 安定公主气得大哭:“在小舅舅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情绪太过激动,夜晚风大,站在城墙上的她身子晃了晃,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紧张起来。 “安定,站在那儿太过危险,赶紧下来!”皇帝在下命令:“你的命是朕给的,朕不允许你做这样的傻事!你如此这般,不仅伤害朕与你母妃的心,更丢了大启的脸面!” “父皇,儿臣从未想过要丢大启的脸面! “几十年来,大启周边的各个国家,总是不断骚扰大启边境,为了边境长治久安,为了百姓不要惨遭荼毒,我大启先后送出去了多少公主? “表面上说的是和亲,实际上不过是送大启尊贵的公主去交换和平而已。以女人交换和平,的确不费一兵一卒,可这样做,才是践踏的大启的脸面,才是丢弃大启的尊严!” 安定公主的声音从夜风中传来,柔弱中带着坚韧,带着不屈。 大家都愣住了,没有想到向来温柔纤弱的安定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众人纷纷去看皇帝的表情,心想这下皇帝要龙颜震怒了。 谁不知道送公主去和亲,是丢国家脸面的事情? 大家心知肚明。 只是和亲可以不必打仗,以一个弱女子就可以交换两国多年和平,实在太划算。 谁会去在乎送出去的公主余生的幸福? 即便当真有人在乎,也选择视而不见。 不然呢? 带兵去打仗吗? 会死人的。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心疼和亲的公主一段时间,时日长了,再听不到和亲公主的消息,也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过和平日子了。 “大启北境因楚家世代镇守,长青城不曾被踏破,可如今楚家大将军失去双腿,北周将士即将大举进犯,我大启竟无一人可领兵前去抵抗,我觉得实在太悲哀!” 安定公主眨了眨眼睛,眨落一行泪水。 她的目光从谢凛身上,扫到众大臣身上,最后落在皇帝脸上。 “父皇,儿臣听闻喻大人主张送公主去往北周和亲,儿臣知晓,自己身为公主,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楚家已经守护长青城近百年,在北周骚扰北境之时,不曾让他们的双脚踩踏过大启的土地! “儿臣以为,楚家的风骨不能被折损!因此,作为恰好到达适婚年龄的儿臣,绝不可能去北周和亲!” 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谢贵人则吓得双腿发软。 众臣更是大惊,安定公主胆敢说出这样的话,她只剩下死路一条。 “父皇,既然今日大启无将可带兵抵挡北周将士,那么,北周将士踏破我大启边境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身为大启公主,今日我便从这城楼上跳下去,以身殉国!” 她的目光转落到谢凛身上,对上他的视线,她扬唇笑了笑。 ——既然你说我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甚至是一身的尊贵气度,都是靠大启百姓给的,今日我便还给他们! “父皇,儿臣以身殉国,并非要诅咒大启,相反,儿臣希望自己的死,可以唤醒大启的男女老少,不可不战而退,不可为了一时和平,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送出去! “以一人之人生换百人千人万人之平安,那被送去的人何其无辜?她的幸福不是幸福吗?她的生命不是生命吗? “儿臣希望,来日大启将士在对抗敌国大军时,能够记得他们的公主殿下东方安,以一生性命、满身热血,为他们无声呐喊,望他们勇往直前,永不后退! “儿臣虽为女子,却也愿自己一身风骨,可如世代守护北境的楚家,永不屈服!” 话音落下,纤柔的安定公主展开双臂,毫不迟疑地纵身往城楼下跳去! “皇儿!” “茸茸!” “公主殿下!” 呼唤声此起彼伏,谢贵人晕死过去。 第33章 请上战场 “安定公主!” 楚合意扑在城楼边上,死死攥着手中的绳子,而绳子的另外一头,则套在安定公主的身上。 安定公主下坠的身子猛地停下,她骤然睁开眼睛,看见楚合意那张脸,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楚合意说道:“城楼太高,跳下去会摔出脑浆,身体残破不堪,太丑了,安定公主若是不想自己的死成为别人的噩梦,就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众人下意识屏气凝神,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在此刻消失无踪。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巴巴地看着楚合意,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口水。 尤其是皇帝,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恨不得下一瞬楚合意就将安定公主给拉上来。 安定公主却执意不肯:“我为何跳楼,原因已经说得很清楚,请你放开我!” 楚合意咬牙看着她,看见她眼眶通红,长发与衣袂都被长风撩起,在风中剧烈摆动。 可安定公主却似乎无所畏惧。 而她自己呢?在扑上来的时候,身子撞在冰冷坚硬的墙面上,绳子套住安定公主的一刹那,人体的重量将她往下扯,她的手指剧烈地摩擦过城墙壁面,摩擦出血,才勉强稳下来。 楚合意猜测自己的胳膊已经被拉伤、撕裂,疼痛难忍,但是被救的人却死活不肯上来。 “安定公主确定要这样做吗?若我当真放手,便再也无人能够救你!” 吏部尚书喻子晋急急上前:“公主殿下本就一心求死,以自己的死亡来激励大启每个人,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不是逼迫公主殿下去死么?” 其他人也跟着出声。 “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对公主殿下出言不逊?” “她好像是镇北侯府前些时日才认回来的真千金。” “既是楚家人,就快些把公主殿下救上来!” 楚合意:? “镇守北境是楚家的职责,若非楚家再无能人,今晚公主殿下也不会从城楼上跳下去。” 楚合意:??? 前世的今晚,她不曾经历过安定公主跳城楼的事情,那时候的楚家正因为大哥的事情闹得人仰马翻呢,每个人都很悲痛,根本无心关注外面的声音。 原来,旁人对楚家的轻视,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 他们认为,大哥失去双腿,楚家剩下的人便是老的老、弱的弱,再也不值得尊敬,哪怕现在她以绳子套住了安定公主,暂时救下安定公主的性命,也不能得他们一句好话。 昔日楚家为大启所作的事情,都因为如今的“无能”而被抹除了。 楚家世代镇守北境,死了那么多子孙,才导致楚家如今子嗣稀少、人才凋零,可在很多人眼里,镇守北境,为大启去死,是楚家子子辈辈应该做的。 她楚家还没灭亡呢,只是暂时“破”了个口子,这些人就敢这样讲话,实在是无耻! “哎,若是楚大将军没有失去双腿,公主殿下也不必跳城殉国呀!”有人感慨,颇为悲伤。 “现在的情况就是,若有人能前往北境带兵打仗,逼退北周将士,就能把安定公主救上来!” “可是除了楚家,再无合适的人选!” 朝臣们竟然在城楼上争吵了起来。 皇帝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楚合意看着绳子另外一端的安定公主,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松开手,让她掉下去,摔成烂泥算了。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父亲楚震带着四哥楚轫来了。 “合意,把安定公主拉上来。为父愿意带兵前往长青城,对抗北周大军!” 说完之后,楚震与楚轫在皇帝跟前撩开衣摆跪下:“请皇上准许末将带着犬子楚轫,前往长青城,杀退敌军!还大启北境一个安宁!” 皇帝没有立即出声。 楚震便道:“末将虽然断了一条腿,但在北境生活了几十年,对北境十分熟悉,且对北周的用兵方式很了解,末将是上北境战场的最佳人选!” 郑文康也跪到皇帝跟前来:“皇上,微臣以为楚老将军所言甚是,况且楚老将军膝下还有四公子。四公子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他到底是楚家血脉,无论如何都比其他人更强些。” 其他朝臣也纷纷上前跪下,请求皇上准许楚震的要求。 皇帝这段时间的确为北境之事烦恼,加上他的女儿现在还悬在城楼半空,死活不肯上来…… 皇帝当机立断:“楚老将军忠心可嘉,既然如此,你的请求朕便允了。楚老将军与四公子于两日后出发,前往长青城,带兵对抗北周大军,若胜,朕重重有赏!” “末将遵旨!”楚震父子齐齐磕头领命。 众人暗暗呼出一口气,今天晚上既确定了前往北境带兵抵抗北周大军的人选,也救下了安定公主。 立即有护卫上前,与楚合意一起攥住绳子,把安定公主给拉上来。 安定公主上来之后,立即跪到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父皇,儿臣这番行为,并非是在诅咒大启,只是想用自己的死激励大启每个人,永不后退而已。但儿臣叫父皇忧心了,请父皇责罚。” 皇帝上前亲自将安定公主搀扶起来:“你既是为大启,朕又如何舍得责罚你?”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正眼看这位公主,往常在皇帝心目中,这位女儿和其他女儿并无什么区别,温柔、端庄、娴雅,不出格但也不出挑。 可今晚她的行为,着实叫他震撼,宁死不屈,愿意以身殉国,有公主如此,是大启的骄傲啊。 “多谢父皇。”安定公主抿唇一笑,暗暗松了口气,而后她朝谢凛看过去。 今晚她的行为,会不会让小舅舅对自己另眼相待呢? 大启所有的公主当中,只有她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不是吗? 楚合意把她的小表情、小眼神看在眼里。 安定公主这一招当真厉害,既逼迫她父兄上战场——她父兄早已决定上战场,居然还要被她捧杀、被她逼迫;同时这人还想叫谢凛对她另眼相看! 当真是一箭双雕。 楚合意唇边挽起一丝笑,走上前去:“皇上,安定公主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她是我们大启女子的表率!臣女斗胆,请求皇上奖赏安定公主!” 第34章 心机反噬 楚合意知,前世她的大哥当真失去了双腿,那时候父兄请求上战场,并没有今晚这样从容。 安定公主跳下城楼之前,说了很多话,看似在夸赞楚家,其实是在捧杀。 否则今晚上周围的那些人,也不会说出那般难听的话。 即便没有安定公主这档子事儿,她的父兄也一定会自请上战场杀敌,但是安定公主却用这一招,逼迫她的父兄上战场去送死! 皇帝笑道:“你说得很对,安定公主愿意为国跳楼,实在难能可贵。” 安定公主道:“父皇,这是儿臣应该做的,儿臣不要奖赏。” 楚合意却道:“安定公主一心为国,又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臣女提议,此次跟随臣女父兄出征的将士,谁杀的人头最多,便将此人赏给安定公主做驸马,皇上以为如何? “将士们想到只要杀最多的敌人,就能够做安定公主的驸马,一定会更加奋勇向前的,这恰好成全了今晚上安定公主要以身殉国的一片心!” 安定公主脸色煞白。 要她嫁给一个将士? 若那将士年龄很大了呢? 满脸虬髯呢? 或者杀敌回来的时候身有残疾呢? 也让她嫁吗! 她连谢家长房长孙谢少柏都看不上,更遑论是上阵杀敌的糙人? 皇帝心想,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上阵杀敌人数最多的将士,应该也不会差,便道:“说得有理,就这么办!传朕旨意,此次上战场,哪位将士杀的人头最多,便可娶安定公主为妻。” 楚合意笑得清甜,眉眼弯弯:“恭喜公主殿下了。” 众人全都福身祝贺。 安定公主藏在广袖中的手攥成拳头,她正要说话,楚合意偏偏故意抢先她一步。 “另外,臣女认为安定公主还应该当众发个誓,以此来激励大启将士勇往直前,绝不后退!” 皇帝“哦?”了声,来兴致了:“说说看。” 楚合意道:“安定公主应该站在城墙上,面对众人发誓,若是臣女父兄此次带兵上阵杀敌败了,她便从城墙上跳下去,以身殉国!” 皇帝与安定公主同时皱眉,周遭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护在皇帝身边的侍卫的手已经握住剑柄,随时要拔剑而出。 安定公主身份尊贵,大启并未国破,战败要殉国只能她自己说出,旁人怎能提出要求? 更何况,楚合意不过是将门之后,又不是皇室长辈! 楚合意当然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里微妙的变化,但她不疾不徐。 “大启将士知晓,若他们此次上阵杀敌败了,安定公主便会跳下城楼,肯定会于心不忍,士气大涨,有助于他们打胜仗啊! “更何况,原本安定公主就要为鼓舞大启每个人而跳下城楼,如今只是对众发誓而已,安定公主不会不肯吧?” 楚合意眼巴巴地看着安定公主,眼睛里充满崇拜之情。 ——让你抬高自己,那你就在高台上呆着吧! 安定公主咬了下唇,眸中有怨恨之色,见众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她连忙敛住。 心中万分不愿,但安定公主行为上却不得不昂起下巴,挺直脊背:“父皇,儿臣认为楚小姐的建议甚好,儿臣愿意当众发誓!” 深吸口气,她走到城楼前,当着城楼上下的所有人,举手发誓:“我,大启安定公主东方安,对天发誓:此次楚老将军父子带兵上阵杀敌,杀敌者最多的将士将成为我的驸马。若战败,我便从这里跳下去,与所有死去的将士同走黄泉路,不让你们孤单!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之后,她的心尖猛地抖了一下,对楚合意的恨意达到巅峰。 楚合意却扬唇浅笑:“安定公主不愧是我们大启女子的表率!往后我们一定好好跟着安定公主学习!” 安定公主柔声道:“我也不过是心中有家国而已。” “安定公主说得太好了,我们所有人将永远记得公主今晚上的话!当然,相信我们大启将士也会为了公主性命,打胜仗归来!” 皇帝也夸赞道:“皇儿做得很好。” 安定公主柔柔的:“多谢父皇夸奖,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方才跳下去可有受伤?皇儿快些回宫好好休养。” “是,父皇。”安定公主福身退下。 皇帝要摆驾回宫了,众人分立两旁跪下,恭送皇帝。 皇帝心情大好,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可他却在经过谢凛身边时,蓦地停下,脸上的笑容也顷刻消失。 “抬起头来!” 谢凛长眉微蹙,他察觉到了皇帝身上释放出来的威压,因他生来身子虚弱,虽然谢家很多次被邀请入宫参加宴席,但他从未进宫过。 今晚上,是皇帝第一次见到他,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谢凛正要抬头,跟在皇帝身侧的皇后忽然拦上来,阻挡在他的面前。 “皇上,此人是谢家家主谢凛,他是谢贵人的弟弟,生来就身子虚弱,因此不曾进宫,是个模样出众的,皇上想仔细瞧他一番也是常事,只是今晚更深露重,皇上莫要叫他把病气过给您了。 “皇上若真想仔细瞧他,过几日待他身子好些,再把他宣进宫里来也就是了。” 皇帝“噢”了一声,“既是如此,便不必瞧了。难怪看着眼熟,想来应该是长得有几分像谢贵人。” 皇帝虽然是这样说话,但脑子里并未闪现谢贵人的面容,反而把谢凛低头时展现的侧颜记得真切。 他既然是谢家人,想来没什么重要,皇帝便让他从脑子里过去了。 皇后跟着皇帝的脚步往前走,走过转角,她往回看,看不见谢凛的身影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帝后离开之后,大家便都各自散了。 安定公主在回宫的半路上,叫人停下马车,说是去附近小解,实际上是偷偷去见楚润雪。 楚润雪见到她,便恭贺道:“恭喜公主殿下,不仅获得皇上的宠爱,还得了谢三爷的青眼。” 青眼?安定公主想到谢凛当时的表情,平淡无波,她不确定小舅舅对自己的观感是否改变。 但她确定…… “你害得我的驸马只能从将士当中选择!还说恭喜!” 她离开谢府的时候,被楚润雪找上,是楚润雪给她出了这样一个计谋的。 “若是楚家父子此次败了,我还得真的去死,你害惨我了!” 楚润雪轻笑,眉梢眼角满满的都是自信:“公主殿下请放心,此次大启将士绝不会输,而楚家父子绝不会赢!” 第35章 预料成真 安定公主怒火攻心:“大启若胜,我堂堂公主便要下嫁将士!” 她不喜欢将士出身的男子,哪怕那人有能力成为将军也不喜欢,总觉得他们臭烘烘的,而且还很粗鲁,不知礼教! 哪里比得上谢凛那样矜贵清雅! 楚润雪却斩钉截铁道:“公主殿下请放心,大启会胜,您不会死。而且,您也不会下嫁大启任何将士,您可放心!” “为何?今晚我已经当众发誓,所有人都听见了。”安定公主紧皱眉头,烦躁且愤恨。 楚润雪也想到了楚合意说的那些话,难道楚合意看出了安定公主的真实目的,是送楚家父子去送死,所以才故意对安定公主提出那样的要求? 看来从小在乡下长大的这位楚家真千金,有点脑子。 “公主殿下想知道原因,明日一早您便可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公主殿下还请早些回去休息。”楚润雪温和又坚定。 “你不能现在就告诉我?” 楚润雪道:“公主殿下该回去休息了,叫人发现您我在此处说话,恐会遭到恶意揣测。” 安定公主见楚润雪一副不再多言的表情,心中虽有不满,但还是抬脚离开了。 这个夜晚,安定公主怎么也睡不着,一来身上疼,二来心中烦躁,她不相信楚润雪的话。 那样的誓言已经发出去,如何能够免她下嫁将士?若能免她下嫁将士,那她就得死! 李嬷嬷安慰她:“润雪姑娘既然说了,您不会下嫁将士也不会死,想来应该不会出错。公主殿下既然听信了润雪姑娘一次,不妨再信第二次?” “她能有什么法子呢?她只是个闺阁小姐罢了。”此时安定公主还是很不相信楚润雪。 直到第二天,另外一个消息传来——成王殿下东方朔自请为副将,跟随楚家父子上战场杀敌! 安定公主顿时懂了,她和东方朔是兄妹,若大启战胜,杀敌人数最多的就是她兄长,谁能要求她嫁给自己的兄长呢? 难怪楚润雪如此信心满满。 原来打的是这么个主意。 消息很快传到镇北侯府里面,楚震、楚辎、楚轫与楚合意,都在书房里。 除去楚合意,剩下三人的脸色都十分骇然。 “被妹妹说中了。”楚轫说道:“父亲与我请求上战场之后,成王殿下今早在早朝上,也请求上战场了。他所用的言辞,和昔日妹妹与我们所说的一般无二。”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当他们发现事情真的如楚合意所料那般往前发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脊背寒凉。 楚震复述东方朔在朝堂上的话:“成王殿下说我过去战功赫赫,十分值得尊敬,他心中十分佩服我,很希望能够和我一起上阵杀敌,向我学习。 “他还说我不仅失去一条腿,而且年龄大了,多年战争让我的筋骨过度劳损,他实在不放心……便自请作为副将跟随我上阵杀敌!” 当真与昔日楚合意所说的,毫无差别。 楚震狠狠地闭上眼睛:“皇帝答应了!” 楚辎的手死死攥着轮椅扶手,青筋暴起,骨节泛白。 “我楚家有三十万兵权又如何?我们楚家世代戍守边疆,不曾有任何不端的行为,可他们居然想让我们楚家人全都死在边疆!” 预料到是一回事,但真实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楚辎此刻当真是怒火攻心。 若不是妹妹先一步预料到情况,现在他已经失去双腿,而父亲和弟弟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在边疆,他们带领的军队全军覆没,只有东方朔立下赫赫战功,而楚家将会获罪…… 盛京城,再无楚家的立足之地。 只要想想,楚辎就觉得后怕,若他们当真不在了,只剩下一家子老弱妇孺,他们该如何? 想着,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楚轫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楚合意忽然出声:“可惜不能让东方朔死在长青城。” 父子三人都愕然看向她,只见妹妹的面容宁静,皮肤是黑了点,但掩盖不住她眉眼的精致漂亮,而且她整个人看起来纤瘦安宁得很。 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委实叫他们震惊,居然想要东方朔的性命? 他们父子三人虽然愤怒,但是不敢这么想,若有人想要东方朔的性命,那人要么是大启敌军,要么是皇帝本人! 楚合意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有多么骇人听闻。 她继续道:“若是东方朔死在长青城,我们楚家就会得一个护卫不利的名声,要么全族被灭,要么全族被流放,只能让东方朔继续活着了。” 楚轫:“……”谢天谢地,妹妹还知晓东方朔死在长青城的严重性。 楚合意话锋一转:“不过,他可以活着,但他得留点什么东西在长青城,滋养长青城的花花草草。” 楚轫蓦地打了个寒颤,不知道妹妹要让东方朔把什么东西留在长青城呢? 楚震和楚辎同时看向楚合意,异口同声问:“你有什么计划?” “我的计划当然是——父亲与四哥按照常规上战场。至于大哥,当然要四处游走寻找神医,治疗双腿。” 说着,楚合意想起什么,便道:“哦对了,大哥,我给你找了个贴身照顾你的人。” 楚合意朝门口喊了百花一声,百花很快带了个人进来,此人正是舒孝。 昔日他去成国公府找她,楚合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便让他偷偷提前走了。 这段时间舒孝都听从楚合意的话,待在盛京城内,如今他身上这身黑色锦袍,还是楚合意拿银子给他买的。 舒孝知她有事需要自己,今日便特意穿新衣服来见她。 先前他穿的都是粗布麻衣,如今换上锦缎长袍,加上这段日子在盛京城里吃饱睡好,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饱满,楚合意看得眼前一亮。 “父亲、大哥、四哥,他叫舒孝,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我能够从贾家夫妇那里逃出来,多亏他帮忙。此次大哥出门,我想让舒孝跟着照顾大哥。” 舒孝立即抱拳:“见过老将军、大将军、四公子!” “既是妹妹信得过的人,日后便跟着我,只是会比较辛苦,你可想好了?”楚辎说道。 表面上楚辎是外出寻医,实际上呢,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并非如此。 舒孝跟着他,说是照顾他,其实是给舒孝历练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当然,也是出生入死。 第36章 乔家退婚 舒孝立即跪下抱拳:“舒孝但凭大将军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辎见他如此,想来已经听明白他话中之意,倒是个聪慧且上道的,便也中气十足道:“好!往后你便跟着我!”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大家分别去收拾行李,父亲楚震与四哥楚轫准备去往长青城,而大哥楚辎则带着舒孝,往别的路而去。 四人出发的时间,都定在明日一早。 二娘为给他们送行,张罗厨房的人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当天晚上全家老小聚在一起吃饭。 晚饭期间,大家都说些吉利话,原本是要喝几杯的,但想到此去多艰,大家防备心很重,故而只稍饮了些。 不过为了让留在京中的人放心,楚震等人还是将气氛烘托得十分热烈。 眼看着晚宴即将到尾声,楚合意站起来,说道:“父亲与三位兄长尽管放心前去,该畅快杀敌的杀敌,该寻医治疗的寻医治疗,不必挂念家里,我和二娘会照顾好每个人,待你们回家,一个都不会少。” 二娘是父亲的妾室,向来与楚合意的母亲相处如姐妹,在楚合意母亲去世以后,便被扶正了。 楚合意回来之后,便与兄长他们一样,喊她一声二娘。 楚震有些泪目,若不是这个女儿,他们楚家现在已经损失老大了。 想到他们离开之后,偌大的镇北侯府就由这个女儿来守护,他便忍不住心疼她的肩膀太稚嫩。 “父亲相信你一定能把家护好,但别忘记了,你还只是个孩子,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找你二娘。” 楚合意扬起清浅的笑容,宽慰父兄的心:“父亲,我会的。若有困难,我绝不一人独撑,我会找二娘帮忙。” 二娘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楚轫也站起来说道:“妹妹在家放宽心即可,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父亲归来。” “我相信四哥!”楚合意以茶代酒,和全家人都碰了一下,众人都将杯中茶水饮尽了。 楚辎说道:“我身子不好,就先回房间了。” 楚合意懂他的意思,便点点头:“好,大哥慢些走,别摔着了,舒孝你照顾好我大哥。” 舒孝点点头,推着楚辎的轮椅离开。 他们才走,外边的管家便来告知:“润雪姑娘来了。” 楚合意笑,她大哥就是猜到楚润雪会来,不想见楚润雪,所以才提前走的。 得知楚润雪的真实为人之后,以大哥的性子,不见她倒是挺好的,恐怕控制不住对她的厌恶。 “她此时来,应当是来给你们送别的,做好一个女儿以及妹妹。”楚合意轻笑着说完,走出去了。 楚润雪见到她,便道:“父兄明日要出征,我来和他们道别。” 楚合意哼了声,抬脚就走。 作为“被抢婚”的人,她有足够的理由不待见楚润雪。 楚润雪脸色淡然,并不在意楚合意的态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反而还扯了扯。 「楚合意,你以为被抢婚就已经很惨了吗,对我这样的态度?被抢婚只是你悲惨的开始而已。」 收回视线,楚润雪走进大厅,与楚震父子送别去了。 楚合意虽没在现场,可也能够想象楚润雪的话说得多么好听,对她父兄去往战场这件事是多么的舍不得。 楚润雪在镇北侯府这边待了大概半个时辰,便起身回去了。 听说她离开的时候,红着眼眶,很是不舍的样子。 楚合意听了瑞嬷嬷的描述,只觉得楚润雪厉害,戏能演得这么好…… 只是,演得越好越叫她恶心。 本以为楚润雪走了之后,今晚就这样度过了,结果来了不速之客。 这人的到来在楚合意的预想之外,但是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只是被她忽略掉了。 楚合意立即起身,去往大哥的院子。 才到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哭泣声,以及说话声。 “楚大将军,你保家卫国,我很敬重。此次为救一个小女孩,你惨遭如此横祸,我也很同情。但是,我妹妹还是个如花少女,我希望她此生幸福,能得未来夫君细心呵护,可大将军如今这模样……请别怪我说话难听,希望楚大将军主动退婚。” 楚合意进去之时,就看见说话之人,乃是她大哥未婚妻的长兄乔元青。 “大哥,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乔宛宛擦着眼泪,“我与楚大哥已经定了婚姻,此生我非楚大哥不嫁。今夜我前来楚家,不是为退婚而来,我只是来跟楚大哥告别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今晚说的话就是父母的意思,你难道要违抗父母之命吗?宛宛,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乔元青又对着楚辎说道:“此事原本该请媒人上门说的,但是我怕伤了镇北侯府的脸面,故而今晚才特意来知会楚大将军一声。若您心中对宛宛尚有几分怜惜,就请不要耽误她。” 其实真相并非如此。 乔家听闻楚辎的情况,就起了退婚的心思,父母兄长商议此事之时,被乔宛宛无意中听见。 她以死相逼,非要来见楚辎一面,否则宁死也不退婚。 乔家人实在没办法,只好带她来,希望她在见到楚辎双腿残疾的情况下,对双方婚约生出退却之心。 否则今晚乔元青是不会来镇北侯府的,他们乔家只会让媒人直接上门退婚。 楚家一门人才凋零,继楚震断一条腿退下战场后,又有两个嫡子战死沙场,如今镇北侯府一门全靠楚辎撑着。 虽然此次北周大举进犯,楚震与四公子主动请缨,可乔家上下已经分析过了,都不看好这场战事。 楚家此次前去北境,定然损失惨重,镇北侯府的荣耀,将一去不复返。 此时不退婚,更待何时? 他父亲官拜四品,他妹妹又模样出挑,给楚辎做继室已是委屈,更何况楚辎失去双腿,再让妹妹嫁过来,有何用处? 楚家会一直往下滑坡,再无起来的可能,搭上一个妹妹,却对乔家往上走毫无益处,这不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吗? 第37章 来赌一把 楚辎抿着唇,没有立即说话,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既寒凉又愤怒。 他才出事不久,乔家就迫不及待退婚了。 很多年了,镇北侯府都繁华似锦,让他错误地以为天地间都是好人多。 如今“失去双腿”他才发现,在楚家的繁华背后,世人是如此的肮脏龌龊。 他凝视着乔宛宛的脸,想知道她自己的想法,若是她也瞧不上“失去双腿”的自己,那这场婚事也不必勉强。 乔宛宛倾身向前,握住楚辎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楚大哥,我已经认定你了,此生此世,我非你不嫁。待你娶我之后,若你依旧残疾,无法站立,我的双腿便是你的双腿,你要去哪儿,我便带你走到哪儿。” 她体态纤弱神态温柔,但此刻说出的话,却重达千斤,叫楚辎心头猛地震了下。 她是姑娘家,向来脸皮子薄,若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她也断然说不出这样掏心窝子的话来。 楚辎几乎是本能地反握住她的手,很用力。 乔宛宛原先还带着泪的脸,顿时飞上两朵红云。 “宛宛!”乔元青重喝一声,脸上爬满愤怒,瞪着楚辎。 “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楚大将军何必逼迫舍妹至此?若她说出退婚的话,岂不是要被天下人唾骂?楚大将军身为男子汉,应该主动退婚才是! “退一万步说,楚大将军看着舍妹待你如此情深义重,而你已经是残废之身,又何必耽误她?不若两家退婚,彼此婚嫁再不相干!” 楚辎坐在轮椅上,还紧紧地握着乔宛宛的手,只要她说不放弃,他便不会放手。 他看着乔元青的眼睛:“宛宛心中有我,只有嫁给我,才不算耽误她。若她嫁给不喜欢之人,才叫耽误她。” 乔元青气得脸色铁青,“她之言语,不过是一个姑娘心地善良同情你,才说出口的!试问天底下哪个女子爱残疾,而不爱健全之人?” 他上前,将乔宛宛一把拉过来。 他力气很大,楚辎担心拉扯之间,会伤及乔宛宛,便松了手。 然而,乔元青实在太气愤,把乔宛宛拉过来之后没有扶住她,反而将她往地上掼去。 “我本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毕竟楚大将军失去双腿也是事出有因。但也请楚大将军看看现在自己如今的模样,如何能给舍妹幸福? “再说了,舍妹的婚姻大事,定会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若是楚大将军不退,便由我乔家来退。来人,把大小姐带走!” 看到乔宛宛被狠狠掼到地上,发出“砰”的响声,楚辎的眸中生了怒气。 乔元青身为长兄,不在乎乔宛宛的想法也就罢了,居然还对乔宛宛用狠劲儿。 楚辎想亲自将姑娘搀扶起来,但他忍住了,咬牙盯着乔元青:“把宛宛扶起来,你不能这样掼她!她是你妹妹!” 有那么一瞬间,乔元青被他的眼神震慑到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个男人坐在轮椅上啊,还需要仰头看着他呢,他怕什么! “父母不在此,长兄如父,她做出有辱乔家门楣的事情,我这个做长兄的便可以教训她,不劳烦楚大将军费心!” 守在门外的乔家婆子丫鬟,听到乔元青的命令,纷纷低头进来要将乔宛宛带走。 乔宛宛在她们手中挣扎:“大哥,从小到大我不曾求过你什么,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在楚大哥身边照顾他吧! “他是我认定的夫君,便是他残疾了,我也认!求求大哥成全我!” 挣扎之间,她发钗落下来,长发散乱,满脸泪水,姿态无限可怜。 楚辎将这画面看在眼里,心中讶然,楚家和乔家当初定下婚约,不过是两家门当户对而已。 他不知这姑娘的心中竟如此认可自己! “乔宛宛!”乔元青怒喝一声:“别忘记了来楚家之前,你是怎样答应父母的!” 乔宛宛愣住,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得知楚辎失去双腿的时候,她就想来楚家探望楚辎,但是家人不允许。 在家里,她和父母谈条件,才被允许跟着大哥前来楚家…… “是的,来之前我的确说过,只要见到楚大哥我就会考虑退婚的事情。但我说的是考虑,而不是一定退婚!现在我告诉大哥,我死也不会退婚!” 若不是那样说话,她根本见不到楚辎,她太挂念楚辎的情况了,死也要来看他一眼。 “你们可以逼迫我退婚,甚至可以逼迫我嫁给别人,但是能不能把活着的我嫁过去,那就不好说了。”乔宛宛满脸决绝。 “混账东西!”乔元青高高扬起巴掌,狠狠朝乔宛宛的脸上抡去! 楚合意大步上前,拦在他们兄妹之间,捉住了乔元青的手腕,让他的巴掌再也无法向前一寸。 乔元青这一巴掌几乎用了十成的力气,若是掌掴到乔宛宛的脸上,只怕能把乔宛宛的耳朵打聋,牙齿打掉! “你是何人?我在处理自家事情,你竟敢阻拦我?”乔元青对楚合意怒目而视。 “楚家前不久刚寻回的千金楚合意。”楚合意道:“你妹妹身为女子,都知晓礼义廉耻,不做雪上加霜的事情,坚守对我大哥的情义,你该以她为荣,怎么反而要打她呢?难道是你父母教导你做这等落井下石、重利益轻情意之事的?” 乔元青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是顾及到乔家的名声,今晚上他才试图让楚辎主动退婚。 结果双方谈不拢,导致他怒火攻心,就闹到了这步田地。 他冷笑:“我妹妹是重情义了,哪怕你大哥失去双腿,她也愿意嫁进来。但是你们楚家呢?明知道你大哥双腿残疾,也不选择退婚,这不是把我妹妹往火坑里推吗?你们楚家无情,却要求我们乔家有义,凭什么!” 楚合意道:“乔大少,我们两家来赌一把,如何?” “赌什么?” “大夫说了,我大哥这双腿若有奇迹,还是能够好转的,我们楚家将遍访天下名医,为我大哥治疗双腿。我们就赌我大哥这双腿能不能治好。” 第38章 情感开窍 奇迹? 乔元青差点大笑出声,那东西不过是大夫说来安慰伤患的。 普天之下,能有多少奇迹? 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就是它出现得太少太少,百年难得一遇。 楚合意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若我大哥这双腿此生再不能站起来,我们两家就退婚。否则两家继续婚事。” “可以啊,但是如果十年二十年楚大将军都站不起来,难道我妹妹要等待十年二十年吗?必须定一个期限!” 楚合意道:“我也知姑娘家年纪大了不好找婆家,我们楚家也不敢耽误宛宛姑娘,这样好了,期限定在两年之内。若两年之内我大哥还未站起来,两家婚事就作罢!” 两年!时间不是很长,他妹妹今年十六,再等两年也不过十八岁而已!尚未算得是老姑娘。 更何况,这两年时间里,他们可以给妹妹找婆家,两年之后前脚退婚,后脚就可以直接让妹妹成婚,并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一番计算之后,乔元青脸色好转许多:“就按照你说的办!” 楚合意又道:“这两年时间里,你们乔家不得逼迫宛宛姑娘嫁给旁人,也不得对她非打即骂。她是个人,是你的妹妹,不是乔家一个贵重玩意儿。” 乔元青脸色有些讪讪,他如何打骂妹妹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被外人看到,从而坏了他和乔家的名声。 故而他解释:“方才也是气坏了,才会出手。说来也是我这个兄长太过关心她,才会如此生气。你也是个姑娘家,应该知晓若嫁得不好,一生就毁了。” “如此,最好。”楚合意笑着松开他的手。 方才她若是不快一步上前擒住乔元青,只怕她大哥已经冲上来了,那时候大哥“失去双腿”的真相就露馅了。 “既然说定了,我们两家便立个字据吧,不知乔大少可否做主,还是需要上门去找您的父母?” 乔元青心头一怒,瞧不起谁呢?他可是乔家长子,这点事情还不能做主吗? “我可以做主,既然你说立字据那就立字据。楚大将军与舍妹的婚事保持两年,两年之后若是楚大将军没有好起来,还请你们楚家主动退婚!” “好。” 楚合意立即让丁盛去准备笔墨纸砚,写下字据,她让大哥和乔元青分别写下自己的名字,并且咬破手指在字据上摁下血印。 字据分成三份,楚辎和乔元青各一份,另外一份楚合意让人送去官府。 “还要送去官府?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吧?”乔元青老大不乐意了。 楚合意道:“有第三方作见证,比什么都好。乔大少不怕到时候我们楚家反悔吗?若是我大哥双腿治不好,我大哥可娶不到比宛宛姑娘更好的姑娘为妻了。” 乔元青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就任由她派人把字据送到官府去了。 他把属于乔家的那份字据往怀里一揣,便对着乔宛宛道:“宛宛,我们回家!” 乔宛宛抹掉脸上的泪水,依依不舍地看着楚辎,临走前忍不住嘱咐他。 “楚大哥,你一定要好好治疗,你守卫大启北境多年,保全了大启多少人家,你是顶好顶好的人,上天一定会保佑你好起来的,你千万不要放弃,我……我在家里等你来娶我。” 说完最后一句,她害羞到了极致,迅速转过头去,不敢看楚辎。 乔元青实在看不下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一扯,带着她大步出了楚辎的屋子。 上了乔家的马车,乔元青老神在在的:“宛宛还是死心吧,他的双腿太医都束手无策,天下其他地方哪儿还有那等神医能治好他的双腿?” 乔宛宛愕然看向他:“大哥不是答应楚家,要等待两年吗?难道大哥要反悔?” “不反悔,两年时间你的年龄还是等得起的。只是两年之后再寻找婆家,就有点晚了。从明天起,爹娘会重新给你寻找婆家,两年时间一到,你和楚辎的婚事解除,你便可以直接嫁人,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乔宛宛气红了眼眶,她咬着唇,要哭不哭的,半晌才道:“我相信楚大哥一定能够好起来,我等他!” 乔元青冷哼一声,没有反驳她。 长到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奇迹这东西,楚家走到这一步,人才凋零严重,更不会再有什么奇迹发生。 …… 楚辎的屋子里,楚合意还未离开,她看着大哥的表情,见他情绪似乎起伏得厉害,久久难以平复,便问他:“大哥在想什么?” 楚辎看着她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在希望我的双腿能够快点好起来。” 楚合意笑了:“原来大哥是想早日娶妻啊。” 敢情先前大哥不着急,是因为不知道乔宛宛对他的感情啊,也是,大哥常年征战,对感情之事不开窍。 娶的第一个妻子,是祖母托媒人说来的。可怜那姑娘命苦,还未与她大哥培养深厚感情,便早早地去了。 大概是今天晚上,她大哥才第一次开窍,原来被一个姑娘如此深情厚谊地在乎着,是这样的感觉,让他差点暴露双腿真相,只为护着那姑娘不被兄长掌掴。 楚合意想起来前世,乔宛宛被逼嫁给别人,在花轿上抹了脖子,今生大哥能够这么早对那姑娘开窍,也不枉那姑娘对他情深一片。 “待此次北境之战止了,大哥的双腿也就能够好了。”楚合意说道:“要不了多久的。” 楚辎“嗯”了声,还是担心乔宛宛被她父兄为难,原来女子嫁人,是这般的由不得自己。 “大哥放心,你离开盛京的日子,我会托人照顾宛姑娘的。” 心事被妹妹看出来了,楚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想到妹妹比乔宛宛还小一岁,便有些惭愧。 “想来两年内乔家人不敢逼迫她嫁人,你也不必为她过度操心,你也还是个孩子。” 妹妹操心他们镇北侯府一大家子,已经够辛苦了。若是再让她去操心他的未婚妻,他这大哥当得太失败。 楚合意笑起来,没有再说这件事,只说:“时间不早了,大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 “妹妹也是!” 大家都睡下了,只有蝉鸣还在声声嘶叫,楚合意从噩梦中惊醒,脸色煞白,额头布满细汗。 她梦到了那个电闪雷鸣,她双手染血的雨夜。 可她心里清楚,那不是梦,不过是因今晚目睹乔宛宛的行为,控制不住往事在梦里重现而已。 她曾为了一个人…… 第39章 渣言渣语 楚合意起身去洗脸,不让自己去回想当初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此生她和那些人都不会再产生任何联系。 她只知道,看似善良的未必善良。 看似想逃离的,未必真的想要逃离。 洗完脸之后她无心睡眠,便在院子里闲逛,直到瑞嬷嬷再三催促,她才回房间睡下,结果感觉自己才眯了一会儿,就被叫起了。 “小姐,该去城门外给老将军和四公子送行了。”瑞嬷嬷满脸慈爱:“天不亮,他们就已经进宫见皇上去了,只怕这会子快到城门外,我们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楚合意的瞌睡瞬间跑得干干净净,迅速起床、洗漱、更衣,坐上马车赶往城门口。 远远地就看见,她的父兄骑在高头大马上,其中还有东方朔。 楚润雪出发得比她早,这会儿已经在城门口了,东方朔特意从马背上下来,和她说话。 楚合意从他们身边不远处走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到东方朔在说:“雪儿,你在京中乖乖等我,待我击退北周大军,便以赫赫战功为聘礼,让你风光嫁入我成王府!” 男儿胸有成竹,意气风发。 楚合意的脚步顿了下,朝东方朔看去极淡极淡的一眼,便继续朝父兄走去,而她身后的两人还在说着话。 楚润雪笑着抬手整理他身上的铠甲,“殿下此去只管畅快杀敌,我将一直在盛京城中,等待殿下凯旋!待到殿下以英雄之姿归来时,我也有惊喜送给殿下!” 东方朔好奇:“是什么样的惊喜?” “若此刻说出,还算什么惊喜?当然要在殿下不注意的时候拿出来,才能叫殿下惊喜啊。” 东方朔看着她带笑的脸,很想亲上去,奈何周围都是人,他只好忍着。 但他还是说了一句:“真想时时刻刻把你带在本王身边,一日不见你,本王就想念得紧。” “若我得空,也会经常想念殿下。” “只是得空才想吗?” “剩下的时间,都要用来给殿下准备惊喜啊。” 东方朔忍不住笑出声来,吸引来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楚润雪神色微敛,“殿下此去,若遇到事情定要经常与陈先生相商。陈先生机智过人,有他帮助,很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陈挫就站在不远处,楚润雪说这番话时,特意抬高声音,叫陈挫能够听见。 被主公如此认可,陈挫心头当然是感激的,一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又说“士为知己者死”。陈挫心中已定:此去北境,定然为东方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东方朔应道:“便是没有雪儿这番话,本王也会这样做的。陈先生的才华,本王一直十分欣赏。” 此次去北境,还得靠陈挫出谋划策,把楚家兵权拿过来,再让楚家父子死在北境,而后让楚家还活着的人,无法继续待在盛京城。 “殿下这般决定,我便放心了。你们很快就要出发了,我去和我父兄说几句话。” 东方朔牵起她的手:“本王与你一道去,本王恰好也有两句话要与合意姑娘说。” 楚合意想对父兄说的话,已经在昨晚的晚宴上说了,今日一早只是来送他们,并无更多的话要说。 不过她拿了一个锦囊递给楚轫:“四哥,若是遇到危难情况,便将这个锦囊打开,或许可助你脱离危险。” 楚轫不比其他兄弟,他是真的对杀生有种生理性的厌恶,完全控制不住的那种,而战场上处处都是流血、断胳膊断腿的,因此楚合意最担心的就是他。 “妹妹怎么能够料到我会遇到什么困难?不可以现在就打开吗?”楚轫说着,还真的想打开锦囊看看。 楚合意拦住他:“我估算过你们此去,所会遇到的危险。所以将应对之策写在上面了,此时不能打开,打开就不灵验了。” “既然如此,我便好好保管,绝不让它丢了。”楚轫说道。 此时的楚轫尚且不知,这个锦囊在日后当真救下他一命,不,是很多条人命。 “父亲,四哥。”楚润雪走过来,她刚出声,楚家人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 楚震问道:“与成王殿下说完话了?” 楚润雪点点头:“已经说完了,殿下允诺女儿,一定会与父亲、四哥齐心协力,击退北周大军!” “我们相信成王殿下。” 楚润雪的眼眶微红,满脸都是不舍:“父亲,四哥,我与楚家上下所有人将在京中,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润雪不必担心,我们楚家世代戍守北境,有我们楚家人在,北周大军必然无法踏破长青城!” “父亲此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四哥你也是。” 楚震父子用力点头,他们当然要打胜仗,要活着回来,这次他们守护的不止是长青城,不止是北境,还有在盛京城内的楚家上下几百口人! 楚轫开口:“父亲,成王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东方朔闻言,这才走到楚合意的面前,“本王与你退婚的事情,全是本王一个人的意思。往后的日子里,你将和雪儿一起待在盛京城,她虽然不是楚家的血脉,却善良温柔,况且她还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希望合意姑娘莫要为难她。” 楚合意后退一步,此人都要上战场了,还要来恶心她? 东方朔这是太自信,此去长青城,他一定能让父兄死在沙场,而后夺走楚家兵权吧? 楚润雪道:“合意妹妹断不会为难我,殿下大可放心。” 东方朔看着她时,眸中的深情几乎要溢出来:“总要交代一声,我才能放心。” 楚润雪对他温柔一笑,转而对楚合意道:“合意妹妹莫要介怀,殿下也是太在乎我才会如此。” 东方朔颔首:“希望合意姑娘能够早日放下本王,另择夫婿。本王上战场的时间里,希望合意姑娘能够在盛京城找到心上人,待本王归来之日,定然为你们做主,让合意姑娘与心上人结为连理。” 第40章 荻花之谋 东方朔一副“你惦记我我很苦恼”的样子,仿佛只有楚合意喜欢上别人,他才能放心。 他说话时声音可不小,叫周围的人都听到了,顿时大家看楚合意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被退婚已经遭到嘲笑了,结果被退婚之后还惦记前未婚夫,她可不就成了大笑话? 楚合意不疾不徐,扬唇浅笑,笑意逼人:“我是成王殿下向未婚妻表达爱意的一环吗?没有我这一环,你们的恩爱就不够完美吗? “成王殿下既然如此放心不下润雪姑娘,不如上战场的时候,把润雪姑娘一起带上?成王殿下不带上她,是因为对她不够深情,还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自信保护润雪姑娘的安全呢?” 东方朔眸中怒意横生,几乎是本能地喊出来:“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楚合意昂起下巴:“那殿下又知自己在和谁说话吗?我楚家世代戍守北境,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成王殿下便是这般看不起我楚家,拿身份来压迫我这个楚家后人,不允许楚家后人讲真话吗?” 东方朔又怒又诧异。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轻轻松松拿捏楚合意,却没想到这贱人口齿如此伶俐,居然反击他了。 他身为皇子,却被冠上轻贱有功将臣之家的名声,这如何了得? 楚润雪站出来帮腔:“合意你误会成王殿下的意思了,殿下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找到心上人,早日成家,否则我们会一直对你很愧疚,此生难以幸福。” 一句话,扭转乾坤。 楚合意嗤笑:“这种话给傻点的人说,兴许她就信了。可你们看我像不像傻子?” 周围不少人:“……”刚才差点就相信了。 东方朔怒火中烧,还待要说什么,但是被楚润雪拦住。 “殿下,我们的确伤害了合意妹妹,她心里有气不相信我们,是可以理解的。殿下尽管放心上战场,在盛京城的日子里,我与伯母会帮着合意妹妹掌眼,看哪家公子合适她,便帮她说来。合意妹妹的婚事,既是皇上交给殿下的责任,就也是我的责任。” 东方朔听懂了楚润雪的言外之意。 父皇不是把楚合意的婚事交给他负责吗?既然如此,以后楚合意要嫁给谁,便由他说了算! 到时候楚家垮了,他随意将楚合意塞给一个糟男人,也无人敢说什么! 东方朔暂且将这口气压下去,待他从北境战场上回来,此仇再报! “好,就听雪儿的,你多费心!千万别让合意姑娘的婚事被耽误了!”东方朔说道。 楚合意懒得听他们喷屎,早已经走开了。 楚轫走到她的面前来:“妹妹莫伤心,等我和父亲从战场归来,定然为你寻得如意郎君。成王殿下未必是最好的男儿。” 楚合意顿时想到谢凛,轻笑一声:“不是未必,而是一定,他一定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她的心里,已经有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楚轫闻言,才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只要她不惦记东方朔,那她就不会伤心,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 “四哥走了,回京那天你记得来接我和父亲,我给你带礼物回来。” 楚合意郑重无比地点头,看着父亲与四哥齐齐上马,她在心中说了句:「父亲,四哥,今生你们一定能够活着从战场上归来,一定!」 …… 楚家父子与成王殿下带兵前往北境的第二日,皇宫里传来一道消息,皇帝要前往岭山祭天,为此次对抗北周大军祈福。 时间定在十日后。 诸侯王臣,士农工商,但凡有心之人,都可跟随皇帝一起去祭天。 这样的规模,以前是不曾有的,以前皇帝祭天都只是带着诸侯王臣而已,普通百姓想跟着去,那是不行的。 百花从街上将打听来的消息告知楚合意:“听起来好像每个人都可以跟着皇上去岭山祭天,但是能够前去祭天的却有要求。” 楚合意正坐在书桌前练习写字,头也不抬:“什么要求?” 总要做做样子,叫人觉得她一手好字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 “但凡想跟着皇帝去岭山祭天的人,都得带上一束荻花。而荻花不知何时,竟已被人圈起来养殖,想要得到荻花,得花钱买。 “而一束荻花需要一百两银子。皇宫里传出来消息,祭天那日,谁带上的荻花最多,就证明谁对大启最忠诚,最希望此次大启能够击退北周大军。” 一百两银子! 看似每个人都可以跟着皇帝去参加祭天,但这定下的规矩已经把穷人筛出去了。 百花继续道:“还有一个消息,此次前去的人,所带荻花前三甲,不管他是王侯将相,还是农户商人,在祭天结束之后,皇上都会亲自设宴接见他们。 “小姐,仅仅一天时间而已,山伊湖岸边的荻花已经被割得差不多了,至少卖出去了几千束。” 楚合意没有立即作声。 祭天需要带上荻花的消息才放出来,就已经有人提前把荻花圈起来售卖了。 而且卖这么高价,竟然无人质疑,反而乖乖去买荻花。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这件事是皇帝准许做的。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拿到银子。 这个办法是楚润雪为皇帝想出来的吧? 看似是祭天,为对抗北周的大军祈福,实际目的是为朝廷赚钱。 不少王侯在封地,一生难见皇帝一次,肯定要花银子买荻花。 至于商人,能见皇帝一次也不容易,也肯定要花银子买荻花。 至于其他大臣,为了表达对大启、对皇帝的忠心,表达他们迫切希望大启此次能够击退北周的心,肯定也会花银子买荻花。 至于普通百姓…… 第二天,楚合意得到更新的消息。 百花说:“普通百姓一户人家难以凑齐一百两银子,但是他们希望大启战胜北周的心是真诚的,同时他们也想表达他们对皇帝是忠诚的。 “所以他们每户人家凑二两银子,五十户人家就可以凑出一百两银子去买一束荻花,由村长带着他们的心意,跟着皇帝去祭天!” 一村可如此,一乡可如此,一县亦可如此,再有一州也可如此,当真是数量庞大! …… 注:「荻花谋,参考春秋时期管仲的“青茅谋”,楚润雪来自现代,可以熟知历史与经济战,而作者所写的这本书朝代架空,也就是说男女主没有管仲的经济战可以学习。」 第41章 大放异彩 短短九天时间,大启各处的荻花被扫荡一空。 到第十天,盛京城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拿着荻花的人,甚至还有人装了满满一车荻花,等着跟皇帝去祭天。 楚合意猜测,要带着荻花去祭天的消息,并不是十天之前才传开的,应该早在她父兄上战场之前,皇帝就已经让人暗中把消息送达各处州府。 各地州府的人提前得知消息,提前买了荻花,才能在这个时间点赶到盛京城来。 楚合意看着成千上万的人,拥挤在盛京城的街道上,暗中计算了下此次荻花能为国库带来多少银子。 三四百万两银子肯定是有的。 大启一年到头的全部税收,加起来也就差不多这个数目。 而荻花,并未剥削普通百姓的钱粮,可谓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充盈了皇帝的国库。 只是皇帝要耗费点时间和精力,带着大家去祭天而已。在祭天之后,陪三个人吃顿饭就行。 前三甲,花出去的银子至少有一二十万两,甚至更多,皇帝陪他们吃顿饭,不亏。 这样的买卖,皇帝当然会配合楚润雪。 楚合意计算之后,都忍不住叹息,楚润雪当真是好计谋! 大启皇帝祭天浩浩荡荡举行了三天,三天之后大启一支荻花都不剩下,而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其中包括付出几十万两银子的王侯或者商人。 大部分人都以为皇帝祭天,就是单纯为大启将士祈福而已,只有少部分人很快反应过来,皇帝这么做的目的。 楚合意是少部分人中的一个。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楚润雪这个计谋,不坑害百姓,也不残杀忠良。 但她知道,有了这个基础,楚润雪将大大提升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为她后来将谢家连根拔起奠定了基础。 祭天结束之后,皇帝亲自下旨,让楚润雪进宫吃饭。 无人知道皇帝为何请楚润雪进宫吃饭,都猜测她这个未来儿媳妇儿,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并由此推出,楚润雪是个极其优秀的女子,她比楚合意更配做成王妃。 “难怪当初成王殿下宁死也要与楚家真千金退婚,毕竟大小姐太优秀了嘛,否则也不会被皇上召进宫去吃饭啊,这真是天大的赏赐了。” “那你知晓楚大小姐做什么事情,让皇帝龙颜大悦了吗?” “虽然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让皇帝开心,但我知道皇帝单独召她进宫吃饭,一定因为她太优秀,比真千金优秀很多很多。” 众人深以为然。 安远侯夫人特意为楚润雪准备华丽的衣服,楚润雪换上之后,便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她是早上去的,到皇宫时候恰好是午饭时间,她发现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一起用午膳。 楚润雪不慌不忙,落落大方,行礼之后听皇帝的话,在椅子上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饭。 说吃饭,就真的只是吃饭而已,皇帝不问话,她也就不答言。 “不愧是楚家教养出来的女子!”午饭完毕,皇帝净手漱口之后说道。 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实在是难得的女子。 有楚家男儿上战场的风姿! “多谢皇上夸奖,臣女当继续努力。”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换做旁人被他夸了,定然要说什么过誉了,或者不如他膝下的公主之类的话,但是楚润雪没有,她大大方方接受了他的夸奖。 难怪老三对她情根深种、非她不娶,果然是个不错的姑娘,堪当成王妃。 “你的荻花谋不错,想要什么奖赏?” “臣女虽只是一介女子,但心中也有家国天下,为皇上分忧解难,臣女乐意之至,不想要什么奖赏。” 皇帝定定地看着楚润雪,想从她的神情里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但是并没有,楚润雪十分坦荡,仿佛真的是心怀家国天下,才会为他出谋划策。 皇帝越发欣赏她。 楚润雪继续道:“大启三面都是敌国,边疆常年被侵扰,百姓苦不堪言,驻守边疆的战士日子也清苦。若有足够的银子,便可招兵买马,减少赋税,鼓励百姓生孩子,兵强民壮了,皇上收服周边小国、一统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一统天下! 大启建国百年,哪个皇帝不想一统天下? 此时站在楚润雪面前的皇帝亦是如此。 只是一统天下何其困难? 别说一统天下了,这二三十年来,周边国家发展壮大,越发挤压得大启国力衰弱,能保住大启如今的疆域,皇帝已经满意了。 为此,多少公主被送去和亲! 丢失公主不说,最怕被割城池出去,皇帝只怕自己百年之后,无颜见列祖列宗。 眼前这姑娘虽然有几分聪明,但到底是闺阁女子,不知一统天下是多么难的事情。 楚润雪知他不信,也不在乎,只说自己的目的:“皇上,臣女尚有一计,可助皇上继续充盈国库。” 皇帝控制不住眸光一亮:“所获钱财比此次荻花谋更多吗?” 要知道,自他登基以来,国库还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充盈过。 “今年之内,四百万两银子还是有的。” 四百万两! 和此次所获银子数量相差不大! “你要朕如何配合你?事情若是成了,朕定亲自为你和成王主持婚事!” “皇上,计谋臣女可以给您,但是臣女此次有一个要求。” “但说无妨。” “若得四百万两,臣女希望能够拿出二百万两犒劳北境战士。给他们打造足够的盔甲、足够的武器,购买足够的马匹。” 皇帝心想,她是楚家养大的,北境将士也是楚家将士,她提这个要求,能够理解。 北境兵强马壮了,对守护北境有大作用,于他于大启都有大大的好处,皇帝答应了! 楚润雪便将计谋告知皇帝。 这一说,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结束,楚润雪离开的时候,皇帝脸上的笑容就没止住过。 她走到门外,甚至还能听到皇帝哈哈大笑的声音,楚润雪勾了勾唇角。 楚合意从丹樨之下走上来,和楚润雪打了个照面。 楚润雪有些意外:“妹妹来找皇上?” 又道:“需要我进去和皇上说一声,妹妹来了吗?” 第42章 合意所求 楚合意确实是进宫来求见皇帝的。 但是楚润雪这话说的好像皇宫是她家,只要她允许,自己就能进去。 心头虽然不爽,但是既然楚润雪愿意为她跑腿,她何乐不为呢? “既然如此,就请润雪姑娘为我走一趟。” 楚润雪有些意外楚合意如此不客气,她挑眉:“好说。” 见她转身要进去,楚合意道:“我此次进宫,要与皇上说的事情,关乎北境战事。此事皇上身边的姚公公是知晓的。” 楚润雪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楚合意,两人此时都站在台阶之上,身量相差无几,谁也无法俯视对方。 午后的太阳很毒辣,没有一丝风。二人对视良久,虽都未说话,却仿佛已经对战多次。 楚合意的言外之意:即便你如今得皇帝信任,关乎北境战事的事情,你也休想在皇帝跟前说我坏话,导致我不能面见皇帝,太监总管姚安可知道我来的目的呢。 楚润雪自然听懂了,心中生了恼意,这才与她对视良久。 “我得皇上信任,便是楚家得皇上信任。我与楚家是一体的,与合意妹妹自然也是一体的,合意妹妹应当相信我才是。” “我相信你啊,所以才让你进去和皇上说一声,我楚合意为北境战事求见。” 楚润雪问:“北境战事如何了?皇上尚且不知,你却先知了?” “润雪姑娘这样说话,是想给我冠上‘闺阁女子胆敢妄议国事’的帽子吗?我若是被问罪,楚家就被问罪,你——就被问罪。” “怎会?”楚润雪浅浅一笑:“我只是担心妹妹在皇上跟前说错话。” 楚合意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我觉得也是,毕竟成王殿下可说了,润雪姑娘十分善良,怎会为难我?” 「所以,我这是被当成了跑腿的?」楚润雪不愿为楚合意进去了,奈何话已经说出口,却不得不为她跑腿! 这样嚣张的日子,楚合意过不了太久了。 来日遭到毒打,她将后悔自己今日这般嚣张。 楚润雪进去之后没多久便出来了:“合意妹妹,皇上宣你进去。” “这也不算什么大恩情,我就不多谢了。”楚合意笑着从她身边轻快走过去。 楚润雪:“……”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皇帝已经敛去笑意,恢复严肃之态,不说话时高高在上,威严无比。 “臣女楚合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楚合意跪在地上行大礼。 “听闻你要与朕说北境战事?”皇帝蹙眉,若北境战事有任何异动,消息该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上才是,怎么会送到楚合意手上? 楚合意声色清脆道:“回皇上,臣女要说的并非此次北境战事,而是未来的北境战事。” 原来如此,皇帝方才还想着楚家何时这般胆大包天了,北境消息居然不第一时间送来给他。 “你一个姑娘家,也懂战事?” 楚合意如实回答:“不太懂,只知道北周水草丰茂,到了夏季,草肥马壮的,他们的骑兵很厉害,我们大启的骑兵不是北周骑兵的对手,甚至可以说,远远不及。” “放肆!小小丫头,竟敢妄议国事!”如果说之前和楚润雪谈事情,皇帝十分开心,那么此刻和楚合意讲话,皇帝就十分愤怒。 他是皇帝,他能够不知道大启骑兵,远远不及北周骑兵吗? 他知道啊,朝臣们都知道啊,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根本没有良好的应对之策! 若有,还等楚合意到他跟前说这件事? “皇上,臣女有法子提升北境骑兵的战斗力。”楚合意似乎不被皇帝的怒火吓到,不慌不忙地说着自己要说的事情。 皇帝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那犀利的眼神像是要在楚合意身上戳出一个洞。 楚家已经出了楚润雪那样的能人,难道还能再出第二个不成? 皇帝不是很相信。 出一个能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 若同时出两个,他们楚家的祖坟岂不是着火了? “皇上,大启骑兵在战场上能力不足,是因为他们缺少相应的工具。若有工具,他们腰背便能同时发力,马背上作战定然不会输给北周。” 楚合意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呈上:“臣女手中之物乃是马镫,它是悬挂于马鞍两边的脚踏,将士骑在马背上时,双脚便放在马镫之上,如此战士的腰背便有了着力点。 “臣女已经找人试过,那人在马背上拉弓射箭、用长缨、耍大刀均不在话下。” 又道:“此物件乃是臣女大哥琢磨出来的,奈何臣女大哥出事,他心灰意冷,便将此物件交给臣女来完成,再让臣女将此物件送入宫中,请皇上过目。” 是的,这东西先前楚合意想让她大哥去完成,然而打造马镫需要时间,接着大哥“出事”,离京寻医去了。 此事只好由她来完成。 皇帝自上而下看着她手中之物,见她毫无作假之嫌,加之她是将门之后,心中挂念北境将士,其实等同于挂念她的亲人,倒是可以理解。 “你说得如此玄乎,朕便找人试试看。” 楚合意道:“皇上,此事请暂且保密,除了试马镫的护卫之外,不许第三人知晓。” “为何?” “北周将士不知我们大启人琢磨出了这东西,便会对我们大启将士毫无防备。臣女心想,待马镫大规模用于战马,由战士骑到战场上与敌军作战时,便可让敌军猝不及防,我军重挫北周大军指日可待!” 稍顿,楚合意续道:“臣女愿只一战,便可让北周胆战心惊,三五年时间内再不敢踏足长青城!” 皇帝心念一动:“朕便成全你!” 皇宫射击场很快被清空,护卫团团围在射击场外,任何人都不可靠近。 射击场内,大内侍卫殷绍将马镫悬于马鞍两侧,抬脚踩在马镫上,他直接翻身上马,动作轻快而利索。 皇帝与楚合意站在一边看着全过程。 只见殷绍拉弓射箭,箭箭正中靶心。耍长缨、大刀等等,均与在平地上无异。 殷绍下马来到皇帝跟前时,脸上难掩激动之色:“回皇上,确如楚小姐所说,有了马镫,人在马背上,腰背便可使力!” “好好好!”皇帝激动异常,今天可真是大好日子,楚家大小姐给他充盈国库,前不久才寻回的真千金则给他提升将士战斗力! 楚家果真人才辈出啊! 皇帝忍不住想:楚家祖坟在何处?要不要把楚家祖坟征来,以作皇陵? 第43章 黄道吉日 在马镫尝试成功之后,楚合意又将马蹄掌呈上去,皇帝同样让殷绍拿去试了。 毫无疑问,最终得到了皇帝的认可。 因为要打得北周将士猝不及防,楚合意便向皇帝提议:“皇上,臣女恳请,这两样东西在长青城打造就行,免得消息传出去走漏风声,而且这样做还可以免去长途运送耗费的财力与人力。” 毕竟长青城也是有铁矿的。 当然,楚合意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防备楚润雪! 现在的楚润雪显然还未把她当成对手,对她几乎没有什么防备,越是如此,越是有助于她做事情。 “说得有理,就这么办。若战士有了马镫与马蹄掌,重击北周将士,其他战场再用上。” 楚合意又道:“皇上,请您将此事交给我楚家暗中来办。” 皇帝这会儿对楚合意满意至极,便允了。 回到家,楚合意立即把丁盛喊过来,“事情已经成了,你即刻出发去找我大哥与舒孝,告诉他们可以到长青城去打造马镫和马蹄掌了。” 丁盛是楚辎的贴身侍卫,和楚辎一起在战场上长大,这次他特意留下来等楚合意进宫的消息,才去找楚辎和舒孝他们。 在楚辎和舒孝出发之前,就已经确定好路线,目的是悄悄去往长青城,但是要绕远路,不让别人知晓。 丁盛按照既定的路线去追他们便可。 丁盛老早就准备好行李,当即抱拳:“属下去了,小姐在家中要照顾好自己。” “丁大哥也是,此去路途凶险,万望小心!” 丁盛再次抱拳,就带着打造好的一副马镫和马蹄掌转身离开了。 百花从门外进来:“小姐,润雪姑娘果然去打听您进宫的目的了。” “那她打听到什么了?” “打听到您想用昔日成王殿下赔偿的那块地来建造府邸,并且亲自去问了皇帝的意思。” 楚合意轻轻一笑,楚润雪打听到的也没错,在说完马镫的事情之后,她的确和皇帝说了在西宁山建造府邸的事情。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就准备起来吧,我要在那里建造一座府邸。” 百花和瑞嬷嬷他们都不知道楚合意想干什么。 西宁那块地的情况,大家都已经和她说过了,周围有野兽出没,而且与它相邻的山头还有一窝盗匪,不适合建造府邸。 瑞嬷嬷说道:“小姐若是去那里建造府邸,只怕会招来盗匪抢劫。只丢钱财倒还好,若弄丢性命便得不偿失。” 楚合意却道:“建造府邸可是很辛苦的,要砸石头,还有砍树木,我正愁去哪儿找人,若是盗匪来了岂不正好?” 瑞嬷嬷和百花十分担心。 但是又拗不过楚合意。 而且,楚家父子出门之前都叮嘱过他们,在家里都得听楚合意的话,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尤其是四公子还特意交代:“相信我妹妹,一定不会有错!” 很快,楚合意要在西宁那个山头,打造属于自己府邸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很多人来劝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莫要做这等危险的事情。 楚合意多谢他们的好意,但是并不听劝。 找了几百工人过去,就开始砍树、砸石头、挖地了。 盗匪们得到消息,都兴奋坏了,大肥肉啊,还是主动送到嘴边的大肥肉,不吃白不吃。 寻了个黄道吉日,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带着满山的兄弟就开始往西宁山而去。 结果到西宁山脚下,山上便有落石滚滚而来,把他们的兄弟砸伤的砸伤,砸死的砸死,场面一片混乱。 正在三个当家怒不可遏之时,官兵居然杀过来了,又死了不少弟兄,他们只好转身逃命而去。 回到自己的山头,他们又发现更惨的事情,他们的山头正在起大火,浓烟滚滚,到处都是逃窜的惨叫声,而无数官兵已经占领他们的山头。 三位当家忽然明白了,他们才出门,老窝就被人端了! 前行无路,后退不能,怎一个惨字了得? 大当家抹了一把脸:“今天他娘的是楚家小姐的黄道吉日吧!” 二三当家深有同感,心有戚戚然。 “投降的,我饶你们不死!”楚合意站在巨石上面,身穿灼灼红衣,夺人眼目。 在她身边,有两个护卫拿着盾牌保护她。 盗匪们已经被官兵全部围堵了,而且他们今天死伤惨重,不少人已经清楚明白,今日难逃一劫。 于是有人开始投降!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若再不投降,杀无赦!”兵部侍郎刘拓从楚合意的身后站出来,大声喊道。 大当家看见他,顿时喊骂起来:“你这个狗官,多年来我们抢来的东西,总是拿出去孝敬你,今日你这狗娘养的居然带着官兵来捉拿我等!” 刘拓气得跳脚,想捂住他们的嘴巴,奈何距离太远,能力不足! 而且,就算这位大当家不说,他与盗匪勾结之事,已经被皇帝知晓了,否则他不会带这么多兵来剿匪的。 还记得前几日楚合意找上他:“刘大人,您在大启各地有宅邸、有美妾,子女遍布全国各地,皇上知晓吗? “据我所知,刘大人身为四品官,每年俸禄加上各种贴补,也不过二百两银子,可您居然如此富有,当真让人匪夷所思啊。” 当时刘拓惊恐万分,甚至起了杀楚合意的心思。 “刘大人别害怕,此事我已经告知皇上了,皇上给您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刘拓当时就吓瘫在地上。 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就是听从楚合意的调遣,在必要时候带官兵剿匪。 今日他就是将功折罪来的。 “本官昔日一时糊涂,被尔等迷惑,才犯下大错。如今本官已经知错,定要将尔等拿下!” 见刘拓承认了他自己的恶行,几个当家就知晓,今日必定栽在这里了。 手下的弟兄们一个个看着他们,也一个个地走向另外一边去投降,最后只剩下三个当家的。 “昔日上山当土匪不就为了有口饭吃,活下去吗?今日若死了,岂非失了初心?所以我投降!”二当家率先投降了。 三当家和大当家面面相觑。 三当家说道:“大哥,我觉得二哥说得很对!” 三当家投降以后,便只剩下大当家了。 他站在人群中,周围的人都抱着脑袋蹲着,只有他一个人站着,顿时有种“大江西逝、秋风萧瑟”的悲凉感。 “我投降!”大当家跪在地上,投降得比任何人都真诚,因为他还哭了。 没人知道,他只是被吓得跌跪地上、涕泗横流而已。因为,他想到自己投降的速度慢所有人一步,下场会比其他人更凄惨。 第44章 荒山铁矿 西宁山附近的盗匪被剿灭了,消息传出去的时候,百姓们都沸腾了。 “听说那地儿的盗匪一直猖獗,是因为兵部侍郎刘大人与之勾结。” “我原先还想着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事情!原来是有官员相护啊,不知刘大人从中拿了多少油水!” “刘大人在盛京城中看着挺朴实的,但是他在盛京城外的很多地方都有府邸,府邸里还有不少的金银珠宝以及美人。” “我还听说,他的子女遍布全国各地,很可能比皇帝的孩子还多呢。” 百姓们对此事议论纷纷的时候,刘拓进宫向皇帝请罪去了。 西宁山附近盗匪一直除不掉,皇帝一直心中不爽,如今除掉了,心情大好。 今日刘拓立大功了。 他以为刘拓进宫是来汇报情况,并且求赏的,正打算问他要什么赏赐时,刘拓却跪下请求饶命。 “臣小时候穷怕了,才会财迷心窍,在盗匪送来的金银珠宝当中迷失自己,暗中保护了西宁山匪盗多年……” 在刘拓的言辞之下,皇帝这才知道,多年来西宁山附近匪盗猖獗,一直除不掉的真正原因。 皇帝当场震怒! 刘拓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昔日的所作所为,皇帝并不知晓。 他!被楚家那丫头炸了!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悬在刽子手的刀下。 皇帝当即命人彻查多年来,他从盗匪那里分到的银两,以及各地房屋、田地、美人数量等等。 最后发现数目惊人,高达几百万两白银,更有无数百姓因盗匪而惨死,全是因为他这个当官的给盗匪行方便。 最后皇帝对刘拓的惩罚是,将他杀头! 因他最后带兵剿灭了盗匪——虽然是楚合意出的剿匪计策,但他也算有点功劳,于是免了他族人的死罪,全族流放。 消息传出去之后,百姓们只觉得大快人心! 同时,楚合意的名声在百姓中打响了。 都在讨论她是怎么知晓刘拓与盗匪勾结的,也讨论她一个女儿家是怎么想出引盗匪而出,断其后路这等剿匪计策的。 被人称赞的楚合意,这会儿忙着带人给她建造府邸。 盗匪被剿灭之后,皇帝问她想要什么奖赏,她便提出让那些匪盗去帮她建造府邸就好,就不用她另外花钱请人了。 皇帝允了,毕竟这么多人送入大牢,还得给他们吃饭,浪费粮食。 但是给楚合意建造府邸,一来可以不用朝廷出钱养他们,二来挖山是很辛苦的事情,可以借此对他们进行惩罚。 于是挖山行动,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为了震住这些盗匪,楚合意花钱请了上百护卫来监督他们,当然还要用锁链将他们的双脚捆住。 这些都是穷凶极恶的人,楚合意让他们做最苦的活儿,同时还狠狠地防备他们反扑。 一开始几个当家的怒火冲天,很不配合,被打了几次就老实了,又辛辛苦苦挖山好几天之后,他们的怒火被汗水给磨没了。 因为在西宁山的人多是男人,为了方便管理,楚合意从镇北侯府的护卫当中选出两个厉害的,跟在自己身边,同时也视察山里情况。 这日午后,楚合意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喝茶,护卫阿蛮跑过来,脸色很奇怪。 楚合意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猜测,西宁山挖了这么多天,该有结果了。 楚合意让身边的人到棚子外边守着,只留下她自己坐在棚子里面。 “小姐,大当家那队人挖到了一样东西,我给您拿来了,您看看。” 阿蛮进来之后,就从布袋里把那石头掏出来,蹲在楚合意的面前,双手将石头递上去。 “小姐或许不知,但小人认得,这是铁矿石。” 阿蛮很是激动,好像发财的人是他一样:“普天之下,最赚钱的商户便是盐铁商户,小姐,有了这座铁矿石山,您要发财了。” 楚合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嘴角弯起浅浅的笑,他知道阿蛮有家人在铁矿石商户那里做事情,阿蛮接触过这东西,才特意把他带来。 如今盐铁还属于私人,不属于朝廷,谁家挖到就算谁的,只需要交税即可。 “你可认得能够炼铁之人?我需要你去找这么一队人,负责将铁给炼出来。” 有了这些铁,就不怕没有足够的马镫、马蹄掌。 楚合意知道,再过不久,盐铁就会属于朝廷,私人炼铁或者盐,都属于全族抄家或者杀头的大罪。 前世楚润雪向皇帝提出,盐铁属于朝廷,私人再不得经营,皇帝采纳了,此后,国库日丰。 那以后,各处用铁都得经过朝廷同意,楚润雪为国库丰盈做出了巨大贡献,因此她可以拿到最多的铁,去武装北境战士。 楚家,再无还手的余地,生存空间彻底被挤压,只剩下逃亡。 “小姐……让小人负责这件事?”阿蛮有种被馅饼砸中了的错愕感与惊喜感。 他只是楚家上百护卫的其中一个啊,结果马上要跟着合意小姐飞黄腾达了,如何不激动? “是,你来负责此事,但是要秘密而为,不给外人知晓。你找来的人,都得是嘴巴严实之人。” 楚合意表情严肃,阿蛮便知晓这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遂郑重其事地点头。 “小姐要求的事情,小人一定办好。” 楚合意唇边泛起浅笑:“等这件事做好了,我重重有赏。” “是,小姐!”阿蛮顿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此时的他尚且不知,奖赏可以那么丰厚! 很快,给楚合意“建造府邸”的人,从几百个减少到几十个。 楚合意对外的说法是:“我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建造,先留下一些人打理山头,府邸设计好了再请更多人开始建造。” 没活儿干的百姓,垂头丧气地走了。 剩下的人,则在阿蛮与另外一个护卫阿池的带领下,开始挖铁矿、炼铁,炼出来的铁打造马镫、马蹄掌,再运往长青城。 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多久,楚润雪便得知了西宁山“建造府邸”的真相。 …… 「注:参考汉武帝以前,盐铁并不归朝廷专营。」 第45章 挖坑等谢 “她还真是好运气,退婚补偿要了一座荒山,结果建造府邸的时候挖出来铁矿。” 楚润雪轻笑一声,看向给她递消息的人:“她是不是很高兴,以为自己要发财了?这样的消息她都没有透露出来,是怕安远侯府跟她分吗?” “是的,合意姑娘十分高兴,谁人也不告诉,偷偷找人去挖采了,大概就是不想安远侯府也分一杯羹。” 楚润雪微微挑眉,她知晓古代这种大家族,兄弟两人虽然分府而住,但是两边的人都认为他们彼此是一家人,并不会有两家人的想法。 楚合意挖到铁矿,却秘而不宣,看样子她小时候过得清苦,太想要银子了,竟然连安远侯府都瞒着。 “没事,让她挖吧,让她去赚钱。她可是我妹妹,从小吃了不少苦,这件事我们得替她瞒着。” 楚润雪像极知心大姐姐,唇边有淡淡笑意。 毕竟,她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东方朔他们很快到达长青城战场,等他战胜归来,他们手底下有三十万将士要养。 她和东方朔手底下的兵,可不能过苦日子! 到时候将士们会发现,跟着东方朔比跟着楚家人要好,日子水平提升太多太多,也就无人念旧,一心忠于她和东方朔了。 在楚润雪的运作之下,太后今年八十大寿的消息传了出去,而太后的寿辰是在秋季。 “你听说了吗,今年咱们大启的太后八十大寿了,皇上很重视呢,咱们大启少有这样长寿的老人,太后能活到耄耋之年,说明咱们大启国运昌隆啊。” 楚润雪戴着帷帽坐在茶楼里喝茶,听着周遭的议论。 是了,古代人的寿命不如现代,三四十岁死亡的比比皆是,能够活到七八十岁都是极其难得的老寿星了。 “我还听说,皇帝想要在秋季给太后庆祝寿辰时,希望满宫满城都是菊花,菊花代表福寿。” “啊,我也听说是这样呢。往年都是桂花、菊花各自拿一些,今年全都要摆放菊花了。” “菊花有绿菊、黄菊、粉菊、白菊……开遍了也煞是好看!我们大启皇帝当真是个孝顺之人,但愿我们的太后娘娘能够福寿绵长!” 在床上躺着休养几个月才总算捡回一条命的谢少柏,恰好就在茶楼人群当中,把这些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谢家可是花卉大户,今年和往年一样,菊花与桂花种植数量都差不多。 按照这种情况下去,秋季到来,皇宫、盛京城到处都要菊花,他们谢家的桂花岂不是打水漂了? 而且,全国各地官员为表忠心,也会在自己所处的州府摆满菊花,希望能够遥祝太后娘娘福寿绵长…… 各地官员都贼精得很,他们会在摆满菊花之后,给皇帝写奏折:“微臣已经在xx城摆满菊花,遥祝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种情况下,其他官员哪里敢不效仿? 如此算下来,需要的可不只是三五千盆菊花,而是几万十几万盆! 谢少柏心急火燎的,回府之后便想要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祖母,但是他忽然停下来了,反而对贴身小厮道:“今日在街上听到的消息,你去打探一下,我三叔那边可有动静?” 小厮去打探一番,回来告知他:“三爷那边好像并不知晓此事,日日吩咐底下的人按照往年一样,照顾菊花和桂花。” 谢少柏听了之后冷哼一声,看样子他三叔身子虚弱,不能及时获取外界的信息。 若谢家产业继续由三叔打理下去,今年秋天一过,谢家第一商户的名头将会换人! “大少爷,小人方才还得知一个消息,杨家那边已经着手卖掉培植出来的桂花苗,转而去买菊花苗了。” 花卉需要提前栽种,否则时间到了赶不上趟,就会亏损。 如今是夏季,花苗都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却需要大批更换…… “杨家都已经出手了,可见此事不会作假。”谢少柏说道。 小厮却道:“大少爷,要不要差人去宫里问问贵人,此事是不是真的?” 谢少柏却拿着扇子打了下小厮的脑袋:“杨家也有人在宫里,他们既然敢大批更换花苗,想必此事不会有假。” “大少爷准备何时去告知家主这件事?” 谢少柏冷笑一声,为什么要告诉三叔? 他从小失去父亲,三叔在他心目中,就是可尊敬可依靠的长辈。但是上次,三叔却听从楚家小姐的话,将他打了百鞭。 这份仇,他记下了。 他也不会对付他三叔,他只是会瞒着三叔去干大事,为谢家带来滚滚财富,到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能力。 三叔从小体弱多病的,完全可以从家主的位置上下来了。 “三叔身体不好,让他多休息,此事就不要让他劳心劳力了。” 谢少柏说道:“本少爷现在就去庄子上,把桂花苗尽快卖掉,采购更多的菊花苗来。还得挑选好的买,咱们谢家出的菊花得是最好的。” 他摇着扇子,又道:“待事情成了,本少爷就给三叔以及全家老少一个惊喜!” 让他们知道,是他力挽狂澜的,否则谢家今年秋季得亏损巨大! 小厮很惶恐:“这……大少爷,这要采购的花苗一定很多,这样大的事情不告知家主,若被家主知晓了,岂不是很严重?” 小厮跟着谢少柏很久了,故而知道今日这样的事情,一二十万两银子是搞不定的,少说也要几百万两银子。 这样大的数目不告知家主,那是绝对不行的。 谢少柏将扇子一收,重重打在小厮头上,板着脸道:“所以,这件事不能让我三叔知晓,若你走漏风声,我就将你舌头拔了!” 小厮吓得噤声,不敢再言。 谢少柏出门想把庄子上的桂花苗卖出去的时候,发现价格已经很低了,往年三十文钱一盆,如今二十文钱一盆。 而菊花,从原先的三十文钱一盆,涨到四十文钱一盆了。 谢少柏心中越发着急了,立即拿出自己多年来攒的全部零花钱——二十万两,着人去买菊花盆景。 因他从小失去父亲,故而祖父母对他溺爱得很,就连母亲对他都是有求必应。 而谢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因此谢少柏可以有这么多零花钱。 可惜,对于零花钱来说,二十万两的确很多,但是对于他想要占领的市场,二十万两不过是毛毛雨。 冥思苦想一个夜晚,谢少柏早上起床,倏地心生一计! …… 注:大家想象中的桂花可以是这样的。而不是那种巨大棵的。 第46章 给他下毒 虽然他没有那么多银子,但是他祖母有啊。 只是如何从祖母那里拿到大笔银子,并且不让谢凛知晓,又是一个令谢少柏头疼的问题。 想不出办法的谢少柏,决定去和祖母一起吃早饭,先探探情况。 却不曾想,他去到安寿堂的时候,发现谢凛也在,吓得谢少柏差点就退出去。 他连忙提醒自己:「我所做的事情三叔并不知道,不必害怕!他可以陪他母亲吃早饭,我也可以陪伴我的祖母吃早饭!」 做好心理建设,谢少柏这才抬脚进去,不慌不忙地:“少柏向祖母和三叔请安。” 老夫人笑呵呵的:“这皮猴总也不来我屋里,今儿刮的什么风,让你错脚来了?” “祖母这样说,可是折煞孙儿了。孙儿因前段日子身子不爽利,才没来请安的,这不,孙儿能下床就第一时间来陪祖母吃早饭了。” 谢少柏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埋怨起来了。 三叔身体不好,何必早起陪伴祖母吃早饭呢?他好好待在自己屋里睡睡懒觉,养养身体不行吗? 忽然,谢少柏脑子里灵光一闪! 有了对付谢凛的法子! 老夫人召他到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瞧这些日子养伤养得都清瘦了,我已经训斥过你三叔了,下手没轻没重的,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祖母也不用活了!” 老夫人还擦了下眼泪。 又道:“不过你也不能怪你三叔,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你、为谢家好,若他不打你,当日你就要被抓去关进大牢,我们谢家也就遭殃了。” 谢少柏满目乖巧:“祖母,孙儿知晓的,孙儿不怪三叔,先前的事是孙儿太过冲动。” “你知晓就好,往后不可再行这样的事!”老夫人殷殷叮嘱,谢少柏全都乖乖应下了。 老夫人心情大好,先前还总担心他们叔侄就此生出龃龉呢。 “三叔,昔日之事,少柏已经知错,愿三叔可以不再计较,以后少柏的路还很长,希望三叔能够多多教导。”谢少柏说道。 谢凛清清冷冷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放一碗清粥,他修长的手指拿着白瓷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着,美好清冷得好像一幅画。 听到谢少柏的话语之后,他这才抬起眸子,无波无澜地看过去。 这一眼,倒是看了良久,叫谢少柏心里直打鼓,很担心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不是全被他猜中了。 好在谢凛看他半天之后,只是“嗯”了声。 就在谢少柏松口气之时,谢凛道了句:“仇恨是一把刀子,揣在心上却不用脑子守护,就会被人利用,为家族招祸,希望你明白。” “……”谢少柏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三叔的意思他明白,是说他太蠢了,才会被人利用心中仇恨去对付楚家人! 三叔如此聪明,也不见为他父亲报仇! 谢家家主,他当定了,三叔不配! 如此想着,谢少柏难得地压住心中怒气,垂眸乖巧道:“少柏谨记三叔教诲!” 谢凛颔首,站起身来:“母亲,府中还有其他事,儿子先行告退。” 老夫人叮嘱道:“你去吧,注意身子,莫要太过操劳,能让别人做的千万别自己动手。” “儿子知晓。”谢凛转身离去了,身穿淡蓝色锦缎的他,背影透着无限矜贵。 谢少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暗不爽,「身姿风流如仙又有何用?冷心冷情的,真不像是我谢家人!」 收回视线,谢少柏乖乖地和老夫人吃早饭,途中各种献殷勤,显得再懂事不过了,老夫人被他哄得开心不已。 见时机差不多了,谢少柏便问:“祖母,最近三叔是不是还在吃药?” “你三叔就是个药罐子,从小不曾离开过药,你又不是不知,怎地还问起来了?” “孙儿就是想着,兴许三叔年龄大了,身子会日益好起来,不必再吃药了,故而才有此一问。祖母还是日日为三叔熬药么?都多少年了,祖母年龄也大了,不如全然交给下边的人去做?” “就是因为年龄大了,做不了其他的事情,只好为他熬药,否则我心里难安。”老夫人叹息着说道。 “三叔生来身子弱,确实很值得同情,但又不是祖母故意把他生得身子弱的,祖母不必一生愧疚,您给三叔的疼爱已经够多了。” 这话仿佛戳中了老夫人的伤心事,以至于老夫人怔忪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叹了口气:“我活到哪一日,便为他熬药到哪一日。” 见祖母伤心,谢少柏亲自给她递茶水:“孙儿一会儿陪伴祖母熬药。” “你呀,能坚持一刻钟吗?” 谢少柏嘻嘻一笑,“孙儿会努力的。” 吃过早饭,老夫人便带着谢少柏去厨房给谢凛熬药,不过一刻钟而已,谢少柏就坐不住了。 “祖母,有吉嬷嬷陪着您,孙儿就先走了,孙儿明早再来。” 话音落下,谢少柏已经跑没影了,老夫人笑着摇摇头:“这孩子,我就说他熬不住!” 让老夫人意外的是,第二日一早谢少柏又来了,陪她吃早饭,陪她去熬药。 吉嬷嬷负责烧火,他们祖孙二人便负责将药物与水加加减减,整个过程细碎又繁琐。 “祖母,喝口茶,天太热了,还得烧火,仔细您的身子。” 谢少柏去端了一杯茶水来,老夫人要接过去时,他却“不小心”把茶水洒在老夫人身上。 “祖母对不起,您没事吧?”谢少柏立即捏着袖子给她擦拭。 “衣服都湿了,风一吹就容易感染风寒,祖母还是去换身衣裳吧,吉嬷嬷,你带着我祖母去换衣裳,这里由我看着。” “你能行吗?” “药物和水不必再加加减减了,我看火就行。祖母换身衣裳的时间,我还是能把火看好的。” 老夫人想着也是,便由吉嬷嬷扶着回房换衣裳去了。 确定她们走了之后,谢少柏从怀中将药物拿出来,全部洒入药罐子当中,而后开开心心地继续烧火。 等到老夫人和吉嬷嬷过来后,谢少柏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着药熬好,亲眼看着吉嬷嬷将药倒出来,送去给谢凛,他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没走,而是继续待在安寿堂,陪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看了他几眼,知晓这孩子肯定有事情求自己,否则不会在安寿堂待这么长时间,他的性子待不住。 老夫人心里门儿清,但脸上却不显,也不问。 最后是谢少柏自己熬不住了,主动开口:“祖母,孙儿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你在安寿堂陪伴我老婆子一个早上,为的就是找我帮忙吧?” “不是啊,祖母,孙儿是真心陪您的,但也是真心求您帮忙的。” “说说看,什么事?” 谢少柏想着这个时间点,谢凛一定已经中毒,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他也就把现在菊花桂花的事情说了出来:“我们不能让别人抢走谢家第一商户的名头,所以,祖母,给我一千万两银子,让孙儿去买菊花苗,为谢家力挽狂澜吧!” 第47章 谢凛吐血 老夫人听完之后,确实忧心谢家花卉的情况。 但是看着大孙儿豪气干云的样子,又觉得好笑,难得他有这样的志气。 “一千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此事你和你三叔说了么?” “祖母,孙儿已经打听过了,咱们家庄子上今年种植的桂花与菊花数目,与往年无异。而现在又已经是夏季,距离太后寿辰没多久了,此时把那么多的桂花换成菊花,事情太多太繁杂,孙儿恐三叔的身子承受不住,故而没有告诉他。” 谢少柏继续道:“而且杨家那边,已经把桂花都卖出去了,从各地大量购进菊花。若我们谢家再不出手,只怕秋季一过,我们谢家就会被杨家甩在后面。” 又道:“还有啊祖母,三叔一直看不上孙儿的能力,孙儿这次想闷声干大事,回头给三叔一个巨大的惊喜,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我最敬重、最崇拜三叔了,我不想被他看扁!” 老夫人已经开始动容了。 大孙儿说的也不无道理。 恰好此时老二谢准从外面进来:“母亲,儿子觉得少柏说得有道理,盛京城的情况变化太大,这件事做起来太繁杂、太劳心,还是不要让三弟知晓了,恐他身子承受不住。” 他在外头听了一会儿,故而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谢少柏满脸惊喜,还是二叔好啊。 谢准继续道:“外头的情况,儿子也听说了,还特意派人进宫去问贵人,是否有此事,贵人回了消息说,确听皇上说过秋季要满城菊花为太后祝寿。” 老夫人听完,便道:“消息既然准确,那老二你便和少柏负责完成此事吧,需要多少银子直接从公中账户上取,就说是我的意思。” 谢少柏眼底是压不住的喜色。 祖母已经答应了,这会儿他三叔肯定也已经沉睡了,再无人能够阻止他。 这次,他一定要干番大的,叫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谢家家主的位置该由他这样有能力又身体健康的人来坐! 却说谢凛那边。 汤药由吉嬷嬷按时送来,望山端到他的面前:“三爷,该吃药了。” 谢凛放下手中狼毫笔,把药端起来便要一口饮尽,药很难喝,多年来他一直一口喝下去,假装感受不到那难闻的气味。 可这一次,药碗递到嘴边时,他敏锐地嗅到一丝从前未曾有过的气味。 他停下动作,想着刚才望山告诉他的事情——皇宫今年要全城摆满菊花,为太后祝寿,杨家正在到处采购菊花,把桂花替换下去。 谢凛紧接着想到,春末时楚合意向自己提的要求——「我想要谢家城西的百亩桂花园,在秋天开满桂花。」 再顺着这话往下想,谢凛又想到楚合意说过,他若一直清醒,身体健康,有人想对付谢家挺难,但如果他昏睡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呢? “三爷,可是有什么问题?” 谢凛把药碗放在桌上,“大少爷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望山回答:“说来奇了,大少爷平日里连去给老夫人请安,都懒懒散散的,不大愿意,但这两日却早早去陪老夫人吃早饭,还陪老夫人一起给您熬药,整个人好像换了个性子似的。” 谢凛看向桌上药碗的眸子,越发深沉。 “去找一只老鼠来。” 望山不解,但还是迅速去找了一只老鼠来,谢凛让望山捏开老鼠的嘴巴,舀了一勺汤药灌进去,转眼间老鼠就昏死在他们面前,嘴角还流有血迹。 望山大惊:“汤药有毒!” 谢凛面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这药是老夫人亲自盯着熬的,吉嬷嬷亲自送来的,多年来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是谁想要毒害三爷?”望山脸色煞白。 也不知三爷是怎么察觉这药有毒的,若是方才三爷喝下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谢凛没有回答,他让望山把老鼠处理了,自己又把双手洗干净,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锦缎袍子。 回到桌前,他端起药碗喝了一口。 望山大惊:“三爷不可!” 然而为时已晚,谢凛已经将一口毒药给喝下去,望山瞠目结舌:“三爷为何如此?” “走了,去一趟安寿堂。” 谢凛话落,已经抬脚走出去,望山迅速跟上。 他们几乎是在谢准后面,到达安寿堂的,谢凛把谢准、老夫人、谢少柏的话,都听得真切。 他嘴角扯开一抹冷冽的弧度,给他下毒的目的原来是这样。 他抬脚走进去,脚步不疾不徐,姿态依旧清贵无双,“母亲,儿子不同意将谢家桂花,换成菊花。” 谢少柏看见他走进来,像是见了鬼似的,三叔不是应该吃下他放的毒药了吗?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谢少柏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发现他脸色除了略显苍白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谢凛的视线忽然转过来,和谢少柏对上,谢少柏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又连忙镇定住。 “三叔,既然你已经知晓,那我就不瞒着了。我们谢家必须把桂花全部换成菊花,否则我们谢家将会亏损巨大。” 又道:“三叔是家主,发展壮大谢家一族,是三叔的责任。若三叔怕麻烦,这件事就由我来做!” “不准!”谢凛一口回绝,干脆又果断:“风向变化太快,其中必然有诈!” 谢少柏道:“二叔已经从贵人那里得到准确消息,秋季到来皇上会让全城全宫摆满菊花,杨家已经彻底把桂花更换成菊花了,我不觉得哪里有诈!二叔和祖母也都不觉得! “再说了,一个家族能够迅速提升地位,不就是因为能够迅速抓住变化吗?机会稍纵即逝!三叔可是身子太过虚弱,抓不住这种稍纵即逝的机会了?那我们谢家岂不是要走下坡路了?还请三叔不要阻止我!” 谢少柏话音落下,谢凛一口血吐了出来。 周围的人都吓一大跳,望山更是迅速将谢凛搀扶住:“三爷您怎么了?” 老夫人等人也齐声询问情况,并且让府医尽快过来。 谢凛抬手擦拭嘴角的血迹,“今早我喝的汤药里面被下毒了,母亲,不是您亲自给我熬药吗?为何会如此?” 望山迅速反应过来,附和道:“今早上三爷身子不适,不曾吃过其他东西,只喝了药。如今吐血,定然是因为汤药里面被人下毒了。” 谢少柏满眼慌乱,想为自己辩解,却发不出声。 吉嬷嬷道:“今早给三爷熬药的,也就老夫人、大少爷和老奴三人而已,怎么会有毒?” 谢准道:“是不是三弟身子亏损太严重,一时承受不住药物的烈性,才会中毒?” 无人注意到,老夫人眸底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先前比这虚弱的情况还有,也不曾承受不住药物烈性。” 谢凛说着,府医已经到了,他沉声道:“查!” 老夫人脸色苍白,脱口而出:“不能查!” 第48章 母亲偏心 老夫人反应太过激烈,咳嗽了好几声,才缓下来开始解释: “今早上熬药的人就我、少柏和吉嬷嬷,我和少柏都是你的亲人,断然不会给你下毒,可老三你却下令彻查,你这是怀疑吉嬷嬷?” 吉嬷嬷吓得不轻,“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老夫人,老奴没有给三爷下毒啊,几十年来老奴在谢家都是勤勤恳恳,不曾有二心,怎会给三爷下毒呢?” 老夫人道:“老三,家丑不可外扬,一旦下令彻查是谁下毒,我半截身子入土了倒是无妨,可你大侄子还怎么做人?吉嬷嬷又如何在谢家继续生活下去?” 谢凛似是不解:“怎会生活不下去?” “他们身上背着毒害家主的嫌疑,人人都会嫌弃他们,他们往后的日子自然寸步难行。” 谢凛凝视着母亲,他知道母亲维护谢少柏,但有些意外母亲竟维护到这般地步。 虽然谢少柏是母亲的长孙,但他也是母亲的儿子,不是吗?儿子从血缘关系上,总该比孙子亲才是。 老夫人又道:“况且……况且你吐血了,第一件事该是叫吴大夫给你治疗才是,免得耽误了时间,毒性浸入你的五脏六腑。” “母亲,从我吃药那日起,您就为我熬药至今,对我的病情比任何人都在乎。如今我吐血了,您不着急彻查背后的人,若明日那人还对我下手,当如何?” 谢凛声音淡然而清冷,却透着无言的压力。 “况且我已知下毒害我之人是谁,只需要一查就知。” 老夫人脱口问:“是谁?” 谢凛开口:“望山,将大少爷拿下。” 谢少柏一惊,下意识抬脚就跑,然而才跑出三两步,他就被望山拿下,身体被踩在脚下,双手被反剪。 谢少柏挣扎大吼:“我没有下毒,不能抓我!你是我三叔啊,我怎么可能下毒?不能因为我今早上陪祖母一起给你熬药你就怀疑我啊!” 谢凛没搭理他,“吉嬷嬷,劳烦打一碗水来。” 吉嬷嬷跟不上事情的节奏,满脸呆愣去打一碗水来,谢凛接过之后,倒掉一半。 “望山,把他的十指浸入水中。” 已经有护院过来扣住谢少柏,望山便可以空出手来紧紧擒住谢少柏的手腕,将他的手指浸入水中。 “给他好好清洗。”谢凛说道:“你的手不要触碰到水。” 望山听言,将谢少柏的十指放在水里来回摆动,直到谢凛说差不多了才松开。 “三叔这是要干什么!因为我从小没有父亲,所以三叔这样欺负我吗!” 谢凛对着府医道:“吴大夫,劳烦看看水里是否有毒。” 又对望山道:“把他的衣服扒下来,泡入清水中,等会儿叫吴大夫看看。” 若手指上没有沾染毒药,衣服上多多少少也会沾染上,多一手准备总没错。 “是,三爷!”望山兴冲冲地去准备。 谢少柏这才明白,谢凛忙活这么一通的目的,他心慌至极,大喊大叫:“祖母救我!三叔可是谢家家主,是我的长辈,我得多丧心病狂才敢给他下毒啊!” 老夫人满脸痛苦,一时间不知道帮谁,“老三,是不是对少柏有什么误会啊?我想他也没有这样的胆子……” 谢凛看向府医:“吴大夫,如何?” 吴大夫将银针从那碗清水中拿出来:“银针变色了,有毒。” 谢少柏彻底安静了,浑身颤抖如筛糠。 谢凛微微颔首:“母亲,没有误会,下毒之人的确是谢少柏。” 老夫人大受打击,往后踉跄两步,吉嬷嬷及时将她搀扶住。 谢凛极其冷淡地道:“谢家大少爷谢少柏,想越过我这个家主,将谢家今年种植的桂花全部换成菊花,不惜给我下毒,让我病倒在床上,彻底无法掌家,其心可诛。” 谢少柏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掏空了。 三叔居然……居然什么都知晓,连他的目的都知晓。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谢家好!三叔你肯定早就知道今年太后寿辰需要菊花的事情了,但你没有任何动作,我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若我不这样做,等到秋日我们谢家回被狠狠甩在其他家族后面,那时候三叔你就是我们谢家的罪人!我是在救谢家,救你啊三叔!” 谢凛向来清淡无波的眸子里,倏然冒出一抹寒气,他看向谢少柏,“蓄意谋害谢家家主,谢家罪人是你谢少柏。望山,打他五十板子,禁足一年。” “祖母……祖母,三叔要把我打死!祖母救我啊,若是我父亲还在,我一定不会被这样虐待的,可怜我从小失去父亲……”谢少柏大哭大叫起来。 老夫人看向谢凛:“老三,五十板子会要他的命的……能不能……” 谢凛截了老夫人的话:“上次打他一百鞭子,他都能活蹦乱跳,更何况如今只是五十板子?” “可是,他也是为谢家考虑,才犯下大错……” 谢凛再次清冷地截住母亲的话:“是不是他为了谢家考虑,就可以将儿子弄死?” 上次他重责谢少柏一百鞭子,母亲念叨他很久,甚至在他面前要死要活的,他便知道母亲更加偏心谢少柏。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都在母亲跟前吐血了,但是母亲还是偏袒谢少柏,怕谢少柏担上涉嫌谋害家主的名声,不许他彻查此事。 若非知晓母亲的过分偏袒,他也不必喝了一口毒药才过来,只有他伤得够严重,才能阻止母亲纵容谢少柏。 谢凛并不介怀母亲偏心,老人总是偏爱孙子,更何况这个孙子从小失去父亲,便更惹人怜爱。 只是…… “母亲若再这般纵容他,要不了多久,他不仅能把自己玩死,还能把谢家玩死。” 今日说话太多,谢凛感觉到疲惫,他止不住地咳嗽了好几声。 吴大夫上前:“三爷,我给您瞧瞧。” 号脉,脉相虚浮无力,吴大夫忙道:“三爷不可过度操心,快些回去躺着,我给三爷开一副解毒的方子,要尽快喝下才好。” 谢凛回自己院子之前,特意交代望山:“你去告诉谢府上下,我中毒吐血之事,乃是谢少柏所为,切不可让人胡乱攀扯,叫无辜之人受到连累。” 老夫人闻言,气得差点晕过去:“老三,你都已经重惩他了,为什么还要将此事宣之于众?他是谢家长房长孙,名声也很重要的。 “你就不能放过你侄儿一回吗?他从小没有父亲啊!你身为叔叔,也相当于他的父亲啊!” 谢凛脚步蓦地一顿。 第49章 尽在掌握 他回身,语气清冷到没有一丝温度:“母亲说笑了,若他是我儿子,我能让人把他双腿打断。” 也就是说,他看在死去大哥的份上,已经手下留情了。 谢凛离开之后,就回自己屋子躺下了。 他听闻谢少柏被杖责的时候,老夫人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不断地喊着“心肝儿”、“宝贝儿”之类的,还叮嘱他:“往后不可再犯这样的错了!” 谢凛还听闻,谢少柏痛到极致的时候,痛哭流涕却又咬牙切齿地说:“祖母,我恨三叔!” 谢凛听完之后,“呵”地冷笑一声:“既然恨我,就把他送到庄子上去吧,留在盛京城也是个祸害。” 谢少柏得知自己要被送去庄子上休养的时候,满心愤恨不甘,闹了好大一通脾气。 老夫人甚至来找谢凛为他说情,“他才被杖责五十板子,身子不好,此去庄子上岂不是更受罪?便让他在家里休养吧。” “正是因为他受伤,才要送去庄子上休养,那里没人打扰他,他才能好好反省自己犯下的错。” 老夫人又说了一箩筐求情的话,但是谢凛都不为所动,最后谢凛以咳嗽、身子虚弱难受为由,不再和老夫人说话,回屋子歇息去了,老夫人这才无可奈何地离开。 第二日,谢少柏被送去庄子上,在去的路上他骂骂咧咧的,到了地方几日,他见无法扭转局面才消停了。 照顾他的其中一个婢女叫谷雨,模样十分水灵,为人也伶俐,照顾谢少柏的时候更是相当用心,天天为他擦洗、给他上药,为他端屎端尿。 一时间,重伤加上失意的谢少柏对她很是依赖。 然而这天早上,谷雨出去之后直到天色擦黑都没有回来,谢少柏也不让其他人伺候,发着脾气要找谷雨。 天黑了大概一个时辰,谷雨才从外面回来。 谢少柏对她大发脾气,把茶杯都砸了,“你也嫌弃本少爷了是吗?不想给本少爷擦洗了对不对!” 谷雨立即跪下:“奴婢绝无此心,能够照顾大少爷是奴婢的福分,说来大少爷可能不信,今日谷雨这么晚才归来,全是为了大少爷。” “为了我?” “奴婢今日上街买一些日常所用之物,结果听到皇上想要在秋季,太后寿辰之时,全城摆满菊花为太后祝寿。现在菊花的价格已经上涨到五十文钱一盆,桂花价格跌到十五文钱一盆了。 “奴婢知晓大少爷就是因为此事,叫三爷不开心,才被送到庄子上反省来了。但奴婢以为,如今杨家所做才是正确,若谢家什么也不做,秋日一到,定然要被杨家比下去。” 谢少柏哼了一声:“本少爷如何不知?但是三叔他太过分,自己不壮大谢家也就算了,还要惩罚我!” “这样看来,能够帮到谢家的只有大少爷您了。” 谢少柏惊讶:“我?” 虽然不想灭自己威风,但是谢少柏不得不承认:“我手上只有二十万两银子可用,若把桂花都换成菊花,没有几百万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谷雨眸子亮亮地看着他:“奴婢这里有个法子,可以帮大少爷拿到银子。” “什么法子?” 谷雨倾身过去,贴在他的耳边把法子说了,谢少柏拧眉,谷雨继续往下说,谢少柏的眸子便越来越亮。 “大少爷,奴婢相信,谢家有您出手,才能够得救。奴婢听闻,一个家族若开始走下坡路,往后就会一直往下滑,难以重回巅峰了。三爷固然聪明,可他身子不好,精力不济,谢家未来还得靠大少爷您啊。” 谢少柏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个理。 谢家没有他出手,是不行的。 他必须出手,不能让其他家族跑到他们谢家前面去,那家主的位置,他势必要拿到手上! 一念罢,谢少柏当即让谷雨去安排! 打得他起不来床是吧? 让他禁足在庄子上一年是吧? 很好,等秋季太后寿辰一到,他定要一鸣惊人! 让所有人都看到,谢家想要靠谢凛,是不行的! 谢少柏全然不知,他未来半个月的所作所为,尽数被汇报给了别人,而这个人正是楚润雪。 “谢少柏已经往里面投入二百万两银子了,现在菊花的市场价格明面上是六十文钱一盆,但是谢少柏为了压谢家家主,不惜暗中花更高价格来购买菊花。” 楚润雪正坐在窗边吹着风喝着茶,今日阳光甚好,茶水清亮,唇齿留香,楚润雪觉得今日天气真是不错,一切都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只要谢家大少爷的价钱给得不错,就叫手底下的人把菊花卖给他。” 区区几百万两银子而已,对谢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这次她要从谢少柏这里,把谢家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往后的路就会容易很多。 这将是她给东方朔准备的惊喜,要夺嫡,只有将士,没有银子怎么能行? “是,大小姐。”手下的人应声。 楚润雪喝着茶,赏着院子里的花,“把桂花的价格再压低一点,我们悄悄买入,叫人把那些桂花都照顾好了。” “是!” 楚润雪抿着茶,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总觉得买到手的桂花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仿佛有人也在这个时候买入桂花。 但很快,楚润雪就平展了眉弯,应当是她安排下去的人太多,在各处低价买入桂花,尚未汇总,才会给她一种买入不多的感觉。 应该没有人知晓,她这一招用的是现代股票市场常用手段——低买高卖! 谁会有这等敏锐的嗅觉呢? 若有,那人得是经济天才了。 然而,天才多难得,百年难遇一人。 命运既然把她放到这个朝代,那她就是天选之女,再无人能与她对抗。 如此一想,楚润雪便又放心了。 “对了,我合意妹妹挖采铁矿炼铁的事情,我们得好好给她帮忙,不要泄露出去……” 楚润雪说着,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或许是时候给楚合意找个有钱夫婿! 这个年代的女人嫁人之后,便以夫家为天,楚合意会把她那座铁矿和夫家一起分享的吧? 而此时,被她“惦记”的楚合意,登了谢家大门。 第50章 冤种嚣张 楚合意提前叫人递了帖子才登门的。 望山带她走进谢家大门之后,她远远看到一个人——杨家家主杨庭丰! 杨庭丰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顶级蜀锦锦袍,阳光下泛着微微光泽,手上戴着辣阳绿翡翠戒指,帽子上镶嵌一颗红宝石,从头到脚仿佛写着“财大气粗”四个大字。 他正与谢家二爷谢准一起说完话出来,走路时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好似一只斗赢的大公鸡! “谢二爷,我们杨家的桂花全都换成了菊花,可是花光了我杨家积蓄啊,只为了能够在秋季时有足够多的菊花送入宫中去孝敬太后娘娘。” 杨庭丰感叹的话语里,全是嘚瑟。 “话说回来,这次我们杨家能够如此顺利换掉那么多桂花,还得多谢你们谢家高抬贵手,没和我们杨家争抢。” 风凉话!谢准想,这是赤裸裸的风凉话! 杨庭丰继续道:“不过,你们谢家产业多,想来不会在意小小的花卉产业,是不是啊谢二爷?” 谢准心里已经气得抓狂了! 他们谢家是不在乎花卉产业吗? 分明是三弟不让他们去争抢这个市场! “谢二爷,等秋季一到,小弟把所有菊花送去给太后之后,必定请你去天兴楼喝一杯,到时候谢二爷一定要赏脸。” 谢准心里怒火熊熊,杨庭丰这话不就是在指着他的鼻子说:「回头我们杨家得第一了,把你们谢家甩在后面了,你一定得来天兴楼膜拜我!」 啊呸!! 谢准气得嘴角都抽了,早知道杨庭丰今日登门,为的是炫耀,他坚决不同意见客。 然而,此时,谢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个是当然。不过杨兄也不要太过大意,事情还未到最后,谁是最终赢家,不好说。” 杨庭丰道:“前些日子我听说,你们家大少爷想把桂花都换成菊花,却被你们家主拒绝了,你们大少爷还因此被扔到庄子上去,真是可惜了。 “若是大少爷在,最终赢家是谁确实不好说,可惜你们谢家现在做主的是三爷,三爷身子不好,精神不济,又要操劳这么大的产业,做错决策也是有的。” 谢准被气得脸色都绿了。 跟着望山走来的楚合意,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转眼间杨庭丰与谢准已经走到跟前,她往旁边一让,朗声道:“杨大爷慢走。” 杨庭丰挑眉看她,“这是哪家的姑娘?瞧着水灵灵的模样,当真让人瞧着就喜欢。” 楚合意眉峰扬起,杨庭丰这是把她当成被请上谢家门来逗乐子的姑娘了? 她哪里像供人取乐的女子了? 杨庭丰活了这么多年,肯定不眼瞎,但他既然这么说,那应该只有一个理由——故意贬低她。 她是谢家的客人,贬低她就是贬低谢家。 “姑娘可是来谢府找三爷的?三爷身子不爽利,姑娘要不要跟我走?到我家里,杨某自然好吃好喝的照顾姑娘,不叫姑娘受委屈。”杨庭丰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戒指说道。 如果说,先前他在谢准面前耀武扬威,还有所收敛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算是踩在谢家脸面上了。 他想,桂花事件以后,他杨家将会策马扬鞭,跑在各大商户前头,成为花卉市场第一大商户。 多少年来,他杨家一直被谢家踩在脚下,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要狠狠打谢家人的脸面。 这个姑娘是谁不重要,逮住机会借她来打脸谢家才重要。 “杨大爷休要胡言乱语,我家小姐乃是镇北侯府的千金!”瑞嬷嬷脸色难看地呵斥。 望山也道:“楚小姐是我家三爷的贵客,还请杨大爷放尊重些!” 镇北侯府? 杨庭丰想了下,看这年龄,应该是年初才寻回来的那个乡下姑娘。 从小在安远侯府长大的那位,已经和成王殿下订婚,断然不会来找谢三爷。 说起来也真是唏嘘啊,镇北侯府的大将军失去双腿,不得已,老将军只好带着酷爱读书的四公子上战场。 外头的人可都说遍了,老将军年迈又瘸腿,四公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此次楚家上战场,必定有去无回。 镇北侯府的繁华,将要土崩瓦解了。 如此家族,倒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他们杨家还有姑娘在宫里做嫔妃呢。 “哦……”杨庭丰一副恍悟的表情:“这位就是从小在乡下长大,前不久才被寻回镇北侯府的千金吧?恕杨某眼拙,没看出来。” 又道:“既是镇北侯府的千金,杨某邀请上我杨府喝杯茶,也是出于礼貌。并无不尊敬的意思。” “没有不尊敬?”楚合意眯了眯眼睛:“杨大爷先是把我当做烟花女子来羞辱;再是嘲笑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没有镇北侯府千金的气度;以上难道叫做富贵人家的教养?我竟第一次听说!” 心思被直截了当地戳穿,是杨庭丰不曾想过的,他又窘又怒。 “楚小姐莫要血口喷人,杨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管杨大爷什么意思。”楚合意面无怒色,倒是十分冷静。 “今日在此遇见杨大爷,就当是缘分一场,我好心提醒杨大爷一句,在采买菊花的时候,记得给自己备一副棺材。” “你!!”杨庭丰怒不可遏:“黄毛丫头,竟敢诅咒我?” 楚合意冷然:“我只是觉得菊花的风刮得太大太急,很容易把人刮没了。也算是好心提醒杨大爷,信不信,在您自个儿。” 言语落下,楚合意抬脚便走。 和一个在这场事件中倾家荡产的大冤种,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谢准终于觉得胸腔那口气松了,“杨大爷,莫要和小姑娘一般见识,我送你出去!” 杨庭丰气得脸色铁青,却被谢准拦着,不能追上去找楚合意的麻烦,转眼间楚合意已经走过转角,不见了,杨庭丰只好按下心中怒气。 很好,镇北侯府的仇,他记下了。 活该他们家嫡长子失去双腿!等到楚家父兄战死沙场,他一定好好“照顾”镇北侯府的人! 听闻他们家二娘风韵犹存啊,底下的几个小姑娘长得也很水灵。 杨庭丰摸了摸下巴,眼底漫出淫笑,趾高气昂地走出了谢家大门。 谢准送走杨庭丰之后,便迅速转身往谢凛的院子走去,他要看看楚家小姐来谢府,找他三弟要干什么!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追上楚合意的脚步,远远的就看见楚合意站在谢凛院子外面,似乎在听什么动静! 嗯?他们谢家有什么动静可以听的? 第51章 我反悔了 况且,这地方距离他三弟的院子不远,谁敢在这里闹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静? 谢准敛了气息,悄然快步走过去,就站在楚合意与瑞嬷嬷的身后。 望山察觉他到来,他立即对望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原来灌木丛的另外一边,几个丫鬟小厮聚在一起说闲话,说的还是这次桂花换菊花的事情。 “你们说,是不是家主不行了?这样大的事情,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或许家主的身体真的不行了,跟不上市场的变幻莫测,不然为什么谢家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非要守着桂花呢?” “我听说今天杨大爷到谢府来,是来炫耀他们将夺得花卉市场第一商户名头的,二爷的脸色都给气青了。” “要我说,谢家就该交给大少爷来管,大少爷胆色过人,精力充沛,一定能把谢家发展得更强更大。不像三爷,因为身体不好,只想守着现有的家业过日子,迟早要被后边的家族超过去。” “我也这样认为呢。可怜大少爷因为想把桂花换成菊花,被扔到庄子上去了。三爷不肯承认自己不行,还要作贱自己的大侄子。” “都别说了,这儿距离三爷的院子不远,若是被听到了仔细你们的舌头!” “三爷整日躺在榻上休养,这会儿才没空也没力气管我们呢。” 谢准听到大家的议论,第一时间是生气,这些下人的嘴巴忒碎了,半点不把主家人放在眼里。 但是随着他们话题的深入,谢准心里生出一股畅快的自豪之情。 谢少柏去了庄子上,但还是偷偷派人来找他,叫他出一笔银子采买菊花。 他其实和谢少柏的想法一致,觉得现在菊花的风头很盛,那可是秋季皇帝要用来给太后祝寿的盆景啊,谢家怎么能够没有一点动作呢? 所以,他就出了一大笔银子,跟着谢少柏一起去买菊花,等到秋季事情成了,他再将此事告知三弟,也可免去谢家一大笔损失。 瞧!不仅他和谢少柏这么想,底下的丫鬟小厮们都觉得该去买菊花! 这次,他和少柏赌对了,可惜他三弟向来聪明无比,这次却跟不上市场的节奏! 真难得,这么多年他终于比三弟聪明一回了! 不知道以后谢家家主是不是要换人,三弟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楚合意转头一看,看见谢准脸上尚未来得及敛去的得意表情,眉梢微挑:“二爷,你们谢家的下人很嚣张啊,可以私底下这样议论主家。” 又道:“而且,您似乎很高兴他们这样议论?莫非您和他们一样,都不认可三爷所为?” 谢准有些心虚:“望山,去教训他们一顿,怎能背后议论主家?罚他们月银三个月,不,半年!” 就算他们说的是对的,但这种行为也要不得,不然以后下人们不得欺主翻天了? 那些个下人听到这边的声音,全都吓坏了,好一会儿不做声,直到看见望山走到他们面前,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纷纷跪下来求饶。 楚合意并未看下去,抬脚往谢凛的院子去了。 谢准怔愣片刻,也跟上去。 “楚小姐,三爷在书房等您,奴婢带您过去。”院子里的丫鬟走上前来福身行礼,便带楚合意往书房而去。 到书房门口,丫鬟敲门:“三爷,楚小姐来了。” 听到谢凛说“进来”的声音,丫鬟才把门推开,对楚合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小姐请进去,奴婢去给您沏杯茶来。” 楚合意进去的时候,看到站在窗边的谢凛把书放下,抬眸看向她,而后清冷开口:“坐。” 楚合意坐下了,却看向谢准:“二爷好像对我们接下来要聊的事情很感兴趣?” 谢准尬笑:“我三弟男未婚,楚小姐女未嫁,共处一室不好,我这个做二哥的在旁边看着,也免得你们被说闲话。” “我不怕被说闲话,三爷你呢?” 谢准急急地看向谢凛,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我是你二哥,不能赶我走!」 谢凛优雅在椅子上落座:“楚小姐有话尽管说,我二哥在也无妨。” 谢准得意地朝楚合意挑眉。 楚合意有些意外,按理说谈事情时,谢凛是不喜欢无关人员在身边的。 也许那是前世的他,今生的他并不如此。 这般想着,楚合意也就坦然接受了:“听闻你前些日子被谢少柏下毒谋害,可是真的?” 问这话时,楚合意目光牢牢锁着谢凛的表情。 “是真的。” 楚合意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和前世时间对不上,前世他没有这么早被下毒。 但谢凛的表情,不像作假。 “谢少柏当真被杖责五十,而后被送去庄子上了?” “嗯。” “但是我这里有准确消息,谢少柏花了二百万两银子去采购菊花,而且是超高价格买下的。现在外边六十文钱一盆菊花,他给出去的价格都到一百文甚至一百二十文了。” 谢凛面色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后,他道:“我这大侄子这次倒是有能耐。” “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坑,你不阻止吗?你把他扔到庄子上就完事了?不找人盯着他?” “你觉得呢?” “我要你直接告诉我。” 谢凛望向她的眼睛:“菊花关乎太后寿辰,得知消息的商户,都把其他花换成了菊花,没道理这样的肥肉,我谢家不去咬上一口。” 谢准:嗯?三弟怎么变了?? 楚合意气结:“你的意思是,谢少柏所为,是你暗中授意的?那你为什么要杖责他五十板子,还把他送去庄子上?” 谢凛倒是坦诚:“杖责他那会儿,我觉得风向变化太快,恐其中有诈。而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很久,皇家未曾澄清,宫里的贵人已经确认确有其事,杨家已经倾尽家族钱财投入其中,故而此时我认为,此事可以做。” 他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令人无法反驳。 即便她在他跟前说,这是个阴谋,他也不相信。 是的,追根究底,谢凛只是不相信她而已。 楚合意气愤之余,亦忍不住心痛。 但她是谁?她是楚合意,是前世谢凛亲自教导十年的楚合意,她将愤怒与心痛全部压下,脸上只剩下冰冷与骄傲。 “好啊,既然三爷已经决定要吃这一口肥肉,那我也无话可讲!只请三爷莫要忘记,谢家城西百亩桂花园里的桂花,不得更换,这是三爷昔日对我的承诺!” 第52章 秋凉杨破 谢凛发现,楚合意前一瞬还很生气要爆发的样子,下一瞬就冷静下来了,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她在外面如何处事,他不知。 但他能够感觉到,这姑娘在他面前,鲜少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但是现在,她掩饰了。 因为自己和她想象中的……前世恋人,很不一样么? 想来,他今日的言语,叫她失望了。 谢凛收回视线,淡淡回应:“当然。” “既如此,我便走了。”楚合意站起身来,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 “下毒这事,三爷纵容大侄子,实在叫人匪夷所思。把危险放在自己身边,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毕竟这种恶毒的事情,一次不成,肯定还会有第二次,三爷要保护好自己。” 谢凛默然不语,只定定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明明对他很生气、很失望,但还是忍不住对他说出关心之语。 他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玉佩,才想起来那玉佩早被楚合意拿走了。 抬头,发现他二哥正目瞪口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谢凛也不管他,径直走到书桌后坐下来开始写字。 谢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着自己如果刚才没有听错的话,他三弟是赞成把桂花换成菊花的吧? 所以,他花了很多银子,跟着谢少柏一起买菊花,没有做错吧! 早知道他就再多借点钱去做这件事了! 嗯,现在先不让三弟知道,以后再给三弟一个惊喜!让三弟知道,他这个二哥也是很能干的! 谢准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凛抬头瞥他一眼,谢准连忙正色道:“我是笑你对楚小姐的态度,我们谢家和楚家有仇,你对她就该是这样的态度,不然母亲知晓了,定要在你面前哭得死去活来!” 是了,上次谢凛下令打谢少柏一百鞭子的事情,母亲把一半的罪责推到楚合意身上! 并且还要求谢凛,往后不许楚合意再登谢家大门,谢凛听了,但没照做。 两个女人此生还未见面,仇恨却已经种下。 当然,这是谢家老夫人单方面对楚合意的仇恨而已,楚合意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至于楚合意本人,她出了谢家大门,就坐上马车离开了,半点不留恋。 常言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说起来前世谢家并没有倒在这次事件当中,只是会亏损很多银子,让谢家的实力大不如前而已。 等这次的事件过去,谢凛吃到教训了,以后会乖乖听她的话。 楚合意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她不够有威信,若是她威信足够的话,便会有很多人听她说话。 楚合意让车夫赶着马车,绕着盛京城转了一圈,主要看那些花卉大商户。 卖了桂花买到大量菊花的商户眉开眼笑,说话都特别有底气。 卖了少量桂花买到少量菊花的商户,则愁眉苦脸,仿佛错失发财的巨大良机。 楚合意的马车便这样闲逛着,透过车帘子,她看到世间参差、人生百态。 也真正明白了那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小姐,下雨了,是要继续逛下去,还是回府?”赶车的车夫问道。 楚合意放下帘子:“回府。” 这场雨为盛京城带来了难得的凉意,蒸腾的暑气散去之后,倒是好好的凉爽了几天。 几天过后,大家发现,秋天不知不觉地来了,太后娘娘的寿辰,近了。 因杨家有姑娘在宫里做嫔妃,故而杨庭丰老早就打探到太后的寿辰是哪一日。 在太后寿辰的前半个月,他晚上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觉,便忍不住夜晚到园子里去,督促底下的人把菊花看好了。 走在满是菊花的园子里,杨庭丰想法很多。 一会儿想着这次要在皇帝跟前立大功,让自家姑娘在皇帝面前更得宠。 一会儿又想,这次花卉市场他们杨家拔得头筹,回头得有多少人来巴结他们家。 哎哟,那时候可不是谁都能踏进他杨家大门的呀,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他的呀,得端着点! 紧接着想到谢家人往后在自己面前,不能再如往日那般高高在上,杨庭丰欢快地“哎呀”一声,自言自语:“谢家人一定很难受吧?” “难受就对了!那谢少柏,哪次不把我儿子当他跟班似的?往后就让谢少柏当我儿子跟班! “还有,谢家姑娘长得也不错,说来给我几个儿子当媳妇儿也行!以前谢家总觉得我们杨家高攀不起,现在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眼高于顶!” 杨庭丰越想越觉得美滋滋,睡不着根本睡不着,他在园子里逛到天快亮才回去睡觉,一觉睡醒,太阳已经当空了。 他迷迷糊糊地起身,喊小厮进来伺候他洗漱,喊了好几声那小厮才着急忙慌地赶来。 杨庭丰便踢他一脚:“你亲娘死了,作这副哭丧的样子给谁看?” 小厮从地上爬起来,的确快哭了:“回大爷的话,宫里来人了呀。” “来人了?哦,太后寿辰快到了,宫里的人提前过来预订花卉。” 杨庭丰说着,又踹那小厮一脚:“这是好事啊,你哭什么?给爷找晦气是不是?看爷回头不把你发卖到那穷苦人家去吃苦受罪!” 那小厮战战兢兢、心慌意乱、呼吸急促,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杨庭丰怒喝一声,他才找回神儿。 “宫里来人说,要桂花不要菊花。” “要桂花你哭什么……要桂花?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这回小厮真的掉眼泪了:“宫里的人说了,太后娘娘喜欢桂花,秋天赏桂赏月才是正经事,菊花要个两三成就行了。” “胡说八道,这不可能!”杨庭丰一脚踹在小厮的心口上,直把人踹得吐血。 “你个王八羔子,看着爷刚睡醒,来诓骗爷的对不对!” 他家姑娘在宫里做娘娘,说皇帝要菊花给太后娘娘祝寿的消息千真万确,这不可能有假。 别人有可能传递假消息给他杨家,但是他姑娘不可能。 然而那小厮含着满嘴的血迹,却道:“小人不敢,大奶奶得知消息,已经晕厥过去,底下的人正乱着,还等着大爷去主持呢。” “我不信,定然是你小子在骗我……或者,其实我根本还没睡醒,我在做噩梦?定然是楚家那贱丫头讲话难听,导致我做噩梦了,你快来喊醒我! “等我睡醒了,把菊花都送入宫了,镇北侯府破亡了,我就让楚家那贱丫头给我做妾!!” 杨庭丰躺回床上去了,等小厮来把他喊醒,他急切地想从“噩梦”中醒来。 倏然,一盆冷水浇到他的头上! 第53章 春秋大梦 杨庭丰浑身打了个激灵。 就是这种感觉,彻底清醒的感觉,而不是处在噩梦当中的浑噩感! 可是,他躺了好一会儿,发现周遭湿漉漉的,像是身处现实,而非噩梦。 “阿财,扶我起来。”杨庭丰抬起一只手臂,等着小厮搀扶。 阿财就是刚才被他踹得吐血的小厮,这会儿抬头犹豫不决地、颤巍巍地起身过去,把杨庭丰从床上扶坐起来。 床前站着一个年轻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双手叉腰,正是杨庭丰最近宠爱的娇妾。 刚才那盆凉水就是她泼上去的,她一副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模样,倒是跟着她的丫鬟吓得不敢抬头。 “大爷,先前您答应过我什么?您说要给我置办一座宅邸,买许多丫鬟小厮伺候我,还说天底下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随便我选,可是现在没有了!没有了啊! “皇宫里说要的是桂花,根本不是菊花,大爷您把杨家都败光了,您拿什么给我买那些东西呀,您赔给我!” 娇妾长得美,这段时间把杨庭丰伺候得极好,同时的,她也被杨庭丰宠得无法无天。 平日里怼天怼地怼当家主母,杨庭丰都护着,让她越发认识不清自己的身份。 故而事情发生变故的时候,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要泡汤了,怒不可遏。 听说这个时候杨庭丰还在睡觉,她气不打一处来,便叫丫鬟打一盆水来亲自泼醒杨庭丰。 她只想着让杨庭丰把许诺过的东西赔给她,至于怎么赔,她不管! 水珠从杨庭丰的头发上落下来,滑过他短短的睫毛、油腻的鼻梁、微胖的下颌。 他定定地看着娇妾,没有说话,很沉默,脸色出奇的冷静。 这让娇妾觉得,自己这盆水泼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大爷欠了她的。 啪!! 杨庭丰抡圆巴掌,狠狠打在娇妾的脸上,直接把人打倒在地,牙齿松动,口腔出血,打得娇妾脑子嗡嗡的,半晌反应不过来。 “贱人,老子宠你的时候,你就是个贵重玩意儿,不宠你了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往老子身上泼水,还让老子赔你东西?你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老子给的?” 杨庭丰怒气难当,一时间只觉得娇妾是个晦气玩意儿,如果不是她来捣乱,皇宫的人需要的就是菊花,不会是桂花! 杨庭丰急切地想要找个人出火,恰好娇妾撞到他火口上了,让他有种错觉,解决了这晦气玩意儿,一切都会好起来。 “来人啊,把这晦气玩意儿拉下去,乱棍打死!” 之后,不管那娇妾如何求饶、如何认错,都不能让杨庭丰的心软上半分,他甚至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他带着这种畅快的错觉,走出自己的屋子。 他的妻已经从晕厥中醒过来,此时哭得肝肠寸断,看见他如同看见救星,扑到他的面前。 “怎么办啊,大爷!宫里来人说他们要的是桂花,不是菊花啊,我们高价买回来的那些菊花怎么办?而且宫里指定了需要咱们家出一百万盆桂花,现在上哪儿去拿那么多桂花啊?” 头好晕好痛!杨庭丰踉跄了几下,被妻扶住,他抚上自己的额头,难受很难受!双脚好似踩在虚空里似的,很不真实! 杨庭丰花了足足三天时间,才确定这不是噩梦,而是现实。 他也派人往宫里送消息问过自己的女儿了,女儿传回话来:“皇帝原本是打算全城摆满菊花,为太后祝寿的,但是太后说喜欢桂花,皇帝也无可奈何!父亲您不会那么蠢笨,把所有桂花都换成菊花了吧?” 杨庭丰原本受伤的心,因女儿那句“蠢笨”而雪上加霜,他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双脚虚浮。 “大爷,现在该如何是好?我已经打听过了,如今桂花二百文钱一盆都买不到,我们杨家需要拿出一百万盆啊!” 大奶奶抹着眼泪续道:“最可怕的是我们家耗费那么多银子买来的菊花,都打水漂了。没有进项,如何有钱买桂花呢?” 原先的桂花,低价卖了。 高价买回菊花,花了多少人力、财力去把它们培植出来。 如今皇帝不需要菊花了,那大启也就不需要菊花了,菊花将一文不值。 原先杨庭丰还想着,宫里定下一百万盆桂花,剩下的桂花他卖往大启各地,那些官员最会溜须拍马,他们肯定会大批量买下桂花,装饰全城,再写奏折告知皇帝,他们多衷心。 但现在,投入几百万两的菊花,没人需要了。 杨庭丰哆嗦着嘴唇:“去凑银子,去钱庄借一笔银子。二百文钱一盆,一百万盆也不过四十万两银子而已。” 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但又不想认输:“我们杨家难道连四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 大奶奶翕合着嘴唇,原先是可以轻轻松松拿出来的,现在就很难了。 况且二百文钱不过是表面上出来的价格而已,实际上二百文钱买到的品质很差,而且数量很少,滥竽充数都不能够。 就在杨庭丰为此事焦头烂额的时候,底下的人给他递来消息,说有个商户那里有品质好的桂花,问他要不要。 杨庭丰去看了之后,确实挺满意,但是价格很高,五百文一盆,杨庭丰差点被气晕过去。 杨家现在没银子,一盆多出一文钱他都觉得对方是在抢钱,更何况是多出三百文? 杨庭丰把那人记住了,当天夜晚找了几个打手,想把人打一顿,让对方把价格降下来,结果最后他和他带去的人都被抓了。 最后对方还说,他们的桂花被毁掉了不少,要他赔偿五十万两! 杨庭丰是哭着从那商户家里离开的,离开之前还得跪在地上求人家,卖一百万盆菊花给他。 这一次,杨家可谓是倾家荡产,铺子田地卖得差不多了。 远在庄子里的谢少柏,消息没有那么灵通,但他算着日子,知道太后寿辰不远了。 他让谷雨出去打听,各地官员何时开始购买菊花,这东西得提前布置起来不是? 他想着自己投入进去的银子,将会翻倍赚回来,并且保住谢家第一的名头,把谢凛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下来,就开心得下地多走了几圈。 腰背上的伤,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第54章 放声大哭 谢少柏等到天黑,也没见谷雨回来。 她伺候自己向来尽心尽力,比任何人都得他的心,谢少柏告诉自己,她一定是有事情耽搁了,就好像上次那样,他不能着急,不能不知情况就先怪罪谷雨。 夜色渐深,庄子内外只剩下虫鸣声,谢少柏等到打盹,才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 他以为是谷雨来了,还亲自去开门,却发现站在外面的是庄子上做农活的汉子。 “你来此处做什么?”谢少柏皱眉,很是嫌恶。 “是谷雨姑娘叫我来的,她让我告诉大少爷,宫里今年要的还是桂花,皇帝虽然有心要满城菊花给太后祝寿,但太后喜欢桂花。皇宫以及大启各地,都无人买菊花了。” 那庄稼汉续道:“谷雨姑娘自知无颜面对大少爷,不肯再回庄子上。她还说大少爷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不再需要她,她希望大少爷日后能够好好过日子,若是怪她,她也无怨言。” 谢少柏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仿佛听见美梦破碎的声音。 就这样……哗啦一下,破碎了。 他毫无防备。 “大少爷,您没事吧?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那庄稼汉作势要走。 谢少柏擒住他的胳膊,非常用力,庄稼汉疼得皱了下眉头。 “你去谢府,把我二叔请来,请他一定亲自来见我。这是赏你的,现在就去。” 谢少柏给了他一吊钱,那人接过之后,便点头道:“我现在就去帮大少爷把二爷请来。” 别说谢少柏想找谢准,就连谢准也想找谢少柏,这不,庄稼汉才找上门,谢准二话没说,就连夜到庄子上来见谢少柏了。 看见谢准的脸色,谢少柏就知道,那庄稼汉的消息是准确的。 “赔了?”谢少柏问。 “这下是赔干净了。”谢准快哭了:“这件事咱们是背着家主干的,如今成这样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不然出去躲一阵子吧,等事情结束我们再回来?” 又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应该能出远门吧?我出门之前带了一万两银票,这段时间我们俩紧着点花,熬到冬天再回家! “那时节母亲、三弟的气也消了,这事儿也就彻底过去了。对了,我来的时候是坐马车来的,现在可以直接走。” 谢准让他的小厮抓紧收拾行李。 谢少柏坐在凳子上,好久都没有动。 他在想,自己投入的那么多银子都是借来的,现在情况有变,他绝对没有银子还钱了。 待在盛京城,不是个办法,只能像二叔说的那样,出去避避风头。 钱庄的人找不到他们,必然会去谢家,谢家会帮他们还钱的,等风头过了他们再回来。 只能这样了。 叔侄二人说定,谢少柏叫小厮拿了行李,便一道出了庄子大门。 马车就停在外面,今晚没有月亮,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由庄稼汉打着火把陪着他们走,谢少柏心中生出无限伤痛,幻想中的财富、地位都没有来;心中依赖无比的姑娘也弃他而去;而他还要在深夜里去寻一个安身之所…… 谢少柏一个不留意,眼泪就滑落下来,马车就在跟前,他走不动了,蹲下来大哭。 “诶,大侄子,这有什么好哭的?那么点银子,你三叔会替咱们还的,咱们就出去溜达一圈,到处游览风景,吃好喝好,冬天一到我们就可以回来了!” 谢准把谢少柏从地上拉起来。 却忽然看见前面一片灯火通明,吓得谢准顿时两股颤颤。 是望山带着人手来了。 “晚了晚了,我们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谢准哭丧着脸:“三弟是如何这么快知道我们花了那么多银子的?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们要跑路的?” 望山并未多说话,叔侄二人便知道他是来抓他们的,他们心里虽然不情愿,可也知道逃不掉了,只能乖乖跟着望山回谢府。 回到谢府,已经是半夜三更。 谢准叔侄二人一路上提心吊胆,以为谢凛在家里等着审问他们,但是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却被告知谢凛已经睡下了。 望山说道:“还请二爷与大少爷好生待在自己院子里,莫要乱跑。您二位的院子附近都有护院的把守,日夜保护您二位的安全。” 保护!谢准叔侄二人眉头一跳,这不是保护,而是监视!防止他们偷偷跑出去! 把他们送回各自院子之后,望山回去把事情禀报给谢凛:“三爷料事如神,我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二爷要带着大少爷离开,马车他们都准备好了。” 谢凛淡淡地“嗯”了声,表情无波无澜。 距离太后寿辰只剩下五天时间。 皇宫乃至整个盛京城,甚至是大启国下面的各个城池,已经到处都可见桂花,以及少量的菊花。 楚润雪一直在观察局势的变化。 现在她觉得可以收网了。 “谢家需要向皇宫乃至各地提供的桂花,高达五百万盆,你找人去告诉谢家家主,说我们手上有足够的桂花。”楚润雪嘴角含笑。 “是,大小姐!”应声的人是个姑娘,赫然顶着谷雨的那张脸。 她在谢少柏身边的任务既然已经完成,自然没必要继续待下去。 次日晌午,谷雨头戴帷帽遮住面容,带着人,拉着一辆马车,来到谢家大门口,找到谢府的管家。 “我带了上好的桂花来,想见你们家主,劳烦通报一声。”谷雨掀开马车帘子,叫管家看到马车里面上等的桂花。 那一盆盆的桂花修剪得很好,每一枝都很漂亮,花开得正浓,有浓郁的桂花香气飘出来。 “那是我家家主的马车,他刚从庄子上回来,姑娘的请求我现在就去和家主说一声。” 谢凛的马车停在大门口,管家上前去把事情说了,望山掀开车帘子,扶谢凛从马车上下来。 谷雨不疾不徐地迎上前去:“给谢三爷请安。” 谢凛淡淡开口:“你手上有桂花?上等品级?” “正是,我特意带了几盆过来,给谢少爷瞧瞧,不知能否入三爷的眼。” 谢凛朝马车上看过去,“有多少,价格几何?” 谷雨面带淡淡骄傲之色:“谢三爷想要的数量我们都有,这些都是上等品,五百文钱一盆。” 第55章 狠狠打脸 谢凛收回视线,嘴里轻轻吐出两字:“不买。” 转身就走。 谷雨皱眉,下意识拦在他的面前:“我知晓谢家城西还有百亩桂花园,但是不够。谢三爷可知,错过我们这家店,便再也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谢凛的表情还是很平淡,无悲无喜,还是那两个字:“不买。” 谷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谢凛确确实实没有丝毫留恋,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了。 什么意思?谷雨心想,难道他是嫌价钱贵了,在等自己降价么? 很多百姓上街买东西,就喜欢用“假装离开”来威胁老板降价,谢三爷身为谢家家主,一定深谙其道。 谷雨站在原地,看着谢凛步步从自己面前走远,一步两步三步…… 不得不说,谢家家主容颜倾城也就算了,就连背影都如此风华绝代。 谷雨一时想岔了,忘记数数,回神的时候发现谢凛已经步入谢家大门。 她看向管家、望山等人,见他们都各自散去忙事情去了,没人搭理她。 仿佛她带来的不是上等桂花盆景,而是什么常见的不值钱的野花野草。 “谷雨姐姐,现在怎么办?”身边的人问她。 谷雨眸中闪过锐利的光,“安排两个人在附近转悠,我相信三日内谢家一定找我们买桂花,到时候你们负责把人带来。” 谷雨心中暗想,那时候价格可不只是五百文一盆了,她家小姐一定能把价格抬高到让谢家家主气急败坏的地步。 除了谢凛这边,谷雨还要去跑其他地方,把桂花高价卖给需要的人。 因为除了皇宫需要布置之外,盛京城也要布置,那些为了向皇帝表忠心,对太后表祝贺的各州府的官员,也都需要买桂花。 只是需求量没有盛京城这么大而已。 她很忙。 谢家这边,她决定三日后再来看。 结果第二日,望山便带着人去城西桂花园,把桂花一盆一盆装车,送入皇宫去了。 第三日,望山还是能带着人从谢家各个地盘上拿出桂花,送往皇宫。 整整运送了三天,从早忙到晚,夜以继日,才终于把皇宫以及各地需要的五百万盆桂花送出去。 楚润雪很快得知了消息,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脸色逐渐冷下来。 “谢凛生来身子弱,还能做谢家家主,竟是有两把刷子的,我居然被他骗了。”楚润雪说道。 谷雨不解。 “他一开始不同意谢家把桂花都换成菊花,保住了谢家的基本盘。后来又假装反悔,当着楚合意与谢准的面,故意说出各家已经把钱财投入菊花当中,此事可做!让外人都以为谢家也入了这场局!” 楚润雪深吸口气,眼神很冷:“是我过于轻视谢凛这个古……这个人了!” 谢凛当着谢准和楚合意的面,说出那些话,分明是要借这两人的嘴,把他“入局”的消息传出去,实际上他根本从未入局。 而谢准和谢少柏的暗中操作,干扰了她的视线与认知,让她没能第一时间察觉真相。 难怪谷雨到谢家门前找他,他可以干脆利落地说出“不买”! 当真是她把脸伸到谢凛面前,让他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楚润雪此刻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谢三爷这人,真是太狡猾了!”谷雨也咬牙切齿的,她本来还想着三日之后狠狠压谢家的威风,结果反而被打脸了,真叫人生气。 楚润雪没有应声,她灵光一闪,又想起一件事,倒吸一口冷气。 “之前我总觉得收上来的桂花没有那么多,现在看来,在我们低价收入桂花的时候,谢三爷一定也派人暗中收入桂花!” 当时低价收入,现在高价卖出。 而谢家需要卖给皇宫的桂花,不买不卖,也就不会亏本,反而像往年一样赚钱。 他们低买进来,高卖出去的桂花,将会卖往别处……谢准和谢少柏所亏的银子,将全部被谢凛填平! 这样算来,整体的话谢家不赚不亏。 但是从他们谢家内部看,谢凛是功臣,谢准和谢少柏是拖后腿的,楚润雪几乎能够想像得到,那叔侄二人再无与谢凛抗衡的能力。 楚润雪接着又想到,虽然谢家整体不赚不亏,可谢家毕竟占据了一定份额,她原本想让谢家出大头的,这样一来,她从中获取的利润,直接少了至少三成! 她原本许诺皇帝,今年结束之前,能给他赚来四百万两,现在少了三成,那就不到三百万两! 甚至很可能只剩下二百万两出头。 “大小姐,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谷雨问道。 还能怎么办?局势已成,回天已无力,自然只能接受了! 不过没有关系,这局不成,她还有第二局,楚合意手中不是有座铁矿山吗? 她记得光是食盐一项专营,在唐朝就可占据总财政收入的55.5%,再加上铁……那是绝对的暴利! 她回头给皇帝建议,让盐铁属于朝廷专营,又瞒着这个消息不露给楚合意——毕竟楚合意有铁矿山也不让她知道,到时候她就说不知道楚合意有铁矿山…… 私自开采盐铁、私营,罪罚可是很严重的。 楚润雪唇边扬起一抹浅笑:“自从上次谢少柏害得大哥失去一双腿之后,楚合意好像和谢家走得很近啊。” 谷雨道:“谢家家主容貌倾城,天下男女不及,都说合意姑娘对谢家家主一见钟情。初次见面就激动得哭了,要扑进谢家家主怀里,连楚谢两家的仇恨都忘记了。” 楚润雪道:“既然如此,我便做件好事,让她嫁给谢家家主为妻。” 女子嫁人之后,就属于夫家的人了。 到时候楚合意私自挖采铁矿山,就等于谢家私自挖采,谢氏被抄家之后,他们谢氏一族的万贯家财,便尽属朝廷! 谷雨道:“合意姑娘从小在乡下长大,无人教养,能够嫁给谢家家主,她应该感谢大小姐。” 楚润雪没有做声,她无意与楚合意或者谢凛为敌,只是镇北侯府和谢府,有她想要的东西。 天下之大、山河之阔、权势之巅、财富之繁,理应能者拿之! 楚润雪在这里想着下一局,却在最后发现,她预估的桂花之局,最后赚到的银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再少三成! 吃掉这三成的,恰恰是她毫无防备的楚合意! 第56章 送卫生巾 最初的四百多万,变成后来的二百多万,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万,楚润雪心中不是不恼怒的。 「楚合意居然有如此能耐?当真叫人意想不到!她是跟着谢凛这样做的吗?还是说……」楚润雪在院子里踱步,脑子里不断地思考着。 「还是说,楚合意也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否则如何解释她在乡下十五载,却写得一手好字?又如何解释一个从小被打压的姑娘,口齿这般伶俐?丝毫不见胆小怯懦无知? 「这些日子以来,楚合意都是在暗中猥琐发育,为了给我重重一击?」 当天晚上,楚润雪来到镇北侯府,特意去了楚合意的院子。 楚合意知道她迟早会来,故而没有让人拦着。 只是不甚在意地问:“有事?” 楚润雪穿一身白衣,仙气飘飘,“我今儿来月信,想着妹妹应该也到年龄了,正是需要那物件儿的时候,我这儿有很好用的,特意拿来给你。” 说话时,楚润雪目光紧锁楚合意的容颜,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若都是现代人,在她说起月信的时候,楚合意不该出现羞赧的表情才是。 但是,楚合意脸上居然有些许的不好意思。 楚润雪从丫鬟手中,把一个布袋子拿过来,特意将里面的东西取出:“你瞧瞧可会用?若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楚合意疑惑:“这是什么?以前不曾见过,我身边的女子所用的也不是这样子啊。” 楚润雪一边看着楚合意的表情,一边将手中之物展开:“这叫卫生棉,先前用的那些都不好,也不干净,这是我特意钻研出来的,改善了许多。” 楚合意把东西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几下,目露惊喜之色:“看着确实比旁的好用,嬷嬷,把东西收起来,下次我用。” 看着她不像是作假,楚润雪打消了疑虑,身为现代人不可能没见过卫生巾。 楚合意道:“若是当真好用,我便找人做出很多来,造福天下女子,你不介意吧?” “……”楚润雪沉默一瞬:“不介意,若你能够大量做出来,造福更多女性,是天下女子的福气。” 反正这是她钻研出来的东西,若是楚合意大力生产出来,那是为她的名声做嫁衣。 挺好! “那我就但愿它很好用了。都说楚家大小姐十分聪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瑞嬷嬷沏了茶水过来,招呼楚润雪坐下,楚润雪便坐下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嘴角含笑,像是寻常聊天似的开口:“夏天的时候,皇宫里不是传来消息说需要大量菊花吗?结果最后需要的是桂花。我听说合意妹妹在这件事当中赚了很多银子?” “是啊,上百万两是有的。”楚合意微抬下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 “当时大家都在低价卖出桂花,合意妹妹那时候怎么会想到要买入桂花呢?是谢家家主教你的吗?听闻你与谢家家主近来关系不错。” 楚合意诧异:“谢家家主也在低价时候买入桂花了吗?他们家不是本来就有桂花吗?还需要买入?” 楚润雪耐着性子,嘴角含着浅笑:“既然妹妹不是跟着谢家家主一起买的,当时为何会低价买入别人都卖之不及的桂花呢?” 她认为楚合意在撒谎。 若不是跟着谢凛,楚合意能够赚到银子吗? 毕竟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楚合意的运气是真的好到爆棚,退婚拿到铁矿山,转眼间又从桂花局当中赚了上百万两银子。 这个局是她设下的,她最后也不过才赚了一百多万而已。 因为没有拿到她给皇帝承诺的四五百万,最后到她手里的银子几乎没有! 总不能跟皇帝平分一百多万两银子吧?平分下来也不过七八十万两,得罪皇帝不说,还显得她小气,得不偿失。 反正她还有更大的局,那七八十万两银子就当在皇帝跟前,买个好印象了。 原本她还想着,在东方朔打胜仗归来之后,拿出二百万两去养战士,这是她想要给东方朔的惊喜。 看来惊喜只能延后了。 楚合意挑眉,“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当然啊,大家都说你聪明又善良,我以为你知道。” 楚润雪沉默,这和她善良聪明有什么关系? “当时桂花价格很低,很多商户见桂花卖不出去,整天以泪洗面。我听闻你出银子买下很多商户的桂花,是在做善事。 “我觉得自己身为楚家真正的千金,也不能落后啊,就跟在你后面买了,我当时只想和你一样做善事,谁知道最后峰回路转,桂花价格大涨,我就卖掉了,赚了一大笔银子。 “果然,人就是要多做善事,好运不期然间就会降临自己头上。” 楚合意凑过去,几乎要逼到楚润雪的脸上,问道:“这次你也赚了不少银子吧?肯定比我多!” 楚合意的回答,叫楚润雪太过意外和震惊。 换句话说,楚合意简直是跟在她屁股后面捡钱! 不是穿越,也不是跟着谢凛吃到好处,而是跟着她!居然是跟着她! 可笑的是,她还不能告知楚合意,这个局是她为皇帝设下的,她一文钱也拿不到。 楚润雪的表情,一时间有些管理不到位。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楚润雪脸上便扬起自信的笑容:“是比你多点,但我已经决定把这笔钱捐给朝廷,算是我对大启百姓的一点心意。” 她与楚合意计较什么呢? 一个处处落后她的古代人而已。 又不能每次都这么走运。 楚合意夸赞:“润雪姑娘当真大气,上百万两的银子说捐就捐了!” 楚润雪笑着喝茶。 旁人不需要懂她的真实意图,只需要像楚合意一样,知道她善良大气就行了。 “合意妹妹身为闺阁女子,要那么多银子也无用,要不要也一起捐给朝廷?” 楚合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回答得干脆利落:“不捐,我大哥四处寻医治疗双腿,需要好多银子呢!” 笑死,好不容易才从楚润雪那里“抢”来的利润,她怎么可能乖乖送出去? 到时候皇帝不会感谢她,只会认为楚润雪能干,和这女人说话,当真每一句都是坑啊,大坑! “不好了不好了!” 门外忽然传来门房慌乱着急的声音:“北境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 第57章 清算时刻 门房小厮跑得太急,来到跟前差点摔倒。 瑞嬷嬷训斥他:“把气喘匀了再说!” 那小厮喘了好一会儿,才道:“此次老将军身为主将,到长青城之后,兵分三路对抗北周大军,刚才传来消息,初战败了。” 一句话,把刚才表面和谐的氛围,震得粉碎。 半晌,楚润雪道:“不过是初战失利而已,不要着急。想来北周大军是得知大哥失去双腿之后,士气大涨,才会初战胜利。 “但是这次前往北境的,可不只我们常年征战的父亲,还有有过军功的成王殿下,他们最终一定能够转败为胜的。” 又道:“如今消息必定已经传到宫里去了,郑贵妃必然忧心成王殿下,我进宫去安慰一下郑贵妃。合意妹妹,你也莫要太过着急,我会早些回来陪伴你。” 楚润雪说完就起身走了。 说什么去安慰郑贵妃,都不过是借口而已,实际上此时她进宫有一件要紧事去做。 走到门口时,她特意回望了一眼楚合意。 楚合意像是有所预感,在她回望的时候,也朝她看过去,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无声中暗潮涌动。 打发走了门房的人,百花问:“大小姐此时进宫当真只是为了安慰郑贵妃吗?” 楚合意道:“如果不是针对我,不必管她进宫做什么。如果是针对我,那我们很快就会知晓结果。放松些。” 反正她的父兄此次,一定会大胜归来。 当然,现在的战败,也是真的战败。 可开始不代表最终的结局。 北境初战失败的消息传来之后,大臣们都忙着进宫,给皇帝进言献策,分担皇帝的忧愁,整个盛京城似乎瞬息之间进入慌乱紧急状态。 同样进入紧急状态的,还有谢家,虽然他们谢家只有一个五品官在朝中做事,但桂花之局结束,今晚是对谢准和谢少柏进行清算的时候。 只因为下午时分,钱庄的少东家来了,说是谢准和谢少柏在他们钱庄所借的银子到期,该还了。 当时整个谢家除了谢凛之外,剩下的人都很震惊,尤其是老夫人,她直接问:“我们谢家怎么会欠你们柳氏钱庄的银子?” 柳少东家把字据拿出来:“老夫人,这是你们谢府二爷亲自带着地契,来我柳氏钱庄借钱的字据。若是不还银子的话,这片地就属于我们柳家了。” 对方不仅把字据拿出来了,还把他们谢家城东的地契拿了出来。 “我们谢家城东的地契,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件事就要问你们二爷了,是谢二爷带着地契到我柳氏钱庄来抵押银子的,三百万两银子,敢问谢三爷是还钱呢,还是城东的地归我们?” 谢凛当即叫望山去拿了三百万两银票给柳少东家,把地契给拿了回来。 柳家人离开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于是谢凛把全家老少叫来,并且叫人把谢准叔侄给带到正堂上来。 谢准几乎没什么犹豫就招认了:“地契是我从母亲的房里偷的,我们原本想着这次的事情成功之后,必定会大赚一笔,到时候把地契赎回来,事情也就结束了。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太后最终指名要的是桂花啊。” 谢凛一身淡青色锦袍,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叔侄二人,抓住了谢准话语中的关键词:“我们?二哥和谁?” 谢准翕合着嘴唇,左看看右看看,想着反正逃不过去了,索性直接说道:“是我和少柏两人,偷拿地契去抵押三百万两银子,是我们一起决定的事情。” 谢少柏虽然沉默,但鼓着腮帮子跪在地上,眼含愤恨之色,怎么看都很不服气的样子。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偷拿地契是谷雨给他出的主意。 他当时觉得不行,但是谷雨鼓励了他。 再加上得到二叔的认可,他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以为这件事能成。 谢凛垂眸看着大侄子,又想盘腰间的玉佩了,但是楚合意把那玉佩拿走了,真不习惯。 他只好单手搁在身边的桌子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二哥所说的事情,你承认吗,谢少柏?”谢凛淡声问道,不减他家主的威严。 “是我出的主意,叫二叔去偷地契的,又如何?”谢少柏抬眸,愤恨地盯着谢凛。 老夫人着急了,想让谢少柏赶紧认错,这样才能减轻惩罚啊,可是谢少柏丝毫不看她,自然也接收不到她眼睛里的着急。 “老三啊,少柏这孩子年轻气盛,主要还是想为家里做点事,才走岔了路,不如你把他交给我来教导,回头我让他去给你认错道歉?他没有父亲已经很可怜了,之前你也惩罚他两次了,这次就放过他吧?” 谢凛道:“年轻?母亲以为他比我还年轻么?” 老夫人脸色讪讪,是啊,大侄子比谢凛还大几岁呢,谢凛就从不犯错。 谢少柏恨声道:“三叔嚣张什么?这件事难道只有我和二叔犯错了吗?三叔难道就没有犯错吗?” 谢凛回答:“没有。” 谢少柏冷笑:“我可是听二叔说,三叔见各家都卖桂花买菊花之后,心生悔意,恨不得早点入局呢。怎么,难道只有我和二叔亏钱了?三叔就没有亏钱吗?” 谢少柏这段日子,一直被困在院子里,他心情不好,便日日借酒消愁,不知外界情况。 谢准传出那话到他耳边的时候,还是夏天,谢少柏便认为,谢凛肯定也入局了。 因此他很不服气,只有他和二叔像犯人一样,被罚跪在这里! 若是要罚,谢凛也该被罚! “望山,叫账房先生把账本给他们俩看。”面对谢少柏的怒气,谢凛漠然得很彻底。 账房先生拿着账本走到他们面前蹲下来,展开账本给他们看,顺便还给他们念出来。 “……二爷,大少爷,您二位给谢家亏损的所有银子,都被家主赚来的银子全部填平了。” “这不可能!”谢少柏目眦欲裂,夺过账本亲自看,却看到上面一笔一笔记录的,都是谢凛这次在桂花局当中,为谢家所赚回来的银子! 所有他和二叔亏出去的,都被谢凛填平了,填平了!! 谢少柏跌坐在地,账本从手中滑落。 谢凛起身,抬脚走上前去,自上而下淡漠地看着他:“认错吗?” 第58章 要求谢凛 “三叔!刚才是我不知情况,对您多有得罪,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这次就放过我吧!” 谢少柏要抓住谢凛的袍角,谢凛往后退开两步,避开他的手。 “老三,孩子已经知错了,便略惩小戒就行了。”老夫人开口。 谢少柏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谢凛还未开口,正堂外面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母亲说得很是,三弟莫要责罚太重,免得失了亲情。”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满身珠光宝气的谢贵人回府了,在她身后跟着无数的婆子丫鬟太监。 老夫人带着众人齐齐起身,对着谢贵人行礼。 谢贵人上前扶住老夫人:“母亲何必与女儿这般客气?倒是折煞女儿了,该是女儿给母亲请安才是。” 母女俩互相客气了两句。 谢贵人便看向谢凛:“方才我说的话,三弟可听见了?几百万两银子谢家也不是亏不起,二哥与大侄儿所为,动不了谢家根基,何必与他们置气? “照我说,他们既有心做大事,家里该拿出足够的银子支持他们才是。我们谢家又不比那些小门小户,拿不出三五百万两银子去给他们亏钱,亏钱涨了教训、得了经验,自然也就算不得是吃亏。” 谢准和谢少柏感激涕零,连连点头。 谢凛一身淡青色锦袍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如同青松翠柏,周身上下都是不为任何事情折腰的气度。 “他们若想做大事,按照谢家规矩,理应知会我这个家主一声,并且拿出足够的理由说服我。若事情可为,我自然不会阻止他们,反而还会支持他们。 “但是桂花之局,谢少柏从一开始便给我下毒,想要瞒过我,直接去办那件事。后来被我得知,惩罚他到庄子上去住,他不思悔改,反而怂恿二哥偷窃谢家地契,去柳氏钱庄借了三百万两银子。 “在谢贵人到来之前,我谢家才拿出三百万两银子,把他们所欠下的银子给还了。 “谢少柏所为,桩桩件件皆上不得台面,且下手狠辣,他意图明显——将我这个家主取而代之。请问谢贵人,家中出如此恶人,不该严惩,以儆效尤吗?” 谢凛声音不高,甚至清清冷冷,但他讲事实,每一句话都让人无可反驳。 谢贵人有些下不来台。 好一会儿,谢贵人才道:“既然如此,便由我做主,惩罚他们到城西的庄子上,照顾那百亩桂花园!” 已经开花的桂花被送去之后,新一茬花苗便会被送来,提前将其种好。 “你二哥和少柏从小养尊处优,此等惩罚对他们来说,也算严惩了!” 谢凛问:“谢贵人这是代替我这个谢家家主做决定吗?” 谢贵人皱眉:“我是皇帝的嫔妃,我做一个决定都不行吗?” “在皇宫您的宫苑里面,自然可以。但这里是谢府,若今日贵人来了可干涉我这个家主的决定,明日再有更尊贵的人来,是不是又要换一个决定?天下比我身份尊贵的人何其多,我该听谁呢?谢家是不是要拱手让给旁人来做决策?” 这番话语说得很重,可以说丝毫不给谢贵人面子,可谢凛的表情却清清冷冷的,仿佛他只是在摆事实而已,并非故意针对任何人。 谢贵人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她和谢凛年纪相差较远,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和谢凛相处,可还是被谢凛气得无以复加。 深吸口气,谢贵人问:“那你想怎么样?他们一个是你二哥,一个是你大侄子!母亲已经年迈,你若是重惩他们,母亲承受不住,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三弟你可是大不孝!” “就按照谢贵人说的,将他们送到城西百亩桂花园中,照顾百亩桂花。” 谢贵人闻言心中冷哼,到底最后还不是得听她的话?之前何必冷言冷语,叫人不高兴? 谢准和谢少柏也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被罚去桂花园而已,算不得什么严惩,他们日日待在屋子里,吃好喝好睡好,时间一到回家就行,照顾桂花的事情自然有庄子上的人负责。 岂料,谢凛话锋一转,续道:“我会叫人划出二十万盆桂花给他们照看,到明年秋天,桂花花开十万盆,他们便可以回家。若不到十万盆,继续待在桂花园中,直到花开满十万盆为止。” 如此,便可杜绝谢准叔侄二人,在桂花园中过米虫一样的日子,每天好吃懒做,熬过日子就以为受过惩罚了。 在他手底下犯错,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谢贵人张了张唇,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这个三弟的心,委实太狠了些。 “十万盆,是不是太多了?他们从未做过那种细致的活儿,怎么做得到啊?”老夫人心疼不已。 谢凛道:“他们在借三百万两银子购买上百万盆菊花的时候,可有想过那是很大一笔数目,他们承担不来?现在让他们去照顾桂花,就说活儿太细致,做不好?” 老夫人气极:“这是你和我这个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谢凛淡声:“他们不会的,可以学习。” 又道:“望山,连夜把他们送去城西桂花园。” 老夫人自然是痛心疾首,谢贵人无奈,只好安抚老夫人。 谢准和谢少柏被送走之后,正堂总算安静下来,谢凛道:“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母亲,儿子告退,明日一早定按时去给母亲请安。” 又对谢贵人弯腰拱手作揖,准备退下。 “三弟,你且到书房等一等,我有话与你说。” 谢凛略有几分意外,谢贵人今晚上……是因他而来? 他到书房等了片刻,谢贵人便到了,她独自进来,剩下的人都在门外守着,站得远远的。 谢凛目视了下距离,确定守在外面的人,无法听到书房里的说话声,谢贵人……故意为之? “三弟,上次茸茸来谢府之后,却跑去跳城楼,我很生气。同样的,皇上和皇后也都很生气,茸茸是大启的公主,更是皇上与皇后的孩子。” 谢凛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即应声。 谢贵人继续道:“我今晚来,是要告诉你,希望你好好守着谢家,往后不要再出现在皇上和皇后面前。 “一来你从小身子不好,对皇上和皇后来说,你这样的人满身都是晦气,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会叫他们不高兴。 “二来,你若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便会想到茸茸来我们谢府,却差点跳城楼失去性命的事情,更加不待见你。 “所以,往后但凡有皇上和皇后出现的地方,你都要回避。我这是为你、为整个谢家着想。你得听着。” 谢凛何其敏锐,谢贵人说了这么多,他只听出一个目的:不要出现在皇上和皇后面前。 第59章 夜已三更 谢凛倏然想起,上次在城楼上,皇帝离开之前,特意在他面前停下,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可就在他准备抬起脸时,皇后却挡在他和皇帝中间,还以他身子弱为由,不让皇帝看到他。 这是为何? 初时皇后说怕他把病气过给皇帝,或许可信,但今晚上谢贵人为了避免他和皇帝见面,特意到谢家来阻止,那事情就可疑了。 难道皇帝身边的人从不生病? 皇宫的人从不生病? 他只是身子虚弱,又不是瘟疫! 谢凛掀了掀眸子:“父亲去世之前,将偌大的谢府交到我手上,那时候父亲都不觉得我的病气会拖垮谢府。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他所到之处都有龙气镇守,竟还怕我这个小小子民身上的病气?听来甚是可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莫非整个大启都不能有生病之人?否则都会把病气过给皇上?谢贵人不觉得荒谬吗?” 谢贵人似是不可置信地道:“你这是在拒绝我吗?我今晚和你说这些话,是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 “既然是通知,就不必给出那么多理由,谢贵人可直接下达命令。” 谢贵人气得心口发疼:“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敢不尊重我就是不尊重皇上!父亲虽然把谢府交到你手上了,但是没让你凌驾在我之上!”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凶,谢贵人便软下语气:“我这样要求你,完全是为你和谢家好,我虽然是宫里的贵人,但我也是你的姐姐,是谢家的女儿,我不会害你们。” 谢凛“嗯”了声。 谢贵人目光深深地注视他好久,试探性地问:“所以,你会答应我的要求,对吧?” 谢凛道:“我与皇上之间,远日无仇近日无恩,我没有道理跨越重重阻碍,特意到他面前让他见到我。” 若有必要,则谁都别想阻拦他。 “好,记住你说的话,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也回宫去了。” “贵人慢走。”谢凛弯腰作揖,姿态清贵。 看着谢贵人的缎面鞋子,从自己的视线中走出去后,谢凛在想,后宫妃子想要出宫一趟,难如登天,今晚谢贵人却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可以出宫……莫非是皇后给她的特权? 也就是说,不许他和皇帝见面的人,其实是皇后? 为何会如此? 谢贵人走到院子里,似是不放心,忽然停下脚步往回看,目光落在仍旧弯腰作揖恭送她的谢凛身上,只见他身姿清清冷冷,好似对外间一切漠不关心。 对于见皇帝,他应该没什么兴趣吧? 他最好如此! 离开谢府的时候,谢贵人觉得,没什么身份的谢凛应该会乖乖听她的话。 但是在回宫的路上,谢贵人却又想起谢凛那清冷却不露丝毫怯懦的眼睛,觉得他不像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若是旁人要惩治她二哥和大侄子,有她发话了,旁人自然不敢了,但是谢凛还敢。 谢贵人越想心里越不安,回宫得去和皇后说说情况,且看皇后如何决断。 然而,谢贵人去找皇后的时候,却被告知皇后给皇帝送秋梨膏去了。 今日北境传来大启将士初战失利的消息,宫外的朝臣都入宫来觐见皇上,皇后担心皇帝着急上火,便给他送去秋梨膏了,这会儿只怕已经到紫宸殿去了。 谢贵人见夜已三更,奔波一天实在疲惫,便没再等下去。 她虽然回去歇息了,但是紫宸殿的朝臣们,却还在和皇帝商议对策。 有朝臣说,调兵前往北境支援,但很快被否决,若西边的兵被调过去,西戎打过来怎么办? 南边的兵调过去,水土不服不说,南羌国也趁边防薄弱打过来怎么办? “自从楚大将军失去双腿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别说北周,就连西戎和南羌,都蠢蠢欲动,此时不是调兵的时候啊!” “那不调兵你说怎么办?任由我大启北境被铁蹄踏破吗?那我们长青城还要不要了?” “最好的办法是现在找出一个可领兵作战的能人,从旁的州府带领一支军队前去支援!” “说得轻巧,若有这样的能人,当初还需要跛脚的楚老将军,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公子上战场吗?” 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紫宸殿被吵得乌烟瘴气。 皇后送来的秋梨膏,皇帝是一口都没吃,完全没心情,而皇后本人也一句话都插不进去,最后皇帝还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皇后倒是也不逞能,说了句:“天不亡大启,一定会有转机的,皇上莫要心忧。” 又嘱咐太子,多为皇上分忧,这才离开了。 太子东方晔跪在皇帝跟前:“父皇,儿臣愿意领兵前往北境支援!” 朝臣忽然安静。 皇帝看着他,半晌之后,摇头。 “成王已经在北境了,太子留在京中即可。”皇帝说道,若是此战败了,东方朔死在北境,他还有太子。 他可不会让两个儿子都去北境,那太危险,若太子出事,国本定会动摇。 太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被皇帝用眼神压制住了,其他朝臣也纷纷表态:太子千万不能去! 吵来吵去,快天亮了,大家还是没有好对策。 最后喻子晋说道:“或许只是初战失败而已,我们不必太过心慌,说不定再过几天,就会传来好消息,楚家从不让我们失望。” 丞相郑文康道:“昔日或许不会让我们失望,但如今……不好说,臣以为还是得提前想个应对之策。” 说到应对之策,众人又开始变哑巴。 姚安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皇上,天快亮了,不如先回宫歇息,回头再想法子?熬坏了身子可不好了。” 皇帝还未应声,姚安又道:“哎哟,贵妃娘娘来了,小人给贵妃娘娘请安,您去劝劝皇上早些休息,免得累坏了龙体。” 郑贵妃带来的是枇杷膏,跟着她的一起来的还有楚润雪,二人上前给皇帝请安。 皇帝摆手道:“朕现在没有胃口,贵妃还是先回去吧。” 郑贵妃道:“皇上莫急,臣妾那未过门的儿媳妇润雪,有一计可对抗北周大军。” 第60章 毒计一条 楚润雪? 皇帝眸子一亮,目光越过贵妃,看向她身后的楚润雪! 想到之前的荻花谋,以及近期的桂花局,皇帝觉得,或许楚润雪真的有计策可以对抗北周大军。 这女子可是很聪明的啊。 听闻真正聪明之人,可一计退敌千里之外,莫非天要助大启一统天下,叫他遇上这样的能人? “你且说来听听。” 朝臣们则很愕然,他们当中很多人不知道荻花谋和桂花局,真正出自楚润雪之手,故而很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好计策。 因此当下他们觉得荒谬极了,皇上居然让楚润雪把计策说出来? 若是楚润雪有计策,只怕楚家父子初战也不会失败。 立即有人道:“皇上,战场之事,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好计策呢?” 楚润雪道:“你们身为男子,还是朝廷重臣,那你们有好计策吗?你们没有好计策,为何就要觉得女子没有呢?” 那朝臣被噎住,脸色难看,冷哼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有什么好计策!” 楚润雪对着皇帝,盈盈一拜,便道:“皇上,西戎、南羌一直蠢蠢欲动,北境这一战不能败。若败了,北境破,大启南边与西边也将永远不得安宁,三国将会同时侵扰大启国土,三面同时受敌,我大启危矣!” 皇帝颔首。 就是因为这样,朝廷上下才对这次北境之战无比关心,否则他也不会天快亮了还在这里坐着,无心睡眠。 “在说计策之前,臣女先说一个故事。 “听闻,在很遥远的一处山村里,一对父子出行时,小儿不幸被滚落的巨石压住,那巨石重达四五百斤,一人之力无法将其撼动。 “远处无村、近处无人,那父亲见孩子遭受大罪过,若再不施救,恐有性命危险,在那紧急时刻,父亲竟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用自己的双臂将巨石从小儿身上推开了。” 紫宸殿内出现一片惊呼声,听得津津有味,确实是个奇迹啊。 楚润雪继续道:“事后,那父亲累瘫了,双臂颤抖不已。等回神之后,他自己也惊叹,竟能推开那巨石,实在匪夷所思。是他的力量忽然增大了吗?可他再度尝试搬起那座巨石,却再也没有成功。” 所以呢? 众人都等着下文。 楚润雪道:“所以,臣女以为,至亲之人在遇到危险之时,他们都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能够扫清一切阻碍,只为了能够救下至亲之人。再不济,也会与对方鱼死网破! “臣女提议,将镇北侯府的人,请到皇宫里来居住一段时日。我父兄何时凯旋,镇北侯府的人就何时回家!并且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我父兄手上!让他们知晓,他们不只是在为大启而战,也是在为他们的至亲而战! “身为楚家女,臣女愿意做表率,一直待在宫中,等待父兄凯旋!” 楚润雪双手交叠贴在地上,额头也贴在地上,行跪拜大礼。 紫宸殿内一片寂静。 “如果微臣没有理解错的话,楚大小姐的意思是,把镇北侯府——楚老将军的至亲,抓到皇宫里来做人质,以此逼迫楚老将军在战场上,爆发出他们原本没有的惊人力量? “换言之,就是以至亲性命威胁他们勇往直前,绝不后退,用一腔热血、血肉之躯去堵北周将士的长刀铁棒!毒计,好毒的计策!” 说话之人为御史大夫温庭慎。 他继续道:“楚氏一族近百年来都镇守边疆,死去子孙无数!在北境危急之时,楚老将军跛脚了,还要上战场;四公子酷爱读书,却要弃笔从戎! “如此忠心,若是皇上还要囚禁他们的至亲,以此威胁他们,实在太冷血、太残忍!并非大启一直以来的治国之道!微臣绝不同意!” 皇帝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看着底下的朝臣。 喻子晋道:“温大人何必如此激动?我倒是认为此计可行!毕竟请镇北侯府的人入宫,只是住一段日子,不是真正的囚禁虐待他们,皇上肯定会派人好好照顾他们的!” 温庭慎道:“是,的确可以把他们困在宫中,好吃好喝地供给他们。但是你们派人去北境的时候要怎么说?难道不是让楚老将军他们觉得,他们的至亲被困在皇宫了吗? “若他们打胜仗,至亲就无事,打败仗了至亲就跟着死!你们要送去北境的消息不就是这样吗?不就是要逼出他们的心头血吗?” 大家的脸色都讪讪的。 他们当然希望长青城能够守住,但是这个计策对楚家来说,确实太过残忍。 楚润雪道:“身为楚家人,我并不觉得委屈。为了大启,我楚润雪愿意付出一切,我相信忠心耿耿的镇北侯府亦是如此!” 喻子晋道:“温大人听见没有?为了北境之战,楚家大小姐都愿意牺牲,温大人有什么不同意的!” 温庭慎冷哼:“她又不是楚家真正的血脉,她当然可以牺牲镇北侯府的人!” 楚润雪道:“温大人此言差矣,正因为我不是楚家真正的血脉,我才更加感激楚家多年来把我养育成人!日后父兄知晓我今日所为,定会为我感到骄傲!再说了,今日之事,不该涉及个人恩怨,它是朝廷的事,是大启的事!” 丞相郑文康道:“微臣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或许楚大小姐的法子可一试。若战败了,楚家父子会死,很多跟着他们的将士也会死。 “既然左右都是一死,不如剑走偏锋,用楚大小姐的法子,兴许真的能让他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即便不能打胜仗,也让北周将士看到我们大启绝不后退的决心,日后不敢再轻易骚扰边境。” 丞相发话之后,其他臣子也开始纷纷表态。 只有少数几个人和温庭慎一样,不赞成。 但至少三分之二的人,是赞成的。 皇帝目光扫视众人一圈,道:“既然大家都赞成楚大小姐之计,那么明日便请镇北侯府的人入宫住一段时日,让他们在宫里与朕一起等待楚老将军凯旋!” 又特意看向史官,续道:“这不是一个毒计,而是楚家世代忠良,如今又镇守北境,对抗北周大军,实在衷心。 “朕实在不忍镇北侯府之人孤苦,特意邀其全家入宫,好生照料,以解楚老将军等人的后顾之忧。” 第61章 血肉屏障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镇北侯府。 是太监总管姚安亲自来通知的,还特意叮嘱楚合意他们:“眼下天就要转凉了,二夫人和各位小姐少爷们,得多备些衣裳。说不定这个冬天,要在皇宫里过了。” “多谢姚公公叮嘱,我们会的。”楚合意上前,亲自将一锭银子送到姚安手上。 “我想向公公打听一个消息,邀请我们入宫居住是润雪姑娘提出来的吧?” 姚安讪笑:“事情虽是楚大小姐提出来的,但皇上也是念着楚老将军在战场上杀敌,无人照顾你们,才特意邀请你们进宫住一段时日,与你们一同等待楚老将军他们凯旋。” “我还听闻润雪姑娘在紫宸殿上,说了一个关于远处小山村小儿被四五百斤巨石砸中,而后被他父亲徒手所救的故事?” “确有这么一回事,润雪姑娘说的那故事很是生动,给人无限力量,叫人记忆深刻。” “姚公公不觉得那故事有点不太对劲儿吗?” 姚安满脸疑惑:“还请合意姑娘解惑。” “公公试想想,那巨石从何而来?平地自然滚不了巨石,那么就只能从山上滚落下来。一颗四五百斤的巨石从山上滚落下来,砸中一小儿,那小儿居然没有当场死亡,甚至还能等到他父亲搬开巨石将他救出,这……符合实际情况吗?” 姚安:“……” 楚合意认真地续道:“上次我们在西宁山上剿匪,特意在山顶准备了许多石块,匪徒一来,石块就往下滚落,很多匪徒被砸中之后都是当场死亡的。” 姚安:“……” 姚安回宫之后,去向皇帝复命,皇帝问他:“镇北侯府的人,都是什么反应?” “很顺从。”姚安欲言又止。 皇帝抬头看他:“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是要朕赏你几板子吗!” 姚安便把楚合意说的话,告知了皇帝,正在批改奏折的皇帝停下了动作。 “哼,楚家这姑娘倒是聪明,她知道了朕与朝臣的真正意图,并且讽刺我们居然听信楚润雪的无稽之谈!” 姚安试探着说道:“奴才觉得合意姑娘所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四五百斤的巨石砸中小儿,那小儿肯定当场毙命,纵然他父亲因见到他身死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也救不下那孩子。” 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你都知晓的事情,朕会不知?滚下去!” “是,奴才这就换个人来伺候。”姚安退下了。 皇帝却久久静不下心来。 虽然不愿意,但皇帝还是不得不承认,此次北境之战凶多吉少。 但他要的不是楚家父子带着将士,轻而易举地死去,他要他们在死之前,拼尽最后一滴血汗,让北周就算赢,也要赢得艰难。 血流成河,至死不休,他要楚家的英魂,成为无形的屏障!哪怕战败,也让北周大军后来想到大启时,就感到心慌、后怕,轻易不敢再和大启起争端! 所以,他采取了楚润雪的计策。 把镇北侯府的人接入皇宫,让楚家父子断头流血,都绝不后退。 而皇帝真正的目的,是不允许传出去的。 传出去的只是皇帝对史官所说的那样——解决楚震父子的后顾之忧,把他们的家人接入宫里来照顾。 因此,现在楚家很多人对此感到不理解。 楚合意听到底下的姊妹在议论:“咱们楚家人不是一直在战场上杀敌么?以前也不曾见皇上把我们邀请入皇宫照顾啊。” 他们当中大部分是女孩子,只有楚辚一个男孩子,而且年龄都挺小的。 二夫人抚摸他们的脑袋,安抚他们的情绪,并且叮嘱他们:“皇恩浩荡,我们自然要感激,只是到了皇宫,你们切不可乱跑,以免冲撞贵人。” 孩子们都乖巧地点头。 二夫人又叮嘱他们一些其他的事情,才叫嬷嬷把孩子们带下去,收拾行李。 她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楚合意把手中一支玉簪生生折断了,嘴角带着浅淡而冰冷的笑意,目光不知看向何方,仿佛那是她此生目标的所在。 二夫人走过去:“合意,在想什么?可否告诉二娘么?” 楚合意回眸看向她:“二娘可知晓此次皇上要我们全家入宫的真正目的吗?” 二娘想着楚合意如此反应,必定是已经知晓了,便也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 “你大哥失去双腿之后,在众人眼里,楚家就没有人能够作为主将,去对抗北周大军了。此次北境之战,众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都以为,你父兄他们……此去不会再回来。” 二夫人顿了下,声音有些哽咽,好半晌才能继续说下去。 “皇上肯定也这么以为。初战失利的消息传来之后,皇上心中更是认定了这样的结果,此次要我们入宫,我们不是客人,不是被照顾对象,而是人质。 “皇上要以我们的性命,威胁你父兄至死不退。不,不是至死不退,而是哪怕明知要死,也让他们往前冲,被砍上无数刀,才允许他们倒下,然后死去。你父兄就连受伤和死亡,也要被皇帝利用上。” 楚合意握住二夫人的手,望着二夫人的眼睛:“二娘你相信我的话吗?” “自然是相信的。”镇北侯府已经没有能人,都是老弱妇孺,楚合意虽然是女子,但已经是他们当中最能干、最聪明的。 楚合意凝着她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那二娘就听我的话,别哭,父兄他们会活着回来。所有等着镇北侯府垮掉的人,他们最后都会哭。” 她的眸光坚定得好像在说,太阳明日还是会从东方升起,让二夫人忍不住相信。 只是她眼底有隐隐的疯狂恨意,叫二夫人心惊。 然而楚合意却很快展颜一笑:“二娘,我们准备好冬衣,进宫去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行李收拾好了,下人将其装到马车上,次日一早,皇宫便有人来接。 安远侯夫人特意过来送他们,拉着二夫人和楚合意的手抹眼泪:“润雪向皇上提议请你们入宫居住,也是为了解决二弟他们的后顾之忧,弟妹与合意,你们千万别怪润雪,这孩子总是太善良。” 楚合意凑到安远侯夫人耳边,扬起冰冷的笑意:“伯母,润雪姑娘要我们入宫,是给皇帝做人质的,我父兄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哦。” 楚润雪此计的目的在于,让她的父兄抛尽最后一滴热血,以血肉之躯为东方朔铺平战胜的道路。 第62章 她怎么敢 车轮滚滚向前,宽敞的马车内,二夫人问:“方才与你伯母说什么了?” 楚合意原话告知二夫人。 二夫人惊讶:“你不怕她把你的话传出去?” 忍不住担心:“楚润雪是她一手养大的,虽不是亲生,但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感情十分深厚。若是她添油加醋几句,传出去就是你造谣楚润雪,对你名声不好。” “她不会传出去的,若是我名声不好,楚润雪也得沾点腥。她疼爱楚润雪,所以舍不得。” 二夫人听她这么说,才放心了些。 仔细一想,安远侯夫人的确是这样的人。 他们进宫之后,走了很久,才到达地方。 楚合意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长青宫! 如果没有长青城,这倒是个好名字,但因为有长青城,这个宫殿的名字就显得格外耐人寻味了。 果然,后来楚合意随口问皇帝特意派来接待他们的棋嬷嬷,便得知这个宫殿原先不叫这个名儿,是要他们住进来的时候皇帝特意赐名的。 棋嬷嬷还说:“皇上对镇北侯府,是真真儿的重视。” 楚合意笑:“嬷嬷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大启那么多将军驻守边疆,皇帝都不请他们家人入宫居住,独独请我镇北侯府一家,对我镇北侯府当真是太好了。所以我决定等会儿去跟皇上讨个赏,他那么重视镇北侯府,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棋嬷嬷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皇帝给的,那叫皇恩浩荡。 主动去求赏的,那是……不自量力。 但棋嬷嬷不想说得罪人的话,便道:“想来应当如此,只是若碰到皇上心情不好,那便不太好说。” 楚合意塞给棋嬷嬷一锭银子:“烦请棋嬷嬷带路,往后我们在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还需要棋嬷嬷多多照顾。” 棋嬷嬷委实没有想到,楚合意才说要去找皇帝,便立马要她带路,她以为要等三两天呢。 但是人家这么懂事,银子都塞到手里了,笑容又那么可爱灿烂,棋嬷嬷实在拒绝不了,便让楚合意跟着她走。 皇宫很大,而且长青宫地处偏僻,楚合意跟着棋嬷嬷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到。 反而在转过一面荷花池之后,看到前方一个小姑娘,正拿着团扇在扑蝶。 那姑娘穿着华贵,头戴珠翠价值不菲,可见身份不低,只是身边无人跟着,想来应该是她忙着扑蝶,把宫人都甩开了。 “这是欣宁公主。”棋嬷嬷提醒之后,带着楚合意上前请安。 “你们把我的蝴蝶都给惊走了!”年少的公主嘟着嘴巴,很是不悦。 棋嬷嬷想解释,但楚合意抢先一步:“我们不是故意惊走公主殿下的蝴蝶,而是见到公主殿下的裙子上染血,才不得已上前请安,不知殿下是否身体不适?” “我裙子染血?我怎么不知道?”欣宁公主往身后一摸,果然摸到了不少的血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楚合意温柔道:“公主殿下莫怕,若是臣女没有猜错,您应该是初潮来了。这预示着您长大了,是一件大喜事。” 原来是初潮! 欣宁公主松了口气,她从十一岁开始,母妃就总是关心她初潮来了没有,身边的嬷嬷也和她说过女子长大会来癸水的事情,所以她对此事理论上是知晓的,只是不曾经历过。 如今她十三岁,可算是来了。 “可是他们都说来癸水会腹痛,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反应也就有所不同。身子虚弱之人来了,腹痛会相对比较明显。” 楚合意说着话,就发现前方几个嬷嬷和宫女正急急走来,应该是贴身照顾欣宁公主的。 她站起来从自己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两片小东西递给欣宁公主:“这叫月安眠,公主殿下可以用上,比宫中寻常月事带好用。” “多谢你……” “公主若用着觉得好,便可来找臣女,臣女住长青宫。公主快些回去处理裙子要紧,臣女告退。” 不等公主说话,楚合意便带着棋嬷嬷退下了。 走远之后,棋嬷嬷道:“宫里的主子们所用物件,都有专门的人送入他们的寝宫,姑娘今日如此,很容易惹火上身。” 楚合意淡淡道:“多谢嬷嬷指点,往后我会注意。那东西公主若能用上,挺好,若是不用,也无妨。” 又走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达紫宸殿外。 皇帝上朝在崇德殿,紫宸殿是皇帝上朝之余,处理奏折,与大臣商议国事的地方。 这会儿是晌午,皇帝早朝已经结束,侍卫守在紫宸殿外,棋嬷嬷带着楚合意上前说明来意,大内侍卫殷绍便入内通报。 皇帝十分意外,他以为楚合意会在三五天之后才来找自己——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该憋这么久!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楚合意第一天入宫就来找他了。 皇帝现在分外不想见镇北侯府的人。 可是,他请镇北侯府的人入宫,对外的理由是关心他们、照顾他们,解决楚老将军的后顾之忧。 人家进宫第一天他不去迎接就算了,结果人家主动来给他请安了,他还不见对方,世人要怎么看他!史官那支笔要怎么写! 皇帝揉了揉眉心:“让她进来。” 楚合意走到皇帝面前,算起来她回镇北侯府已经半年,这半年时光里她长高了些,身上也长肉了些,皮肤更是白净了些。 一身绿色衣裙衬得她娇艳明媚,煞是夺人眼球。 皇帝霎时间有些恍惚,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那儿子东方朔在这样漂亮的姑娘面前,竟然选择了聪明的楚润雪,倒是难得。 “臣女楚合意,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楚合意双手贴地,行了跪拜大礼。 “起身。”皇帝道:“可去看过你们一家居住的地方了?有何不满意的,和棋嬷嬷说,棋嬷嬷会解决。” “其他都好,就只有一处不满意,棋嬷嬷做不了主,臣女只好来找皇上。” 皇帝眉心一跳,居然有人敢说对他赐住的地方不完全满意? 她怎么敢的啊! 乡下长大没受过礼教的姑娘都这么猛吗? 然而,皇帝只能按捺住火气,问她:“何处不满意?” …… 第63章 悲惨少年 “臣女从小在乡下长大,好不容易回到镇北侯府,才有机会学习骑射。结果现在被接入宫中,没有马场可学习,实在叫人难受。 “我楚家子孙,世世代代在马背上长大,臣女怎么能够不会骑马呢?待到我父兄从战场上战胜归来,见臣女连骑马都没学会,肯定会对臣女十分失望。 “所以,臣女恳请皇上,能够让臣女日日到皇宫的骑马场去练习骑射。” 楚合意说完,皇帝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去马场练习骑射而已,不是什么难题,宫里的公主王爷都有骑射的课程。 “你是镇北侯府的千金,你父兄为大启抛头颅洒热血,朕既然接你来皇宫里住,皇宫就是你的家,你想去学习骑射便去,朕允了!” 皇帝对自己的漂亮话十分满意。 “多谢皇上,臣女还希望,教臣女学习骑射的老师,可以让臣女自己选择。”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皇帝再次大手一挥:“允!” 说完,见楚合意还没打算走,那表情好似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帝心里暗笑:还有她开不了口的要求?真是奇了! 嘲笑归嘲笑,但皇帝心中免不了升起一丝好奇,直接问道:“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说了。” “若是臣女在宫内学习骑射期间,父兄从北境战胜归来了,臣女要回家,却又舍不得宫里的骑射老师,臣女能不能把那老师一起带回家去?” 皇帝忍不住笑,若是楚震父子此次能够战胜归来,别说一个骑射老师,便是整个马场的骑射老师,她都可以带走。 只是可惜,她或许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若你父兄可以战胜归来,你的请求,朕允了。” “多谢皇上,臣女再没有别的可求,臣女告退。” 楚合意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看她背影,好似一只无忧无虑的翩跹蝴蝶。 皇帝看着这样轻松的背影,嘴角忍不住跟着扬起,但是很快,皇帝的心情又不好了。 楚家这个真千金,脑子到底不如楚润雪好用啊,大家都知晓这次北境之战,楚家凶多吉少,而楚合意却全然不知,还只顾着学习骑射。 她或许真的以为,被邀请入宫,是无上荣耀,根本不知有人为他们的安危,在战场上洒尽最后一滴血汗。 难怪东方朔宁可选择楚润雪,也要与她退婚。 …… 楚合意连续三天,都去马场。 皇宫的马场很大,其中除了射箭用的靶子之外,还有狩猎的树林,占地极广。 光是马匹就有上千匹,而且都是极为上等的,养马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基本上走哪儿都能碰到养马、驯马人。 这日,楚合意再次来到马场上,她还在选马,一匹一匹地选过去。 这三天都是棋嬷嬷带她来的,大家都知晓她的身份,故而对她很是尊重。 有些人因为他们驯养的马,没有被楚合意选上,而感到遗憾。 走着走着,楚合意忽然听到“啪”的声响,那是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十分刺耳。 但是鞭子落下之后,却没有听到任何痛呼声,即便是马儿被打,也该有所反应才是。 楚合意循声往前走,就看到马棚里一男子手握鞭子,正打在草垛上一少年的脊背上。 那少年的衣服被打破了,露出后背上的血痕来,他扑在草垛上,半张脸埋在草屑里,发丝散落下来,黏在汗湿的脸上,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十分黝黑,被打成这样却在他眼里看不出恼怒或者愤恨的情绪。 是的,他的眼睛里没有情绪。 原来十七岁的宋句,在盛京城的皇宫里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眼看着那汉子还要再打下去,楚合意上前出声制止:“住手!他犯了什么错,叫你如此鞭打他?” 楚合意觉得,这汉子如此生气,应是因为宋句自从被打便一直不吭声不求饶,把汉子给惹怒了,非要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求饶才停手。 汉子见楚合意衣着华贵,容貌出挑,便猜测她身份不低,立即舔着脸笑道:“回姑娘的话,这小子只是个养马的,平日里负责给马准备草料以及梳洗毛发事宜,可今儿一早,他竟然私自偷骑骏马。 “这些可都是皇上的马,他只是养马人,不是驯马人,怎能偷骑皇上的马呢?我只好抽他几鞭子,叫他长记性。 “我是他师傅,我这样做也是为他好,打他几鞭子要不了他的性命,但若是皇上知晓他偷骑骏马,说不定要杀头的。” 楚合意直接对棋嬷嬷道:“嬷嬷,我想要那少年做我的骑射老师。” 棋嬷嬷皱眉:“可是姑娘,那少年只是养马人,他不会骑马射箭,如何教您?” “我给他七天的时间学习,然后来教我。”楚合意看向宋句的师傅。 “七天之后我再来,我要看见他的伤势好转,穿得干干净净的,教我骑马射箭。” 留下这句话,楚合意转身就走了。 她没有注意到,趴在草垛上的少年,终于微微转头,朝她看过来。 楚合意在长青宫里等待宋句的同时,也在等待欣宁公主的到来。 好在她没有等太久,欣宁公主就来了,她来时身后跟着两个嬷嬷还有四个宫女,欣宁公主似乎很烦他们,把他们都留在门外。 楚合意上前向她行礼,欣宁公主亲自把她扶起来:“我可终于找到你了,我们俩进屋说话。” 到了楚合意的屋里,两人一起坐在榻上,欣宁公主长吁一口气:“我癸水终于过去了,女子来这东西真是麻烦,我都不能出来玩。” 又道:“还有啊,宫里的月事带真不好用。还是你给我的那个什么月安眠好用,听嬷嬷说女子来了癸水之后,每个月都会来。那东西你现在还有吗?可不可以给我一些?” “月安眠是楚润雪送给我的,并不剩下多少了。”楚合意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三片来。 “听闻殿下宫里的嬷嬷手艺十分了得,宫中也不缺上等棉线,不若公主把这东西拿回去,请嬷嬷缝制出来?” 楚合意特意提醒她:“防渗漏的这一层,可以用薄薄的一层油纸去做。” 欣宁公主听完后,眉开眼笑:“是哦,上次我要用这东西时,嬷嬷瞧见了,不准,说外边拿来的东西不安全,是我非要用的。若是嬷嬷亲自做出来,想必她也会放心,就不会阻止我了。” 楚合意道:“公主殿下要不要多做些,给各宫主子也送去?” 欣宁公主爽快答应:“好!” 第64章 驯马天才 七日后,楚合意来到马场,直接去找宋句。 张师傅老早就带着宋句在马棚外面等候,“姑娘来了?我与宋句在此等候多时,这几日我都没叫他做活儿,还给他用了创伤药,他的伤口已经无碍了。” 楚合意瞧着宋句那一身青色长袍,墨发以青色丝带束起,露出一张干净的脸来,很是好看。 “多谢张师傅。”楚合意道谢之后,走到宋句面前:“劳烦宋老师帮我选一匹马。” 许是第一次被叫老师,第一次被人如此尊重,而且对方还是个贵女,宋句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他看了眼楚合意,然后指向不远处一匹枣红色的马。 “那匹奔霄如何?” 楚合意看过去,那是一匹千里马,看起来就很不好驾驭的样子。 张师傅顿时竖起眉头:“你小子懂什么?奔霄是整个马场最烈的一匹马,如今还未驯好,皇上来了几次都很喜爱,但也不曾骑过这匹马,你要害死楚小姐啊!” 楚合意嘴角含了一抹笑意看着宋句:“既然我选了他做我的骑射老师,那么我就相信他一定能够选一匹合适我的好马。” 一个驯马天才,一个骑马高手,跟着他,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宋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似是不相信她能够如此信任自己。 棋嬷嬷担忧道:“姑娘,奔霄这匹马奴婢也听说过,确实很烈,被他咬伤的驯马人不知几许,还是换一匹吧?” 楚合意问:“宋老师觉得我需要换吗?” 少年青涩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桀骜不驯,但只是一闪而逝,就见他平静而坚定道:“不必。” 张师傅怒道:“你小子简直太过胆大妄为,若是你将楚小姐摔伤了,有你好果子吃。” 楚合意道:“我相信宋老师,若我有什么意外,绝对不连累张师傅。宋老师,我们走吧。” 宋句的眸中再次闪过意外,意外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相信自己。 他转身过去把那匹奔霄牵出来。 虽然他身份低微,一直不被允许驯马,但这里的每一匹马都得他亲手照料,他总是带它们去吃最干净的水、最鲜嫩的草,每一天都把它们的毛发刷洗得干干净净,仿佛照顾自己的小崽子一样,他清楚知道每一匹马的脾性。 英雄在寻找自己的骏马时,其实骏马也在寻找自己的主人。 奔霄性子烈,只是因为那些人都不是它想要找的主人,这不,宋句靠近它,把它牵出来,它就很乖顺。 只是,奔霄被牵到楚合意面前,楚合意抬手要抚摸它的时候,它却开始发狂,不让靠近。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匹马它不好驯……” 宋句却忽然翻身而上,骑在马背上,奔霄嘶鸣一声,双蹄扬起,狂奔而去。 张师傅顿时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便嚎叫起来:“完了完了这小子今日凶多吉少,怕是要死在奔霄马蹄下了!” 又对着楚合意道:“楚小姐是否要回避一下?免得待会儿被吓到了。” 马蹄践踏而死的尸体,可是惨不忍睹,姑娘家见了得做上半年噩梦。 “不必,我就在这儿等着。”楚合意坚定地看向奔霄离开的方向。 棋嬷嬷也面含忧色,希望楚合意能够回避,那种稀碎场面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 哒哒哒!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那边传来马蹄声,众人循声看去。除了楚合意之外,剩下的人都觉得奔霄的马蹄肯定染血了。 然而,当奔霄绕过树林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吃了一惊。 宋句不仅没死,而且还好端端地骑在马背上,他骑马的姿势灵活自然,奔霄在他胯下迈着矫健的步伐,奔腾而来,人马好似草地上奔腾的游龙,叫人看得叹为观止。 不仅棋嬷嬷呆了,周围的人也呆了,尤其是张师傅,整个人是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奔霄带着宋句来到跟前,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把马凳搬过来,对楚合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小姐请上马。” 楚合意话不多说,踩在马凳上,就上了马背。 奔霄知道骑在它背上的人换了,不乐意地吹了下响鼻,双蹄高高扬起,想把楚合意甩下来。 楚合意上半身贴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腹,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 奔霄没有把她摔下来,因此很是不服气,直接狂奔出去,那势头仿佛楚合意与它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宋句连忙牵出另外一匹马,上马之后迅速追了上去。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们的马都消失在眼前了,张师傅、棋嬷嬷以及百花他们才反应过来。 棋嬷嬷脱口而出:“楚小姐不会有事吧?” 百花抿了抿唇,没做声,她家小姐会骑马,但这是她家小姐第一次骑这样烈的马,她也不敢确定。 但是……她觉得她家小姐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奔霄带着楚合意狂奔了一个时辰,都没能把楚合意甩下来,倒是宋句追到它跟前去了,还把它给拦了下来。 这一场狂奔,奔霄没有取得想要的胜利,虽然不累,但是它老实多了。 楚合意下马之后过来抚摸它脸上的毛发,它没有拒绝。 宋句在旁边看着她,道:“小姐会骑马,何必选择我做老师?” 「因为我们前世是好友,你说你曾经在皇宫里待过一段时间,所以我来找你了。 「见你日子如此艰难,我庆幸自己来了。 「当然,也因为你厉害的驯马技术,楚家未来的战场上,需要你,那里将会是你施展抱负的地方。」 楚合意看着他笑,重活一世再见故人,当然是感慨且开心的。 她道:“身为将门女,会骑马很正常,但也正因为我身为将门女,这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我想,宋老师身为养马人,却敢擅自骑马,胆色应该不小,而且私下里肯定擅长驯马,只是没有机会驯马才是。”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很正常,但宋句觉得没那么简单,莫非楚合意…… 第65章 决定夜袭 莫非楚合意知道他身上的秘密? 不,不可能! 就连他最好的兄弟都不知道他的秘密,眼前的少女才十五岁,不可能知道的。 但宋句还是在心里提醒自己,从今往后还是要把自己藏得更隐蔽才行。 “那日我并非技痒才擅自骑马,而是……” 宋句忽然停下来,不说了。 楚合意问:“而是什么?” 宋句没有回答,只是问:“楚小姐还要再跑两圈吗?” “怎么不跑?今日的骑马课才刚刚开始。等我离开皇宫的时候,这匹叫奔霄的家伙,一定是我的。” 宋句看着少女一身杏色劲装,长发束起,早晨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只觉得意气风发。 他至少两年,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色”,仿佛带着无限活力。 他方才没有说的是,那天他喂养的马性子太野,他牵它去喝水,但是它对他尥蹶子,还想咬他,他体内的征服欲瞬间冲了出来,便不管不顾地翻身上马。 最后的结果是,马被他驯服了,同时他也被张师傅鞭打。 楚合意骑着奔霄,在马场里跑了两圈之后,奔霄知道她是个厉害的主,终于乖乖让她骑了。 棋嬷嬷、百花以及张师傅他们看到楚合意骑着奔霄过来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眼睛不由自主瞪大了。 尤其是张师傅。 多少人都驯服不下来的这匹烈马,今天不仅让宋句驯服了,还让楚家小姐骑了。 实在是匪夷所思。 先前可是有无数驯马人,被奔霄尥蹶子,咬伤,奔霄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要是让他们知晓,今日奔霄被默默无闻的一个养马人给驯化了,他们得是多么的惊讶! 楚合意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策马扬鞭,从他们面前跑过去了。 宋句骑着另外一匹马,紧跟其后。 这日以后,楚合意日日到马场来练习骑马与射箭,都是宋句教导她。 也是在这时,马场的人才知晓,宋句是个多么厉害的骑射高手。 自从楚合意来了之后,他基本成了楚合意的专属老师,喂马、洗马的事情,张师傅都不再让他做了。 不过很多时候,楚合意回长青宫之后,宋句闲下来,还是会主动去做那些事情,仿佛他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养马人。 他和楚合意之间的相处,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他们都像是有各自心事的老人,藏好心事,忙着该忙的事情。 有时候宋句不太理解,楚合意才及笄之年,为何很多时候看起来却满腹心事。 疑惑,却从来不问。 也许,她只是为她那在北境作战的父兄感到忧心,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楚家父子此次前往北境,不过是去送死而已。 主要是看最后怎么死的。 「北周。」这两个字,悄然从宋句的舌尖滑过,他的眼眸瞬息之间变得黝黑,仿佛无底深潭一般,他的指尖碾碎一抹尘土,而后叹息一般道:“……骑兵是真的很难对付啊。” 北周骑兵所向披靡,这个认知多年来,似乎已经刻入北境楚家军的骨血当中。 此时此刻,北境长青城的夜,凉如水,秋风如猿啼,落在北境将士们的耳朵里,如同哀鸣。 自从上次战败之后,他们的士气便很低落。 主将是跛脚的老将军,左右副将分别是身份尊贵的成王殿下,以及手无缚鸡之力的楚四公子。 面对凶悍异常的北周大军,大家难免心生悲戚。 镇北侯府的人被邀请入宫的消息,于今日一早送达军营。 大家便都知道,此次北境一战,他们再也无法活着回去了。 打也打不赢北周骑兵,可输了还不能直接倒下,他们得在输战之后用血肉死守长青城,这就是皇帝把镇北侯府的人邀请入皇宫的目的。 就连镇北侯府的人都成了人质,他们还有什么活路?只能以血肉筑城墙,守护远在家乡的亲人。 浓厚的夜色,越发加重了他们心中的悲戚。 城墙上,楚震和楚轫并肩站立,夜风把他们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父子二人许久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楚震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道:“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做到这样的地步,我楚家世代镇守边疆,何曾后退过一步?” 楚轫不知该如何安慰父亲。 皇帝这么做,对他们楚家来说,实在太残忍。 他比父亲还要愤怒。 无边的夜色铺展开来,举目望去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一点光亮。 楚轫开始思考,妹妹所说的胜利,真的会到来吗?为什么现在他一点胜利的曙光也看不到? 他谨记着妹妹交给自己的锦囊,他把锦囊用绳子串好挂在脖子上,这会儿他拿出来摩挲着,已经想要将其打开了。 可也就在这时候,城楼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那样的脚步声只有发生紧急情况时,才会响起。 楚轫和父亲立即浑身紧绷,等待着城楼下的人把消息带来。 不一会儿,一名将士就带着全身黑衣,蒙住头脸的少年来了,“是大将军派我来的。” 听声音他们就确定下来,此人是舒孝。 楚震父子立即把舒孝带到一边讲话,其他的人继续戒备着。 舒孝把包袱里的马镫和马蹄掌拿了出来:“现在我们共有一万副马镫,已经运到长青城附近,这会儿就可以送进城来。” 舒孝一路上跟着楚辎绕路来长青城,说是去寻找神医,其实他们是在暗中打造马镫和马蹄掌,同时还要接收楚合意从盛京城运送来的。 为楚辎寻医,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大将军的意思是,连夜把马镫送到长青城,由老将军您挑选一万精兵,于后半夜练习马背上作战。 “明日白天北周大军试图攻城、或者谩骂的时候,我们大启就假装缩头乌龟,到了明日夜里,趁他们不备,夜袭。” 楚震父子听言,觉得此计甚好。 北周大军必然以为,大启将士士气低落,只能守城不敢进攻,他们绝不会想到大启将士敢夜袭。 舒孝继续交代:“大将军的意思是,此事不必告知成王殿下。” 楚震立即回答:“这样大的事情,不告知他他也会知道。” 舒孝说:“那就瞒到夜袭成功之后,再让他知晓。” 楚轫接话:“父亲不必担忧,到时候成王殿下那边,由我来对付!” 第66章 气疯成王 如楚震他们所预想的那样,次日半夜夜袭北周军营,他们果然毫无防备。 有了马镫,大启将士如有神助,斩杀北周大军于营帐三千人,重伤两千人,还把他们副将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在长久悲戚的氛围中,北境将士初次取得胜利,人人兴奋不已。 身为副将的东方朔,一直负责驻守北城门,对此事一无所知。 待他知道楚震他们夜袭北周军营时,楚震已经带着将士归来了。 东方朔怒不可遏,前来兴师问罪。 他身为成王殿下,却没有被告知此事,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严重挑衅。 最主要的是,他愤恨这场夜袭的胜利里,没有他的出力,也就等于这场胜利他没有功劳。 如何不生气! “楚老将军,虽然本王不是楚家人,但是镇守北境,本王与你们的心是一样的。为何你们楚家夜袭北周军营,本王一点消息都没有?楚老将军是觉得本王不配吗?” 楚轫挡在父亲的面前,直面东方朔的怒:“怎么会呢?我们夜袭北周军营,虽然是临时做的决定,但也派人去告知成王殿下了,昨晚我们等成王殿下很久,还纳闷成王殿下为何不来。” 东方朔冷笑:“派人告知本王?” 他只是身份尊贵,又不是傻,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 “若当真告知本王,本王如何会不知晓!” 楚轫把身边一个将士喊过来:“昨晚我是不是让你去找成王殿下,告知殿下我们要夜袭北周军营的事情?” 那将士点头:“是的,我听从四公子的吩咐,立即去往北城门找成王殿下。成王殿下身边有个叫卫峰的将士,我见了他,他告诉我说成王殿下在和陈先生商量要事,不方便见人。 “我只好把这件事告诉卫峰,并且叮嘱他情况紧急,叫他务必立即告知成王殿下,而后就急匆匆赶回来了。” 楚轫挑眉看向东方朔:“成王殿下听见了吧?我与父亲并没有隐瞒殿下,夜袭北周军营。” 东方朔根本不信,他脸色铁青:“去把卫峰提来!” 不一会儿,卫峰被提了过来,与方才那将士对峙,卫峰吓得立即跪地:“回殿下,确有其事。” 东方朔一脚将他踹开:“既如此,你为何不及时告知本王?耽误军机,死路一条你可知晓!” 就是因为知晓,卫峰才无比恐慌。 “属下并非故意不及时告知殿下,而是有人从背后偷袭属下,把属下打晕了。殿下您看,属下的后脑勺还有伤痕。” 卫峰把自己后脑勺的头发扒开,上面确实有一个红肿的大包包。 楚轫道:“看来成王殿下您身边出了内鬼啊,害得我们昨晚好等,我们还以为是您不愿意参与呢,也不敢再去打扰第二次。” 东方朔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居然还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他身边真的出了内鬼? 很好,他回头一定把那内鬼扒出来,千刀万剐。 至于卫峰,东方朔道:“拖下去,杖责八十板子!” “成王殿下您瞧咱们的战马。”楚轫再度开口,指着不远处一匹马。 “悬在战马两侧的是马镫,盛京城昨天晚上连夜送入长青城的,有了这东西,我们的将士在马背上作战就得力很多,因此我们昨晚才临时决定夜袭北周军营,可惜您没有来。” 东方朔第一次见那东西,虽然没有用过,但只一见,就知道那东西如楚轫所说的那般好用。 他对身边的余梁道:“你去试试看。” 余梁拱手:“是,殿下。” 余梁牵过那匹马,不需要马凳,也不需要借助其他东西,脚踩在马镫上就可以一跃而起翻身上马,十分方便。 他在马背上拉弓射箭耍大刀,皆不在话下。 等他重新回到东方朔面前时,便对马镫赞不绝口。 效果如何,东方朔也是亲眼所见,故而不觉得余梁在撒谎。 “这东西有多少?” 楚轫回答:“一万副,接下来我们所有的战马,都将配备上马镫。我们的骑兵战斗力,会大大提升,对抗北周大军,再也不是难题。” 东方朔似乎有心事,说了句“很好”便带着陈挫离开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陈挫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殿下可是当真相信,我们身边有内鬼,昨晚卫峰是被打晕才无法及时告知您,他们要夜袭的?” 东方朔扭头看他:“难道不是?先生有何见解?” “他们的确派人前来北城门,将夜袭的消息告知卫峰,并且叮嘱卫峰及时把消息传递给您。但同时,打晕卫峰的人,也是楚家人。他们不希望夜袭的事情,被您及时知晓。换言之——楚家人防备殿下。” 东方朔大怒:“为何要防备本王?本王身为一国王爷,不远千里作为副将跟随他们来到长青城,共同对抗北周大军,他们居然防备本王?凭什么!” 陈挫脸色严肃:“或许,他们当中有人察觉了我们此次来长青城的意图。” 东方朔的脚步顿住,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是谁,竟如此敏锐!” 陈挫摇头:“不知。” “那陈先生,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他们夜袭胜利了,这场胜利里面没有本王!” 陈挫道:“殿下不必惊慌,如今事情的发展并未偏离我们想要的方向。先是让楚家人在前方送命,而您在后面捡胜利果实。 “我们只需要在击退北周大军之日,楚家父子死在长青城,那么所有胜利果实都将是您的。如今他们想要胜利,就让他们先胜利。” 东方朔顿时悟了,脸上扬起笑意。 他忽然明白那马镫为什么会送到楚震父子手上了,盛京城能够想出这种新鲜物件的人,只有他的润雪。 定然是他的润雪,想要楚家父子在前头为他卖命,才故意把马镫送到楚家父子手上,而没有提前告知他。 这不,楚家父子得了马镫,都没有告知他,就直接杀到北周军营去了。 他的润雪算计人心,也是很厉害的。 东方朔认定,这一切都是楚润雪为他谋划的,他只需要等到最后,去捡走战争果实就行。 他将带着赫赫战功,楚家三十万兵权,回到盛京城去,十里红妆迎娶他心爱的姑娘。 长青城距离盛京城三千里路,因此长青城将士用上马镫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传不到盛京城去。 倒是楚震父子夜袭北周军营,致对方死伤五千人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盛京城皇帝面前去了。 皇帝龙颜大悦。 到此时,楚合意在马场练习骑射,也已经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欣宁公主叫嬷嬷缝制出来的月安眠,风靡了整个皇宫,就连皇帝都知晓了。 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楚合意再次来到皇帝面前,提要求。 第67章 再添大喜 鉴于上次楚合意提出去皇家马场练习骑射的要求无伤大雅,所以皇帝对于此次楚合意找到跟前来再次提要求的行为,并没有任何防备。 加上楚家军夜袭成功,还砍掉北周一名副将的脑袋,那脑袋此刻还挂在长青城的城楼上,皇帝就心情爽快。 他豪气干云地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 皇帝已经知晓,此次夜袭成功,马镫的功劳不小。而马镫当时还是楚合意送到他面前来,得他准许才开始打造的。 这次,楚家立下大功了。 不过,皇帝觉得,楚家这次胆敢夜袭北周军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镇北侯府老少都在宫里。 故而他认为,答应楚合意一个要求,没什么问题,就当是暂时补偿楚家。 楚合意道:“恭贺皇上,北境将士夜袭北周军营,致对方死伤五千人!” 皇帝爽朗大笑。 楚合意也跟着笑:“皇上,臣女以为,大启还可以再添一桩大喜事。” “还有什么大喜事?”皇帝挑眉,这丫头不是来提要求的吗? 居然还能说成是大启的喜事! 她的脸皮厚度总是出乎意料。 “近来后宫出了一样新物件,月安眠,想来皇上您已经知晓了……” 楚合意还没说完,皇帝就干咳两声,面上难掩尴尬之色。 月安眠是女子所用的私密物件,皇帝是万万没有想到,楚合意会到他跟前来说这个东西。 若非他后宫女人多,他其实也不会那么快知晓的。即便知晓了,他后宫的女人也不会主动和他提及,都害羞! 可是,皇帝瞧着楚合意的脸色,发现她神态坦然,提起那东西就好像提及日常所用之物一般,丝毫不见羞涩! 很好,她的脸皮厚度再次刷新他的认知! 楚家这丫头可能就缺了害羞那根筋! “臣女认为,这样好用的物件,若只供应给后宫的主子们,实在可惜。 “天下人都是皇上您的子民,臣女以为,可以找大量人手缝制月安眠,卖到大启各地去。一来可叫大启女子每个月的那几日能够舒坦些;二来也可反应皇上您福泽深厚,连女子那样日常的不舒适,都被您福泽庇佑到了。” 以小小恩惠换取民心? 皇帝瞬间就懂了。 但他道:“据朕所知,那月安眠所需的材料并不便宜,普通人家的姑娘需要月月使用,他们拿不出足够的银钱去购买,又如何算是惠泽天下女子?” “皇上,普通人家的女子买不起,只是暂时的。往后大启日益富足,那东西就不会很昂贵,普通人家也便能够买上。而大量缝制这东西,却能让大启百姓富足起来。” 皇帝觉得好笑,“缝制这样昂贵的东西,还能让百姓富足?” “是啊,我们可以成立作坊,招揽女子到作坊里缝制月安眠。嬷嬷和宫女们可作为老师,到作坊里去给他们教学,普通人家的女子缝制月安眠赚了工钱,而月安眠卖给富贵人家的女子,又为作坊赚了钱。富人的银子给出去,穷人也就有了银子,多好。” 皇帝怔愣片刻,抚掌大笑,“好好好,好主意!就按照你说的这么办,立即在宫外成立月安眠作坊,招揽穷人家的女子去缝制。” “皇上,不是招揽穷人家的女子去缝制。”楚合意道:“这恰好是臣女所需要求您的地方。” “刚才不是你这样说的吗?让富人家的银子,转移到穷人家里去!” 楚合意道:“若天灾人祸导致的贫穷人家,确实需要照顾。但所有的贫穷都应该被照顾吗?不是的。有些人天生就好吃懒做,所以他们穷,照顾这类人,伤的是勤奋人的心。” “所以呢?” 楚合意跪在地上,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与严肃。 “皇上,此次北境将士对战北周大军,可谓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尤其是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他们夜袭北周军营,必然是做了必死的决心,但他们胜利了。 “臣女以为,应该照顾他们的家人。但凡家有男儿在北境作战的人家,都可以安排女子到月安眠作坊来做工赚银子。” 说完,楚合意双手交叠,跪拜在冰冷的地板上,“臣女恳求皇上应允!” 皇帝定定地看着跪在台阶之下的少女,她身姿单薄,但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她是女子,却为将士请命。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眼前这少女,空有脸蛋,脑子却空空如也,父兄都要去北境送死了,她却还只顾着自己去马场练习骑射。 可刚才她那一番话在明确告诉他,她其实什么都知晓。或许,她也知道被请进宫的目的。 但是她接受了,并且没有任何反抗,只安静地做她能做、该做的事情。 第一次,皇帝因为一个女子的请求,而生出感动的心。 他为帝多年,阴险狡诈的事情见得很多,心性坚硬冰冷的人也见得不少,已经很少会为谁的赤子之心而感动。 或许说,他身边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少之又少。 “你的请求,朕允了。朕会安排人去完成这件事,你安心待在宫里等消息就是。” 楚合意知,皇帝还是不放心让她出宫。 因为皇帝认为,此次夜袭北周军营成功,镇北侯府的人在宫为人质的事情,也产生了一定作用。 楚合意道:“臣女会一直待在宫中,等待父兄凯旋的。不过天气越发凉了,寒冬将至,臣女希望月安眠作坊能够快些成立,叫将士们的家人能够在寒冬来临之前,赚到一些银子过冬、过年。” 这是她为那些跟随父兄出生入死的将士,争取来的好处。 她要让那些将士以及他们的家人知道,跟着楚家人,不会绝望,他们会有无限希望和未来。 “因此臣女恳请皇上允许臣女身边的人,也跟着皇上派去的人一起做事情。皇上放心,臣女只安排瑞嬷嬷与百花前去。镇北侯府的血脉,都将一直留在宫中。”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知道我是你制衡父兄的人质,但我配合你!可你也不要太过为难我! 第68章 泪流满面 朝廷带头建立作坊,并且招揽北境将士的家人做工的告示,很快贴满盛京城的大街小巷。 桂花落满枝头的时节,本该凄冷清凉的盛京城,却因为这个消息,热闹纷繁。 “尤嫂子,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村子里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唯有尤家很沉寂。 听到外边的呼唤声,尤嫂子只觉得苦涩,如今对她尤家来说,还有什么好事呢? 她年少丧夫,一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奈何老大去北境战场了,听闻此战是死战,老大或许不会再归来,为此她几乎天天以泪洗面。 更糟糕的是,二儿子病重半年,无钱医治。 而她还有年迈的婆母需要赡养。 前不久媒婆上门,给她年仅十三岁的女儿说媒,这个年龄说媒倒也不算早,可对方是要把她女儿说到富贵人家去做小妾。 那位老爷已经六十岁,妻妾成群,她女儿若入府了,便是第七个姨太太,还说什么这是他们尤家的大喜事,会给他们很大一笔银子。 她当时就把媒婆给打出去了。 结果今儿一早,女儿却跪在她的面前,哭着求她把她送到那老爷面前去,得到的银子可以给二哥治病。 尤嫂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女儿给哭碎了。 现在又有人在院子外头喊着说有大好事,尤嫂子出门的时候手里拿了扫帚,心里盘算着,若是还有人来说服她卖女儿,她定要把人给打出去,不管对方是谁。 从院子外头风风火火走进来的是隔壁家的陈嫂子,平日里对他们很是关照。 但此时此刻,尤嫂子还是满心戒备。 陈嫂子直接进来拉住她的手,比她还激动似的:“你家老二有得救了,你家三儿也不必送去有钱人家糟蹋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尤嫂子率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大儿子,她顿时激动道:“北境之战胜利了?我大儿回来了?” “确实和你家老大有关。朝廷出了个告示,说要出银子招揽女子到作坊做工,有工钱拿的。而且只有北境战士的亲人,才有这样的机会。” 尤嫂子愣了愣,确实是好事。 村里人一年到头就是种田种地或者喂一些鸡鸭下蛋赚银子,粮食种出来之后还得上税,留在手头的不剩下多少,一年到头能吃饱饭就算不错的。 女子倒是可以做些女红去换取银子,可种田地之余哪里还有闲暇?更何况家里人穿的衣服鞋子都是要自己动手做的。 女子在外头能够挣银子的门路少之又少,否则也不会有人家因为吃不上饭,将女儿卖身青楼了,也不会出现卖身葬父、葬母的情况了。 陈嫂子道:“我把告示撕下来给你带回来了。回头你就让你家三儿带着这告示去工坊里做工,我帮你问过了,比其他地方的工钱还要高呢,一个月有四两银子的工钱,还管吃管住。” 尤嫂子只觉得不可置信,拿着那张告示的手都在颤抖。 她也知晓现在外头的工钱,一个月在一两到二两银子之间,那都还是壮劳力的工钱。 倒是富贵人家的体面丫鬟,每个月月银可以有二两,那已经是很好的了。 可是现在这告示却说,去那个工坊做事,可以有四两的月银! 尤嫂子潸然泪下。 “该不会有人骗咱们的吧?” “谁敢借着朝廷的名声欺骗咱们啊?工钱这么高,主要是家里有男儿在北境作战呢。没有男儿在北境作战的,都不能去呢。而且一家只能安排一个女子去做工。” 尤嫂子紧紧捏着告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对她家来说,当真是及时雨,是再好不过的消息。有救了,她家老二和老三都有救了。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大启大大小小的地方。 对于不很着急用钱的人家来说,是锦上添花。 而对于像尤嫂子这样的人家来说,却是雪中送炭,是救命消息。 有人喜极而泣,溺于水中多日终于得救,长久的心酸有了出口,于是放声大哭,如尤嫂子。 有人嚎啕不止,身处黑暗却总也抓不到光明,于是纠缠不休,大骂出声,如苗家娘子。 她虽然没有公婆要赡养,但她夫君是个赌鬼,尤其是儿子上战场之后,越发嗜赌成性。 为了赌资,夫君已经卖掉一个女儿,她要阻止却被打得头破血流。 卖掉大女儿拿到的银子,已经输光。 他开始盘算着卖掉小女儿,苗家娘子敢怒不敢言,如今朝廷有这样好的事情,她想若是能够轮到自己,她就悄悄带着女儿跑了。 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能够让自己和女儿有口饭吃。 可是这件事虽然与将士有关,但是却只与北境将士有关,偏偏她的儿子戍守的是西边! “朝廷为何只照顾北境将士的家人?只有北境将士才是大启将士吗?西边将士就不是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公平!!”苗家娘子声嘶力竭地大喊。 邻里邻外都知晓她家情况,心疼她却又无可奈何。 而朝廷派去的人,只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无法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便都无视她的痛苦。 不仅戍守西边将士的家人觉得不公平,就连戍守南疆将士的家人也觉得不公平。 后来有个消息传出,他们才总算安静了。 这个消息是:「北境之战是死战,故而朝廷才会对北境将士的家人多加照顾。」 一时间,众人心情复杂,他们希望可以得到照顾,但也希望身处战场的儿子或者夫君能够平安归来。 如果可以选择…… 很多母亲、很多姊妹、很多妻子心想,那还是远在边疆的亲人,能够活着回来吧。 尤嫂子也听到了这样的说法,但她把眼泪咽进肚子里,等待七日之后,她安静而坚定地带着女儿,来到月安眠作坊。 确定女儿可以在这里做工,可以每个月拿五两银子之后,尤嫂子紧紧抱住了女儿,眼泪落进女儿的衣领里面。 她想:「我并没有拿老大的生命,去换取四两银子的活计。就算没有女儿月银四两的活计,老大在北境的战事,该怎样打还是会怎样打啊。 「很多人把事情搞反了,以为我们得了月银四两的活计,就等于是让儿子死在战场上。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不是啊。 「是我们的儿子在北境战场面临的风险太大,家里的女子才有机会获得月银四两的活计啊。」 尤嫂子泪流满面。 第69章 花皇帝钱 在月安眠卖入各大富贵人家女眷手中之前,月安眠作坊暂时是没有营收的。 因此,建造工坊、采购原材料、给女子们提供膳食住宿、发放月银,目前用的都是皇帝国库里的银子。 入作坊的女子,是按照批次来的,比如像尤家三姑娘,因为家里情况比较困难,所以是第一批次来。 紧接着还有第二批次和第三批次,会安排在一个月之内,全都到作坊开始缝制月安眠。 同时,月安眠的名声,也由后宫里的贵人打出去了,都说这物件用着甚好。 能接触到后宫贵人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夫人小姐,自然不缺买月安眠的银子。 因此,月安眠作坊才刚刚开工,许多小姐夫人都等着购买了,并不愁销路。 虽然月安眠昂贵,但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不缺那点银子。 “你们知道吗?如今我们能有机会到这儿来做工赚银子,得感谢楚家年初才寻回去的合意姑娘呢。” “听说是合意姑娘向皇上提出,让北境将士的亲人到这里来做工的,月银四两也是合意姑娘跟皇上求来的。” “哎呀,这是女子所用的私密物件,合意姑娘怎么跟皇上提的呀?她不害臊吗?” “我听人说,皇上听到合意姑娘的请求之后,脸色很奇怪,大概也觉得合意姑娘太……太不知害羞了吧?但是人家还说,合意姑娘在提出这个请求时,把它当成一件很正经很严肃的事情来说呢,并不觉得害臊。” “合意姑娘的请求,为多少穷苦人家解决了难题啊,她该骄傲才是,为什么要害臊!” “合意姑娘这样做,大概因为我们的父兄跟着她的父兄出生入死吧?所以她才为我们谋福祉。” 一时间,很多很多人谢皇上隆恩,也有很多很多人赞扬楚合意。赞她身为将门女虽然没有上战场,但却和她的父兄一样,做着对大启百姓有利的事情。 书生们都叹:原来一人之能,不该仅限于战场,也不该囿于闺阁啊。 臣子们将百姓之声,在朝堂上说给皇帝听,大多都是感谢皇帝的话,皇帝听了心情甚好,再次觉得楚合意这主意不错。 皇帝道:“这消息得传到北境去,让北境的将士们知晓,他们的家人被安置得很好,他们只需要用心作战,把北周大军击退,好日子便在等着他们!” 臣子应声:“微臣遵命,即刻叫人把消息送过去。北境将士得知此消息,定然军心大振!” 朝堂之上,一派和乐。 下朝之后,皇帝看着国库里的银子,哗啦啦流出去,短短半个月,楚润雪桂花局为他赚来的一百多万两银子,就这样没了。 没事没事,皇帝安慰自己,还有四五百万。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楚润雪的耳朵里。 谷雨在边上不满道:“月安眠分明是大小姐您送给合意姑娘的,结果合意姑娘却借用您钻研出来送给她的东西扬名天下,如此行径与小偷有何区别!实在无耻!” 楚润雪确实有些意外,当时楚合意与她说过,要把卫生巾大量做出来,造福天下女子,她以为楚合意只是口气大那么一说而已。 没想到楚合意这么快就付诸行动了,而且借用的还是朝廷的力量。 虽然意外,但楚润雪并不生气。 她道:“无妨,这东西既然是我带来的,那就谁都抢不走。今日众人夸赞她,来日大家知晓她的小偷行径,便会唾弃她。” 等到楚家父子死在战场上,楚合意便会知晓,今日所做一切,不过是为她做嫁衣而已。 那时候天下人都知,月安眠为她所创,而楚合意只是个小偷。 现在夸赞楚合意的人越多,来日夸赞她的人就会越多。 她是未来成王妃,她越是得民心,就越是有助于东方朔来日夺嫡。 至于事件中心的楚合意本人,对外界的声音并不关心,她只关心事情进展如何,北境将士的家人是否都有被照顾到。 瑞嬷嬷和百花办事牢靠,把类似尤家嫂子的情况说了,但也告知她类似苗家娘子家的情况。 瑞嬷嬷说道:“尤家这样的人家倒是感激涕零,得了一条生路。但是驻守南疆、西边将士的人家——尤其是家里情况糟糕的人家,很是悲伤、不满,甚至愤怒。” 楚合意看了看天空,这个秋天真是太干燥了,一场雨水都没有。 半晌,她道:“我知晓了。百花你继续到外头盯着,以免有人因为不满,对作坊里的女子做出伤害举动。告诉殷大人,也注意这种情况。” “是,奴婢这就去办。”百花退下了。 楚合意继续在马场里练习骑射。 有宋句这样好的老师,加上她的勤奋与天赋,她的骑射技能进步得很快,百步穿杨对她来说,已经不在话下。 宋句看到她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天赋时,震惊了好一会儿,能够百步穿杨的男儿少见,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练习一天,累了。 楚合意与宋句分别骑在马背上,绕着树林慢悠悠地走,深秋里吹来的风已经带着微微的寒意了。 “宋老师,你是否觉得今年天气太干燥了?雨水比较少?” 宋句“嗯”了声,不知她何故提起此事。 楚合意感叹:“雨水少,就影响收成。农家都是靠雨水太阳吃饭啊。” 宋句听闻她从小在乡下长大,也许是这样的经历,让她即使做了镇北侯府的千金,也还是很关心普通百姓的生活。 “今天的练习就先这样,我得去找皇上说点事情,宋老师,明天见。” 楚合意说走就走,策马扬鞭,转眼就跑出去很远,等宋句追到马棚的时候,奔霄已经被留在这里,楚合意的身影则已经消失不见。 楚合意没有撒谎,她离开马场之后,的确是去找皇帝了。 不过在她找来之前,皇后正在同皇帝说话。 “再过两月就是郑贵妃的生辰,臣妾来询问皇上的意思,是按照往年规格来办呢,还是?” 皇帝沉思片刻,道:“今年国库相对于往年丰盈了些,加之成王又在北境作战,她这个母妃必然忧心不已。朕以为,今年贵妃的生辰宴比之往年,盛大一倍也未尝不可,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微笑:“皇上所想便是臣妾所想,贵妃若知晓皇上心思,定然感动。” 也就在这时,楚合意求见。 皇帝没有烦心事,就让她进来了。 结果楚合意居然让他花银子!!! 第70章 楚合意危 皇帝坐在椅子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今年雨水少,百姓收成不好,所以要从青崖江往盛京城内挖水渠?” 楚合意回答:“是的。” “挖水渠的目的在于把青崖江里的水引来,方便百姓来年耕种时候灌溉?” 楚合意表情极其认真:“臣女以前在乡下时,也遭遇过旱灾,恰逢一日高僧路过,告诉我们早修沟渠,明年自然有水。 “大家将信将疑,虽不愿劳心动力,可又怕来年继续干旱,便当真去修建沟渠,结果次年雨水丰沛!臣女以为高僧之话,相当可信。” ……当然,这是她骗皇帝的。 实际情况是,来年夏季连日暴雨,盛京城会被淹没一半,积水排不出去,房屋、粮仓被淹没一大片,损失惨重。 只因为今年雨水不好,以至于来年刚开始下雨时,众人毫无防备,以为下几日就会结束。 结果那场连续不断的大雨,要了很多人的性命。先是连日不断的大雨,导致青崖江水位暴涨,冲走房屋、活人、牲畜;再是田地里的庄稼全被淹死;最后是引发瘟疫。 死亡可谓是相当惨重。 然而明年才发生的事,现在如何能说? 若说出来,皇帝定然以为她是疯子,或者说她想要贪墨国库银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皇帝花银子。 说不定不等父兄从战场上胜利归来,她就会被当成疯子活活烧死,免得她危言耸听。 因此,她只能说是高僧所言。 皇帝最容易相信这种鬼话了。 楚合意见皇上沉默,应该是舍不得他那难得充盈的国库,于是给他加一把火。 “皇上,上次是臣女思虑不周,北境将士的家人得到照顾了,但是戍守南面和西边将士的家人,却都没有得到照顾,导致现在民怨很重,如此下去,只怕要出岔子。” 皇帝闻言,愣了下! 臣子们在他跟前,都只说北境将士的家人,是如何如何感谢他! 南面和西边将士家人的言论,他们是一个字也没提起。 如今听楚合意这一番话,皇帝觉得,南面和西边将士的家人,见北境将士家人得到照顾,而他们没有,的确是会心理不平衡的。 “好你个楚合意!居然敢诓骗朕!”皇帝龙颜震怒,把手中的砚台砸了出去。 殿中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跪下去。 殿内安静得出奇。 砚台到底没有砸在楚合意的背上,只是砸在她身边,可那巨大的声响还是十分吓人的。 让人有种掉落地上的不是砚台,而是她的脑袋。 楚合意惊恐地喊:“臣女只是个闺阁女子,脑子愚笨,有何能力诓骗皇上啊?” 那声调,比窦娥还冤。 皇帝起身,从高台上走下,走到楚合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起头来。” 楚合意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眼睫都不敢抬起,眸子只能垂着,不敢也不能和皇帝对视。 “看着朕!” 盛怒之下的皇帝,威严无比,气势天成。 楚合意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紧张无比地抬起眸子来,弱弱地看向皇帝,接触到皇帝视线的一瞬间,她眼眶都给吓红了。 “别以为你装得像样,朕就会不知晓你的算盘!你第一步是要朕拿国库里的银子,开办月安眠作坊,让北境将士的家人得到每月四两工钱的照顾。 “第一步做成了,第二步你便来告诉朕,南面和西边将士的家人心有怨言,让朕不得不听从你的主意,在盛京城开挖水渠,而开挖水渠的人得是驻守南面和西边将士的家人! “在朕面前使连环计啊楚合意!你胆子不小!想要赐白绫还是赐鸩酒啊!” 最后一句话,皇帝气势全开,沉冷无比。 楚合意跪在地上,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看着像是被吓坏了。 晶莹的泪水瞬间蓄满眼眶,哗的一下夺眶而出,在她白皙的脸上滑出两道泪痕。 “皇上,若是臣女有此等计谋,臣女也能守护好自家大哥,不叫他失去双腿了。若是臣女有此等聪慧,臣女定能守住与成王殿下之间的婚约,不至于惨遭退婚了……” 皇帝看着她满脸的眼泪,哭得惨兮兮的模样,忍不住自问:难道是朕把她想得太聪明了? 楚合意看起来如此脆弱,不像是能想出连环计的样子。 而且她很明显被自己吓坏了,却还是不改一开始的说法,可见她真的没有撒谎。 “起来吧,那些个伤心事都已经过去,还说它做什么?你若无此心,朕也不会问罪于你,哭什么!” 皇帝走回高台之上,坐下。 “皇上,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要在盛京城内挖水渠,确实是寺庙里的高僧所说。高僧还说,将士守卫大启边疆,若厚此薄彼,定会出大乱子。” 皇帝把这话听进去了,但没有立即答应楚合意,“你且先回去,此事朕会考虑!” “臣女告退!” 皇上先是派人出宫,了解南面和西边将士家人的议论声。紧接着派人把国师喊来,询问国师关于在盛京城内挖沟渠的事情。 国师说道:“微臣夜观天象,确实发现异象,本以为是北周大军来犯,才会造成如此情况。现下看来,合意姑娘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百姓怨言可堆积成山,他日便会引发各种动乱,若能挖水渠妥善安抚百姓心情,异象便会消失,动乱之气尚未聚集就会消散。” 皇帝其实想听到的国师否定的声音,主要是他想保住自己难得充盈的国库。 结果国师把情况说得如此严重,他也只能忍痛开国库,召集南面与西边将士的家人,在盛京城内挖沟渠了。 然而,盛京城乃是国都,是天子所在之地。 要动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若是不小心,挖伤龙气可不得了,因此皇帝很重视,得找风水大师看地方,还得找很专业的人员来设计沟渠。 不过这是皇帝和众大臣要头疼的事情,楚合意继续去马场练习骑射。 很奇怪的,今日骑马射箭,她次次射偏了,没有一箭正中靶心,有一次箭矢还从宋句的耳边擦过去。 宋句暂停了她的训练,问她:“为何事心烦?” 楚合意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隐含浓浓期待:“说来你帮我吗?” 宋句回视她的视线:“三日前你骑着奔霄往皇宫门口而去,回头你却告诉我说,奔霄嫌弃马场太小,要出去撒野你实在没有办法。 “可实际上三天前,国师进宫,你胯下高高扬起的马蹄,差点把国师踩成肉泥。” 第71章 惹到我了 宋句显然是在陈述一件事,并非询问楚合意。 “在国师惊慌失措的情况下,你将国师从马蹄下救起。为此,国师许你一个愿望。” 宋句继续看着楚合意的眼睛,说道:“是的,我看见了。” “所以呢?” “所以,你想要皇上在盛京城内挖水渠,国师会帮你讲话,你要做的事情很快就会成功了。” 宋句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他目光依旧紧锁楚合意的容颜,比刚才还要严肃几分:“所以,楚小姐一定知晓,我有个知己好友在盛京城,而我这位好友恰好擅长水渠的设计与修建。” 楚合意道:“我不是为他才来接近你的。” 宋句闭上眼睛,他果然猜对了。 是的,关于楚合意知晓桑农擅长水渠设计这件事,他是纯粹猜测而已,但现在看来,是真的。 “虽然我很欣赏你兄弟的才华,但你是你,他是他。”楚合意道。 宋句睁开眼睛看着她:“那么楚小姐现在是否还需要我帮忙,请好友来做水渠设计与修建呢?” “那你会帮我的忙吗?” 宋句对她的不答反问并不意外。 他也没让楚合意等太久,就给出自己的回答:“会。” “宋老师相信我不是在利用你?” “利用我又何妨?你为北境将士的家人,争取到的活计甚好。对于一些人家来说,若无那个活计,会家破人亡。 “如今在盛京城内挖水渠,也是同样的道理。或许可以拯救许多面临破碎的人家。” 宋句的眼眸忽然变得黝黑黝黑,看不见底。 他仍然看着楚合意的眼睛,半晌,才续道:“在遇见楚小姐之前,我是那些人里面的其中一个。” 天底下大多数人都不是身份尊贵的王孙公子,只是普普通通为活计奔走的普通人,日子里有一点光就足够幸福很久。 他为何要介意被利用? 如果利用他,可以给和他曾经一样困苦的人,带去生活上的一点光芒,他可以被利用。 “不过我有个疑问,楚小姐如何知晓桑农擅长修建沟渠?” 他们从很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盛京城内无人认识他们,那时候的他们衣衫褴褛,身无分文,所住之地与乞丐无异。 人靠衣装马靠鞍,旁人看他们一眼,就主动避开他们,更遑论自我引荐? 无法自我引荐,也无人帮忙引荐,故而桑农的才华一直被埋没。 而桑农又太过执拗,只醉心于水渠设计与修建,不愿意去做其他事情,以至于如今还住在破庙里,每个月靠着他微薄的月银过日子。 当然,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养着桑农,因为桑农还帮他照顾年仅十三岁,但是失去双眼,郁郁寡欢的妹妹。 “宋老师每月都要往宫外送银子,某次被我身边的百花知晓了。百花见过宋老师的兄弟,说他喜欢拿着石子在地上画图。我特意去看过,画的是各种水渠,我觉得很厉害。” 宋句浑身僵硬,所以,她也看到他的妹妹了是么? 楚合意道:“若是宋老师愿意,我会让百花把他们安置好,再请他为青崖江到盛京城设计沟渠图纸,送到皇帝跟前。” “你……”宋句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好半天才道:“你对他们有何看法?” 问完,又觉得甚是荒唐! 她是镇北侯府的千金,看他们自然和看其他普通百姓一样,觉得他们都是需要被帮助的人…… 宋句的心口疼,很疼。 以至于没等到楚合意的回答,他就转过身去,不愿意再听。 “我那好友若知晓,他的才能可以被楚小姐认可,定然十分高兴。楚小姐大可以直接去找他,不必问过我。” 楚合意松了口气:“当然要问过你啊,你是我很尊重很尊重的老师!” 有那么一瞬间,宋句觉得楚合意大概已经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了。 可又不像。 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必藏身大启皇宫。 离开马场之后,楚合意立即让百花出宫办事,先是找个地方把桑农,以及宋句的妹妹宋希安置好。 待他们休息好了,百花叫人带着桑农在盛京城和青崖江之间熟悉环境,如此过了几天,桑农就把几张图纸交给百花,送到楚合意手上。 楚合意拿到图纸,便立即送去给皇帝。 毫不意外,这些图纸皇帝让国师和朝臣们都看了,都觉得很不错,最后选出最好一张,然后开国库拿银子,开始动工。 这下,大启戍守边疆将士的家人,都乐开花了。 不过,驻守南面和西边将士的家人,做工工钱要少些,月银三两。 大家都没有怨言,谁都知晓,如今北境最凶险。 不过,大家都不忘记感谢皇帝,感谢朝廷,同时夸赞镇北侯府的合意姑娘。 一开始,皇帝在夸赞声中感到飘飘然。 楚合意还告诉他:“皇上,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了,他们就愿意生孩子,孩子多了,大启人数就多,人数多了以后招募士兵就容易多了,军队人数壮大,周边小国谁还敢小瞧我们大启?” 皇帝听完之后哈哈大笑,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一个月后,他发现贵妃的生辰宴要准备,而国库里的银子已经哗啦啦流得差不多了,皇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看似他把镇北侯府一家邀请入宫做人质,可自从楚合意来了之后,他国库里的银子就消失得很快……楚合意是不是不满来宫里做人质,所以想方设法让他花银子? 而他还美滋滋地让她花出去了! 皇帝再次觉得自己被楚合意骗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之前她掉眼泪做出柔弱姿态,都是假装的,假装的!! 想到自己先前傻乎乎听她话的样子,皇帝就觉得羞耻、愤怒,他堂堂皇帝,怎么能被一个小丫头耍弄呢! 可是话说回来,楚合意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耍他?楚合意所要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经过他同意的啊,而且他当时还乐在其中啊。 皇帝茫然了。 或许当初把镇北侯府一家召入宫中就是个错误,否则他几百万两银子还在! 皇帝心痛到滴血。 楚润雪听闻自己为朝廷国库赚来的几百万两银子,就这样被楚合意花出去之时,整个人错愕了好长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她处心积虑为皇帝赚来的银子,最后成全的是楚合意的名声?而她自己一点好名声都没有得到? 匪夷所思,不可置信,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不相信。 楚润雪眯起眸子,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楚合意,先前我还觉得你我之间没有仇恨,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呢,现在……你当真是惹到我了。” 她要把楚合意以及镇北侯府、谢家的财富掠过来,就现在! 第72章 谢家秘密 楚润雪换了一身杏色衣裙,带着嬷嬷和丫鬟,去拜见郑贵妃。 下个月就是郑贵妃的生辰了,皇上与皇后的意思是,这次生辰要给她大办,因此贵妃还在期待今年的生辰。 三十八岁了啊,虽然不再如年轻时候鲜嫩水灵,但她有个厉害的儿子,以及优秀的儿媳妇儿,未来的日子她依旧会光彩照人,她坚信自己迟早会登上皇太后的宝座。 “娘娘,润雪姑娘来给您请安了。”大宫女糯青说道。 得知楚润雪的才能之后,贵妃便很喜欢她,当即让糯青把楚润雪带进来。 “润雪给贵妃娘娘请安。”楚润雪福身行礼。 “润雪不必多礼,坐下和本宫说说话。”郑贵妃示意她坐到榻上来。 楚润雪也不推脱,谢过之后便坐过来了,坐姿比贵妃略矮一矮。 贵妃把这些小细节看在眼里,很是满意。 她想,若是楚合意那丫头,必然不会如此识礼。 “红枣糕益气补血,润雪特意给娘娘做了一些来,希望娘娘能够喜欢。” 听说可以益气补血,即便贵妃不喜欢,也让糯青接过来,她吃了两块。 “味道不错,比宫里御膳房好多了,润雪当真是心灵手巧。” “不过是润雪一点小小心意罢了。虽然皇上减了今年娘娘您的生辰宴规格,但娘娘还年轻,往后还有机会,润雪希望您不要太过伤心。” 贵妃正在细细咀嚼那红枣糕,闻言愣了下:“你在说什么?” 楚润雪仿佛不察觉,依旧认真而诚恳地道:“待到来年,北境战争止了,成王殿下回宫,皇上一定会为您举办一场盛大的生辰宴,弥补今年的遗憾。” “你是说,今年本宫的生辰宴规格,要减小?并无人来告知本宫!” 贵妃的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 楚润雪迅速起身,在贵妃面前跪下:“原来是润雪说错话了,请娘娘恕罪。润雪听闻皇上开国库,请人挖开从青崖江到盛京城的沟渠,国库已经空虚,娘娘的生辰宴不能盛大举办,故而才特意带了红枣糕来安慰娘娘。” 又道:“说服皇上修建水渠之人,正好润雪的妹妹合意,娘娘放心,回去之后润雪定然会训斥合意。是她叫国库空虚,且坏了娘娘您的生辰宴。” “混账东西!”郑贵妃猛地一拍桌面,怒道:“她不过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村姑罢了,居然敢蛊惑皇上开国库修建水渠!” 楚润雪道:“大概因为我父兄他们正在北境作战,她提出的要求,皇上不能不答应,免得寒了我父兄的心。” “她居然还敢以北境之战威胁皇上?”贵妃漂亮的双眸,顿时寒气逼人! “或许合意不是有心的,她只是不爽快被召入宫中过日子,于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润雪回头会告诉她,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不妥,请娘娘息怒。” 贵妃没有办法息怒。 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不在乎。 但这是她的三十八岁生辰宴啊,她还想风风光光的,让所有女人都羡慕她。 让每个人都知晓她不仅得盛宠,还有个厉害儿子。 结果现在却被楚合意毁掉了! 这口恶气,她不能不出! 她把楚润雪打发走了之后,开始思考如何惩罚楚合意,以消自己心头之恨! 楚润雪离开贵妃的寝宫之后,便打算去紫宸殿找皇帝,提出把楚合意嫁入谢家的事情。 楚合意手头有个铁矿,撮合他们两家的婚事之后,她就可以着手把盐铁归国家经营的事情,告知皇帝。 再借用楚合意私自挖采铁矿的事情,把楚谢两家一锅端了,到时候两家的财富,都将到她手上。 然而,就在她到达紫宸殿门口时,一直在宫外为她打探消息的谷雨急匆匆赶来。 “大小姐,奴婢发现了谢家一桩大秘事,如今所知之人不出三个。”谷雨说道,眼睛里是兴奋的光。 相对比之下,楚润雪倒是十分冷静,她主动贴近谷雨:“说来。” 谷雨便微微踮起脚尖,以手围住嘴巴,贴在楚润雪耳边把那个大秘密给说了出来。 楚润雪听完之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而后扯开嘴角微微笑。 “这件事你得替他们谢家守好秘密,绝对不能让更多人知晓,就连谢凛,也别让他知晓。” 谷雨用力点头:“是!” 楚润雪又道:“听闻做绸缎生意的李家姑娘,心悦谢家家主,想办法撮合他们。” 是的,这一刻楚润雪改变主意,不撮合楚合意与谢凛了,改撮合谢家和李家。 若是拿到镇北侯府的财富之后,再将谢家和李家的财富一网打尽,更好。 “是,奴婢这就去办!”谷雨干劲十足地退下了。 楚润雪继续往前,对守在紫宸殿门外的殷绍道:“殷大人,润雪有事求见皇上,还请通报一声。” 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内侍卫统领,殷绍知晓楚润雪对皇帝的特殊性,当即进去传话。 “楚大小姐,皇上请您进去。” “多谢殷大人。”楚润雪微微福身之后,走入紫宸殿内。 皇帝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案几上堆着高高的奏折,但他无心批阅。 在楚润雪找来之前,他就想召见楚润雪,想问问她是否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迅速充盈国库。 但皇帝又觉得,总是依靠一个小女孩充盈国库,似乎有点可笑。 恰好这个时候,楚润雪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皇帝非常和蔼地道:“不必多礼,有什么话过来和朕说。” “多谢皇上。”楚润雪轻轻笑了笑,皇帝如此和蔼,必定是缺银子缺得狠了。 毕竟过过国库充盈的日子,转眼间国库空虚,谁能承受得住? “你来找朕,有何要事?” “臣女昨夜梦见成王殿下,殿下说他在北境很是挂念皇上和贵妃,叫臣女得空的话多多来给皇上和贵妃请安。臣女不愿殿下忧心,故而特来给皇上请安,但愿今夜梦里可以给殿下托梦,说皇上和贵妃一切都好,如此他便可安心作战。” 只是请安啊,皇帝有些失望。 “你是个有心的,朔儿有你做王妃,是他的福气。”皇帝说着,叹了口气。 “皇上可是忧心北境战事?殿下在梦里让臣女告诉皇上,他定然会大胜归来,望皇上不要忧心,保重龙体!” 皇帝抬眸看了眼楚润雪,她怎么不懂呢,北境战事让他忧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现在犯不着为此事叹息,他叹息的是没有银子啊! “国库空虚,朕现在担心粮草供给不上,故而忧心。” 皇帝闷闷地说着,然后定定地看着楚润雪的表情。 “臣女倒有一计可叫国库充盈,但是……” 第73章 大放狠招 皇帝其实并不抱很大期望,结果她还真有,不由得心头激动。 “你有何要求,尽管提来,朕定会满足你!” 楚润雪其实意识到,前面两次自己给皇帝出主意,没提要求,并不能显得她多厉害,反而显得她很廉价。 让皇帝以为,轻轻松松就能够从她这里得到好处,饿了就能得她喂一口,什么代价都不必付出。 所以,皇帝才会把她赚来的所有银子,拿去给楚合意花了,叫楚合意扬名天下。 这种蠢事,她不会再做了。 楚润雪沉吟片刻,道:“若此次臣女能为皇上解忧,臣女希望皇上能把镇北侯府许给臣女。” 嗯?皇帝一时间不太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要吞掉整个镇北侯府? 她是镇北侯府养大的,她的生身父母虐待镇北侯府的真千金,镇北侯府没有把她赶走,依旧维持她楚家大小姐的体面,她却要吞掉整个镇北侯府? “臣女将来要嫁给成王殿下为妃,若娘家能够在盛京城站稳脚跟,对臣女与成王来说百利无一害。但若是镇北侯府有个三长两短,臣女希望皇上能够看在臣女今日忠心上,把镇北侯府留给臣女。” 来日皇帝对镇北侯府开罪,镇北侯府的一切利益,都将上缴国库。 但若是镇北侯府属于她,镇北侯府的一切利益就都属于她。 楚润雪是这么个意思。 而皇帝理解的是另外一个意思:「楚润雪知道此次北境之战危险重重,她的父兄定然难以活着归来,镇北侯府未来的日子定然艰难,所以她要把镇北侯府掌握在手上,以一己之力护住镇北侯府的老弱妇孺。」 皇帝还想:原来方才是朕误会她了,朕就说嘛,楚润雪懂事善良又聪明,怎么会想到要吞掉镇北侯府呢! “好,朕答应你,若是镇北侯府出事,朕坚决不动镇北侯府的一草一木,全都交到你手上,任由你打理!” “臣女谢皇上隆恩。”楚润雪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现在可以说说,你有何法子了吗?” “皇上,这个法子可叫大启国库,百年无忧。” 皇帝越发来了兴致,“说说。” “皇上想想,如今天底下最富有的是何许人?” 皇帝不需要思索,就可以得出答案:“自然是炼制盐铁之人。” 就连做布匹、粮食的商人,赚的银子都比不上他们。谢家虽然没有炼制盐铁,但他们家之所以厉害,在于他们谢家的产业不只一个。 “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些商人煮海成盐、开山成铁,山河湖海都是皇上您的,他们挖采炼制您的盐铁,赚取高额利润,但是国家打仗、需要那些商人出银子的时候,他们却紧搂腰包,一毛不拔。 “臣女认为,盐铁应该归属朝廷去经营管制。商人如何能挖您的山、煮您的海,炼出您的盐和铁,去填满他们的腰包,却不为国家付出呢?” 皇帝听完之后就怒了。 是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山河湖海自然也是他的,商人们炼制的盐铁都是他的,凭什么! 以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呢? 楚润雪说得好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皇上,也不可将这些商人一网打尽,他们炼制经营盐铁多年,有丰富的经验和宽广的门道。若能让他们负责炼制与统一售卖,便给他们发月银。若他们不肯,杀一儆百,再换人。” 换句话说,就是让私营,变成为国经营。 原本自己是老板,现在是为皇帝打工。 皇帝是盐铁的拥有者,这笔收入将源源不断,只要大启皇朝在一日,国库就会不停有收入。 皇帝目光深深地看了眼楚润雪,这女子穿一身杏色衣裙,浓眉大眼,长相颇有英气,就连说的话做的事儿,也带着一股飒爽。 到底是出身镇北侯府! 皇帝又想感叹一句,他那老三的眼光着实不错!比起在他面前吓得掉眼泪的楚合意,楚润雪明显优秀太多! “朕立即着人去办!” “皇上,臣女以为,此事还需暗中行动为好,北境正在作战,若叫百姓知晓朝廷有大动静,便会民心浮动。” 皇帝沉思片刻,认为她所言有理,便道:“既如此,朕便着人去通知那些专营盐铁的人家,若不服从,当场杀死。” 此刻皇帝深深认为,楚润雪那句话说得很对,天下山川河流都是他的,盐铁也是他的,那些盐铁商人之前赚的都是朝廷的银子,他现在拿回来归属朝廷,理所当然。 那些人没有资格拒绝! 没让他们把过往财产吐出来,已经是他仁慈! 楚润雪回到长青宫之后,把自己另一得力助手霜降叫来,把盐铁即将属于朝廷专营的事情,告知霜降。 “你安排两个机灵的人,混入西宁山挖采铁矿,随时探查他们的动静。另外,把盐铁即将归属朝廷的消息,死死隐瞒着,绝不能叫楚合意与谢凛知晓。” 楚润雪鲜少用这种绝对的字句来吩咐下人做事,因此霜降知晓事情很重大,便严肃认真应下:“是,霜降一定办到。” “办不到就提头来见。”楚润雪道。 这是很关键的一步棋,关乎未来北境三十万将士,对东方朔的忠心;关乎朝臣站队的决心;继而影响东方朔夺嫡的概率。 更是他们站稳脚跟的重要一步棋! “是,大小姐!”霜降迅速退下,忙事情去了。 霜降出宫的时候,不期然间察觉到一阵风从身边掠过去,细细一看,是一匹枣红色的马,马背上骑着一身绿衣劲装的女子。 是楚合意身边的贴身丫鬟百花? 因皇帝内心觉得亏欠镇北侯府,故而当初答应楚合意,瑞嬷嬷和百花可以随时出宫。 此外,还有另一个原因:让她们两人可以跟随朝廷的人,一起监督月安眠作坊的进度,以及北境将士的家人是否得到妥善安置。 这些都是楚合意为瑞嬷嬷和百花争取来的。 可是霜降认识那匹马,那是楚合意练习骑射时候的奔霄——楚合意在宫里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盯着。 如今怎么给百花骑出去了,还如此着急? 是出了什么事? 霜降追出去,可惜没有追上,奔霄的速度太快了,快如闪电。 而霜降不知,在马背上的人并非百花,而是楚合意。 …… 「注:女配话术参考汉武帝盐铁私营政策。」 第74章 万念俱灰 楚合意忽然出宫,只因为一个丫鬟带着浑身的伤,冒死跑到瑞嬷嬷面前,那时瑞嬷嬷刚从作坊回到宫门口,那丫鬟求她救命。 救乔宛宛的命。 上次楚家父子上战场前夕,乔元青带着乔宛宛来到镇北侯府,双方虽然达成合约,并且签订字据。 但是,乔家人心里都认定,这次楚家父子不可能活着归来,战败是必然的,因此,乔家父子执意提前为乔宛宛另觅良人。 只等着北境战败、楚辎的双腿再也无法站立的消息传来,他们就将乔宛宛嫁人。 事情确实是如此打算的,乔宛宛也以为她和楚辎之间,至少还有两年时间。 但是,这段时间她的父亲和吏部尚书喻子晋交好,上次请了喻子晋到家里吃饭,喻子晋看见她时多看了她几眼。 父兄便起了心思,要把乔宛宛嫁给喻子晋。 虽然喻子晋已经年近五十,又是死了原配的,但他是三品尚书,而且乔家的人知晓,他喻子晋其实是丞相的人。 在朝堂上,这二人看似一唱一和,其实他们的利益是一体的。 乔家父亲想攀上丞相这条线,希望自己的仕途更上一层楼,故而想把乔宛宛嫁给喻子晋。 喻子晋第二次来乔家做客的时候,乔元青就准备了一套华丽衣服,要乔宛宛换上,到前边去给喻子晋沏茶。 乔宛宛咬牙过去了,结果在把茶水端给喻子晋的时候,那人居然趁机摸了一把她的手,乔宛宛顿时恶心坏了。 更恶心的是,喻子晋看向她的眼神,好似她没穿衣服似的,乔宛宛对此人更是厌恶。 没过几日,喻子晋对乔家父子表示,想带乔宛宛出去游玩。 乔家父子欣然答应,乔宛宛却知大祸临头了。 此去游玩,并非只是赏景,她知道喻子晋必然要对她做点什么,上次喻子晋摸她手的举动,看起来可不像是只带她出去游玩那么简单。 而她父兄满口答应下来,显然是默默同意喻子晋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大哥明明知晓此次喻大人要带我出去游玩,是何种目的,却还要为难我,大哥就不怕失信于镇北侯府吗?” 父亲没有出面,出面来与乔宛宛说话的是乔元青。 乔宛宛道:“大哥难道忘记,昔日是如何与楚大哥签订字据的了?那字据大哥毁了不要紧,官府那边还有一份!” 乔宛宛红着眼眶据理力争,绝不赴约。 “太医都说楚辎那双腿没救了,你就别心存幻想了。喻大人可是朝廷三品大员,难得他死了原配,你才有这样的机会,你要珍惜。” “两年之期还未到,大哥就单方面毁约,往后坏的可是我们乔家的名声!大哥和父亲一点也不在乎乔家名声吗?” 乔元青冷笑:“只是让你陪喻大人去登高望远而已,又不是现在让你嫁给他。等两年之后楚辎坐着轮椅回来,你再嫁到喻家不迟,也不算我们乔家毁约。” “你!”乔宛宛被大哥的话语噎得难受,恶心,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她眼睛里含着泪水,咬着唇,“若是今日这约,我坚决不去,大哥意欲如何?” 乔元青笑了:“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不希望你受皮肉之苦,所以你还是乖乖跟着我去。” “大哥要把我绑走吗?”乔宛宛满脸绝望。 “若你执意不听话,我也只能如此。” 乔宛宛万念俱灰,眼泪落了下来。 她抬手狠狠擦掉:“好,我要骑马去。” 乔元青有些意外,“你学习骑马才多久?若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如何是好?况且楚辎不在盛京城,你即便骑马,他也看不见。” 乔元青觉得,妹妹想要骑马,就是想让楚辎看到她飒爽的英姿。 “不会骑马的人硬是要骑马,最后只会落得个狼狈形象,不必逞能。” 纤弱的乔宛宛,满脸坚决:“大哥若是不让我骑马,这约我死也不赴。” 乔元青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便答应下来:“好好好,我叫人给你准备一匹马,你快些洗漱,换上我给你带来的新衣服,我在外面等你,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乔元青甩袖出去了。 乔宛宛没有穿上乔元青送来的新衣服,而是穿上上次楚辎来乔家探望她时,穿的浅蓝色衣裙,那天楚辎送她一支白玉簪子,今日她戴上了。 丫鬟素儿看她不太对劲,红着眼问:“小姐当真是去赴约吗?” 乔宛宛流着眼泪对她温柔地笑:“对,赴约,你在家里等我,哪儿也不要去。” “我去找合意姑娘帮忙,她能够阻止老爷和大少爷,不让您去赴喻大人的约,喻大人不是良配。” “她在宫里,你进不去。素儿,别白费力气,给他们楚家添乱了。” “我不能看着小姐跳火坑。” 乔宛宛叹了口气,没有阻止她,因为猜想她进不去皇宫,楚合意也不会知晓她如今的情况,没人能救她。 因为要把她往火坑里推的是至亲,至亲都如此,还有谁能救她呢? 素儿跑出去了,被乔元青看见,他一眼认定素儿要去坏事,便叫人把素儿打一顿,扔到柴房里,不再管她。 却不料,素儿带着浑身的伤,从后院爬了出去,用身上仅有的银子雇了一辆马车,前往皇宫,求到瑞嬷嬷面前去。 而乔宛宛心如死灰,并不知晓素儿遭遇,也不想素儿跟着,换好衣服之后她直接出门,在前厅和大哥汇合。 乔元青看见她穿过去衣服,皱了皱眉,但是不想临时生变,也就不勉强她了。 兄妹两人一前一后骑着马,前往与喻子晋相约的地点。 在他们身后,跟着四个护卫,两个婆子,四个丫鬟。 乔宛宛忽然策马上前,拦在乔元青高头大马前面,“大哥。” 乔元青抬眸看她,耐着性子问:“何事?” “生在乔家,却没能完成你和父亲的愿望,我很抱歉。这乔家贵女,我不想再当了。” 在乔元青愣神的瞬间,乔宛宛往乔元青那边洒了一把粉末。 “大哥,此生不再相见。”说完,她拔下头上簪子,狠狠扎在马臀上,马儿嘶鸣,直冲出去。 乔元青的马被药粉困住,等他控制住胯下骏马时,只看到乔宛宛逐渐消失的身影。 乔元青脸色铁青,追了上去。 他追到了乔宛宛的马,却远远地看到乔宛宛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风吹得她浅蓝色裙摆猎猎作响,如瀑的青丝被吹得凌乱。 “宛宛,下来!”乔元青大喊,策马而去。 乔宛宛纵身一跳,纤弱身子从城墙上往下坠落,她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更没有再看乔元青最后一眼。 第75章 藏身谢家 “宛宛!!”乔元青瞳孔剧缩,大声喊她,又怒又急,本能地伸出去想要接住她。 奈何他与城楼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的身子迅速坠落。 乔元青的大脑有片刻空白。 几乎就在这时,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像闪电一般出现在城楼之下,骏马上的人儿,接住从城楼上坠落的淡蓝色身影。 周遭的人“啊”地惊呼一声,一个个都反应不过来,而那枣红色的马并没有停留,把人接住之后直接策马离开。 等乔元青反应过来之时,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已经跑出去很远。 “驾!”乔元青立即红着眼眶追上去,最后追到悬崖边,看到悬崖下江水翻滚,他吓得勒马后退。 “找!必须把乔宛宛给我找回来!”乔元青发狠地道。 跟着他跑来的护卫们立即应是,分头去寻找。 楚合意把人救下之后,故意假装往城外跑,实际上她此时还在城内,并且转了几个弯,来到谢府后门,靠近谢凛院子的地方。 乔宛宛从城楼上坠落,她接住之后又受到冲击,人晕过去了。 楚合意抱着她从马背上下来,故意在后院门口闹出动静,而后就抱着乔宛宛在一棵大树下等待。 没多久,乔宛宛睁开眼睛,看到楚合意的脸时,愣住。 楚合意对她展颜一笑:“没事了,宛姐姐。”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好似清晨的阳光,带着无限暖意。 “我原本想把你带到镇北侯府去的,但是现在镇北侯府无人能守着你,若是你父兄找来,恐怕你还是很危险,所以我把你带到谢家来了,谢家家主会护着你。” 楚合意与她说道:“如今我在宫中做人质,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得赶紧回去。宫中守备森严,我不能把你带进宫去,你且在谢府待一段时间,待我大哥回来,他便亲自来接你。” 乔宛宛静静地看着她,还未从万念俱灰的情绪中出来。 就算这次楚合意救下她又如何? 只要她不死,来日父兄找到她,还是会逼迫她嫁给别人,只要能给乔家带来好处的人,不管那人如何,她是否喜欢,他们都会把她嫁过去。 楚合意知晓她在想什么,握住她的手,很郑重地道:“宛姐姐,黎明之前的黑暗最难熬,无数人倒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实在可惜。但是你信我,我大哥会用他的双脚,走到你面前的。” 她说得那样认真,那样信誓旦旦,乔宛宛忍不住去相信,她的眼泪滑落出来,开始哽咽。 心死的人是哭不出来的。 而现在,她死灰复燃,忍不住流泪。 “宛姐姐,你以后是要嫁给大启大将军的人,自寻死路可不是你要走的路,我们镇北侯府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不可叫人轻易看扁了,你说呢?” 乔宛宛微微错愕,她……她把自己当成镇北侯府的人了? 乔家生养了她,可是在那里,她从未有过“家”的感觉,父兄只是把她当成贵重物件,好好养大。 乔宛宛心头激荡得厉害,被楚合意的话温暖,也被她的话给激励。 是啊,她是要嫁给楚辎的人,楚辎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他的未婚妻怎么可以懦弱到要自杀? 吱呀。 楚合意听到后院的门开了,她把乔宛宛搀扶起来,走到门口去。 “是你们在此处闹出动静?”来人是护院,并不认识楚合意与乔宛宛,但看她们的衣着,又像是哪家落魄贵女,不由得疑惑,也不敢造次。 “我要见你们家主。”楚合意把谢凛那枚玉佩拿出来。 “这是你们家主常年随身携带的玉佩,现在带我过去,谁都不许出声,若是出声,我便把这枚玉佩砸碎了,叫你们无法向家主交代。” 这枚玉佩谢凛随身佩戴十多年了,家里的护院多多少少看到过几次,顿时不敢多言。 楚合意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扶着乔宛宛往里面走,才走几步,她察觉一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到站在前方屋檐下的谢凛。 他穿一身墨绿色锦袍,腰间没有佩戴任何配饰,楚合意笑了笑,这人宁缺毋滥。 视线往上,看到他白釉似的面庞,轮廓清晰,线条流畅,长眉入鬓,眸子深邃,好看得过分。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矜贵无双的感觉,令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不敢造次。 “你们都退下,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谢凛淡淡开口,无悲无喜,周围的人却都恭恭敬敬,迅速退下,只留下望山跟在他身边。 “谢三爷,宛姐姐是我未来大嫂,你帮我藏她一段时日,最多两个月,我大哥来接她走。” “理由?” 楚合意道:“上次桂花局,我配合三爷做戏,三爷赚得不少,填了谢家亏损,你还没有报答我。” 谢凛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情绪:“我病弱,她扮作姑子,入府来为我祈福,如何?” 乔家小姐忽然住进谢家,太惹人注目,不等楚辎来接,只怕乔家已经把人掳回去。 而她堂堂千金,扮作丫鬟,不妥。 送到外边去叫人保护着,恐怕乔家找过去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 倒不如扮作姑子待在谢家,若有什么意外,可第一时间察觉并防范。 楚合意问:“宛姐姐,你意下如何?” “谢府能够收留我,我心中已经很是感激,多谢谢三爷。”乔宛宛说道。 只是她心中疑惑,楚谢两家不是世仇么?楚合意寻找帮助的时候,怎么会寻到谢家府上?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望山,带乔小姐下去装扮,再另外安置一个小佛堂。” 望山应下,把乔宛宛带下去了。 楚合意呼出一口气,暂时解决一个大麻烦。 “三爷今日之恩,来日必当答谢。” “好。” 楚合意:“……”你倒是客气一下啊。 “那我走了?” “好。” 楚合意看着他的脸,这人无波无澜的,对她的来去一点不在乎,也不主动提出送一送。 哎!他们的人生轨迹没有按照前世那样走,谢凛对她是不是再也生不出那等教导之心,呵护之情? 人生有得必有失,楚合意长叹一口气,咬咬牙,转身离开。 她心系在宫中假扮她的百花,走得很是着急,故而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子在她转身之后,不自禁往前走了一小步。 心里浮现一个想法:「这次她没有问我吃药情况,身体如何。」 不怪楚合意着急,她出宫之后不久,长青宫里便出大事了。 第76章 贵妃染血 郑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糯青,来到长青宫。 “二夫人,我家娘娘听闻镇北侯府一门无弱女,想一睹将门风采,故而请你们过去。” 贵妃邀约,不能拒绝,二夫人心中不安,猜测是鸿门宴,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孩子们前去。 因楚合意不在长青宫,糯青只好亲自去往马场,要“请”楚合意过去。 到马场,宋句却告诉她:“楚小姐骑着马进树林了,不到天黑不出来,里面或许有猛兽出没,姑娘要进去找吗?” 楚合意在练习骑射,她敢进去;糯青是大宫女,日常生活可以比肩普通人家的千金,如何敢去? “待她出来,还请宋老师与她说一声,贵妃娘娘有请。”留下这句话,糯青就离开了。 宋句呼出一口气,假装进树林的可不是楚合意,而是假扮成楚合意的百花,不知楚合意出宫是否顺利,但愿她能够平安回来。 宋句不时往宫门口的方向眺望。 镇北侯府二夫人,带着孩子们来到郑贵妃的寝宫,在宫殿门口跪下给贵妃行礼。 贵妃坐在宫殿内的榻上,吃着瓜果,远远看着殿外跪着的人,并没有喊他们起来的意思。 秋末初冬,吹来的风很是凛冽,剐着脸上肌肤,生疼。 更何况二夫人身边的大多数是女孩子、小孩子,跪了一炷香后,年仅七岁的楚心便有些摇摇欲坠。 二夫人咬咬牙,上半身伏在地上,再度开口:“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一阵风猛地吹来,枯黄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最终不知飘落在何方,变天了,有碎米似的雪沫子落下来。 孩子们的脸红扑扑的,又泛着苍白。 为了孩子们,二夫人豁出去了,再度开口:“不知贵妃娘娘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孩子们年幼身体弱,若贵妃无事,我们便先退下了,不打扰贵妃娘娘休息。” 夫君与孩子们镇守北境,她在家中自然要保护好孩子,若有其中一人生病或者夭折,那都是在要她的命。 二夫人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故而说完话,她就准备起身,把身边最小的楚心给扶起来。 便在这时,郑贵妃从殿内走了出来,她身披紫色大氅,华贵万分,居高临下地看着镇北侯府一家子人。 “本宫喊你们来,自然是有事。怎么,二夫人不待见本宫,才来一会儿便要走?” 郑贵妃平稳的语调里,带着冷。 二夫人起身的动作顿住,慢慢地重新跪下:“不知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又道:“吹北风,又下着雪,孩子们年龄小,受不住。皇上召我们来宫中生活,是要我夫君他们能够心无旁骛在北境作战,若孩子们受冻生了病,恐怕会辜负皇上一片好心。” 拿皇上来压她? 贵妃眼里出现一抹暴戾之色。 若是镇北侯父子此次还能打胜仗回来,她自然不能把镇北侯府的人叫到自己宫里来磋磨、出气。 但是,此次镇北侯父子,会死在北境。 而她的儿子,将会大胜归来。 如此,镇北侯府的人,她当然可以肆无忌惮磋磨,只要她开心就好。 来日镇北侯父子战败,即便都知晓镇北侯府的人在她宫中受到虐待,又如何?她有个战功赫赫的儿子,谁敢来为镇北侯府的人讨公道? 即便是皇帝,也会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宫和你们一样,也是站在冷风里,本宫都不怕感染伤寒,怎么,你们镇北侯府的人比本宫还要娇贵吗?” 二夫人抿了抿唇,心知郑贵妃今日是故意为难,不管她说什么,总会被找茬。 便只道:“但凭贵妃娘娘吩咐。” “本宫有一件袍子需要好好清洗,奈何宫里的人忙不过来,想请二夫人帮忙洗洗,不知二夫人可愿意?” 二夫人身边的嬷嬷立即道:“娘娘,这等粗活儿交给奴婢就行。” “你是什么东西?本宫的衣服岂是你一个奴才可以触碰的?”贵妃呵斥,又道:“二夫人你愿意吗?” “贵妃娘娘不嫌弃,我便一试。” 贵妃给糯青使了个眼色,糯青便上前:“二夫人,请跟我到后院去。” 二夫人站起来,膝盖有些发麻,但她稳住了:“娘娘,我愿意在此给您洗衣服,但是可否叫孩子们先回去?” 贵妃眸子一沉,冷冷睨过去:“你在教本宫做事?” 十二岁的楚慧开口:“贵妃娘娘,我们都听您的安排,求您别骂我娘。” 楚辚楚悠亦是开口,都愿意为贵妃做事情,只求贵妃莫要为难二夫人。 二夫人的眼眶红了又红,到底是忍住了。 “听说镇北侯府的男儿都很厉害,那你,翻几个筋斗给本宫看看,本宫满意了你就可以回去。”贵妃指着众多女孩当中的唯一男孩楚辚说道。 “我答应贵妃。”楚辚说着,看向二夫人:“娘您放心去吧,孩儿没事。” 二夫人想着翻筋斗而已,不是什么很为难楚辚的事情,稍微放心一些,就跟着糯青去后院了。 给她准备的洗衣服的水,是冷水,二夫人咬牙洗了,洗完一件还有一件,都是很干净的,但是贵妃说要她洗,看不见尽头。 至于楚辚,筋斗翻了一个又一个,贵妃说很好,还要看,于是楚辚的筋头翻个不停,浑身汗水,双腿打颤,最后跌倒,贵妃不满,说他是故意的,叫他继续。 至于楚慧、楚悠、楚心,一个给贵妃剥瓜子,一个给贵妃擦地板,一个给贵妃捶腿,永无尽头。 楚心是负责剥瓜子的,她年龄小,指甲软,剥到后边指尖都是血迹。 贵妃见了血,发脾气,不吃,“什么脏东西!” 一小碟剥好的瓜子,被扫到地上,楚慧默默把它们都扫走。 孩子们默默地掉眼泪,不敢哭出声来。 天色渐黑,风雪渐大,寒风刺骨,贵妃却恶人先告状:“好啊,你们镇北侯府仗着赫赫战功,今日合起伙来欺负本宫! “在本宫面前翻筋斗的,故意摔倒,吓坏本宫;假意给本宫剥瓜子的,故意用血染污瓜子,吓唬我;假意给本宫捶腿的,把本宫腿捶得青紫;还有你,把本宫的寝殿弄得脏污不堪。本宫要去找皇上评理!” 贵妃气呼呼的,起身要去找皇帝。 一支箭矢从正前方飞来,擦过她的耳朵,“铮”的一声,没入她身后的柱子。 尖锐的疼痛袭来,贵妃吓得脸色煞白,抬眸看去,看见一身红衣的楚合意,手执弓箭站在宫殿大门口。 第77章 合意放箭 她背风而站,红色衣摆猎猎作响,长发卷到身前来,丝丝缕缕随风飘荡。 楚合意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但一双眸子如同冰魄,肃杀而凛冽。 贵妃摸向自己的耳朵,摸到一手的鲜血,鲜血滴落下来,把她的紫色大氅染成深色。 “来人,楚合意要行刺贵妃娘娘,将楚合意抓住!”糯青快速反应过来,护在贵妃面前大声喊道。 楚合意目无惧色,三支箭矢搭在弓箭上,再次拉满长弓,从门外步步走进来,弓箭始终对准贵妃。 糯青护着贵妃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墙壁之下,退无可退,只好停下来。 侍卫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楚合意手执弓箭,对准贵妃和糯青,主仆二人脸色煞白,瑟瑟发抖,贵妃被伤到的耳垂还在流血,但她顾不上处理。 双方间隔两丈远,这个距离,楚合意随时能射杀贵妃,贵妃成了楚合意的人质,以至于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贵妃的寝宫团团围住,并且派人去请皇帝。 随着时间的流逝,腿软的贵妃渐渐冷静下来。 “楚合意,你可知晓行刺本宫,是何罪名?皇上定要你满门抄斩,本宫劝你速速放下弓箭认罪!本宫或可保你全家老小的性命!” 动静太大,后院的人都过来了,无人看着二夫人,二夫人猜测前头出事,她忧心孩子们,也赶过来了。 见到这个画面时,她差点眼前一黑,心道完了,这次她护不住楚合意了。 这孩子一定听说他们在贵妃宫中遭到为难,才带着弓箭过来! 行刺贵妃可是死罪一条! 二夫人第一反应就是要跪下,给楚合意求情,代替楚合意去死。 然而,就在她膝盖微软的瞬间,楚合意率先出声:“二娘不许跪!” 她没有看二夫人,也没有看其他姊妹,只目光冰冷地盯着贵妃。 “今日谁若是给郑贵妃跪下,便不再是我楚家人!” 小时候她在乡下长大,因容貌出色,被乡下男子觊觎,意图趁她一人出门做活儿时对她行不轨之事。 她哭着求饶,不断后退,却反而叫对方兴趣更浓,将她压在身下。 她情急之下摸到身边的石头,砸到那人头上,那人晕死过去,她才得救。 是她救了自己,若是她不拿起石头,她就会沦为男人砧板上的肉。 那时候她浑身颤抖,恰好看到一条毒蛇,她心里知晓,若是这男人以后醒来,发现被她砸晕了,定然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村里被他欺负的女孩不少,有人认命,把自己低嫁到婆家去当牛做马,还有人选择结束性命。 于是,她狠狠心,捏住那条扑向自己毒蛇的七寸,把它放到男人身上。 后来男人死了。 大家都认为他是在躲避毒蛇的过程中,脑袋砸在石头上晕过去,又被毒蛇咬一口,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死在山坡上。 那次的事情让楚合意认识到,退让是没有用的,对方要对付你的时候,你只有把对方彻底打倒,才会拥有一线生机。 二夫人听到她的话,把软下去的双腿给站直了,楚家其他孩子们也纷纷站直双腿、挺直脊背。 贵妃脸色铁青:“楚合意,你行刺本宫,自己找死就算了,居然还要镇北侯府所有人为你陪葬?” “贵妃说笑话了,我不找死,你就会放过我们镇北侯府了吗?贵妃莫非忘记了,今天你把他们全部带到你的寝宫里来做什么。” 前世她镇北侯府只是因为拥有兵权而已,就被楚润雪联合东方朔赶尽杀绝。 那时候他们主动犯错了吗?没有。 前世谢家因为拥有万贯家财,就被联手掠夺,导致盛京城都没有谢家的容身之地,他们主动犯错了吗?也没有! 可见一个人想要对付你的时候,并非因为你犯错了,而是对方原本就是个恶人。 面对恶人之时,若是她不够狠,在公平、正义到来之前,她就会先死去。 人死如灯灭,还要公平正义干什么! “你……你就不怕皇上来到之后,诛你九族吗?”贵妃开始心慌,从来不曾想过,居然有人敢拿着弓箭对准她。 而这个人还是楚合意,她只是个女子!贵妃此前完全想不到楚合意有这种胆色! “贵妃趁我父兄在战场对付北周大军之时,故意喊我亲人到你宫中,意图虐待他们。皇上邀请我镇北侯府一家入宫,是要善待我全家人。若是皇上知晓贵妃所作所为,皇上还会偏袒贵妃,让将士寒心吗?” 贵妃的嘴唇不断地抖动着。 “本宫邀请他们来此,是怜惜他们独自在长青宫生活会想家,何来虐待?” 嗖!! 一支箭矢飞了出去,擦过贵妃的发髻,将簪子打落下来,贵妃的长发披散下来。 贵妃双腿一软,差点滑跪地上,糯青急忙扶住她。 “你……你,你敢放箭!”贵妃又怕又怒。 侍卫们收拢着包围圈,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因为楚合意长弓上还拉着两支箭矢。 “贵妃敢做不敢当?我再问贵妃一次,你邀请我二娘、弟弟妹妹他们来翊阳宫目的何在?贵妃想好了再回答,否则我下一支箭矢射的就不只是贵妃发髻了。” 侍卫们全都着急得不行,但是又不敢靠近。 “本宫邀请他们来做客,有何过错!”贵妃坚信,楚合意不敢真的射杀她,只是吓唬她而已。 她可是贵妃,她兄长是当朝丞相,她儿子有赫赫战功,楚合意怎么可能敢! 嗖! 又是一支箭矢飞出,这次没入贵妃的臂膀,疼得她脸无血色,浑身颤抖,忍不住哀嚎出声。 周围的人都吓坏了。 只剩下一支箭矢了,那箭头精准对着贵妃的眉心,只要她射出来,贵妃定会当场毙命。 贵妃吓疯了,楚合意如此行为,皇帝是否会诛她九族尚且不知,她只知若是自己再不承认,皇帝没来,她就先死去! 楚合意来自乡下,不知宫中礼数,不知大启律法,她也许真的会射箭杀死自己! “本宫邀请他们来翊阳宫,的确是要欺负羞辱他们,但他们也没受伤,你就赶来了。你放下弓箭,本宫这就让他们离开。” 贵妃心慌到落泪,但也恨到极致。 待到儿子大胜归来,她要诛镇北侯府九族。 “皇上驾到——” 贵妃眸子发亮,皇帝来救她了,不用等儿子归来,现在她就要楚合意被诛九族!! 第78章 战事消息 就在此时,楚合意放出最后一支箭矢,没入贵妃的左肩。 对称。 她这才满意了。 郑贵妃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周围的人都懵了,皇帝都在门口了,她居然还敢放箭?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皇帝大步进来,翊阳宫的人瞬间跪了满地。 楚合意放下弓箭,也跪下来:“参见皇上。” 皇帝身后跟着大片大片的侍卫。 他的视线从楚合意身上掠过去,落在贵妃身上,只见她长发披散下来,脸色煞白,左右两肩各插着一支箭矢,冒出来的鲜血将衣服颜色染成深色,从未有过的狼狈。 这是他的贵妃? 难以置信。 “皇上救命啊……”贵妃倒在糯青怀里,期期艾艾朝皇上伸出手去:“皇上您若是再不来,臣妾就要被楚合意当场射杀了啊。” 贵妃貌美,这会儿苍白的脸上滑过两道泪痕,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宣御医!”皇帝反应过来之后,阔步过去,又道:“还不快将贵妃扶到榻上去?” 立即有嬷嬷上前,和糯青一起把贵妃搀扶到榻上去躺着。 贵妃紧紧握着皇帝的手:“皇上,听闻您将镇北侯府的人邀请到宫中生活,是为了解决镇北侯父子的后顾之忧。臣妾怕他们在宫中日子过得乏味,今日特意邀请他们到翊阳宫来,想好好和他们说话,叫他们在宫里过得自在些…… “也不知楚合意发的什么疯,拿着弓箭进来就要射杀臣妾……是因为昔日成王与她退婚,她对臣妾心怀恨意吗?可是成王已经给她补偿了,也因此受了您五十板子,她为何还要杀死臣妾?” 贵妃抽噎着,可怜兮兮的。 继续道:“如今北境之战输赢,还尚未可知,她仗着镇北侯府过往军功,就胆敢射杀贵妃,她眼里完全没有王法,没有皇上您啊…… “若是北境之战结束,镇北侯父子当真凯旋,他们镇北侯府的人不知怎样骑在皇上您头上,臣妾实在为您感到忧心啊。” 随着贵妃话音落下,皇帝怒喝一声:“楚合意!你几个胆子,居然敢在宫中射杀贵妃!” 龙颜震怒! 翊阳宫内人人自危,安静得针落可闻。 贵妃继续说道:“成王作为副将,还跟着镇北侯父子在北境出生入死,楚合意身为镇北侯府的千金,却如此对待臣妾……不知道镇北侯父子在北境,可否这样对待成王……” 皇帝的眸光如冰刃一般,落在楚合意身上。 “胆敢射杀贵妃,你眼里还有没有大启皇朝,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你们镇北侯府的人,都是这样目中无人吗?” 皇帝怒极,楚合意射杀贵妃,就等同于踩在他头上,他可是皇帝,权威竟然受到如此挑衅,怎能不震怒? “楚合意,别忘记了,你父兄尚未战胜归来,你就敢如此嚣张放肆!” 虽然上次夜袭成功,且有马镫的加持,但皇帝内心里还是下意识认为,北境骑兵不如北周大军。 北周大军骑兵的存在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几年,而他们北境拥有马镫才多久,怎么会是对方的对手? 只不过输得没那么快,死得没那么迅速罢了,皇帝心里还是做了北境会输的准备。 故而此刻皇帝认为,楚合意实在太嚣张。 “来人啊,把楚合意拉下去——” 皇帝话音还未落下,外边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并且大喊:“报!北境八百里加急——” 北境战事传来消息,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从春末打到初冬,应该有个结果了。 北周大军是常年骚扰边境,但不能维持长期作战,只因为到了冬天,气候不允许,北周大军在冬天一般会很安静,战争也会有短暂的停止。 是以,如今传来的战报,至关重要,它带来此次战事的输赢结果。 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传讯之吏的身上,下意识屏住呼吸。 皇帝亦是如此。 而北境之战,还要说回半个月以前。 楚震、楚轫以及成王,在北境作战,始终是兵分三路,对抗北周大军,率先预估北周大军人数,从而确定此次迎战需要带多少人。 因为有了马镫,以及初次的夜袭成功,北境大军士气大涨,加上天气转冷,楚震等人决定进行一次进攻,东方朔、楚轫他们都同意。 于是开始决定路线。 成王带着军队从东北边进攻,老将军楚震则从中路进攻,四公子楚轫则带兵守住西北边。 四公子不喜欢厮杀,且此前没有实战经验,因此楚震给他安排了一个老将,楚轫的实际职责反而是个军师。 根据探子来报,大家猜测此次北周大军,将会从东北边进攻,成王殿下主动请缨,带十万将士迎战。 然而,成王殿下出发之后,却只碰到一路小军队,区区三万人,和成王的十万大军对上,成王大获全胜。 楚震所带的三万将士,却碰上北周的主路大军,足足六万人。 对方不仅多出一倍人手,而且骑兵十分厉害,才将将对上,大启将士便有种“今日要亡”的感觉。 双方人马从午时打到天黑,楚震这边损伤无数将士,而他被逼到绝境,进退维谷。 无边的夜色铺展开来,战火依旧燃起,楚震心中一片荒凉,看来今晚要交代在此了。 但是不能轻易认输,他的至亲还被困在皇宫里,若是他死得太轻松,亲人都会遭到凄惨下场。 楚震望向盛京城的方向,可惜只看到茫茫夜色,他骑在马背上,收回视线,手握红缨枪,喊出震天声响:“杀!” 既然最后注定要死,那就能多杀一人就多杀一人,但愿皇帝看在他如此拼杀的情况下,善待他在盛京城的亲人。 楚震做了死之前多杀几个人的决心,故而十分勇猛,打得敌军连连后退。 但是对方人太多了,好像蝗虫一般,死了一茬又来一茬,源源不断…… 天色渐渐亮了,朝阳似血,染红半边天空,楚震的脸上沾染血水,他看一切都是红色的。 成片成片的尸体,流淌着血红的水,像是要凝聚成汪洋。 只要不倒下,楚震就还在厮杀。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并不十分难。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峰回路转,包围他们的北周大军倏忽之间,惊骇万分! 第79章 站起来了 在万丈晨光里,楚震看到他的嫡长子,骑一匹白色骏马,带着成千上万的将士,策马而来。 “杀——” 他听到儿子肃杀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一刹那冲破了万里冰封。 所有的人惊呆了,不只是北周大军,就连楚震自己带的将士,亦是如此! “那是楚大将军?我没有看错?” “是的,没有看错,那的的确确是楚大将军!他的双腿好了!” “当时不是说,只有奇迹出现,楚大将军的双腿才会好起来吗?” “现在就是奇迹出现了啊!我以为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但是奇迹出现了,楚大将军来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奇迹!” “奇迹!!” “奇迹涌现!!!” 北境将士,士气大振。 而北周大军那边,眼睛也是直勾勾地看着楚辎带兵而来,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不是说楚辎那厮失去双腿了吗?那人是谁!” “娘的,那是楚辎,他没有失去双腿,他救援他老子来了!” “这仗打了大半年,都以为楚辎再也站不起来了,结果他现在来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打啊,不然你要当逃兵吗?” 逃兵?谁敢?那是找死! 北周大军自然也是迎难而上,但他们从心底里已经开始恐惧,故而士气不如先前。 毫无疑问,此战北境大捷,北周大军迅速撤退,重新调整战略部署——先前他们的战略部署里,完全没有把楚辎算进去。 夕阳如火,映照半边天空,地上尸体凌乱,血水流淌。 楚辎骑在马背上,踩过血水,来到父亲面前,父亲铠甲多处划损,头发与胡须都被血液凝结了。 这会儿他站在战场上,站在无边的死人当中,眼睫上还挂着血雾,楚辎将手伸到父亲面前。 父亲擦了一把脸,抬头看他,将手交到儿子手上,楚辎用力一拉,父亲便上了马背,与楚辎同乘一骑。 楚震累惨了,浑身的筋骨与血肉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上了马背后,他的重量不知不觉压在儿子后背,最后晕厥过去。 他们回到长青城时,东方朔和楚轫已经回来半天了,楚轫很是担心父亲的情况。 他那路没有遇到特别强悍的士兵,他询问了东方朔,那边也没有,他就猜测父亲凶多吉少,一直在城墙上眺望。 父亲还未回城,便已经有人来报,说此战大捷,还说楚辎骑马前来援助,北周大军落荒而逃。 楚轫兴奋不已。 这个消息很快传出去,传到东方朔的耳朵里,当时他正在屋子里休息喝茶。 茶杯当时就从他手里落到地上。 “你说什么?”东方朔噌地站起来,不可置信。 余梁道:“属下已经亲自证实过了,楚大将军双腿好了,而且还带着将士前去援助老将军。” 东方朔的脑子空白了一瞬,这个结果是他不曾想到过的。 他们的策略一向是,楚辎双腿不良于行,此生不能再上战场。而他利用楚震和楚轫在前阵杀敌,他则攫取那对父子的战争果实。 可是现在,楚辎双腿不仅好了,刚来就打了一场胜仗,这果实还能落到他手里吗?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神医,太医都宣布他双腿无治了,他居然还能站起来,而且这么快!” 东方朔在屋子里来回转,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太不可思议了。 这种奇迹居然会发生在楚辎身上,上天是不是太过垂怜镇北侯府了? “殿下莫要着急。”陈挫始终冷静,仿佛楚辎双腿完好归来,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东方朔立即看过去:“先生有何妙计?” 陈挫道:“我想,比殿下更加着急的是北周大军,先前北周一定以为,此生楚辎再不能上战场了,对他没有任何防备。” 东方朔微微颔首,的确是这样。 今年以前,长青城一直有楚辎镇守,故而北周大军不敢轻易骚扰边境。 只因楚辎失去双腿,北周才敢大举进犯,如今北周一定比他们更加着急。 “殿下,此次我们大启将士兵分三路,对抗北周大军,老将军运气不佳,遇到了了他们的主路军队,若不是楚辎及时赶来,老将军必定战败。”陈挫说道。 东方朔再次颔首,是这样的没错,然后呢? 陈挫语气平稳道:“这次北周战败,他们心中必定不服气,还会卷土重来,而且针对楚辎。北境各处都需要防守,将士还是要分兵迎战,我们下次可以让楚辎迎战北周主路将士。” 东方朔道:“这次是楚震运气不佳,才遇到对方主路大军,万一下次楚家人运气好,本王运气不佳呢?” 陈挫目光深深地看了眼东方朔,忍不住想,如果他的主公是楚润雪,楚润雪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没关系,他要效忠的人是楚润雪。 如今不过是听从楚润雪的安排,跟随东方朔来北境而已,若是将来让他一直跟着东方朔,他想自己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被东方朔的愚蠢气死。 东方朔在战场上有点能力,但其他的才智,不多。 陈挫走到他的面前,声音还是四平八稳:“我会想办法,让楚辎的大军,对上北周的主路大军。他是常年镇守北境的大将军,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东方朔也不是愚蠢到不可救药,陈挫这么一说,他就恍然大悟了。 ——对,让楚辎以命对抗北周大军,他去捡剩下的。 “先生好计策。可是还剩下楚震和四公子呢?楚辎来了,楚震定然会把四公子带在身边。” 东方朔知道,楚震一直想把楚轫带出来。为了家国,手无缚鸡之力的楚轫,也一直在克服他内心对战争的厌恶,哪怕是生理性的厌恶。 从某方面来说,镇北侯府的人,是很值得尊重的。 陈挫眸中闪过一丝冷色:“分开切片。” 东方朔:? 陈挫:“楚震既然一心想把四公子带出来,那就想法子把他们打散。” 东方朔多看了陈挫两眼,不愧是他看上的谋士,难怪他出征之前,楚润雪让他把陈挫带着。 他对着陈挫长长作揖:“一切有劳先生!” 第80章 陈挫之死 东方朔很快去见楚辎。 楚辎刚回来洗漱完毕,见到东方朔,立即迎上前来拱手:“参见成王殿下。” 东方朔爽朗道:“快平身!你双腿能够重新站起来,实在是大好事一件,当真是天助我大启!” 楚辎道:“我这双腿便是要残,也该残在战场上,否则可惜!” 东方朔拍拍他的肩膀:“上次那等凶险的事情,老天都没有把你的双腿收走,可见你吉人自有天相,往后这等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楚辎笑道:“我也这样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楚辎双腿完好归来,又增援楚震打了一场胜仗,军中士气高涨。 但是战争还未就此结束。 东方朔、楚辎、楚震、楚轫几人,仍在屋子里排兵布阵,准备下一场战争。 根据多年的作战经验,以及探子传来的消息,几人连夜确定了下一步作战计划。 由楚辎带领大部分将士,迎战北周主路大军,楚震和楚轫则合成一条战线,从西北方向迎战,东方朔还是从东北方向迎战,兵分三路,只是每个人所带的将士数量不同。 “北周得知你归来,定然心生恼意,必定要以主路大军来对付你,你带最多的将士是应该的。”东方朔如此说道,说话对象是楚辎。 楚辎说道:“天气越发寒冷,北境即将冰封,得在大雪到来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众人齐齐点头,众志成城。 然,就在当天夜里,陈挫在东方朔的掩护下,悄然离开长青城,到北周的领地去,秘密散播消息。 陈挫在北周的领土上,花了大把的银子,消息按照他想要的路径传播得很快。 北周探子很快将消息传到周朝王室里去。 “……他们将派遣最多将士,跟随成王东方朔,确保东方朔的绝对安全。因为楚辎双腿完好归来,他们再也不惧周朝大军。” 北周根据探子消息,部署作战方案。 “这条路线安排二十万大军,对抗楚辎。这条路线安排十万大军,对抗楚震。最后这条线安排三千人,把成王殿下引开,越远越好。 “等我们的大军将楚家人围杀之后,再反过去对付东方朔。一旦东方朔死在我们手下,大启将重重受挫,他可是大启王爷!” 战争打到现在,损失太大,周朝王室也想在冬天之前结束战争,而且要赢。 故而这次都下了狠心! ——楚辎双腿好起来,并且赢了上一场战役,把他们给彻底激怒了。 之前他们打得不是很用力,因为觉得楚辎都不能再上战场,大启都把王爷派出来打仗了,可见大启没能人了,长青城迟早是他们的,他们想要钝刀割肉。 结果现在发现钝刀割肉行不通了,自然愤怒,要来一波狠的,直接把人给彻底灭了。 而且,秋天刚过,长青城以及附近城池的百姓,囤积了一秋的粮食,这时候扫荡过去,时间正好,他们可以过大肥年。 确定消息准确无误传到周朝王室之后,陈挫便趁夜迅速离开周朝领土,往长青城的方向赶。 天快亮时,他看到长青城高高的城墙,暗暗松了口气,活着回来了,这一趟甚是凶险,他和手下的护卫都是隐姓埋名的。 虽然到这里了,陈挫还是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赶路,然而才走了十来步,他就察觉不对劲儿,有人拿着利器瞄准了他。 是谁? 他脚步慢下来,尝试着继续往前,那利器就跟随他移动,不能跑,不能躲藏,他清楚地知晓,一旦自己有逃跑心思,那利器一定射过来,他难逃一死。 来去的路上,他都很小心,他并不认为谁会发现他。 陈挫一直觉得,只要活着离开周朝领土,那就问题不大,可他却在马上到达长青城的时候,被人盯上。 逃不过,他索性停下来。 “阁下是谁?” 楚辎从高大的树丛后面走出来,他身穿铠甲,手拿长剑,出现在陈挫面前。 陈挫见到他,一颗心猛地往下沉。 “大将军,是我。”陈挫稳住心态,把脸上的黑色面巾扯下来。 “成王殿下派我出城打探消息,他担心有异动……额!”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楚辎手中长剑已经出鞘,刺穿他的心口。 陈挫握着剑刃,以支撑自己即将倒下的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辎。 几乎在一瞬间,周围的弓箭齐齐射出,陈挫身边两个手下当场倒地死亡,而弓箭手未曾露面。 楚辎毫不犹豫将长剑拔出,陈挫身体没了支撑点,往地上倒去。 他不肯倒下,单膝跪地,硬生生地撑着,还是盯着楚辎,那眼神极其怨恨。 夜色无边,寒风萧瑟。 楚辎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轻声说道:“陈先生,我从不曾失去过双腿。” 陈挫瞳孔剧缩,死死地盯着楚辎:“你……你……” 他又望向长青城的方向,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告知东方朔。 楚辎站起来,手起刀落,直接把陈挫的脑袋砍下来,血线飚出,枯草土地上满是鲜血。 楚辎召两个人出来:“把他的尸体解决了,战争结束之前,不许让成王殿下知晓。” 又道:“安排一个人去告知成王殿下,说事情成了,只是陈先生暂时被困在北周出不来。” 手下人道是,连忙去做。 清晨的风吹来,无边的夜色慢慢被吹开、散去,光芒照耀大地。 边境之地总是有鲜血,有岗哨来回巡逻,见到鲜血也并不意外,无人知晓陈挫已死。 战争还要继续。 一切按照最初商议好的那样,五万将士留守长青城,随时准备增援。 楚震、楚轫一队带兵五万,成王带兵五万,楚辎带兵十五万,迎战北周三路大军。 楚震与四公子率先出发,其次是楚辎,最后是东方朔。 东方朔想着,陈挫在前方谋划一切,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也知道,陈挫前往北周,的确很危险,暂时被困住了是暂时的。 所以,他没有什么怀疑,便带着五万将士出发了。 而楚辎那边,领着十五万将士出发二十里地之后,便停下来。 他对舒孝道:“你带十二万将士,原地驻扎,随时等候增援。” 舒孝没有任何疑问:“好。” 如此,楚辎只带了三万将士迎战。 第81章 楚轫危困 楚辎此次所带三万将士全是骑兵,而且每个骑兵马背上都有马镫。 大启大部分最精锐的骑兵都在此处了。 两军对垒,北周发现楚辎这边人手这么少时,都不相信,认为他使诈。 ——他们虽然得了探子消息,说楚辎所带大军很少,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少。 因此一个个小心翼翼,不敢贸然往前。 而楚辎本人,则因为腿脚受伤太久不能上战场,憋坏了,胸腔中的怒火也积攒太久,故而好像疯魔了一般,带着三万将士就杀过去。 他一通冲杀,好似魔神降临,吓得敌军不敢与他正面对上,而与他正面对上的,则被他手中的长剑给一剑弄死。 死得干脆而利索。 但凡楚辎所到之处,血线都不断飙出来,到处腥红一片,而跟随他的三万将士,个个都不逊色,都好似来寻仇的,勇往直前,似是要把二十万敌军的尸体踩在脚下。 此次北周带兵的主将,是周朝的二皇子周瀚池。 他也在厮杀。 一开始他认为楚辎带的将士太少,恐怕有诈,心里便始终提防着,结果就是看到楚辎带着人手一路杀入他的大军当中。 等周瀚池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大军居然被楚辎带人给打散了,分开成好几块。 这很危险! 周瀚池立即下令,重新整队,但人数太多,这需要时间,等他重整队伍完毕,发现楚辎真的把他切开的一小队伍人数全部消灭。 楚辎丝毫不恋战,消灭完了那支上万人的小队伍,便直接带着三万将士撤离,胯下战马骑得飞快。 周瀚池气疯了!! 原本想着对方人数少,必定等着挨打,他只需要从四周把楚辎队伍团团围住,把他们困死就行。 结果楚辎骑兵进步神速,而且楚辎带兵很厉害,直接把他的大军切开成小块,攻打最弱小的一块,速战速决,撤离了。 “给本将追!”周瀚池怒不可遏,决定追击。 他已经确定了,此次楚辎所带人手,确实比他想象中还要少,不追的话更待何时? 父皇让他带主路大军,迎战楚辎,就是对他寄予厚望,他不能败北!! 周瀚池带着将士冲上来,怒气腾腾,信心满满,结果对上了舒孝所带的十二万大军。 周瀚池:!!! 他发现,舒孝所带的十二万大军当中,并不见楚辎的身影,这让周瀚池很心慌。 ——他又在耍什么花样! 周瀚池一边对付舒孝的十二万大军,一边防止楚辎神出鬼没,可谓是一心两用,筋疲力竭。 他不知,楚辎其实早已经带着三万将士,离开这条路线,去追父亲和四弟所在的那条路线。 北周这次来势汹汹,就是想先把楚家人围杀而死,再拿下东方朔。 因此安排对抗楚震那条路线的军队,高达十万人,是楚震的两倍。 楚震与四公子才出发没多久,就与北周大军碰上,双方展开激烈厮杀,最后楚震和四公子被对方切割成两队人马。 到半下午时分,楚辎带着人手救援父亲之时,四公子已经被敌军逼得不见踪迹。 而楚辎和父亲与敌军展开了一场厮杀,直到次日早上才结束,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直接往东北方向逃亡。 救援能够如此顺利,也是因为对方没有想到楚辎会增援,更是因为他们安排了很大一部分将士,把楚震和四公子切开了,军力有所削弱。 现在四公子带着部分将士,不知被逼到何方,情况又如何。 楚辎道:“父亲您带着将士们回援舒孝,我去找四弟。” 楚震道:“好,注意安全!” 如此,双方分开行事。 至于楚轫—— 在北周大军来势汹汹时,他和一部分将士被迫与父亲分开了,如今细数下来,至少有五千人。 他们都知晓,对方故意如此,把他和父亲切割成两块,再逐个击破。 可知晓归知晓,奈何对方太过强悍,无法抵抗,只能不断往后退。 退了一夜,他们被逼入荒漠当中,途中死伤几百人,可谓是狼狈至极。 进入荒漠之后,楚轫发现敌军没有追进来,他顿时意识到情况糟糕了。 ——这里是荒漠,四周无人烟,无绿植,无水源,故而对方没有追进来,想把我们困死在荒漠里。 其他人也纷纷想到了这一茬,心跳开始加快,莫非当真要死在这里了? 夜色褪去,太阳正在逐渐升高。 楚轫曾经在书上了解过,荒漠地带,早晚温差很大,若不早点出去,他们不是被热死,就是被冻死。 不能原地停留,必须走。 楚轫深吸口气,“我们继续往前,一定能够找到出路,我有直觉!请各位务必相信我!” 实际上,楚轫没有什么直觉,内心比荒漠还要荒凉,他那么说不过是一种战术而已。 继续北上,是一场豪赌,赌那边有生路,不赌就只能回去送死,而且未必能够找到回去的方向。 楚轫骑着马在前面带路,根据太阳的方向,继续往北走,到中午时分,日头毒辣,但是命运眷顾了他们,他们遇见少许的绿植,可以躲避毒辣日头,但是没有水,太干了。 日头开始西斜,他们每个人抱着捡拾起来的木柴,骑在马背上继续往前。 饿着肚子,众人走到天黑,太冷了,只能停下来,聚在一起烧火,熬过这个寒冷的夜晚,天亮才继续行走。 肚子饿还是其次,主要是没有水喝,他们已经尽量把拉出来的尿储存着,但到后来还是不够,更可怕的是,他们逐渐没尿了。 楚轫只觉得那日头升起的速度格外快,以至于他心头的绝望感越来越深。 这让他很沉默,沉默地往前跋涉,其他人亦是如此。 走不出去还是一回事,若是走出去,面对的是北周大军,又是另外一种惨状。 但他们想,比起死在荒漠,他们更愿意直面北周大军,死在此处太过窝囊。 这个念头,支撑着每个人。 奈何环境过于恶劣,不少的将士陆陆续续倒下,再也没能爬起来,人数在短短时间里,从五千锐减到四千人。 看到死去的人,楚轫难受至极,扑到路边干呕很久。 将士们看到他如此模样,越发心灰意冷——跟着四公子,他们很难成功,四公子不是作战的料,他看见流血和死亡,反应比妇人还严重,如何成功? 太阳太大了,走不动了,楚轫停下来靠着一块巨石歇息,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无意间,他摸到了挂在脖子上的锦囊。 第82章 锦囊妙计 身上衣服已经褴褛,但锦囊被他保护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划损。 摸到锦囊的瞬间,楚轫便感觉浑身上下涌入一股力量,妹妹说让他在危急关头打开锦囊。 他环顾四周,四千多将士已经到强弩之末,荒漠上没有吃喝,如今不正是紧急关头吗? 楚轫连忙将锦囊拆开,太急切,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双手颤抖。 以至于拆了好久,才终于将锦囊拆开,里面是一张小纸条,写了七个字。 「别看见。 「取之于敌。」 七个字,写了两行。 楚轫有些怔愣,不是很理解这七个字的意思,他继续盯着看,半晌后他眸子微微一亮,恍悟过来。 妹妹知道他受不了战场上的残忍血腥,叫他“别看见”。 怎么才能别看见呢?可以闭上眼睛,也可以捂住自己的眼睛。 这一条,楚轫懂了,下次厮杀之时,他可以用布条蒙住眼睛。 可是,现在他们在荒漠里,面对的都是同伴的死去,恶劣的环境是他们最大的战争,“别看见”又有何用? 楚轫思考她的下一条妙计——取之于敌。 “取之于敌,取之于敌……”楚轫闭着眼睛,轻轻地呢喃着。 忽然,他眸中爆发出雪亮的光芒。 他懂了! 如今他们在荒漠里,没有吃喝,即便出了荒漠,也必须面对这个残酷的问题。 而妹妹的意思是,向东北方走出去——敌营在他们的东北方向,直接从敌方手里抢夺食物,如此,他们便有生还的可能! 可是,妹妹为何可以确定,他会和将士们退到荒漠里?又怎么确定他们向东北走,一定能够进入北周的领地呢? 不管原因,妹妹说的肯定不会错! 当时妹妹那么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相信她的妙计,一定能够活下去。 楚轫重新回到马背上,他感觉好受多了,身体也有力量多了,他把大家召集起来。 “各位将士听我一言,一直向东北方向走,我们就可以走出这片荒漠。而在荒漠那边,是北周将士的后营,我们的吃喝将从敌军那里获取!” 众人面面相觑,开始议论起来。 “四公子如何得知,往东北方向走就能走出去?” 楚轫:“方才我停下来就是在辨别方向,实不相瞒,我曾经在书籍上看到过这片荒漠,我了解它。” ——瞎编的,毕竟他也没办法解释,妹妹给他的锦囊妙计,为何能够确定走出去就可以取之于敌。 不过将士们都知晓楚轫酷爱读书,因此对他的说法并不怀疑。 “我们取之于敌,那很难吧?想要进入敌营,已经很难了,更何况是吃喝取之于敌?” 楚轫:“所以,我们要好好想办法。若是不能吃喝取之于敌,我们最后的结果不是战死,而是饿死渴死,各位可愿意?” ——当然都不愿意,比起饿死渴死,他们身为将士,更愿意战死! 楚轫继续道:“方才我估算了下,从这里走出去,我们或许到达的是北周的后营。他们大军正在前方作战,我们若是能够偷袭他们的后营,别说吃喝取之于敌,或许我们还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这次不是楚轫瞎编的,而是他看了锦囊妙计之后,有了方向和自信心之后,估算出来的。 他想,妹妹给他出这样一条妙计,肯定也是认为,他们从这里出去之后,会抵达敌军后营,否则如何取之于敌? 这么一想,楚轫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将士们心头都忍不住振奋起来,一个个的重新有了力量,继续抓紧时间赶路,以期早日走出这荒漠地带。 除了夜晚太冷他们必须停下来烧火取暖,以及中午太热必须找地方躲太阳之外,他们剩下的时间都在跋涉。 足足跋涉了两天,他们的人数从四千人减到三千人,损失惨重。 有人在死去之前,拉着同伴的手说:“我不行了,待我死后,你割开我的手腕,喝我的血,否则你们走不出去。” 后来知晓自己快要死去的将士都这么说。 他们还说:“若你们能够生还,把我一缕头发,送还我爹娘,我想回家……” 是以,后来死去的将士,楚轫都割下他们一缕头发,叫身旁的将士们藏在身上,没有纸笔,所以每个将士都必须在心里记得,他们藏着的是谁的头发,记住他们的名字和家乡。 还未走出荒漠,大家的信心都被打击得七零八落,就连楚轫也是如此,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锦囊里的意思。 就在众人心灰意冷,万分绝望之时,他们看到了远处稀稀疏疏的绿植,担心是海市蜃楼,他们不敢太兴奋,怕最后一场空。 最终还是两名将士策马过去,看到溪流与树木,才回头大喊,让大家过来。 楚轫终于确定,他们这次走出了荒漠。 众人心潮澎湃,想哭,但是来不及哭,身体里的水分快蒸干了,也没有眼泪,人与马纷纷凑在一起喝水,吃草根、树皮。 想到他们现在在北周地界,万分危险,三千多将士以及战马,发出的动静太大,此地不宜久留,故而他们不敢休息太久,只一个时辰之后便继续出发,寻找北周大军的后营。 两个时辰之后,楚轫发现前方有炊烟,周围还有人在巡逻,但是戒备不是很严,他猜测这里一定是敌军后营。 他把身边几个得力将士召集起来,把猜测和她们说了,并且让十个最为勇猛的将士打头阵,找准方位之后便冲了过去。 在冲过去之前,楚轫从衣袍上割下一块布,蒙住自己的双眼。 ——既然不可避免要正面战争、流血和死亡,那就让自己“别看见”。 这是妹妹教他的。 北周大军完全没有想到过,楚轫可以带着三千将士,穿越荒漠,直达他们的后营。 而守在后营的,都不是厉害将士。 精锐部队在前方厮杀,而后方却被楚轫袭击了,后营将士毫无防备,被杀得措手不及。 三千将士,致对方死伤两万人,食物被掠夺。天黑了,楚轫带人往敌军后营放了一把大火,烧敌军也烧粮草,而后冲杀出去。 夜色里,火光冲天,映亮半边天空。 第83章 成王被困 在前方厮杀的北周大军,看到冲天火光,都愣住了,那火光是从他们后营冲上天的——后营被偷袭了! 而此时,周瀚池还在对阵楚辎。 是的,楚辎带着人马去寻找楚轫,没有找到人,便反过来直接北上,和周瀚池的大军厮杀在一起。 看到冲天的火光,楚辎便知晓,定是他四弟带着将士烧的,除了他四弟,再没人会这样做了。 北周将士把他四弟逼入荒漠之时,一定是想把人困死在荒漠里,绝对想不到他四弟能够带着将士们穿越荒漠,把他们的后营给点了。 周瀚池心里慌到极致,他不敢再和楚辎打下去,他害怕回头会被大启大军两面夹击,一面是楚辎的军队,一面是点了后营冲杀过来的军队。 若是如此,他们就彻底危险了。 楚辎也能估算到北周大军的想法,他大喊一声“杀”,身后的将士们跟着大喊“杀”!士气比先前还要高涨,声浪一声一声往前冲,好似腾腾杀气。 周瀚池不肯认输,咬牙还想做最后一搏,直到他看见大启另外一支军队,从他们后营方向杀过来…… 周瀚池彻底怕了,带着十几万将士仓皇逃窜! ——大启这次用的是什么招数?他们的大军如何能够到达北周大军后营,而北周将士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他们从天而降吗?这太可怕了! 楚辎带着将士,追在周瀚池后面杀。 不过他没有追杀太久,等到四弟带着人来到他跟前,他就策马回头了。 “四弟!”楚辎喊他,声音激动。 楚轫扯下双眼上的布条,看向楚辎,也喊:“大哥!” 只是喊出一个称呼而已,楚轫的眼泪便夺眶而出,沾湿衣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而他和身后的将士,刚刚死里逃生,死去了两千兄弟,最后又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最后的最后,又和楚辎里应外合,打得周瀚池带兵往东北方向逃窜。 楚轫此前从未经历过此等起伏跌宕的日子,因此控制不住自己澎湃的情绪。 莫说他了,即便是他身后的三千多将士,也忍不住泪湿满襟。 楚辎看向他身后的人,先前猜测有五千人跟着他,但现在他身后只有三千多人,少了将近一半,楚辎也知晓,他们这一路有多艰苦。 他重重地拍了拍楚轫的肩膀:“四弟,这一战我们胜利了。” 楚轫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大哥。 是的,胜利了。 他们跨越了死亡荒漠,烧了敌军后营,以三千人打得对方死伤两万余人,确实胜利了。 所有吃喝,还都取之于敌,对楚轫来说,是一场大胜! “四弟,虽然你没有杀敌之能,但你有领将之才!”楚辎说道。 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他四弟能够带着这么多人,成功穿越荒漠,还在敌方后营放火,抢夺敌方粮食! 若非亲眼所见,楚辎绝不敢相信,这是他那个书生四弟,可以做出来的事。 他们与北周大军作战,从未赢得如此漂亮过。 是的,楚轫这一战,可以说是赢得漂亮,相当漂亮! “大哥,不是我……”楚轫想说,他是靠着妹妹的锦囊妙计挺过来的。 但是楚辎截断了他的话:“北周大军往东北方向而去,成王殿下恐怕有危险,我现在增援成王殿下。 “四弟,你们刚从敌营后方出来,肯定很累,找地方驻扎,吃饱休息好,再带人过来增援我们。 “接下来将是一场硬仗。” 楚轫应是。 如楚辎所猜测的那样,周瀚池带着主路大军往东北方向撤离的路上,就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身为本次战争主将,他是被寄予厚望而来的,从未想过失败,可这次大启骑兵进步神速,作战勇猛,而且楚辎作战方式和以前也完全不一样,每次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以至于他现在败北。 可是不能就这样回去啊。 周瀚池想到双方的作战人数,开始意识到,其实东方朔那边的将士不多,相反,楚辎所带的将士才是最多的。 也就是说,他们被探子递来的消息给迷惑了,大启王爷东方朔那边,并没有多少将士。 而他手下现在还有十几万将士,他估算东方朔那边兵力不足十万。 周瀚池立即下定决心——攻打东方朔那条路线! 在楚辎手里输了几次的周瀚池,迫切地想要立功,于是,东方朔成了他必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只要大启王爷死在北境,楚家人之前的战绩,都将被抹掉,只能算输! 周瀚池加快了往东北方向而去的速度。 却说东方朔带着五万大军,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走了很久都没遇到什么敌军。 东方朔也不着急,他知道这是陈挫为他谋划而来的,不让他有任何危险,还能保存最终实力去捡楚家的胜利果实。 走了几天,才终于碰到北周将士,不过几千人而已,双方还未展开厮杀,那几千人便直接逃窜。 东方朔轻蔑一笑:「区区几千人,还想来对抗我五万大军,若不将这几千人歼灭,我如何做大启战神?」 带着如此想法,东方朔带着五万大军追上去,结果对方十分狡猾,追了两天都没有追上,这让东方朔十分恼怒。 余梁劝他:“殿下,只是几千人而已,不必一直追着不放,恐怕他们是诱饵,前方有埋伏。” 东方朔也有如此担忧,但他觉得不可能,北周肯定派了大部分将士,去对付楚家人。 留下这几千人,大概是来引他到别处去,无法支援楚家人的——他正好也不想支援,便故意追着那几千人跑。 但为防万一,东方朔还是道:“你派人去探情况。” 余梁安排人手去探情况,底下的人回来报说:“没发现有埋伏,对方的的确确只有大概三千人。” 东方朔打心底里也认定对方没有埋伏,就是单纯只有几千人而已。 若有埋伏,陈挫会提前告知他。 但陈挫没有递任何消息来,说明前方是安全的,他誓要将那几千人拿下,就地杀死,以震他的威名。 于是,他带兵继续追上去。 这是东方朔初次来北境作战,他对北境环境并不十分熟悉,眼看着他就要追上那几千将士,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被埋伏了。 这是一处大峡谷,两面都是高高的悬崖,无法逃生。 而他的前后出路,彻底被周瀚池带着将士堵住。 东方朔骇然。 不,不可能! 有陈挫在,他不可能面临如此危险,这是楚润雪告诉他的! 而且探子也确切告知过他,前方无埋伏! 第84章 全军覆没 东方朔不知,探子去探情况之时,周瀚池的大军还未赶到,那时的他们自然还未曾进行埋伏。 时移事易。 周瀚池得知东方朔一直追着他们北周那三千将士跑,就立即让那三千人把东方朔引入大峡谷当中,而他在两头埋伏。 东方朔怒喝:“余梁,这是怎么回事?说好的没有埋伏呢?” 余梁也满脸惊慌:“先前派去的探子回来说没有埋伏,第二波派去的探子还未回来,兴许……已经被杀了。” 所以才没有消息传过来。 主要还是怪东方朔急功近利,想拿下那三千人,进攻速度太快,让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获得情报。 但这话余梁不敢说。 东方朔环顾四周,见两面高高的悬崖——爬不上去,前后都有北周将士——得杀死那些人,才能冲出去,他顿时心惊肉跳。 但他深吸口气,稳住心神:“传令下去,叫大家不必惊慌,本王一定能够带着大家冲出重围。” 这话东方朔并非安慰旁人,而是他相信,陈挫一定不会让他深入险境,迟早会来救他的。 或许,陈挫故意让他入险境,把周瀚池引过来,再将周瀚池的军队一网打尽。 为了不让他露出端倪,所以陈挫没有提前和他打招呼——或者还未来得及和他打招呼。 东方朔尽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一定是这样的。他不仅有陈挫这个谋士,他背后还有楚润雪,楚润雪绝对不会让他输。 如此想着,东方朔的心神镇定了很多。 前后的将士杀过来时,东方朔这边旌旗招展,也喊出震天声响:“杀!” 而周瀚池,在包围东方朔之前,已经打听过东方朔前后都没有救兵。 周瀚池一心想要立军功,重挫大启锐气,进攻的速度像极了狂风暴雨一般,朝东方朔的军队冲刷过去,将东方朔整齐的军队撕开,撕出无数的突破口。 一时间,战马嘶鸣,杀声震天。 无数的人被砍出无数的伤口,鲜热的血从撕开的伤口里喷涌而出,大地与天空顷刻间被浸染成血红色。 东方朔的五万大军,被周瀚池的十五万大军,从前后两面杀过去,东方朔无法带着将士突围,只能硬生生地扛着,最后的结果就是他的将士被杀得越来越少,而周瀚池的包围圈,在一点一点缩小。 从正午时分,杀到黄昏时分,天边的云朵被阳光染成紫色,再透过喷薄的血雾看过去,那颜色更显得悲壮。 此处名为紫云大峡谷。 东方朔没能杀出去,但是也没有等来救援,事情和他所想的完全不同。 大启旌旗在风中摇摇晃晃,夜晚天气寒冷,寒风刺骨,喷在他们身上的血液与汗水凝固之后,又被喷了新一轮的血液与汗水,如此反复,一直到次日天亮。 周瀚池搞了一场车轮战,他先让八万将士去围杀东方朔的五万将士。 天黑时还未彻底拿下东方朔,他把八万将士换下去休息,再让剩下七万将士上场。 他的将士可以休息,但是东方朔这边的五万将士一直在顶着,没有休息,不曾喝水,也没有饭吃。 坚持了一个下午又一个夜晚之后,东方朔惊恐地发现,他这边已经只剩下两万人。 而周瀚池那边的将士,依旧来势汹汹,他们吃饱了、喝够了,也休息好了。对上他们,东方朔的将士好像鸡蛋碰上硬石头。 此时此刻,东方朔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他绝不会输,援军一定会来! 两万将士,到中午时候,只剩下一万将士。 周瀚池在马背上朝他大喊:“成王殿下,若你投降,本将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投降?不可能! 他要做战神,夺走楚家三十万兵权。 若是投降,他身上便永生永世都有污点,将会成为大启人人嘲笑的对象,再无臣子拥戴他,如何夺嫡? 东方朔咬牙切齿,眼眶猩红:“你若有本事,便将本王杀了,否则本王至死不投降!” 周瀚池可不和他客气,挥手说了个“杀”字,北周大军将东方朔的将士杀得只剩下五千人。 这已经算得上是全军覆没了。 东方朔心头恨极,不知何处出了错误,导致他沦落到如此境地,不应该! 还是不肯认输,还是想要杀出重围,他骑在马背上,环顾周围一圈,心中悲切万分。 ……所有的想法在顷刻间如潮水褪去,他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活着出去。 手拿大刀,东方朔把余梁他们召唤过来。 “不要再拼杀了,你们维护本王冲出去,若成功,本王定然善待你们家人,否则我们全体死在此处,只会让敌军心头畅快,于我们毫无用处。” 余梁重重点头,其他士兵亦是视死如归,只想护得东方朔冲出去。 东方朔目光扫视众人的脸:“本王会永远记得你们的脸,回盛京城之后重赏你们的家人,你们尽管放心!” 士兵们对他郑重其事地拱手,异口同声道:“我等誓死保护殿下冲出重围!” 东方朔深吸口气,能否冲出去,就看这次了,还有五千将士可以做他的盾牌,保护他冲出去。 周瀚池骑在马背上,看出他的意图,冷笑:“大启的成王殿下好像想要冲出去呢,可惜,本将要他死。” 楚家人再如何厉害,保护不了他们的王爷殿下,即便他们打了胜仗,也是输了战争,大启皇帝不会放过楚家的。 周瀚池带着自己手下的将士,亲自冲了上去,围堵东方朔逃生的路。 五千将士,迅速被杀得只剩下两千人。 东方朔浑身染血,脸上亦是有不少伤痕,此时此刻,他看不到一点日光,只觉得乌云蔽月,周遭一片昏暗。 他带着必胜的决心来了,结果却要死在此处? 毫无准备,而且不甘心! 东方朔感觉喉间涌出一股腥甜,但他死死把那股子腥甜给咽下去了。 “要不要投降啊,成王殿下。”周瀚池骑在马背上,笑得荡漾。 东方朔紧握手中大刀,好想亲手杀了周瀚池,好想! 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远而近,马蹄声阵阵,迅速传入众人耳朵里。 周瀚池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定是大启援军来了,他脸色生寒:“拿下大启成王者,赏金万两!” 要在大启援军到来之前,弄死东方朔,这一战就算他赢! 第85章 胜利凯歌 杀死大启成王殿下,不仅可拿赏金万两,而且还是赫赫战功,封侯拜将那都是指日可待。 周瀚池手下的将士们,一个个激动异常,纷纷朝东方朔围杀过去。 东方朔身边只剩下两千将士了。 那是薄薄的一层屏障,轻而易举就可冲破。 东方朔看到将士们一个个倒在血泊当中,心中惊骇到了极致。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什么夺嫡,什么军功,什么战神,都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活着这个念头。 可也是这样的生死关头,让他的手脚开始发软,手中的大刀眼看着就要握不住…… “殿下,是楚大将军来了!” 余梁一声惊呼,打断了东方朔的念头,他猛地回神,攥紧手中差点滑落的大刀。 余梁喜极而泣:“楚大将军带着大军救援我们来了,殿下,我们得救了!!” 东方朔眼眶猩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刚才就差一点,他手中的大刀便滑落了,差点沦为北周大军的刀下鬼! 幸好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坚持到楚辎的援军到来! 重新紧握大刀,东方朔带着剩下的千余人,继续斩杀。 先前没有援军,每个人都心中惶惶,认为杀不出去,而现在有了援军,他们即便身体疲乏到极致,心中也陡然生出无限力量。 楚辎带着三万精锐骑兵,冲在最前面,直接把周瀚池的大军冲得七零八落。 这是他本次的战术——对方人数多,就先把对方的大军切割成好几块,再逐一击破。 以前北周大军骑兵厉害,经常神出鬼没,冲过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而后又迅速撤退,让他们既愤怒又无可奈何。 如今楚辎手底下也有了这样厉害的骑兵,他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战术。 骑兵把周瀚池的大军切割之后,其余的将士便围杀过来。 人数之多,是周瀚池先前所未曾遇见,他脸色铁青至极。 眼看着大启成王的人头,马上就要到手,偏偏这个时候楚辎杀过来了,实在可恶。 副将元达匆匆策马来到他身边,“二皇子,恐大启将士都被楚辎那厮带来了,我们虽然包围了成王,但如今我们也被楚辎包围了,而我们的大军被楚辎切割得七零八落,又打了许久,我们的将士很疲惫,不适宜再与楚辎硬碰硬!” 周瀚池怒喝:“他们有援军,我们不能有吗?” 元达道:“二皇子,一来我们所带将士,已经是人数最多的。二来如今再喊大王那边增援,时间上来不及。” 原本周瀚池已经两次输给楚辎,他带着军队没有回朝,而是往东北方向来,主要是不死心,不认输,故而想要活捉东方朔,立大功,扭转战局。 结果现在楚辎又带着大军杀过来了。 周瀚池看着来势汹汹的大启将士,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被他生生给逼了回去。 再看时,他周身全是暴戾之气。 “既然楚辎来了,本将便和他打上一仗!以前楚辎带兵,奈何不了我大周!本将就不信,今日他能奈我大周将士如何!!” 周瀚池策马冲了出去。 元达看得直皱眉,却又不得不追上去。 十八个时辰后,血色的天空,夜色逐渐弥漫开来,周瀚池带兵仓皇逃窜。 东方朔成功被营救。 而周瀚池的副将元达被斩杀于马背,人头被楚辎砍下来,挑在剑尖上。 周瀚池的将士损失五六万,整个大军疲惫至极,只顾着跟他仓皇北逃。 夜色渐浓,与血雾弥合在一起,让人看不清楚方向,受了一剑重伤的周瀚池,只顾着逃跑,甚至来不及辨别方向。 五里地之外的山丘后,楚轫与舒孝躲在那里,身后跟着一万将士。 忽然,楚轫开口:“来了,是北周二皇子带着将士逃跑过来了。” 舒孝忽然放下手中的弓箭,楚轫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逐渐四合的夜色里,舒孝双眸发亮,“我去活捉二皇子!” 不等楚轫反应过来,他已经翻身上马,手执长剑朝周瀚池方向冲了过去。 楚轫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将他拦住。 周瀚池虽然是逃窜,可人家是一军主帅,能力是很出众的,而且他身后还有十万将士! 若能活捉,他大哥早就活捉了,还轮得到舒孝上场? 楚轫认为舒孝是去送死! 完了,他没能拦得住舒孝,回头该如何跟大哥交代?如何跟妹妹交代? 楚轫立即召集身后上万将士,准备冲上去,再与周瀚池厮杀一场。 此时楚轫只希望,能够多杀几个人,为舒孝报仇! 大军马蹄声阵阵,掩盖了舒孝冲上前去的马蹄声。夜色如障,掩盖了舒孝的身影。 以至于他杀到周瀚池面前时,众人还反应不过来。 他冲过去,吓到了前方开路的几个将士,而他不搭理开路将士,直奔周瀚池而去—— 受伤的周瀚池,一心以为对方要杀死他,下意识躲避对方攻击,可对方只是想要活捉他,让他防不胜防。 楚轫带着上万将士冲上来,想为舒孝报仇,却万万没有想到,舒孝真的活捉了受伤的周瀚池,以至于北周十万大军不敢妄动。 另外一个副将见状,知晓救不回来周瀚池,只好带着剩下的将士继续北逃。 这一夜在大启的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在史书之外,战场上的鲜血凝固了大片大片的土地,所到之处都是凝固的黑血与尸体,楚家军在打扫战场时,发现很多很多的尸体,无法辨认出他们原来的模样以及身份。 其中自然包括他们大启的将士。 这些将士沉默在现在以及未来的无尽时光里,可他们活在大启的史书上,活在每一个被守护的大启人的生命当中,不管那些人是否记得他们。 而在几天之后,这场以千万人死亡、无数人魂归他乡、血流汇聚成河流的战争,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盛京城皇帝以及众人的耳朵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北境之战,胜了!” 第86章 杀了算了 皇帝听闻战事消息之后,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胜利了?” “是的,皇上,胜利了,我们大启胜利了!” 皇帝又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哦”一声,整个人好像被巨大的喜悦击中,有些站立不稳。 姚安急忙搀扶他,慢慢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而后欢喜道:“皇上,大喜事啊,我们大启战胜了。” 连日来皇帝做梦就是北境战败,楚家父子双双阵亡的画面。 他一直在苦恼,派谁去增援楚家父子,但是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其他地方的将士也不能随意变动。 他又苦又愁,又恼又怒,又无计可施。 结果现在却告诉他,北境之战,胜利了。 他好像处在梦境中,有些飘飘然。 “皇上,朔儿身为王爷,他上了北境战场,自然鼓舞了北境将士;而且他能力出众,又是有军功在身的。故而有他在,北境之战便胜利了。”郑贵妃在旁边说道,脸上布满喜悦。 楚润雪果然是个能人,让她的儿子带着陈挫去北境战场,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那可是骚扰他们十数年的北周啊,如今却输在她儿子的手上,郑贵妃别提多高兴了。 “看来镇北侯府的人虚有其名,他们镇守北境多年,也不曾击退北周将士,反而任由北周将士越发壮大。幸好有朔儿在,打败了他们,否则长青城破,大启就危了。皇上,我们的朔儿立了大功!” 皇帝看着贵妃讲话,静静的,并没有反驳,楚家镇守北境多年,一直无法战胜大周将士,成王去了就赢了。 皇帝也以为,此次北境之战胜利的关键,在于成王东方朔。 他暗暗感叹他的三儿子,居然有如此能耐。 若是早些派他的三儿子上北境战场,北周是不是不用嚣张这么久? 有这般出色的儿子,皇帝的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郑贵妃继续道:“皇上,虽然楚家父子无能,但是楚家的女儿嚣张啊。胆敢持弓箭入后宫也就算了,她居然还敢放箭射杀臣妾,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郑贵妃觉得,北境战事的消息,传来得真是及时。 现在她是战神王爷的母妃,而楚合意的父兄没有军功,当下无人能够保她了。 得知她的生辰宴,因为楚合意的破坏,只能寒酸举办,那时她恨极了楚合意。 今日楚合意还敢对她连射三箭,郑贵妃想要她死! 皇帝锐利的眸子,顿时看向楚合意,扫视楚家的每一个人,二夫人、楚慧、楚悠、楚辚、楚心…… 持凶器入宫,已是大忌;更何况楚合意还射杀贵妃,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现在,贵妃的儿子成王殿下,还是拥有赫赫战功的王爷,皇帝心想:即便不为贵妃,只是为北境跟着东方朔的士兵,也得严惩楚合意。 那些士兵拥戴的拥有赫赫战功的成王殿下,他的母妃如何能被这般对待? 不能! 而且,楚家镇守北境多年,一直没能战胜北周大军,直到东方朔去了才战胜,可见不是北境大军不行,而是楚家人不行。 尸位素餐。 楚家人既然如此不堪,以后也无大用,那么他对楚合意就可不必太客气。 杀了算了。 短短时间里,皇帝就做出了对楚合意的惩罚。 “皇上,北境大捷,可喜可贺。”跪在地上的楚合意开口:“但是在这样可喜可贺的日子里,您不问问臣女为何持弓箭射杀贵妃吗?” 皇帝怒道:“贵妃是大启的贵妃,是成王殿下的母妃,就算她有错,也该是朕来惩罚她!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将门女,持弓箭射杀她!” 他想,北境大捷的确是大喜事,他本该欢欢喜喜的,若不是楚合意持弓箭射杀贵妃,今日他不知快活到什么境地。 可偏偏,被楚合意破坏了,满满的欢喜有了裂缝,不完满了。 “臣女当时也想请求皇上主持公道,但若是臣女去找皇上,耽误了来翊阳宫的时间,只怕臣女赶到此处时,只能给二娘以及其他姊妹收尸。事急从权,故而臣女才带着弓箭过来。” 又道:“皇上仁慈,叫我们镇北侯府的人进宫,是要解决我父兄的后顾之忧。但是贵妃却将我二娘以及姊妹们叫到翊阳宫,虐杀他们。 “臣女一直尊重皇上,皇上是大启每一个臣民的天和地,可是贵妃却率先将您的仁慈与脸面摔在地上。臣女射杀贵妃,是为了维护您的仁慈与大启的脸面!” 郑贵妃半躺在榻上,听完楚合意的话语,也并不生气,只觉得可笑。 她既然敢把镇北侯府的人叫到翊阳宫来虐待,就不怕楚合意在皇帝跟前说她坏话。 因为她断定她儿子一定会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镇北侯府将会彻底垮下去。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楚合意所说是真相,皇帝又怎会惩罚她呢? 皇帝只会认定楚合意嚣张跋扈,还信口雌黄,污蔑贵妃。 退一万步说,就算皇帝不这样认为,皇帝也会给楚合意定罪。 毕竟她儿子现在可是打赢了北周的王爷啊,扫除了皇帝多年的心病啊,谁的军功比她儿子还大? 郑贵妃撒娇一般,对皇帝道:“皇上,楚家小姐犯下大错,还试图狡辩。臣妾怀疑她之前那么嚣张,是因为她认定长青城若是没有她楚家,一定会守不住。” 皇帝听了贵妃的话,觉得很是在理。 传讯之吏的脸色很奇怪,他跪在地上听完了双方的言辞,脸上的表情如同如厕困难一般。 眼看着皇帝就要降罪楚合意,传讯之吏忙道:“皇上,这是本次北境之战的战报,您请过目。” 姚安立即将那一纸战报接过来,双手呈给皇帝。 皇帝没有接,坐在椅子上豪气干云道:“北境大捷,实乃快事一件,你来宣读,叫大家都听听。” 姚安道是,将战报打开。 “……北境将士先后以三路大军,对抗北周三路大军。初战时,楚震所带队伍险些阵亡,大将军楚辎临时带一万将士增援,打得北周将士连连后退。” 姚安念到这里,心头一慌,下意识去看皇帝和贵妃的表情,又不敢细看,继续宣读: “……大将军楚辎,双腿已被神医治好,创造了一场属于他和北境之战的奇迹。” 第87章 对比惨烈 嗯?事情和郑贵妃所说的完全不同,在场的人满头满脑都是疑惑。 不过大家都听清楚了——楚辎的双腿治好了!这确实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就连皇帝都愣了下,故而无人注意到,贵妃的眉头皱了起来。 宣读战报的姚安,第一个发现情况和郑贵妃所说的南辕北辙,他的额头开始布满细汗,却只能硬着头皮宣读下去。 “楚辎第二次带领十五万大军迎战北周二十万大军,以死伤两千人的战绩,致对方死伤五万人,主帅周瀚池仓皇北逃。 “四公子楚轫,带着五千人穿越北境荒漠,抵达敌军后营,抢夺敌军粮食之余,致对方死伤两万人,带三千将士完好回营。 “成王……成王殿下……” 姚安拿着战报的手在颤抖,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 贵妃还在殷殷期盼着他说出东方朔的战绩。 手无缚鸡之力的楚四公子,都可以带着将士穿越荒漠,烧杀敌军后营,还能掠夺粮食,那她的儿子肯定更加厉害。 皇帝想法和贵妃基本一致,也在等着姚安念出他们儿子的赫赫战功。 姚安深吸口气:“成王东方朔带五万将士走东北路线,结果被敌军三千人引入埋伏圈——紫云大峡谷,后被在楚辎那里落败的周瀚池,带十五万大军围困,导致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人家楚四公子只带五千将士,都能打得敌军死伤两万人,而成王殿下带五万人,却对付不了敌军三千人,还中了埋伏导致全军覆没。 贵妃眼前一阵阵发黑,指甲掐入糯青的手心,把糯青掐出血来。 贵妃耗费了全身力气,才问出声:“我儿现在如何?他可否还活着!” 战报里的内容虽然简短,但是姚安却觉得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染了鲜血。 他道:“成王殿下身边的两千人,誓死保护他的安危,一直等到楚辎大将军带兵增援,成王殿下就此得救。 “楚辎大将军带着将士,在紫云大峡谷,打得周瀚池再度损失五万将士,只得仓皇北逃。在逃跑路上,楚辎大将军手下的士兵舒孝挺身而出,活捉周瀚池。 “不日周瀚池将被送达盛京城,请皇上定夺。”一口气念完,姚安松了口气。 本以为这纸战报,将讨好到贵妃,结果念出来之后,姚安才知道这纸战报上的内容,让他把郑贵妃得罪了个彻底。 所有人都赢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楚四公子赢了; 楚辎手下名不见经传的士兵舒孝,活捉了北周二皇子; 身为主将的楚辎,带着骑兵把北周大军打得只顾北逃…… 唯有身份尊贵的成王殿下东方朔,全军覆没。 这已经不能说是成王殿下能力平庸了,简直可以说是成王殿下能力糟糕,甚至一丁点能力也没有,他以一己之力葬送大启五万将士的性命! 这对比实在惨烈。 他与军功无关,而且还要接受惩罚。 “皇上,先前朔儿打过胜仗的,他并非如此无能之人。”贵妃顾不上两边臂膀的疼痛,从榻上下来,跪到皇帝跟前。 “一定是镇北侯府不满朔儿与楚合意退婚,所以在北境战场上,他们给朔儿设下埋伏,叫咱们的皇儿铩羽而归。 “否则如何解释他们所有人都赢了,就连酷爱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公子都赢了,却唯独咱们的皇儿全军覆没呢? “一定是他们使用阴谋诡计,想要报复我们皇儿退婚之事!镇北侯府的人实在狠毒,咱们的皇儿已经补偿他们万两银子和一座山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满足,在这种家国大事上,叫我儿损失五万士兵的性命! “他们如此草菅人命,只为报复退婚之仇,当真罪该万死。” 贵妃咬牙切齿,眼底全是恨意。 皇帝坐在椅子上身形不动,听完贵妃的话,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沉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威严无比。 贵妃满脸泪水,巴巴地看着他。 半晌后,皇帝掐住她的下巴,声音淡漠:“贵妃不知,战场上有种特殊战士叫督战队,战场上情况如何,都由他们记录。 “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镇北侯府的人忙着杀敌,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以及心计去设下阴谋诡计,害得成王陷入紫云大峡谷,五万将士全军覆没?” 又道:“贵妃没有上过战场,或许不知,这短短的战报里面,所包含的内容。 “就比如楚四公子穿越荒漠——荒漠里无吃喝,能够从中走出去,已是万幸,他们是在拿血肉之躯去博,最后他们不仅博赢了荒漠,还烧杀了敌方后营两万人,这是奇迹。 “再有那名不见经传的舒孝,胆敢在周瀚池逃亡路上,将他活捉,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以及谋略,也是奇迹。 “否则你说,为何北周多年难以灭亡?是因为我们大启不想吗?” 皇帝虽然偏心自己的儿子,但是对他来说,战胜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一开始他被贵妃的话带偏了,以为本次北境之战战胜的关键点在于东方朔。 后来听完所有内容,他才发现,关键点不是东方朔,而是双腿重新站起来的楚辎,以及旁人尚且不知晓的马镫。 马镫是当初楚合意送到宫里来,给他见识过的,得了他的允许,才开始大量打造的。 这件事是暗中进行的,外人并不知晓,只为了打北周一个措手不及。 楚家人做到了,的确打了北周措手不及。 大启与北周的战局,的的确确是楚家人扭转的,与他们的皇儿东方朔无关。 而在那样的战局里,他们的皇儿东方朔是唯一战败的一个,还全军覆没…… 他这个三儿子,的确不堪大用。 “皇上……”贵妃喊他,想说很多话,却又无话可说。 “传朕旨意,郑贵妃从今日起,降为妃位。罚俸半年,除了每日去却非门跪上半个时辰,便不得离开翊阳宫半步。” “为何?皇上为何要惩罚臣妾?也不是臣妾让朔儿打败仗的啊。” 皇帝垂眸看她:“虽然你没有让成王打败仗,但是你意图虐待镇北侯府一家子老小。你所说的话,朕在你宫门口时就已经听见了。” 第88章 目标达成 郑妃满脸错愕。 楚合意也猝然看向皇帝,她猜测的果然没错,先前郑妃被吓坏之时所说的话,皇帝都听见了。 她就说自己算准了时间,让郑妃承认她所作所为的,不可能皇帝听不见。 现在看来,皇帝当时愤怒她带弓箭入宫,又射杀郑妃,以为她实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就想要发难她。 后来又传来北境战事的消息,皇帝以为战胜功臣是东方朔,更加想要偏袒郑妃。 结果东方朔不仅没有战胜,反而还全军覆没,立下赫赫战功的是镇北侯府的人,郑妃不再是有军功的王爷的母妃,皇帝自然要惩罚郑妃了。 楚合意也知,若打败仗的是她的父兄,皇帝才不管她为何出现在翊阳宫,皇帝只会惩罚她手持弓箭入宫,还射杀郑妃。 皇帝果然是皇帝啊,做任何事情都只从皇帝的角度出发。 皇帝声音沉沉:“楚家戍守北境多年,为解镇北侯父子的后顾之忧,朕特意把镇北侯府的人接到宫中小住,郑妃却要虐杀他们,可是将朕放在眼里了?可是关心北境百姓的生死了?” 郑妃瑟缩了下肩膀,又恐惧又愤怒,她泪流满面。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皇上您饶了臣妾这次吧。” 郑妃膝行过去,双手扒在皇帝的膝盖上,楚楚可怜地看着皇帝。 皇帝把她的手掰开,“朕也没有严惩你,不是吗?你依然是朕的妃子。” 皇帝没有大发雷霆,但他的行为与言语,却异常冷漠,叫郑妃心中发冷。 “皇上,臣妾有错在先,您要惩罚臣妾,臣妾认了。”郑妃说道:“但是楚合意如此嚣张,胆敢持弓箭入宫,还射杀臣妾,难道皇上要放过她吗?” 皇帝看向楚合意:“你可知错?” 楚合意跪好,乖顺垂眸:“臣女知错。” 皇帝沉声:“既然知错,朕便把你弓箭收了,往后在宫中不可带任何兵器,你可有意见?” “臣女没有任何意见,多谢皇上隆恩。” “带你二娘他们回去,姚安,叫御医去长青宫给他们诊脉。” 楚合意把弓箭放在地上:“多谢皇上,臣女告退。” 二夫人也带着孩子们立即谢恩,与楚合意一起离开翊阳宫。 初冬的第一场碎米雪已经停了,但是到外头风一吹还是冷,二夫人上前去握住楚合意的手。 一家子老小沉默地往长青宫方向走去,除却偶尔几句“冷不冷”、“小心些”、“慢点走”之类的话外,他们基本不吭声。 长青宫内灯火通明。 宫女已经把烛灯给点亮了。 从镇北侯府跟着他们进宫的几个嬷嬷和丫鬟,正在翘首以盼,见到二夫人和楚合意他们,都快步上前来迎接。 “无事无事,虚惊一场。”二夫人说道,是安抚婆子丫鬟们,也是安抚孩子们今日受惊的情绪。 进了屋内,婆子丫鬟们上了热茶,又带孩子们去盥洗更衣。 二夫人则压低声音与楚合意说话。 “合意,你今日所为实在太过危险,若非北境胜利的消息及时传来,恐怕你要被严惩。” 终于打了胜仗,二夫人心头是高兴的,甚至兴奋得心尖一直在颤抖,可一路上她回想着楚合意今日行为,后背又忍不住冒出一层冷汗。 她自然要和楚合意好好说道。 说严惩,她还说轻了。 帝王震怒,杀头那是家常便饭。 楚合意挑眉:“可是二娘,我运气很好,恰好父兄战胜的消息就在那时候传来了。” “只是运气好而已,若下次你还做出如此危险之事,却又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了呢?我们被虐待就虐待了,暂时死不了人,但你这样做,却会置自己于死地,你可知晓?” “二娘,面对郑妃这种人,你越是退让,她越是得寸进尺,只有你拿起武器对准她,让她吃到苦头,下次她才会有所收敛,知道伤害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合意道:“若是这要顾及,那也要顾及,等到道理全被我们占了之后,恐怕我们连命也没有了。二娘,该反击时候就要反击,剩下的事情别去管,因为你不反击你就先死掉了。” 在楚合意的认知里,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活着才能扭转局势,死了占理又有何用? 二夫人抿了抿唇,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若不是楚合意及时赶来,几个年幼的孩子哪里受得住郑妃那般磋磨? 即便最后活着离开翊阳宫了,但孩子们身体受损,恐一场大病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么想,倒不如及时就反击了,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和健康。 原本想要说教的二夫人,反而被楚合意给“说教”了。 “二娘说不过你,等你父兄回来,看他们怎么说你。快些去更衣,准备开饭了,你弟弟妹妹他们肯定饿坏了。” 楚合意俏皮一笑,起身回房间去梳洗更衣,今日她实在累极,先是去救乔宛宛,回来之后得知糯青来找,她当时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和百花换了衣服,她拿着弓箭就往翊阳宫赶去,同时让百花想办法通知皇帝过去。 楚合意回想此事,觉得她和皇帝到达的时间,刚刚好。 若她再稍晚些,不知道二娘和弟弟妹妹们得被虐待成什么样子。 若皇帝再晚些,也听不到郑妃的话语。 楚合意笑了笑。 一笑她今晚的“鲁莽”。 二笑父兄在北境终于打了胜仗,从春末到初冬,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这场战役,她等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传来好消息。 她重生回来之后的第一个目标——守护家人,保住他们的性命。 现在这个目标,达成。 楚合意站在窗前,看着茫茫夜色,仿佛看到前世父亲与四哥战死沙场的画面,看到双腿残疾的大哥最后为维护她的名声与人大打出手,死在街头的画面…… 楚合意狠狠闭上眼睛,将脑子里这些画面狠狠打碎,她努力地扬起唇角,告诉自己:那是前世,今生一切都不同了!! 一双眼睛,在窗外幽幽地看着她。 第89章 雪闻噩耗 楚合意对面的房间,住的是楚润雪。 她把自己和镇北侯府的人一起送入宫中,做皇帝手中的人质。 今日她先后见过皇帝和郑贵妃之后,还特意叫人往外面散布“成王殿下即将大胜还朝”的消息。 她想,来日东方朔掌管楚家三十万兵马,定然需要很多人才扶持他,此时把东方朔或将战胜的消息散布出去,就是给天下人才一个主动靠近的时间。 恰好今天是她的小日子,忙完之后她便什么也不做,在屋子里睡了一个下午。 二夫人他们被带往翊阳宫的事情,她知晓了,并未做声。 天黑时,她才起身下床,屋子里烧了炭火,暖融融的。婢女寒露端来煮好的红糖姜汤,她捧在手心里,坐在小几旁边,慢慢地喝着。 小几上放着围棋,还有一盏灯。 喝完了红糖姜汤,楚润雪闲闲地敲着棋子,看着红烛凝结出的疙瘩落到桌面上,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她与人无约,并不需要等人。 “闲敲棋子落灯花”,不过是她在等待所筹谋的事情按时达成而已。 不会有意外的,楚润雪心想,今日贵妃把镇北侯府的人叫到翊阳宫去,绝对不会善待他们,而他们即使被虐待,也不敢吭声,谁让镇北侯府的人还在北境作战,胜负未分? 又想,再过几日,这场战争应该就有结果了,冬日大雪冰封,两国并不会开战,北境将会赢来难得的安宁时光。 东方朔很快就会带着赫赫战功回来。 还想到楚合意手中的那座铁矿山,将葬送楚合意的性命,以及整个镇北侯府。 楚润雪抓起一大把棋子,“哗啦啦”将其洒到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烛火跳动得越发欢快,蜡油滴滴落到桌面上。 楚润雪这才满意了。 方才蜡烛燃烧的速度,实在是有点慢。 寒露掀开帘子进来,身上带着风雪,她神色紧绷:“大小姐,北境战事传来消息了……” 哦,她耐心告罄的时候,消息就来了。 楚润雪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朝寒露看过去。 “皇上驾到——”外头传来公公的唱和,打断寒露要说的话。 楚润雪起身,“去拿红色风氅来。” 寒露应是,去拿了红色风氅,给她披上,主仆二人一起出了门。 二夫人已经带着楚合意他们跪在院子里,楚润雪看到皇帝阔步走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了,阔步而来的样子还是很意气风发。 想来北境这场仗,打得皇帝心里很高兴。 毕竟打胜仗的人是东方朔,是皇帝的儿子,有儿子如此,皇帝自然要高兴。 总比一直依靠楚家人,要好很多。 楚润雪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走到楚合意身边,与他们一起在皇帝跟前跪下。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声音爽朗:“朕只是来看看你们在长青宫里,住得可习惯,不必多礼,都起来。” 楚润雪微微蹙眉,东方朔打了胜仗,就注定镇北侯父子失去性命,为何皇帝对二夫人与楚合意他们如此和蔼? ……哦,应该是镇北侯父子死在了战场上,怎么说也是为国捐躯,皇帝体恤他们吧。 也不对,镇北侯父子应该是“全军覆没”之下死去的,这是她给东方朔设定的路线。 身为将军,却全军覆没,是要受到惩罚的,皇帝怎么可能还会体恤? 皇帝应该对镇北侯府的人,大发雷霆才是。 楚润雪又想到,也许皇帝对楚合意他们和颜悦色,是看在她给出盐铁归朝廷所有的法子上。 她为大启付出良多。 应该是这样。 楚润雪逻辑自洽了。 “朕已经和棋嬷嬷说过了,若你们在长青宫缺什么,或者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棋嬷嬷说,棋嬷嬷会为你们办成的。”皇帝说道。 二夫人回答:“多谢皇上,我们在长青宫住得很好,正等着御医来给孩子们诊脉呢,并不缺什么。” “不缺什么就好,御医朕已经带来了。”皇帝招招手,示意御医们上前给孩子们诊脉。 “北境战争已经结束了,不日镇北侯他们将要凯旋。你们是想在宫里等他们呢,还是回镇北侯府去等着?”皇帝又问。 楚合意与二夫人相视一眼。 楚合意道:“皇上,我们想在父兄归来之前,把家里家外打扫干净,他们回家时住得也舒服些。” 皇帝:“朕明日叫人送你们回家。” “皇上,先前您答应臣女,待父兄打胜仗归来之时,臣女想要什么您就给什么,不知您的话可还作数?” “当然作数,你想要什么!”皇帝还担心楚合意不提要求呢,她提要求正好,他全都满足,显得他这个皇帝仁慈心善大方。 “臣女想把教骑射的老师宋句,以及奔霄,一起带回镇北侯府去。” 楚合意双眸亮亮地看着皇帝,好似一个娇艳明媚的少女,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势在必得,仿佛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皇帝就喜欢这种可以一眼看穿的人,没有心机,好掌握。 皇帝笑道:“好,宋句和奔霄都归你。回头见了你父兄,可不能说你在皇宫里受欺负了。” 楚合意笑得眉眼弯弯:“皇上对我们照顾有加,我们全家人都觉得很庆幸,能有机会住到皇宫里来,其他人家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皇帝特意跑这一趟,除了收拢人心之外,还在敲打她镇北侯府的人,出宫之后莫要乱说话。 皇帝赞她:“倒是个懂事姑娘。” 又看向楚润雪,“成王虽然全军覆没,但他终究还是大启成王,你与他的婚事会按期举行,此事你不必心慌。朕也会看在你和镇北侯府的面子上,不严惩成王。” 全军覆没! 楚润雪的脑子嗡了一下。 东方朔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 她为东方朔筹谋那么长时间,还把陈挫安排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结果东方朔全军覆没? 恬淡的笑容僵在楚润雪的脸上,她神色呆愣无比,不可置信且干涩地道:“皇上的意思是说,成王殿下在北境战场上,全军覆没?” “是啊。”提及东方朔,皇帝脸色难看,十分嫌弃道:“他带着五万将士对战敌军三千人,却被引入埋伏圈,最后全军覆没。若不是楚辎及时增援,只怕他要死在战场,丢尽我大启颜面。” 若是东方朔死在敌军手上,大启将颜面扫地,日后两军对垒,未战大启就先输一截。 皇帝想想都觉得后怕,故而对东方朔的无能感到很愤怒。 “楚……大哥增援?”楚润雪抓住了关键点,不可置信地问。 大哥不是失去双腿了吗,如何增援? 第90章 心头浸血 皇帝心情大好,且他对楚润雪这个人十分认可,故而耐心解她疑惑:“楚大将军得遇神医,奇迹出现,双腿已然治好。” 又道:“也亏得楚大将军双腿能治好,否则这场仗,未必能赢。” 还说:“楚家人的确能耐,跛脚的老将军能上战场,没有吃败仗;楚大将军亲自带出来的舒孝,还活捉了北周二皇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公子可以带五千将士穿越荒漠,直达敌军后营。” 皇帝越想,越觉得楚家人实在厉害。 提及此次战役,皇帝就滔滔不绝,仿佛恨不得自己亲临现场。 压在心口十多年恶气,总算出了。 皇帝觉得,要不了几年或许真的能够灭掉北周。北周一灭,南面和西面敌国,都将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还会来朝贺大启。 “待楚大将军他们凯旋,朕要大大奖赏他们!”皇帝声音爽朗,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并未注意到楚润雪脸上细微的表情。 楚合意倒是侧头,看向楚润雪。 院子里光线昏暗,只见楚润雪半张脸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但是楚合意能够感觉到,楚润雪周身气息很安静,似乎很轻易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楚润雪对北境三十万兵权觊觎已久,在东方朔出征的时间里,又一心掠夺各大商家的钱财,只为来日喂养三十万将士对东方朔的忠心。 现在事情出现如此巨大的转折,楚润雪居然能够这般安静,这份定力非常人所能做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微弱的光线中,楚润雪的声音响起:“此一战大捷,又活捉了北周二皇子,定能给大启北境带来多年的和平。” 楚合意听得出来,楚润雪的声音带着喜色。 好像东方朔一人的战败,影响不了全局,楚润雪还是会为最终的胜利而高兴。 皇帝显然被她的话语取悦到,哈哈大笑。 他离开之后,就派人送了许多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到长青宫来,每个人都有份。 御医已经给大家诊过脉,都无甚问题,只开了些驱寒健体的方子,二夫人又叫婆子熬了姜汤,每个人喝了就睡下了。 次日一早,皇帝安排侍卫统领殷绍,亲自带队护送他们回家。 去时不过三五辆马车,回时却十几辆马车,除却前面几辆马车里装人之外,剩下的马车里装的都是皇帝赏赐之物,场面格外盛大。 街上人人驻足观看。 “北境之战胜利了,皇帝叫人护送镇北侯府一家子老小回府了,场面真够盛大的啊。” “这也是镇北侯府该得的,北周猖獗已久,还得是楚大将军带兵才能打赢他们。” “先前楚大将军失去双腿,大家都说此次北境之战,大启必败,谁曾想最终居然赢了,到底是楚家人啊。” 议论声传到马车里面。 楚合意与楚润雪同乘一辆马车,外面的声音她们听得真切。 “哎,昨天我还听说,此次成王殿下会带领北境将士取得胜利呢,言之凿凿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结果成王殿下全军覆没,五万大军跟着他,全部惨死。” “可惜了,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隔壁邻居就担心他们家孩子在成王殿下那支队伍里,现在全家人都提心吊胆的。” “成王殿下能力不行,害人不浅啊。” “其他队伍都战胜了,就连跛脚的老将军,都打了胜仗,却只有四肢完好的成王殿下全军覆没!” “就这能力,还好意思散布假消息,说他能打胜仗?成王殿下身边的人不行啊。” 楚润雪藏在宽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本以为此次战争东方朔定会大胜归来,故而才在昨天为他造势,却不曾想,她如此行为却让成王战败的名声,雪上加霜。 如今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唾弃东方朔害死五万士兵,还嘲笑他身边的人散布他会赢的消息,为他造势,实在叫人恶心。 楚润雪心头仿佛浸了血。 车马抵达镇北侯府,安远侯夫人带着全家老小,特意在大门口等待。 见到他们来,连忙上前迎接,嘘寒问暖,还亲自拿了金锞子打点殷绍他们去喝茶。 殷绍着人亲自把皇帝的赏赐,搬到镇北侯府的大厅里去,忙完了才拜礼离开。 “弟妹,早上得知你们今日回家,我便早早过来,嘱咐府上的人打扫、擦洗,午饭也叫他们准备了。”安远侯夫人十分体贴。 二夫人连连道谢。 安远侯夫人便道:“都是一家子人,何必这般客气?况且二弟和两个侄子打了胜仗,我着实高兴,这是我们楚家的荣耀啊。” 二夫人笑着应是。 两人闲话片刻,安远侯府便来到楚润雪身边,拉着她的手,以此安抚她的情绪,母女俩倒是没多说什么。 镇北侯府的这顿午饭,是安远侯夫人帮着张罗的,她也留在镇北侯府吃了午饭。 午饭结束之后,便帮着二夫人一起整理皇帝的赏赐之物,并且记录在册,很是忙碌。 楚润雪借口说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安远侯夫人便叫寒露护送她回去。 楚合意交代了瑞嬷嬷一声,便也回房间歇息了。 安远侯夫人和二夫人一起把物件整理完毕之后,喝了口茶就准备回去探望楚润雪,安慰安慰她,毕竟她的未婚夫东方朔吃了败仗,如今名声不好,安远侯夫人很是心疼她。 瑞嬷嬷这会子过来:“夫人,合意姑娘在宫里得了皇上亲自赏赐的紫笋茶,请您去品一品。” 安远侯夫人闻言,想到他们进宫那日早上,楚合意与她说过的话,心中发紧,品茶是假,楚合意有话和她说是真。 “我这就去。”安远侯府起身,跟着瑞嬷嬷来到楚合意的屋子,瑞嬷嬷去泡了一杯紫笋茶来,放到安远侯夫人的手边。 安远侯夫人捧着茶水,略有几分紧张,笑容也不自然:“皇宫里的风水养人,合意看着白净了许多,模样越发俊俏了。不知宫中有何趣事儿,合意可否说与我听?” 这是在问楚合意,喊她来是要说什么了。 第91章 都在隐瞒 楚合意微微笑着,“伯母,先前成王殿下与我退婚,我从他手上拿了一座山,我准备挖山建造府邸的时候,挖出了铁矿。” 安远侯夫人满脸意外,“竟有这等好事,可见上天垂怜你,在别的方面给了你足够的补偿。” “是呀,我也这么想。但铁矿太赚钱了,我总担心朝廷律法会有变化。可我在宫中不得任何人喜欢,只能天天在骑马场练习骑射,倒是润雪姑娘,她与贵妃娘娘关系密切,又是皇上未来的儿媳妇儿,很得皇上喜欢。 “所以我想请伯母去帮我问问润雪姑娘,朝廷可有新的律法,是关于铁矿的?若有,我也好提早防范。” 安远侯夫人原先还担心她说润雪的坏话,原来是说这个,心头大石落下了。 她当即应下:“待我回府之后问她,有无变化我都着人来和你说。” “那合意便多谢伯母了。只是朝廷若有新的律法,大概也会先小范围实施,顺利了才会大范围施行。故而伯母悄悄问便是了,莫要大张旗鼓,免得旁人说我们楚家揣测圣意。” 楚合意道:“如今我们楚家才打了胜仗,风头正盛,得好好防备旁人寻我们的错处。” 东方朔全军覆没,楚润雪的反应如此冷静,楚合意已经隐约能够猜测,楚润雪下一步要如何对付自己了。 安远侯夫人道:“你所虑极是,此事我只单独问润雪一人,得了结果我也亲自来和你说。” “润雪姑娘主意大,此事劳烦伯母多多费心。”楚合意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安远侯夫人再度想起他们进宫那日早上,楚合意给她说过的话,她浑身不自在起来,但她没为楚润雪辩解什么,她心中还是不大相信楚润雪会做出损害楚家的事情来。 楚润雪如今依旧是楚家大小姐,她和楚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润雪与我情同母女,她有事不会瞒着我,楚家的兴衰,也关乎她的日子。”半晌,安远侯夫人如此说道。 楚合意笑着,没接下这话,只道:“紫笋茶您喝得习惯吗?我叫瑞嬷嬷装一些给您带回去喝。” 瑞嬷嬷把装好的茶叶拿上来,递给安远侯夫人。 安远侯夫人回去之后,便去了楚润雪的院子,楚润雪恰好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炉子边上出神。 安远侯夫人就东方朔全军覆没的事情,安慰了楚润雪一番,楚润雪拉着她的手,笑着道:“伯母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成王殿下此次吃了这样大的败仗,下次就不会犯下如此大错了,这对他来说是宝贵经验,我会帮助殿下好好积累经验,以免下次再犯同样的过错。” 安远侯夫人拍着她的手,对这个从小养在膝下的姑娘很是满意。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安远侯夫人把她当成亲生的一样。 “你能够这般想,我就放心了。成王殿下还年轻,这不过是他第二次上战场罢了,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是的,伯母,我也这么想。”楚润雪微笑。 接着安远侯夫人环顾四周,把丫鬟婆子们都遣出去,才道:“我从镇北侯府那边过来之前,合意与我说了一件事。” 楚润雪心中一紧:“何事?” “她说成王殿下赔偿给她的那座山,挖出了铁矿,能赚很多银子。” 楚润雪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楚合意居然把这件事告知安远侯夫人? 也对,在古代这种大户人家,兄弟两个即便分府而住,在他们心目中,彼此之间还是一大家子人。 楚合意的父兄尚未归来,她生身母亲又死了,二夫人是妾室抬正,楚合意遇见这般大的事情无人可商量,告知安远侯夫人倒是也能够理解。 但是楚润雪心中莫名发慌,她但愿此事不要太多人知晓,下意识问道:“还有呢?” 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神色紧张,声音干涩。 “此事合意不叫太多人知晓,她担心朝廷律法会有变化,故而叫我来问你,你在宫中可有听到什么风声,关于铁矿冶炼这块的?”安远侯夫人目光牢牢锁着楚润雪的容颜。 楚润雪暗暗松了口气。 楚合意没叫太多人知晓就行。 看刚才安远侯夫人的举动,想来他们是有意瞒着这件事的,这样就好。 楚合意对铁矿律法或将有变动这件事有了察觉,或许是因为皇帝推行该政策的时候,被楚合意身边的人听了一耳朵,但是又不十分确定,才让安远侯夫人悄悄来问她。 看来楚合意还是想要独吞那座铁矿山,所以没叫太多人知晓她有铁矿山的事情。 又或许楚合意担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才没有大肆宣扬。 不管楚合意这样做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对她来说却是极好的。 她可以按照原计划对付楚合意,以及镇北侯府。 至于事后如何跟安远侯夫人和楚合意交代……楚润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又瞬间消失。 那时候镇北侯府都因为楚合意而遭殃了,她还需要给什么交代? 而安远侯夫人跟着她,是既得利益者,想来也没资格追根刨底跟她要交代。 “伯母,我在宫中多日,时常去陪伴贵妃娘娘,有时候还去给皇上研墨,并不曾听到关于铁矿上的任何风声。若有,只怕盛京城都传遍了,不会藏着捂着,毕竟铁矿可是最赚银子的营生。”楚润雪道。 安远侯夫人见她模样认真,不像是说谎,便觉得上次的事情或许楚合意对楚润雪有误会。 也或许是楚合意刻意挑拨她和楚润雪的关系。 安远侯夫人相信自己养大的女儿。 “合意那姑娘确实过于谨慎了,既然关于铁矿的律法没有任何变动,那便再好不过。合意得了那铁矿,我心头倒是好受多了,想必她也不会再怨恨你嫁给成王一事。” 楚润雪笑:“伯母就是操心太过,合意妹妹那样好的姑娘,自有她的姻缘。” 楚合意运气确实好,但楚润雪觉得自己运气也不差,否则楚合意要询问铁矿律法变动的事情,怎么偏偏询问到她头上来? 若是询问到别人头上,她接下来的计划就无法实施。 不过是东方朔打了一场败仗而已,并未消磨掉楚润雪的信心。 她知晓,古今成大事者,对自己、对局势都有绝对的信心,从不轻易气馁。 她也是。 第92章 楚辎回京 楚合意得了安远侯夫人的回话,并不意外。 安远侯夫人还说:“此次你父兄打了胜仗,回头求娶你的好男儿必定踏破镇北侯府的门槛,你父兄与二娘定然会为择到良婿的。” 楚合意微微挑眉,伯母以为之前她那样说话,是因为怨恨楚润雪抢走了她和东方朔的婚约? 楚合意也不辩解,时间未到,再多的解释也不能让人信服,只会让伯母更加以为她心生怨恨,在挑拨离间。 正如一开始她的大哥,对楚润雪心怀希望,直到发现残酷真相,才接受了事实。 疼痛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人们是很难相信身边那个至亲之人,是怎样的魔鬼。 接下来的日子,她和二娘以及姊妹们一起,将家里家外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期间下了两场雪,北风呼啸,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就是在这样满地雪白的日子里,她的大哥骑着骏马,带着大军凯旋了。 回来的是她大哥、四哥,以及成王殿下,还有身后的十万将士。 而她父亲、舒孝以及剩下的将士,还得驻守北境。原本该是楚辎驻守的,但为了乔宛宛,楚辎得亲自回来一趟。 一大清早的,楚合意便和全家人一起到城门口接他们。 一片雪白当中,远远地出现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慢慢地成为一片,一大片。 他们身穿铠甲,骑着骏马而来,十万将士发出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震耳欲聋。 楚合意身穿红衣,外罩红色大氅,站在雪白之间,好似傲雪红梅,远远近近,都能够一眼看到她。 前世她在镇北侯府,等来的是父兄战死北境的消息,最后只有东方朔一人凯旋,占据全部军功。 而今生,她却有机会站在这里,等待兄长带着大军凯旋。 那十万将士的每一步脚步声,对她来说,都是胜利的凯歌,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声音更动听,更叫她动容。 她的双眸噙满泪水,那泪水衬得她眸子越发澄澈。 兄长们骑着马到她跟前,翻身下马,兄弟两人从两边将她拥入怀中。 “妹妹,我们回家了。”是大哥和四哥的声音。 他们的铠甲很坚硬,染过鲜血、吹过风雪,很是冰冷,但是楚合意贴在上面,只觉得满身温暖。 她并不想哭,但是泪珠却忍不住滑落。 楚辎和楚轫都有些讶然,在他们上战场之前,楚合意表现得比他们冷静睿智很多,坚强得不似个姑娘家,现在却在他们面前哭泣。 那满脸的泪水,让他们知晓,她等待他们凯旋这日,等待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原来,她表面上冷静睿智,为他们出谋划策,背地里还是会为他们担惊受怕,比任何人都渴盼他们打胜仗活着归来。 铁骨铮铮的楚家兄弟俩,心底情不自禁生出丝丝温柔。 “妹妹,多亏你给我的锦囊妙计,我才能带着五千将士穿越荒漠,打得敌军后营死伤两万人。妹妹,你最了不起,不要哭。”楚轫拍着她的后背说道。 虽然穿越荒漠途中死去两千人,但是后来他们复盘过了,死两千人已经是很小的损失。 而偷袭后营、取之于敌,是此前他们从未有过的战术,他这一战立下大功。 出征之前,楚轫未曾想过立下大功,他只想以血肉之躯守住长青城,他甚至想过会死在长青城…… 但是如今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立下战功。 这些日子以来,他回想那场战事,除了感谢坚韧的自己,以及不放弃的将士之外,最感谢的就是楚合意。 拿到锦囊的时候,他从未想过楚合意的锦囊妙计可以救下他,还救下剩下三千人。 楚轫感慨万千,有好多话想和楚合意说。 “四弟说得很对,妹妹你真的很了不起。”楚辎也安慰她,在离开之前,楚合意与他说过,若是楚轫被迫与大军分开了,他只管朝敌营打过去就行。 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直到他看到四弟带着三千将士从后营杀出来,与他形成两面夹击的形势。 楚辎摸摸她的头顶:“莫哭了,这样难的战争我们都打赢了,往后只会一帆风顺。” 这一战,让他信心大增。 不仅是新的打法,还有他们的马镫,以及日渐厉害起来的骑兵。 楚合意擦掉眼泪,笑起来:“我只是太高兴了,大哥四哥,家里一切妥当,就等你们回家。” “等我们去向皇上复命,便回家去。”楚辎应道。 是了,班师回朝的将军,不能直接回家,而是要进宫向皇帝复命,交了兵权,才能回家。 兄弟二人松开了楚合意,楚轫又用指腹给她擦了脸上的泪痕,楚合意这才道:“我和二娘他们在家里等你们。” 她退开,二夫人和其他孩子也上前与他们兄弟说了几句话,他们便起身进宫去了。 楚合意一身红衣站在雪地里,看着大哥、四哥带着军队,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她红色大氅的帽子边缘,是白色毛茸茸的狐毛,越发衬得她面容白皙干净,且精致无双。 她在看着兄长们的军队时,有人在二楼看着她,看北风吹啊吹,把她领子上的狐狸毛吹得颤悠悠。 街道两边挤满了百姓,都在迎接楚辎他们凯旋,人人意气风发,除了其中的东方朔,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蔫蔫的。 街道两边店铺的楼上,也全都挤满了人。 茶楼里一个身穿蓝色家仆衣裳的人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楚辎看,看他完好的双腿,看他挺拔 修长的身姿,看他骑在马背上的飒爽姿态,那家仆的眸中涌出温热的泪。 「楚大哥终于完好回来了,他真的把自己的双腿治疗好,并且打了胜仗回来。」 是了,这位家仆打扮的人,正是乔宛宛。 她是特意乔装打扮,跟着谢凛一道来的。 自她从城楼上跳下,被楚合意藏在谢府之后,乔家人就疯狂地寻找她。 一开始是愤怒她敢以死抵抗,想把她抓回去收拾,再把她送给喻子晋。 直到镇北侯府父子打胜仗的消息传来,乔家彻底慌了,更加疯狂地想要找到她,等到楚辎凯旋之日,才能对镇北侯府有所交代。 但是乔宛宛不想回去,乔家不配和镇北侯府结成姻亲。 ——「若是楚大哥知晓我父兄的为人,恐怕也不愿意再娶我为妻,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第93章 又菜又怒 此次北境之战,是大启十多年来不曾有过的大捷,楚辎等人进宫复命之后,皇帝携诸位大臣,为他们举办了庆功宴。 在庆功宴当场,关于参与本次战争将领的册封与奖赏,也很快颁布了。 楚辎原本是二品镇北大将军,此次战役之后,一跃成为一品大将军。 楚轫因为其作战的灵活多变,以三千将士致敌军死伤两万人,册封为三品文策将军,文策二字还是皇帝亲自叫人拟的。 因为楚轫不愿再去战场,故而皇帝安排他日后做练兵、谋划之类的事情。 而舒孝,虽然没有回来,依旧驻守北境,但他活捉了北周二皇子,功不可没,册封为三品征北将军。 跟随他们打了胜仗的士兵,也全都有赏赐,死在战争中的士兵家人,也都将得到丰厚抚恤金。 赏赐下去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田地宅邸,不计其数。 庆功宴后,整个盛京城陷入巨大的狂欢,热闹得好似过年一般。 确实是要过年了。 皇帝觉得今年的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只是给楚辎他们举办庆功宴还不够,他决定今年除夕举办一场盛大宴席,宴请百官以及他们的家人。 消息传出去之后,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宴做准备,尤其是夫人小姐们,都忙着裁剪新衣、购买胭脂。 楚轫叫人把皇上赏赐他的绫罗绸缎以及珠宝首饰,全部搬到楚合意的屋子里去。 “这些布匹全部归你,你想做多少新衣就做多少新衣。还有这些珠宝首饰,都归你。” 楚轫没有心上人,也还未订婚,故而他认为自己留着这些东西无用。 反正府上每个季度都会给他做新衣。 楚合意调侃他:“四哥年纪不小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遇到心上人,不留些好东西压箱底到时候送给心上人吗?” 楚轫有些羞赧,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好东西就要当场用了,放久了容易坏。” “当真确定送给我了?” “这还能有假?你四哥像是那等吝啬的出尔反尔的人吗?”楚轫一直觉得,他的胜利是楚合意给的,要他把全部赏赐给楚合意,他都毫无怨言。 “既送我了,那就是我的。”楚合意正色道:“四哥,北境五万将士虽然是跟着成王阵亡的,但他们始终镇守北境一场,又是我们楚家人亲自带出来的将士,如今他们牺牲,朝廷固然会给抚恤,但是人命是多少银子可以衡量的呢? “我想把这些布匹和珠宝首饰都拿去换银子,和大哥一起去走访安抚那些牺牲在北境的将士的家人,再从我和大哥的私库里拿出银子,抚恤他们。” 楚轫回想当时在荒漠时候的场景,多少人在死前都眺望远方,可是荒漠苍茫,根本看不见故乡,也看不见故乡的爹娘以及心上的姑娘。 跟着他的五千将士死了两千,他已经觉得画面残酷到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五万将士全部阵亡? 从北境回来直到现在,楚轫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风吹草动他都能够惊醒…… “好,我跟着你和大哥一起去那些人家安抚他们,我把手头的银子也全部拿出来。” “四哥大义。”楚合意笑道。 这件事她已经和大哥说好,大哥没有意见,还夸赞她想得周到。 不过五万将士的家人,并不都在盛京城,而是分布大启各个角落,想要将五万将士的家都走一趟,显然不切实际。 楚辎便在军中寻找认识牺牲的士兵的人,把自己所出的银子给到他们,让他们托人送到牺牲将士的亲人手上。 而在盛京城附近的人家,楚合意则跟着楚辎和楚轫一起去走访。 除了极少部分亲情淡漠的,只想在死去士兵身上捞最后一笔钱财的人家之外,剩下大部分人家听闻亲人的噩耗,都哭得肝肠寸断。 但因为有了楚家人的亲自走访,他们心上的伤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抚慰,让他们觉得跟着楚家上战场并不凄惨,反而很光荣,楚家都是有良心的人。 有道是:「我不怕牺牲,就看跟随的那个人,是否值得我去牺牲。」 楚辎兄妹三人的走访,让很多人家觉得,父亲\/夫君\/兄弟\/儿子跟着他们,值得。 盛京城的夫人小姐们在准备新衣和胭脂水粉时,楚合意便跟着她两个哥哥,冒着风雪走访一户又一户的人家,为他们擦眼泪,给他们送去银子。 虽然不能彻底抚平他们的伤痛,但能给他们带去一丝丝的温暖,这对楚合意来说,足够了。 到除夕那天,他们的走访才结束。 每天早出晚归大半个月,楚合意疲惫至极,在去宫中参加除夕宴的马车上,她直接睡过去了,二夫人心疼不已,叫车夫慢点走,以免颠簸吵醒楚合意。 皇帝宴请百官和他们的家人,大家心情都很激动,热闹一直从皇宫门口延伸到皇宫内部,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楚润雪进宫之后,特意去了翊阳宫,在翊阳宫门口遇见刚给郑妃请安出来的东方朔。 冬日半下午的日光凛冽,落在东方朔的脸上,晃得他脸色苍白。 他穿得干净,也清理了胡茬,但是瘦了很多,像是被风霜欺压太狠的小树,蔫耷耷的,昔日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全然不见。 看见楚润雪,他抬脚就要走。 楚润雪拦在他的面前:“成王殿下打算此生都不再见我了吗?” 那日他们回朝,她自然也去城门口迎接了,只见他在人群中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丝毫不看她。 此后,他更是躲在成王府里,不出门也不见客,因此楚润雪和他一直不曾见面。 东方朔紧抿着唇,满眼都是痛苦之色。 楚润雪抬手,示意她和东方朔身后的人都离开,只剩下她一人和东方朔单独相处。 “你沉浸在过往悲伤和失败当中时,我大哥、四哥和楚合意,把皇上的赏赐之物换了银子,又掏空自己私库,去走访慰问跟着你全军覆没的五万将士的亲人。” 东方朔骤然抬眸看向楚润雪,眼眶猩红一片,泛着滔天恨意。 “他们这样做是何用意?收拢民心,叫世人更加唾弃本王?” 楚润雪道:“是啊,本该殿下去做的事情,他们却去做了。本该殿下收拢的民心,他们却收拢了。” 第94章 润雪认输 东方朔怒极:“他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楚润雪平静地看着他,往前走两步,来到东方朔面前,微微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若镇北侯府有这等心思,自然人人得而诛之。但殿下不同,你是正经的皇室血脉。” 东方朔怔愣一瞬,懂了。 楚润雪说,他才有资格争夺皇位,而楚家人做得再好,他们都只是臣子,若敢争夺皇位那就是造反。 但他们收拢人心,败坏他名声的行为,还是让人恼怒。 楚润雪执起他的手,一双眼睛温和地看着他:“殿下,和我说说北境战场的事情。陈先生呢?为何没有跟你一道回来?你们在北境战场经历了什么?” 楚润雪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东方朔是如何全军覆没的,故而她一直在等,等东方朔把北境战场的情况告诉她。 东方朔眸中全是痛苦之色,北境战场对他的打击太大,他俨然不想回忆。 楚润雪鼓励他:“殿下,若你不把情况清楚道出,我便不能分析到底哪个环节出现错误,才会导致如此结果。” 她语气温和,揉捏着他的手指白皙而柔软,东方朔感觉有一股暖流荡进自己心尖,他望着远方——仿佛望着昔日自己经历的北境战场,缓慢而间色地把情况一一道出。 “……被周瀚池的大军围困之时,我还在想,陈先生定然会来救援,那时候我并不知晓陈先生已经惨遭杀害。 “当我陷入绝境,身边只有不足两千人时,是楚辎带着大军前来救援的。我们杀出重围之后,我在战场人看到陈先生的尸体,他身首异处。原来早在我被困之前,陈先生已经死去。” 说到这件事,东方朔脸色煞白。 如果说惨遭围困,导致全军覆没时,他怒气冲天,那么当他看到陈挫身首异处时,他便脑子彻底空白了,接下来的日子与路程,他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说着话,二人已经行至一处亭子,楚润雪拉着他坐下。 “也是就说,此次北境之战能够胜利,一是因为马镫的出现,骑兵进步神速?” 东方朔痛苦万分,听着她的话,应了声:“是。” 楚润雪又道:“第二个原因是,我大哥的双腿被治好了,打了北周一个措手不及?” 东方朔:“是。” “第三个原因是,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哥,带人穿越了荒漠,直达敌军后营?而你身边最得力的臂膀,在你被围困之前就已经惨遭杀害?” 东方朔狠狠闭上眼睛,干涩无比:“是。” “太奇怪了,我大哥在治好双腿抵达北境战场的同时,还带去了马镫。”楚润雪嗤笑一声,眸中寒光迸射。 东方朔豁然睁开眸子,“雪儿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都被楚辎骗了,他不曾失去过双腿。”楚润雪语气肯定,声音冷得好似淬了寒冰。 她想起来了,她亲自带着陈大夫去给楚辎治疗双腿,结果楚辎当着她和楚合意的面,直接把陈大夫给杀了。 这让她当时错误地以为,楚辎因为无法接受失去双腿,才如此残暴。 实际上楚辎在做戏给她看。 否则无法解释楚辎抵达北境战场的同时,能够带去马镫。 马镫! 意识到这个东西的出现,也叫楚润雪心中猛地咯噔一声。 这个时代尚未出现马镫,她还想着楚家三十万兵权到手之后,她就叫人把马镫制造出来,发展大启骑兵。 来日他们踏破北周城池,指日可待。 可是这次,楚家却靠着马镫的出现,打赢了北周战士,还赢得很漂亮! 至于楚轫的“千里奔袭、取之于敌”,那是历史上某个战神用过的招数啊。 楚润雪再度怀疑:「除了我是二十一世纪来的,难道还有别人?是谁!」 “楚辎不曾失去过双腿!”东方朔惊得站了起来:“他这是欺君罔上,我要去告诉父皇,父皇定然要治他的罪。” 楚润雪拉住他:“证据呢?” 东方朔浑身一震,确实没有证据,毕竟当时连宫里的太医都去给楚辎看过了。 而且,楚合意还因为楚辎失去双腿的事情,跑到谢家大闹一番,并且要求谢家家主打了谢少柏一百鞭子。 ……居然没有任何证据! 楚辎他们做事情,竟然这般滴水不漏。 若是他跑到父皇面前去说楚辎欺君罔上,父皇不仅不会相信,还会严惩他。 “这一局,是我们输了,殿下。”楚润雪深吸口气,脸色冷若冰霜。 虽然不愿意承认,然而这是事实,好在他们只是掠夺失败而已,并未真的失去什么。 “陈挫也许是楚辎杀死的,在陈挫为殿下奔走的时候。”楚润雪道:“他并不是死在战场上,不是被北周大军杀死。” 东方朔倒吸一口冷气,双眼通红,浑身的戾气爆发出来,他想杀人。 杀光楚家人! “所以,是楚辎他们害得我全军覆没!”东方朔咬牙切齿,“五万将士是他们害死的,不是本王!” “……”楚润雪抬眸看他一眼,心想:五万将士是因你刚愎自用,急功近利而害死的。区区三千敌军就把你引入埋伏圈,恐怕楚家人也想不到你这么蠢笨。 但楚润雪没有这么说,能够看到东方朔对楚家的仇恨,她很欣慰。 有仇恨,他就会动弹,就会想着将来把楚家人踩在脚下,只有如此,才能夺得兵权,他才能成为真正的战神,坐到九五至尊的位置上。 但是目前,楚润雪对他很失望,她的男人不该如此蠢笨,如此经不住打击。 “殿下,经过分析,我确定我大哥不曾失去过双腿;他们早已经得到马镫并且私自打造却不曾声张;陈挫是被他们杀死的。 “这是复盘得到的结果,已经不能更改,而且我们没有证据去指正他们,这一局我们只能认输。 “认输不是说我们比他们差,而是要我们将来可以学会冷静地去做事情,不要被情绪左右行为,影响决策。” 东方朔气得浑身僵硬,脸色铁青,一时间没有吭声。 楚润雪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心里,松开又握住,握住又松开,给他温暖和安慰。 “殿下,接下来我有一计,可叫镇北侯府彻底灭亡。你莫要着急。” 楚润雪虽是在安慰东方朔,但她心中已经觉得,东方朔不堪大任,或许她该换男人了。 东方朔沉浸在她的温柔里,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雪儿,天底下你对我最好,唯有你对我不离不弃,来日我定然叫你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殿下,我等你。”楚润雪温柔无比。 一道不悦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得东方朔松开怀中的楚润雪。 第95章 合意震惊 “见过三皇兄。”来人是安定公主,虽然行着礼,但她脸上全是嘲弄的表情。 “三皇兄着实叫人羡慕,在北境战场上全军覆没,却还得润雪姑娘不离不弃。” 东方朔刚刚才被平复的情绪,又被安定公主挑起怒火。 安定公主不顾他的表情,继续道:“不像我,堂堂一国公主、金枝玉叶,父皇却想要将我许配给泥腿子出身的舒孝。虽然他如今被册封为征北将军,可泥腿子出身就是泥腿子出身。” 安定公主看向楚润雪:“润雪姑娘当初给我出的计策,可害惨我了。说好的我三皇兄将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呢?” 安定公主原本对外的形象是温柔娇弱。 可是现在,父皇却要将她许配给舒孝,那人她一点也看不上,自然维持不了温柔娇弱的人设了。 她对东方朔和楚润雪的怨念极深,故而说话夹枪带棒的。 楚润雪笑了笑,起身走到安定公主身边。 “公主殿下莫要着急,皇上虽然有意将您许配给舒将军,但也得舒将军有那个运气能够娶到您啊。” 安定公主沉默下来看她。 楚润雪绕着她走了一圈,才在她侧边站定,贴在她耳边轻声和她说话。 说完了自己接下来的计策之后,楚润雪补充:“舒将军是我大哥一手带出来的人,和楚家是一体的,若是镇北侯府没了,舒将军能够不被祸及吗?那时候他还如何娶公主殿下?” 安定公主眸子一亮。 楚润雪道:“此事我们就等安定公主的好消息了。” 她需要一把刀子的时候,安定公主恰好送上门来,真是上天也在帮助她。 安定公主道:“你也是镇北侯府的人,你就不怕此事波及到你身上?” 楚润雪道:“我只是在为大启做事,为皇上做事,和我是谁家人没有关系。” 实际上是,皇帝当初答应过她,只要镇北侯府倒台,镇北侯府的一切都将是她的。 只是这种话怎么能够告诉安定公主呢,安定公主好好当她手里的刀子就行了。 安定公主盯着她看了半晌,笑道:“也对,你往后是要嫁给我三皇兄的,你是皇家人。” 楚润雪也对她笑。 天色渐黑,作为今晚宴请百官的宜安殿越发热闹起来,楚润雪、东方朔和安定公主三人,各自去更衣,而后前往宜安殿。 楚合意从家里一路睡到皇宫,醒来之后下马车吹了会儿风,便感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热闹与繁华从宫门口一直延伸到宜安殿。 走在辉煌灯火中,楚合意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盛世繁华啊,而这盛世繁华有她们楚家的一份功劳,前世她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繁华热闹。 若是谢凛在身边就好了,前世他们一路退往长青城的时光里,从不敢幻想有朝一日可以走进这样的繁华与热闹当中。 虽然谢凛没来,他应该会听说吧?但愿他能够为这场平安繁华感到高兴。 她跟在哥哥们的身边,很多人前来和她的哥哥们说话,很多夫人和贵女则找她和二娘讲话。 人人都善良、热情、温柔成她前世不敢想象的模样。 果然,人在逆境中时,一切都卑劣。 在顺境中时,风雪都是诗意。 身为一品大将军的亲妹妹,楚合意在宴席上的位置非常靠前,距离帝后的位置非常近。 不过他们入席好一会儿了,帝后才姗姗来迟。 楚合意跟着众人起身,行跪拜之礼,接着便是皇帝让平身,众人谢恩的声音。 礼仪要求严格,规矩繁琐,但是好在跪拜完帝后之后,便只需要坐下来吃吃喝喝看看歌舞表演,再无其他事。 这是楚合意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还挺新奇的,看歌舞表演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安定公主居然主动过来:“合意姑娘,你们镇北侯府的人果然厉害,我心中敬仰万分,故而来与你喝一杯。” 楚合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公主殿下,打胜仗的是我大哥和四哥他们,您若当真心中敬仰,应当去敬他们一杯才是,敬我算怎么回事?” 安定公主脸上表情有瞬间僵硬。 她来敬楚合意,只是想送楚合意最后一程罢了,结果却被楚合意反唇相讥。 “男女有别,我敬你便是敬了你的父兄。”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战场之上不分男女。况且我兄长的军功,我一个闺阁女子怎能冒领?皇上也不会同意吧?” 安定公主心头恨极了她,但想到她很快死在楚润雪的计谋之下,那点恨意与恼怒也就消散了。 “你说得很是,是我考虑不周到了,我去敬你兄长。”安定公主转身去敬楚辎和楚轫了。 敬完之后,安定公主还特意看向她,对她扬唇一笑。楚合意也回之以微笑,好似没察觉到安定公主笑容当中隐藏的刀子。 继续看歌舞表演。 宫里的美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舞姿也十分动人,楚合意只觉得相当的赏心悦目。 忽然,她听到身边有人说:“……太子殿下来了。” 楚合意这才想起,今晚这样盛大的除夕宴,太子殿下一直没有现身。 “不是说太子殿下病了,皇上特许他在东宫里歇着,不必出来走动吗?” “皇上慈爱,但今晚宴席盛大,故而太子殿下特意来向皇上与皇后请安吧。” 高台之上,太子一身华服,向帝后请安。 高台之下,臣子们带着全家人一起起身跪下,给太子殿下请安。 皇帝叫太子起身之后,太子便也开口叫台下的人起身。 楚合意听到太子的声音,只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何处听过。 但她活了两世,这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以前绝对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 楚合意不着痕迹地抬头偷偷朝高台上看去,看到太子转身离开的侧脸,灯光描绘着他完美的轮廓线条,楚合意大吃一惊,心头起了巨大涟漪。 怎么可能!! 她还想要细看,奈何太子殿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而她看着太子殿下之时,东方朔却正在看着她,嘴角弯起一抹冷笑弧度。 正在表演剑舞的女子,长剑忽然从手中滑出,飞向楚合意。 第96章 成王挨揍 今晚的楚合意身穿白色锦缎长裙,衣领和袖口都是绿色滚边,入宫的时候她穿着红色大氅,帽子边缘是白色的狐狸毛,耀眼夺目。 这会儿虽然脱去红色大氅,但她还是如明珠般熠熠生辉。 东方朔入席时,一眼就注意到她了,注意到她的璀璨、她的明媚,以及她脸上的笑容,心中恨到极致。 北境之战的赫赫战功,原本该是他的。是楚家父子三人用阴谋诡计,害死他的谋士,害得他身陷囹圄,全军覆没,名声尽毁。 若非如此,今晚上万众瞩目的人该是他!是他的母妃,是他的心上人楚润雪,是他身边的一切一切人!而不是楚家兄弟,不是楚合意! 东方朔想要毁掉她,毁掉楚家兄弟的这颗掌上明珠,让他们伤心哭泣,甚至崩溃。 他的恨意汹涌,等不及楚润雪的计策实施了。 舞姬表演之时失手,划伤了楚合意的脸,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个安静看戏的王爷罢了。 东方朔注视着那支长剑,“嗖”地一下往楚合意的脸上划去,心里别提多高兴。 然而,笑意还未来得及浮现他的眼底,他就看到楚合意直接往后滑倒,那长剑堪堪从她面上滑过去,没入她身后的树干当中,发出“铮”的声响。 舞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皇上降罪,奴婢一时失手,差点伤到楚小姐。” 楚辎和楚轫已经亲自上前,把楚合意搀扶起来,兄弟二人的脸色十分难看,眼神很是冰冷。 楚合意道:“你这手失得实在巧合,不是别家夫人也不是别家小姐,反而是刚打了胜仗的大将军的妹妹!唆使你这般做的人,如此不服气我父兄打了胜仗吗?” 她说得轻飘飘,话语却十分犀利,舞姬吓得浑身一抖。 楚合意震惊于太子侧颜是真,但是身处如此热闹之地,她时刻提防着,也是真的。 毕竟如前世那般繁华的谢家,也能被人连根拔起,而她父兄才打了胜仗,有人心生恨意与嫉妒,她如何不防备呢? “不,奴婢没有,奴婢真的只是失手!请求楚小姐责罚,奴婢绝无怨言!”那舞姬泣涕涟涟。 皇帝震怒:“在朕的眼前,竟有人胆敢搞鬼!来人,将她押下去,严刑逼供!” 立即有侍卫上前,将舞姬押下去。 东方朔脸色煞白,连忙举起酒杯喝酒,用袖子遮挡脸上表情。 经此一事,楚辎和楚轫直接让楚合意坐在他们兄弟中间,时时刻刻保护她,深怕方才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幸好刚才你反应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楚轫抚着心口说道。 楚合意俏皮一笑:“大哥四哥你们不用这样紧张,我时刻防备着。” 她本意是安慰两位兄长,叫他们安心吃宴席,结果她这话反而叫两位兄长更加惭愧。 她身为姑娘,不曾上过战场,只是参加宴席而已,都这般谨慎,而他们方才居然放松了。 楚轫问:“妹妹你觉得那舞姬能被审问出来吗?” “应该不能,她很快会被灭口。” 楚轫抿了抿唇,又道:“那你觉得会是谁对你动手?” 回答他的是楚辎:“是成王殿下,方才我注意到他和那舞姬有眼神接触,而且在事发之前,成王殿下盯着妹妹看了很久。” 当时他以为,东方朔只是恼怒他们没有帮着他打胜仗,迁怒到妹妹身上了。 他没想到,东方朔会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买通舞姬,对妹妹动手,实在是胆大包天。 楚合意道:“的确是成王殿下,他恨我们全家。” 她看歌舞表演的时候,就察觉到森寒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来自东方朔,她一早就防备上了。 越过楚合意,楚辎与楚轫相视一眼,兄弟二人都默契地不说话。 东方朔计策失败,心中恼火,食不下咽,同时还觉得歌舞扰人…… 再有,他察觉到楚家兄弟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他决定找个理由先撤了。 这段时间他情绪不佳,今晚能来参加除夕宴已经让皇帝意外,故而他去向皇帝说身体不舒服要先退下时,皇帝没有为难他,直接允许了。 反正皇帝也不想见到他——一个打仗全军覆没的失败儿子。 东方朔走了之后没多久,楚辎和楚轫便同时起身,说要下去更衣。 皇帝便让他们兄弟二人下去了,剩下的人继续看歌舞表演,没有任何怀疑。 唯有楚合意,看着两位兄长离开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后来,人人听说,除夕夜里,成王殿下离开宴席出宫的路上,不慎落入荷花池,侍卫行救时操作不当,导致成王殿下被捞上来时,人已经昏迷过去,而且鼻青脸肿,右胳膊还被卸了,像是被人摁在水里狠狠揍过一顿。 “那可是皇宫,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谁敢把成王殿下摁进水里揍啊?” “就是就是,成王殿下打了败仗,谁会去揍一个失败者啊?” “大家都在宜安殿内吃喝,谈笑风生呢,谁舍得放弃那样好的时光去揍成王殿下呢?” “……你们说会不会是五万将士死得太冤,他们的冤魂跟着成王殿下回来,趁机把成王殿下拉入荷花池里,再揍他一顿?” “很有这个可能!” 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被大家认可的是冤魂之说,都说东方朔欠下五万将士的性命,才会遭此横祸。 身为当事人的东方朔,此时还躺在床上,被卸掉的胳膊被接好了,但动一动还是很疼。 当然,疼的不只是胳膊,还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对方将他摁入水中,拳脚直接往他身上招呼,叫他每处都受伤,但是又不至于要他性命。 那地方漆黑,落入水中之后他就被灌了水,惊慌之下,根本看不清楚揍他的人是谁。 但是他后来派人去打听,他走之后都谁走了,得知是楚家兄弟,他心中便认定,是楚家兄弟对他下的狠手。 可惜……没有证据。 而他恨极了的楚家兄弟,这会儿正陪着他们的妹妹逛街,今日大年初一,街头格外热闹。 不期然间,楚合意遇到意想不到之人。 第97章 他像太子 那人身姿修长,穿墨绿色锦袍,外边是黑色大氅,矜贵无双。 大年初一的街头很是热闹,到处张灯结彩,温暖的颜色映照在他脸上,为他描摹出无边的风华。 容颜好到如此程度,堪称极致。 楚合意看得有些呆了,心想,谢凛向来身子不好,尤其到冬天,咳嗽不止,今日他怎会来逛街? 谢凛尚未发现她,微微偏着头与身边之人说话,楚合意看到他的侧脸,心头忽然被击中。 这侧脸线条和昨晚在宫中,所见太子侧颜,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昨晚她所见的可是太子殿下啊,而谢凛从小身子孱弱,兢兢业业守着谢家……怎么可能与太子殿下扯上什么关系? 楚合意一度怀疑,昨晚她太过期盼与谢凛,共享那样的繁华热闹,才把太子殿下的侧脸,错看成谢凛。 “三叔,陪我和月姐姐进去逛逛嘛。”少女娇俏的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楚合意的思绪。 楚合意这才注意到,原来谢凛是陪姑娘出门逛街的,那姑娘正是李家的千金大小姐李依月,以及谢凛的侄女谢明枝。 谢明枝道:“流丹阁的头面向来是最好的,三叔,你难得陪我们出来逛街,就当送我们新年礼物。” 谢凛微微颔首,语气温润:“好。” 谢明枝挽住李依月的胳膊:“三叔答应了,月姐姐,我们进去好好挑选一番,三叔出银子。” 十三岁的少女面容明媚,笑得开心。 楚合意前世认识谢明枝,是在逃亡路上。那时候的谢明枝已经很枯瘦,没有这样的明媚笑容,日日夜夜做噩梦,身体发育一直停留在十三岁。 最后在二十三岁那年,和谢家其他人,一起被活埋在冰天雪地里。 很开心,可以认识这样的谢明枝。 再看谢明枝身边的李依月,少女怀春,又即将得到心上人花银子给她买首饰,双颊染上红晕,进店铺之前还朝谢凛看去一眼,分外娇羞。 谢凛察觉到楚合意的视线,转过脸来,和她的视线对上,神色微微一顿。 但是下一瞬,他就被谢明枝拉进流丹阁去了。 楚辎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妹妹,想要什么首饰,我们也去买。” 楚辎以为楚合意一直盯着流丹阁的方向看,也是想要买首饰。 他们此前从不曾见过谢凛,自然注意不到谢凛和身边两位姑娘。 楚轫也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拉着楚合意的手便往流丹阁去:“走,我们去买首饰!看看你想要什么?” 虽然他们把得来的赏赐,都拿去慰问五万将士的家人,但是妹妹买首饰的银子,他们还是有的。 楚合意就这样被两位兄长,带进流丹阁。 她两位兄长如今在盛京城,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回朝那日百姓都在街道两边迎接,故而老板和小二都一眼认出他们来,想要行礼,被楚辎阻止了。 “不必多礼,我们只是来给妹妹挑选一些首饰。” 流丹阁内基本上都是夫人小姐,护卫都守在门外,只有少数男子是陪伴他们的夫人或者女儿进来的。 楚合意环顾店铺一圈,已经不见谢凛的身影。 楼上传来李依月的声音:“三爷您瞧这支步摇如何,好看吗?” 楚合意恍悟,原来是去楼上挑选了。 流丹阁的二楼放着最好的首饰,其昂贵的价格就已经筛选掉很多人。 楚合意没有听到谢凛的回应,不知他是觉得好看还是不好看。 她走上楼梯。 “月姐姐,我三叔为人清冷,姑娘家的东西他不懂,我们别问他,。”谢明枝说道。 楚合意来到二楼,就看到李依月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远处,那是谢凛走开的方向。 因为谢凛走开,李依月似乎情绪低落,谢明枝便安慰她:“我们只管选我们喜欢的,回头让他付钱就是了。还有啊,我们得庆幸流丹阁内有休息的雅间,不然我三叔可能不会进来,他不乐意到这种热闹的地方,更遑论是陪女儿家买首饰啦。” 李依月勉强打起精神,和谢明枝挑选首饰。 楚合意伸手要拿一支翠绿色的翡翠簪子,却发现李依月也伸出手来,与她同时碰到那簪子,并且要拿起来。 李依月忽然狠狠瞪她一眼,虽然没有开口,但那意思很明显:休要和我抢! 楚合意原本打算放手的,结果看到李依月这眼神,她乐了。 她说呢,前世没听说谢凛身边有这样一个爱慕者啊,原来是繁花似锦时爱慕,落魄时不见踪迹啊。 “楚小姐,我很喜欢这支翡翠簪子,不要因为你兄长是大将军,就跟我抢好吗?只要你不跟我抢,我愿意给你一百两银子。” 楚合意挑了下眉梢,李依月不仅知晓她的身份,还对她有敌意? 二楼的客人虽然不多,但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听到李依月的话,都朝楚合意看过来。 楚轫上楼时恰好听到李依月的话,直接护在楚合意身边。 “好一张利嘴啊,明明想要抢走簪子的人是你,却故意把我大哥的身份搬出来,让大家误以为我妹妹恃强凌弱!怎么,你弱你有理啊?我妹妹身份尊贵,有个大将军亲哥哥,就得把看上的簪子让给你啊? “那大家都去做又穷又弱的人好了,饿了直接往饭馆里一躺,若是店家不给你饭吃,你就嚷嚷叫全城人都知晓,店家欺负弱小、歧视穷人!是不是啊这位小姐?” 楚合意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 很好,四哥把她想说的话给说了。 她四哥虽然是三品文策将军,但他擅长的可不是打仗,而是一张利嘴啊,否则皇帝也不会册封他“文策”二字。 李依月脸色青白交替,嘴唇翕合,气得胸口起伏,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合意双手捧起那支翠绿簪子,递到李依月面前:“事情既然已说明白,大家也都知道我无心抢这支簪子,那么这支簪子就卖给你吧。给我的一百两银子,您是给银票呢还是金银?” 她的名声既没受损,还白得一百两银子。 楚合意笑盈盈的,却在忽然间,嗅到一股浓烈的烧焦味!还有物件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 她下意识朝谢凛所在雅间看去,只见火焰从里面冲出来…… 楚合意直接把簪子往自己发髻里一插,冲了过去。 第98章 舍命相救 火势很大,好似把火星子扔进油锅里,瞬间烧起来的,楚合意才靠近那雅间,就感觉到热量瞬间将自己包裹。 “妹妹!”楚轫在她身后,惊慌失措地大喊。 “我三叔!我三叔在里面!”谢明枝也呆住,脸色煞白。 火光之下,李依月吓坏了,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整个人挪动不了。 而楚合意则顾不上身后四哥的呼唤,随意拽起周边的帘子,把自己裹住,便往火海里冲。 此间她有且仅有一个念头:谢凛在大火里面,我得去救他。 冲到雅间里时,楚合意看到谢凛趴在桌子上,已经不省人事。 而谢凛身边站着一个身穿店铺护院短打服装的人,只是此人蒙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不真切容颜。 放火还不算,他似乎还要把谢凛扔到火海中去。 这是丝毫不给谢凛一点活路。 楚合意冲进去就与他打在一起,那人没想到这样大的火势之下,还有人敢冲进来,被打得措手不及。 大火外面,楚轫在指挥众人:“快打水,灭火!” 他想冲进来,但是火舌往外扑,把他阻挡在门外,他的发梢和衣摆都被火舌撩到了,弥漫出糊焦味儿。 屋子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帘子燃烧得飞快,木板、横梁也跟着燃烧起来,热气逼人,火势撩人。 那蒙面人见动不了谢凛,闪身从燃烧的窗口跳出去了,楚合意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一根烧断的木头带着火,往谢凛身上砸去。 楚合意倒吸一口冷气,他身子那样虚弱,又被困在这里边许久,人已经晕厥过去,若再被这梁木砸中,必定凶多吉少。 她扑了过去,护在谢凛身上。 带火的梁木砸到她身上的瞬间,她似乎听到有人急切地喊自己的名字:“楚合意!” 是谢凛的声音,好像来自火光之外。 楚合意被砸得差点晕厥过去,脊背生疼,烟熏火燎的,叫她意识逐渐丧失。 她咬破自己的嘴唇,逼迫自己清醒,脱掉身上已经着火的大氅,她将身下的谢凛抱起来准备冲出火海,动作却忽然顿住。 怎么回事? 她抱起来的只是一件黑色大氅,被大氅覆盖之下的是一个大花瓶。 “哗啦!” 房顶忽然破了一个大洞,楚合意以为是房子被烧穿了,却见一个人从大洞里跳下来。 火势太大了,她疼得厉害,实在是昏昏沉沉,看不太清楚来人的脸。 只听对方说道:“对不住了,楚小姐。” 对方用湿透的外裳将她裹住,便抱着她,从差点被火焰彻底吞噬的屋子,从破洞的屋顶跳出去。 那屋顶上有一根绳子落下来,那人就是抓着绳子,纵身一跃,跳上去的。 胸腔里瞬间进入新鲜空气,楚合意的意识清晰了一瞬,那人带着她掠过屋顶,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楚合意睁开眼睛看到谢凛的脸。 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她隐约察觉到他眉头微蹙,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要涌出。 她笑了笑:“你不在大火里面啊。”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说完这句话,楚合意彻底失去意识,往地上栽去。 谢凛眼疾手快,将她接住。 望山连忙放手,一点也不敢多搀扶楚合意,“属下去打些水来。” 又问:“需要告知大将军和四公子,楚小姐在此处吗?” 谢凛言简意赅:“暂时不。” 望山去打水的时候,谢凛把窗子全部打开,又检查楚合意身上的伤,除了被梁木砸伤的后背之外,没有其他外伤。 但他还是打开楚合意的嘴巴,查看里面是否吸入异物,还好,也没有。 只是楚合意昏迷不醒,谢凛想了想,还是暂时抛弃男女大防,解开她衣扣和她腰带,让她呼吸可以更顺畅些。 做这些事时,谢凛的眉头始终微微蹙着,好在她的心跳和呼吸都是平稳的,想来没有大碍。 他又去倒了一杯水,奈何楚合意昏睡着,无法喝下,他只好拿来干净帕子,沾水之后送到楚合意的唇边,润湿她的嘴唇。 耳听望山的脚步声靠近,谢凛出声:“莫要进来。” 望山愣了下,只好端着水等在屏风外边。 外边的救火声,忽远忽近,十分嘈杂。 谢凛双眸定定地看着床上的楚合意,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她冲入火中的画面,那时候他就在屋顶上看着。 确确实实想不到她一个姑娘家,竟然敢冲进火海里,只为救他。 在带火的梁木砸下去的时候,这姑娘居然义无反顾扑在他身上,以她的血肉之躯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搜遍全部记忆,谢凛也想不出他曾经与楚合意相识过,便忍不住去想,莫非她所说的前世恋人,是真的? 他们当真有过前世? 否则无法解释,她对他的舍命相救。 想得入神,谢凛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轻柔和细致,甚至连楚合意睁开眼睛时,他都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楚合意确实醒了,但是又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彻底醒来。 她呆呆地看着谢凛的眼神和动作,好像回到了前世,她疲惫归来时,谢凛就会这样照顾她。 沉默却很温柔、很细致,好像要用所有的温柔和细致,洗去她浑身的疲惫。 那时候他们相依为命,互相对抗风雪,她在外奔走,回来之后他照顾她,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她不想回到前世那样的日子,但不得不承认,前世谢凛对她的好,美得像梦一样。 “醒了?”谢凛终于还是发现她睁开了眼睛,“可有哪里不舒服?” ……是真的啊,楚合意心想,不是她梦回前世。 “除了胸口有点火烧火燎的之外,就是后背很疼,再没其他的了。” 前世和他相处十年,她太过依赖他事后的照顾,有时候还想耍赖,得她更多照顾,所以身上的疼痛她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 谢凛果然神色一顿:“应当是被火焰熏到了,后背疼则是因为被梁木砸到了。回家后要请大夫好好调理,莫要留下病根。” 楚合意乖巧回答:“好。” 又问:“我养伤的日子,你会来看我吗?” 第99章 以身入局 谢凛问:“你想要我去?” 楚合意“嗯”了声,又道:“你不在火海里,我却跑进去救你,还弄得自己一身伤,这好像有点蠢。” 她对谢凛无恩,却反而好像破坏了他的计划。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身子不好,却愿意在大年初一,出来陪姑娘逛街。 他们身体正常的人觉得大年初一,已经开始吹春风,但是春秋对谢凛来说,已经是很难熬的季节。 谢凛一定早已经察觉有人想要害他,于是以身入局,好抓住背后想要害他的人。 她这样闯进去,定然叫他无功而返。 谢凛却说:“你从火海中救我一命,我会去镇北侯府看你。” 楚合意微愣。 她听到外面有大哥和四哥的声音,他们一定着急不已,她立即坐起来,衣裳往两边敞开,露出她白色的里衣。 楚合意错愕。 谢凛难得露出赧然之色,别开视线:“解开衣领和腰带,是为了让你可以更顺畅呼吸。” 原来是情有可原! 但楚合意的脸还是微微红了,她咬着唇“哦”了声,便开始拢好衣服,系好腰带,从床上下来。 谢凛已经到屏风外面,不知和望山说了什么,望山起身走开,不一会儿又从窗子外跳进来,他带来了黑灰。 谢凛用黑灰把自己的头脸抹黑,还把衣服弄得脏污不堪,然后任由望山搀扶住,咳嗽不止,脸色开始苍白。 楚合意:? “楚小姐,多谢你从火海中把我救出,若你不来,我定然葬身火海。”谢凛虚弱地说道。 楚合意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 谢凛以身入局,被她破坏了计划,他只好假装自己在火海里,只是被她救了。 背后那个想要害他的人,就不会知道,他其实已经知道有人想要害他。 他假装不知,只是为了来日抓住背后那个想要害他的人,到底是谁。 “不必客气,我楚家任何人见到这种情况,都会挺身相救的。”楚合意应道。 她看到谢凛的唇边泛起一丝笑,似乎对她的反应挺满意的。 只是那笑太浅淡了,转瞬消失不见,好似楚合意的错觉一般。 流丹阁的火已经被扑灭了,好多人灰头土脸的,楚辎和楚轫疯了一般冲进那烧得不成样子的雅间里,寻找楚合意。 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一瞬的胆怯,不敢看里面的情况,深怕看到妹妹被火烧焦的尸体。 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谢明枝亦是如此。 李依月没有进来,她在外头由丫鬟婆子搀扶着,她给谢明枝的理由是:“我实在没有勇气……我接受不了你三叔……你去看看,帮我看看……” 谢明枝便以为,她因为心悦三叔,接受不了三叔出事,才没有勇气来,理解她。 谢明枝也很紧张,紧张到呼吸不顺畅,是她缠着三叔要他出门的,若是三叔出事,她一死难辞其咎。 “没有人!大哥,没有人!”楚轫喊了出来:“妹妹不在里面! 楚辎“嗯”了声,喉头上下滚动,亦是激动无比。 只要人不在里面,就有生还的可能! 谢明枝也冲了进来,环顾一圈,没看到她三叔的身影,她喜极而泣。 “我三叔也不在里面,他们一定还活着!我没有害死三叔!” 楚轫也红着眼眶看着楚辎:“大哥,妹妹一定还活着。” “大哥,四哥,我在这里。”门外传来楚合意虚弱沙哑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到楚合意,以及被望山搀扶着的虚弱、满脸脏污、头发和衣摆都被烧了一些的谢凛。 楚辎和楚轫立即大步过来,将楚合意上上下下查看一圈,确定她没事才松了口气。 “你简直胆大包天,那样大的火你也敢冲进来,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楚轫说着说着就忽然闭嘴了。 改说:“呸呸呸,今天大年初一,我妹妹吉人天相,绝对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最初的担忧过后,楚辎也训斥:“妹妹简直胡闹!” 又说:“往后再遇到这等事情,不可鲁莽,救不了人不说,还把自己搭进去!” 若非他在楼下有事情耽搁了,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场大火,他绝对不会允许楚合意如此冒险。 楚合意也知方才凶险,两位兄长是真的担心她,便乖乖受教:“大哥四哥的话我记住了,往后再不敢做这等凶险之事。” “还请大将军莫要责怪令妹,若非楚小姐舍身相救,在下已经葬身火海。楚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谢凛开口。 他声色清冽,语气淡淡,虽然形容狼狈,一身病气,面容沾满黑灰,但周身矜贵气度却难以掩饰。 楚辎意外,妹妹居然当真救了人。 也对,若不是救了人,现在他们的尸体已经躺在这间被烧透了的屋子里。 看来是他错怪妹妹不自量力又鲁莽了。 楚辎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每一个楚家人的血性,换做旁人,舍妹也会出手相救,公子不必言谢。” 谢凛看向楚合意。 换做旁人,她也会舍身相救么? 楚合意接触到他视线,眨了下眼睛:出手相助和舍身相救,不是一码事! “在下谢凛,楚小姐为救在下,被烟火熏伤嗓子,后背还被梁木砸伤,此等救命之恩,在下实在无以为报,改日定当登门拜谢……咳咳……” 楚辎和楚轫皱眉,妹妹受伤了,那得赶紧回去,请大夫上门为她治疗。 不过,眼前之人居然是谢凛。 虽然常有听到他名声,但这却是楚家兄弟二人,第一次见到谢凛,气度果然不同。 楚辎道了声:“幸会。” 心中着急楚合意的伤,便道:“四弟,你带着妹妹回家,叫府医立即给她治疗。” 楚轫应是,带着楚合意走了。 楚辎则留下来了解情况,到底为什么流丹阁会失火,而且是在大年初一这样热闹的日子,不应该。 流丹阁作为盛京城最出名的首饰店铺,奢华又气派,请来的护院无数,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谢凛咳嗽着说道:“确实奇怪,我在房间里休息,忽然就着火了。我睁开眼睛时,看到有人从窗外跳出去,我的人已经去追了。” 正说着,就有人来报,说找到那人了,正是在流丹阁做了五年的护院。 不过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吊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衣服和头发上都有被烧过的痕迹。 第100章 毁他的脸 这个案子最终交由官府的人接管。 望山跟着去看了那尸体,确认那人就是闯入火海中的护院,并未有假。 回谢府的路上,望山脸色凝重:“三爷,属下觉得事情不对。” 谢凛道:“说来听听。” 望山道:“火是那人放的,闯进火海中的人也是他,这两点属下很确定。属下不确定的是,那人闯入屋子里,好像不是为了置三爷您于死地……” 望山小心查看谢凛的脸色,见谢凛面无表情,似乎并未被他的话伤害到,这才继续:“反倒像是进去救您的。” 可惜当时楚合意闯进去了,叫他们不确定,那人到底是置谢凛于死地,还是另有所图。 “但他若不是置您于死地,又何必上吊自杀?这很矛盾。”望山跟着官府的人去查探了现场,并无他杀痕迹。 “必须是置我于死地,才需要上吊自杀吗?既然他另有所图,奈何最终因为楚合意的闯入而没有图到,说明他任务未完成,便只好选择自杀。”谢凛淡淡道。 方才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和望山所发现的情况一样,闯入大火中的那人不像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是楚合意当时心中着急,误以为那人要取他性命,才和那人打在一起。 可是谢凛也想不明白,那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闯入火海中,既不是救他,也不是置他于死地,到底是为什么? 望山问:“那他的任务是什么呢?若是为救您,他肯定也不会与楚小姐动手,而且火还是他放的。” 真的是太奇怪了,望山百思不得其解。 谢凛暂时也没有答案。 马车忽然被逼停。 望山出去了解情况,很快来回禀:“三爷,是太傅元家孙少爷元衡。” 至于元衡拦住他们马车的原因,望山都不稀得说,觉得丢份。 谢凛掀开车帘子看出去。 元衡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八个侍卫,阵势很大。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凛,原本以为对方是个病秧子,不足为惧,结果对上谢凛视线的瞬间,元衡错觉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 明明谢凛只是坐在马车上,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但周身的威严却是那样逼人。 不过元衡的爷爷乃是当朝太傅,姑母又是当朝皇后,他目中无人惯了,只是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就回过神来。 “原来这就是谢三爷啊,长得的确是漂亮。不过男人空有皮囊可是会被人笑话的,据我所知,谢家往上数三代,也就你的父亲官拜四品,这在盛京城可是不够看的,而且很不幸,你们谢家在仕途上走得最高的你父亲,还早逝了。” 元衡说着,就笑了起来。 “如今你们谢家也就一个男儿,官拜五品,还是外放的,实在可怜!” 元衡讥笑道:“就这样的家世,谢三爷居然也敢跟我抢女人?是谁给谢三爷的胆子?是你这张漂亮的脸吗?还是你身后的万贯家财?” 说起容颜,元衡就嫉妒了起来:“谢三爷信不信,若你惹恼小爷,小爷可以把你这张脸毁掉,还能散尽你谢家万贯家财!” 说到后边,已经是咬牙切齿。 谢凛似是想到别的什么,眸中闪过一抹冷色。 元衡被他那森寒的目光盯住时,寒意窜上脊背,但他及时稳住心神。 不怕,他姑母和爷爷都很厉害,他在盛京城可以横着走,即便是丞相见他,都得给三分颜面,更何况是谢凛? “你的女人是谁?”谢凛问。 元衡:“……” 敢情他把谢凛当敌人,谢凛却全然不知晓他,一定是装傻,故意气他。 “你少装愣,小爷日后是要娶李家小姐为妻的,你今日却带她逛街!是何居心?” 谢凛淡漠道:“你若有能耐,只管去娶李家小姐,不必到我跟前来狂吠,如此只能显得你很无能。” “你……你敢骂我是狗?!” 谢凛放下车帘子,淡漠而坚定开口:“望山,走。” 望山立即对元衡做出请的手势:“元少爷,请您让开。” “我不让开,你当如何?”元衡扬起马鞭,要打谢凛的马,出手十分狠辣,若是马忽然受惊,必然狂奔而去,身子虚弱的谢凛根本承受不住。 望山接住了他那鞭子。 元衡更加恼怒,觉得被下了面子,谢家好大的胆子,敢这般对他! 在元衡看来,他打谢凛的马,谢凛不仅不能躲避,还得乖乖把马牵到他面前来任由他抽。 因此元衡气疯了,他收回马鞭,狠狠地抽下去,这次换了个目标——抽向望山。 望山再次轻而易举接住他的鞭子,用力一拽,直接将元衡拽下马去。 谢凛的马车驶到元衡身边停下,谢凛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谢某不才,还能出得起元少爷的医药费,元少爷回头记得把医药费的单子送到谢府来,谢府出钱。” 元衡被拽下马,他身后的八个侍卫吓疯,全都围上来查看他情况。 元衡疼痛难忍之际,听到谢凛的话语,气得狠狠咬住后牙槽,暗暗发下重誓:从此后我与谢凛有不共戴天之仇! 马车里的谢凛,忽然抬手抚上自己的脸。 方才元衡那么多话当中,他听进去了一句,毁他容颜。 他想到昔日谢贵人夜晚登门,要求他不许出现在当今帝后面前。 换言之,就是不让帝后看见他的脸。 那么今天那场火,其实不是要他的性命,而是想要烧掉他的脸,也就怪不得那护院放了火却没有完成任务,只得去死。 谢贵人不相信他不会真的不出现在帝后跟前,所以买凶放了这一场大火,要烧掉他的脸吗? 谢凛闭上眼睛,谢贵人是他的姐姐啊。 他这张脸,阻碍了谁的路? 谢凛周身被寒意裹挟,心口好似漏了风,叫他剧烈咳嗽起来。 ——姐姐,真的是你吗? 谢凛回府之后,休养了好几天,终于不咳嗽了,外头也暖和许多,他叫望山往镇北侯府送拜帖,亲自登门去探望楚合意。 楚合意是个精力旺盛的姑娘,又从小受磋磨,很是坚韧,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得差不多。 得知谢凛要来探望她,她觉得自己更好了,亲自去前厅接待他 第101章 大哥发疯 说起楚谢两家之仇,其实是谢家单方面怨恨楚家,若两家人不经意间碰上了,也是谢家人说话刺楚家人,楚家人从未主动挑衅。 因此今日谢凛登门,楚辎并未叫人阻拦,反而亲自去迎接他进门。 得知他是来探望妹妹的,楚辎越发觉得,谢家难得出现一个明事理之人,没有将谢凇的死,算在楚家头上。 故而楚辎对谢凛,也很是尊敬。 他给楚合意带了许多人参药丸,还有上好的跌打损伤药物。 在椅子上坐定之后,谢凛看着楚合意,道:“见到楚小姐大好,我便放心了。” “你只管放心,我没什么不好的,家里的人都很照顾我。”楚合意笑得眉眼弯弯。 谢凛看着她发自内心的幸福微笑,有些恍然。 他从望山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递到楚合意面前:“这是昔日你救我时遗落的东西,我送来给你。” “什么?”楚合意狐疑,将盒子打开,竟然是那天李依月和她争抢的翠绿色翡翠簪子。 当时见大火吞噬房间,她直接冲过去了,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如何“放置”这支簪子,她当时是带走了吗?然后落在谢凛那里? “其实这是流丹阁的簪子,我还未付钱,不是我的。当时我在看簪子,恰好手上拿着这支,以为你出事,我忘记放下了。”楚合意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凛却道:“银子我已经付了,特意送来给你。” 楚合意讶然,瞬间觉得这支簪子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很开心。 “谢谢你,这簪子我很喜欢。” 坐在边上的楚辎和楚轫,都很意外。 谢凛送簪子给他们妹妹,怎么好像送萝卜大白菜似的?簪子自来有定情之意,他们怎么一个敢轻易就送了,另外一个敢轻易就接受了? 楚辎想,那日去流丹阁,他被耽搁,也是因为留心到一支簪子很适合乔宛宛,想要买下来,结果楼上就出事了。 他干咳一声,想提醒那二人,簪子可不是随意可送的礼物。 岂料谢凛咳嗽两声,站起来说:“见到楚小姐大好,我便告辞了。谢某向来身子不适,不敢多做打扰。来日楚小姐有任何需要,尽管来谢府找我,谢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弯腰长长作揖,就带着望山走了。 楚合意想留他吃饭再走,但见他身体不舒服,确实不适合在外久留,便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上马车,才转身回府。 “妹妹,你看上谢家三爷了?”楚辎忽然开口。 楚合意被吓一大跳,她大哥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不过想来也是,她大哥常年镇守北境,打交道的都是男儿,含蓄委婉根本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楚合意不答反问:“大哥,不可以吗?” 楚辎皱眉。 楚轫在旁边帮着回答:“不是不可以,而是谢家人都憎恨我们楚家,你看上谢家三爷,没结果。不说谢家不接受你嫁进去,即便接受了,也是要把你虐待至死在谢家后宅。” 楚轫拍拍她的脑袋:“妹妹,换个人喜欢。我想,只要那人不是谢家人,即便那人不喜欢你,大哥也会给你掳来。不过我妹妹这么可爱聪明,那人除非眼睛瞎了,否则不会不喜欢你。” 楚合意拍开他的手,攥着翡翠簪子回屋里去了,她没有回应大哥和四哥的话。 今天谢凛来看她,她很高兴。 但是两位兄长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叫她心中泛冷意。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时分,楚合意还睡不着,她知道自己是为谢凛的缘故。 但她强迫自己把这个念头丢开,好好睡觉。她重生回来,不是来沉溺于情爱之事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和谢凛前世一起守护的家人,在今生活着且活得好,比她和谢凛相爱相守,更重要。 她得想个法子,让谢凛走到她这条路上来。 想得深了,就睡得晚了,次日天亮了楚合意还未起床,楚轫却着急忙慌地冲进她的房间。 “妹妹快起来,大哥要发疯!” 楚合意起床后,一边梳洗一边听楚轫说明情况。 “大哥回盛京城到现在,不曾见过未来大嫂,每次去乔家,他们家的人都推说未来大嫂生病了,不能见客。大哥讲理,虽然担心,倒也没有贸然闯过未来大嫂的闺房。 “如今眼看着大哥马上要回长青城去,得和大嫂见上一面吧,但是对方还是推三阻四,大哥觉得有问题,便闯了未来大嫂的闺房,你猜怎么着,未来大嫂根本不在家,已经失踪不知多久了,大哥气得要发疯!” 楚合意道:“大哥这疯发得很好,换我也要发疯。你去告诉大哥,就说乔家人认定我们镇北侯府会打败仗,趁他在北境作战之际,要把宛姐姐送给喻子晋做续弦,宛姐姐心灰意冷,跳下城楼,随后被人救走,至今无踪影。” “嘶……”楚轫倒吸一口冷气:“这是真的?大哥若是知晓,只怕要踏平整个乔家。” “不会的,宛姐姐的父亲是四品官,大哥不会踏平乔家的,但是吓得乔家屁滚尿流我觉得是应该的。乔家父子想要卖女求荣,实在该打。” 楚轫问她:“你是不是知道未来大嫂藏身何处?” “先让大哥去乔家发疯,解我心头之恨,我再告诉你答案。” 楚轫笑起来,即便楚合意不说,他也知道答案了。既然乔宛宛无碍,那让大哥去乔家发疯一下也行。 乔家父子是真的该见血了,敢不把他大哥以及镇北侯府放在眼里,还把乔宛宛当成物品送来送去,简直该死。 楚轫立即去给楚辎传话了。 楚辎听完之后,心中又怒又急,怒的是乔家父子所为,急的是乔宛宛下落不明。 这让他大发雷霆。 楚辎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未婚妻”为理由,“不小心”打得乔元青鼻青脸肿,两条胳膊被卸掉,还掉了一颗牙齿。 乔家父亲则被一脚踹飞,倒在地上吐血,疼得昏死过去。 醒来之后,楚辎告诉他们:“从今往后,不论是否能把乔宛宛找回来,她都是我楚辎的妻,不再是你们乔家的女儿!” 乔家父子二人点头不止,丝毫不敢反抗。 楚辎现在可是朝廷一品大将军啊,谁敢得罪他? 乔家父子肠子都悔青了,若是当初不逼迫乔宛宛跟喻子晋,这会儿他们就是大启一品大将军的岳父和大舅哥!往后乔家只会青云直上…… 而现在,他们不仅失去青云直上的机会,还失去一个女儿。 悔不当初。 乔家父子的事情解决了,楚合意陪伴楚辎去“寻找”乔宛宛。 然而,结果却叫人肝肠寸断。 第102章 深情不负 乔宛宛已经不在谢家小佛堂,她留书一封离开了,那封书信被谢凛亲自递到楚辎手上。 信封上面写着“楚辎亲启”四个字。 楚辎脸色发灰,连忙将书信拆开,看完之后他脚步虚浮,竟是往后踉跄了一步,楚合意连忙扶住他。 “大哥给我看看。”楚合意伸手去拿书信,楚辎没有拒绝,她的目光就落在书信上了。 “楚大哥,见字如晤,展信舒颜。你班师回朝那日,我在茶楼上远远看着你,见你安好,无任何残缺,心中甚是为你高兴。 “你守护大启江山多年,多少百姓因你而得过安稳日子,我想,双腿治好、平安归来,是楚大哥该得的。 “宛宛深知楚大哥是个信守诺言之人,奈何家父与家兄丑态毕露,一心只想卖女卖妹求荣,实在不堪,如今楚大哥已是朝廷一品大将军,我乔家实在不堪再与镇北侯府结亲。 “宛宛这般嫌弃父兄,说来也着实不孝,但以上却是心中之言,这般来看,宛宛亦配不上楚大哥,楚大哥应该有更好的岳家、更好的姑娘相配。 “宛宛就此与楚大哥别过,愿早日闻得楚大哥新婚喜讯,宛宛即便在远方,也发自内心祝福楚大哥与新婚夫人长欢喜、永安乐。” 后面便是乔宛宛的落款。 字迹干净,落笔干脆。 好似早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楚辎诀别。 楚辎说道:“妹妹,她走了,字里行间没有一丝留恋。字句干净,落笔决绝。而且,若不是我找来,这封信也不会主动送到我手上。” “大哥。”楚合意把信笺收好,叫丁盛拿着,这才扶住楚辎的胳膊。 “大哥,看人不要只看表面,也不要只看宛姐姐说了什么,而是要看她做了什么。她是个自尊自爱的姑娘,却被父兄像物品似的送来送去,尊严被践踏成泥。正因为她心中有你,所以才要离开。” 楚辎不解地看着她,“她已经从父兄的魔爪中逃出,只需要等我回来即可。而且你看,她信上说看见我凯旋的,她知道我打胜仗了,双腿治好了,能娶她,但她还是走了。若她心中有我,又怎会舍得离开?” “大哥,宛姐姐的父兄做出那等丑事,她自觉无颜出现在你面前,只好选择离开。因为她太在乎你,才会怕你瞧不起她父兄,从而瞧不起她。” 楚合意续道:“她字句越是干净利落,就越可见,她是多么不愿让大哥看到她卑贱的一面。你别看宛姐姐外表是婉柔的,但实际上她是个内心很坚定的人。 “而且她认为她背叛了她的父兄,配不上你了!” 楚辎抿住了嘴唇,眸子里都是痛苦之色。 “大哥,我还担心一点:宛姐姐离开,除了是放弃她父兄,放弃她原来的出身之外,其实也是在放弃她自己。” 楚辎骤然看向她,瞳孔剧缩。 “她太傻了,我去找她!” 楚合意没有阻拦,她看着大哥翻身上马,带着丁盛和几个侍卫,就离开了谢府大门,前去寻找乔宛宛的踪迹。 然而,乔宛宛已经离开三天。 而且似乎她下定决心,不被任何人找到。 否则乔家多日暗中派人寻找,只怕早已经有了结果,毕竟乔宛宛只是个弱女子。 可偏偏,她踪迹全无。 楚辎接连找了好几天,元宵节过了,还是没有消息,而他该去北境了,不可再耽搁下去,否则就是违抗圣旨,得拿全族的命去填。 回镇北侯府那天,他衣衫脏污,下巴长出青青的一圈胡茬,看得楚合意与楚轫都心疼不已。 楚辎把他们二人叫到跟前去:“我得去长青城了,你们待在盛京城,多帮我留意宛宛的消息。” 楚辎的声音无比嘶哑干涩:“若有她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如有机会,你们帮我告诉她,若她不来,我此生不再娶。” 昔日他传出双腿残疾,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无数人想要趁机将镇北侯府踩在脚下,甚至就连敌军,都大肆举办宴会庆祝他失去双腿。 但是乔宛宛却想尽办法来看他,不嫌弃他,还为“失去双腿”的他,反抗她的父兄。 那个看似娇弱的女子,实际上真的很坚定。 他甚至不知,乔宛宛是何时把他放在心上的,他只以为乔宛宛和他的原配夫人一样,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 但若不是乔宛宛心中有他,又怎会被父兄逼得跳城楼? 若不是心中有他,其实嫁给喻子晋也是不错的选择,喻子晋是三品吏部尚书,配乔家姑娘绰绰有余。 当然,这是很客观的说法。 现在,楚辎私心里觉得谁都配不上他心中的姑娘。她虽然柔弱但有自己的想法,她认定的人即便豁出去性命,也绝不更改。 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如此? 人们失去心上人,至多伤心三五月,便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伤心三五年,便已经算是深情。 可是他心上的姑娘,为了能够嫁他,不惜去跳城楼。又为了能够在他面前保留尊严,放弃对他深情的爱。 楚辎想来,就心痛不已。 她该多绝望。 “大哥你放心去北境,我会一直派人四处寻找未来嫂子的下落。”楚轫说道:“这笔银子我从自己的月俸里出。” 楚合意道:“我和四哥一样,出一笔钱,安排人手继续寻找宛姐姐。” 楚辎重重颔首,“多谢你们!” “她既是未来嫂子,就是楚家人,大哥说谢就太见外。”楚轫道。 楚辎笑着拍拍他肩膀,不再多言。 此后,楚轫与楚合意每月都拿出一笔银子来,请人各处去寻找乔宛宛的下落,即便乔家已经彻底放弃寻找,但是镇北侯府的寻找,却不曾一日中断过。 楚辎离开之后,楚合意把宋句介绍给楚轫认识。 “四哥,如今你在军中训练士兵,宋老师是驯马天才,他能配合你训练出一支厉害的骑兵,往后北周想要踏入我大启境内,就更难了。” 上次北境一战,舒孝活捉了周瀚池,北周很快派使者前来,两国达成了三年免战合约。 但北周一定怀恨在心,也许不要三年时间,北周就会撕毁契约,卷土重来。 上次她父兄战胜,在于出其不意,但下次还想要出其不意就难了,北周必定有所防备,因此骑兵还是要大批量训练出来才行。 而宋句很关键。 宋句却说:“我不愿意!” 第103章 双眼虽盲 大概是察觉自己态度过于冷硬,宋句忙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只是擅长驯马而已,让我去训练骑兵,恐怕不会有好的效果。” 楚轫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被楚合意制止了。 “宋老师是我的骑射老师,我一直很尊重宋老师,很抱歉,让你帮忙训练骑兵这件事,我没有提前与你商量。” 宋句脸色微赧。 楚合意道:“我相信宋老师的能力,一定能够为我们训练出出色的骑兵。宋老师可以不必现在回答我,是否做这件事,我希望宋老师可以好好考虑,三天之后再给我答案。” 宋句看着她,到底没有立即说出拒绝的话。 楚合意又对楚轫说道:“四哥,盛京城内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北周的人,北周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你进宫和皇上建议,请这些在大启生活的北周人,为我们驯马。 “北周人来到大启生活,也需要活计,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给他们一个机会。” 楚轫觉得这个办法甚好,立即点头答应。 宋句眸中则闪过一丝讶然,多看了楚合意一眼。 他跟着楚合意离开皇宫之后,楚合意就购置了一处两进两出的小院子,专门给他和妹妹,以及桑农居住。 还给他们安排了仆人,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四个护院的,以及一个门房处的管家,把他们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 宋句回到小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但是桑农还没有回来,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忙青崖江水利修建的事。 这个举动,为镇守北境将士的家人提供了活计,叫他们度过了一个丰盛的新年,桑农沉迷于此事当中,开心不已,很少回来。 “宋公子安好。”一个大夫从屋子里走出,恰好与宋句碰上,连忙给他见礼。 “闫大夫,我妹妹今日情况如何?”宋句问道。 出宫来到此处之后,楚合意就找闫大夫上门,为他妹妹治疗双眼。 他妹妹并非生来就双目失明,而是后天遭到伤害,才会如此。 因为一路逃亡,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之前根本没有机会为妹妹找大夫。 直到他在宫里遇到楚合意,才扭转了他们仨的命运,想到此,宋句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闫大夫道:“宋小姐双目失明时日太长,我虽然已经给她用药,但暂时还未有效果,且过几日再看看是否需要换别的药物。” “有劳闫大夫。”宋句作揖,送闫大夫出门,才回身去屋子里探望妹妹。 妹妹消瘦,脸色惨淡,但穿在她身上的衣服很合身,很干净,这些都是楚合意叫人安排的。 “哥哥是你回来了吗?” 宋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是我,惜惜今日感觉如何?” “闫大夫用药之后,我感觉眼睛不疼了,闫大夫说此药对我有好处,将来或许还能得见光明。哥哥我会重见光明吗?”宋无惜紧紧握住他的手。 宋句诧异,有多长时间妹妹没这样激动过了? 才十三岁的她,之前好似一株枯萎的草,现在忽然蓬勃生长了。 “大夫说有希望,那想必是有希望的。”宋句也反握住她的手。 宋无惜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可爱又漂亮,宋句有些失神。 “哥哥有心事?” 宋句不愿说。 宋无惜道:“哥哥不愿说也可以,我会自己猜,也许猜到明天早上也猜不着,那我就猜到后天早上,直到我猜中为止。” 宋句无奈,她这不是威胁他,不睡觉也要费心神去猜他的心事吗? 他舍不得妹妹如此,妹妹也知他舍不得她如此,故意这么说。 宋句只好把楚合意让他训练大启骑兵的事情说了。 宋无惜知道楚合意。 也知道楚合意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听完之后,她沉默许久,才道:“哥哥,母亲死了,我们是从尸体与无尽血水中走出来的,一步一荆棘才走到这里,你不愿意为楚小姐训练骑兵,是还想要回到昔日那无尽的死亡和血水当中去吗?” 宋句愕然,呆呆地看着妹妹,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宋无惜摸过来,抱住宋句纤瘦的身子,“哥哥,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很好,有闫大夫为我治疗眼睛,日子充满盼头。桑农哥哥能够做他喜欢的事情,这也很好。” 宋句缓缓抬起手抱住她。 宋无惜又说:“哥哥,你要不要改个名字?宋句本也不是你的名字。” 她不喜欢“句”这个字作为哥哥的名字,句写起来像苟且偷生的苟字。 她猜测哥哥取名的时候,想要取苟字,又怕他们担心,临时改成句字。 苟且偷生,听起来就很没有希望,以前日子无望,宋无惜不在乎,现在却很不喜欢。 现在她双眼虽盲,但楚合意让她的日子明亮。 她开始在乎。 宋句只是摸摸她的脑袋,没有回应。 楚合意没有等到第三天,次日宋句就来告诉她:“我愿意跟着文策将军,一起训练大启骑兵。” “宋老师,多谢你!”楚合意郑重道谢。 从此后,宋句与楚轫一起,常住军营,兢兢业业为皇帝练兵马。 楚合意去西宁山,看她的铁矿山。 迎面看到阿蛮走来,原本以为阿蛮是来和她见礼的,结果阿蛮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去了,没有看见她。 楚合意:“!!!” 就这么一条笔直的路,没有转弯,没有遮挡物,但是阿蛮却完全无视他了。 百花喊他,喊了好几声阿蛮才听到,倏然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见到楚合意,阿蛮很惊讶,立即过来见礼。 楚合意问他:“方才你在想什么?我正面走到你面前,你直接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没看见我。百花喊你好几声,你才听见。” 楚润雪和东方朔沉寂了一个春节,他们肯定在谋划着扳倒她,楚合意不敢掉以轻心。 深怕阿蛮的状态,是因楚润雪和东方朔而起,楚合意一定要问个究竟。 她也在等待楚润雪入局。 然而,阿蛮却回答她:“想着家里一些琐事入了神,不曾看见小姐,请小姐原谅。” 楚合意察觉到他眼神乱瞟,可见所说不是真相。 楚合意道:“阿蛮,铁矿挖采事情重大,既然你有心事,那你先休息一段日子,我会安排人手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直到楚润雪的阴谋诡计败露再说。 阿蛮愕然,他知小姐的意思:他若不说真话,不仅不能继续干活儿,还得被囚禁起来。 第104章 娶媳妇儿 “小姐恕罪!”阿蛮立即跪下。 “小人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此事难以启齿。小人可以发誓,绝不让私事影响到小姐的大事!请小姐千万不要撤掉小人手中的活儿!” 楚合意道:“你不愿说我也不逼迫,但我还是以为你应该休息一段时日,好好想想你的解决之道,以免小问题累计成大问题。放心,你的工钱我依旧会算给你。” 只是没有原来那么多。 楚合意从一开始就做了打算,等楚润雪计谋败露之后,西宁山铁矿彻底稳定下来,她就奖励阿蛮。 可惜现在他蓄意隐瞒。 “小姐不要让小人休息,小人说实话就是了。”阿蛮彻底慌了,直接将事情原委告知楚合意。 “小人今年二十有二,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龄。小人幸运,在应该成家的年龄遇到心悦的女子,那姑娘父亲早逝,由她母亲一手带大,十分辛苦。故而她母亲要一百两银子做聘礼,否则不把女儿嫁给小人。” 阿蛮脸色通红,实在难堪。 “小人不过是镇北侯府的奴仆而已,家境本就贫寒,何处去拿一百两银子做聘礼?”说着,阿蛮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他哽咽着继续说道:“那姑娘催促我,早些凑够一百两银子去娶她,否则她母亲要把她卖给富贵人家做小妾,她不愿意。 “小人这几日,就在为此事发愁,故而没有留意到小姐到西宁山,望小姐莫要撤掉小人差事,否则小人此生无望了。” 阿蛮给她磕头。 楚合意讶然,亲自将阿蛮扶起来。 “原来是这样的喜事,你该早点告知我,我本打算过些日子给你一笔银子,奖励你多日来帮我管理西宁山铁矿的辛苦。”楚合意说道。 阿蛮道:小人在此处做事,月月有工钱,不曾被亏待。” “工钱是工钱,奖励是奖励,西宁山的铁矿你管理得很好。”楚合意道。 既然他此时急需,率先把奖励给他,也无不可。 “你现在就回家,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服。我叫百花给你送银子,你拿了银子就去那姑娘家里下聘,莫要让人家姑娘等着急了。” 因为大哥和乔宛宛的事情没有着落,楚合意心中是失落的,故而她很希望能够早日看到阿蛮和那姑娘的喜事。 阿蛮道:“可是小人在此处的奖励,不值一百两银子……” “怎会不值得?你为我做了大事!快些回去,银子保管够你下聘、成亲就是了。莫要再多说了,难道你舍得那姑娘等你太久?还是你想因为银子不够,而抱憾终身?” 阿蛮喜极而泣,对着楚合意磕三个头:“小姐大恩,小人没齿难忘,来日定为小姐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我信你,快去!” 阿蛮的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楚合意也忍不住为他高兴,脸上漾起笑容来。 阿蛮回家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拿来一身崭新的衣服换上,出去的时候百花已经把银子送到了,一个小箱子放在她脚边。 “这是小姐叫我给你送的,五百两银子,你看看数量是否正确,我好回去给小姐交差。”百花把箱子打开,里面是金灿灿的银子。 有那么一刹那,阿蛮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 百花见他如此反应,忍不住笑了,这人平日里看着精明,此时却很傻。 “怎会这样多?小姐是不是送错了?这使不得使不得,我拿一百两银子,剩下的你帮我还回去。”阿蛮战战兢兢,深怕楚合意给错了。 “小姐千真万确交代了,这些都是给你的奖励,若你想要还,回头自己还就好了。我的任务可不包括帮你把剩下的银子还回去。”百花说完就走了。 阿蛮摸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忍不住笑出来。 真没想到,他的发财梦此生居然能够实现,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都是小姐给的。 小姐人真好。 以后为小姐做事,更要尽心尽力。 阿蛮把一百两银子包好,剩下的四百两银子藏好,便出门往叶家去了。 他心上的那姑娘名叫叶桃儿,她和她老娘是做豆腐生意的,叶桃儿模样出挑,是附近有名的豆腐西施。 他们家豆腐生意只做早上。 下午要泡豆子、磨豆子之类的,很忙。 阿蛮去的时候恰好就是下午,远远地瞧见叶家老娘坐在门前嗑瓜子,阿蛮心跳加速难以抑制,深吸几口气才走到叶家老娘跟前。 却不料叶家老娘看见他,吓一大跳,喊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你来干什么!” 阿蛮想到即将抱得美人归,脑子发昏,完全不能正常思考,直接把一包袱的银子递过去。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是我给桃儿姑娘的聘礼,我要娶她为妻。” 叶家老娘不相信阿蛮一个奴仆,居然能够拿出百两银子。 她要百两银子做聘礼,不过是叫阿蛮知难而退,现下他居然带来了。 叶家老娘狐疑地打开包袱,当真是白花花的银子,做不得假,晃得她眼睛快要睁不开。 可叶家老娘还是看不上阿蛮,但她又不想把百两银子还回去,眼珠子一转,她计上心来。 “既然你能拿出百两银子,可见你是诚心娶我女儿的,既如此,我叫桃儿来见见你,你便回去准备提亲事宜,早日把我家桃儿娶回去。” 阿蛮第一次觉得叶家老娘如此好说话,甚至算得上温柔:“有劳伯母。” “桃儿,快出来。阿蛮来啦——”叶家老娘扯着嗓子往里边喊。 阿蛮觉得她的行为和嗓音有点怪异,但又说不上来哪儿怪异。 他沉浸在即将娶到叶桃儿的满心欢喜中,没有仔细探究。 而屋子里,叶桃儿将将从一个年轻男子的怀中起开,衣服和鬓角都被汗水湿透了,脸颊泛红。 “奴家早已是公子的人,那小子竟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也敢肖想我,我出去瞧瞧。” 男子将她拉入怀中狠狠吻她的唇,道:“若处理不当,我可不依。” 第105章 少爷下跪 叶桃儿稍微整理了下发髻与衣裳,便出门去,柔声喊:“阿蛮哥,你怎地来了?” 阿蛮见她身上有汗水,脸颊泛红,只以为她在后院磨豆子,太辛苦。 “叶伯母要的一百两银子聘礼,我给送来了。桃儿妹妹,我可以娶你为妻了。”阿蛮喜不自禁。 叶桃儿看向她母亲怀里抱着的银子,有些意外,阿蛮居然能凑出百两银子。 叶家老娘忽然冷笑道:“你说百两银子送来了,在何处?” 阿蛮大惊:“伯母您手里抱着的不就是我刚才送来的?” “胡说八道,这是我几十年来为桃儿攒下的嫁妆,才刚刚从钱庄取出来的。你竟敢说是你送来的,好不要脸!” 阿蛮看看叶家老娘,又看看叶桃儿,连忙辩解:“桃儿妹妹你信我,那百两银子当真是我送来的。” 叶家老娘立即拦在叶桃儿跟前,跳脚道:“上面写你名字了吗?你要不要喊一声,看银子会不会应你?” 阿蛮气得满脸通红,偏偏他来时太激动,忘记带见证人,如今叶家老娘反咬一口,他当真百口莫辩,只求叶桃儿相信他。 叶桃儿却道:“阿蛮哥哥,我娘的确为我攒了一笔嫁妆,存在钱庄里。她说我年龄不小了,该谈婚论嫁了,故而特意去把银子取出来。” 阿蛮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连叶桃儿也不信他,他还能指望谁信他? 叶家老娘紧紧抱着银子,“你不过一个奴仆而已,如何拿到一百两银子?若你当真拿来,不是偷的就是抢的,我们也不敢要!” 阿蛮热血直冲头顶。 叶家老娘霸占他的百两银子不说,还羞辱他抢、他偷,这银子来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是小姐给的,他如何允许叶家老娘如此侮辱? 阿蛮冲上去,要把银子夺回来。 心窝忽然遭了沉重一脚,阿蛮倒在地上,感觉鲜血往喉头涌去。 “你是什么东西,小爷的女人你也敢肖想!”屋子里的男人出来了,踹阿蛮一脚之余,不忘把叶桃儿搂入怀中。 阿蛮看到叶桃儿满脸娇羞,好似无骨头一般靠在男人怀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阿蛮你来得太晚,我已经跟了郑少爷。”叶桃儿捂嘴笑道:“要怪就怪你没能耐,不像郑少爷,爷爷是丞相不说,他自个儿能力也出众。” 是了,这男子是成国公府的孙少爷郑志学,平日里没少仗着自家爷爷是丞相,姑母是贵妃,在外为非作歹,谁人他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只是阿蛮? “他就算是国公府的孙少爷又如何?你跟了他只能为妾!桃儿你别那么傻!”阿蛮气极,却还是不肯死心。 “为妾又如何?总比跟着你,去服侍旁人要强。”叶桃儿道。 阿蛮瞪大眼睛看她,好像初次认识叶桃儿,不愿意相信他心上的姑娘如此趋炎附势。 叶桃儿又道:“你不过是镇北侯府的下人罢了,还有脸嫌弃国公府的妾室,真是可笑,别再纠缠我!” 阿蛮一口血吐了出来:“好,我不再纠缠你,从今往后我与你再不相识。但是我的银子,你母亲得还回来!” 是他看走眼,错付一腔真情。 但是那百两银子,是小姐所奖励,不能就这样被抢走。 “那是小爷岳母的银子,你也敢抢?小子,想死啊?”郑志学一脚踩在他的头上,阿蛮在他脚下用力挣扎。 “来人!”郑志学呼喝一声,他的贴身小厮立即带着四个侍卫从不远处跑过来。 “给小爷狠狠教训他,让他知晓,小爷的女人不是他能肖想的!” 他的侍卫立即把阿蛮拖到一边,往死里揍。 叶桃儿有些被吓到:“会不会把他打死?不如放他走吧?” “怎么,你心疼他?” “我只是担心惹上人命官司。” “没有我郑家摆不平的人命官司,他不过是镇北侯府一条狗而已,小爷打死他,镇北侯府还能对我兴师问罪不成?他们不敢!放心,打死了人,算我的!” 楚合意带着百花,从转角处走来,听到的就是郑志学如此嚣张的言语。 她眼神冷冽,看着阿蛮被他们打得满身鲜血,不知生死,她控制不住心底愤怒,怒喝一声:“住手!” “哟,哪里来的丫头,居然敢管小爷的事儿?”郑志学并不把她放眼里,语气很是挑衅。 然而在他话音落下之际,远远近近的百姓都冲过来,把叶家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 当然,是楚合意派人去通知这些百姓的。 郑志学脸色难看,紧皱眉头。 楚合意冷然道:“我是镇北侯府楚合意。” 郑志学愣住,这女人就是年前射杀他姑母的楚合意?他心中升起惧意。 阿蛮被救起。 楚合意道:“郑少爷仗着自己是丞相之孙,实在嚣张。居然染指旁人的未婚妻,事发之后,还叫手下人打死阿蛮,要灭口! “你最好祈祷阿蛮不死,否则这条人命,我镇北侯府要你偿还!” “你少血口喷人!桃儿不是阿蛮的未婚妻!是我未过门的妾室,你家仆人胆敢纠缠她,小爷教训他有何不可!” 楚合意挑眉:“怎么不是未婚妻呢?叶家老娘怀里还拿着阿蛮给的百两聘礼呢。不凑巧了,那百两银子是我给阿蛮的,他在镇北侯府做得好,百两银子是我给他的奖励,助他娶亲成家。 “叶家老娘收了阿蛮的聘礼,叶桃儿就是阿蛮的未婚妻!听闻叶家老娘是个泼皮无赖,故而我在银子上撒了药粉,她已经摸过那银子,只要将她双手浸入水中,水就会变成红色,如此便可证明那银子,就是阿蛮娶叶桃儿的聘礼!” 哐当! 叶家老娘双手松开,一包袱的银子掉落地上。 院子里就有个小水缸,百花上前打一盆水,将叶家老娘的双手,摁入水中。 “大家快来看,水变红色了。”百花说道。 百姓们立即凑上前看,盆里的水果真是红色的。 无人知晓,银子上并未有药粉,有药粉的是百花的手,这不过是楚合意临时想出来的计策而已。 叶家老娘心虚,自然不敢辩解。 如此,叶桃儿是阿蛮未婚妻,此事成立。 郑志学染指阿蛮的未婚妻,还想把阿蛮打死,事实成立。 因此,百姓全都指责郑志学! “阿蛮未婚妻被染指,阿蛮还被往死里打,太惨了。”楚合意道:“各位在场的父老叔伯、兄弟姊妹们,你们支持郑少爷给阿蛮下跪道歉吗? “今天他如此仗势欺人,虽然伤害的是一个与各位无关的人,但郑少爷若不道歉,死不悔改,来日他染指的或许就是你们的妻女!被往死里打的就是你们!” “下跪!道歉!!” 郑志学脸色煞白,步步后退,但百姓们自发上前,堵住他的路。 “郑少爷不肯道歉也可,我们官府见,看看到时候你那身为丞相的爷爷,是否会违反大启律法救你!” 像他们这种权势富贵之家,不要脸,但也要脸。 这不,郑志学满脸恐慌,但要他给一个仆人下跪道歉,太难。 楚合意往前逼近:“郑少爷需要我帮助你吗?”她亮出自己的弓箭。 想到姑母曾被这弓箭射伤,郑志学腿脚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我的错,我道歉!”他声音颤抖,慌到极致,还从怀中掏出银票:“这是给阿蛮治疗伤势的银票!” 说完就迅速爬起来,带着手下人遁走。 阿蛮被抬到马车上。 他被打得浑身是伤,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但他还是看向楚合意,由衷地说:“谢谢小姐。” 西宁山的阿池,神色仓皇、满头大汗跑来找楚合意。 “小姐,官府的人把西宁山包围了。” 楚合意知,楚润雪出手了。 第106章 楚家必倒 阿蛮无比惶恐:“小姐,小人在西宁山一直兢兢业业,不曾出现任何问题,怎么会被官兵围堵?” 楚合意小声道:“不关你的事,是有人蓄意设下陷阱要对付我,你且回去养伤,此事不可声张,我能应付。” 阿蛮被送回去,楚合意亲自去往西宁山。 在她去往西宁山的路上,消息小范围传开,郑家乃是丞相府,更是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郑志学带伤归家,他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得知是镇北侯府楚合意所为,想要去找楚合意算账,奈何楚家才打了胜仗,楚辎又被册封为一品大将军,官阶与丞相无差,楚家如日中天,即便是丞相府,也不敢轻易得罪。 他母亲擦拭眼泪,和郑志学一起,默默把仇恨放在心上,静待来日报复回去。 楚合意手中西宁山被侍卫包围的消息,就在这时候传来。 郑志学与其母亲忙问究竟。 来传话的本就是心腹,还是个人精,自然把事情打听得七七八八,立即回答:“皇上年前就颁布律法,天下盐铁都归朝廷所有,不得私自开采。 “先前成王殿下退婚,把西宁山补偿给楚家小姐,楚家小姐想在那里建造府邸,结果挖出铁矿。但她未曾上报,一直私自挖采。皇上得知消息之后,特派大内侍卫殷统领带人包围西宁山,要把楚家小姐捉去。” 郑夫人立即道:“她好大的胆子,朝廷律法竟敢公然违抗。” 又问:“昔日可有谁家,公然违抗朝廷新律法?皇上是如何处置的?” 下人回答:“最开始,胆敢违抗者,皇上下令杀了,以儆效尤。有人不信邪,还要私自挖采,最后被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郑夫人与郑志学眸子一亮,没想到报仇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他们不喜欢死后鞭尸,只想在仇人还活着时,狠狠踩上一脚。 按照大启律法,以及皇帝的铁血手腕,这次楚合意必死无疑,就连镇北侯府恐怕也不会再存在。 “真是可惜了楚家男儿,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拼得功名,最后却被他们前不久才寻回来的千金给葬送啦。”郑夫人说着,满脸都是快意的笑。 郑志学疼得直吸气,但脑子还有一点清明:“母亲,您说皇帝会不会不严惩镇北侯府?现在北境还靠着镇北侯府的男儿镇守,我们现在去镇北侯府寻仇,回头楚家男儿归来,报复我们怎么办?” 郑夫人冷哼一声:“就算皇帝不将镇北侯府满门抄斩,也肯定会将他们抄家。若是镇北侯府的男儿想要躲过一劫,还得主动请缨,在北境再度立下战功才行。等到他们重新回到盛京城,不知已经是什么年月,我们不必害怕。” 郑志学道:“母亲说得很是,有劳母亲前往镇北侯府,为孩儿讨回公道。她今日叫孩儿当着众人的面向一个仆人下跪道歉,完全是将我们丞相府的脸面往地上踩,这口气不出,孩儿恨意难消。” 郑夫人的恨意也难消。 “你只管在家养伤,等母亲的好消息就是,母亲一定为你、为我们国公府出一口恶气。” 郑夫人盛装打扮,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前往镇北侯府。 恰此时,楚合意来到西宁山脚下,远远就看到成百上千的侍卫。 春寒料峭,吹动山林,绿意起伏,如波似浪。 楚合意刚出现,殷绍就带着侍卫上前,将她围堵。 楚合意看到,殷绍身后的侍卫,拿着新挖出来的铁矿。 而她手底下的那些人,全部都被拿下,脸色凄惶。 安定公主也来了。 她穿一身浅黄色锦缎长裙,外罩同色系大氅,帽子边缘是白色的绒毛,衬得她一张脸很是娇柔婉约。 但是楚合意察觉到她眼底的恨意与快意。 倒是殷绍还对她见礼:“抱歉了楚小姐,需要您跟我们进宫一趟,皇上有话要问您。” “殷大人客气,请前面带路。” “好说。” “殷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皇上所问之事,与他们无关,望您一路上善待他们。” 殷绍回答:“好。” “多谢殷大人。” 楚合意抵达皇宫时,日头已经西斜,楚合意被要求站在殿外等候通传。 “皇上,殷大人把楚家小姐带过来了。”紫宸殿的休息间外,姚安温声传话。 午后皇帝在里间休息,就在一刻钟以前,楚润雪端着一碗金玉羹过来,要亲自伺候皇上喝下。 姚安哪里敢?要代劳,但是皇帝允许楚润雪端着金玉羹进去,进去就是一刻钟不出来。 姚安也不知里边是什么情景。 休息间内。 皇帝已经喝下半碗金玉羹,眼神一直在观察楚润雪,她倒是很乖巧温顺,安安静静的,目光也不乱瞟。 只是在把金玉羹端给他时,不经意间手指触碰到他的手指,少女的手指是柔软细腻的,仿佛带着淡淡香气。 尤其是在这春天,更是撩人心魂。 皇帝无心喝金玉羹,但还是喝了半碗。 姚安的声音传来,皇帝便要起身,楚润雪道:“皇上,让臣女伺候您。” 皇帝一时不动,坐在榻边看着楚润雪把他的外袍拿来,要给他穿上,他就在这时抬起楚润雪的下巴,端详她。 只见少女肌肤如雪白皙滑润,鹅蛋脸,眉目如画,口如含朱丹,指如削葱根,是个英气美人。 而且这美人还很聪明,揽财能力一流。 只可惜他那三儿子能力不行,楚家人人打胜仗的时候,他却全军覆没,这样的女子跟着他,实在委屈。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你是成王的未婚妻,再有两月你们便要成婚,那时你就是尊贵的成王妃。” 皇帝强调:“正室。” 楚润雪抬起眸子,看向皇帝,英气的脸上有着不同的妩媚,落在皇帝眼中,是别样的风采——鲜少有女子美成这样。 “能够伺候皇上,是天下女人至高无上的荣耀。成王此生只能是成王,如何能与皇上相提并论?” 皇帝哈哈大笑,明了她的意思。 他是皇帝,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该属于他,女人为他前赴后继,理所应当。 儿子想要美人,也得排在他的需求之后。 “皇上,您把合意妹妹叫入宫中,所为何事?” 皇帝放开她的脸,起身道:“走,跟朕一起去瞧瞧。” 第107章 殿上交锋 楚合意与阿池他们,跪在紫宸殿的冰冷地板上,窗户开着,带寒意的春风从窗外灌进来。 才行过礼,郑妃和东方朔也到达紫宸殿了。 东方朔的理由是:“儿臣与润雪一起进宫陪母妃吃饭,母妃特做了金玉羹,让润雪送来给父皇,不知父皇觉得如何?儿臣特意来接润雪出宫。” ——只是很凑巧,碰到了楚合意被召进宫。 皇帝扫视郑妃和东方朔,心知他们肯定听闻风声,才到紫宸殿来,什么接楚润雪出宫,都是假话。 皇帝没拆穿。 郑妃容貌出众,被禁足多日,瘦了,看着越发弱不禁风,皇帝心生怜爱。 楚润雪从皇帝身边走下来,回答东方朔和郑妃:“金玉羹,皇上吃了半碗。” 郑妃目露喜色,流着泪说:“皇上喜欢喝,是臣妾的福气,往后臣妾还给您做。” 原本是找个借口来紫宸殿,看楚合意落难的,结果却有意外之喜,郑妃当真是情不自禁。 “皇上,地板冰冷,合意妹妹犯了何错,要一直如此跪着?还请皇上原谅,合意妹妹回京不到一年,犯错是难免的,臣女愿意代她受罚。”楚润雪在楚合意身边跪下来。 她要赶紧把事情扯到楚合意身上去,郑妃和东方朔才能留在这里,看皇帝如何责罚楚合意,看镇北侯府如何彻底垮掉。 否则皇帝记起郑妃被禁足,会把郑妃赶走。 东方朔与楚合意之事无关,又被上次战败打上无能的烙印,也会被赶走。 所以,她要迅速把事情扯到楚合意身上,激起皇帝的愤怒。 皇帝就会想让所有人看到,楚合意是多么大逆不道,竟敢违抗圣命。那他惩治镇北侯府,是理所应当,是镇北侯府咎由自取,是楚合意祸害全家。 果不其然,皇帝顿时冷了脸色:“楚润雪你先起身,楚合意犯下的错,没人能代替她受罚!” “皇上——” 皇帝怒而打断她的话:“起来,站到一边!朕叫你们都看看,楚合意身为镇北侯府的千金,都做了些什么!” 楚润雪只好起身,站到东方朔身边,东方朔握住她的手,两人的视线接触了一下,便都看向跪在大殿中央的楚合意。 皇帝开口:“安定,你来说,楚合意犯下何错!” 呼……终于轮到她上场了,安定公主呼出一口气,这一举她定要弄垮镇北侯府,舒孝那个泥腿子出身之人,休想娶她为妻。 安定公主昂首挺胸上前,声音明亮:“是,父皇!” 她垂眸看一眼地上的楚合意,好似看蝼蚁一般,眸中全是轻蔑之色。 “大启年前就已经颁布律法,盐铁归属朝廷管制,私人不得开采冶炼,违者格杀勿论,严重者满门抄斩! “镇北侯府楚合意,乃是大启将门之后,一直得朝廷厚待,楚合意却不知满足,挖开西宁山建造府邸之时发现铁矿,却不上报朝廷,而是私自挖采,以饱私囊! “楚合意此举,乃是置大启律法于不顾!仗着父兄在北境立下战功,就敢私自挖采朝廷铁矿,来日岂不是要窃取我东方家的大启江山!” 安定公主这话,简直振聋发聩。 紫宸殿内一片寂然,唯有窗外的风在呼呼地吹,如同呜咽。 被一同押进来的阿池等人,全都目瞪口呆,脸色煞白。 此等罪名甚大,任何人都承受不住。 倒是楚合意安安静静的,好似惊雷不是在她身边炸响,而是惊到旁人。 皇帝震怒:“楚合意,你有何话可说?” 楚合意道:“回皇上,西宁山的确有铁矿,臣女的确带人在挖采冶炼。但是大启颁布的关于盐铁归属朝廷管制的律法,臣女一直未曾听闻,故而没有上报。” 她很是平静,好似立在山间的松,劲风扫过,唯余坚韧。 阿池等人立即激动应声:“是啊是啊,我们不曾听闻盐铁归属朝廷的消息,都说不知者无罪……” 说着话,就忽然想到他们此时是在皇帝跟前,声音便立即弱下去,而后消失。 不是所有人在面对皇帝威压之时,依旧能够表达想法,他们一直生活在权力束缚之下,有严重的权力崇拜。 楚合意问:“臣女请问皇上,此条律法可宣告天下了吗?” 皇帝怒道:“当然已昭告天下!事到如今,你竟敢狡辩?反过来责怪朕?” 楚合意心中冷笑,皇帝所谓的昭告天下,只是在盐铁圈子里发布消息而已,外头很多百姓都不知此事。 不用想,肯定是楚润雪的招数。 而皇帝既然采用了楚润雪的招数,就不可能承认自己会犯错。 皇帝是天子,怎么会犯错? 犯错的都是别人。 “臣女不敢,臣女只是心中疑惑而已,若此条律法已经昭告天下,臣女住在镇北侯府,不可能不知。 “臣女心想,也许是有人蓄意隐瞒臣女,叫臣女不知此条律法,好犯下大错,祸及全家。” 楚合意开始喊冤:“皇上,有人想要谋害镇北侯府,故而设下如此毒计!我父兄如今还镇守北境,若镇北侯府崩塌,我父兄焉能安心守护北境?到时候长青城破……” 楚合意声音越发冤枉:“皇上,背后之人看似要害死镇北侯府全家,但实际上是要北境无人镇守,把大启撕开一个大口子,从长青城打进来!皇上您一定要明察啊!” 皇帝眸中怒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楚合意所说的,也并非不无道理。 北境靠楚家男儿镇守,若楚合意罪名成立,楚家男儿也必定要获罪,镇北侯府将不复存在,那么,再无能人守护北境…… 见皇帝开始怀疑,安定公主和楚润雪交换一个眼神。 “皇上,楚小姐撒谎。”阿池身后,有一人膝行向前:“楚小姐早已知晓大启关于盐铁的律法!我们曾经将此消息告知过她,以及铁矿山两个管事的!” 接着,有三人也膝行上前:“皇上,草民可以作证,楚小姐确实早已知晓此律法!管事阿池和阿蛮也都知晓! “只是楚小姐仗着父兄才打胜仗,认为大启北境如今没楚家男儿不行,故而没将大启律法放在眼里。” 第108章 算计两家 巨大的帽子扣下来,给楚合意做事的人瞬间脸色惨白。 尤其是阿池,愣愣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镇北侯府一直对大启忠心耿耿,为镇守北境,流了多少血,死去多少性命,试问小姐怎会做出这等事情?” 其中一人回答:“楚小姐从小在乡下长大,穷苦太久,见钱眼开嘛。” 阿池的拳头硬了。 那人又说:“楚小姐没受过镇北侯府的良好教养,故而没有楚家人的风骨。” 那四人一唱一和,把楚合意从小生长的环境,以及没受过教育这等事,说了一遍。 阿池听得牙痒痒,几次手握成拳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我们家小姐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小姐交代过他们,到皇帝跟前一定要控制住自己脾气,莫要动手,否则会大祸临头。 阿池谨记楚合意叮嘱,念着不给她添麻烦,故而忍了又忍。 那四人没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殿上展开。 “皇上您看,盐铁归属朝廷管制的消息,早已经送到西宁山,这就是证据。 “那日草民饭后闲逛,不小心碰到楚小姐在看这纸消息,看完之后很嫌弃地揉皱,扔到水里便离开。 “草民见还有一面空白,便捡起来,想晒干之后拿回去给家中正在识字的侄儿练习写字,岂料上面是这等消息。” 姚安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接过来细看之后,确定无问题,才将其呈到皇帝跟前。 皇帝看过之后,狠狠将纸张揉成一团,砸到楚合意面前:“楚合意你自己看看!可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楚合意把那团纸捡起来,展开。 “合意姑娘,朝廷律法有变动,盐铁将彻底归属朝廷管制。你手中西宁山铁矿,尽早上报朝廷,免得自身难保,祸及全家。” 有些字因折痕面目全非,楚合意用手指将其细细压平,看到下面的内容: “虽你镇北侯府有赫赫战功,但若皇帝震怒,你纤纤弱质女流,兜不住。 “已有河州刘家,不服大启新律法,不愿将手中铁矿上交,遭致满门抄斩,你莫要步其后尘,置镇北侯府于绝境,害了全家性命。” 楚合意捏着纸张的手指,很用力,骨节泛白。 时间久久,她抬眸,看了眼楚润雪。 楚润雪这一招,把谢家也算计进来了,这纸上的内容虽然没有落款,但这是谢凛的字迹。 楚润雪想要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胃口很大,野心不小! “楚合意,看未来成王妃做什么?莫非你犯下此等大错,还想让未来成王妃为你顶罪?”安定公主讥讽道。 楚润雪落下眼泪:“合意妹妹,你实在糊涂!我知你从小在乡下吃尽苦头,但你如今已回镇北侯府,父兄又立下赫赫战功,只要你不犯错,便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苦犯下此等灭族大罪! “你不信父兄会保你一世荣华吗?你可知你这样做,父兄多心寒!还是你觉得,皇上会因父兄的战功,而免你罪责?你这般行为,实在叫皇上难为!若皇上因父兄就此放过你,放过镇北侯府,日后皇上如何管理偌大的大启江山! “合意妹妹,你这是在以父兄的战功,威胁皇上,你可知晓!” 楚润雪一口气,定下楚合意两大罪名。 私自挖采铁矿,无视朝廷新律法; 仗着父兄赫赫战功,认定皇帝不敢拿她、拿镇北侯府开刀,等同于威胁皇帝! 是个会说话的。 楚合意问她:“未来成王妃这么着急给我定罪,对你有什么好处吗?难道说我和父兄被定罪,镇北侯府一切将由你来接管?” 楚润雪心头猛地打了个突! 楚合意怎么知晓她的意图? 误打误撞? 因为楚合意这句反问,楚润雪有种后路被截断的感觉。镇北侯府所有人获罪,而她因为不是楚家血脉,却接管镇北侯府一切,所有人都会认定,是她设下陷阱,迫害镇北侯府一家。 虽然这是事实,但若是事实被摆上台面,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 她只要结果,过程如何她不在意,旁人怎么议论,她也不在乎,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就行。 就算有人怀疑是她迫害镇北侯府一家又如何?皇帝最终把镇北侯府一切交到她手上,旁人还能来抢走不成?能把怀疑确定成真相不成? 不能! 既然不能,那她就不必去在乎! 楚润雪擦掉眼泪。 “你的行为让我感到心痛!既然你不愿意我说痛心的话,那我就说点其他的! “父兄他们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立下战功,活着归来,而你,却因为一己之私,贪财好利,将镇北侯府上下百来口人,置于危险之境! “你可知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祸及父兄,就是祸及镇北侯府,就是不把千万将士的心血放在心上,事到如今,难道你不该自我反省吗?反倒来怼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合意之事,涉及镇北侯府,而镇北侯府的男儿如今还镇守北境。 北境安危,关乎大启江山。 故而朝中许多大臣得知铁矿消息,便都纷纷进宫,来求见皇帝。 有人想知晓皇帝如何处置楚合意,有人想为楚合意与镇北侯府求情。 因此朝臣们不约而同来到紫宸殿外,恰好听到楚合意与楚润雪的对话,不由得讶然,甚至个别官员还因此心中激荡万分。 “好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一将功成得牺牲多少士兵的性命!也只有在镇北侯府长大的楚家大小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相对比之下,从乡下回来的那姑娘,倒显得很小家子气,完全上不得台面!” “那姑娘不知战争凶险,父兄战胜需要付出多少心血,便这般不知轻重,做出祸及全家之事!要我说,镇北侯不该将此女接回来才是。” “镇北侯府一家对大启有功,不该被祸及,那姑娘也不是他们教养长大的!待会儿我便求皇上,发落那姑娘就是了,不要祸及镇北侯府其他人!”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只有少数人未表态。 还有人说:“生女当如楚大小姐!” 莫说朝臣,就连高台之上的皇帝,也因楚润雪的话语而动容。 皇帝以为,只有跟着镇北侯一家长大的楚润雪,才能真切地体会“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故而才如此痛心楚合意所为! 皇帝怒问:“楚合意,你可知罪!” 第109章 润雪击杀 窗外寒风紧。 所有人都看着楚合意,有人目露快意,有人眸中全是死灰之色,仿佛已经被判处死刑。 楚合意像被困在风暴中心,寒风似乎无声,众人仿佛失声,周遭安静至极,而她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私自挖采铁矿,并未上报朝廷,臣女认错。”楚合意说道。 不断壮大的力量,终于被瓦解了,楚润雪暗暗松了口气。 东方朔更是下意识和她对视,两人眸中闪过笑意,但又迅速敛去。 安定公主亦是如此,感觉压在心上的大山,终于被挪走。 郑妃也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浑身爽快。 而跟着楚合意的阿池等人,好似被人抽去浑身力气,差点跌倒在地上。 小姐认罪了,他们死定了。 楚合意无视所有人的反应,“皇上,臣女敢问一句,接下来皇上将如何处置臣女以及镇北侯府?”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妄想朕会放你一马?知错犯错,你眼里完全没有朕这个皇帝!朕留你全尸都是对你的恩赐!”皇帝忍不住站起来,怒喝! 楚合意苦笑:“皇上,怕死之心人皆有之,臣女只是想知道结果,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免得日日活在恐惧当中,最终被吓坏,丢光镇北侯府的脸面。身为楚家血脉,臣女想死得体面些。还请皇上看在我父兄不久前才立下战功的份上,告知臣女。” 这是个问题! 皇帝一时间没有想好如何处置镇北侯府! 毕竟楚合意的父兄,当真立下战功,而且此时还镇守北境,北境没楚家人不行。 北周才和大启签订三年免战合约,但北周一定将周瀚池被活捉视为奇耻大辱,时时刻刻准备撕毁契约,打过来! 那免战合约只能束缚北周一段时间,三年应该到不了! 往后大启和北周的战争,将会比以前每一次战争都更加凶险! 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皇帝对楚合意的行为才更加恼怒,认为她就是认定大启北境现在离不了她父兄,才敢目无王法,挑衅他这个皇帝的权威! 得知楚合意私自挖采铁矿不上报朝廷之时,他本想秘密处决楚合意,不涉及镇北侯府。 奈何这消息不知怎地走漏风声,人人得知,他才不得不派人去把楚合意抓来,当众审问。 皇帝在高台上走了一遍,最终在龙椅上坐下来。 安定公主见皇帝为难,似乎无法下定决心,忍不住站出来,“父皇,先前河州刘家,明知大启新律法,却执意不服从,依旧带人私自外采铁矿并售卖,已经被满门抄斩!如今人人知晓,盐铁归属朝廷管制,若不服从,下场凄惨! “而楚合意乃是镇北侯府的千金,若是对她、对镇北侯府从轻发落,肯定会惹人话柄!叫天下人笑话父皇,依赖于镇北侯府男儿镇守北境,才不敢严惩镇北侯府!” 皇帝怒喝:“大胆!” 安定公主被吓坏,立即跪下,忙道:“父皇,儿臣的确过激了,但儿臣所言,句句为父皇为大启江山着想。若因为镇北侯府的男儿镇守北境,而放过镇北侯府一家,日后大启律法到底还有没有用了?” 昔日为了不去和亲,她连城楼都跳了。 今日为了不嫁给舒孝,她胆子大点又何妨? 父皇这会儿震怒,回头冷静下来,还是会原谅她,不计较她,甚至会采用她说的。 东方朔也在安定公主身边跪下来:“父皇,安定所言的确有道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镇北侯府?” 楚润雪立即加入下跪行列:“求皇上轻饶!合意妹妹从小长在乡野,被富贵迷了眼,可以理解!但是请皇上看在我父兄为大启九死一生,守住大启北境的份上,对合意妹妹与镇北侯府从轻发落!” 楚润雪给皇帝递了个很好的台阶。 皇帝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楚合意与镇北侯府?” 楚润雪虽然不是楚家血脉,而且生活在安远侯府,但她身份上是镇北侯府的大小姐。 若是说得轻了,则是枉顾大启律法; 说得重了,便是枉顾镇北侯府多年养育之恩。 楚润雪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也知道,紫宸殿外还有大批朝臣,都在等着她的答案。 她的答案很重要。 好在,她并不为难,心中早有想法。 “回皇上的话,若按照河州刘家来看,镇北侯府该被满门抄斩,包括臣女。 “但是,私挖铁矿乃是楚合意一人所为,全家上下皆不知晓,远在北境的我父兄他们,对此事更是一无所知。 “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但楚合意能做出此等事情,也在于我父兄二娘等人教养不足所致,他们的责罚不能全免。 “只是,我父兄他们镇守北境多年,更于年前打败北周大军,他们立下的战功人人有目共睹。 “因此,臣女以为该由楚合意承担最大罪责——死罪难免。但是镇北侯府上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楚润雪说到此处,紫宸殿内外都很安静。 有枯枝被寒风吹落地面,落在某位大臣脚边,被他一脚踢开。 有人暗叹:楚润雪这是要楚合意死啊。 有点唏嘘,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楚润雪说得没错,楚合意不死,谁死呢? 难道让镇北侯府上下无辜的人,陪她一起死吗? 只有楚合意死了,才能对外、对曾经的刘家满门抄斩有所交代。 也才能警告大启天下,谁人胆敢私自挖采铁矿,开采食盐,都是在与朝廷对着干,绝不姑息,毕竟拥有赫赫战功的镇北侯府,都难逃罪责! 旁人就更别想了。 楚润雪提出如此惩罚,不过分。 众人甚至觉得自己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惩罚法子了。 普通人家,直接满门抄斩。 可惜现在大启,还用得上镇北侯父子。 “如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楚合意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都被要求处死了,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皇帝也道:“楚润雪,具体说说。” 楚润雪道:“抄没镇北侯府一切财产,我父兄全部降为三品或者四品将军,继续镇守北境,等来日戴罪立功。” 等于楚家几代人以血肉之躯换回来的财产、功名一夕清零,楚辎等人空有将军头衔,留着性命继续为大启厮杀。 真是把你所有的都拿走,还要你为国卖命,说这是皇权赐给你难得的从头再来的机会! 楚合意眸中闪过嗜血冷笑:“然后呢?抄没下来的镇北侯府的一切财产,充入国库吗?” 楚润雪道:“皇上,臣女愿守护镇北侯府抄没下来的一切财产,等待父兄戴罪立功归来!” ——这是皇帝曾经允诺过她的,镇北侯府若是倒塌,就把镇北侯府的一切交给她。 楚润雪知晓,此时说出这个要求,显得自己着急,但是错过这个机会,后面很难获得。 既然此局已成,她尽可提要求,不必再有后顾之忧。 “臣女与楚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镇北侯府养育臣女长大,此恩比天大比海深,如今家中出事,臣女愿意倾尽一生守护镇北侯府!求皇上成全!” 说完之后,楚润雪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她看过去,发现是楚合意。 楚合意在笑,笑得清甜,好似一朵恶魔之花,开到极致。 ——轮到我出手了,楚润雪。 第110章 合意反杀 楚合意笑容甚美,只是不合时宜,故而显得诡异。 楚润雪心中警铃大作,脑子里疯狂快速回想,此局何处有漏洞,被楚合意抓到了? 可她思来想去,想不出任何漏洞,楚合意忽然发笑,可能是因为面临死亡,她精神失常。 毕竟楚合意才十五岁,是个少女,怕死到发疯很正常。 “贾润雪,你真是好计策!”楚合意忽然开口,声色清冽,掷地有声。 “杀死我,再把父兄困在北境作战,你便可以守护镇北侯府为由,将镇北侯府收入你囊中,作为你这位姓贾之女子,嫁给成王殿下的嫁妆!” 楚润雪浓眉蹙起。 楚合意喊她贾润雪,分明是将她剔除出镇北侯府,这让楚润雪不由自主紧握拳头。 她反问:“难道你私自挖采铁矿不是事实吗?你违反大启律法不是事实吗?你楚合意祸及全家不是事实吗? “镇北侯府因你一己之私要破碎了,现在,是我挺身而出,守护镇北侯府的一切!只因为父兄对我恩重如山!你真是冥顽不灵,事到如今还责怪我! “没错,我的确占了楚家大小姐身份十五年,但我过去十五年在楚家得到的好处,也让我如今敢于站出来,承担镇北侯府的一切祸事! “你恨我怨我,无非因为我和成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他最后坚定地要娶我罢了。但我们亏欠你的,早已经以万两银子和西宁山,补偿给你了!” 楚润雪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而且义正言辞,让围观者都觉得,她才是受害者,楚合意实在可恶。 楚合意问她:“既然你早已经知晓,我手中有铁矿山,并且正在挖采,那你为何不提前劝阻我?” “我和成王都并不知晓你手中有铁矿山,若我们知晓,我和成王肯定都会主张将铁矿山上交朝廷!” 楚合意问:“也就是说,安定公主带着侍卫去捉拿我之前,你完全不知晓?” 楚润雪十分坚定:“不知!” 楚合意道:“好,请在场诸位给我做个见证,贾润雪说我被抓入皇宫之前,她完全不知我手中有座铁矿山!” 安定公主皱眉开口:“楚合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现在我们说的是对你、对镇北侯府惩罚的事情!你扯其他的干什么? “润雪姑娘虽然不是楚家血脉,但她有一颗感恩之心,在你祸及全家的时候站出来,愿意守护镇北侯府等你父兄归来,你应该感激她,而不是处处和她作对!” 安定公主似乎怒极,又道:“她即便不是楚家血脉,但此刻的她是未来成王妃,将来的她是皇家人,你再不服气,此生也比不上她!” 东方朔也十分心疼楚润雪,对楚合意怒不可遏,对皇上一拜,道:“父皇,楚合意仗着自己是镇北侯府的嫡亲血脉,明知故犯,而且她已经承认自己所犯错误,可她不甘心一人去死,临了了还要祸及全家,祸及润雪,请父皇对楚合意处以极刑!” 东方朔不只是心疼楚润雪,才着急让楚合意去死,而是他在北境全军覆没的仇恨,在见到楚合意之后,冲到顶峰。 尤其是她一直在蹦跶,看起来生命力十分顽强,更是叫东方朔怒火攻心。 想要看她即刻去死,悲惨去死! 楚合意道:“好啊,对我处以极刑,甚至严惩镇北侯府,降我父兄官职,叫他们只能镇守北境,此生不能回京都可以。我楚合意愿意接受这样的惩罚,但是,成王殿下以及整个皇家,也该接受相应的惩罚。” “楚合意你疯了吗!本王和大启皇室,为何要接受相应的惩罚?”东方朔脱口而出。 不只是东方朔如此觉得,紫宸殿内外的人都认为:楚合意疯了!! 皇帝也脸色铁青,认为楚合意临死之前,故意攀扯皇室,确实该处以极刑。 楚合意却道:“皇上,臣女敢这么说,是有依据的。西宁山是成王殿下退婚之时,补偿给臣女的……” 东方朔打断她的话:“补偿给你之时,本王并不知晓西宁山上有铁矿。而且这不是你违反大启律法,私自挖采的理由。” 楚合意看他一眼,笑了下,“成王殿下可还记得,昔日您把西宁山送给我的时候,答应我什么要求吗?” 东方朔被问住,思绪一瞬间回到登镇北侯府大门进行道歉赔偿的那天。 他脸色巨变。 “成王殿下若不记得的话,我不介意为殿下回忆一番。那天您答应我,西宁山那片地,一切东西都归我所有。包括上面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甚至是一虫一兽。” 楚合意的声音,与那天的声音彻底重合,东方朔想起来了,那天楚合意也是这样说的,一字不差。 楚合意道:“一切东西,自然包括铁矿石。当时成王殿下可是带上瑞安王一起上镇北侯府的,瑞安王可为我作人证。 “而且,成王殿下还签下一纸文契,并且皇上还在文契上盖下大印。那文契我收藏得极好。” 跪在她身后的百花,立即将文契呈上,楚合意接过去之后展开。 东方朔脸上血色寸寸褪尽,楚合意移开视线,面向皇帝,双手将文契呈上。 “敢问皇上,臣女得了您和成王殿下的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挖采铁矿,有什么不对呢?怎么就违反大启律法,理应处以极刑,祸及全家了呢?” 楚合意的语调开始无辜而委屈:“难道成王殿下的承诺不作数吗?难道皇上亲自盖下的大印,也可以彻底推翻吗?皇家退婚之时,给臣女的补偿也可以收回吗?” 她面对的是皇帝,问的也是皇帝,但是跪在地上的东方朔却感觉浑身冒冷汗,眼前阵阵发黑,感觉整个天地在旋转…… 楚润雪向来健康的脸色,也在此时变得雪白,她完全不知晓,楚合意还有这样一纸文契。 就连安定公主也咬住了嘴唇。 楚合意依旧满脸无辜:“臣女说,自己挖采铁矿之时,并不知晓大启律法变动,但是大家不相信。 “不信也没有关系,就算臣女是知法犯法,可臣女所为,也都是皇上和成王殿下给的勇气啊。” 第111章 逐出楚家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合意,他既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以至于半晌没开口,更没接过楚合意呈上来的文契。 只因为这纸文契,当初的确是过了他手的,大印也是他亲自盖上的。 而且,那时候东方朔和楚润雪的事情,实在闹得太难看,他还下令东方朔必须给楚合意进行补偿。 这件事在皇帝经手的所有事情当中,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它和家国大事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故而,皇帝愣是没想起来这件事。 可是楚合意提出来之后,他便记起来了,而且还记得十分清楚。 若是没有这纸文契,西宁山那片地可以是楚合意的,但是地面上的铁矿必须是朝廷的。 然而有了这纸文契……西宁山上的一切,都是楚合意的,包括铁矿。 楚合意说得没错啊,她敢私自挖采,都是他这个皇帝给的特权和勇气! 皇帝震怒,想杀人,但是没有理由。 于是他踹倒了跪在地上的东方朔,“逆子,此等大事你竟也忘了!” 都是这个无能儿子退婚惹出来的祸! 这场祸事居然能从去年延续到今天! 叫他这个皇帝也跟着丢脸! 受了疼,东方朔却也只能爬起来跪好:“父皇息怒,是儿臣的错,儿臣甘愿受罚!” 皇帝实在气得狠了,当场下令:“拖出去,杖责八十!” 全军覆没的无能儿子,又害得他丢脸至极,打死也不可惜! 此时皇帝再看郑妃,都觉得她丑了很多。 “郑妃教子无方,降为贵人!” 郑妃跪倒在地:“……” 她是来看楚合意落难的,为何最终受罚的却是她和她的儿子? 她怨恨地看向楚润雪:是你出的馊主意!! 安定公主已经如鹌鹑,不敢吭声了,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怕皇帝也惩罚她。 紫宸殿外的丞相郑文康坐不住了,立即快步进殿,一边走一边大喊:“皇上,此事都是误会啊!” 话音落下之时,郑文康已经跪到皇帝跟前,行了个大礼,高声道:“皇上,成王殿下昔日补偿合意姑娘之后,便着手准备去北境作战,一时间把文契上的内容忘却也是有的! “若他一心两用,既要出征,又要记住与合意姑娘相关的文契内容,只怕对大启更为不利。” 其他朝臣也纷纷进入紫宸殿内,齐刷刷跪在皇帝跟前,不少人附和丞相:“皇上,郑大人所言有理啊,还请皇上对成王殿下从轻发落。” 郑文康继续道:“合意姑娘说她不知大启律法变动,才私自挖采铁矿,微臣相信合意姑娘所言,否则她一个姑娘家,没有如此大的勇气,也没有这样大的胃口! “楚大将军他们立下赫赫战功,镇北侯府并不缺钱,微臣听闻年前合意姑娘与其兄长,私自掏腰包慰问五万惨死在北境将士的亲人,她定然不是那等贪财好利之人。” 郑文康也不想说楚合意的好话啊,但是事到如今,不说不行。 “由此可见,私自挖采铁矿,并非合意姑娘故意挑战大启新律法。如今她已知大启律法变动,想来她愿意上交西宁山铁矿。还请皇上笑纳合意姑娘手中的铁矿,也算是全了合意姑娘,为父兄爱护将士亲人、报效朝廷的纯良之心。” 楚合意心想,郑文康不愧是丞相啊,简直巧舌如簧。 把她架在道德高地上,让她亲手将西宁山铁矿送出,给怒不可遏的皇帝一个台阶下。 皇帝有了台阶,郑妃,哦不,郑贵人和东方朔就可不必伤筋动骨了。 皇帝确实需要一个台阶,楚合意心里清楚,她只是臣子之女,不给皇帝台阶下,难道是要造反吗? 若如此,她会将镇北侯府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合意道:“臣女愿意将西宁山铁矿上交朝廷,但是臣女有一个要求。” 皇帝的脸色果然好转许多:“你有何要求?” “润雪姑娘本就不是我楚家血脉,臣女恳请皇上下旨,将润雪姑娘的姓氏收回,再逐出楚家大门,从此后,她与楚家再无关系!” 皇帝讶然,群臣意外。 楚润雪愤愤道:“我犯下何等过错,要被逐出楚家大门?我早已经表过态,生身父母昔日所为,为我所不耻!我不愿跟随他们! “再有,得知你闯下大祸,祸及全家,我也是挺身而出为你分担!不惧辛劳与生死!可你为何这般容不下我?” “你敢说你没有犯下任何错误吗?你敢说我这么做当真只是单纯容不下你吗?” 楚合意眼神如刀子劈向她,周身气势凌厉。 “你早已经知晓大启律法变动,但你故意隐瞒消息,不将其透露给我! “只因你早知我手上有一座铁矿山!你要用私自挖采铁矿的罪名扳倒我,扳倒我全家人,想让我父兄被困北境,而你在盛京城,就可以将镇北侯府的一切收入囊中! “别忘记了,刚才你认定我犯下死罪之时,向皇上求过什么!” 当时为了诱导楚润雪说出那句话,暴露出她真正的野心,楚合意忍耐了很久! 见楚润雪嘴唇翕动,眸中依旧闪着愤怒的光,楚合意不想给她狡辩的机会,直接道:“怎么,你还想撒谎,想狡辩?我有证人!” 转而对皇帝道:“皇上,请您允许臣女伯母安远侯夫人上殿作证!” 皇帝:“宣安远侯夫人!” 安远侯夫人被请进来时,脸色灰白,她浑身发抖地在皇帝面前跪下行礼。 楚合意出事,楚家众人迅速得到消息,便都想方设法入宫一探究竟。 安远侯夫人在后宫是有手帕交的,故而能够早早进来。 楚合意看着她:“伯母,父兄打胜仗的消息传来之后,皇上叫殷大人亲自护送我们回家,那日您来探望我们。我是否请您去告知润雪姑娘,说我手中有铁矿山,请您帮忙问她朝廷律法可有变动?” 直到此时,楚润雪才明白,昔日楚合意叫伯母来问她,不是她运气好,而是楚合意早已经设下陷阱,等她跳进去。 第112章 伯母证词 楚润雪一度以为,自己是设下天罗地网之人,此刻她才知晓,楚合意早已经决定将计就计。 这个从小长在乡野的少女,比她想象中要聪明很多。 楚润雪计上心来,扑入安远侯夫人的怀中,流着泪抽噎着说道:“伯母,我虽然不是楚家血脉,但是多年来您一直悉心教导我,或许我不该再称呼您为伯母,您就像我亲娘一样,若有机会,雪儿定当常年陪在您身边,服侍您到终老。 “可现下,合意妹妹似乎容不下我了,请您允许雪儿喊您一声母亲!雪儿在心里早已经将您当成母亲了!” 她从安远侯夫人怀中退出,流着眼泪往地上磕头:“母亲,女儿不孝,将您卷入纷争里!请母亲原谅女儿,日后女儿不能常伴您左右,望您好生照顾自己。” 安远侯夫人也跟着哭成泪人,把她扶起来。 她孩子们都夭折了,只有楚润雪从一个小团子,在她膝下成长为一个大姑娘,她见证了楚润雪每一个成长瞬间,在她心目中,也早已经将楚润雪当成亲生女儿。 难以割舍! “回皇上的话,合意所说之事,并不曾发生。她从未与臣妇说过,她手中有一座铁矿山,也不曾叫臣妇去问润雪,是否知晓大启律法变动。”最终,安远侯夫人如此说道。 反正楚合意与镇北侯府已经逃过一劫,她要救自己的女儿。 多年母女情,哪怕楚润雪犯下大错,也还是她的女儿,若是她不救自己的女儿,这个人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去救呢? 楚合意道:“伯母,您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安远侯夫人长长的睫毛颤悠悠的,还挂着泪水,但她最终抬起眼睑,看向楚合意。 “合意,伯母知晓你憎恨雪儿占据你身份位置十五年,过着本该你过的日子。但是此事润雪也并不知晓,她是无辜的。 “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那迫害你的贾家夫妇已经为他们昔日所为付出代价,你就放过雪儿吧,若是没有她,伯母也活不了了。 “而且,润雪一直住在安远侯府,来日她出嫁,嫁妆也由我出,绝不要镇北侯府一针一线,伯母求你放过她,好吗?” 说着话,安远侯夫人竟然向她磕头。 换做其他姑娘,只怕已经吓疯,连忙把安远侯夫人扶起来,阻止她再磕头。 长辈给晚辈磕头,那可是要被口诛笔伐的。 还会被世人唾骂天打雷劈。 但是楚合意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安远侯夫人磕头,看着安远侯夫人自己停下。 安远侯夫人也没有想到,楚合意会是此等反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但有一点,她是十分肯定的,那就是护住楚润雪,绝不能让楚润雪离开她。 她要这个女儿。 她抬头向楚合意看去,却见楚合意对她笑了下,笑容清淡,竟看不出什么情绪。 安远侯夫人:??? 怎么想,都想不到楚合意会在此时对她笑。 “谢谢母亲,并未因为雪儿的出身,而弃雪儿于不顾,雪儿将伺候您一生一世。”楚润雪抹着眼泪说道。 母女二人互相擦拭眼泪,互相拥抱,看起来情深不已。 丞相看着这画面,头疼了。 这种情况下,楚合意手中的铁矿山还上交吗? 如果要上交,那楚润雪的姓氏要剥夺吗? 要把人赶出楚家吗? 如果满足楚合意的要求,可人家楚润雪没犯错!而且还被楚合意诬陷…… 可是反推情况,不剥夺姓氏,不把楚润雪赶出楚家,楚合意就不上交铁矿山,皇帝就没有台阶下…… 向来巧舌如簧的丞相,此刻沉默了。 历来话语最多的喻子晋、御史大夫温庭慎他们也集体失声。 难,情况很让人为难。 皇帝则心中窝火,他回到高台上坐下,揉了揉眉心,心中火气还是难消。 这时候楚润雪终于从安远侯夫人怀中出来,规规矩矩跪好:“皇上,请您莫要责怪妹妹,因臣女从小与她身份互换,她憎恨臣女、容不下臣女,臣女都可以理解,并且毫不介意,只希望合意妹妹能够早日放下心中仇恨,拥抱新的幸福生活。” 丞相等人感叹:还是从小长在楚家、受过良好教养的楚润雪,善良宽和好说话啊。 楚润雪:“臣女可以脱离镇北侯府,但请求皇上莫要剥夺臣女姓楚的资格,臣女愿意做安远侯夫人的女儿,跟随安远侯的姓。 “臣女知晓,安远侯府和镇北侯府是一家,合意妹妹定然也不愿意臣女住在安远侯府,做楚家女儿。但是臣女愿意为自己争取到这样一个机会。” 皇帝问:“你如何为自己争取?” “以功劳换取机会,不知可否?” 皇帝:“当然可,但要看你功劳够不够大。” 楚润雪深吸口气,字句清明道:“臣女得到确切消息,盛京城谢氏一族私自挖采铁矿,并不上报,铁矿就在城西谢家百里桂花园里。皇上此刻尽管派人去捉拿,定会有所收获。” 今日此局,楚润雪本就设下两计,把镇北侯府收入囊中之余,扳倒谢氏一族,为皇帝充盈国库,巩固自己地位。 针对镇北侯府与楚合意的计策虽然已经失败,但她还有谢氏一族,可以用来扭转她如今的败局,让她立于不败之地,而且还能成为有功之人。 只不过,原本她并不打算让自己出声,把谢家拉进来的,她不愿意亲自动手,容易留下把柄。 但如今的境况,只能她亲自出声,如此功劳才会落在她头上,确切的好处才能落入她手中。 而且,在进紫宸殿之前,谷雨已经给她递来准确消息,谢凛于今日一早饮下老夫人熬好的药之后,吐血陷入昏迷,全城的大夫都被请上门去,却束手无策。 谢准和谢少柏被罚到桂花园去种植桂花,满腹怨气,发现铁矿之后,那叔侄二人满心狂热。 尤其是谢少柏,还是想要借铁矿扳倒谢凛,故而她出了一把力,帮助谢少柏隐瞒此事,让谢少柏和谢准私自挖采。 此时谢凛已出事,谢家再无人能够力挽狂澜,此局,她必胜! 皇帝怒拍案几:“来人,前往谢家城西桂花园查看情况,若情况属实,把人抓来。” 第113章 把她玩死 这一天,皇帝的怒火就没下去过。 总有刁民想要私吞本该属于朝廷的财产。 前有河州刘家,已经被满门抄斩。 谢家富得流油,发现铁矿竟也不上报,这些人一个个贪得无厌。 皇帝丝毫不觉得,掠夺这些家族的财产有什么不对,他想要,这些家族就该主动给才是。 上次的桂花局,哪怕他和楚润雪把杨家和谢家一起算计进去了,甚至弄得杨家家破人亡,皇帝也不觉得有何愧疚。 他认为自己分别宠幸了谢贵人和杨嫔一次,便算是对她们以及他们家族的安抚了。 不过眼下,皇帝愤怒归愤怒,心底却还有一丝欢喜,若是谢氏一族犯罪证据确凿,那么就可以抄了谢氏一族。 再也不用担心国库空虚。 楚润雪算得上立下大功。 皇帝表面上震怒,实则内心欢喜地等着殷绍去拿人。 楚合意没有吱声。 从她看到那纸“告密信”的一瞬间,她就知道楚润雪的胃口不小,不只是想要扳倒镇北侯府,收入她囊中,还要扳倒谢家,充盈国库,在皇帝跟前立下大功。 楚合意回想了下,前世谢家就是此时彻底倒下的,谢凛吐血昏迷一个月,醒来彻底变天了。 如今再看,时间上是吻合的。 原来这就是谢凛被下毒昏睡一个月的原因,前世此事之后,他身体每况愈下。 可那是前世,今生一切都不一样了。 楚润雪把谢家拉入战局,只会把她自己玩死。 因此,伯母做假证,她并不着急。 反而还对伯母笑了下,「你如此溺爱孩子,不惜为她在皇帝跟前撒谎,只会把她害得更惨。」 楚合意安静地等待。 皇帝累了,去内室歇一会儿,剩下朝臣们在紫宸殿上议论纷纷。 基本上都在说谢家胆大包天,如此富贵还敢跟朝廷对着干,简直找死。 有人幸灾乐祸:“谢家富贵太久,却不知取舍,是该让出位置,让旁的家族多点机会了。” 楚合意发现,今日的御史大人温庭慎格外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别的朝臣也注意到了。 喻子晋主动喊他:“温大人对于谢家所为有何看法?” 温庭慎嘴巴厉害,最喜欢弹劾官员了,喻子晋这样一问,就是想听温庭慎把谢家贬得体无完肤,落到如今下场,咎由自取。 结果温庭慎瞥他一眼,“喻大人这话问的,实在奇怪。我能有什么看法?谢家若真的被抄全部财产,难道还能落到我手中不成?” 又道:“皇上按照大启律法办事,喻大人认为我该有什么看法?” 喻子晋:“……” 就不该和这厮讲话! 紫宸殿内热热闹闹,唯有楚家人还在跪着,只等着谢家人被押入宫中,再一道审问,而后下最后的判决。 却说谢家的确出了大事,从早上开始,就仿佛被乌云笼罩,气氛紧张,人人战战兢兢。 老夫人在屋子里落泪,吉嬷嬷唉声叹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今早上老夫人照旧熬了药,亲自送到谢凛的屋子,看着他喝下去。 她们才离开没多久,望山就来说,谢凛喝完药之后吐血陷入昏迷。 请了府医来看,府医直摇头。 老夫人又让人去外头请其他大夫,一个个唉声叹气,束手无策,都让准备后事。 “原先还好好的,怎会忽然这般严重?”老夫人抹着眼泪问。 “三爷原本就身子虚弱,冷天更是难熬,虽然此时冬日已过,但春天才刚刚来到,春寒料峭的,三爷的身子已经到了尽头,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大夫还说:“许多身子衰败的人,往往熬不过冬天,熬过冬天的也都在初春离开了。” 老夫人垂泪不止,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痛,心痛谢凛年纪轻轻就倒下了,也心痛老夫人即将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悲苦。 老夫人实在不忍心再看昏睡过去、脸色煞白的谢凛,只叮嘱望山:“好生看着你们三爷,莫要叫旁人打扰他。”便回自己院子屋中了。 很快,人人都知晓,谢家家主经过一个寒冬,身体衰败不堪,吃过药之后吐了一大口血,彻底陷入昏迷,恐时日无多。 而无人得知,此时此刻,谢凛的院子,被守得严严实实,全是谢凛昔日训练出来的人,每个人都很忠心,但凡有一只老鼠靠近,都能第一时间把消息递给他。 在众人退去之后,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的谢凛,掀开狭长的眸子,缓缓坐起来。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今日没有阳光,云层厚重,整片天空好似被灰色的无形大网给笼罩。 “三爷,假人已经准备好了。”望山从屏风后面,拿出一个稻草扎的假人,假人面上戴着灰白色面具,栩栩如生。 谢凛从床上下来,把衣服换了,回头时看到望山已经将稻草人放置他病床上,面朝里侧,可以看到如墨的长发洒在枕头上。 望山再把帘帐放下,里面的人就看不真切了,不知是死人还是活人。 谢凛带着望山,从密道里离开。 密道出口是一片山林,山林是属于谢家的,若无事绝对没人踏足此地。 从密道出来,山林外边的小路上,拴着两匹马,谢凛与望山同时翻身上马,前往城西桂花园。 二人都身穿黑衣,头戴黑色帷帽,遮住面容。 靠近桂花园之后,他们从马上下来,改为走路,悄无声息。 远远就听到那边有很大的动静,谢凛和望山藏身山林里,看到官兵层层叠叠,把桂花园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又有人在挖桂花园边上的一座山,挖到铁矿。 “殷大人,没找到谢家二爷和谢少柏,恐怕他们提前得知风声,畏罪潜逃了!”四处搜寻的侍卫前来汇报。 殷绍拧眉:“你们几个带百人在城中各处搜寻谢准、谢少柏踪迹。你们几个带百人去谢家,捉拿谢家家主,以及其他话事人!” 底下人迅速应是。 整齐的脚步声踩过地面,重重地从谢凛的耳边滑过。 殷绍把桂花园做事的所有人都抓了,先回去向皇帝复命。 望山看向远去的侍卫队伍,又看向他身边的谢凛,眸中含着痛色,声音发紧地问:“三爷,您还好吗?” 第114章 母亲下毒 他怎么可能会好? 谢凛向来淡漠的眸子,这会儿满是阴鸷。 他回想这段时日。 他因安定公主跳城楼,无意中出现在皇帝跟前,引得皇帝侧目,就叫谢贵人前来警告。 后来谢贵人又派人放火,准备烧毁他的脸。 自那日以后,谢凛把母亲熬好送来的药,全部倒入盆栽里,不曾喝过一口。 即便天气还冷,但他的身子竟有所恢复,倒是喝下他药物的梅花,逐渐凋谢、枯萎。 确定梅花彻底死去的那天,他让府医死在自己家中,次日他就给谢府另外换了位大夫。 那位大夫告诉他,他从小到大所喝的药里,有慢性毒药,短期内不致死,但却会让他身体虚弱,受不住寒气侵袭,日常坐卧行走也不如正常人轻松。 长此以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好在发现及时,还有救。 那天晚上,谢凛一夜未眠,他坐在窗前,一会儿看看院子,一会儿看向母亲院子所在的方向。 「我曾经以为,母亲每日一碗亲自熬煮的药,是对我的偏爱,现在我才知,原来那是毁我身体健康的毒药。 「母亲,你为何如此?」 谢凛没有答案,他又回想很多事情。 虽然他是母亲的老来子,但是母亲在生活细节上,更偏心她的孙子们,对他唯一的偏心只是每日一碗亲自熬煮的药。 他一度以为,因自己从小成熟稳重,不会撒娇,才不得母亲喜爱。 原来并非如此啊。 母亲的偏心似乎有了答案,可他的心却好似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块。 他的内心是真切地爱母亲的,也是发自内心尊敬母亲的。 而今日早上,母亲将那碗药送到他面前,他就嗅到气味儿不对。 他从小与药为伴,虽已习惯,但也深恶痛绝,故而嗅觉十分敏锐。 加上母亲执意要坐下来看他喝下去——母亲已经很久不如此了,他便意识到今日的药不对。 他找了借口暂时不喝,把药放在茶几上。望山和他早有准备,不着痕迹地把母亲的药换了,他喝下,母亲才走。 他把新换的府医吕大夫请过来,查看那碗药。 吕大夫大惊,当着谢凛的面,把药喂给一只老鼠,老鼠当场吐血死亡。 吕大夫说:“这药量可致老鼠死亡,用在人身上或许不会死亡,但必定损伤身体底子,严重者昏死几月再死亡,也是可能的。即便幸运不死,身体也绝对大不如前。” 那一瞬,谢凛说不上是痛还是愤怒。 他感觉自己置身茫茫雪原,寒风呼啸,裹挟冰雪,直扑他的鼻翼,让他呼吸困难,冷到彻骨。 他得知了谢家桂花园边上的山,挖出铁矿的事情。是谢准率先发现,而后告知谢少柏的。 谢少柏原本觉得没机会了,此生要被他压着了,结果峰回路转,发现了铁矿,谢少柏死去的欲望重新复燃。 于是决定对他隐瞒此事,暗中挖采铁矿,回来和他争夺家主之位。 有人帮助谢少柏行隐瞒之事。 如今站在这里,看着侍卫统领亲自带人来捉拿谢准和谢少柏,谢凛知晓为何母亲要给他下毒了。 母亲不知大启新律法,要求盐铁归属朝廷,也想让谢少柏借铁矿的高额利润,压倒他,坐上家主之位。 谢凛唇边泛起阴冷浅笑——母亲为了一个家主之位,竟可以置他于死地。 谢家壮大至此,外人从外头杀进来,一时间难以杀死。但一个如此庞大的家族,轰然倒塌,肯定是因为内部有人主动找死。 现在看来,主动找死的人是他母亲,以及谢家长房长孙谢少柏。 真是人要死,谁也拦不住。 也是在这一刻,谢凛才彻底明白,昔日楚合意在他面前所说过的话——竟然都是真的。 “三爷?”望山见谢凛久久不言语,心中既为他忧伤,又为他心痛。 本以为他家三爷是老爷和老夫人的老来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甚至老爷临死之前,还把他家三爷推上家主之位。 可现在才发现,那些宠爱不过是带着糖衣的砒霜,毁他家三爷的身子,要他家三爷的性命。 望山想哭,但哭不出来。 谢凛终于回神:“他们要去谢家抓我,你速速叫人毁掉床上的假人。” 宁可让他们暂时以为他畏罪潜逃,也不能让他们知晓,他以假人替换自己。 “是,三爷。” 谢凛道:“剩下的事情,按照原计划行事。” 望山重重应是,把所有情绪压下去,连忙去办。 望山走后,谢凛也起身,回到郡马所在的地方,翻身上马,戴好帷帽,策马而去。 是的,他停药已经有一段时间,换上了吕大夫新开的药,竟然可以短程骑马了。 以前这种事情,想都别想,光是坐马车,就够他疲倦。 这一次,他要亲自进宫,把自己暴露在皇帝眼皮底下。 傍晚时分,寒风更为凛冽刺骨。 殷绍回宫进入紫宸殿,跪在皇帝跟前复命:“皇上,微臣带侍卫搜查谢家城西桂花园的山坡,的确有挖动迹象,并且微臣从中发现铁矿,请皇上过目。” 他身后的侍卫立即把带回来的铁矿呈上去。 殷绍继续道:“只是不知是谁走漏风声,微臣到达之时,已不见谢准、谢少柏的身影,就连传言吐血昏迷的家主谢凛,也不知去向。” 楚润雪道:“皇上,他们定然是畏罪潜逃了。如今从谢家地盘上发现已经被挖动过的铁矿,证明他们的确有私自挖采的行为! “而臣女可以证明,谢家家主谢凛,其实知晓大启新律法的,他是明知故犯!” 皇帝问她:“如何证明?” “那纸写给合意妹妹的被揉得皱巴巴的书信,乃是出自谢家家主凛之手。大年初一,谢家家主在流丹阁差点被大火烧死,是合意妹妹挺身相救。 “后来谢家家主亲自登门向合意妹妹道谢,他们二人关系匪浅,因此谢家家主给合意妹妹写了那样一纸书信,提醒她莫要冒险。 “可惜谢家家主劝得了别人,却控制不住他内心的欲望!皇上可叫人拿了那纸书信,去对比谢家家主的字迹,便知臣女所说真假!” 皇帝道:“他们已经畏罪潜逃,可见当真违反大启律法,不必再取证!殷统领,速速带人追捕谢凛、谢准和谢少柏!再派人捉拿谢氏全族,投入大牢,等候发落!” 殷绍应是。 姚安急急跑来:“皇上,谢家家主谢凛求见!” 第115章 谢凛之能 皇帝立即看向殷绍。 殷绍浑身僵硬:“皇上,微臣去捉拿谢凛他们时,的确不曾找到他们!兴许微臣与谢凛他们在半道上擦肩而过!” 皇帝又看向姚安:“外头求见之人,当真是谢家家主谢凛?” 姚安回答:“回皇上的话,那人的确自称谢家家主,他是为谢家城西桂花园铁矿的事情而来。” 皇帝以为是有人在他面前耍小把戏,故而心中疑惑很多,如今疑惑解了,便准备召见谢凛。 唯有楚润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完全不敢相信已经吐血昏死过去的谢凛,会入宫求见皇上。 他无官职在身,平日里想见皇帝一面几乎没机会,但如今涉及谢家铁矿的事情,他倒是有机会求见了。 谷雨是她的心腹,绝对不会骗她,可如今谢凛入宫求见,要么是谷雨也被骗了,要么外头之人不是谢凛。 楚润雪道:“皇上,谢家家主生来身子骨虚弱,听闻今日一早,他更是吐血昏迷,大夫断言已无几日可活,试问这样的谢家家主如何入宫求见?恐怕其中有诈!” 楚合意道:“皇宫内外都有侍卫把守,身子骨虚弱的谢家家主,能有什么手段伤害皇上?润雪姑娘是在质疑殷统领的能力吗?” 楚润雪:“小心一些总没错。” 皇帝:“把人押过来之前,仔细查看他身上是否带有武器。” 楚润雪急呼:“皇上,万万不可!且不说外头之人是否当真是谢家家主,若他当真是,也不能召他入内!” 所有人都看向楚润雪,只觉得她的反应十分奇怪,皇帝召见一个人,她居然敢百般阻挠? 楚润雪也知道自己心急,如此表现对她很是不利,但如今已箭在弦上,她不得不想方设法让事情按照她想要的轨道行走。 今日之事出现诸多变故,让她心中急躁,已顾不得太多。 她自己意识到了,于是努力稳住心神,冷静道:“皇上,臣女并非故意阻挠,臣女这样做,是为皇上着想。 “谢家家主生来体虚,这些年又多病。更在今日早晨才吐过血,生命垂危。 “如今他能出现在此,定然是听闻谢家面临危险,才拖着病体前来。这叫回光返照,若他将病气过给皇上,当如何是好?况且他还一身死气,使不得啊,皇上。” 楚合意当即嗤笑出声:“笑话!皇上乃真龙天子,谢家家主不过一个普通人而已,皇上浑身萦绕着真龙之气,又得上天庇佑,还能镇不住一个普通人吗?润雪姑娘,你瞧不起皇上!” “若皇上被过了病气,你负责吗?”楚润雪反唇相讥:“况且将死之人身上的死气,也不是什么祥瑞之气,能避则避不是吗?” 楚合意:“说什么将死之人!有皇上的真龙之气在,就算是将死之人也能病情好转!” 皇帝被楚合意的马屁拍得很舒心。 但是楚润雪所言,他也很忌讳。 他一个帝王,犯不着见一个将死之人,况且这将死之人还是犯下大错之人。 证据确凿,没必要给他废话的机会,叫人关入大牢,签字画押就是。 温庭慎站出来:“皇上,臣愿意出去见谢家主,看他有何话可说。毕竟私自挖采铁矿之事,涉及谢氏一族几百口人的性命,事关重大,还是听听他怎么说。” 皇帝乐得不见谢凛,见有人代劳,当即道:“既如此,就请温爱卿前去问问,他有什么话要说。” 温庭慎躬身退下。 没人好奇谢凛会说什么,都认为他不过是来为谢氏一族求情而已。 所以都等得有些不耐烦。 温庭慎很快回来,在大殿上跪下:“皇上,微臣现在回禀谢凛的话,他说—— “‘谢氏族人谢准与谢少柏,被罚去桂花园种植桂花,却阴差阳错发现旁边的山里能够挖出铁矿。谢凛得知此事之后,特将谢准与谢少柏带入宫中,向皇上禀明此事。’这是谢凛的原话。”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殷绍带人去拿人的时候,找不到谢凛、谢准和谢少柏。 众人下意识觉得,他们在半路上错过了。 皇宫过去的路并非只有一条。 楚润雪道:“皇上,谢家私自挖采铁矿,并非今日之事,而是年前之事。只怕谢凛此刻带谢准和谢少柏入宫禀明此事,是因为得知皇上您发现情况,派人去捉拿谢氏全族了。” 温庭慎道:“微臣也是这样问谢凛的,但是谢凛说,他早已经派人往宫里送消息,不知为何宫中没有任何反应。 “他无官职在身,不能入宫求见皇上,只能一直等待。今日他察觉身体严重不适,恐时日无多,便想在大限之日到来之前,带谢准和谢少柏入宫禀明此事。” 楚润雪脱口而出:“他托谁人将消息送入宫中了?若真有此事,为何皇上不知?” 温庭慎对着皇帝,道:“这个问题,微臣也问了,谢凛说他将此事写在书信上,特派人送给谢贵人,叫谢贵人帮忙转交皇上您。” 皇帝毫无印象。 姚安立即跪下:“回皇上,前些日子谢贵人确实送了一封书信来,您当时在与郑大人商讨国事,叫奴才放在案几上,与折子放在一处。” 皇帝朝成堆的折子看过去,立即有小太监上前,在几摞高高的折子当中找到一纸书信。 皇帝扔给丞相查看,丞相看过之后,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上头陈述的的确是谢家发现铁矿之事!” 一颗心跌落谷底的还有楚润雪,她不死心:“说不定紫宸殿内有人被谢凛收买了,临时把这书信送进来,以免谢家祸事! “此等大事,皇上不能及时回应,为何他谢凛不去告知宫外的官员?他谢家家大业大,莫非还不认识任何一位官员了吗?” 温庭慎道:“这个问题,我也问了。” 楚润雪骤然看向他,只觉得此人今日故意与她作对,似乎她发起的进攻,温庭慎都有应对策略。 这到底是谢凛之能,还是温庭慎有心帮助谢凛? 温庭慎却对她笑了笑,很是温和,而后面向皇帝:“谢凛说,这消息他已经送去给吏部尚书喻大人,不知为何喻大人一直没有受理。” 第116章 剥夺姓氏 一直以为楚谢两家之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喻子晋,霎那间冷汗都下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好似箭雨,喻子晋脑子还没转过弯,人已经“噗通”一声跪下。 也是在霎那间,他想起来不久前谢家的确有个下人来找过他,给他一封书信,要他交给成王殿下,还说什么此事事关重大,请求他务必放在心上。 温庭慎道:“谢凛说,给喻大人送书信的那天晚上,喻大人准备和成王殿下宴饮。故而他希望那纸书信可以被喻大人送给成王殿下,不知喻大人可送了?” 喻子晋几乎是本能地看向郑文康。 郑文康没有看他,仿佛东方朔这个外甥和他没关系。 皇帝沉声问:“书信在何处?” 喻子晋不敢回答,他完全不知谢家会派一个毫无地位的下人来送那样重要的书信。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在喝醉的时候随手放到东方朔的怀里,东方朔那时候因为战事失败伤心,也喝得酩酊大醉,肯定完全没有印象。 只不知那书信此刻在何处,若被东方朔弄丢了,还好,可若是没弄丢呢?不就等于东方朔知情不报了吗? 还未被拖下去的东方朔,目睹了全过程,他立即道:“父皇,儿臣不曾收到过那封书信!” 皇帝此时已经不相信他,“殷统领,派人去搜成王府。” 殷绍领命而去。 外头已经彻底天黑了。 殷绍带人夜搜成王府,最终从成王府的书房里,搜到谢凛派人送去的书信。 原来是下人要给东方朔洗衣服时发现这纸书信,就把书信交给余粱,余粱放到书房里,东方朔没在意,不经意间袖子将其扫到桌子一角,就这样被殷绍找到了。 处处都透着巧合。 但是楚润雪明白了,不止楚合意早已布局,就连谢凛也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她和东方朔钻进去。 如此重要的书信,故意让没什么身份的下人去送,就是有心让喻子晋、东方朔看不起,从而不会去看书信内容。 至于送到紫宸殿的那纸书信,也是叫谢贵人送,后宫不得干政,谢贵人送来的书信,皇帝也会打心底里觉得不是重要事情,懒得看。 皇帝什么时候会看这种不重要的书信呢? 肯定是无聊了,恰好这封书信在手边。 但这种概率微乎其微。 皇帝每天有那么多奏折要批阅,有那么多美人要临幸,怎会无聊? 就算皇帝会无聊,那他无聊时,那纸书信恰好出现在他手边的可能性也不大。 皇帝对东方朔失望至极:“成王啊成王,书信是从你成王府的书房搜出来的,你还有何话可说?” 东方朔目瞪口呆,无从辩解,他确实丝毫不知此事,但他百口莫辩。 “褫夺三皇子封号,下去领八十大板,不必来回朕了。”皇帝摆摆手,东方朔终于被拖下去。 紧接着被拖下去的是郑贵人,她以为事情有转圜余地,结果谢家被搅入战局之后,她和儿子的下场更惨烈。 谢家从未想过私吞铁矿,人家一直想将其上交,是喻子晋、东方朔一直没将消息递到皇帝跟前,谢家有什么错呢?错的就只能是喻子晋,是东方朔了。 皇帝道:“喻子晋降为知州,去炎州任职,限三日后出发。” “谢皇上,微臣领旨谢恩。”喻子晋哭了,但是不敢大声哭出来。 紫宸殿内,忽然一下子寂静了。 众人都能感受到皇帝的震怒、心累,以及最后的疲倦,但即便疲倦,他还是威严无限。 只剩下楚润雪没有处置了。 楚润雪本想着扳倒谢家,立下大功,再伪造证据证明谢家和李家之间有密切往来,把李家也铲平了,皇帝拿银子,她也可以分得一杯羹。 但现在谢家不倒,自然也谈不上牵扯李家,别说分一杯羹了,她或许连陪伴她十五年的身份,都将彻底失去。 “你,楚润雪,没有立功!”终于,皇帝点到她了。 楚润雪匍匐在地行大礼,“但凭皇上发落。” 愤怒、不甘心、死命挣扎,已经毫无意义。 不如直接认了,只要活着,未来就有翻身的可能,更何况她伺候皇帝吃金玉羹之时,皇帝已然知晓她的心事,但是并未拒绝她。 皇帝对她是有兴趣和想法的。 “皇上,润雪姑娘为何如此信誓旦旦地说,谢家想要私吞朝廷铁矿呢?”楚合意忽然开口。 “她与谢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可她先是想要将镇北侯府收入囊中,一计不成又施二计,竟想要置谢家几百口人于死地。 “如此毒辣,只因她想要掠夺谢家万贯家财,为她和三皇子所用。皇上,润雪姑娘野心昭着。” 皇帝的眼眸微眯,盯着楚润雪。 旁人不知,他却很清楚,楚润雪的确从一开始就想要将镇北侯府收入囊中。 最初他也以为女子心善,楚润雪所求,不过是为守护镇北侯府而已,她是被镇北侯府养大的。 但现在看来,未必。 这女子是老三的未婚妻,老三战败之后,她想弃老三做他的女人,可见她不甘平庸。 “皇上,雪儿不是这样的人,她最是善良乖巧,绝对没有什么野心!是合意容不下她,才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求皇上明鉴!”安远侯夫人抱着楚润雪,泪水涟涟。 “伯母,她坏事做尽,置我镇北侯府于死地,你是否问过她关于铁矿律法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你该清楚,她是怎样毒辣之人! “如今你护着她,来日你被她咬死,也只怨你自己。但是今天我楚合意代表镇北侯府,要将楚润雪逐出楚家大门!她往后生死婚嫁,与我镇北侯府、楚氏一族再无关系!” 楚合意对着皇帝:“求皇上成全!” 皇帝不过思索片刻,便道:“你所求,朕准了。” 一口血,从楚润雪的胸腔往上涌,她感觉到腥甜,但她咬紧后牙槽,不让那口血吐出来。 她没有为自己进行任何辩解,沉默地接受皇帝的惩罚,只因她知晓,此战,她一败涂地。 但她还活着,只要熬过去,往后就还有机会,对战楚合意与谢凛。 她有先进的思想,有先进的技术手段,她不像这个时代的女子那般被贞洁束缚,她不轻易被困难打倒,她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她会……卷土重来! ——「那时候,楚合意你和谢凛最好还活着,我要亲手宰了你们。」 楚润雪离开皇宫的时候,天际电闪雷鸣,把她的脸映照得惨白,倾盆大雨开始落下。 就在此刻,她想好了下一步路。 第117章 合作愉快 楚合意西宁山那片地,和谢家城西桂花园,距离并不远,因此两家能够挖出铁矿,并不叫人特别意外。 如今,楚合意与谢凛都将手中铁矿,尽数上交朝廷。 不过很可惜,直到铁矿上交,谢凛都没机会见到皇帝一面,谢凛知晓,他如今对外是病弱之躯、将死之人,皇帝不肯见他。 无妨,来日他必定制造机会,让皇帝主动召见他。 既然谢贵人不想让他出现在皇帝面前,母亲也想要取他性命,那他也不必再听从谢家任何人的话,不必再考虑他们的想法与感受,直接往他们想要的相反方向走去就是。 下雨了,夜晚风大,望山撑着伞,护着谢凛上马车,车帘子放下,谢凛听到外面雨声嘈杂,料想今夜定有树枝被折断。 “等等再走。”谢凛说道。 楚合意还未出来,她将西宁山铁矿上交皇帝之时,和皇帝说了一番话。 “皇上,西宁山挖出的铁矿,臣女未曾用来饱食镇北侯府,而是用来打造马镫和马蹄掌。因为有了足够的马镫和马蹄掌,年前我父兄才能大败北周大军。” 说完之后,楚合意盈盈一拜,就退出了。 留下皇帝站在原地,有些错愕。 半晌,皇帝才出声:“楚合意这是在怪朕?” 姚安吓一大跳,连忙道:“这哪能啊,皇上,合意姑娘不敢有这个意思。” “不,她这样说就是在怪朕!”皇帝斩钉截铁地道:“她在告诉朕,她带人挖到的铁矿,冶炼成铁之后都拿去打造马镫和马蹄掌了,而这两样东西,都是她提前得到朕允许的! “她还暗中出银子,把马镫和马蹄掌运运送到长青城,支持她的父兄打胜仗。而朕,没有对她进行支持,还帮着楚润雪对付她。” 说到底,他当时还是不太相信,北境之战能够靠这两样东西扭转乾坤,故而没有很重视。 姚安弱弱地提醒:“皇上,润雪姑娘现在不姓楚了,她的生身父亲姓贾。” 姚安身为御前第一太监,不敢谈论今日之事,但他觉得满足楚合意的要求,剥夺楚润雪的姓氏,就是对楚合意的支持。 姚安内心暗暗感慨,年前北境一战当真是全镇北侯府都出了力,不仅仅是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侯爷父子仨,还有守在盛京城的楚合意。 这姑娘,为筹集这样多的马镫和马蹄掌,又把它们暗中运送到盛京城,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这些事本该皇帝来干。 但是皇帝似乎早已经习惯享受现成的。 “是,贾润雪。”皇帝应声。 姚安回神:“皇上,外头雨大,奴才去关门窗。” 他走到门窗边,将其一一关上,心里惊讶,不过是初春而已,怎会有这样大的雨? 是因为去年雨水少,许多地方干旱,故而这会儿才春季,天就降下大雨了吗? 何时天气也这样讲道理了? 楚合意出了紫宸殿,就见四哥亲自撑着伞来接她,兄妹二人同执一把伞往宫外走,一路上没说什么,只楚轫紧紧地握着楚合意的手。 无人知晓,楚合意在紫宸殿待的一天时间里,他一颗心简直度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太难熬。 出了皇宫大门,就看到家仆提着灯笼等在马车旁边,漆黑的夜色里,那盏灯笼透着昏黄的光,带着无限的暖意。 楚合意的裙摆湿透了。 瑞嬷嬷说:“马车上有干净衣服,还准备了姜汤,小姐快些上马车,外头太冷。” 楚合意上马车,瑞嬷嬷还给她准备了汤婆子,她把衣服换了,捧着汤婆子喝姜汤。 四哥在她后面那辆马车里。 楚家的马车缓缓发动,风雨偶尔掀开车帘子,楚合意透过掀开的缝隙,看到不远处的马车上,也有车夫提着一盏灯笼,像是在等人。 她稳住车帘子细看,看到那边马车上的车帘子也是掀开的,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谢凛。 凄冷的风雨将他的脸色吹得雪白,而昏黄的光线描摹得他面部线条温柔许多,在这雪白与温柔当中,他显得那样遥远,又那样凄伤。 “嬷嬷,靠近那辆马车,我和谢三爷有话说。” 风雨凄迷,模糊视线,但她看过去的时候,谢凛的眼神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她。 车夫将马车靠过去,两辆马车很快并列在一起,楚合意与谢凛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 楚合意拿了一把扇子,遮在眼前,她和谢凛中间的那片空间,再无雨水。 她先展开笑颜,眉眼弯弯,眸子清澈如山泉:“风雨大,夜晚寒气重,三爷该早些回家。” 谢凛道:“我在等你。” 楚合意知,他在等自己,但是心里知晓,和他说出来是两回事,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击在她心尖,叫她心中一荡。 “三爷有话要说?在这里吗?” 谢凛嘴唇微动,温润的声音从风雨中传过来,落入楚合意的耳中。 他说的是:“姑娘,合作愉快。” 楚合意愣了下,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只有几个字,但是这意味着她和谢凛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了。 她将手掌伸到谢凛面前。 谢凛看着她那白皙的手掌,透着微微的红润,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有些愣神,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 “击掌啊。” 原来如此,谢凛伸出手去,在夜晚的凉风中,在她的扇子遮出的晴空下边,轻轻地与她击掌。 楚合意击得很用力,“合作愉快!” 两只手掌,一触即离。 楚合意看清楚了,他手指修长白皙,十分好看,而他掌心微凉。 那凉是白玉温润的凉,一直润到她的心底。 前世与他共走了十年路,触碰他并不这样难,而今生……她和谢凛的路,才开始。 “过几天我镇北侯府要连唱三天大戏,三爷若有空,届时来捧场。” 谢凛看着她的双眼,在昏黄灯光下闪着狡黠的光,很明显又在憋什么招数了。 皇宫的大戏虽然唱罢,可她镇北侯府还有大戏要唱。 “后会有期。”谢凛回答。 明明已经和楚润雪“对战”一整天,应该很累才是,但她浑身上下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连他都忍不住被感染,眉眼间染了淡淡笑意。 楚谢两家的马车,同时驶入风雨里,一路并肩同行。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有人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白皙的脸上瞬间出现血痕。 第118章 皇后愤怒 谢贵人身着淡青色衣衫,跪在凤梧宫的大殿上,任由发髻散落,脸颊流血,不敢有一句争辩。 “本宫实在不懂,谢贵人究竟是如何办事的,竟把事情办得如此失败。”皇后冷言冷语,怒目相视。 凤梧宫内只剩下皇后心腹,其余的太监宫女全都被撤出。 “是妾身办事不力,请娘娘降罪。下次妾身一定把事情办成,还请娘娘再给妾身一次机会。” 谢贵人满脸泪水,额头碰在地板上,无比卑微。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想有下次?让你想办法毁掉他的容颜,结果你没能烧毁他的脸;本宫还亲自赐了毒药,让他此生只能躺在病床上,结果呢?他不仅没中毒,还主动跑到皇宫来求见皇上!” 想到这里,皇后心中就一阵后怕。 幸好皇帝没有召见谢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将手边的苹果砸过去,正中谢贵人的头,又一边发髻散落下来,谢贵人不仅不敢躲避,而且还不敢整理发髻。 为求自保,谢贵人脑子转得极快:“皇后息怒,俗话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底下无血缘关系却长得相似的人,也并非没有。依妾身之见,与其动手毁掉谢凛,不如让他存在,动手总有痕迹,顺其自然反而只是天下间的奇迹罢了。” 皇后却厉声道:“他可以像任何人,但不能像本宫的太子!” 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让谢凛活下来。 皇后从榻上起身,走到谢贵人身边。 “本宫一次次给他机会,先是让他活着,只是收走他的健康而已;紧接着还是想让他活着,只是要收走他的容颜而已;哪怕到了今时今日,本宫也还是想要留他性命,只是让他永远沉睡而已。 “但他偏不珍惜本宫给他的机会,不仅没有永远沉睡,竟还敢主动求见皇上,他在找死!既然如此——本宫便成全他,让他去死!谢贵人,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死的就是你!” 谢贵人浑身猛地颤了下:“皇后娘娘,妾身一定尽力。” “不是尽力,若你办不成,你身后的谢氏一族,都将因你被满门抄斩。以谢凛一人性命,换全族之人性命,你该知晓如何取舍。” “是,皇后娘娘。” …… 楚合意回到镇北侯府大门口,狐疑地问楚轫:“四哥,二娘他们怎么没出门迎接?” 按理说,她闹出这样大的事情,二娘他们肯定着急不已,定然在门口等着她平安归来。 现在却不见二娘和姊妹们的身影。 楚轫安慰她:“别着急,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兄妹二人先后下马车,院子内的管家听到动静,迎上前来,对着楚合意与楚轫便是一番寒暄。 楚合意问:“二夫人他们何在?” 整个院子,安静得不似寻常。 管家道:“申时,丞相府的三夫人登门做客,二夫人在后院里招待客人呢。” 丞相府的三夫人…… 不就是郑志学的母亲郑罗氏么? 郑志学的父亲排行老三,故而人称他的母亲为三夫人。 楚合意连忙问:“如今已这样晚,三夫人还未离开?可传过饭了?” 管家道:“姑娘私挖铁矿的消息传来之后,我等都十分担心……二夫人那边到此时并未传饭,也许是太过担心姑娘的缘故。” 楚合意心道不好,郑家三夫人罗氏,定是认定镇北侯府会被满门抄斩,特意跑来虐待她二娘和其他姊妹的。 楚合意从百花手里夺过自己弓箭,抬脚就往二夫人的院子跑。 “妹妹等我!”楚轫追上去。 “往日里二娘与郑家三夫人关系尚可,是否那三夫人得知我们家出事,特来安慰二娘?若如此,我们心头也能宽松些,不必忧虑二娘一人在家担惊受怕……你为何如此着急?” 楚合意脚步不停,哪怕楚轫和她说话,她也跑得飞快,沿路上都没见到任何一个姊妹,她心中更慌。 楚合意把阿蛮和叶桃儿以及郑志学之间的情况,简单说了。 楚轫听完,脸色也很不好:“所以,郑家三夫人怀恨在心,特意选择这个时候上门对付二娘他们?” “我是这么想的!” 镇北侯府很大,兄妹两人跑了好长的距离,发现二娘的院子还是很远。 好在他们都是将门之后,楚合意虽然是女子,但是重生回来之后,不曾一日中断过训练,故而两人一路跑过来,并不怎么喘气。 九翠轩院门紧闭。 院子内倒是灯火通明,正是因为如此,满院子的安静才显得无比诡异。 楚轫与楚合意相视一眼。 几十名护院在他们身后赶到,兄妹二人让到一边,由护院将院门撞开。 “何人胆敢擅闯此地!”院子里,十几个侍卫严阵以待,与他们说话的正是侍卫长。 问完了,侍卫长才看清楚楚轫和楚合意的脸,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脸上血色尽褪,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此处是我镇北侯府后院,你们为何在此!”楚合意眼神凌厉,紧紧握着弓箭。 楚合意目测了下距离,太近了,无法拉开长弓,但她还是举起弓箭一端对准对方人手。 对方也立即拔出腰间佩剑。 双方“战争”一触即发。 那侍卫长慢慢反应过来了,说道:“得知合意姑娘犯下滔天大罪,恐怕祸及镇北侯府上下,我家三夫人特意前来安慰镇北侯二夫人。” “既然如此,可以把你家三夫人喊出来了,让她看看我楚合意是否有犯下滔天大罪,我镇北侯府会不会被满门抄斩!” 楚合意逼过去,楚轫带着护院守在她身后。 真是奇怪,丞相府三夫人居然可以带着十数名侍卫进他们二娘的九翠轩。 他们镇北侯府的护院,已经弱成这个样子了吗?竟一点也察觉不到?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下会去通知,但请合意姑娘莫要如此咄咄逼人,对你们府上的二夫人以及各位少爷小姐,都不好。”侍卫长说道。 赤裸裸地威胁! 楚合意从他这番话确定了,她的二娘和姊妹们都在屋子里,不知遭受怎样的虐待。 “这是我镇北侯府,还需要你去通知?四哥,打过去!”楚合意一瞬的功夫都不能再忍! 对方敢直接到镇北侯府后院来对付她的家人,显然是认定她镇北侯府即将被满门抄斩,那人提前来吃“绝户”,也许再多等一瞬,就会多死伤一人。 楚轫一挥手,身后的护院便与丞相府的侍卫打起来,鲜血喷溅、惨叫阵阵。 三五个护院护着楚合意,从人群中冲过去。 第119章 二娘威武 说来奇怪,院子里厮杀到如此地步,屋子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无人出来。 越是安静,楚合意心中越是慌乱。 等不及护院动手,她直接一个猛冲,往门板上撞去。 砰砰砰! 连撞三次,楚合意硬生生将大门给撞开。 然而,里面的情况却叫她目瞪口呆! 满地的鲜血,满屋子的狼藉…… 但挨揍的却不是二娘和她的姊妹们,而是郑罗氏以及她的嬷嬷和丫鬟们。 ……事情还要从郑罗氏登门那一刻说起。 二夫人听闻楚合意被殷绍他们带走之时,心慌意乱,立即着人去告知楚轫,而她自己也准备好要进宫去看情况。 即便进不了宫,也要在宫门口等着,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也是好的。 郑罗氏就是在此时登门做客。 她是丞相府的三儿媳,夫家权势滔天,娘家也不差,本就不可轻易得罪,更何况楚合意如今出事,二夫人更不敢怠慢了。 郑罗氏登门之后,就楚合意私挖铁矿的事情,对她说了许多话。 其中说得最多的还是,河州刘家被满门抄斩的事情,想要吓唬她。 二夫人的确心绪烦躁,但还是请郑罗氏入内喝茶。结果郑罗氏居然说,要去她的院子里坐坐。 二夫人当场就拒绝了她,结果郑罗氏笑了。 “我是真的很想去你院子里坐坐呢,你真的不邀请我吗?你们镇北侯府最年幼的那个小姑娘楚心,以及庶子楚辚,就在你院子里等着你呢。” 二夫人猛地一惊,“你……你居然在我家里,抓了我的儿女?” “你们镇北侯府很快就要因为楚合意而被满门抄斩了,又何必在意我这小小举动呢?”郑罗氏笑道。 二夫人起身就要往九翠轩去。 郑罗氏却拦住她:“把你们镇北侯府的护院,全部撤走!否则你两个孩子即刻就会没命!” 二夫人没法子,只得撤走护院。 后来郑罗氏又让她丞相府的十几个护卫,从后门入她后院。 而她以及镇北侯府的所有孩子们,都被赶到九翠轩去。 郑罗氏残忍狠辣,她和孩子们被打得满身伤痕、血流不止。 郑罗氏把他们关在九翠轩的屋子里,屋子外边全是她的侍卫。 郑罗氏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笑着说:“我呢,要先把你们全都折磨一遍,再放一把火把你们活生生烧死。 “别这样看着我,你们要怪就怪楚合意,她居然敢让我儿子给下人下跪道歉!她该死!你们都是她的陪葬品!” 二夫人为了孩子们,生生承受着郑罗氏的折磨。 结果天黑之时,宫里传来最新消息,郑罗氏得知,楚合意与楚轫他们要回家了,他们没有受到惩罚,镇北侯府也不会被满门抄斩。 让郑罗氏觉得最为可怕的是,他们丞相府的娘娘,从贵妃降为妃才没多久,又降为贵人了。 就连三皇子,也被褫夺封号了。 “夫人,那边就是后门,咱们从那里走,只要四公子和楚合意抓不到咱们,咱们一口咬定不曾进过镇北侯府大门,谁敢多说丞相府一句?谁若敢说,那就是编排!丞相府岂容旁人随意编排的?”一个年长的嬷嬷说道。 今日郑罗氏所为,都是秘密进行,原先为的是护住名声,现在嬷嬷觉得,可以因此躲过楚轫和楚合意。 然而郑罗氏神经太过紧绷,仿佛听到楚轫与楚合意已经带着人手踏进后院的脚步声。 若镇北侯府注定被满门抄斩,她欺负也就欺负了。 但如今的镇北侯府,不仅无事,还有个一品大将军,和她公爹官职一样高,如何敢得罪? “走不过去了,嬷嬷,四公子他们就要到了。”郑罗氏扶住嬷嬷的胳膊,腿软得厉害。 “夫人,老奴还有个计策!您得稳住了!” 嬷嬷将心中计策告知郑罗氏,郑罗氏眸中雪亮,身上立即有了力气,“好,就这么办!” 郑罗氏走到二夫人面前,弯腰俯视她:“二夫人,算你们运气好,没有因楚合意而被满门抄斩。 “但是呢,你们镇北侯府的男儿,常年镇守北境,只有你们老弱妇孺留在盛京城,就算你们家出了个一品大将军,可若是你们出事,只怕大将军也无法立即从北境赶过来搭救。 “所以,我奉劝你,接下来乖乖听我的话!否则你们得罪的可不只是我,还有我身后的整个丞相府。 “镇北侯府与丞相府结仇,恐怕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吧?镇北侯与大将军若知晓,也会怪你的哦。” 郑罗氏对二夫人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 最后的结果,和郑罗氏所想的天差地别。 与楚合意所想的,也天上地下。 ——“夫人要我配合你什么?配合你在满地鲜血中为我洗脸梳妆吗?” ——“你都当娘的人了,还做这等掩耳盗铃之事,你觉得我们家四公子会信吗?我们家合意会信吗?” ——“以为我镇北侯府要亡,你带着几十个人来,既掳走我们家心儿和楚辚,又把我们一家老小打到这里来,现在得知我们镇北侯府没事了,就想要和我上演姐妹情深?” ——“看见满地的鲜血了吗?看到我镇北侯府一家老小青紫的脸了吗?看见孩子们身上的伤了吗?我演你大爷啊!” 楚合意:“……” 二娘爆粗了。 二娘威武! ——“你儿子被我们家合意要求给仆人下跪道歉,定然是因为你儿子犯错了,否则我们家合意不会如此不讲道理!” ——“你们犯错了,不反省自己,还心怀仇恨,趁机来我镇北侯府闹事!今日我若配合你演戏,放过了你,回头你就当真不记恨了吗?不,你只会恨我们家合意怎么最终没事!让你没有机会活生生把我们虐待至死!” 楚合意看到他们的二娘,居然拽着郑罗氏的头发,往她脸上招呼耳刮子。 郑罗氏眼冒金星,涕泗横流。 院子里的侍卫,也全都被镇北侯府的护院给拿下了,楚轫大步赶来,看到这一幕也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听他们的二娘在厉声问道:“郑三夫人,今日你闯我镇北侯府,欺负我镇北侯府无男人镇守,欺负我镇北侯府老弱妇孺不敢还手,你错了吗?” “错了,我错了!”郑罗氏痛哭流涕。 她生来尊贵,夫家也很尊贵,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情,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错了,那就跪下来,向我和我的孩子们认错道歉!” 二夫人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地上磕! 郑罗氏额头“砰”地撞在地面上,顿时磕出血来。 二夫人这才把她松开了。 这事儿说来可笑,郑罗氏得知楚合意无碍归来,镇北侯府不会出事,便要给她梳头,把头上的珠翠全部送给她,上演姐妹情深。 要她配合着一起瞒过楚合意和楚轫! 二夫人先前没有机会拿下郑罗氏,如今郑罗氏主动靠近,她断然没有放过郑罗氏的道理,直接就把人拿下了。 “四哥,把她抓起来!” 楚合意道:“既然她认错了,就让她把今日所为说一遍,四哥你写下来,并且让她签字认错,然后对我们镇北侯府的损失进行赔偿。否则来日她颠倒黑白,仗着自己是丞相府的人,到皇上面前告我们黑状。” “你这个黑心肝的小贱人!”郑罗氏怒急攻心,脱口怒骂出声。 第120章 还有后续 楚合意逼到她面前:“小贱人你骂谁?” 郑罗氏满脸血污,狼狈无比,对上楚合意的视线,她的气势瞬间消散,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我可以道歉,也可以对你们进行赔偿,但是你们不能留下证据,否则我日后还如何在盛京城内行走?” 楚合意挑眉:“怎么,你日后还想收拾我们镇北侯府的人不成?巧了,我留下证据就是为了防止你再欺负我们镇北侯府的人啊! “但凡你敢欺负我们镇北侯府的人一根头发丝,今日你在我镇北侯府磕头求饶进行赔偿的事情,别说盛京城,天下人都会知晓,夫人要不要试试看啊?” 郑罗氏心惊胆战的同时,哭得肝肠寸断,悔不当初。 楚合意特把府医请过来,给二夫人和孩子们检查伤势。 又让府医开方子,吃药疗伤需要花多少钱,全部写下来,最后让郑罗氏双倍赔偿。 这样的事情,郑罗氏不敢声张,都是拿她自己的私库银子来赔偿。 来镇北侯府时,她成竹在胸,矜贵高傲;离开镇北侯府时,她满身狼藉,掩面而走,不仅清空了个人私库,还倒欠楚合意三千两银子。 她的私库只够赔偿双倍医药费,但是楚合意说:“我撞门的时候伤到肩膀了,要三千两银子才能好。” 郑罗氏知晓她是在讹诈,但是毫无办法,只能乖乖写下欠条,回头想法子凑三千两银子给楚合意送来。 郑罗氏回丞相府的路上,和嬷嬷说:“他们胆敢讹诈我这么多银子,我要去官府告他们。” 嬷嬷却道:“夫人,您给他们的银子都写明了用途,那是您给他们赔偿的医药费,您还签字画押了。您若是去告他们,今日这事就兜不住了。” “难道我只能任由楚合意那小贱人拿捏了吗?” 嬷嬷默默垂泪,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真想不到镇北侯府的人如此嚣张,胆敢打丞相府的夫人,还敢要求丞相府的夫人赔偿银子! 嬷嬷此前闻所未闻,细想觉得匪夷所思,回想觉得毛骨悚然。 …… 九翠轩里,孩子们都已经清理过伤口,上过药,由各自的婆子丫鬟带下去休息了。 楚合意忍不住赞道:“二娘今晚实在威武!” 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我忽然想起你的话,不愿意再隐忍。孩子们都已经受伤流血,郑三夫人就算得上是我们镇北侯府的敌人了,对付敌人断没有手软的道理。” 上次在翊阳宫,她没有反抗,不过是从未想过把郑贵人当成敌人而已。 以前她跟着镇北侯守北境,对付的都是敌国人手,何曾与大启人动过手? 这样的思想多年来已成惯性,才给了郑贵人和郑三夫人动手的机会。 二夫人又道:“孩子们今日遭遇的事情,说来也怪我,明知晓你可能出事了,硬是对郑三夫人没有防备,让她的人混入镇北侯府,悄悄抓走楚辚和楚心来威胁我。” “二娘,您和父兄镇守北境多年,你们杀的向来都是敌军,何曾想过有朝一日需要对自己的国人刀剑相向呢? “您自然也没有想过,我们家忠心耿耿地守着北境,守着大启每个人的安危,却会有人想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楚合意握住她的手:“所以,二娘不要愧疚,此事不怪您,您只是太纯善。” 二夫人垂首抹泪,她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幸好这个家有楚合意。 二夫人又问他们在宫里的情况,楚合意事无巨细地回答了。 她不仅是说给二夫人听,也是说给等在紫宸殿外的楚轫听。 二夫人怒道:“……楚润雪竟是此等狠毒之人,她是我们楚家一手养大的,占据了你的身份和位置十五年,她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二娘,皇上已经剥夺她的姓氏,从此后她不再姓楚,她不配。”楚合意道。 “实话说来,她对我们楚家并没有什么不满,也没什么恨意。只是因为楚家有兵权,而她是既定的成王妃,她想为成王——现在是三皇子,夺得楚家兵权而已。” 楚轫眸子睁大:“你的意思是说,她想助三皇子夺嫡?” 楚合意回答得斩钉截铁:“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说她对我们家有什么不满或者憎恨,先前是谈不上的,但是她这个人没有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我们楚家对她有养育之恩,也不能幸免。 “不过今日之后,她肯定对我和我们楚家,怀有满腔的憎恨!我猜测她下一个目标,就是亲手宰了我!” 楚轫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还笑!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为何不笑?她才从刀尖上走过一遭,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她想要亲手宰了我,只能一步一步爬过来了,而我现在都会跑了!她很难追上!” 楚轫愣了下,旋即也跟着笑了。 这个夜晚,大家都睡得很晚,以至于次日一早,楚轫还未睡醒,就被楚合意从床上拉起来。 楚轫还未彻底醒瞌睡,人却已经拔出床里侧的长剑:“发生何事了?” “四哥,是我,只是想让你写一个戏本子而已,别紧张!”楚合意轻拍他的肩膀。 楚轫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之后才问:“什么戏本子?” “昨日紫宸殿内,我和润雪之间的对战,我想让你以戏本子的方式写下来。到时候我请人到镇北侯府来唱戏,让阖府上下都知晓,润雪究竟是怎样的人。 “弟弟妹妹们年龄小,他们又是从小跟着润雪一起长大的,对她肯定有感情。此事若不让弟弟妹妹们清楚明白,恐有人以为是我容不下润雪的存在,将来帮着润雪对付我,至亲的刀子即便不见血,也刀刀夺命。” 顿了下,楚合意续道:“而我不愿意与至亲之人反目,他们身上流着和我同样的血。” “好,这戏本子我来写。” 楚合意又道:“不过四哥,我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第121章 千金互杀 楚轫问是什么目的,楚合意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因有现成的素材,而楚轫又文采斐然,故而能轻松将紫宸殿上发生的事情,全部写成戏本子。 虽然人名做了处理,但是大家都知晓,这场戏讲的就是“紫宸殿上、皇帝跟前,镇北侯府真假千金互杀”的戏码。 楚合意在镇北侯府的院子里,搭了高高大大的戏台子,又请了盛京城出名的戏班子上门。 大家本以为她这场戏,只是要唱给自家人听,结果她连楚氏一族的全族人,都请来了,其中自然包括族长这类人物。 包括阖府下人在内,一千余人,坐在院子里喝茶嗑瓜子,看真假千金互杀的戏码。 众人有时候为真千金捏一把汗。 有时候恼恨假千金的恶毒。 戏本里还加了一场楚轫虚构的戏,那就是真相大白之前,镇北侯府的人都因为真千金而被下大狱,又被送到行刑台上,眼看着刽子手的大刀要砍下来了,宫里才有人来喊“刀下留人”…… 看客们全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楚氏族人,戏台上那刽子手的大刀,就好像搁在他们脖子上似的。 戏结束了,他们还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这场戏唱了三天三夜! 白天一场,晚上一场,三天六场戏下来,楚氏一族全都知晓,润雪在紫宸殿上,曾将他们推入无比危险的境地。 若是楚合意没有提前布局,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这会儿肯定被投入大狱里了。 来日不少人要被砍头,剩下的人即便能逃过一死,却也摆脱不掉流放的命运。 六场戏演完之后,楚合意、楚轫跪在族长、族老面前,二夫人也带着其他孩子们跪下来。 由楚合意开口:“当时是我在紫宸殿上和润雪对垒,稍有不慎,我镇北侯府、我楚氏一族此时恐怕已经不存在了。 “润雪虽在我楚家长大,但她并未感念我楚家养育之恩,皇上已经下令剥夺她的姓氏,此后她不再姓楚,也不再是楚家人。合意请求族长,将楚润雪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楚轫、二夫人以及孩子们所求,亦如此。 女子本不入族谱的,顶多就是记在父亲名下,是第几个姑娘而已,不记名字。 但与皇室定下婚约的姑娘,却可以记入族谱当中,因为这是母家无上的荣耀。 所以,楚润雪从被抱回镇北侯府的那天起,名字就被记在了族谱上。 族长也是个光明磊落、愤世嫉俗的人,看完六场戏,他对润雪也是恨得牙痒痒。 天底下竟有此等恶毒之女子,幸好楚合意力挽狂澜,打败她。 族长掷地有声地道:“好,楚润雪的名字将从族谱中划掉!” 其他族人都没有异议,基本上是全员通过。 族谱在祠堂里,族长带着人亲自去往祠堂,把“楚润雪”三个字,彻底从族谱上划去。 女子是不被允许进入祠堂的,昔日润雪跪祠堂,是在祠堂外边跪的,故而今日楚合意也不能入祠堂。 但是楚轫进去了,出来告知她:“你所求,已经如愿。族长说了,从此后润雪再不是我们楚家的人,从族谱上不是,从我们楚氏所有族人的心目中,也不再是。” 楚合意忍不住唇角弯弯。 是了,她的要求怎会只是剥夺润雪的姓氏,将润雪赶出楚家呢? 她还要杀死润雪在亲人、在族人心目中的形象,让润雪不再存在于楚氏族谱,不再存在于楚氏一族任何人的心目中。 这,就是她未曾对楚轫说的另外一个目的。 安远侯夫人本来还想让润雪住在安远侯府,认她做个义女,然而三天的大戏过后,所有人都来求她,把润雪赶出去。 安远侯夫人哭红眼睛,最终架不住压力,在外面购置别院,让润雪住过去。 在偏僻的别院里,润雪拉着安远侯夫人的手:“母亲,女儿本想在您跟前伺候您到终老,可如今这个愿望也难实现,合意妹妹这是要将我赶尽杀绝。” 安远侯夫人抹着眼泪道:“皇上虽然剥夺了你的姓氏,可未曾解除你和三皇子的婚约。你们二人同时犯下大错,都被皇上惩罚了,并未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你去找他,嫁给他做皇子妃,往后给他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时日久了,过去的事情便再无人记得。” 润雪笑了笑:“女儿谨记母亲的话,争取嫁给三皇子,做好他的妻。” 安远侯夫人想了想,又道:“若能做个侧妃,或者妾室,只要他不嫌弃你,还愿意要你,你便点头吧。雪儿,你今时的情况不同往日,可三皇子再如何犯错,他都是皇上的血脉。” 润雪心中冷笑,刘娥二婚都能做皇后,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居然要去做妾? 那她还不如去做皇帝的妃子。 皇帝虽然四十多岁,那方面不中用了,但是他的儿子年轻啊,历史上小妈做皇后,夺天下,当女帝,又不是没有过。 上天既然让她来到这个朝代,那就是让她来主宰这个世界的,男人与婚姻,不过是她的踏脚石而已。 当然了,现在她失去了楚家大小姐的身份,去够皇帝是有点难,但是拿下东方朔,对她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母亲放心,女儿心中知晓。”润雪并未与安远侯夫人多说什么,她觉得那是在浪费口舌,没意义。 而安远侯夫人却怜爱地抚摸她的脸,半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家的路上,嬷嬷劝她:“夫人,老奴斗胆说一句,润雪姑娘连镇北侯府都敢迫害,说明她没有心,夫人还对她这般掏心掏肺,老奴怕您来日被她敲骨吸髓。” 安远侯夫人抹着眼角泪水,哀戚道:“若我亲生的闺女还活着,不知是个什么样。润雪是我唯一养活的孩子啊,哪怕她浑身都是毒,碰到她我就毒发全身,我也认了。” 嬷嬷也跟着落泪,无从劝了。 一个月后,润雪乔装打扮来到三皇子府,偷偷摸进东方朔的房间,一见面就给了东方朔一个耳刮子。 第122章 润雪成婚 东方朔只见一身穿青色家仆装的男丁,快步进来,手里提着茶壶,以为是来添茶水的,结果下一瞬他就被打了一个耳光,整个人都懵了。 他气血上涌,就要把家仆踹出去,他只是被褫夺封号而已,他还是大启三皇子,小小家仆居然敢打他的脸? 不要命了! 润雪就在此时,把自己白皙的脸扬起来,抢先一步抓住东方朔的衣领,比他还要生气。 “你可知晓,紫宸殿上一战,对你我来说多重要?但是你却隐瞒了重要信息!害得我们一败涂地! “殿下生来身份尊贵,即便打仗时全军覆没,在紫宸殿上被人抓住把柄,也只是被褫夺封号而已,终究还是大启的皇子。 “而我呢,区区弱女子,婚前靠着娘家过日子,可如今的我被赶出楚家不说,还被剥夺姓氏! “事后,楚合意更是让楚轫将紫宸殿上发生之事,写成戏本子,在镇北侯府唱了三天大戏。如今大戏内容尽数被传出去……别说楚氏一族人人想要驱赶唾骂我,便是外头的人见了我,都想要将我驱赶唾骂,我成了过街老鼠! “我落得如此下场,因为谁?又是拜谁所赐!” 东方朔原本是很愤怒的,被褫夺封号,还被杖责八十,他也很不好受。 结果润雪上来就给他一个耳光,他身为皇子,从小到大未曾有人敢如此对他。 但是现在,看着润雪哭红的眼,委屈的脸,听着她痛苦绝望的诉说与质问,东方朔所有的愤怒都化成惭愧与怜惜。 那一耳光,他全然不在意了。 反而抓住润雪的双手,将她拉入怀中。 润雪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弃挣扎,在他怀中呜咽起来。 “殿下啊,我如今的情况,连来见您一面都如此困难,只能乔装打扮成您三皇子府的家丁啊。”发完脾气,润雪知道,这时候该软化表达委屈了。 东方朔捧起她的脸,觉得她头上的青色家丁帽子碍事,直接扯下帽子,看着她满头的青丝落下来,衬得她一张脸越发白皙貌美。 他亲了亲润雪的脸和嘴唇,把她的眼泪都吻掉。 “是我的错,我害得你至此,你怪我是应该的。”东方朔也痛苦万分:“可是润雪,我也不想落得如此下场啊。” “殿下往后要拿我怎么办呢?我失去楚姓,不再有娘家。”润雪抬眸看着他。 无比坚定地道:“贾世仁夫妇虽然是我生身父母,可他们所为,我实在看不上,他们让我不耻,我是绝对不会跟着他们姓贾的,我要做清清白白的姑娘。” 东方朔心中对她充满愧疚,她一心辅助他夺嫡,可他次次失败,叫她失望,还害得她下场如此凄惨。 他脱口而出:“润雪,我会娶你!即便你不再是楚家大小姐,我也要定你了,你将是我的皇子妃!” 润雪“呆呆”地看着他,感动得无以复加,扑入他的怀中,“殿下,我就知您不会辜负我!此生雪儿跟定您了!” 润雪找到他的唇,主动吻上去。 东方朔被杖责八十,在床上养了一个月,如今温香软玉满怀,又是他心上的姑娘,哪里控制得住? 二人从门口处一路吻到室内,双双倒在床上。 事后,润雪看着东方朔,眸子闪着亮光,若说东方朔哪里得她的心,刨除他是皇子之外,还有他长得好看,身材好,尤其孔武有力! “殿下,说不定此时您的小殿下已经在我腹中,请您为了小殿下,早日娶我入府。我不在乎排场,只要能做您的妻,我心满意足。” 东方朔亲吻她的额头:“好。” 润雪凑到他耳边:“殿下可想再次封王?” 此事让东方朔十分灰心,故而没有说话。 “殿下可是因为先前两次失败,而心灰意冷,不敢再做此想?” 东方朔抬眸看着她,被她说中心事了,他沉默,也就是默认。 润雪道:“我已经分析过了,前两次是因为你我之间的信息差,才导致失败。下次作战只要我和殿下在一起,时时刻刻对彼此的信息了如指掌,绝对不会再失败。” “信息差?” 润雪解释:“信息差就是两个人在同一件事当中,所获取的信息不一样,从而导致误会,影响决策。北境之战,你我相隔三千里,无从及时交流,故而导致失败。 “上次铁矿之战,则是因为你我轻敌,不曾想到你和谢贵人都会被利用!再加上你去镇北侯府赔偿的事情没有仔细说给我听,所以我们失败。” 东方朔终于看向她的脸:“下次作战我俩并肩,无所不谈,就真的会战胜吗?” 润雪点头:“是!殿下,请听我一言,你我生来尊贵,本该做那翱翔九天之人,怎能因为翱翔的路上遇到一点挫折,就原地躺倒?无能之人才会如此,但我的殿下绝不是如此无能之人!” 东方朔被激励到了。 润雪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镇北侯府的确有点邪门,而我们现在落败太多,必须先稳住基本盘,再谈其他的。所以我决定下次不和镇北侯府的人正面对上了。” 先到别处猥琐发育,等站稳脚跟,收回她今日被夺走的一切,再与镇北侯府正面交锋。 “你的意思是?”东方朔追问。 润雪狡黠一笑,咬了下他的嘴唇:“殿下,娶我,我能让你步九天。” “步九天”三个字好似有魔力,让东方朔一刹那间仿佛看到自己君临天下的宏大场面,他心尖猛地一颤,“好!” 半个月后,东方朔排除万难,不听任何人的劝阻,执意迎娶润雪为妻。 皇帝没有过问,只因东方朔和润雪早已有婚约,他本以为东方朔会因此事放弃迎娶润雪——东方朔不娶,也没人会说什么,毕竟润雪名声坏透,在所有人心目中,不堪为皇子妃。 结果东方朔娶了,皇帝没理由阻止。 当然,皇帝没阻止,还暗藏着另外一个原因,皇帝心里知晓。 润雪也知晓,不过她没张扬。 她在安远侯夫人给她安置的别院出嫁。 婚礼简朴,来客寥寥,但是润雪不在乎。 她总相信未来还有更大、更辉煌的场面等着自己。 婚后半个月,盛京城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 也是在此时,传来南边战事起的消息。 等了足足十日,润雪于午后,看着下着雨的天空,温柔而坚定地对东方朔说:“夫君,时机到了。” 第123章 立军令状 大启南边战事起,皇帝很头疼。 为此他已经三五天没有睡好觉了。 于大启南面接壤的是南祈国,南祈国水域富饶,阳光丰沛,天气炎热,海错丰富不说,还盛产粮食。 但是去年南祈国水涝严重,粮食严重减产,故而今年不断骚扰大启南境。 据可靠消息说,南祈胆敢有如此动静,只因为他们知晓,大启去年和北周打了一仗,活捉了北周二皇子,北周一定怀恨在心,不日将卷土重来。 若是南祈国此时攻打大启南境,一旦大启派兵增援南境,北境便不可守,故而大启一定不敢增兵南境。 不过南祈国发动战争,可不是说“我要抢你们大启的粮食”,而是说他们丢失上万斤的海错,结果在大启南境炎州城发现了。 南祈国以“大启人偷走了我们上万斤的海错”为理由,出师南境炎州城! 十万步兵直攻炎州城,十万水师从各个岸口袭击炎州城。 大启多陆地,无海,水师人数不多而且战斗力不行,败得很惨。 连日来,皇帝早朝都在与大臣们商议,派谁人去增援,如何调兵。 西边有西戎国,北边有北周国,这两个地方的士兵不能调走。 而且西戎和南祈接壤,这两个国家关系密切,总是联手对付大启,大启南边和西面总是不堪其扰,时不时送城池、送美女,甚至送公主和亲。 因为无兵可增援,也不敢随意增援,恐怕惹恼南祈,叫他们和西戎联手,攻打大启,故而臣子们又开始商议,是否要送公主和亲,或者直接割城池求和,又或者送粮食赔偿。 皇帝心头恼火,分明这是南祈想要掠夺大启粮食的诡计,却要大启吃亏,他忍不住想:若是大启将军,都和镇北侯府的一样就好了。 楚家人镇守北境,即便死伤再多,也从不让北周将士踏足大启土地一步,更遑论是割城池?送公主和亲? 没有一个公主是送去北周和亲的,都是送去西戎或者南祈。 似是想到什么,皇帝道:“朕记得前年年底,南边出现叛乱,乃是郑爱卿带兵前去平定,郑爱卿的勇猛朕如今记忆犹新,不知可愿带兵前往炎州城支援?” 皇帝口中的郑爱卿,乃是丞相侄子郑向荣,生得高大威猛,先后两次平定战乱,被封为世安侯。一直带兵驻守大启南边城池,与炎州城仅隔一千里,是大启的重要关隘。 此次郑向荣回京,乃是述职而来,结果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立即拱手:“臣愿意领兵前往!万死不辞!” 得了肯定答案,皇帝宣布退朝。 他回到紫宸殿批阅奏折不久,东方朔便带着润雪入宫求见。 还叫姚安代为转达:“皇上,三皇子妃说,她知晓世安侯一个致命缺点,此人不适合带兵前往炎州城,会适得其反。” 皇帝闻言,又怒又无奈。 怒的是润雪的言语;无奈的是她的言语抓住了他的好奇心,甚至让他无比忧心起来,不得不召见东方朔和润雪。 ——皇帝原本不想见的。 东方朔带着润雪进来,立即跪下行礼,皇帝摆出慈父的表情,让他们起身,又询问他们新婚的一些事宜,简直父慈子孝。 润雪道:“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是,儿臣以为此生都无法再入宫,得见圣颜了。如今再次得见,儿臣死而无憾。” 皇帝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很是愧疚。 昔日放她一马,并且不阻止她嫁给东方朔,一来是当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一手策划迫害镇北侯府与楚合意。 二来,则是因为楚润雪曾为他出谋划策,充盈他的国库,对大启是有功的。 当然,第二点才是最主要原因。 “并非朕不愿意召你们入宫,也不是朕不愿意去参加你们的婚礼,而是因为楚合意那姑娘不依不饶,而楚家才打了胜仗,朕也是无可奈何啊。” 润雪闻言心中冷笑,皇帝就是皇帝,冷漠绝情,还要让臣子背锅,她才不信皇帝无可奈何呢,都是骗蠢人的。 润雪不蠢,但她要给皇帝台阶下。 “儿臣心里知晓,父皇不是那等绝情冷漠的人,都是因为大启如今需要楚家镇守北境,父皇才不得不降罪于儿臣与夫君。儿臣理解父皇,心中不曾怨怪父皇。” 皇帝很是感动:“你们能够这样想,朕很欣慰。三皇子妃啊,你说世安侯有致命缺点,不能带兵增援炎州,是何样的致命缺点?” “世安侯不会水,听说他小时候差点溺毙于自家荷花池中,再也不敢下水学习过游泳,心中对水很是惧怕。 “若他去炎州,只要南祈人略施小计,恐怕世安侯要丢失性命,那时候军心溃散,炎州城危矣。南城关口失去世安侯这样一员猛将,也将破。” 皇帝早朝散时刚刚好转的心情,此刻急转直下,脸色十分难看。 “依你之见,何人可堪此重任?” 润雪往地上盈盈一拜:“儿臣愿与夫君,带兵前往。” “你们?”皇帝只觉得不可置信,上次东方朔在北境之战中全军覆没,他此生都不想再用这个儿子。 “是,儿臣愿意跟随夫君前往南境战场,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儿臣知晓,上次北境一战,父皇与臣子以及大启百姓,都很难再相信我们,但是儿臣与夫君,愿意立下军令状!” 润雪将提前写好的文书拿出来,呈给皇帝,上面的内容大致是:南境之战若败,东方朔与润雪,将以死谢罪! 不等皇帝反应过来,润雪与东方朔双双咬破手指,在文书上摁下血手印,而文书上早已经签下他们的大名。 皇帝看着他们一脸决然的模样,心中竟也升腾出几分豪迈之气,感觉他们此战会胜。 反正也无人可用,让他们一试也无妨,况且北境之战前,东方朔是打过一场胜仗的。 “父皇,南境之战紧急,儿臣与夫君想要以最快速度出发。但是在出发之前,儿臣与夫君很是放心不下合意妹妹。” 皇帝再次惊讶,这姐妹俩不是两个月前才在紫宸殿上互相残杀吗? 润雪为何放心不下楚合意? “父皇,儿臣与夫君亏欠合意妹妹一场姻缘,因此我们想在出发之前,为她觅得良人,愿她此生不再记恨我们。” 皇帝不是很相信润雪的心意,他问:“你们觉得何人可娶楚家合意?” 润雪说出了一个人名,皇帝意外了,是个很好的人选啊,润雪和东方朔是当真为楚合意着想的啊。 皇帝当场就答应了。 第124章 谢凛入仕 关于东方朔为主将,与润雪一起带兵前往南境战场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几乎人人震惊。 翌日的早朝上,臣子们又吵嚷起来。 有说东方朔无作战才能,上次北境全军覆没便是铁证,若他去南境战场,恐有成千上万将士,以及无数百姓因他而亡。 而以丞相为首的臣子则表示:“三皇子去北境战场之前,是打过胜仗的。不能因他一次战败,就不再给他机会。他是大启皇子,为大启而战是他的职责。 “况且三皇子已经立下军令状,若守不住炎州城,便以死谢罪,各位大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许多人不敢违逆丞相,故而没再辩驳。 再加上东方朔和润雪的确立下军令状,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巴。 纵使许多臣子忧心忡忡,不看好他们去南境战场,但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至于被抢走此次去往南境作战机会的世安侯,他还未来得及生气,东方朔就带着润雪登门了。 东方朔夫妇二人,给他送了两箱子黄金,以及六个美女。 郑向荣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他请东方朔和润雪入内喝茶,三人不知详谈了什么,等到分开之时,三人脸上都是愉快的笑容。 尤其是郑向荣,比得到黄金和美女还要高兴。 东方朔和润雪以最快的速度,带兵前往南境炎州城,大启百姓得知消息后,忧心忡忡,南祈将士得知消息后则快乐无忧。 休沐日,楚轫带宋句回镇北侯府一起吃饭。 席上并无旁人,只有楚轫、宋句,楚合意与二夫人,谈及东方朔出征之事,楚轫道:“他们此战会赢吗?” 几乎所有人下意识看向楚合意。 若无必胜把握,他们觉得东方朔与润雪,不会主动前往南境战场,而且还立下军令状。 可他们也想不出,上次全军覆没的东方朔与润雪,能以什么招数战胜南祈大军。 楚合意表情镇定,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会赢。” 又道:“北境之战三皇子全军覆没;紫宸殿上他们夫妇二人输得惨烈。并非因为他们愚蠢,而是因为他们之间沟通不到位,对信息的获得不对等,才造成了那样的结果。 “如今他们二人共同出战,而且润雪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会赢得这场战争。” 楚轫沉默,若东方朔他们能赢得战争,那对大启是有利的,他们断然没有阻碍东方朔与润雪的理由。 二夫人好奇:“润雪不曾上过战场,三皇子上战场的经历也少得可怜,而且其中一次还全军覆没,他们能以怎样的招数获得最终胜利?” 楚合意:“若我没猜错,润雪会牺牲一切能牺牲的,只要她和三皇子战胜就行,她不计较别人的成本与生命。 “他们凯旋是注定的事,不如我们来谈谈,他们赢得战争之后,下一步会怎么走?” 宋句和二夫人看着她,好奇不已。 唯有楚轫问出声:“下一步他们会怎么走?” 楚合意道:“若他们以极大的牺牲,换取战争的胜利,那么即便他们凯旋,名声也会受损。而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那高位…… “若把我换到他们的位置上,我会大力招揽人才、发展经济,为自己所用。毋庸置疑,三皇子夫妇肯定会走这条路。” 楚合意喝口茶,笑了下,神色笃定。 “既然他们如此野心勃勃,我们不如收集证据告知皇帝,彻底断了他们的路。”二夫人道。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夫妇二人并未留下任何证据,可以给我们去收集。”楚合意道。 “荻花之谋以及桂花局,都是润雪为皇帝所设,国库因她而充盈。还有,盐铁归朝廷管制的律法,也是润雪提出而皇帝采用的,对朝廷与皇帝都有大大的益处。 “即便百姓不知这些事,但皇帝心中是知晓的,一个闺阁女子,能够为皇帝、为大启做到此等地步,皇帝如何会相信润雪想同三皇子……想要那样做呢?” 楚合意本想说“谋权篡位”,话到嘴边但她还是改了,大家都听得懂。 楚轫眸中出现怒色:“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势力坐大?” 楚合意轻轻一笑:“那也要看她速度够不够快,她和三皇子如今可才出发前往炎州城呢,等他们战胜归来,已不知几时。” 楚轫等三人,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管家的声音从院子外边远远传来:“四公子,客谢家家主求见。” 谢凛来了? 楚合意立即道:“快请!” 宋句看见有客人登门,知晓自己不便久留,以妹妹还在家中等待为由,起身告辞。 二夫人也说:“我吃饱了,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儿。” 楚轫看了眼楚合意,笑道:“听福伯的意思,谢家主好像是来找我的。” 不然为什么喊的是“四公子”,而不是别的称呼呢? 楚合意也察觉到了这小细节,她狐疑,谢凛有事不找自己,为何找她四哥? 谢凛被领进来之时,楚合意起身相迎。 只见今日谢凛着一身墨绿色锦袍,衬得他身姿修长挺拔,面容绝美自不必多言,只可惜肤色冷白,像极了易碎白瓷。 清冷、孤远,似山巅的仙人,绝美但遥远不可及。 楚轫邀请谢凛上前厅。 楚合意交代瑞嬷嬷:“给我和谢家主分别上一杯温水即可,他不喝茶。” 谢凛身子微微一顿,他与楚合意相处并不多,但楚合意居然知他不喝茶,只喝温水。 三人在前厅坐定,寒暄一番,瑞嬷嬷端了两杯温水上来,分别放到楚合意与谢凛面前的茶几上,独楚轫一人喝茶。 寒暄过后,楚轫问:“不知谢家主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确有不情之请。”谢凛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起身走到楚轫面前,并不多做赘述。 直接道:“在下对大启当今之势,有些许见解,特写于书信之上,请文策将军入宫之时,代为呈交皇上。” 他此话一出,楚合意瞬间懂了,谢凛要入仕! 这真是太好了,以他的才华,入朝为官,定然能够有所建树。 到时候楚家镇守边境,而他谢凛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他们楚家再与谢家联手,便可为双方亲人树立坚固屏障,三皇子夫妇休想再以前世之手段,将他们活生生逼死。 她一直想着如何让谢凛走到她这条路上来,如今谢凛不是来了吗? “好,我四哥答应了!”楚合意把他的书信接过来,直接放到楚轫手上。 第125章 当面调包 楚轫身为文策将军,负责训练士兵,故而时常需要入宫向皇帝汇报情况,皇帝偶尔也会去军营视察,因此楚轫进宫求见,并无人阻拦,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到了紫宸殿外,他被姚安拦住。 “皇上正和丞相大人商量要事,还请将军稍等片刻。” 楚轫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丞相还未出来,姚安又进去帮他探情况。 “楚四将军,皇上宣您进殿。” 楚轫拱手:“多谢姚公公。” 他大步进殿,发现丞相还在与皇帝商谈,不过因他进去,二人便停下来了,都看向他。 楚轫跪下行礼。 皇帝问他:“文策将军有何要事?” “回皇上,微臣有一好友,擅观天下时局,对此次南祈与大启之战有所了解,特着书一封,着微臣献给皇上,以解皇上忧烦。”楚轫双手将书信呈上。 如今东方朔夫妇已经带大军前往炎州城,此战已经有了主将带兵增援,他们夫妇二人更是立下军令状,虽然不知结果如何,但目前是解决了皇帝眼前难题的。 但南境之战,大启却不止一个难题,皇帝忧烦的也不只是谁带兵增援、谁做主将对战南祈大军而已。 南祈与西戎关系交好,两国是友好邦国,因此皇帝还担心,西戎会派兵支援南祈,到时候大启便独木难支。 北周也会趁机打过来。 如何阻止西戎不出兵帮助南祈,成了皇帝当下最头疼的事情,东方朔夫妇出征之后,他便问朝臣们都有什么想法,奈何无人回答。 丞相今日进宫,也是为此事。 目前尚未商讨出个所以然来,丞相进宫也只是宽他的心而已,如今他听闻有人能解他烦忧,便好奇不已。 丞相上前接过楚轫手中的书信,目光深深地看向楚轫:“文策将军可不要让皇上失望啊。” 楚轫不想搭理他,只道:“烦请郑大人将此书信呈给皇上便是。” 丞相转身往皇帝身边走去,并不很高的高台眼看着就要走完,丞相心中却在盘算着这封书信的能量。 先前想着三皇子妃是镇北侯府的人,镇北侯府强大,对三皇子有好处。 可如今情况已经大不相同,若再让楚轫往朝中引荐人才,镇北侯府的势力将会变得更强大,对三皇子和丞相府都极为不利。 不能让皇帝看到这封书信。 于是丞相脚下踩空,从台阶上摔下去,故意以额头磕在台阶上,等到他停下来之时,额头上已经满是鲜血。 他从地上爬起来,不去管额头上的伤,双手紧紧捏着那纸书信,激动道:“皇上,幸好微臣护住了这封书信。” 皇帝立即道:“姚安,宣太医!” 来到丞相身边,皇帝道:“丞相也太耿直,这书信既然为人所写,若毁了,便让文策将军叫那人再写一封就是,何必为了护一封书信,让自己受如此重伤?” “是微臣不小心踩空台阶,才摔跤的。微臣受伤再严重都不足惜,若是毁掉书信,便是微臣的过错。” 皇帝将那书信接过来交给姚安,姚安再接过,将其放到案几上,与奏折放在一处。 皇帝对丞相宁愿受伤也要为他守护一封书信的行为,十分感动,故而暂时不去看那封书信,而是亲自与丞相去内室,亲自看着太医给丞相处理伤口。 整个过程,楚轫都在一旁看着,并未离开。 他见丞相的伤口处理好之后,便提醒皇帝看那封书信,皇帝便着人把书信拿过来拆开,看完之后大失所望。 连带着对楚轫的态度也不好:“他之论述,不能解朕之忧愁,文策将军退下吧。” 楚轫原想着,谢凛以病弱之躯,守住偌大的谢府繁华多年,必定有过人之处。 而且,谢凛还得他妹妹青睐、力挺,必定有真才实学,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妹妹要失望了。 楚轫不知,谢凛的那封书信,早在他与皇帝看着丞相在内室处理伤口之时,就被人调包了。 丞相能如此得君心,紫宸殿内如何没有他的人手?不需要说话,只需要暗中一个手势,便有人为他办事。 当天晚上,郑文康回到府上,展开谢凛所写的那封书信,眸中尽是惊艳之色。 他到处招揽这样的人才,却苦于不易得,结果此人居然投靠镇北侯府的文策将军…… 幸好他足够敏锐,将这封书信拦下了,否则此人入仕,必定阻挡他的路。 这封书信上所说的法子,完全可以阻止西戎发兵增援南祈,南祈再无机会与西戎合力攻打大启。 妙,实在是妙! 所谓的一计退敌千里之外,大概就是如此! 丞相心潮澎湃,然而他想到自己已官拜丞相,而且已是成国公,无可再升,便想把这个法子安到自己手下之人的名下,助力手下之人步步高升。 先前他损失喻子晋,现在恰好趁机提拔一人上来。 郑文康立即派人去请路开,将此法子给他看,叫他另外写下一份,并且写下自己大名。 路开现在不过是七品御史而已,此计献上之后,加上丞相在旁美言,路开一跃成为吏部尚书,顶替喻子晋的空缺。 而路开升为吏部尚书之后,便带着人手和银子,悄然前往西戎,完成阻止西戎出兵帮助南祈的计划。 一切都很顺利! 而此时,谢凛还在等待皇帝召见,他对自己的计策有绝对信心,而且他深知皇帝此时最为头疼的是什么。 但是到如今,他已经等待十天半个月,宫中却未有任何消息传来。 “……三爷,要不属下去镇北侯府问问,文策将军是否将您的书信呈给皇上了?”望山问道。 入仕其实不是他家三爷的目的,他家三爷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反抗谢贵人与他的母亲,也是为了知晓他们这样做的真相。 望山很心疼他家主子。 管家就在此时急匆匆跑来:“家主,宫中有人来了。” 慵懒倚靠在躺椅上的谢凛,终于起身,带着望山一道出去迎接宫中的人。 望山脸上的喜色,难以言表。 结果到了门口,望山大失所望,就连常年面无表情的谢凛,也微微蹙起眉头,脸上若覆上冰霜。 是谢贵人给他送美人来了。 传话的公公说:“贵人念三爷长成大人了,平日里掌管府中一切事物,实在辛苦,身边需要有个姑娘知冷知热的,身体才能健康硬朗,故而贵人特意调教了红绮姑娘给您送来。” 第126章 枕边杀手 夜间昏暗的光线,让谢凛好似笼罩在薄雾里,叫众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无从判定他是高兴还是愤怒。 只听他礼貌应声:“多谢于公公跑一趟,辛苦了。” 望山上前,往于公公手里塞一锭银子,说是请公公吃茶,于公公拿了银子就走了。 红绮上前来拜见谢凛。 她穿一身杏色纱裙,发髻上珠钗数量,恰到好处,言行之间气质脱俗。 谢凛道:“望山,好好安置红绮姑娘。” 见谢凛转身要走,红绮小碎步跟上前:“三爷,您要歇息了吗?红绮伺候您歇下?” 谢凛脚步微顿:“你先熟悉谢府几日再说。” 望山将红绮安置在青然居,那处院落距离谢凛所在的院落最近。 望山把事情办妥之后,前来向谢凛禀报情况,“红绮姑娘对青然居与栖云轩之间的距离很满意,属下还发现,红绮姑娘脚步轻盈,若不是极其擅长舞蹈,就是武功很是了得。” 谢凛沉吟片刻,道:“你去请成济明日一早到府上做客。” 对外,成济从他乡而来,在盛京城结识谢凛之后,二人成为好友。 但实际上,成济是谢凛手底下的人,为他效力。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红绮就梳妆打扮好,前来栖云轩求见谢凛,说要伺候他起床更衣。 望山前来接她:“府上来了贵客,三爷早已经起身,如今在里间与客人下棋。姑娘既然来了,便入内给三爷与客人沏茶,不知可否?” “这是红绮的荣幸。”红绮欣然前往。 先前还担心谢三爷会拒她于千里之外,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谢凛不仅把她安置在距离栖云轩最近的青然居,而且此时也不拒绝她就近沏茶伺候。 想来她这张脸和打扮风格,挺得谢三爷的心。 红绮收敛心神,进去之后,专心致志地给谢凛和那位叫成济的公子沏茶。 成济公子长得十分好看,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看人时似乎深情无限。 但是红绮觉得,他和谢家三爷同处一幅画面时,还是稍逊一筹。 “谢兄身边竟也有美人伺候了,可是动凡心了么?”成济摇着扇子笑道。 谢凛目光在棋盘上,没有回应。 成济便看向红绮:“你可是第一个在谢三爷跟前伺候的姑娘,容貌确实十分出色。” 又对谢凛道:“连我看了都很是心动呢!” 谢凛淡然:“你喜欢,送给你好了。” “君子怎可夺人所好?更何况你我情同兄弟!”成济笑着拒绝,但是目光却频频看向红绮。 一盘棋下完,谢凛说累了,成济便起身告辞。 红绮想留下来贴身伺候,但是望山说:“三爷身边不习惯旁人伺候,请红绮姑娘再耐心等待一段时日,等三爷习惯了就好了。” 红绮也知不可太过激进,否则适得其反,便听从望山的劝告,转身离开栖云轩去了。 却在转角之处,感觉肩膀被拍了下,她回身,发现是成济。 “成公子还未走?” 成济道:“我是谢府的常客,对谢府十分了解,要不要我带姑娘熟悉一下谢府院子?来日也好方便你伺候三爷!” “多谢成公子,但是这样不妥,我是三爷的人,应当与公子保持距离,请公子原谅。” 成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即作揖致歉:“是我欠考虑了,得罪姑娘,万望原谅。” “无妨,成公子与三爷兄弟情深才会如此。”红绮也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栖云轩内,谢凛手拿一本书,淡声道:“她手指有薄茧,动作灵活,是个会武的。” 望山道:“谢贵人送一个会武的女子到三爷身边,意欲为何?” 谢凛眸子幽深,里边似是结了一层冰。 上上次谢贵人想要烧毁他的脸,失败了。 上次母亲给他下毒,想让他长期躺在床上,做个活死人,也失败了。 这次谢贵人忽然送个美人过来,还是会武的,除了杀死他,谢凛不做他想。 他第一次出现在皇帝跟前,就引来谢贵人后续那么多行为;而上次他入宫求见,谢贵人以及她身后的人,肯定更着急,想要将他灭口。 送一个美人,做他枕边杀手,若他对红绮有兴趣,或许很容易成功。 看来,他见皇帝这件事,不得不加快步伐。 商贾难以与权势对抗,谢家虽然有人为官,但却外放在盛京城外,根本无法保护家族。 自从父亲与大哥去世以后,谢家的人才便出现断层的情况,曾经谢家并不只是商贾之家,也是有权势庇护的。 谢凛道:“告知成济,从明日开始,他日日上谢府做客,让他对红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望山应是。 望山以送书为理由,去成济的宅邸告知他这件事,回谢府的途中,望山忽然想到自家主子托镇北侯府的人,往宫中送书信的事情。 于是他特意绕路去往镇北侯府,想要为他家主子打听情况。 镇北侯府的管家说:“四公子去军营了,已经许久不曾回家。我们家小姐则在见贵客,您若要见她,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望山拉住福伯:“不知合意姑娘在见什么贵客?我此时去见她,是否太过打扰?” 福伯内心里觉得是打扰的,他不太想要望山此时去见楚合意。 便告知望山:“皇室欠了我们镇北侯府一桩婚事,结果被润雪抢走了,皇上心中很过意不去,故而给我们家小姐指了一位良人,如今他正与我们家小姐在逛园子,彼此了解呢。” 楚合意到今年生辰,便是十六岁了,这时候还未定下婆家,福伯为她忧心,故而私心里不愿望山此时求见。 望山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既是如此,便不必通报了,我并未有什么要紧事。” 他坐上马车,回到谢府,便到谢凛跟前回禀。 “三爷,不必等镇北侯府的消息了,文策将军忙着军营的事情,合意姑娘忙着相看未来夫婿,根本没时间帮您的忙!”望山心中是有气的。 “合意姑娘几次来我们府上,都表现得对三爷您情深意笃的模样,说不定到了别的男人跟前,亦是如此!此等女子,我们本不该轻易相信!” 又说:“她先前能为您舍身相救,定然是因为三爷您容貌过于好看,若她再遇到其他好看的男子,也会是如此反应。” 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能与他家三爷自来熟的女子,望山觉得她也能与其他男子自来熟。 有些人对你热情,并非因为你值得她热情,而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个热情的人。 谢凛眸中染了寒意,呵斥:“闭嘴!” 第127章 凛出险招 望山怔愣一瞬,迅速反应过来,在谢凛面前跪下:“属下多言,请三爷恕罪。” 沉默几息,谢凛才再度开口:“温大人如今在何处,忙何事?” 望山立即会意,他家主子虽然对镇北侯府没有任何言语评价,但是他已经选择放弃等待镇北侯府的消息,转而寻求温庭慎温大人的帮助了。 望山很快从探子那里得到温庭慎的消息,回来告知谢凛。 “有人密报新武知府犯了事,温大人前去调查情况。昨晚上连夜出发,如今人恐怕已经到达新武。” 谢凛想到谢贵人已经把红绮送到身边,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而且想要对付他的人,不只是谢贵人一个。 他立即道:“准备马车,我们去新武。”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谢凛已经到达新武城,马车停在温庭慎所在的客栈门外,他带着望山上前敲门。 温庭慎看到谢凛主动上门,很是意外。 尤其谢凛还找到新武城来,他更意外,连忙把人迎入房间内。 很多年前,一大臣贪污受贿,害死许多百姓,温庭慎一直在寻找证据,寻找许久却未果,是谢凛把关键证据给到他手上,二人就此相识。 他那时候承诺谢凛,他欠谢凛一个人情。 但这个人情,在上次谢凛进宫求见事情上,温庭慎已经还了。 如今二人互不相欠。 不过温庭慎很欣赏谢凛这个人,认为他年纪轻轻,又体弱多病,父亲去世之后还能守住那样大的家产,是个难得的人才。 而且,上次谢凛还战胜了三皇子夫妇,是个有手段的人。 但凡聪明有手段而又善良的人,温庭慎都很喜欢。 因此他主动问谢凛:“不知谢三爷这么远找来,所为何事?” 原本是坐在凳子上的谢凛,立即起身,朝温庭慎长长作揖:“谢凛的确有事相求。” “谢三爷但说无妨。” 二人重新坐下,温庭慎叫上了一壶茶水,二人边喝茶水边说。 谢凛道:“自从家父与大哥去世之后,谢家在朝中便再无能人。唯一为官的侄子,也被外放到别的地方,不知何年才能归家。 “如今谢府家大业大,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谢凛时常感觉危机重重,不为护住家财,只为护住家人与自身性命。 “再有,朝中如今人才短缺,北境、南边、西面每次被敌军骚扰,总无能人可带兵出征,实在叫人心惶惶。 “而朝中,却是丞相与太傅等人把持朝政……百姓苦此已久,谢凛不才,想要跟在温大人身边学习,愿将来能为大启出一份力,也可保全家人与自己。” 温庭慎很欣赏他的坦诚,也道:“你想入朝为官,需要我帮忙引荐?” “谢凛的确有这样的心思,不知温大人以为谢凛可否?”谢凛问道。 温庭慎笑起来:“昔日若不是念着你要守着偌大的家业,又体弱多病,不适宜过度操劳,我早已向皇上引荐你,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一直很欣赏谢凛,安静内敛,但是为人十分细心,出手又很果断。 若他入仕,能够打破丞相、太傅两人把持朝政的局面,再好不过。 “多谢温大人!”谢凛起身道谢。 温庭慎连忙将他扶起:“不过我如今在新武城,还有要事处理,最少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回到盛京城。但是你放心,我会给皇上送奏折举荐你。待我回盛京城,便引你与皇上见面,你提前做好准备,让皇上看到你的才华。” “谢凛定不负温大人信任。”谢凛拱手作揖。 因温庭慎还有事要忙,谢凛也知此时尚且不适宜与温庭慎相处太久,便起身告辞,在新武城简单吃过饭,便起身回盛京城。 进城时已经黄昏,马车一路往谢府的方向走,谢凛忽然道:“望山,换一条路。” 望山不明其意,只能照做。 换一条路的情况就是,他们要路过镇北侯府,看到坐落在前面的辉煌府邸,望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谢凛。 谢凛察觉到他的视线,但是没有回避:“把马车赶到镇北侯府大门口。” 望山问道:“三爷,要进去吗?” 已经天黑了,谢凛远远望去,只见镇北侯府大门口挂上灯笼,红彤彤的灯光映照着雕花木大门,以及门口的两只大狮子,一切都是暖融融的,夏天即将到来了啊。 大门内的长廊上,楚合意带着弟弟妹妹,一起送世安侯出门。 是了,润雪给皇帝推荐的人,就是世安侯郑向荣,郑向荣有军功,又是丞相的侄子,现在还是守着南城关口的将军。 能力、家世、长相,都让皇帝很满意,认为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于是皇帝召见世安侯,说有心撮合他和楚合意成为夫妻,不知世安侯意下如何。 世安侯回答说这是他的荣幸,他愿意听从皇帝的吩咐,娶楚合意为妻。 又说:“但是先前合意姑娘被三皇子退婚,三皇子又是微臣的表弟,恐合意姑娘得知此事,会迁怒微臣,微臣想先上门拜访合意姑娘,与她相处一段时日,若她对微臣有意,微臣便请媒人上门求亲。” 皇帝认为有理,允了。 世安侯从宫中回来之后,已经连续两日登镇北侯府的门,“探望”楚合意了,今天是第二天。 他特意挑晚饭时间来,出于礼貌,二夫人只得留他吃晚饭。 这下,吃过晚饭,楚合意便带着弟弟妹妹一起送他出府——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在送人出门的路上,楚合意与他走在前面,便直言道:“世安侯不仅年轻,而且能力出众,我很是钦佩。但是我已经有心上人,还望世安侯另觅佳人。” 郑向荣笑道:“合意姑娘请恕我冒昧,姑娘已经二八年华,若姑娘与那位公子能结为连理,只怕此时已经有婚约在身。 “可姑娘此时未有婚约在身,想来姑娘与那位公子之间的情谊,并不十分顺利。既然有阻碍,也许这份感情并不太正确。 “还请合意姑娘莫要太早拒绝我,一来是给你我一个机会,二来也是不拂了皇上的意思。” 郑向荣看了眼天空:“在下粗人一个,若说话叫姑娘不舒服,还望姑娘海涵。如今天色已晚,在下告辞,明日再登门拜访。” 坐在马车里的谢凛看过去,看到楚合意与世安侯站在檐下说了好久的话,世安侯已经抬脚走了,楚合意还在原地目送。 谢凛放下帘子,“走吧。” 马车踽踽前行,谢凛搁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攥成拳头,他闭上眼睛,却开始咳嗽。 他以手捂嘴,咳嗽声便从指缝间漏出来。 身子底子损伤严重,还是不适宜奔波太久。 半晌,谢凛止住咳嗽,清冷道:“望山,放出消息去,大启危矣,得谢凛,才可救!” 第128章 你怀疑我 谢凛外出一事,是秘密所为,故而他回到谢府时,并无人知晓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外边,也就没有惊动任何人。 洗漱更衣之后,谢凛简单吃了些,便站起身道:“不知红绮姑娘在府中可适应。” 说着,人已经抬脚往外走,望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便带上两个丫鬟一起跟上去。 青然居很安静,并不见红绮出来迎接,望山对着丫鬟道:“三爷来探望红绮姑娘,不知红绮姑娘可睡下了?” 丫鬟慌得跪下:“家主饶命,午后红绮姑娘便出门了,至今未归。倒是托人捎了口信回来,她姐妹生病了,今夜她得在姐妹家中照顾着。” 谢凛淡淡地“嗯”了声,便转身走了。 众人都摸不准,他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不过次日一早,红绮并不是从姐妹家中归来,而是从成济家中归来的。 出来之时,她小心查看四周,见无人,才放下心来。 昨晚她确实已经睡下了,结果被成济那厮用了迷药,等她醒来人已经在成济家中。 她自然呵斥成济一番,结果成济说对她情难自禁,确定谢凛不知,才敢做出如此行为。 红绮给了他一个耳光,趁着天不亮,就从成济家中离开了。 她自以为无人知晓,实际上她走之后没多久,外间就有人悄悄地传:“宫中谢贵人送给谢家家主的姑娘,和谢家家主的兄弟好友,关系不清不楚呢。” “我早上出门,就瞧见她从成公子的宅邸出来了。可怜谢家家主,身子不好,如今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都知晓了,但都是私底下小声说着,没敢放到台面上来讲。 红绮回府之后,立即听小丫鬟说,昨晚上谢凛来过她的院子,她心头一惊。 “不过我和家主说,您去照顾生病的姊妹了,故而无法回府。” 红绮松了口气,立即梳洗更衣,去谢凛的院子给他请安。 谢凛让她沏茶,又让她铺纸研墨,红绮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谢凛对她昨夜未归的事情,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甚至还说:“夏季马上到了,你回头去库房选几匹你喜欢的布,做几身夏天的衣裳。” “多谢三爷。”红绮立即福身行礼,心里总算彻底放心了,她总害怕昨晚的意外,会毁掉她整个计划,让她无法完成杀死谢凛的任务。 现在看来,谢贵人当真是摸准了谢凛对女人的喜好,他身边没有一个女子,但是她来了,却能叫他另眼相待。 甚至不计较她昨晚一夜未归。 若说她不是谢凛喜欢的类型,红绮都不相信。 她顿时觉得,这个任务并不是那么难以完成。 红绮被嬷嬷带去库房选布匹,而谢凛则让望山把全家老小全部召集到正厅来。 此时此刻,正厅气氛严肃,谢凛与老夫人坐在主位之上,其他人围着圈坐着,此时在小声议论着他们家主要说什么事。 谢凛面容冷肃,清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大家都下意识闭上嘴巴,屏住呼吸。 “从去年到现在,不到一年时间,谢家就已经面临两场危机,两次危机都是差点抄家灭族的大罪。”谢凛开口道。 “虽然这两次危机现在看来,已经躲过去了,但是十分凶险,若昔日不够幸运和小心,此刻谢家已经彻底倒下,谢家所有家财也已经成为旁人的囊中之物。” 大多数人听了,觉得后怕。 但也有一些人听了,不甚在意,因为事情没发生,所以想象不到若是发生了,该是怎样的可怕,也就没有畏惧之心。 谢凛的视线落在那几个人脸上,声音比之前还要冷还要沉:“所以我决定,在南境之战结束之前,我谢家任何人不许出门,参与任何的宴会或者活动,哪怕逛街也不行。” 若是红绮杀不死他,谢贵人肯定还有其他招数,从谢家其他人身上下手,用谢家人的手来弄死他。 有胆子大的侄子说:“三叔,这和禁足有什么区别?难道怕被人算计,我们此生都不出门了吗?这不就是缩头乌龟吗? “总不能因为怕被噎住,此生都不吃饭了吧?或者害怕出门被车撞死,此生都不出门了?” 谢凛冷然道:“你们若是愿意将其理解为禁足,那就是禁足。若谁人胆敢违反我的规定,逐出家门。” 他的声音不高,却极冷,给人一种冰雪无声过境的感觉,谁也不敢忤逆。 这场家族大会,就是这么简单,谢凛说完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而他先前叫望山传出去的消息,在望山砸了大笔银子之后,那消息就传遍了盛京城。 就连楚合意都知晓了,她整个人大吃一惊,立即叫人往谢府送了拜帖。 拜帖送到谢凛手上,他沉默了好久,才道:“明日黄昏,让她来。” 又交代:“莫要让老太太知晓。” 望山叹息,即便被镇北侯府辜负,他家主子还是护着楚合意,怕老太太知晓楚合意登门,找她麻烦。 次日黄昏,楚合意准时上门,她被望山带到谢凛的书房里,进门时谢凛正坐在书桌前写字。 楚合意把一盆君子兰送给他:“我们家院子里开得最好的一盆,我特意送来给你。” 谢凛停下笔,看向她:“合意姑娘登门,找我有何要事?” “我听到了‘大启危矣,得谢凛,才可救’的说法,不知是何人所为,这对你来说很不利。我会调查出背后之人的,但是你也要防备着,小心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害你性命。” 谢凛定定地看着她,见她双眸澄澈而诚恳,一番话仿佛发自肺腑,全是真心为他。 谢凛道:“此话是我传出去的。” 楚合意惊讶:“为何如此?为何要将自己推入如此险境!” 谢凛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窗边,背对着她而站立:“确实危险,但若非如此,皇帝便不会召见我。” 他回头,看楚合意。 “我要入仕。” 楚合意讶然:“上次我四哥给你送书信入宫之后,皇上一直未曾召见你吗?” 那天楚轫出宫之后,便直接去军营,因军营出了点小麻烦,至今未曾回来。 她以为谢凛被皇上召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为谢凛足够出众,而且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所以她一直在等谢凛的好消息。 谢凛眸光紧锁她的容颜:“不曾。我倒是得到消息,丞相举荐原本为七品御史的路开,成为吏部尚书,此时已经去往西戎。” 恰好他所献计策就是与西戎有关。 楚合意愣了下,才不可思议地道:“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四哥把你的计策献给丞相,助丞相手底下的人高升?” 谢凛:“合意姑娘正在与丞相的侄子世安侯谈婚论嫁,让人很难不这样怀疑。” 第129章 误会解除 谢凛的话很犀利。 甚至可以说,他在怀疑楚轫的人品,在怀疑镇北侯府的立场。 但是楚合意发现,谢凛说出那样的话,并没有发怒的迹象,也不是在故意刺她,倒像是在跟她了解事情的真相而已。 有一瞬间,楚合意仿佛看到前世的谢凛,他对她从没有怀疑,没有愤怒,即便有误会,也只会冷静地和她沟通,了解事情的全局。 或许他是愤怒的,也是怀疑的,但他克制了。 楚合意道:“我让人把四哥喊过来,我们都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再做定论。” 楚轫是半夜到达谢府的,三人在谢凛的书房里,呈三角态势。 楚合意道:“四哥,上次你帮谢三爷送书信到宫中,结果如何?” 楚轫看看楚合意,又看看谢凛,感觉很尴尬。 他以为这件事不需要给谢凛回应,时间长了,谢凛就会知晓,他献上去的计策没有被皇帝采用。 若是叫他来告知谢凛皇帝的反应,他简直觉得难以面对谢凛,难以把皇帝说的话如实转告,因为那样太残忍了。 因此,他选择冷处理。 谁知今日被喊到谢府来,他一来就知道肯定为的是那件事。 楚轫非常愧疚地看向谢凛:“很抱歉,谢三爷,皇上说您的计策不能解他忧愁。书信是当着我的面拆开的,皇上是当着我的面回答的。我一直不知如何告知您这件事,所以……请您原谅我在这件事上的无礼,我并非有意为之。” 楚轫觉得,他犯下的错误就是无礼而已,而且还是为了照顾谢凛的面子,才不得不如此。 谢凛道:“但是据我所知,我所出的计策被丞相手底下的人用了,那人名为路开,他从七品御史一跃成为吏部尚书,并且带着我的计策前往西戎,此时恐怕已经到达西戎。” 楚轫大惊:“怎么可能?你所献计策是什么?” 谢凛:“一,花重金收买西戎大臣,让该大臣到西戎君主面前恳请君主,一定要派他们的将军支援南祈,联手打败大启,削弱大启权势。” 楚合意:? 楚轫:?? 谢凛:“二,花重金收买西戎君主身边可信之人,让此人告知君主,他们的大将军与南祈大将军已经被大启收买,此次请求支援南祈,是为了和南祈将军一起带兵投降大启,因为大启承诺南祈和西戎将军,若投降,许封侯。 “三,南祈大将军与西戎大将军,向来惺惺相惜,二人关系匪浅。此计一出,西戎君主定然震怒,不可能再让他们的大将军带兵支援南祈。” 楚合意接话道:“路开此去西戎,就是拿了你的计策前往,收买西戎大臣以及君主身边可信之人?” 谢凛颔首:“据我手下人告知,确实如此。” 楚合意看向楚轫:“四哥,你送书信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说来。” 楚轫已经如霜打的茄子,脸色发白,把那天入宫见皇上,遇到丞相的事情,全部说了。 楚合意倒吸一口凉气:“很显然,书信被丞相调包了。” 楚轫:“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丞相摔倒之时,手里拿着那封书信,摔倒之后还把那封书信呈给皇上了,不曾更换过。” 谢凛道:“紫宸殿上必定有丞相的人,在你们全都入内室,看着太医给丞相处理伤口之时,那书信被调换了。” 楚轫咬牙切齿,眼眶顿时红了:“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为何还要如此!” 楚合意摁住他的肩膀,安抚他:“四哥,你性子单纯,料不到丞相会有此计,不要太过自责。” 楚轫难以原谅自己,他看着谢凛:“我有罪,断了你的仕途之路,你惩罚我!” 他膝盖一弯便要跪下来,谢凛眼疾手快拦住他:“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我们便不要互相责怪,反中了恶人奸计。丞相与他手底下的人,想要拿走我的计策,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是的,他在书信之上做了手脚,触碰书信之人中毒之后,肉会腐烂,半年不愈。 若是书信到达皇帝手中,他会悄悄给予解药。但若是旁人……便会留下证据,等着他入仕那天,将他们挖出来。 对于谢凛的宽敞胸襟,楚轫十分感动:“此次是我对不住你,算我欠下你的,来日三爷有任何事情,尽管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楚轫在所不辞。” 谢凛:“好,我记下了。” 看向楚合意,谢凛忽然道:“世安侯并非良人,合意姑娘不要选他。” 楚轫:??? 他是不是应该出去避一避? 楚合意也有些意外,谢凛这么说,是在吃醋吗? 她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因为下一瞬谢凛从书桌里,抽出一沓纸递给她。 “这是世安侯所做的恶事,可惜尚未有充足证据,合意姑娘若选择他,只怕等于入火坑。” 楚合意与楚轫凑在一起看,看到上面世安侯的恶行,简直触目惊心,楚轫差点吐了。 楚合意却是早已知晓,这几日她与郑向荣接触,并不单纯是接触而已,也是在寻找郑向荣的破绽,从而一举将他拿下。 世安侯是三皇子夫妇出征之前,向皇上举荐做她夫君的,她就知道三皇子夫妇不安好心,肯定要给她留下一个大难题。 当然,或许不只是大难题,还有更严峻的,关乎全族生死。 没想到谢凛也发现了。 还主动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送给她。 “若是看完,我便烧了。”谢凛道。 楚合意把那沓纸递还给他,望山接过去,将其燃烧在火盆里。 楚合意看着火盆的火光,又看向被火光映照着的谢凛的脸,发自内心地感叹:他真好看。 “妹妹,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四哥,你先出去,我还有个问题要询问谢三爷。”楚合意把楚轫推出书房。 谢凛站在窗前,溶溶月色笼罩着他,而他在等着楚合意的疑问。 楚合意走到他跟前,脸上染着浅浅红晕,心里紧张得要命,但是却故作落落大方。 “谢三爷,你和郑向荣向来无冤无仇,怎么会忽然想要去调查他?是因为你听说我和他在谈婚论嫁吗?” 月色从窗外照进来,谢凛与楚合意的身影在地上重叠,楚合意在等着他的回答,等了好久。 却等到门外传来一位姑娘清柔的声音:“三爷,今夜红绮伺候您休息可以吗?” 红绮来了,谢凛知晓,他出的险招,已经产生巨大效果,先是楚合意听闻消息赶来,紧接着是红绮按耐不住而来。 说明谢贵人已经得到风声。 他抬头看月亮,月色如银,好杀人。 第130章 红绮死了 谢凛喊了一声:“望山。” 望山立即从暗处走出,来到红绮面前。 “红绮姑娘,三爷约了成济公子,待会儿要到山上的亭子里赏月,若您愿意的话,可一同随行。” 谢府后院有一座小山,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一路往上,山上搭建了一座亭子,是平日里吹风赏月的好去处。 红绮对成济的观感十分复杂,她是个漂亮姑娘没错,但因她是谢贵人的人,不曾有男子胆敢如此招惹她,但是成济却敢。 哪怕她如今是谢凛的女人,成济也会对她“情不自禁”,红绮很享受他对自己的情不自禁,这会让她觉得自己魅力无限。 拿下谢凛,与谢凛同床共枕,是迟早的事情。 但她来谢府是来杀死谢凛的,可没功夫和成济花前月下,他的出现对她来说,多少是种很糟糕的影响。 不过算了,赏月之时,三人行也无妨。 只要赏月之后,她跟着谢凛回栖云轩,服侍谢凛睡下,今晚杀死谢凛的任务,她便可完成。 「大启危,得谢凛,才可救」的消息,已经传到谢贵人耳中,谢贵人对此怒火中烧,勒令她以最快的速度下手。 必须在皇帝因好奇、或者因愤怒,召见谢凛之前,把谢凛杀死。 因此,红绮的任务时间,是很紧张的。 红绮的心思百转千回之后,眉眼渐渐染上温柔和善的笑容:“三爷与成公子赏月,红绮能从旁伺候,是红绮的福分。” 望山道:“既如此,红绮姑娘可率先过去,可以准备一些茶水与瓜果点心,三爷忙完就会与成公子一道过去。” 红绮应声:“好。” 书房内,谢凛看着楚合意,道:“令兄说得对,时间已经不早,合意姑娘该回府了。” 楚合意又羞又怒,不仅没等来他的答案,反而还等来他府中的美娇娘。 他都已经过了弱冠之年,身边有姑娘实在太正常,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前世他们没有机会考虑终身大事,她和他的身边都只有彼此,她不曾为这等事情心头泛酸。 “只是赏月,不做其他的事,晚上睡觉我不习惯女子在旁伺候。”谢凛忽然说道,语气温和。 楚合意愣了下,察觉到他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笑,但仔细看时,又很平静,什么也没有。 不管有没有笑意,他的说法都足以让她心花怒放,楚合意忍不住笑弯双眼:“那我回家了,你身子不好,莫要赏月太晚。” 谢凛“嗯”了声,看着她走出书房,和楚轫一起消失在夜色里,才收回视线。 不一会儿,望山过来说:“三爷,成济公子已经去往院中小山亭子了。” 谢凛望着烛光照不到的阴暗面,并不答言,只是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红绮已经在山上亭子里,准备好茶水瓜果点心,只等着谢凛与成济到来。 今晚微风清爽,月色清丽,她抬起袖子轻轻一嗅,是淡淡的香,诱惑谢凛今晚与她共枕,不成问题。 山下传来脚步声,她起身看去,是成济来了,但不见谢凛的身影。 成济穿着白衣,摇着扇子,似乎还带着一个巨大的包袱。 “三爷还在处理一些家务事,很快过来。”成济拾级而上,走到红绮跟前,说道。 红绮看向他的包袱,问道:“成公子带包袱,这是要出远门?今晚赏月莫非是三爷给您饯行?” 成济把肩上的包袱拿到手上,目光深深地看着红绮:“你是说这个包袱啊……” 红绮正专心致志地听着。 完全没有防备,一支利箭在她身后对准了她。 直到利箭从身后射来,直穿她的心腹。 嗖! 那是箭矢破空而来,没入她心腹的声音。 她站在月色下的亭子里,站在成济的面前,如她初次到来谢府的那天晚上,穿着一身杏色衣裙——谢贵人说,谢凛喜欢衣着素雅的姑娘。 她的肌肤上、衣服上、头发上,都带着淡淡的香,今夜为和谢凛同床共枕,她做足了准备。 只为了在谢凛对她满心满意之时,将谢凛杀死在床上。 可是,现在一支箭矢贯穿了她的心腹,她纤长的身子晃了晃,想要抓住成济,稳住自己的身形。 但是成济却闪到一边,躲开了她的手,红绮倒在地上。 她握着箭矢,脸色苍白,目光看向成济,似乎是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谢凛和望山来到她的跟前,望山手中拿着弓箭。 红绮瞳孔剧缩,问谢凛:“射杀我的人,是望山?” 谢凛一身淡绿色锦袍,不染纤尘,垂眸看着红绮,启唇道:“谢贵人将你送入谢府,你便是谢府的女人,但是你与成济眉来眼去、暗通款曲,甚至最后放弃谢府荣华富贵,与成济私奔。” 红绮为自己辩驳,声嘶力竭:“我没有!” 谢凛却淡淡回应:“这不重要。” 红绮满脸震惊之色,她定定地看着谢凛,总算明白过来:“三爷算计我?” 弓箭贯穿心腹,疼痛难忍,鲜血汩汩溢出,红绮察觉到自己性命正在流失,但她满脸恨意与不甘:“三爷为何如此?” 谢凛的面容比月色还冷:“不然呢,等你杀死我?” “你居然知道?你全都知道……”红绮的瞳孔逐渐涣散。 望山戴着金丝手套上前,踩住红绮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将弓箭拔出,红绮顿时血流如注,只抽搐几下,人便再无声息,彻底死去。 望山蹲下来,散开她的发髻,捏开她的嘴巴,在发髻里、在牙齿后面,甚至在指甲缝间里,都找到剧毒。 谢凛眸色生寒:“把她的尸体处理了。” 接下来,成济带着包袱,以及一个身穿杏色衣裙的姑娘,彻夜逃离谢府,被谢凛派人抓了一夜,却叫他们跑了。 次日一早,谢贵人送给谢凛的姑娘,跟着谢凛的好兄弟私奔的消息,传遍盛京城,传到谢贵人的耳朵里。 谢贵人今日起得早,就是在等红绮成功杀死谢凛的消息,结果事情却与她所想完全相反,当场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第131章 妹妹崩溃 于公公说道:“贵人,此事千真万确。红绮姑娘到谢府之后,就和成济勾搭上了,那成济还是谢三爷的知交好友呢。谢三爷一夜之间,惨遭自己女人和好友的双重背叛,十分生气,叫人追拿他们一整夜。” 又说:“奴才还听闻,红绮有一个晚上彻夜未归,就是在成济家中过夜的。附近的邻居早起出门,都看到了,盛京城都在说这件事,谢三爷被嘲笑惨了。” 谢贵人听言,将手中的茶盏砸得粉碎。 于公公道:“贵人请息怒,都言那成济公子容貌出众,红绮那贱人没见过什么男人,就这般被勾搭上了,实在可恨,但贵人过度伤心,只会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啊。” 谢贵人抿唇不语,旁人以为她往谢府送女人,只是关心弟弟的行为。 但只有她和红绮心中知晓,她把红绮送过去,是要红绮杀死谢凛的。 否则皇后就要让她在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会祸害谢府全族! 想到这里,谢贵人就气红了眼。 那红绮果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又是个极其下贱的,才遇到一个男子稍微对她上心些,竟跟着那男子跑了,真是该杀! “派人去捉拿红绮,天涯海角,都把人给我找到,送到我跟前来!”谢贵人咬牙切齿道。 若此生不能将红绮大卸八块,难消她心头之恨。 眼看着那句「得谢凛,才可救」的话语,已经传入宫中,皇上迟早会听到。 那时候不管皇上是好奇还是震怒,都必定要召见谢凛,那么谢凛曝光在皇帝跟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何阻止? 杀死谢凛势在必行,结果红绮给她掀了桌子,叫她如何给皇后一个交代? 谢贵人气得眼前一阵发昏,一口血竟就这样咳了出来。 而下一瞬,皇后宫中的人,便来请她了。 谢贵人撑着破败如柳絮的身子,前往凤梧宫,本以为要遭到皇后一阵训斥,结果皇后却半点没问她,关于谢凛何时去死的事情。 反而还眉眼带笑着说:“本宫的侄儿元衡,看上了一个姑娘,恰好那姑娘马上就要及笄了,很快便可以谈婚论嫁,实在是我元家的大喜事一件。” 谢贵人琢磨着皇后的话,觉得事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皇后的侄儿很多,哪里到侄儿看上的一个姑娘即将及笄,而算得上大喜事一件的份上? 谢贵人不明对方的目的,便道:“妾身恭喜皇后娘娘。” 皇后叹息:“就是那姑娘的家世不大好,只是个商贾之家,和元衡不大相配。若及笄之时,能得朝中大臣、盛京城中显赫人家去祝贺,想来能抬一抬那姑娘的身份,来日也好和元衡谈婚论嫁。” 谢贵人知晓,若是普通商贾之家,皇后定然看不上,除非那商贾之家富可敌国,来日太子登基,可成为太子的助力。 而现在,皇后提出这件事…… 谢贵人顿时明了,立即表态:“那位小姐及笄之日,妾身会让弟弟带着贺礼,前去观那位小姐的及笄之礼。” 难怪她没有及时杀死谢凛,皇后也没有责怪,原来皇后是准备自己动手。 那位姑娘的及笄礼之日,恐怕就是谢凛身死之时。 皇后又道:“谢家主不去也无妨,只要能请得谢家人前去就可。” 谢贵人茫然了,不知皇后这样做的目的。 不过皇后这样要求,倒是降低了难度,她求之不得,便不多问,直接答应。 …… 富甲天下的谢家家主府中的姑娘,跟着兄弟私奔,此事传遍盛京城内外。 有唏嘘感叹同情的,也有看笑话的,街头巷尾谈论此事,好不热闹。 楚合意自然也听说了,但她觉得很古怪。 自己的女人与自己的兄弟私奔,这种事情不像是会发生在谢凛身上,除非昨天晚上他们仨去赏月,只是个借口。 而且,谢凛当时还告诉她,只是赏月,不会让红绮伺候他睡觉…… 可见谢凛对红绮是无意的,而谢凛对兄弟好友是很好的,若兄弟好友看上红绮,他肯定会成全,根本用不着成济带着红绮私奔。 此事不对劲儿! “姐姐!”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楚合意的思绪。 楚合意抬头,看到妹妹楚慧站在自己跟前,面红耳赤,欲言又止的。 楚合意立即问:“怎么了?” 楚慧虽然是她最年长的妹妹,但是也才十二岁,满身满脸都是稚气,不知遇到何事,竟是如此表情。 “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说,我为你做主!”楚合意想到近日打着皇帝旨意,前来镇北侯府与她相处的郑向荣,直接问道:“是和世安侯有关的吗?” 楚慧点头:“世安侯来我们镇北侯府,是要迎娶姐姐的,但是他却托人送我一支簪子与一盒茶叶,我觉得这样不对,所以来和姐姐说一声。” 楚慧满脸通红,觉得羞耻又觉得愤怒:“姐姐,世安侯不是良配!他送来的东西,我已经叫人扔了!” “扔哪里了,带我去看看。”楚合意拉着她的手起身就走,走到途中,又让百花去请大夫来。 扔掉东西的是楚慧的丫鬟,楚合意来了之后,那丫鬟又去把簪子和茶叶找回来。 这时候大夫也到了。 楚合意让大夫检查簪子和茶叶,可有什么问题。 楚慧在旁边道:“他托来的人告诉我,这茶叶有宁神静心的功效,喝了晚上可以睡得香甜。” 楚合意没有做声,把所有人都遣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楚慧、二夫人和瑞嬷嬷。 百花在外边守着。 大夫检查了簪子之后,说道:“这簪子没问题。” 又检查茶叶,大惊失色:“这里边加了缠丝的毒药,缠丝是男女、欢悦之时所用的,慧姑娘才十二岁,若中了此毒,只怕身体尽毁!” 楚慧吓得哭了出来,二夫人连忙抱住她。 瑞嬷嬷上前,请大夫出去,又给了大夫一锭银子,嘱咐大夫保守秘密,不许宣扬出去。 大夫是镇北侯府的府医,自然知晓。 而屋子里,楚慧满脸泪水,崩溃地问:“他为何要送我这东西?他想干什么!他就不怕事情败露吗!” 楚合意沉思良久,猜测郑向荣如此行为,到底为的是什么?如此明目张胆,他到底是想暴露还是不想暴露? 忽然,楚合意眸子睁大,她似乎猜到郑向荣的真实意图了。 第132章 设计偷家 二夫人怒道:“慧慧别哭,我带十几个护院去世安侯府,要他向你跪下磕头认错!还要把他的所作所为,闹得人尽皆知,看他从此后还如何在盛京城立足! “他胆敢这样欺负我们镇北侯府的人,即便皇上来了,也不能护着他,说不定还会罢他的官!” 不止二夫人如此愤怒,就连在侧的瑞嬷嬷,也是愤怒无比。 楚慧是镇北侯府的姑娘,世安侯即便是丞相的侄子,即便是侯爷——他的侯爵之位,还是丞相从旁相助才得来的,身份也绝对比不上镇北侯府。 他胆敢这样欺负楚慧,简直就是在挑衅整个镇北侯府。 在场的人都不认为,有什么忍让的必要。 “不能去。”楚合意开口。 二夫人他们全都愕然地看向她。 以前他们被欺负之后,楚合意说,要他们当场就反击回去。 所以,二夫人完全没有想过,楚合意会阻止。 楚合意看着他们愤怒的表情,恨不得冲到世安侯府要郑向荣付出代价的样子,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皇上身边的姚公公告诉我,皇上之所以撮合我与世安侯结为夫妇,乃是三皇子夫妇出征之前,向皇上提出的。 “在外人看来,世安侯此人年轻有为,而且带兵镇守南城关,有军功在身,又是丞相侄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 “但二娘、瑞嬷嬷,你们觉得三皇子夫妇当真会那么为我着想,将天底下如此难得的好男儿送给我做夫君么?” 二夫人与瑞嬷嬷面面相觑。 润雪已经被楚合意逐出楚家,而且现在还被从族谱上除名,润雪心中对楚合意只有恨,绝不可能因为她抢走楚合意的姻缘,就给楚合意介绍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 二夫人咬牙切齿:“我以为她和三皇子主动请缨,即便是立下军令状也要去南境战场杀敌,是改过自新!没成想,她依旧没放过你!她和三皇子在皇上跟前,撮合你与世安侯,到底目的何在?” 楚合意:“上次的事情,必定叫三皇子夫妇,恨透了镇北侯府。只有镇北侯府家破人亡,他们才会满意。 “世安侯是丞相侄子,而丞相是三皇子的舅舅,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世安侯托人给慧慧送这样恶心的东西,想要毁掉慧慧的身体,他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很显然他并不想瞒过我们,就是要让我们知晓他的龌龊手段,然后带着怒气冲到世安侯府去找他算账!” 楚合意的目光,特意从二夫人他们脸上扫过,深吸口气,才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世安侯府一定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我们镇北侯府的人入内,他就一网打尽。” 瑞嬷嬷只觉得心惊胆战:“会是怎样的天罗地网?” 楚合意摇头:“我一时想不出来。” 大家都沉默了。 二夫人带着楚慧去内室梳洗更衣,楚合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不断思考:「到底是怎样的天罗地网,能够在一夕之间,将镇北侯府彻底踏平?世安侯与三皇子夫妇他们,还做了哪些准备?」 最后,她坐到外边的长廊上,把所有能一击就将一个家族击倒的法子都想了一遍。 比如勾结外族。 比如造反。 比如…… 楚合意一口气想了很多,忽然手掌握成拳头,眸中迸发一抹寒意,她想明白了。 她站起来去楚慧的屋子里,只见楚慧已经吃过饭,又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她与二夫人他们一起退出楚慧的房间,叮嘱婆子丫鬟们好生看顾着。 二夫人道:“她到底是个孩子,经不住这样的事情,只怕夜里要做噩梦,我今晚来陪她一起睡。” 楚合意道:“好,不过二娘,我们去书房说会儿话。” 母女二人移步书房,瑞嬷嬷和百花在外面守着,这让二夫人有些意外,竟只有她和楚合意两人。 “二娘,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楚合意看出她心中所想,主动解释。 “今日那人送了那样的东西给慧慧,但我们镇北侯府的人却没有杀到世安侯府去,找他要个说法,他肯定还有后招,而他的后招我已经想到是什么了。” 二夫人下意识问:“是什么?” 楚合意附到她耳边,小声地告诉她。 二夫人听了之后,怒不可遏:“他若是敢如此,我便亲自擒住他,把他交到皇上跟前,要皇上处置他!” 楚合意轻笑:“就这般把他送到皇上跟前,也无济于事。他本就奉皇命来镇北侯府与我相处,理由正当得很,若逮住他送到皇上跟前,他还会反咬一口说我们蓄意构陷。” 二夫人咬住了唇。 楚合意道:“二娘,我心中已有一计,需得您听我的安排,我是想这样……再这样……” 二夫人直接拒绝:“不行,太危险!” 楚合意声音冰冷:“是有一点危险,但若是不冒险,就无法让对方知晓,惹上我们镇北侯府,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可我不能让你这样冒险,喊你四哥回来,若他也同意,我绝对不阻止。” “二娘,此事不能叫我四哥知晓,我还要他那天帮我呢。” 二夫人愣了愣,“一定要这样做不可吗?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但是效果没这么好!”楚合意道:“这肯定是三皇子夫妇和世安侯达成的合作,他们夫妇肯定想着从南境战场回来之后,坐享世安侯给他们夺来的权势,我一定不能让他们如愿!” 二夫人气得嘴唇颤抖,半晌才道:“真真想不到,润雪那人竟恶毒至此!” “所以,二娘,让她和三皇子在南境作战,为我们大启打退敌人,但是更大的好处他们就别想了。” 楚合意越说越觉得这样挺好的,三皇子夫妇在南境作战,而她在后方把他们的“家”给偷了。 说服了二娘,她还有一人需要说服,那就是谢凛,她连夜叫人送拜帖,对方回复说她次日中午可去。 谢凛定下这个时间,只因为李家提前送了拜帖,于翌日巳时正,登门拜访。 第133章 我快死了 谢家老夫人一早就带着谢明枝,来请谢凛做准备了,说是李家夫人会带着李依月一起上门。 谢凛道:“来做客的既是李家女眷,有母亲接待便可,儿子没有必要出现。” 老夫人有些动气:“人家有事特意登门找你,怎可不去见见?” 就这样,巳时正,谢凛与母亲还有谢明枝,在前厅接待李家母女。 李依月是盛装打扮过的,穿一身粉色衣裙,发髻上珠翠环绕,衬得一张俏脸越发明媚。 坐下喝茶之后,她总是拿眼睛偷偷看谢凛,每次看过去,脸颊都要泛红。 李夫人在旁边握住女儿的手,与谢家老夫人一番寒暄之后,说道:“是这样的,明日便是我们家月儿的及笄之礼,我们今日登门,是想要邀请老夫人、谢家主,还有明枝明日赏脸寒舍,庆贺月儿及笄。” 老夫人和谢明枝,都看向谢凛。 谢凛:“在下自生来便身子虚弱,吃药多年未见好转,更在前些日子吐血昏迷,家中已经为在下准备棺材了…… “李小姐的及笄之礼,乃是大喜事,在下若以将死之身前去庆贺,恐怕给李府带去晦气,也会害得李小姐没能拥有一个完美的及笄之礼。 “故,在下不能前去。” 谢老夫人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应,心中硬生生被堵住了,差点呼吸不上来。 “你这些日子已经好转,大夫说假以时日会彻底病愈,你又何苦如此灰心?李夫人与令嫒也是太过抬爱,才会亲自登门邀请!” 谢老夫人的语气里,情不自禁地带着怨气,还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愠怒。 谢凛看向她,眸光不恼不怒,很是平静:“请问母亲,给我准备棺材,是否确有其事?我不久前吐血昏迷,是否确有其事?外人不知,莫非我们谢家还要欺骗外人不成?” 谢老夫人翕合着嘴唇:“准备棺材,并不代表你就要死了,我们只是想给你冲一冲煞气。先前吐血昏迷不假,但如今你已大好了。” 谢凛:“很可能只是回光返照。儿子自生来就体弱多病,怎能一朝就大好了?李家与我们谢府世代交好,母亲可不能骗了李夫人。” 说话间,谢凛虽然目光淡淡,但却仔细关注着母亲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母亲明显很生气,但是又努力克制着,甚至偶尔母亲的视线还会飘一下,不敢与他对视,好似心中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这还是谢凛第一次见母亲这样的反应。 也或许……这也是他第一次拿话刺激母亲,所以才会如此。 见母亲气得胸口起伏,好似说不出话来,谢凛又补充了句:“不到一年时间,儿子已经吐血两次,这在往年不曾有过。” 李夫人立即接话:“既然谢家主身子不舒服,那我们也不方便邀请,恐谢家主出门奔波,身子更加糟糕,那便是我们李家的罪过了。” 若早知道谢凛身子如此糟糕,她断然不会答应女儿上门邀请的。 李依月不高兴了,拉着她母亲的手撒娇:“娘啊~!” 李夫人拍拍她的手:“月儿,你向来懂事,也该照顾谢家主的身子,及笄礼太过喧嚣,只怕吵得谢家主头昏脑涨,若他有个闪失,那时候该如何是好?” 李夫人已经这样说了,谢家老夫人纵使再不情愿,也不能强行要求谢凛前去。 谢凛起身:“母亲,儿子累了,先回去休息。” 又对李夫人作了揖,便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李依月不依,便站起身来去追他,终于在长廊尽头,追上谢凛的脚步。 “谢三爷!”李依月双手绞着衣摆,满脸红霞,半晌才道:“三爷,我明日的及笄礼,请您一定要来,好吗?我真的很希望您来。” 大年初一那日,虽然出了太阳,但是风还是寒冷的,谢凛都愿意出门陪她逛街,李依月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她的及笄礼他无论如何都会去的。 结果今日谢凛居然拒绝了,这让她很不能接受,及笄礼啊,她一生只有一次,而且这意味着她可以嫁人生子了。 李依月道:“三爷,我父母还说了,明日及笄礼上他们要给我择婿!”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谢凛出现的原因。 她从未见过比谢凛更加好看的男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她喜欢谢凛的每一面,哪怕他身体不好她也喜欢。 更何况他能力那么出众,以病弱之躯守护谢府那么多年。 若是来日成婚,她一定把谢凛照顾得很好,请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病,让他好起来。 “李小姐的及笄礼,我不去。”谢凛语气淡然,连理由都不说了,直接道:“我在此提前恭贺李小姐明日择得良人。” 李依月愕然,眸子里瞬间蓄满泪水,心头太过震撼,以至于脱口而出:“三爷为何如此祝福我?难道您心里没有我吗?若是您心里没我,为何大年初一那日,愿意冒着寒风陪我出去逛街?您从未想过娶我为妻吗?” 谢凛闻言,表情微微一怔。 “我从未想过娶你为妻。”谢凛回答:“那日出门,并非陪你,而是陪明枝。” 当然,这也只是表面上的答案而已,实际上的答案没必要告诉她。 谢凛说完,转身就走了。 李依月站在原地,气得浑身颤抖,眼泪刷地一下子就出来了。 谢凛在自己院子里吃过午饭,望山才来告知他:“李家夫人和李家小姐已经离开了。不过老夫人答应明日带着明枝小姐,一道去李家做客。” 谢凛掀开眼皮子,看向院子里一株硕大的芭蕉,语气清冷:“所以,母亲没有将我昔日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望山问:“要阻止老夫人和明枝小姐吗?” 谢凛还未回答,他安排在门房等候楚合意的人,把楚合意带来了。 谢凛抬眸,见今日阳光有些好,映照得她皮肤白皙如凝脂,初次见到的那个干瘪黑瘦姑娘好像一去不复返了。 他起身,带楚合意去往书房,门没关上,但是望山与百花在外面守着。 “谢三爷,我来是想请问你,预计皇上会什么时间召见你?” 她的声音清甜利落,谢凛被她的问题问得眼底禁不住溢出浅浅笑意。 “这么相信我能让皇上召见我?还相信我能够估算出召见我的时间?” 她对他的信任,简直好像迷失神志了样,前世他得为她死几次,才能得她这样的信任? 楚合意凑到他跟前来,不答反问:“你以这样的法子,逼得皇上召见你,皇上必然震怒。我送你一个功劳,为你的平安增加一层保障,如何?” 谢凛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却说:“合意姑娘好像不够坦诚。” 第134章 二次合作 楚合意挑眉,“愿闻其详。” 谢凛:“功劳若要落到我头上,总需要我去完成某件事。或许合意姑娘要我做的这件事,当真对我有用,但却不能否认我的行为,也会对合意姑娘或者是对镇北侯府有用。” 所以他说楚合意不够坦诚,只说了对他有利的一面。 楚合意笑了笑,一点被揭穿的窘迫也没有,仿佛早已料到谢凛会想到这一茬。 她在谢凛旁边坐下来,把郑向荣所为都告知谢凛,而后说:“接下来我打算这样做……” 她又起身,凑到谢凛耳边,以手围着自己的嘴,不让声音泄露出去,把接下来的计划小声告知谢凛。 她说得太过专心致志,而且面向的是谢凛的耳朵,没有注意到谢凛的剑眉蹙了下,就连他搁在膝盖上的手也微微蜷缩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楚合意道:“等你见过皇上之后,便立即来找我。” 她退开,注视着谢凛的容颜,续道:“的确如你所说,此事在帮你,也是在帮我和镇北侯府。” 谢凛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楚合意一开始虽然不坦诚,但也绝对没有骗他,楚合意让他去做的事情,可以增大他的胜算。 只是…… 谢凛开口:“你不必如此冒险。” “我想将他彻底铲除,他所做的事情太过恶心,他早就已经该死。” 楚合意声音清冷,语气坚决。 “若是上次我四哥给你送信时,没有被丞相调包,你早已经达成目的,是我们镇北侯府对不起你,所以这次的事情,我想让你来立功。” 谢凛道:“没有这场功劳,我也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楚合意道:“但是三皇子夫妇想让那人在盛京城,为他们扫清障碍,我偏不如他们所愿!他们想筑高楼,我就在他们的地基底下,挖一个大洞,让他们的高楼成为虚假繁华!你就当我们互相合作!” 谢凛反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楚合意有些意外:“你为什么不答应?你不会有任何危险,你谢家族人也不会。” “……”谢凛眸中隐藏着万千情绪,但最终,他眼睑垂下,藏在书桌下的手握成拳头,嘴上却淡淡道:“那天,我不会去。” 楚合意实实在在地感到意外了,她只让谢凛在那天多说两句话,多跑一趟而已,就会获得很大的好处,但是他居然不同意。 楚合意面上不掩讶然,但她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她前世已经活到二十六岁了,虽然惊讶,但也能接受别人的拒绝。 所以,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既然谢三爷不答应,那我也不再勉强,不过今日我所说之事,还请谢三爷代为保密,否则将会置我与全家人于险境。” 谢凛问她:“你准备如何?” “按照原计划进行,找个人替代谢三爷原本要做的事情,即可。” 谢凛:“……” 见楚合意转身要走,谢凛忽然出声:“合意姑娘……” 楚合意回过身来看着他,谢凛看着她的眼睛,缓缓伸出手掌。 楚合意:“?” 谢凛似是很艰难地做出决定,但他最终还是踏出这一步:“合意姑娘,二次合作愉快。” 楚合意反应过来之后,迅速与他击掌:“二次合作愉快。话说回来,谢三爷怎么忽然改变决定了?” 两人的掌心依旧相贴,谢凛没有收回来,目光定定地看着楚合意:“那日,你当真会等我去么?” “当然!”楚合意回答得斩钉截铁。 “若你违反誓言,当如何?” 楚合意恍悟,原来他先前是不够信任自己,才不肯答应她的请求啊。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违反誓言。” “如果呢?”谢凛却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我做小狗,在你面前吠三声。”楚合意脸上都是笑容,眉眼弯弯,好似月牙。 “若你违背誓言,你把我的玉佩还回来。” “意思是,若我不违背誓言,这玉佩我就可以一直不用还回去吗?”楚合意收回手,捧起腰间的玉佩,“那你此生都别想把自己的玉佩拿回去了,那天我一定会等你的,但是谢凛,你一定要来,你不来我会死的!” 她笑得很甜,语气很欢快,但是内容很严肃。 因情绪激动,又直呼他的名字,却不自知。 谢凛怔了下,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她的脸,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们的第二次合作,就这样谈成了,楚合意并未直接从谢凛的书房离开,而是又多待了半个时辰,主要和他商量一些小细节上的事情。 在商量途中,谢凛为她出了一个计谋:“既是以命相博,若只是毁之,未免太可惜,不如给他添点料。” 楚合意看着他认真而又镇定的眉眼,仿佛回到前世,与他一起对抗风雪的路程。 而她,是谢凛一手带出来的,她自认为算是个优秀的学生,所以,谢凛所提出来的,她早已经想到了。 她笑答:“巧了,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资料难以收集。” 谢凛道:“我助你。先前他们羽翼被斩,再无能力对付多家势力,我们谢家显然已经暂时被他们排在后面,他们现在不会防备我。” 楚合意闻言,看向他的目光,不自觉带着仰慕与深情。 而她亦不知,她那饱含仰慕与深情的一双眸子,落在谢凛眼中,是怎样的光彩连连。 楚合意回家之后,便随时伺机而动。 一方面叫人关注谢家情况。 一方面叫人关注楚慧院子里的情况。 若有任何异动,都迅速来告知她。 而谢凛呢,此时在面对望山再次来问:“关于李小姐的及笄礼,宫里的于公公来传话了,说要老夫人明日带着明枝姑娘去李家送礼,需要阻止吗?” 谢凛想,他猜测的果然没错,谢贵人无法直接杀死他,就选用迂回手段,利用谢家其他人来“杀死”他。 显然,李依月的及笄礼,也是杀死他的其中一环。 谢凛唇角弯起冰冷的弧度,“不阻止,让她们去。” 谢家已经遭逢两次巨大危机,但他们全然不放在心上,既然如此,这次就让谢家在死亡线上走一遭,他们才会知晓,处在这样庞大的家族里,稍有不慎就会全族覆灭。 “去告诉母亲,她执意不听我的,谢氏一族会被她所害。” 第135章 染血阳谋 望山把谢凛的话,如实转告给谢老夫人,谢老夫人当场摔了茶盏。 “他自己身子不好,容易灰心,就这般诅咒我们谢氏一族?我看他是胆小怕事,才躲在宅邸中做缩头乌龟,若他无掌管家族的能力,趁早将家主之位让出来,在他底下还有好多健康又出色的侄儿等着呢!” 谢凛与谢老夫人的话,都传了出去,谢氏一族以及府上的下人,基本上都听了七七八八。 大多数觉得谢凛在危言耸听。 甚至觉得老夫人说得在理,都认为谢凛身子不好,故而容易灰心,对自己和对家族的未来丧失应有的信心。 也赞成老夫人说的,让他把家主之位让出来。 这些话众人虽然没敢在面上说,但是下人在行事方面比先前轻佻、浮躁、放肆许多。 倒是有极少数人相信,谢凛还是那个谢凛,他说有祸就必定会有祸,只不知何时应验罢了。 谢老夫人发完脾气,也不去管旁人是何反应,次日一早梳洗更衣妥当,便叫人拿了礼物,带着谢明枝前往李府。 李依月是李家嫡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今日的及笄礼更是举办得相当隆重,盛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基本上都来了。 谢老夫人送上贺礼之后,被奉为座上宾,她脸上笑容慈祥和蔼,心中还有些得意。 「我谢家哪里有一点点走下坡路的迹象?若有,今日我在此处,如何还得如此热情招待?可见谢凛实在是杞人忧天!口中之言完全是在诅咒家族!或许真的该换个家主了!」 想到谢凛,老夫人心中便感到很不舒服。 老夫人先前就一直不赞成夫君在去世之前,把谢凛推上家主之位,奈何那时没机会阻止,现在或许时机成熟了。 不过宴会热闹,她年长,大家又十分照顾她,故而她的那点不悦,很快就消散了。 就连太傅家的人,也亲自登门为李依月庆贺,谢老夫人越发觉得,今日这场及笄礼来得值得,否则都不能和太傅家的人攀上交情呢。 一身华服的元衡笑道:“怎地不见谢家主?我听闻谢家主仰慕李小姐,今日是李小姐的好日子,谢家主不该不来才是啊。” 谢明枝皱眉,很不喜欢元衡的言语。 而周遭的人都瞧过来,显然等着看他们谢家的笑话。 旁边竟有人回答:“元少爷在此,那谢家主再如何仰慕李小姐,只怕也不敢登门。” 元衡道:“大家说哪里的话,谢家主风华绝代,即便身为商贾,也不把我放在眼里的。” “竟有这样的事情?那谢家主是眼睛长在头顶吗?” 众人议论开了,都是在说谢凛如何目中无人,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难怪今日不敢现身李依月的及笄礼。 谢明枝开口道:“你们莫要胡说八道,我三叔是身子不好,才未出席月姐姐的及笄之礼。而且我三叔对月姐姐十分有礼,不曾有什么非分之想,各位请口下留情。” 元衡笑道:“这样说来,还是我们误会谢家主了。但是上次在街头遇见,谢家主可是因为李小姐,而对我动手了呢。他当时还警告我,叫我离李小姐远一些,实在叫我十分伤心,我并未想要与谢家主争夺李小姐啊。” 元衡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惊呼,纷纷讨伐谢凛。 就连谢老夫人都觉得丢脸至极,心中恨极了谢凛,他自个儿在外头惹事,还不允许谢府其他人出门!这谢家家主的位置,他必须得让出来! 谢老夫人脸色难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元少爷应该早些派人到府上说,我定然会好好教育谢凛的!他竟这般恣意妄为,实在过分,我在此代替那逆子,向元少爷道歉!” 元衡:“男子汉当心胸开阔,谢家主所为,我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今日说出此事,也只是想叫谢家主知晓,我无心与他为敌,想要和他化干戈为玉帛罢了。” 谢老夫人:“元少爷小小年纪,却这般宅心仁厚,原谅那逆子的过错,是那逆子的福气!” 元衡笑着说:“不客气。” 还亲自上前,给谢老夫人倒了一杯茶:“这是晚辈敬老夫人的,您也别介意晚辈将与谢家主的事情说出来。” 有人在旁边赞扬元衡的行为:“元少爷这是君子坦荡荡,别人小人长戚戚嘛。” 谢老夫人喝了那杯茶,心情好多了,至少元衡还给她敬茶,挽回了她的颜面——丢脸的只是谢凛,不是她。 这场闹剧之后,大家各自散了,吃茶的吃茶,闲聊的闲聊,看戏的看戏。 谢明枝想早点回家,她对元衡今日所为感到恶心,觉得事情绝对不像元衡所说的那样。 而且她很信任她的三叔,觉得她的三叔不会无的放矢。 奈何老夫人却对她道:“明枝,和月儿他们一起玩去吧,不必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着。” 谢明枝张了张唇,来之前祖母就说过了,在府中闷了好长时间,难得出来,得尽兴些再回去。 她也不想扫祖母的兴,只好说道:“明枝在祖母跟前伺候着就好。” 她想,或许这样,今日她和祖母在李家就不会出任何事,祖母年迈,而她又只是个女子,旁人就算要对付谢家,也不会对付到她们身上吧? 对付到她们身上,能产生多大作用? 谢明枝这般安慰自己,心绪稳了些许。 却不妨李依月身边的大丫鬟来到她跟前:“明枝姑娘,我家小姐在房中等您呢,说是有心里话和您说,不知您可方便过去?” 谢老夫人听到了,拍着她的手:“快些去吧,莫要叫月儿那丫头久等了。” 谢明枝道:“祖母,我去去就回。” 这会儿是申时,戏台子上在唱戏, 她的祖母正和其他家的老太太、太太们,坐着一起看戏。 谢明枝被领到一个宽敞的院子里,大丫鬟推开房门:“谢小姐,您请进,我家小姐在里边候着。” 谢明枝往屋里走,见屏风后站着一人,她以为是李依月,便绕过屏风走过去,下一瞬,她大惊失色,“元少爷,怎么是您?” 元衡一身白衣,袖口与领子都滚着鹅黄色的边,宽大腰带也是鹅黄色的,显得十分干净、华贵,他朝谢明枝走过来。 “在等着你的人是我,不是月月。”元衡露出一个自认为俊美的笑容,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匕首,把身边的小厮拽到跟前,一刀子捅入小厮的心口。 小厮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当场毙命。 谢明枝吓得惨叫一声,脑子“嗡”的一下就彻底空白了。 元衡把匕首拔出来,在自己胳膊上划拉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如注。 谢明枝已经不能思考了,本能地往外跑,元衡就在此时抓住她的胳膊,把匕首塞进她的手心里,将她推到地上,然后跌跌撞撞逃出门外。 “我姑母是皇后,我元家乃是皇亲国戚,你竟敢为了谢凛,谋杀我!” 第136章 全家入狱 李家的护院听到动静,迅速涌上来保护元衡,也有三五个婆子冲上去,以蛮劲控制住了谢明枝。 染血的匕首,被从她手中夺走,谢明枝在心急中发出困兽般的叫声,但此时无人怜惜她,对她只有对敌人的凶狠与残酷。 她甚至连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看着元衡,在众人面前说:“谢家主心悦李小姐,想要娶李小姐为妻,我只不过和李小姐多说几句话而已,就惹得谢家主对我心生恨意! “今日谢家主竟借侄女谢明枝的手,将我骗到房间里,想要趁我不备杀死我!可怜我的小厮为了救我,已经惨遭她的毒手!” 元衡的浅色华裳,已经被鲜血染就,而他手臂上的刀伤,更是触目惊心。 再加上他身边的小厮,已经倒在血泊中,失去性命。 众人对他的言辞,深信不疑。 “谢家主真是好狠的心啊,元少爷是皇亲国戚,他居然也敢下手!”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让尚处在豆蔻年华的谢明枝为他动手,他怎么舍得毁掉自己的侄女?” “谢明枝也很可怕啊,才十三岁吧,就敢持刀杀人!谢家主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迷药啊,让她对谢家主的话深信不疑?” “有没有可能,谢明枝在谢家常年遭受虐待,如果不听从谢家主的话,就活不下去了?” “元少爷的姑母可是当今皇后啊,他的爷爷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谢家主竟敢谋杀元少爷,这下谢家彻底玩完了!” 众说纷纭,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相。 被婆子们扣住的谢明枝脸色煞白,许久许久才从极致的惊愕与恐惧中回过神来,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小厮是元少爷自己杀的,他手臂上的伤也是他自己划的,根本不是我,他在诬陷我!” 谢明枝声嘶力竭,几近泣血。 但是她的声音,还是被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给淹没了,她身边的一圈人倒是听到了,结果一个婆子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耳朵嗡嗡的。 “敢做不敢当的贱蹄子!你们谢家不过就是商贾之家罢了,元少爷是什么人?他可是皇后的侄子,是太傅的孙子,他身份何其尊贵,他犯得着杀死跟了他一二十年的小厮,又划伤自己的胳膊,来陷害你?你和你们谢府算什么东西!呸!” 谢明枝被婆子呸了一口。 整个人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人,没有人听她的辩驳,没有人相信她。她如堕冰窖,风霜好似在顷刻间欺上来,将她冰封。 在极致的绝望中,她看到一熟悉的人朝自己走来,是熟悉的身影和熟悉的脸,那是她的祖母。 祖母来了,谢明枝有种抓到救命稻草的感觉,她想要挣开婆子们的手,扑入祖母的怀中。 但是婆子们不放手,她的祖母也不打算将她拥入怀中,而是抬手用尽全力,给了她一个耳刮子。 若不是被婆子扣住,谢明枝一定被扇得倒在地上。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元太傅家的人你都敢动!为了那逆子,你值得吗?你这是把我们整个谢府都拖入火坑中了啊!” 谢老夫人对着她,又是打又是掐。 谢明枝心中是说不尽的绝望,只觉得一切陌生到了极致,就连一直以来很宠爱她的祖母,也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谢老夫人指着她,对元衡说道:“人是她杀的,元少爷也是她伤的,从今往后,我们谢家就当没有这样一个姑娘。元少爷请将她带走,要杀要剐,都听元少爷的意思,我们谢家绝对没有一句怨言。” 不知何时站在元衡身边的李依月,开口道:“谢老夫人没有听明白吗?想要谋杀元少爷的,不是明枝本人,而是谢家家主,只是处置明枝有什么用?谢家家主若不受到严惩,下次还安排其他人谋杀元少爷,该如何是好?” 谢老夫人怔愣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好啊,严惩谢凛好啊,反正她早已经想要换掉谢凛的家主之位了。 主要是最近一年来,谢凛很不听她的话,她的亲亲孙子,谢凛想打就打,想惩罚就惩罚,她早已经积怨在心。 “是这个理没错,就请元少爷派人上门捉拿谢凛那逆子吧,他竟敢怂恿明枝做下这等恶事,实在该罚,我老婆子绝不庇护一句!” 她如此大义凛然的样子,叫众人有些意外,谢家老太太居然是如此刚正不阿的人,连从小体弱多病的小儿子都不庇护。 实在难得。 不过元衡等人只庆幸,庆幸谢家老夫人这样“刚正不阿”,直接给谢明枝和谢凛定罪了。 他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他安排的另外一波人手,此时也快步过来汇报情况了。 ——“少爷,不好了。府上的二少夫人去流丹阁买首饰,被一男子欺负了,我们已经将那男子捉住,询问才知,那人竟是谢府的二爷谢凇!”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谢府当真是胆大包天啊,家主要谋杀太傅之孙,二爷则敢调戏太傅之孙媳妇儿! 死定了,谢家死定了! 谢老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上前追问,对方又把情况说了一遍,谢老夫人这次没有“刚正不阿”了,只有护犊子。 “不可能,我家老二不可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元衡态度很好,不和她辩驳,只叫人送她回家。 谢老夫人以为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对着元衡是千恩万谢的。 而李府与流丹阁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到谢凛的耳朵里。 一切如他所料。 此时此刻,谢府上下的气氛,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稍有不慎就会崩断。 天黑时,又传来消息,说此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皇后耳中,皇后震怒无比,说谢凛、谢凇、谢明枝所为,不仅不将太傅一家放在眼里,更是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明显是在践踏皇后尊严,违反大启律法! 皇后当场颁下懿旨,捉拿谢府全家入狱,等候发落。 当官兵将谢府包围,谢凛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很多天了,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第137章 主动被掳 谢府上下几百口人,于一夜间全部投入大狱,喧闹了整个盛京城。 即便已经夜深,许多人还是对此事议论纷纷,直议论到次日早上。 朝中官员下了早朝,议论声依旧不停歇。 “‘大启危,只有谢凛,才可救。’这话先前大家听说了吗?谢凛就是昨夜被投入大牢里的谢家主吗?” “嘘,小点声!这样的话可不能叫皇上听到了,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简直是置谢凛于死地。” 也就是说,关于大启危的那句话,已经传遍盛京城,传遍皇宫,却唯独皇帝没有听到。 只因为无人敢在他跟前议论,不仅不敢主动告知,还得死命隐瞒着。 而今谢府全家入狱,朝臣们才忍不住在下朝之后提了一嘴。 “一个商贾之家而已,也不知得罪了谁。” “证据确凿,他们谢家人贪图女色,所以得罪了太傅家,没把皇后放在眼里,才落得如此下场。怎么听你们的意思,反而是谢家被陷害呢?” “我可没有说谢家被陷害啊,我只是觉得‘大启危’那样的话,有人胆敢传出来,还说只有谢凛才可救,不就是要将谢凛置于死地么?至于谢府和太傅家的事情,可不在我的讨论范围内。” 朝臣们因为意见不同,还发生了争吵。 从朝臣们当中走过的郑向荣,看向大牢的方向,想到谢府好像有几个姑娘,模样挺出众的,就这样被下大狱了,实在可惜。 他又想到镇北侯府的楚慧,十二岁的姑娘,模样俏生生的,皮肤岂是那些年长的女人所能比的? 楚慧再长大些,就好像死鱼眼了,郑向荣心想,得趁早下手。 忽然间,他心痒难耐。 回府之后,他便去了密室,密室里有两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等着伺候,年龄不超过十二。 半个时辰之后,他从里面出来,满脸餍足,转身去了隔壁的书房。 贴身侍卫很快带着人进去收拾,抬出来一个女孩满身是伤、是血,奄奄一息。 而另外一个女孩,脸色灰白,浑身血液凝固,已经死掉了。 她们的母亲在家中哭泣,哭声隐忍却又悲痛欲绝。 清晨,楚合意带着百花,沉默地从这些时隐时现的哭声中走过。 午后,郑向荣来镇北侯府做客,还是那个理由,奉皇帝之命和她彼此了解,互相熟悉,争取培养感情。 楚合意态度温和地与他相处,一直到夕阳西下。 “我还有公务在身,不方便过多打扰,今日先行回去,希望合意姑娘今夜做个好梦。”郑向荣态度诚恳而温和。 楚合意道:“我会的,侯爷也是。” 郑向荣拱手作揖,转身离开。 楚合意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她迅速转身,往楚慧的院子而去。 一整夜,镇北侯府都很安静,护院们没听到任何动静,但是他们次日醒来时,觉得自己昨晚守夜之时,好像有一段时间睡得过于沉了。 护院们心慌,怕犯错,但是都不敢说出来,以为只有自己一人睡得沉。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同伴其实也睡得很沉,睡眠出奇的好,这在以往不曾有过。 事实证明,事出反常必有妖。 没多久他们就得知,昨晚楚慧的院子进了贼,楚慧被人从房间里直接掳走了,现今下落不明。 在众人慌乱之际,有个下人站出来,慌张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昨夜起来方便,看到有人往慧姑娘的屋子里去,好像是……是世安侯府的人!” “难不成掳走慧姑娘的人是世安侯不成?” 众人大惊! “这段日子,世安侯总是来咱们镇北侯府,我总是看见世安侯悄悄观察慧姑娘,我觉得世安侯对慧姑娘就是不安好心。” 众人争吵不休之际,又有人站出来:“我昨晚也起夜方便了,听到慧姑娘的房间有动静,吓得双腿直打颤,确实是世安侯府的人闯入慧姑娘的房间里,把慧姑娘掳走的人,一定是世安侯!” 二夫人叫众人安静,便道:“快着人去军营,把四公子请回家来,家中出大事了!” 而此时,郑向荣已经下早朝,回到府中。 贴身侍卫朝他走过来:“侯爷,事情已经办妥当了,人就在书房里。” 郑向荣站定,整理自己并不凌乱的袖子,“把消息透露给镇北侯府的人没有?” 侍卫回答:“已经透露了,这会子镇北侯府的人肯定已经知晓,慧姑娘是世安侯府的人掳来的,您对慧姑娘感兴趣许久。” 郑向荣眉眼染上嗜血的笑意:“好,我就等着镇北侯府的人,自投罗网。” 他知道,镇北侯府的人相处十分和睦,姊妹之间很是友爱,就连被抬为正室的二夫人,也很得孩子们的尊敬。 因此郑向荣相信,把楚慧掳过来,二夫人、楚轫、楚合意他们一定会着急,然后带兵闯入他的府邸。 只要他们敢闯进来,闯入他的书房救人,镇北侯府就会彻底完蛋。 三皇子妃曾经想要办成,结果折了夫人又折兵都没有办成的事情,终于要在他的手上办成了。 郑向荣心头畅快,叫侍卫摆酒上肉,他坐在桌前,一个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吃饱喝足,他又下去沐浴更衣,准备好好享受楚慧那看起来无比鲜嫩可口的身体,再去迎接愤怒的楚合意与楚轫。 他却不知,被掳到世安侯府来的人,并非楚慧,而是楚合意。 她昨晚换上了楚慧的衣服,梳着楚慧的发髻,蜷缩在楚慧的床上。 世安侯的入镇北侯府掳人时,本就做贼心虚,看个大概就把她掳来了,途中还一直用被子裹着她。 来到世安侯府之后,把她丢在书房里面,锁了门便都出去了。 楚合意从被子里站起来,看到外面已经天亮,她在书房里飞快寻找。 在这书房里,郑向荣做了准备,藏着让人不太轻易又不很难地找到的东西,所以,楚合意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就找到了。 她将那东西展开一看,眼眸眯起来,果真是足够镇北侯府灭族的东西呢。 真想现在就弄死郑向荣。 但楚合意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去寻找其他东西。 这间书房的图纸,谢凛给她看过,她早已经烂熟于心,对于郑向荣想要彻底隐藏绝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她也找到了。 第138章 合意放火 楚合意找到的是密室机关,那机关藏在一幅山水画后面,她将山水画卷起来,扭动底下的机关。 先是往右边扭三下,再是往左边扭两下,最后往右边扭三下,书架后面的墙面动了,出现一个入口,只能容纳一个人过去,而且还得侧着身子才能过去。 楚合意闪身进去。 血腥味混合着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楚合意往下看,是台阶,台阶往下是地下室,地下室的另外一边楼梯上,有光线照进来,将地下室微微照亮。 她走下台阶。 站在空旷的地下室中间,四周无风,她却觉得阴风阵阵,好似前世被埋在水泥地底下的人是她。 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楚合意吹燃之后,仔细打量地下室的场景。 有宽大的拔步床,挂着红色的帐幔,帐幔上染了血,血早已经凝固,地板上也染了厚重的血,已经变成黑色。 那颜色,那厚度,像是许许多多人的血,经年累月铺洒而成。 在床的对面,放着一张很长很长的木桌,楚合意手拿火折子走过去,目光落在那上面的东西时,即便是死过一次的她,也在瞬间感觉很不舒服,差点吐出来。 因为摆放在上面的东西,是细小的脚拇指,血肉腐烂过后,只剩下骨头,在地下室里泛着微微莹白的光,像是在诉说多年的冰冷、无助与恐惧。 而在每一个脚拇指指骨的旁边,还用小刀刻着数字,以及日期。 最小的数字是五,最大的数字是十二,楚合意猜测这些都是年龄。 至于日期,最早的在十年前,最晚的是在昨天,昨天的那根脚拇指才开始腐烂,还未露出森森白骨。 它们安静地被搁置在桌上,占据小小的一片地方,却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疼痛。 楚合意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一阵阵恶寒,脑子里但凡出现一点小女孩被郑向荣欺负到死的画面,她都觉得心尖锥痛,不忍去想。 只想要将郑向荣大卸八块。 外头传来异动,楚合意担心郑向荣过来了,连忙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藏到拔步床下,便迅速离开地下室,回到书房当中。 她耳朵贴在门板上,确实听到脚步声在靠近。 外面也确实传来了郑向荣的声音。 他在问:“现在外边是什么情况?” 贴身侍卫回答:“文策将军得知消息,果然十分震怒,当场就调集士兵过来堵住了我们世安侯府的大门和后门,要我们把慧姑娘交出去。” 郑向荣挑眉:“没有皇帝命令,他居然敢私自调兵,他果然是葬送家族的好人选。” 说着,笑起来。 又开始整理他那并不凌乱,也不脏污的领口和袖子,漫不经心地开口: “去吧,让他知道,他的妹妹在世安侯府里,是怎样伺候我的。注重细节,越逼真越好,不要让他以为我们在欺骗他、吓唬他。 “文质彬彬的楚四公子,怒发冲冠的模样,一定很好玩。” 贴身侍卫应是,立即带着人手去了。 楚轫听闻楚慧被郑向荣的人掳走,先是感到意外。紧接着,有人在他耳边说郑向荣的特殊癖好,以及狠辣手段,他当时就怒急攻心了。 他立即调了五十个士兵,前来包围世安侯府。 结果他到的时候,世安侯府已经得到消息,上百来个护院守在门前门后,与楚轫对峙。 楚慧才十二岁,是个小姑娘,楚轫想到她很可能会被郑向荣欺负,简直急火攻心。 而郑向荣的贴身侍卫,得了郑向荣的话,此时特意出来“迎接”楚轫。 “慧姑娘是主动缠着我们侯爷,要到府上来伺候侯爷的,如今她正伺候我们侯爷吃饭穿衣,文策将军却带着士兵包围我们世安侯府,是何用意?” 楚轫怒容满面:“慧妹妹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分明是你们世安侯用计将我慧妹妹掳来,此刻还血口喷人,快将我慧妹妹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侍卫哂笑道:“文策将军真是不了解姑娘家啊,你们家合意姑娘虽然是嫡女,但却从小在乡下长大;而慧姑娘呢,虽然是庶女,但却从小在镇北侯府长大,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 “结果合意姑娘却可以与我们家侯爷谈婚论嫁,慧姑娘却没有这样的资格,慧姑娘当真心生不满,主动来伺候我们侯爷啊。慧姑娘可说了,即便只是做我们侯爷的侧室,她也心满意足,总比嫁入寒门做妻要好。” 楚轫闻言,双眸喷着两团怒火,只想冲入世安侯府,把楚慧带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侍卫却堵在门前,寸步不让:“文策将军正义凛然,脑子里或许想不出来,慧姑娘究竟是如何纠缠我们侯爷的。您看看这东西就知晓了,这可是慧姑娘主动塞给我们侯爷的呢。” 侍卫从怀中掏出一个水色肚兜,展现在楚轫、在众人面前。 在场的基本都是男子,顿时呼吸都急促了,有种想要狂欢的冲动。 楚轫则感觉气血上涌,双眸瞬间赤红,他向来不崇尚武,但这一刻他想杀人。 “我慧妹妹不过是个女儿家,而且年龄尚小,怎容得你这般诋毁中伤?把我慧妹妹交出来,否则今日我必定踏平你们世安侯府!” 楚轫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冲了进去。 他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 此时此刻,世安侯府内院,郑向荣正在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想要在楚轫进来之前,好好感受楚慧十二岁的身体,事后还要将她的一截脚拇指砍下来,列在地下室的长柜上,那是他可以主宰旁人一场人生的证明。 他喜欢那种带血的畅快,这会让他很兴奋,有种主宰一切的感觉。 钥匙入孔,门锁打开,郑向荣推开书房的门,看到的却不是自己脑子里幻想的画面,整个人怔愣了一瞬。 只见楚合意穿着楚慧的浅绿衣衫,梳着楚慧的双平髻,衬得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还很澄澈,透着机灵。 楚合意回镇北侯府时,身材枯瘦又干瘪,皮肤还黑,如今经过镇北侯府一年的养育,身材圆润了,脸上有肉了,皮肤也白皙了。 加上她穿衣打扮与楚慧如出一辙,让她年龄显小两三岁。 郑向荣在短暂的错愕过后,觉得把楚慧换成楚合意,影响不大。 只不过,楚合意如今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让他颇为不爽,那雕花楠木椅子是他向来坐着办公事用的,她一个姑娘家,怎可霸占他的座位? 而且是在被掳来的情况下,她还这般无所畏惧,郑向荣很不喜欢。 郑向荣道:“我要掳来的人是楚慧,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楚合意将郑向荣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郑向荣年近三十,身材粗犷,是很标准的武夫形象。 “世安侯喜欢小女孩?是担心以你之能力,骗不到成熟的姑娘喜欢你,所以才对小女孩下手吗?” 楚合意开口就是嘲讽。 郑向荣以为自己稳坐屠夫位置,手拿屠刀,楚合意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像待宰的羊羔在他跟前跪地求饶,结果她居然敢讽刺他! 郑向荣没有心理准备,故而怒火一下子就冲上来了,本能地辩驳:“年龄大的姑娘,皮肤糙得跟树皮一样,本侯为何要喜欢?你以为你能和楚慧相比吗?在本侯心目中,楚慧才是美味佳肴!” 楚合意直犯恶心:“你可以欣赏年幼的姑娘,她们可可爱爱,确实值得喜欢,但你不该糟践他们。” 郑向荣哈哈大笑:“糟践?能够伺候我,是她们的福气。若不是我喜欢,你觉得以她们的身份,能够伺候我?” 郑向荣逼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楚合意,今天也是你的福气。本侯原本看不上你,这是你自找的。” 他要朝楚合意扑过去。 楚合意却在此时,举起她手中的东西,是一卷案册。 郑向荣倏然停下脚步,轻轻笑道:“哦,你发现了啊。” 楚合意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有说话。 书房门外,传来脚步声与厮杀声。 郑向荣脸上的笑容越发邪肆:“听见没有,你四哥带着士兵杀过来了,他可是未经皇上允许,就在盛京城内私自调兵呢。再加上你手中的案册,你们镇北侯府死定了。” 楚合意依旧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郑向荣以为她不懂,便主动为她解释,好让她死心:“你手上这份案册,乃是我与皇上之间的机密信息,如今却在你手上。可见,你镇北侯府想要窃取朝廷的机密文书! “先是派你来勾搭我,想要迷惑我,从而盗取机密文书,将其送往敌国之手。其次让你四哥私自调兵,闯入我世安侯府,为你保驾护航。 “你镇北侯府通敌叛国!如今被我抓个正着,你和你四哥,甚至是你们镇北侯府所有人,都休想逃出生天!” 楚合意一早就猜到,郑向荣要往镇北侯府安上什么样的罪名。 来到书房里,找到这份隐藏得并不十分隐秘的案册时,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如今郑向荣更是向她说明了一切——她的猜测都是对的,而她所做的防备,也都是正确的。 楚合意再次掏出火折子,吹燃,将其置于案册之下,“那如果我把这案册给烧掉呢?我们镇北侯府的人来你世安侯府,窃取机密案册的说法,岂不是并不成立?” 郑向荣以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说什么笑话?你和你四哥里应外合,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证明你们想要窃取大启机密文书! “文书若是没烧,就作为物证呈给皇上。若是被烧了,那就是你们镇北侯府的人,已经将其送出去。” “听起来真是吓人,我镇北侯府稍有不慎,就要全家死在你这等奸人手里。” 楚合意语气哀怨地说完,将手中案册给点燃了。 郑向荣目露得意之色,“既然你已经知晓,现在就乖乖束手就擒,我可以争取为你留个全尸……你往我身上泼了什么!” 郑向荣还在得意地说着话,楚合意却忽然将手边的杯子盖打开,往他身上泼东西。 郑向荣以为是自己喝剩下的茶水,但是闻着气味儿很不对劲儿。 越过书桌,他要擒住楚合意,楚合意却将燃烧着的案册往他身上丢,郑向荣本能地躲避,但还是被火焰给撩到,而火焰触碰到他的衣服,瞬间就燃烧起来。 “我往你身上泼的是油!郑向荣,我不仅要烧掉案册,还要烧掉你!像你这样的人就不配活在人世间!” 见郑向荣要对她出死手,楚合意借着桌子的力道一跃而起,给郑向荣一记连环踢,直接把人踢飞,而后跌到地上。 发出“砰”的巨响。 “老天不杀你,我来杀你!”楚合意追上来,郑向荣见状,直接从书房里滚出去。 他身上的衣服燃烧得非常快,已经灼烧到他的皮肤,火辣辣的疼,他在地上打滚。 守在外面的人见状,错愕的错愕,吓坏的吓坏,以至于他在地上打滚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迅速去打水往他身上泼,结果火势瞬间起来,差点把郑向荣给淹没。 众人都吃了一惊,又有人去附近屋子扯下窗帘,将他包裹住,才把他身上的火给扑灭。 楚轫带着士兵打进来,看到这幅画面时,整个人愣了一下。 只见郑向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的衣服被烧得褴褛,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火烧过的痕迹,头发也被烧得差不多了,粗犷的一张脸,更是伤痕遍布。 不仅如此,就连书房也陷入一片火海当中,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所有的人都下意识远离。 楚合意一身浅绿色衣衫,站在火光之前,长风将她的长发卷起,火光与墨发衬得她面容光洁无比,也让所有人看出,这场火是她放的。 这一刻,所有人的记忆复苏,回想起旧年冬日,楚合意手持弓箭在皇宫里射杀贵妃的事情。 他们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却都听说过。 记忆里她所做的事情,再加上她今天所做的事情,让众人脑子里全都不约而同迸出一个想法——楚合意是个小魔女! “妹妹,你怎地在此?慧妹妹呢?”楚轫长剑染血,冲到楚合意面前:“你可有受伤?” 楚合意摇头:“没有受伤,慧妹妹不曾被掳来,是我代替她过来的,她无碍。” “你和她都无碍就好!” 楚轫心中巨石落下,只觉得无比庆幸,暂时顾不上被她隐瞒的事情,张开双臂将她抱入怀中。 天知道,他带着人一路杀进来时,是怎样急切的心情! 郑向荣已经被贴身侍卫搀扶起来,世安侯府的护卫全部出动,将楚合意、楚轫以及楚轫带来的人,全部包围。 “楚合意入世安侯府勾引我,意图窃取我大启的机密文书,送往敌国!楚轫知晓此事,不加以阻拦,而且不经皇上允许就私自调兵,协助楚合意窃取机密文书!” 郑向荣忍着浑身火辣辣的痛,沉声开口。 “镇北侯府通敌叛国!如今被本侯抓了个正着!本侯已经派人去请皇上,皇上马上就到,你们二人就等着被捕入狱、全家死绝吧!” 对于此事,他做了两手准备,只要楚合意入了他府邸,楚轫带着士兵闯入他府中,镇北侯府通敌叛国的罪名,就一定会成立! “好,我们一起等着。”楚合意开口,语气镇定自若。 郑向荣对上她的视线,不知为何,有瞬间的胆寒。 不可能,她只是个女子,会点拳脚功夫而已。若不是自己太过大意,不会被她一把火烧成这样,她可以成功一次,但他不会大意第二次。 楚合意给了他一个讥诮的目光,没说话。 现在的她比任何人都有耐心,耐心地看着书房在大火中燃烧,耐心等待皇帝来,也等谢凛到。 第139章 谢凛面圣 说起谢凛,就得提到谢府一家被投入大狱的当天晚上,谢府人口众多,一下子就将牢房塞得满满当当。 负责此案件的廷尉大人伍建安,天亮时就去请示皇后,要如何处置谢府一家老小。 伍建安本可以依法对谢家人进行处置,但他知晓此案件涉及皇后家人,听闻皇后为此事十分震怒,直言谢凛践踏皇后尊严,故而伍建安特意去请示皇后的意思。 皇后坐在屏风后面,并不露脸,直接道:“谢凛主谋,想要杀害本宫的侄子元衡,罪不容恕,杀; “谢明枝年纪小小,却心狠手辣,甘愿做谢凛杀人的刀,杀; “谢凇品行不端,竟连太傅的孙媳妇儿也敢调戏,没将皇家放在眼里,杀。” 皇后停顿了下,续道:“谢府剩下的人,流放三千里。至于哪儿,武大人选个地方就行。让外头的人都知晓,皇亲国戚并非谁人想谋害就谋害,想亵渎便亵渎的,本宫还未死呢。” 皇后最后一句话出口,伍建安的冷汗都要下来了,担心自己被皇后给迁怒。 “微臣知晓,微臣这就去办。”伍建安躬身退下,这次他懂了,谢家所为,皇后是真的生气,谢家全员毫无转圜的余地。 伍建安离开之后,皇后身边的嬷嬷,忍住眸中的痛苦忧色,小心翼翼地问:“皇后,可否去见……见谢家主一面?” 皇后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低声怒斥:“见他作甚?本宫一开始希望他做个普通人,在宫外好好过日子。谁叫他越长越像本宫的皇儿,还主动出现在皇上面前,是他自己找死。” 说完这话,皇后的身体颤抖了好一会儿,像是被冷到了,但是天气已经入夏。 嬷嬷没有说话,凤梧宫忽然之间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又开口:“嬷嬷,你去大牢里一趟,就说谢凛所为,实在过分,不必等到审问之后再杀,最迟今晚上就让他死在牢里。” 嬷嬷沉默好一会儿,长长地叹口气,才应声:“老奴现在就去。” 伍建安得知消息之后,以最快速度写下罪状,片刻不敢耽误去牢里找谢凛。 牢狱昏暗,只有小小的窗子,泄进一线光来,谢凛着一身青色锦衣坐在牢中一角,正拿着纸笔写东西。 ——他现在的境况,不该有这些东西的,可他给的银子多啊,狱卒悄悄给他拿了。 伍建安揉了揉眼睛,觉得是光线的加持,否则天底下怎会有此等风华绝代的男子? 即便身处牢中,身上配饰全无,就连长发都是青色丝绦挽起而已,可他那股矜贵气质却不折损分毫。 只是侧脸……瞧着很像一个人! 不敢想,不敢想,伍建安连忙把脑子里的想法摁下去。 他坐到椅子上,叫狱卒把谢凛提出来,把罪状推到他的面前:“这是罪状,你签字画押,我送你一程,免得时日太长,还要受磋磨。” 谢凛抬起眸子看他,眸光清清冷冷,“我谢氏一族才被抓到狱中,就着急叫我签字画押,这不符合案件审理流程,若此事传出去,定损伤武大人为官名声。” 伍建安瞪他:“你指使谢明枝谋杀的可是皇后的侄子元衡少爷,他身边的小厮已经死了,此事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既是板上钉钉的事,武大人却选择不要多年清誉,也要现在就让我签字画押。”谢凛声音依旧清冷,不疾不徐。 “是背后有人,着急想让我去死吗? “武大人愿意毁掉自己清誉,做别人手里杀我的刀子? “还是说,武大人着急回家吃喝玩乐抱美人,不想花费时间按照正规的流程,来审理我谢府的案子?” “混账!”伍建安拍案而起:“你竟敢污蔑本官!” “不敢污蔑,只是武大人所作所为,让谢凛不得不这样想。谢凛不过一商贾,都能想到这些,外边那些聪明的读书人,若听闻谢府一案如此草草了结,不知又会想到什么呢。” 伍建安狠狠地瞪着他,谢凛却不躲不避,镇定自若地与他对视。 犀利,太犀利了,伍建安无可应对,最后拂袖而去! 谢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的牢房中,继续提笔写字。 谢老夫人在他对面的牢房中,一边哭一边骂他,说他把谢氏一族害惨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凛终于看向母亲:“我早已经说过,有人要对付谢家,只要你们出门,定然会被利用,但你们不听我的。落到现在这样的结果,有母亲一份功劳。” 谢老夫人气得差点昏厥过去,最后只能骂他不孝,竟敢顶撞母亲。 谢凛却不再言语,继续写手上的东西。 至于伍建安,出了牢房之后,被夏日的热风一吹,便开始汗流浃背。 当然,他汗流浃背,不只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因为皇后下达的命令,他没有完成。 他必须想个法子完成。 如果能有皇上的圣旨,直接赐死谢凛就好了。 身边的人给他出谋划策:“大人,谢家主不就是那个‘得谢凛,才可救’所说的那个人么?此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必然震怒,那谢家主便也活不成了。” 伍建安一听,觉得有道理啊,皇帝怎能容许有这样的传言出来? 既然这样的传言出来了,皇帝又怎能容许这等传言里的主人公活着? 只是大家都极力隐瞒的事情,若是由他去说,必定要承受皇帝盛大的怒火。 但是现在也没辙了,若是不完成皇后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往后的日子也很难过,说不定官位难保。 还不如直接去承受皇帝一波怒火,好让这件事圆满完成。 伍建安立即去紫宸殿求见皇帝。 结果皇帝心情不佳,身体也不大好,伍建安没敢立即将外头传的话告知皇帝。 而是提心吊胆在皇帝身边,小心翼翼伺候了一天,到了晚上,皇帝心情好转,才主动问他:“武爱卿今日来找朕,所为何事啊?” “微臣……在外头听了一则传言,感到万分惊恐,不知皇上可否听说过?” “你不说来,朕如何知晓是否听说过?” 伍建安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如此几次反复,皇帝眉头一皱,不耐烦了:“说吧,朕免你无罪。” 伍建安便将外头盛传的那句话,给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迅速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嘴上还劝道:“皇上龙体康健,英明神武,也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竟敢传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该杀!皇上可千万不要为这样一句子虚乌有的话动怒啊!” 皇帝没有回应,反而在沉默好长时间之后,呢喃:“大启危矣,得谢凛,才可救。” 紫宸殿内的气氛,瞬间冷冽。 伍建安小心翼翼地补充:“皇上,谢凛此人乃是谢家家主,他和皇后娘娘的侄子,同时看上一个女人,便命令他的侄女设计谋杀元衡少爷。 “而且谢凛的二哥谢凇,还调戏元衡少爷的二嫂,也就是太傅的孙媳妇儿。皇后震怒,认为谢氏一族在践踏皇后尊严,没把皇家放在眼里,如今谢府全家已经被投入大牢,就等皇上发落了。” 皇帝心中怒火,被叠加到极致:“谢家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打入大牢是应当的!皇后可说了,如何责罚?” 伍建安便把皇后想要的责罚给说了出来。 皇帝怒道:“那便按照皇后所说的去做。” 伍建安:“皇后娘娘实在生气,想要速速处决谢凛全家,但是谢凛不肯就死。微臣恳请皇上您下一道圣旨,直接赐死谢凛,也好宽慰皇后娘娘的心,对太傅一家也可早日交代。” 现在就杀? 皇帝自认为他是天子,尚且健在,大启的兴亡都该由他来定,何时轮到谢凛定大启兴亡了? 故而他十分震怒,比听闻谢凛对元家所做的事情,还要愤怒几分。 他心中隐隐想看看,那谢凛究竟是何人,竟得到外界如此评价。 因此他没有立即下令诛杀谢凛。 恰好姚安这时候进来,“皇上,温大人从新武城回来了,在门外求见。” 皇帝立即开口:“召他进来。” 温庭慎是刚刚从新武城赶来的,风尘仆仆,大步进来之后,便跪在皇帝跟前行礼。 皇帝让他起身,并且让伍建安把关于谢凛的评价,以及谢凛对元衡所做的事情,告知温庭慎,然后问温庭慎的意见。 温庭慎斟酌片刻,道:“元衡乃是皇后娘娘的侄子,差点死于非命,娘娘震怒,欲取谢凛性命,可以理解。 “但谢凛不肯赴死,反而要求武大人按照流程审理此案,恐其中有误会,造成冤假错案,反正谢氏一族的人已经全在狱中,不如就按照流程审理,让谢凛甘心就死,也让大启律法有据可依。” 皇帝微微颔首,紫宸殿上的气氛有所缓解,伍建安对温庭慎心生怨恨。 温庭慎像是察觉不到,继续开口:“至于‘得谢凛,才可救’这样的说法,皇上不必放在心上,您才是真龙天子,才可定大启兴衰,谢凛区区草芥,如何兴亡大启?实在是危言耸听! “但无风不起浪,既有人说出这样的话,不如皇上便召见那谢凛,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被外边的人传这样的话。 “一来皇上可了解谢凛此人,是否真有真才实学,可为大启所用;二来也显得皇上您明察秋毫,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 伍建安冷笑道:“若那谢凛有真才实学,凭他对元衡少爷所做的事,还能让他做官不成?” 温庭慎没有搭理他,直接对着皇帝道:“皇上,若谢凛那人,当真胸有沟壑,有兴大启之计,不若叫他死之前,将其写下来,免他族人跟着受罚,也算将功抵过。若无能,再杀不迟。” 皇帝不再迟疑,当场下令:“传谢凛入殿!” 伍建安无奈,只好和姚安一起去传人。 不过在他去往牢狱之前,皇后那边已经得到谢凛不肯赴死的消息,她决定亲自前往牢狱见谢凛,让他甘愿赴死。 谢凛多活一刻,她就多难熬一时。 故而入夜之后,皇后特意穿了披风,戴着帷帽,身后跟着无数宫女与嬷嬷,亲自前往谢氏一族的牢狱。 却在牢狱门口,与伍建安相遇,伍建安顶着皇后杀人般的凛冽目光,告知皇后,皇帝要传召谢凛的消息。 皇后听言,脸色煞白,差点晕厥过去,幸好身边的嬷嬷及时搀扶她。 她想阻止,奈何姚安也在,姚安身后还跟着几个大内侍卫,根本无法暗中动手。 皇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凛被姚安与伍建安带走,远处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半明半灭。 谢凛一身青衣,随着伍建安与姚安入紫宸殿内。 皇帝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身上,脱口而出:“此时夜深,朕的皇儿怎么来了?” …… 「今天更新八千字,是平时的两倍哦,属于加更了~」 第140章 如此相似 站在皇帝身边的温庭慎闻言愣了下,确实,从某种角度看,谢凛长得很像太子。 记得昔日他初次见谢凛时,也震惊于他的长相,但是谢凛有爹有娘,还是谢家家主,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和太子并无关系。 温庭慎轻声提醒:“皇上,那是谢家家主谢凛。” 皇帝震惊,殿上之人竟不是他的皇儿东方晔? 外头又有人传:“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不等皇帝应声,皇后已经闯进紫宸殿内。 她看向在紫宸殿内行跪拜大礼的谢凛,径直走向皇帝。 “皇上,谢凛所为,不仅关乎皇家声誉,还关乎臣妾母家人的生死,皇上审理谢凛之时,可否准许臣妾在旁听着?臣妾想看看,事到如今,他究竟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一句话,直接给谢凛今晚的行为定下基调——无论今晚他说什么,都是在狡辩。 人很容易有先入为主的心理,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例外。 谢凛不着痕迹地抬眸,却只看到皇后的侧影,她穿着浅黄色的宫裙,缎面上泛着潋滟的光,十分华贵。 皇帝指着谢凛:“皇后,你且看看跪在殿上的谢凛!” 皇帝略有些激动,谢凛和他的太子东方晔长得太像了,恰好皇后来了,他想让皇后也看看谢凛,是否和他感觉如出一辙。 天底下怎会有长相如此相似之人? 皇后居高临下,眼神冷冽地扫了眼谢凛,仿佛他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理应处以极刑。 “皇上,就是这个人目无王法,因他与元衡同时喜欢一个姑娘,竞争不过元衡,便命令他那年仅十三岁的侄女谢明枝,动手杀害元衡! “他这一招实在狠毒,逼迫小姑娘去杀人不说,元衡对这样的小姑娘哪有防备之心?差点就死在谢明枝手中! “幸好元衡的小厮足够忠心,为了保护元衡而死!但即便如此,元衡也身受重伤,如今还躺在病床上,太医说他右手也许要残废……” 皇后很是愤怒,说话的同时,还气得掉眼泪。 皇后容貌生得端庄大气,似明珠一般,多年保养得当,依旧是后宫第一美人。 平日里,她只需要安静地坐着或者站着,就足够皇帝对她心动,更何况现在她还气得直掉眼泪,皇帝很心疼。 皇后乘胜追击:“皇上您若是心疼臣妾,心疼臣妾的侄子,心疼臣妾年迈的父亲还要为他的孙儿心碎,就请皇上即刻杖杀谢凛!否则臣妾这个皇后,做得实在太失败,太没意思!” 伍建安也立即出列跪下:“皇上,谢凛指使谢明枝谋杀元衡少爷一案,微臣已经调查清楚,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此事并无任何冤枉谢凛、谢氏一族的地方。 “微臣恳请皇上疼惜皇后娘娘,体恤年老的太傅大人,即刻杖杀谢凛,否则难以向天下人交代,谢凛种种作为,可是完全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啊。” 跪在他们边上的谢凛,此时已经清楚明白,皇后闯进紫宸殿的目的,就是让他毫无争辩的机会,直接被皇帝杖杀。 他与皇后无冤无仇,而且从未与皇后见过面,为何皇后一心将他置于死地? 难道说,元衡在李依月及笄礼上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皇后的阴谋诡计? 是皇后要杀他,要弄垮谢氏一族? 她为何要这样做? 谢凛曾经想不明白,为何身为他姐姐的谢贵人,一心想要迫害他,现在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想要迫害他的人也许不是谢贵人,而是皇后。 伍建安:“皇上,您可还记得‘大启危矣,得谢凛,才可救’?若留着谢凛,恐大启动荡!他不过一介商贾而已,如何担得起此等流言里的重任?他的存在将威胁皇上您的地位!皇上请务必立即将他处死!” 皇帝呼吸一窒。 岂料谢凛忽然出声:“回皇上,这句话是草民传出的。” 他声色清冽,字句清晰,却叫众人都愣了下。 即便温庭慎亦是如此,不可思议地看向谢凛。 他这是在说什么? 恐怕杀身的罪名还不够多,他要把自己逼上死路?还是那种可以被处以极刑的死路? 皇后还怕今晚功亏一篑,现在听了谢凛的话,只觉得谢凛愚蠢至极,竟将脑袋直接伸到砍刀下。 那就由不得她不将砍刀直接挥下了。 “皇上,谢凛传出此等谣言,可见居心叵测,他谢家富可敌国,他怎会甘心为庶民,定然有造反之心!此人必须杀之!” 说起元衡被迫害,皇帝或许没有那么愤怒。 但是说起谢凛一介商贾,居然有造反之心,想要窃取大启江山,取代他的地位,皇帝就震怒了。 谢凛忽然轻笑一声。 皇帝怒喝:“你笑什么!” 谢凛不疾不徐开口:“关于谋害他人性命的案子,大启分明有相关律法,以及审理流程,但是负责此案子的伍大人,却不按照正规流程审理。 “甚至就连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无视相关流程与律法,急切地想将草民杀死在今夜,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前有伍大人破坏审案秩序,后有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乱政,而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却并未加以阻拦,故而草民说大启危矣,有何错处?” 皇后:“并非本宫乱政,而是你迫害的是本宫母家的人,而且你践踏的是皇室尊严,皇上体恤本宫的心情,才允许本宫在此处说话!你休要混淆视听!” 谢凛没有回应她的话,直接对着皇帝说道:“草民说大启危矣,并非只有以上一个原因,草民还有其他四个理由!” 皇后:“!!!” 谢凛:“原因二:元太傅身为帝师,又是当今皇后之父,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却疏于管教子孙后辈,任由其子孙胡作非为,视人命如草芥。 “昨日元衡少爷更是亲手杀死跟随他近二十年的小厮,以嫁祸草民,只为除掉谢氏一族三百余人。 “太傅身为群臣之首,他的孙子尚且如此,旁人见状,自然争相效仿,盛京城多是达官贵族,他们的子孙若都如此,长此以往,大启权力中心如何还有正义之士?既无正义之士,大启岂非危矣?” 伍建安瞪大了眼睛,谢凛这厮在颠倒黑白? 他在皇帝跟前居然敢这么说话? 伍建安下意识去看皇帝的脸色,结果下一瞬,谢凛就说到他了。 …… 「下一章还在写。」 第141章 皇后恐慌 谢凛:“眼下就有很好的例子,比如说,伍大人将草民一家三百余人抓入大牢之后,竟不审理案子,便要草民画押认罪,当场处死。 “伍大人这是在效仿元家人的行为,试图只手遮天,草草了结谢家三百多人的性命。” 伍建安满脸惊色:“你,你莫要信口雌黄!本官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叫你们谢氏一族的人少受些磋磨罢了! “况且,谢明枝持刀子伤害元衡少爷,为众人所目睹,而且他的小厮已经死在谢明枝手上,你还有何可狡辩!你二哥谢凇,当众在流丹阁调戏元家二少夫人,莫非还有假了?” 谢凛:“既然我让谢明枝谋杀元衡,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那伍大人害怕什么,以至于要提前弄死我们谢氏一族呢? “我谢凛既然如此胆大妄为,连太傅之孙、皇后之侄子都敢谋害,该处以极刑才是,伍大人又为何不舍得我谢氏一族被磋磨呢?” 伍建安:“……” 他脑子发懵,找不到理由回答,毕竟不能把皇后供出来,因此他心虚,心虚就容易慌神。 他一慌神,莫说温庭慎了,就连皇帝都觉得其中有古怪。 伍建安此刻外强中干,激动怒吼:“那你有何证据证明,元衡少爷身边的小厮,不是谢明枝所杀?而是他自己杀死的!” 谢凛对着皇帝道:“皇上,既然元衡少爷是受害者,审理此案之时,应该请他到场才是。” 皇帝立即让人去传元衡入宫。 “还应该请事发之时,都在场的人,全部入宫审理才是。” 皇帝又让人去召那些人入宫。 谢凛又道:“请皇上也将元衡的小厮,请上殿来。” 伍建安怒喝:“谢凛你别太过分,那小厮已经死去,你叫皇上见一个死人?” 谢凛:“伍大人此话差矣,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厮,但也是一条人命,他死在谁手中,难道身为死者的他不配知晓吗?还是说伍大人也这般草菅人命?” 伍建安:“……” 以前觉得温庭慎嘴巴厉害,今日觉得谢凛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怒怒怒。 温庭慎劝皇帝:“皇上若是不想见死人,叫人把那小厮停在宫殿外即可。” 皇帝的好奇心已经被谢凛高高吊起,故而听从了温庭慎的劝告,满足谢凛的要求。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转折,速度太快了,整个过程中皇后都没有机会说一句话。 而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发现事情已经按照谢凛的要求去发展,愚蠢的伍建安被谢凛完全带着走。 原本用来商议政事的紫宸殿,在今晚居然成为审理案子的宫殿。 “皇后,坐到朕的身边来。”皇帝温柔开口,那是一种“遇见奇事想要和爱妻一同分享”的态度。 皇后却满怀心事,走向皇帝的途中,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这件事。 纵然当时在场的人都被请进来审理,也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因为当时在场的人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没被清理的都是心腹。 至于那被刺了一刀子的小厮已经死去,绝对不可能开口说话。 谢凛不应该有胜算才对。 莫非谢凛是在吓唬她,吓唬元衡? 一定是这样了。 元衡从小备受宠爱,又从小见过许多大人物、大场面,就连她和皇帝两人,元衡也是经常见到,不会轻易被吓唬到。 谢凛此计,行不通。 如此想着,皇后的心便定了,在皇帝身边坐下来,任由皇帝牵着她的手。 “皇后你觉得谢凛此人的长……” 皇后截断他的话:“皇上,臣妾认为谢凛此举,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他谋害皇亲国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临死了,无比恐惧,故而想要拖延时间,不肯就死,皇上可千万别中计了。” 皇帝纳闷,皇后就看不到谢凛的容颜吗? 那张脸和他们的皇儿长得那么相似,皇后就一点不意外不震惊吗? 皇帝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神了,是不是只有他觉得谢凛像太子啊? 元衡因为有伤在身,故而来得很慢,在他到来之前,那日在事发当场的李家一个嬷嬷、一个丫鬟以及两个护院的,再有谢明枝的一个贴身丫鬟,共五个人都被请来了。 谢明枝的丫鬟说:“当时奴婢被留在外边,不能入房间,奴婢没看到里边的情况,听到声音的时候,只看到元衡少爷的胳膊被划伤了,他的小厮倒在血泊里,已经没有声息,而小姐……小姐她手里拿着匕首,匕首还在滴着血。” 李家的嬷嬷和丫鬟的口供则一样,都说自己亲眼看到谢明枝想要杀死元衡,但是小厮为保护元衡死了,谢明枝还不死心,继续追杀元衡,幸好元衡跑得快,只被划伤胳膊。 “奴婢当时在一边等着听传,距离有些远,等发现谢明枝动手时,来不及阻止谢明枝,也来不及阻止元衡少爷,是奴婢的错。”二人异口同声。 再有一个护院的说法,与他们一样。 皇后听到这里,心里越发稳了。 但最后一个护院的口供,则与他们完全相反:“皇上,小人看到的是,元衡少爷假传李小姐的邀约,要和明枝小姐见面。 “明枝小姐进房间见到元衡少爷之时很震惊,还未来得及说话,元衡少爷就杀死了自己的贴身小厮,还划伤自己的胳膊,然后把明枝小姐推倒,将匕首塞到明枝小姐的手里!” 皇后怒拍案桌:“混账,你敢污蔑本宫的侄儿!来人啊,把他拉下去乱棍打死!” 谢凛清瘦颀长的身子,拦在那护院跟前,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既然是取证,就该允许每个人说出他们所见到的。 “如今事情还未水落石出,皇后便着急乱棍打死在场证人,有包庇自家侄儿的嫌疑。” 皇帝也按住皇后的手背,“皇后莫要着急,还未审理到最后,若最后证明此人诬陷元衡,朕定然严惩不贷。” 皇后却有些心慌,明明当时附近已经全换成心腹之人,为何还会有护院说出真相? 元衡到了。 他受伤的胳膊,用一条白色布匹悬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受伤很严重的样子。 对于眼前的场面,他毫无畏惧,他想,自己的姑母都坐在皇帝身边,此事一定能够圆满解决,今日谢凛必死。 于是,元衡行跪拜之礼后,听从皇帝的要求,将李依月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皇上,元衡初次与谢凛见面,他就命人将元衡摔下马背!元衡不与他计较,却不曾想他居然为了李家小姐,想要杀死元衡!” 他声色悲痛恳求:“元衡死不足惜,奈何身边小厮却因元衡而死,那小厮与元衡情同兄弟,元衡心中痛惜,恨不得谢凛以命相抵,请求皇上成全!” 谢凛目光如冰看着他:“元衡,那小厮究竟被谁所杀,你我在此争论毫无意义,不若请他入殿,让他道出真相。” 元衡怒道:“他已经死去,如何入殿指出凶手?你这是在欺负一个死人吗?” 谢凛语气淡冷:“你看门口那人是谁。” 元衡满眼轻蔑,往殿门口看去,却忽然浑身一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居然看到自己那本该死去的贴身小厮,正在走进来。 第142章 曝光皇后 皇后心中陡然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该死的人现在却能自己步行上殿? 元衡的瞳孔已经不由自主地放大了。 “你……” 千言万语冲到嘴边,但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以至于元衡只发出一个音之后,再也没能发出其他言语。 小厮却径直走到他面前,“少爷,奴才死得好惨啊……奴才一直对您忠心耿耿,您为何要杀死奴才?” 他灰白的脸上带着血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元衡,元衡惨白着脸不断往后退缩,小厮便步步跟上。 元衡音色尖厉而破碎:“不是我杀的你,是谢凛!他唆使谢明枝对你动的手,你找他报仇!” 小厮却凄厉而坚定地道:“不,是您亲自将匕首捅入奴才的心腹,叫奴才倒在血泊当中的,是您要杀死奴才,不是谢家主,奴才看得清清楚楚。” 元衡在小厮如此清晰的话语中崩溃了,此时此刻的他只想自保。 “不是我要杀死你的!”元衡流着泪,滚到地上去,“是皇后让我杀你,嫁祸给谢明枝,扳倒谢氏一族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是皇后? 怎么可能是皇后啊,她和谢家无冤无仇啊! 元衡为躲开小厮挥舞的双手,手脚并用地往高台上爬,想得真龙之气庇佑,同时还不忘记为自己开脱。 “皇上,是皇后姑母让元衡这样做的,是皇后姑母想要谢氏一族去死。元衡想不出这样的招数,是皇后姑母想出来的,求皇上救命啊。” 皇后满脸怒色,站起身来,不惜上前亲自动手给了元衡两个耳刮子! “你失心疯了吗?竟敢污蔑本宫!你给本宫瞧仔细了,他是个大活人,不是冤魂索命!” 元衡不敢去看小厮,崩溃地喊出声:“不可能是大活人,我亲自把刀子捅入他心腹的,姑母,他不可能活着,一定是鬼!” 皇后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将元衡的舌头拔了,叫他再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那小厮已经走到皇帝跟前,行跪拜大礼。 “皇上,元衡少爷一心想娶李家小姐为妻,但是李家小姐的心上人是谢家主,元衡少爷心生恨意,便设下阴谋诡计,杀死奴才,再伤害他自己,嫁祸给谢家主。 “奴才虽然中了一刀子,但幸得谢家主救下,才免于一死。谢家主是无辜的,谢明枝也不曾伤害元衡少爷,请皇上明鉴。” 当日谢凛猜测,李依月的及笄礼肯定生变,提前将人安插入李府,紧紧盯着元衡和李依月,得知了他们的阴谋诡计。 在元衡动刀子之时,他藏在暗处的人先一步射出银针,封住小厮的死穴,造成小厮假死的情况。 在元衡的刀子插入小厮心腹的前一刻,小厮就已经往地上滑去,故而元衡那一刀子并未正中心腹。 当时元衡一心在设计陷害谢明枝,并未注意到边上之人的细微动作,更在事后不去管小厮的尸体,于是谢凛安插过去的人,悄悄为小厮疗伤。 那小厮死里逃生,对元衡心寒,愿意为谢凛出面作证。 而元衡从小太过受宠,不学无术,心术不正但是又没有太深的心机,才被小厮一吓唬,便全盘托出。 元衡慢慢地回过味来了:“你没死?你居然没死?你没死你还敢背主?” 元衡怒到极致,甩开皇后,想冲下去对那小厮动手,温庭慎先一步开口:“拿下元衡少爷!” 元衡被门外涌进来的侍卫拿下。 谢凛顺势开口:“如今指证元衡少爷杀人的,除了当时在场的护院之外,还有受害者本人,最重要的是,还有元衡少爷自己。事到如今,元衡少爷还要怎么狡辩?” 元衡双膝一软,往地上跪去:“皇上饶命啊,当真是皇后姑母叫我这样做的,我不是主谋啊皇上……” 皇帝本就在暴怒边缘,他说了这话之后,皇帝便彻底暴怒了。 “元衡身为太傅之孙,却目无王法,蓄意杀人。如今事情败露,竟想污蔑皇后,将其拉下去,杖责五十,再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元衡瞠目结舌,想要喊救命,却很快被堵住嘴巴拉下去。 不一会儿,外边传来杖责与惨叫声。 皇后已经从脸色惨白,且身子摇摇欲坠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立即回到皇帝身边,泪如雨下。 “皇上,臣妾与谢家无冤无仇,不可能设计陷害谢氏一族,元衡是着急了故意攀咬。他身为太傅之孙、臣妾之侄子,竟置三百多条人命于不顾,实在该死。现在,臣妾请求皇上赦谢氏一族无罪。” “朕知道,此事绝对和皇后无关。”皇帝拿了皇后的帕子,亲自给她擦眼泪。 “伍大人,还不快去将谢氏一族的人,全放出大牢,送回家去。” 伍建安立即领命而去,至于谢凇是否调戏元家的二少夫人,此时无人去追究。 谢凛跪下谢恩:“多谢皇上!” 他看出来了,皇帝迅速把元衡带下去,是要维护皇后。 再继续追究下去,只会惹恼皇帝,置自己与全族于险境,故而谢凛只是谢恩,不再多言。 得知背后真正想要迫害他的人是谁,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他如今也算达成。 却忽然,皇后抬眸,看向谢凛。 谢凛有所察觉,也抬眸看过去,视线与皇后相撞,但他没有躲避,而是镇定无比地与之对视。 皇后眼神冰冷,似有浓浓杀气,虽无声却仿佛在说:在这皇宫,你走不远的! “皇上,先前谢凛说过,家父对子孙后辈疏于管教,引得其他人纷纷效仿,是‘大启危矣’的其中一个原因,臣妾回头定会好好叮嘱父亲,教育好元家的子孙后辈,不再发生此等事情,叫皇上失望。” 皇帝道:“皇后多多费心。”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只是谢凛说,共有五个原因,造成大启危矣,如今他已经说出两个理由,那剩下的三个理由又是什么呢?” 皇后认为,谢凛说出大启危矣,是为了今晚给他自己翻案而已,并不是真的有那么多理由。 只要谢凛最后凑不够五个理由,那就是犯下欺君之罪,应该处以极刑。 她能够察觉到,皇帝屡次想和她说谢凛容貌的问题,但是今晚只要她在这里,就绝不允许谢凛活着走出紫宸殿。 那么,皇帝谢凛的容貌再好奇,也无用了。 皇帝也拧眉,不悦追问:“是啊谢凛,剩下三个原因是什么!” 第143章 拿回他的 谢凛能够察觉到皇后对自己恶意。 但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镇定自若开口:“丞相郑大人,纵使官位再大,但他也是皇上的臣子,然而他却只手遮天、欺上瞒下,让底下的人全活在他的权势阴影当中,只能怒,不能言,可算?” 皇帝眉眼突突地跳,今晚谢凛要把他前朝的大臣,一个个都数落一遍是吧? 还都是他很信任很依赖的大臣,昔日丞相宁愿护着他的书信,也不惜摔倒磕出血,他至今还感念丞相的赤诚之心呢。 谢凛居然连丞相也要说。 “丞相又犯了什么错?竟被你用如此严重的字句要控诉!你得仔细想好了再说,否则你可不是挨板子那么简单,你项上人头得拿下来。” 皇帝怒火冲天。 谢凛却不被其怒气影响:“回皇上,阻止西戎支援南祈的计策,乃是出自草民之手,岂料被丞相掉包,反而成了吏部尚书路开的功劳。” 这不可能,皇帝第一反应就是,丞相对他忠心耿耿,不可能欺君罔上! 而且路开还是因为那计策,被他从御史提拔成吏部尚书的。 一定是谢凛在污蔑丞相! “证据呢!没有证据,朕就砍了你的脑袋!”皇帝的火气已经控制不住了。 这个局面却让皇后感到欣喜。 丞相郑文康乃是三皇子东方朔的舅舅,她清楚地知道,丞相想扶持东方朔坐上皇位,暗中与她、她母家以及她的儿子作对。 她与郑文康斗了十多年,清楚地知道郑文康此人有多奸诈狡猾。 如今朝堂上,郑文康与她父亲分庭抗礼,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现在谢凛居然敢攀咬丞相,几乎毫无胜算。 温庭慎也多看了谢凛一眼。 他相信,那计策或许真的出自谢凛之手,谢凛的确有这样的才能。 而且当时他听说路开可以劝说西戎不支援南祈时,很不可置信。 他见过路开这个人,有点小聪明,但是不多,不像是能想出那等计策的人。 可是,丞相既然敢掉包谢凛的计策,就一定不会让谢凛抓到把柄。 谢凛在朝中又无认识之人,谁会为他作证? 故而,温庭慎也为谢凛捏一把汗。 谢凛道:“那封书信,是草民请文策将军,亲自送入皇宫的。后来文策将军回来告知草民,丞相接过书信呈给皇上之时,摔了一跤。 “后来大家都去内室,看着太医为丞相处理伤口。也是在那时,丞相安插在紫宸殿上的人,把那封书信调换了。” 不等皇帝震怒,谢凛就先一步说:“草民有证据。” 温庭慎又为他捏了一把汗。 说丞相调包他的计策也就算了,还说紫宸殿内有丞相的眼线,这不是既往皇帝肺管子戳,又是往皇帝心窝子戳吗? 皇帝很信任、很依赖丞相啊。 若是证据不够充足,只怕今晚谢凛真的难保。 谢凛继续道:“微臣在自己所写的书信上,撒了腐蚀生肉的毒药。只要三日内不察觉,不用解药,那人手上的肉就会腐烂,即便用药,也只能缓解症状,不到六个月不能痊愈。 “皇上想要验证草民所说是否属实,只管把丞相与路大人叫来,一一验证就是了。” 温庭慎道:“路大人如今还在路上呢,不若就传丞相来看看。” “有没有可能,谢凛得知丞相的手部腐烂,故意以此陷害丞相?总要说出丞相具体中的什么毒,才有可信度吧?” 皇后说着话,心头恨啊,恨自己此时此刻居然要为自己儿子的死对头说话,若是能够除掉丞相,不知该有多好。 但是她想,还是先除掉谢凛再说。 否则她没法向皇帝解释,为何谢凛容颜与太子如此相似,朝臣们日后见了,肯定也会有各种流言蜚语的。 谢凛道:“以苦参子为主入药,外加十几种辅助药物,让效果变得与独独的苦参子不太一样。” 皇后冷嗤:“若那计策当真是你呈给皇上,岂不是等同于说,你要毒害皇上?” 皇帝也意识到这一点了,目光锐利地盯着谢凛。 温庭慎站出来,道:“皇上,皇后,微臣倒是觉得谢凛此举十分聪明。他在朝中无认识之人,又担心旁人占了自己的计策,故而在书信上洒了药粉,只要三天之内用了解药便会无碍。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微臣以为,谢凛做到了这一点。他不曾想要毒害皇上,却也保护了自己的计策。两全其美。 “否则今日他如何证明,那计策不是出自路大人之手,而是出自他之手呢?他岂不是要吃一辈子的哑巴亏了吗?” 皇帝沉声道:“传丞相进宫!” 此时夜深,丞相早已睡下,但他睡前听说,元衡被传召入宫了。 他知晓这是谢家和元家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带着“最好谢凛能够伤到元家势力”的美好愿望,睡下了,结果睡得正酣,他也被传召了。 进宫的路上,他回想最近的日子,确定自己没出什么差错,反而给皇上献了路开这个人,为皇帝解决了巨大危机,皇帝至今还感念他。 此次被传召进宫,或许因为元家和谢凛斗输了,而元家是皇后的母家,皇帝拿不下主意,才让他入宫去帮忙定夺。 丞相想来想去,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毕竟他在紫宸殿上有人,若是紫宸殿有什么不利于他的消息,他早已经知晓,绝不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结果他刚走入紫宸殿,就察觉气氛不对劲儿。 殿上没有厮杀,没有争吵,谢凛站在殿上,皇后坐在皇帝身边,竟是意外地很和谐。 他想象中的厮杀,一点都不存在。 “丞相的手这是怎么了?”皇帝开口,声音辩不出喜怒。 深夜里召他入宫,就是为了问他的手?况且皇帝什么时候会关注一个臣子的手了?丞相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心思一转,道:“前些日子家里人伺候不小心,被烫了热水,微臣没太在意,奈何天气炎热,手指便有些腐烂发脓,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过段时日会好,劳皇上挂心,臣不胜感激。” 皇帝给边上的太医使了个眼色。 太医立即上前给丞相查看,丞相不敢拒绝,就任由对方撕开纱布,查看他的伤势。 “回皇上,的确有苦参子等十几种药物。” 皇帝将手边的奏折,全部砸到地上——他最信任的丞相也骗他! 皇后则心头猛颤,丞相居然也栽在了谢凛的手里?!! 第144章 痛哭流涕 皇帝虽然没有言语,但是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直逼丞相面门,他当场跪下。 所有人都紧跟着跪下。 “皇上息怒,不知微臣做错何事,请皇上说来,微臣日后也好改过自新。” 皇帝像是在压低心头涌动的怒火,半晌才沉沉开口:“丞相实在胆大包天,昔日文策将军为谢凛送救国之策入宫,丞相竟然当着朕的面,将那书信调包,后将其安在路开头上,哄骗朕将路开提拔为吏部尚书!丞相如此欺上瞒下、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他并未咆哮,但那威严气势却弥漫到紫宸殿的各个角落,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丞相心中骇然,脸上血色尽失。 他昔日敢做下那样的事情,就有信心不被任何人察觉出来,如今为何……直接捅到皇帝跟前了? 在此之前,他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 他安插在紫宸殿的人,死了吗! 丞相一颗心不住颤抖,嘴唇也抖动着,许久才发出声音来:“微臣敢问皇上,为何认定微臣昔日调包了那书信?” 说完话,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入殿之后皇帝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他的手。 莫非……他手忽然腐烂,是与那封书信有关? 虽是如此想着,但丞相还是不撞南墙不肯死心,依旧沉默着等待皇帝的答案。 皇帝却不愿意再和他说话,便道:“温大人,你来告知丞相!” 温庭慎立即开口:“丞相有所不知,谢凛担心自己所出救国之策被奸人占为己有,便在书信上洒了毒药,恰好丞相手上所中之毒,便是谢凛洒在书信上的毒药。” 原来……如此! 丞相头上顿时冒出细密的冷汗。 这还是他初次在皇帝跟前,栽这样的大跟头。 竟然是因为谢凛! 谢凛不过一介商贾,居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很好,他记住了谢凛这个人! “皇上,臣有罪!”丞相知晓,今日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狡辩不如直接承认。 “是微臣一时糊涂,才酿下如此大祸,但微臣也是有苦衷的啊。”丞相哭了出来。 “你身为丞相,能有什么苦衷?” “不是微臣有苦衷,是路开有苦衷。他身为七品御史,虽有俸禄,可他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幼儿,兄弟姊妹亦都碌碌无为,家中田地稀少,而他的夫人还病重,需要大量银子吃药看病,他入不敷出,屡次来跟微臣借银子度日。 “微臣倒是借了他几次,可他无可偿还,在别处也借了不少,导致债台高筑,几次差点想不开寻短见,说无颜面对微臣,面对一家子老小…… “可是谢凛呢,他谢家富可敌国,他人又聪明,微臣想着即便拿了他的计策,他日后定然还能想出更好的计策,他迟早会出人头地,但是路开却迫切需要这一个机会救命。 “是微臣一时行差踏错……微臣有罪,请皇上降罪,但求皇上切莫怪罪路开,这都是微臣一人的过错啊。” 丞相泣涕涟涟。 皇帝周身的气势渐渐消散,只是眉头还拧着,显然丞相的话让他动容了。 皇后冷嘲道:“丞相大人做出此等欺君罔上的事,即便情有可原,罢官也是对丞相最轻的惩罚了。” 既然此刻能够扳倒丞相,皇后就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 至于谢凛……这才只是第三个原因呢。 后边两个原因,她不相信谢凛还能编造出来。 他从小体弱多病,长大后又一心撑着谢府,已经耗尽心力,绝对再无余力去关注国家大事。 皇后落井下石,丞相并不意外,他只哭着道:“微臣但凭皇上处罚,任何处罚都是微臣应该受的,但是即便皇上将微臣处死,微臣也还是要恳求皇上,莫要怪罪路开大人。 “即便那计策不是他想出来的,可却是他亲自前往西戎,完成退敌计划的,即便他无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 皇帝沉吟片刻,道:“是朕昔日对丞相太过宽容,导致丞相做出欺君罔上的事情来,从明日起,丞相便待在成国公府好好反省自己,不必再来上朝。 “至于路开,占据谢凛之计策为自己所有,实在该死,但念在他情有可原,以及亲自跑西戎一趟的份上,无功无过,回来还是御史。” 丞相心中痛极。 折腾这么一番下来,不仅没得到吏部尚书的位置,还让他暂时被丁忧在家。 今年可真是他们郑家的倒霉之年啊。 不过丞相已经很庆幸,他犯下如此大错,皇帝暂时未说罢免他的官职,只是让他丁忧在家而已。 对于欺君罔上这样的罪名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皇帝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痛哭流涕这一招,不仅仅后妃可用,前朝臣子用了也有巨大效果。 如此处置,皇后并不满意,但也勉强能够接受。 只要丞相被丁忧在家,来日她便可想方设法,让丞相再不能官复原职,三皇子的势力将会大大被削弱,她儿子顺利登基便指日可待。 今晚上,最主要目的,是杀死谢凛。 “谢凛实在厉害啊,身为一介商贾,居然能够想出此等退敌计策,果真后生可畏,就连丞相都不是你的对手呢。” 皇后又把话题转移到谢凛身上:“只是不知,你接下来的两个大启危的原因,是什么?” 谢凛道:“多谢皇后夸奖,草民身为平头百姓,生活在百姓当中,故而比较清楚百姓之疾苦。 “草民的原因四:大启因为常年征战,需要大量的粮食与银子养兵,为此,百姓需要承担比较严重的赋税。 “秋收之后,便要给朝廷交税,百姓辛苦一年到头,收入勉强足以过冬,但到了来年,无足够粮食果腹,无足够种子可耕种,百姓只好向富人借贷。 “民间借贷利息很高,到了秋收,百姓除了上税之外,还得还高额利息,所剩也就无几,百姓苦不堪言。 “回头看几百上千年,多少百姓揭竿而起,不过因为不满朝廷沉重赋税,再简单点——只是因为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如此而已。 “草民以为,若是不解决百姓如此严峻的问题,大启将危。” 皇帝身为一国之君,还是很关注百姓生活的,因此皇帝觉得,谢凛这番话是在狠狠给他一个耳光,像是在说:「你枉为皇帝,却让你的子民吃不饱穿不暖!」 “朕早几年便已颁布命令,抑制民间贷款利息!”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被谢凛的话语逼到情绪极端,他这话像是在证明,自己身为皇帝并非无所作为。 岂料谢凛道:“不够。” 皇帝气得眼眶通红。 皇后见状觉得,机会来了。 …… 「我看到有姐妹说,皇上宠爱皇后,郑贵妃为什么还那么嚣张?哈哈,首先,皇帝喜欢的是貌美女子,不是某一个人,皇后貌美,贵妃也貌美啊。其次,贵妃在皇帝跟前也不嚣张啊,就是私底下嚣张而已。」 第145章 强得可怕 “你既提出了问题,总该有解决法子吧?”皇后声音难得温和,就连看向谢凛的眼神,也意外带了一丝悲悯。 只因为她认定,谢凛要死在这一劫了。 成百上千年来,能够提出问题的人很多,但是能够提出解决法子的人很少。 谢凛敢把如此尖锐的问题提出来,还把皇帝气成这样,今晚他多半是活不成了。 皇后忽然觉得浑身轻松。 她想,二十多年前让谢凛活下来,没有直接掐死他,并没有很亏,因为谢凛在死之前,为她做了一件大事——让丞相暂时被罢官了。 谢凛从袖子里,掏出一卷书册来,双手呈上:“这是草民在狱中时,所思考出的解决法子,皇上请过目。” 皇后浅浅的笑容僵在唇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凛,等她反应过来时,姚安已经将卷册呈现到皇帝眼前。 皇后忍不住倾身过去,和皇帝一起看,看完之后,她眉眼冷冽,忍不住咬住了嘴唇,搁在袖中的手亦是紧紧握成拳头。 这个谢凛,生来是专门与她作对的吗? 早知如此,二十多年前,就该掐死他。 “你要朝廷在冬末春初,主动向百姓提供借贷,发放粮食种子?”皇帝说道:“一来可以降低利息,解决百姓疾苦;二来可以增加朝廷收入?” 谢凛颔首:“正是如此。” 皇帝许久不做声,法子是个好法子…… 嗯,怎么想都是个很不错的好法子。 和润雪给他想的盐铁归属朝廷的法子,一样好,皇帝龙颜大悦。 “等会儿早朝,朕会将此法子说与诸位爱卿听,若大家都没意见,便这么办。” 这回轮到皇帝亲自问他:“那你说的第五个原因是什么?” 谢凛还未来得及说话,边上的姚安便出声提醒,快天亮了,再过不久,就到早朝时间了,请皇帝去做准备。 谢凛顿时想到楚合意。 她还在等着他。 “皇上,微臣以为谢凛这个法子甚好。”丞相忽然出声,接下来的早朝,他是不能上了,但是他得在离开之前,助谢凛一臂之力。 听了这么久,他察觉出来了,皇后对谢凛杀气腾腾,似乎一心想要将谢凛置于死地。 他虽然也痛恨谢凛,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如今受到惩罚,不知何时才能官复原职,他得损伤皇后一点什么才行。 总不能让皇后一直踩着他吧。 而且,谢凛长得和太子实在相像。 皇后面对与自己儿子如此相似的人,没有亲近之心,反而想将其杀之而后快,莫非谢凛和皇后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谢凛不愧是皇后一手提拔出来的人啊,不仅聪明绝顶,而且沉静内敛。若是他提出来的计策,能够让他去完成,微臣想,谢凛一定能够完成得很出色,一举解决皇上的忧愁。” 皇后蹙眉,丞相这是在说什么? 皇帝笑道:“丞相何出此言?谢凛并非皇后提拔的人物,是皇后的侄儿元衡陷害他,他为了自救,想尽法子才来到朕的面前。” 丞相故作惊讶:“啊,微臣还以为谢凛乃是皇后的远房亲戚,因为谢凛和太子长得实在太像了,皇上不这样觉得吗?” 又一副说漏嘴了的样子,丞相假装打自己嘴巴:“求皇上与皇后娘娘恕罪,是微臣失言!太子乃是大启储君,谢凛不过一介商贾而已,如何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皇帝却是心头一动,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谢凛像太子。 丞相也这么觉得呢! 他转头去看皇后,想听听皇后怎么说,结果他看到他的皇后被气哭了。 她像个小女人,又气又委屈:“丞相也知自己失言吗?既如此,自己下去领罚,打二十个嘴巴子可好?太子是什么身份,谢凛又是什么身份?你说谢凛像太子,岂不是在羞辱太子?” 丞相立即道:“是臣失言,请皇上、皇后责罚。” “你罪加一等,是该责罚!就如本宫所说,下去打嘴巴二十下!” 皇帝却拉着皇后的手,不住安抚她。 “丞相也是无心之失,皇后莫要与他计较,他到底是丞相,打嘴巴子有损国威,此次便饶过他,可好?” 丞相又道:“皇上,微臣愿将功补过。微臣想起来,皇后的母家有一人,很是擅长田地间劳作的事儿,不如皇后将此人许给谢凛,助他完成此次借贷大事。” 皇后警告:“田间劳作与借贷,是两码事,丞相大人!” 丞相道:“微臣的意思是,谢凛负责借贷事宜时,肯定会与百姓有所接触,自然也要了解百姓的耕种情况。那元家少爷跟着去了,自然也就能够帮助百姓了。” 皇帝问:“元家当真有擅长田间劳作的人?” “皇上莫要听丞相信口雌黄,那孩子在盛京城呆腻了,喜欢田间嬉闹而已,觉得那样很新鲜,并不擅长什么田间劳作。” 皇后不愿意自己母家人,去做此等低贱之事,简直上不得台面。 而丞相显然把她母家人,调查得一清二楚。 丞相提出让元家人跟着谢凛,目的无非就是践踏她脸面,皇后如何能肯? 皇帝却觉得这样做是在提拔皇后的家人,便道:“既然他喜欢田间嬉闹,便让他跟着谢凛去历练,说不定将来也能如谢凛一般,提出些许对大启有益的计策。对了,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皇后的脸都快要笑僵了:“元潥,不过一个庶子而已,家父与臣妾一样,不过指望他这辈子吃饱穿暖,并不指望他有多大建树,这孩子从小顽皮,皇上不必对他寄予厚望,恐以后失望。” 太傅府上区区庶子,本入不了皇后的眼,可元潥太过离经叛道,屡教不改,皇后才知晓他的名字,对他很是恼火。 如今丞相用此人来践踏她的脸面,她更是恨不得元家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皇帝问了元潥的潥字怎么写,得知之后,便拍着皇后的手,笑道: “有水有米,是个好名字,想来他和田地粮食是有缘分的,就让他跟着谢凛,说不定日后他能带着百姓吃饱穿暖。” 皇后几乎要笑不出来。 此时门外,天色微微的亮了,姚安又在催促,皇帝赶紧去上朝。 皇帝还想着谢凛的第五个原因,但也知时间来不及了,便准备叫谢凛早朝之后再来紫宸殿见他。 皇后正在气头上,而且弄死谢凛的目标还未达成,如何肯让皇帝就这样去上朝? 她拉住皇帝:“皇上,也就最后一个原因了,不若听完谢凛所说,再去上朝。” 她实在想不到,谢凛还能编造出什么来! 丞相也在等待,方才提出让元潥跟着谢凛,不过是对付皇后而已,但他心中对谢凛的恼恨一点没减少。 现在他和皇后的期望,是一样的。 “是啊,皇上,微臣不能再上朝,但微臣实在想听完谢凛的见解。”丞相无比忧伤又万分渴望地地说道。 此时的他尚且不知道,谢凛最后一个原因,会如巨石一般砸到他头上。 第146章 最后关头 皇帝停下来:“谢凛,最后一个理由,你说来朕听听。若有道理,朕便放你离开,若无道理,朕是要严惩你的。” 这个夜晚,谢凛所说的事情,桩桩件件仔细看来,都算得是严重事件。 尤其是关于百姓疾苦的内容,很得皇帝的心。 但是谢凛可是带着“大启危”的理由来的,是他自己说有五个原因,即便少一个,那他口中所说的“大启危”都是在造谣。 谢凛跪下来:“回皇上,第五个原因,和世安侯有关,还请皇上移步世安侯府,草民将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案。” 皇帝剑眉拧起,“你的意思是,让朕不上早朝了,现在跟随你去世安侯府?” 丞相立即抢声:“世安侯乃是镇守南城关的将军,一直忠心耿耿,五年来不曾出过任何差错,他如何是大启危的原因!谢凛你休要血口喷人!” 他目前被罢官,好不容易送上去的路开,也被拉下来了。 郑向荣是他手底下相当重要的一股势力,若是也因为谢凛而被拔除,丞相觉得自己连亲口咬死谢凛的心都有了。 皇后:“莫非世安侯犯事了?那可就是丞相教养不到位了,世安侯可是丞相的侄子呢。 “不过本宫倒是听说,世安侯回盛京城之后,很是循规蹈矩。这些日子除了上下早朝之外,都是去镇北侯府,与那楚合意相处罢了,似乎是想娶合意姑娘为妻,没听说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世安侯与你谢凛推出大启亡,有何关系?” 皇后声音温柔,但她的目光却灼灼而冰冷地落在谢凛身上。 谢凛没有理会。 他知晓,若无十分重要的事情,皇帝不会不上早朝的,但是他也清楚,楚合意在等他。 楚合意曾经脆生生地和他说过“你不来我会死的”!那声音,仿佛还响在耳边。 天色已经彻底亮了。 恐楚合意等不了太长时间,谢凛便道:“皇上,世安侯府一事,关乎几十人的生死,若您此时不去,世安侯府必定血流成河。” 皇后:“这里是天子脚下,世安侯又是镇守南城关的将军,有他在,世安侯府绝不可能血流成河!谢凛,你莫不是为了不被严惩,故意在此处危言耸听?” 又对着皇帝道:“皇上,早朝不可废,即便要去世安侯府,也请上完早朝之后再去。大启朝百年的规矩一旦破了,才是亡国的开始。” 谢凛似乎很在乎时间,既如此,她便特意拖延。 “皇后说得对!”皇帝不再理会谢凛,起身去更衣,上早朝去了。 谢凛在宫殿外看到郑向荣来上早朝,知晓世安侯府的情况还未恶劣,时间还能等,他也就不着急了。 他和丞相还有皇后,守在上早朝的宫殿门外,谁也不肯轻易离去。 三人都各怀心思。 一开始谁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丞相走到谢凛身边,沉声道:“是谁派你来的?温庭慎吗?他要提拔你做他的左右手?” “不是。”谢凛只回答二字,便不再多言。 丞相眯起眸子,一介商贾,竟不把他这个丞相放在眼里,居然一句解释都没有。 “你今日将我拉下马,是我大意,但你别以为我会大意两次。至于我的侄儿世安侯,他是有战功在身的人,他镇守南城关五年,从不曾叫皇上失望,你想扳倒他,绝不可能,你趁早死心。” 谢凛眸光微凉,“成国公与其叫我死心,不如叫世安侯小心。” 郑文康气得鼻孔冒烟。 谢凛称呼他为成国公,是在嘲讽他暂时被罢官了,故而没喊他丞相大人! 今日的早朝结束得很快,皇帝出来了。 皇后立即迎上去:“皇上,臣妾已经叫嬷嬷准备早饭,您昨晚操劳一夜,先过去吃点东西,再处理朝政不迟。” 皇帝上了年纪,熬一个通宵,确实承受不住,便欣然答应皇后。 只不过他让皇后把饭菜送到紫宸殿来。 “朕吃过了,再听听谢凛怎么说。丞相也先别离开,世安侯是你的侄子,若他当真犯下错误,必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皇帝也是懂打草惊蛇的,故而方才在早朝上,他并未点郑向荣任何事情。 只是多看了郑向荣几眼,想知道他的府邸上,如何能够发生血流成河的事情。 丞相本想跟上郑向荣的脚步,问问他府中发生了何事,结果现在毫无机会。 皇后准备的早饭,很快送到紫宸殿。 帝后二人相对而坐,一起吃早饭。 谢凛和丞相站在一边,弯腰等待。 吃过早饭,又歇了会儿,皇帝才道:“方才世安侯上朝之时,朕瞧他面色如常,意气风发,他府上不像是发生什么严峻之事的样子。谢凛你来和朕解释一下,世安侯府如何死亡几十人,又如何血流成河?” 皇后也睨着谢凛。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说到郑向荣,但心里盼着他解释不出来,那么他胆敢造谣大启危,就是要面临严惩。 她会建议皇上,将其杀了,免得日后常常有人为了面圣,特意说出此等谣言,祸乱大启。 丞相此刻也恨不得将谢凛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姚安这时候进来,神色不对劲儿:“皇上,世安侯府的人来请,说……镇北侯府的合意小姐,一把火把世安侯府给烧了,世安侯请您去主持公道。” 皇帝霍地睁开眼睛,刚才差点不小心睡着了,现在瞌睡全无。 郑文康愣了下。 谢凛如何推测出,世安侯府会出人命? 而且还血流成河? 莫非谢凛早知道,楚家小姐会在世安侯府放一把火?所以谢凛趁机把皇帝喊过去,立功? 镇北侯府现在可是如日中天,楚辎是一品大将军,若再打一场胜仗,封为国公也不是不可能。 郑向荣的府邸被楚家千金给烧了,除了找皇帝做主,还能找谁? 郑文康想起来了,楚谢两家有世仇,所以谢凛先前请皇帝过去,是为了让楚家人难以逃出生天。 原来是这样。 早知道他就不和谢凛对着干了。 皇帝目光深深地看向谢凛,那眼神里有浓浓的探究与冷冽,“朕,现在就去看看!” “皇上,臣妾可否一同前去,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郑老夫人得知此消息,定然伤心,臣妾想去安慰她老人家一番。”皇后眼神殷切。 实际上,她不亲眼看着谢凛死掉,她不放心。 而且世安侯府被火烧,世安侯作为受害者,指不定等会儿她不在场,丞相如何向皇帝哭诉,请求补偿世安侯呢。 她必须去阻止。 第147章 就地杀死 帝后上了马车,前往世安侯府。 几百个侍卫在前方开道,保护帝后安全,在帝后马车后面,依旧跟着几百个侍卫。 殷绍亲自带着侍卫跟随保护。 皇帝念及郑文康与谢凛,熬了一个通宵,便恩准他们乘坐轿子,跟在马车后面。 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姚安忽然来请谢凛,到帝后的马车上去。 帝后的马车十分豪华宽敞,谢凛上去之后立即跪下行礼。 皇后没让他起身,便道:“本宫想了一路,也想不明白,楚合意放火烧了世安侯府,与大启危有什么关系。”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草民外出做营生时,常常归家很晚,每次路过世安侯府,都能从中听到幼女啼哭之声。 “草民与文策将军是好友,一次喝茶时,便将此事告知文策将军。文策将军说奇了,他妹妹合意姑娘也说过这样的话。 “文策将军、合意姑娘与草民,都觉得此事蹊跷,不愿相信鬼神之说,便暗中调查情况,才发现世安侯喜幼女,总是从各处搜罗幼女入府,将其欺负至死。 “郑向荣乃是侯爷,又是守南城关的将军,还是丞相之侄子,身份如此尊贵,大启有这样的人,又被皇上您器重,大启如何不危?” 皇后让他此时来说第五个原因,便是要一步一步将他逼死。 结果!他又说出了第五个理由! 若证实他所说毫无虚言,谢凛便算是立功! 不只是立功,还是立大功! “你在污蔑朝廷命官!”皇后不愿相信,故而怒斥出声。 皇帝自认为,昨夜经历过太傅教养不当、元衡杀人嫁祸、丞相欺君罔上的事情之后,今早上,再没什么能够让他震怒。 可现在,他实在是气得胸闷气短!太阳穴突突地跳! 谢凛道:“郑向荣奉皇上之命,去镇北侯府与合意姑娘相处,但是他看上了年仅十二岁的慧姑娘。他想要连夜掳走慧姑娘,被合意姑娘提前察觉,合意姑娘假扮慧姑娘,任由郑向荣将其掳到世安侯府去,为的是寻找郑向荣作恶多端的证据。” 皇后嘲讽:“所以,你们只是在怀疑郑向荣作恶多端而已,尚且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作恶多端?” 皇帝沉声:“若是没找到证据呢?岂不是你们污蔑郑向荣!污蔑朝廷命官!朕到时候要你和楚合意好看!” “若无证据,草民与合意姑娘,但凭皇上发落。”谢凛微微抿唇,一路跪到世安侯府。 楚合意火烧郑向荣的书房之后,郑向荣没有叫人灭火,夏日里火势变化很快,一下子就火光冲天,府邸外面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上千个侍卫护着帝后的马车而来。 百姓们让到道路两边跪下,三呼万岁,又跪拜皇后娘娘。 帝后在如此浩大的声势当中,步入世安侯府。 郑向荣被烧的面积大,但是并不十分严重,只不过烧伤难忍,即便大夫已经处理、上药,却还是火辣辣的疼。 他带着众人,跪在帝后跟前,行跪拜大礼时,疼得差点惊呼出声。 楚合意见他如此,内心冷笑,他终于也知道疼了,那些被他欺负至死的女孩,当时不知道多疼多绝望。 郑向荣到底不敢让书房的火烧得太大太久,一来会烧到其他房子,二来显得他无能。见火势差不多的时候,他就叫人灭火了。 帝后来时,大火已经扑灭,只剩下黑漆漆的梁木,孤零零地伫立在废墟之上,摇摇欲坠。 所有人都行过跪拜之礼后,帝后便在雕花木椅上坐下来,姚安叫人撑开黄罗伞。 在帝后面前,跪着一大片的人,包括楚合意、谢凛、丞相、楚轫等等。 皇帝:“世安侯你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郑向荣语带愤怒与委屈:“皇上,微臣遵从您的旨意,连日来总是登镇北侯府的大门,试图与合意姑娘好好相处,争取能够与她结为夫妇,不负皇上隆恩。” 郑向荣一边说,一边嘶嘶吸气,故意让皇帝知晓,他被烧得多严重多疼。 “这些日子以来,合意姑娘对微臣也很好,不仅温柔如水,而且体贴入微,微臣在内心里十分感谢皇上,为微臣指的这门婚事。 “故而昨晚上,合意姑娘主动说上门做客时,微臣以为合意姑娘是来考察世安侯府,是否值得她嫁进来的,微臣不敢怠慢,立即叫府下人做好准备,连夜带合意姑娘入府做客。 “岂料,今儿一早,微臣按时上朝,合意姑娘却擅自闯入微臣的书房,待微臣归来,便发现她将书房翻得七零八落,尚未来得及恢复原样。” 说到这里,郑向荣满脸苦涩。 “微臣给皇上写下的奏折,以及皇上给微臣的批阅,全都消失不见了。就连大启南城关的军务机密,也被盗窃一空。 “微臣要求合意姑娘归还,便当做此事不曾发生过,但合意姑娘不肯,点燃了火烧到微臣身上,她把微臣赶出书房之后,又把书房点燃,想要毁灭证据!” 郑向荣越说越愤恨。 “不仅如此,文策将军还私自调兵,包围世安侯府,与合意姑娘里外应和,叫微臣无瑕应付。请皇上为微臣、为世安侯府做主!” 郑向荣不顾身上的伤,重重地往地上磕头,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郑向荣又道:“至于书房里被窃取的军务机密,微臣已经派人循着踪迹去追回,绝对不叫我大启军务机密落入敌人之手,请皇上放心!” 皇帝特意看了眼谢凛:这就是你说的郑向荣作恶多端? 丞相适时开口:“皇上,楚合意胆敢窃取军务机密、文策将军胆敢私自调兵,只怕镇北侯府早有二心啊皇上!微臣请皇上严惩楚合意,严惩镇北侯府。” 以前镇北侯府算是三皇子府的姻亲,丞相一度以为,楚家会被划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结果现在两家已经闹掰,三皇子妃靠不了楚家,既如此,不如毁之。 皇后心念一动,迅速开口:“来人啊,将谢凛就地杀死,他先是造谣大启危矣,现在还敢污蔑朝廷命官!死不足惜!” 先把谢凛杀了,即便郑向荣真有犯罪,还可利用楚合意将郑向荣弄死。 “慢着!”楚合意几乎是本能开口,即便人在跪着但也迅速挪到谢凛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皇后娘娘说他污蔑朝廷命官,那个朝廷命官是指郑向荣这个作恶多端的恶人吗?” 她挑眉冷笑:“另外我想问问郑向荣,你想要追回的军务机密,是我二娘手上那个吗?” 镇北侯二夫人来了。 第148章 她觉荣耀 她身穿浅紫色劲装,墨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英姿飒爽。 她手拿长剑,与四个侍卫一起,押着四个衣着普通的人过来。 到达皇帝跟前,她呵斥一声:“跪下!” 四个普通男子纷纷跪下,二夫人与四个侍卫也立即跪下,向帝后行大礼。 为了抢占先机,郑向荣迅速开口:“皇上,微臣派人去捉拿的就是这四个人,他们在世安侯府拿了南城关的军务机密,就跑了。要往炎州城去,意图将军务机密交给南祈将军,想让南祈大军破我大启炎州城!” 二夫人:“巧了,我也是听闻这四个人,将听从我镇北侯府的命令,偷窃南城关的军务机密,送去炎州城,要交给南祈将军,故而我特去将这四个人捉回来,审问究竟!” 郑向荣冷哼一声:“合意姑娘亲自翻开我的书房,文策将军私自调兵与她里应外合,镇北侯府是否有意派人将南城关的军务机密,送往炎州城,只需要搜他们四人的身,便可知晓。二夫人不必假装正义,拖延时间。 “皇上,微臣请求搜身。” 二夫人:“皇上,臣妇赞成搜身!” 皇帝看向殷绍,殷绍亲自上前,搜那四个人的身,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一卷案册,他双手呈给皇帝。 案册还未打开,郑向荣便愤而开口:“皇上,那一定是南城关的军务机密,微臣一直都是用这种纸张的,绝对不会有错。 “他们镇北侯府,定是得知送军务机密的事情已经暴露,皇上您亲自来此坐镇,故而安排了二夫人前去将他们捉拿,想叫您从轻发落!这分明是贼喊捉贼!属于苦肉计!” 皇帝脸色冷然,看了温庭慎一眼。 温庭慎立即接过案册,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打开。 看过之后,温庭慎道:“皇上,的确是军务机密。” 郑向荣兴奋得血脉喷张,特意看了眼楚合意,仿佛她已经是他爪子下的猎物了。 他不吃她,但是会将她撕碎。 岂料,温庭慎话锋一转:“但不是南城关的军务机密,而是北境的军务机密,皇上您请过目。” 皇帝的视线在上面一扫,已经确定温庭慎所说的是事实。 他的视线落在那四人身上,直接道:“将他们带下去,严刑逼供。朕要知道,北境军务机密为何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温庭慎应声,立即把人带下去。 郑向荣的冷汗都出来了。 从极端兴奋到极端恐惧,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汗水洒在伤口上,更添辣疼。 怎么可能是北境的军务机密呢? 那卷案册是他亲自交出去的,绝对不会有错。 温庭慎很快回来了,“皇上,其中一人招架不住,已经招供了。他说,他们是世安侯的人,听从世安侯的吩咐,将那卷案册送到炎州城去,至于那案册里是什么内容,他们不知。剩下三人还在用刑,暂时未开口。” 皇帝目光如剑,盯着郑向荣:“郑将军现在有何话要说?” “皇上,一定是镇北侯府蓄意陷害!他们明明拿的是南城关的军务机密……结果二夫人把他们抓回来之后,就变成了北境的军务机密,肯定是二夫人将其调包了!” 皇帝手边一杯茶,直接被他砸到郑向荣头上。 “他们都是你的人,郑将军!” 皇帝此刻称呼他为将军,可见是对他的行为,失望且愤怒到了一定程度。 “皇上,那四人当中,只有一人说是微臣的人,剩下三人都未曾这样说。那人招供得如此之快,很可能他是被二夫人收买,故意诬陷微臣。” 事情虽然没有按照郑向荣所预计,他内心此时也的确惶恐,但他还算镇定,脑子也还算清晰。 尤其是那杯茶水砸到他身上时,他更是告诫自己,莫要在此时乱了心神。 “若此事是微臣嫁祸镇北侯府,那么合意姑娘私闯微臣书房、文策将军私自调兵的事情,又如何解释呢?此事肯定是镇北侯府蓄意而为,他们见事情败露,便嫁祸给微臣! “而且那四个人是二夫人抓回来的,说不定被搜出来的北境军务机密,是二夫人偷偷塞到那人身上的,请皇上明察啊!” 他派出去的都是死士,其中一人改口如此之快,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是剩下三人都未改口,郑向荣便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而他所说的,也并非不无道理。 皇帝的视线顿时转移到二夫人、楚轫和楚合意他们身上。 楚合意道:“皇上可知,臣女为何将世安侯的书房给烧了?” 皇帝:? 众人:?? 都在说军务机密的事情,她怎么忽然转了一个大弯,说到烧书房的事情了? 皇帝气笑了:“难不成你觉得,你一个姑娘家,火烧世安侯的书房是很荣耀的事?” “是的,臣女觉得很荣耀。总要烧掉外在的金玉形象,才能看到败絮般的内在。” 楚合意跪在地上,手指着那烧得黑漆漆的书房,上面伫立着的梁柱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会倒下,溅起一片黑烟。 “世安侯身份尊贵,又镇守南城关,得皇上器重,在这书房里,不知世安侯接待了多少达官显贵;又不知多少红颜入内与世安侯品茗饮酒;亦不知天底下多少人,想在此处拜访世安侯,与世安侯畅饮达旦!如此金玉之地,当真是吸引人的所在啊!” “合意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不懂。在下的书房,怎么看都不过是一间普通书房罢了。只因在下喜欢刀剑,故而里面存放了些许好刀宝剑而已,算不得金玉之地!” 楚合意对着他冷嘲:“说此处是金玉之地,并非里面堆满了金银玉器,而是因为许多重要的人慕世安侯的名而来,这书房又因为他们的到来更显得贵重。 “如今我烧掉这书房,众人便可看见里边的败絮,自然便不会再慕名而来。” 楚合意对着皇帝,音调拔高、声音清冽:“皇上,在世安侯这欺世盗名的书房之下,是一间密室,密室里埋葬了无数幼女的人生!请皇上为她们沉冤!” 楚合意说完,双手与额头皆贴到地面,发自内心恳求。 第149章 都上当了 郑向荣大惊失色,嘴巴开开合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粗粗地喘气。 楚合意怎么知道他密室的事情? 她被掳来之后,一直被关在书房里啊。 而且,她一个姑娘家,若是发现他密室里的秘密,为何会如此镇定?丝毫没有被吓到? 郑向荣震惊得无以复加。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密室的事情会被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姑娘爆出来。 对此他毫无准备,感觉浑身都在发麻,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困住了,无法逃脱。 说起来他在世安侯府时,待在书房的时间最长,便将密室建造在书房旁边。 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好处,他出入此地,旁人都只会以为他进入书房,日日勤勉上进,并不知他有密室,用来虐杀无辜。 皇帝给了殷绍一个眼神。 殷绍立即带着侍卫闯入那被烧得不成样子的书房,不一会儿找到机关,打开密室的门,进入到密室里,再从密室进入地下室。 郑向荣无可阻挡。 “皇上,微臣在地下室里找到这些东西。”殷绍出来之时,叫人把长柜以及长柜上的东西,一并搬出来了。 即便是炎炎日光之下,那些东西看起来也散发出阴寒的气息,尤其其中一只脚拇指才刚刚开始腐烂,对比那些森森白骨来说,很是新鲜。 皇后好奇,倾身去看:“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搬一张长柜上来了……” 话说完,她也看到了上面的东西,低呼一声,连忙别开视线,立即有嬷嬷上前护着她。 楚合意道:“皇上,这些都是从幼女身上生生掰下来的脚拇指,那个才开始腐烂的,是这两天才遭遇不测的,而这些全都是世安侯所为。 “每一个脚指头边上,都刻着孩子们的年龄,最小五岁,最大不过十二岁,她们花一样正在含苞待放的年龄,却被郑向荣生生折断了!” 殷绍道:“皇上,白骨边上确实刻有数字,还有日期。” 皇帝满眼寒霜:“殷统领,将郑向荣拿下。” “皇上,微臣是被冤枉的,微臣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微臣明白了,楚合意主动提出来世安侯府,就是为了在微臣的密室里,放这样的东西,污蔑微臣!!” 郑向荣死命挣扎,绝不认罪。 殷绍又拿出另外的东西:“皇上,微臣在密室的拔步床底下,还发现了这个东西。” 是一卷案册,展开之后,是北境的军务机密。 皇帝将其甩到郑向荣的面前,声音震怒如雷:“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向荣拿起一看,顿时瞪向楚合意,目眦欲裂:“你污蔑我!!” 他是彻底明白了,他试图污蔑镇北侯府通敌叛国,不知为何被楚合意提前知晓了。 他想掳走楚慧的事情,也被楚合意提前知晓。 楚合意选择将计就计,假装被他掳到世安侯府来,趁机将北境的军务机密,藏在他密室里的拔步床下,等着殷绍将其找到。 不是镇北侯府通敌叛国,而是他世安侯郑向荣,守着南城关,却窃取镇北侯府的军务机密,通敌叛国。 他上当了! 郑向荣瞳孔充血,恨不得扑过去,将楚合意嚼碎。 温庭慎就在此时过来的。 “皇上,剩下那三人也招供了,都是世安侯郑将军的人。” 皇帝当场下令:“把郑向荣抓起来,关进大牢。关于他欺负幼女至死的事,温大人你负责调查,若确有其事,将其五马分尸。” 郑向荣用力挣扎,满身的伤痕,在此刻显得无比狰狞。 他身为将军,身材魁梧,向来力大无穷,拿任何东西都轻而易举,即便是欺负那些幼女之时,也跟揉捏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他从不知道,被人擒住,身体毫无自由,所有行动都不能听从自己的意志,竟是如此恐怖、如此绝望的事情。 “叔叔救我……”绝望之下,郑向荣看向郑文康,发出了泣血般的呼救声。 昔日那些女孩子在他面前哭着喊着求饶,求母亲救命的时候,他只觉得兴奋,不曾理解过她们那时候的心情。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体会到了。 “皇上,我认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原谅我?”郑向荣满脸泪水地喊了出来。 彻底绝望的时候,他脑子里禁不住天真地想,是不是自己认错了,皇帝就会放过他…… 也许那些小女孩,落在他手里的时候,也曾天真地奢望他会放过她们。 但是,他从未放过任何一个女孩。 就好比现在的皇帝,对他的行为感到十分愤怒,郑向荣的求饶声越大,就越是让他恼火,而不是让他心软! 谢凛跪到皇帝跟前来:“皇上圣明,一举解决大启五大危险,此乃大启臣民之福,草民叩谢皇上。” 郑文康原本是来看镇北侯府被他侄子弄垮的,结果却眼睁睁看着他的侄子被抓走,所做恶事全都被翻出来…… 郑文康只觉得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差点吐血,但是此时此刻,他即便恨毒谢凛,却也只能跟着谢凛一起喊:“皇上圣明!” 其他人纷纷开口:“皇上圣明!”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都是赞颂皇帝的,霎那间,皇帝觉得没那么愤怒了。 他甚至觉得,是自己这个皇帝太过能干,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解决大启的五大危机。 他心情好转了,朗声道:“在场都是朕的子民,朕保护你们是应该的,都起身吧。” “皇上的确圣明,但是臣女有一事不懂。”楚合意忽然出声。 带着点茫然不解的无辜嗓音,在此时显得很突兀,所有人都朝她看过去。 帝后看到她,甚至同时想到楚轫私自调兵的事情。 他们楚家还未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不论如何,私自调兵都是大忌。 然而,未等他们问罪,楚合意已经开口。 “先前事情尚未有定论之时,皇后娘娘便下令就地诛杀谢凛,臣女实在不明白,皇后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 “您和皇上都已经到达世安侯府了,想来应该不差这点时间,把事情调查清楚明白才是。” 楚合意一直没忘记,皇后刚来那会儿,对谢凛浓浓的杀意,既然现在郑向荣解决了,她得让皇后给谢凛一点交代才是。 “虽然谢凛长相酷似太子殿下,而且能力出众,但臣女以为,皇后之所以为皇后,定然是宽容大度之人,一定能够容纳谢凛存在,且不惧怕旁人拿谢凛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才是。所以臣女想不明白,皇后娘娘先前为何想要杀死谢凛?” 皇后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想要问罪楚合意,却找不到理由。 楚合意说她是一国之母,还说她宽容大度,只是想不明白她要杀死谢凛的行为而已,她有什么理由杀楚合意? 又有什么理由怒斥楚合意? “本宫当时只是太着急了,以为谢凛想要祸乱大启,并无其他意思。”皇后几乎咬碎银牙。 楚合意脆生生又满含期待地问:“所以,皇后娘娘是能容得下谢凛的,是吗?即便谢凛长相酷似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也不惧怕众人夸赞谢凛之才能的,是吗?” “当然!”皇后几乎是本能地应下,应完之后,她赫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第150章 赐官谢凛 “可是,臣女与在场的人,都只看到皇后娘娘想要杀死谢凛的一面,却没有看到皇后娘娘能够容纳谢凛的一面呢。” 楚合意眉头蹙着,很是苦恼的模样。 “若是此事传出去,恐怕对皇后娘娘名声不好,甚至还有那起子乱嚼舌根的,故意说太子殿下不如谢凛,才不被皇后娘娘所容呢。” 皇后眼神如刀,恨不得剐了楚合意。 但她面上却不得不保持着得体宽和的笑容:“你所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转而去看皇帝,目光温柔如水:“皇上,谢凛能够在一夜间指出大启五大危险,实在是个难能可贵的人才,臣妾斗胆,请求皇上赐官于谢凛。 “他了解民众疾苦,也有魄力,不若就将他下放到地方上去做个县令,以他之能,不消几年,定然能做出政绩,到时候再酌情提拔他。” 县令的官位实在太小,而且还要离开繁华的盛京城,谢凛从小在盛京城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尚且体弱多病,若是去了贫瘠之地做县令,身子定然吃不消,英年早逝是注定了的。 谢凛但凡想活命,必然会拒绝。 这就是皇后的想法。 楚合意不是逼迫她对谢凛表态吗? 她表态了,但是否能够接得住,便是谢凛的本事了。 “像谢凛这样难得的人才,朕想留在身边。”皇帝说道。 皇后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皇上留他在盛京城,许他什么官位?” 她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而且很快,她的预感成真。 只听皇帝说道:“伍建安身为廷尉,在天子脚下,负责审理各种案子,却在元衡的案子上徇私舞弊,不惜杀伤谢家三百多口人,也要包庇元衡,实在是德不配位! “姚安,传朕旨意,从现在开始,谢凛担任大启廷尉之职。伍建安作为廷尉左监,听命于谢凛。” 伍建安官位被降了,直接从廷尉变成廷尉左监,从此后,得在谢凛手底下做事情。 “皇上不可!”皇后急急开口,见皇帝朝她探究地看过来,她连忙解释。 “臣妾以为,谢凛不曾担任过朝廷要职,便让他担任廷尉之职,恐他无法胜任。” “朕以为,谢凛从不曾担任要职,却能将大启危分析得入木三分,而且还能提出解决之法,正好说明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他比伍建安厉害很多!” 皇帝拍着皇后的手,续道:“再说了,先前皇后的确着急杀谢凛,但朕知道,皇后是为了防止谢凛祸乱大启,才会判断错误。现在朕赐官他为廷尉,不正好向天下人说明,朕与皇后并非容不得有才之人吗?” 楚合意立即夸赞:“皇上实在太圣明了,您这样做,正好向天下人说明,您和皇后娘娘,是极其惜才的君主与国母啊。”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洒满阳光的蜜桃。 皇后死死掐着掌心,才压制住满腔的暴怒。 她主动提出让皇帝赐官谢凛,不过是假意而已,结果她的假意促成了这件事。 她如何不愤怒? 她怒得心头上燃起一把一把的大火。 谢凛却在此时跪到前头来:“臣谢凛,谢皇上隆恩,从今往后,臣一定竭尽全力,为大启、为皇上效力。” 皇后紧绷着脸庞:“听闻谢家主从小体弱多病,如今身居廷尉要职,只怕身体承受不住呢。” 谢凛:“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微臣为了大启、为了皇上,定会多多保养自己的身子。” 皇帝:“甚好。” 眼见大势已成,谢凛入仕之事再也无力回天,皇后只觉得一颗心被气得生疼生疼。 她从昨夜辛苦至今——不,从李依月的及笄礼辛苦到今,为的是什么?得到的又是什么? 没能逼死谢凛就算了,反而看着谢凛更进一步,从谢府跨出来,进入了朝廷。 更可恨的是,这其中还有她“一份功劳”! 皇后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因强忍着怒火,汗水涔涔,脸色很难看。 “皇后身体可是不舒服?”皇帝察觉到手心里的那只小手很是凉冰冰的,还有微微汗渍。 “如今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皇后若是身体不舒服,现在就回宫。”皇帝说道。 “臣妾无碍,只是天儿太热了,才会有些气闷。” “确实天热。” “皇上,臣妾先前听闻,成国公府有一孩子,很是擅长改造武器。今儿臣妾见镇北侯府一家子,男儿勇猛,女子飒爽,若得成国公府那孩子相助,兴许镇北侯府的人在北境作战时,更加如虎添翼。皇上何不将成国公府那孩子,赐给合意姑娘做她的左右手?” 对于丞相把元潥赐给谢凛一事,皇后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得了机会,便要伺机报复回去。 作为彼此斗了多年的敌人,郑文康对太傅府有多了解,他们太傅府的人包括她这个皇后在内,对丞相府就有多了解。 而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虽然是成国公府的孩子,但是从小性子孤僻,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旁的事情一概不理。 曾有人送郑文康一把顶级弓箭,那孩子得知后,悄悄潜入郑文康的书房,将其拿走,后来毁之。 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他回答:“我在改造武器!” 郑文康怒极,命人将他打了五十板子,若非老夫人拦着,那孩子早没性命了。 皇后提出将这孩子送给楚合意,一来是践踏郑文康的脸面,如同先前郑文康提出让元潥跟着谢凛做事,是一样的。 二来则是用这个孩子,拖累楚合意,以报今日楚合意给她挖坑之仇。 郑文康如何不知皇后心思? 他立即道:“皇上,那逆子不听管教,恐得罪了合意姑娘,不可!” 皇后道:“皇上,那孩子不过是比较有主见罢了,若孩子事事听从父母命令,恐怕一生都不会有任何建树。 “郑大人说他不听管教,倒是严重了。况且孩子在父母身边,总是不大听话的,出去做事也就懂事了,听话了。” 第151章 赢得漂亮 “丞相不必太过谦虚,让你们家孩子到楚合意身边试试无妨。楚合意这姑娘胆子大得很,你们家孩子说不定会被她教导得很好。” 最终,皇帝采纳了皇后的提议。 丞相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还得忍受着冲天的怒火,谢皇帝隆恩,谢皇后青睐。 而皇后,终于在这么长时间里面,获得第一场胜利,虽然事情很小,但也足够她的怒气有一个消散的出口,她感觉好多了。 至于楚合意,她的视线悄悄在皇后与丞相之间来回逡巡,试图从他们中间找出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好加以防范。 皇后对谢凛起杀心,她刚才护着谢凛,还助谢凛成功被赐官,皇后对谢凛的杀意,肯定会转移到她身上,不可能真的给她一个人才。 但是,丞相也的确不愿意把他们家那孩子送到她身边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觉得跟她做事,丢了成国公府的面子? 楚合意暗暗笑了,成国公府的那孩子,她使唤定了。 “臣女多谢皇上与皇后娘娘抬爱,臣女定不辱使命,一定会把成国公府的小少爷,教导得乖乖的,若他不乖,就不让他回家啦!” 她口吻带着玩笑语气,逗得皇帝笑起来。 只有郑文康觉得,楚合意是真的会使劲儿使唤他们家孩子,会真的不允许那孩子回家。 楚合意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看她被认回镇北侯府之后所做的事情,就可以见得。 尤其是上次三皇子妃被逐出楚家之后,她还叫人写戏本子,请戏班子在镇北侯府唱大戏,彻底除掉三皇子妃在楚家所有人心目中的位置,实在是个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思索间,郑文康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看过去,对上楚合意笑弯了的眼睛。 “郑大人请明日将那小少爷,送到我镇北侯府来哦。” 郑文康心中万般不愿,奈何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都应允了,他也只能点头:“老夫一定会的,日后还望合意姑娘多多照顾老夫那顽劣的孙儿。” 楚合意浅笑盈盈:“好说。” 看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楚轫主动跪到皇帝跟前来:“皇上,微臣有罪。得知妹妹被郑向荣所掳,微臣心中着急,私自调兵五十前来营救妹妹。虽然情有可原,但微臣所为违反了大启律法,请皇上降罪。” 皇帝道:“温大人,文策将军所犯之罪,按照律法该如何处置?” 温庭慎:“若无紧急情况,私自调兵一人以上、九十九人以下,当坐牢一年。 “但文策将军乃是因为救妹妹,才私自调兵,属于情有可原。况且,文策将军调兵协助合意姑娘,抓了郑向荣此等十恶不赦之人,也算是将功折罪。微臣恳请皇上从轻发落。” 谢凛、二夫人以及楚合意,都磕头求皇帝从轻发落。 皇后又不高兴了,方才她才准备说楚轫私自调兵之事,楚轫就抢先一步说了。 现在还有这许多人为他求情,尤其是温庭慎,他在皇帝跟前说话很管用,实在可恨。 果不其然,皇帝沉吟半晌,道:“温爱卿所言有理,但私自调兵乃是大事,文策将军牢狱之罚可免,但棍棒之刑难逃,就将文策将军带回军营,当众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楚轫红着眼眶,激动道:“多谢皇上!” 他以为自己要被罢官坐牢了,结果只是杖责五十而已,皇上对他已经格外开恩。 皇帝微微颔首,又看向谢凛,“郑向荣的案子,朕交给你了,希望谢爱卿早日给朕答案。” “臣谢凛领旨。” 帝后离开之后,世安侯府迅速被封锁,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皇帝年龄大了,一夜未睡,上了马车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不知不觉间,他的脑袋靠在皇后的肩膀上,还有微微鼾声。 皇后几次抬起手,想将他推开,但最终没有这样做,她陷入沉思。 为了太子地位不受威胁,她要逼死谢凛。 为了逼死谢凛,她动用了母家的力量。 最终获得了什么? 获得的是,元衡被废、元潥被送人。 谢凛不死,反而入仕,成为皇帝的左右手。 亏,巨亏! 亏到皇后只要想想,一颗心便仿佛被人撕扯成无数片。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叫她输得如此惨烈,谢凛赢得如此漂亮? 郑文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首先,他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郑向荣,被彻底拔除,从此后大启再无丞相侄子世安侯,只有罪人郑向荣。 其次,他丞相之职暂时被罢免。 第三,他送上去的路开,被踢了下来。 第四,他还得把家里那个顽劣不成器的孙儿郑以钊,送去镇北侯府给楚合意用。 恨,可恨! 郑文康忽然在想,自己今日和皇后斗法,到底有没有必要,他和皇后都输了。 要不要让郑以钊暗中把楚合意杀了,把输面转为赢面? 难,很难! 且不说郑以钊有没有杀人的心志,即便有,也不能让他这么干。 郑以钊是帝后亲自点头,送去给楚合意用的,若是郑以钊杀死楚合意,所有人都会认定是他这个丞相怀恨在心,指使郑以钊这么做。 不仅不能将输面转为赢面,而且还会连累他、连累成国公府。 此路不通,另寻他路。 皇后也想到,是否命令元潥杀死谢凛,以解决后顾之忧。 ……元潥那性子绝不敢杀人。 即便他敢杀人,以谢凛之能,定然提前设下天罗地网,等着元潥入局,再将她这个皇后牵扯进去。 暂时无路,静待时机。 …… 楚轫被打了五十板子,皮开肉绽,被送回家来养伤,楚合意与他说对不起。 楚轫笑道:“妹妹,我知道私自调兵是你对付郑向荣的重要一环。若不是我私自调兵,引得郑向荣掉以轻心,他不会那么快被拿下,说不定你还会有生命危险。五十板子换你一条命,值得。妹妹别说对不起。” 但楚合意还是红了眼眶,她的家人总是这样理解她,哪怕她让四哥被打五十板子。 “只是妹妹下次有这样的计策,还是得提前告诉我,哪怕你直接让我私自调兵也行,我不怕被皇上惩罚,我只是担心你真的出事,担心我们的家人真的出事。”楚轫说着,眼眶也红红的。 楚合意握住他的手:“四哥,我但愿不会再有下次了。” 楚轫重重点头:“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二夫人与谢凛也来探望楚轫。 他们三人围着楚轫的床榻而坐,也如丞相与皇后一般,开始计算“此战”的得失。 第152章 预言将来 楚合意先说:“首先要庆祝的是,谢三爷终于入宫见到皇上,并且被皇上重用,如今成廷尉大人了。” 楚轫十分欣慰:“先前我没能做成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了结果。” 得知书信被调包之后,谢凛一日不能入仕,他内心便一日不得安宁。 谢凛表情温和:“多谢你们一直将我的事情挂在心上。” 他们不知,他和谢氏一族面临生死存亡,他才会铤而走险走这条路,但他们还是把他的事情看得很重要。 二夫人开口:“我们还拔除了郑向荣这个大奸大恶之人,实在是大快人心。从今往后,为自家女儿伤心的父母,将会减少很多。” 楚轫:“除掉郑向荣,便是除掉丞相的一股重要势力。而丞相是三皇子的舅舅,这次我们等同于除掉了三皇子他们的一部分势力。” 楚合意:“三皇子夫妇离开盛京城之前,故意向皇帝撮合我与郑向荣的婚事,目的就在于利用郑向荣的手,除掉我们镇北侯府,等他们从炎州城归来,便可以坐享成果。 “我猜三皇子夫妇一定以为,他们去了南境战场,我就会放松警惕,郑向荣除掉我们轻而易举……等日后他们得知,他们的计策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还失去了重要势力,不知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楚合意笑得狡黠。 楚轫道:“谢三爷还以一己之力,叫丞相大人丁忧在家,实在厉害!” 谢凛回以淡淡的笑。 二夫人:“也就是说,我们唯一损失的地方,就是老四被打五十板子,剩下的全是收获。” 楚合意附和:“是这样的,只苦了四哥你一人。” 楚轫忍不住笑起来:“无妨,我在军中练久了,五十板子算不得什么。” 谢凛下颌线慢慢绷紧:“虽说只四公子一人被惩罚,但合意姑娘也冒了生命危险,才取得现在这样的结果,当时的恐惧与压力,只有合意姑娘个人承担了。” 他说得缓慢,神态认真,语气严肃,显然是将楚合意所做的一切,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楚合意立即笑起来:“按照你这么说,你承受的压力与恐惧,可比我多多了。你无官职在身,无靠山在后,却一人在紫宸殿上,舌战群臣,以病弱之躯,对付那些豺狼虎豹,最后还得到皇帝重用,一举被赐官廷尉,简直一夜封神,了不得了不得!” 楚合意语气轻快,但是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让人毫不怀疑她的真诚。 谢凛的唇角,情不自禁往上扬起。 二夫人和楚轫见状,相视一眼,二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 楚合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颊微微泛红。 好在谢凛很快出声:“我和太子殿下长相相似?合意姑娘可见过太子殿下?” 楚合意立即回答:“上次除夕夜,我跟随父兄进宫,本该见到太子殿下的,可惜当时太子殿下生病,只在中途来给皇上和皇后见礼,见完礼便走了,我只看到他的侧脸。当时我就很震惊,差点误以为太子殿下是你,侧脸很相似。” 二夫人接着道:“我倒是有幸见过太子殿下,仔细想来,正脸和谢三爷的确有几分相似。现在回想侧脸,说来比正脸要像很多,只看侧脸确实很容易认错。” 因为此前二夫人没见过谢凛,初次见面又是见到正脸,故而震惊程度没有楚合意那么高。 楚轫蹙眉:“真是奇怪,谢三爷乃是谢家血脉,与太子殿下毫无血缘关系,为何会如此相似?” 谢凛眉头轻蹙,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当时在紫宸殿上,丞相将此事说出来时,他着实感到意外。 从未曾想过,他居然和太子殿下长相相似,分明他们身份天差地别,且过着不同的人生。 而且,皇后似乎早已经知晓他的长相,才不允许皇帝见到他。 回想当时紫宸殿上的情况,皇帝对于他的容貌似乎很震惊,几次想提起,但是都被皇后阻止了。 谢凛可以肯定,皇后不愿意旁人提及他长相酷似太子殿下的事情。 ……或许,他应该回家,和他的母亲聊一聊。 对于谢凛和太子长得相似这件事,大家都没有结论,也就不好再谈论。 关于“此战”,二夫人做出最后的总结:“总的说来,这次我们以老四被打五十板子为代价,获得了最终的胜利,而且胜利果实很丰厚!” 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 二夫人便道:“我去叫厨房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晚上谢三爷一道在这里吃了,可好?” 楚合意也朝他看过去。 谢凛接触到她的视线,微微颔首:“那在下便打扰了,有劳二夫人。” 二夫人吩咐好了之后,又回来坐下。 他们四人就三皇子夫妇的事情,继续讨论。 基本上都是楚合意在说。 “我们都知道,郑向荣主动接近镇北侯府,乃是三皇子夫妇的手笔。如今郑向荣失败,他这股势力被除掉,三皇子夫妇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她看了大家一眼。 “所以我大胆推测了一番,三皇子夫妇打胜仗回盛京城之后,会做的事情。 “第一,他们一定会大肆招揽能人志士,为他们所用,比如昔日三皇子身边的谋士陈挫。 “第二,按照三皇子妃的性子,她定然会大力揽财,有了足够多的钱财,他们才能推动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论东方朔夫妇是出于何种目的,主动请缨上南境战场。只要他们愿意上战场,为打退南祈大军而付出血汗,那么这时候的东方朔夫妇,与他们便是同一战线的。 在家国大事面前,没有私人恩怨。 也因此,楚合意从未想过在这件事上,阻挠东方朔夫妇,因为他们若是胜利,拯救的便是大启南境上千万的子民。 否则南祈大军攻破炎州城,那就是许许多多人家破人亡。 只是不知,东方朔夫妇会以何种手段,达成战争的胜利。 他们此时是在为大启而战,自然无可指摘。 只是要防备他们战胜回来之后,可能对自己发起的攻击。 楚合意特意看向谢凛,显然她接下来的话,主要对谢凛说。 第153章 亲生的吗 谢凛回视她的目光,表情温润而神色认真。 “谢大人,如今你是朝廷官员,要进入到百姓当中去,发放朝廷借贷。我想,你在这个过程中必定能够结识不少人,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够先三皇子夫妇他们一步,多多招揽能人志士,让他们归来之后,无人可招揽。” 楚合意认真的语气里,透着狡黠。 谢凛眼底漫上浅浅笑意,他答应:“好。” “再有,你们谢家富可敌国,你一定很擅长揽财,我还希望你能够在这件事上,压三皇子妃一头。我们从能人和钱财方面,死死地压制他们,他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啦。” 谢凛的笑意漫上眉梢:“我们?” 楚合意的眼神闪了下,脸颊微微发热,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狡辩”。 “你想想,若是你侄子谢少柏害我大哥之时,我没登谢家大门,要求你重惩他,你们谢家早就因为他而被连累了。 “再有后面三皇子妃主导的桂花局,以及盐铁计,还有这次的事情,哪次不是我们一起联手度过难关,才赢得最终胜利的呢? “我们楚谢两家,早已经绑在一起了,我们联手,必然所向无敌。难道谢大人想要单打独斗?这可不是聪明人的选择哦。” 她话语故作轻快,但是手心微微出汗。 “说得很是,聪明人就该选择背靠镇北侯府,护住自己和家人。” 楚合意感觉谢凛的语气里,有隐隐的笑意,但是又不十分明显,很难确定。 但她还是忍不住追问:“谢大人在取笑我吗?” “没有。”谢凛认真道:“在下愿意和合意姑娘联手。你所说的事情,我会留心。” “那谢大人可不许反悔,未来我们要一起走很长很长的路。” 谢凛顿了下,郑重地回:“嗯。” 楚合意摊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你们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楚轫第一个回答:“没有,妹妹面面俱到,我们会竭尽全力,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险。” 二夫人也附和:“合意说得挺好的,接下来就是把丞相和皇后送给你们的人,拉出来看看是否有危险,得时刻提防着他们俩,毕竟丞相和皇后对你们有敌意,他们送来的人得小心。” 楚合意笑起来:“二娘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楚轫也跟着笑:“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气氛一时很欢快。 见时间差不多了,二夫人招呼他们去吃晚饭,楚轫自然是不能去的,他有伤在身,不能下床。 至于谢凛,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家里吃饭,这在他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不曾有过。 楚家人多,留在盛京城的又基本都是女子,而且年龄都小,但是基本都上桌了,热热闹闹、有说有笑。 谢凛坐在其间,忽然意识到,尽管谢家人也很多,但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和谐氛围。 过年过节,总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但是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即便热闹,也都隔着一层无形屏障,无法真正靠近,也就没有发自内心的相亲相爱。 虽然楚家姊妹们与他之间也有距离,在他面前略显拘束,但谢凛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的温和、纯粹与善意。 这顿饭,他吃得有点多。 告别的时候,感觉胃腹有些胀胀的,并不难受,反而有种隐隐的满足之感。 已经很晚,他起身告辞。 楚合意说:“我送你!” 她起身走在前面,谢凛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纤薄背影。 又想起来昨日皇后下令诛杀他时,楚合意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的画面,那时候他从后面看她,看到她单薄纤瘦的脊背,透着无声的坚定。 那一瞬间,他恍惚了。 ……就如此刻。 走出前厅大门,楚合意慢下来,与他肩并肩。 夜色如墨,远远近近的路灯光照耀着,光线昏黄,周遭安静。 只要他们侧头,就可以看见彼此,但他们二人却从不侧头。 望山在马车上等着了。 楚合意看见前方的马车,便在屋檐下站定脚步,抬眸看谢凛:“谢大人,你入朝为官,身子可承受得住?” 她眼神关切,还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谢凛愣了下,回答她:“我会好起来的。” 一句话,好似风雪,吹进了楚合意的心间,让她觉得此时的画面,与前世重合了。 因为前世最后三年,谢凛为了让她放心,欺骗过她“我会好起来的”。 但是他最后没有好起来,在第十年的时候,为了与东方朔他们同归于尽,他带着人手上雪山,把自己熬得吐血不止,又在最后为护住她,被长剑贯穿,死在冰天雪地里。 那时候她担心…… 担心无边的风雪冻坏他了——哪怕他已经死了,她还是有那种担心。 她想要将谢凛抱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仿佛这样,他冰冷的身子还可以再次暖起来。 ——控制不住的痴妄。 “我并非生来就身子不好。”谢凛清润的嗓音再度响起。 楚合意呆呆地看着他,猛地想起前世他也和她说过这样的话,推翻了今生他和她说过的——他自生来就体弱多病。 “之前你和我说过,你生来就体弱多病,和现在你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谢凛的眸中似起了一层雾:“和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尚未知晓,竟有人不计一切后果想要杀我。” 他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雪山飘来,带着无尽的伤痛与凉意,楚合意一下子握住他的手。 谢凛骤然看过来。 楚合意浑然不察自己行为多不妥当,只顾着安慰他:“谢大人,你始终有我。” 谢凛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不说话。 此前他从不曾发现,女子有多大的力量,到了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个女子的力量有多强大,可以助他规避风险,可以挡在砍向他的无形刀剑前,还可以握住他的手,说“你始终有我”! 霎那间,他心里荒凉之感,被彻底驱逐。 回谢府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他,唇角总不自觉地扬起,被他意识到之后,强行压下。 又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心,仿佛楚合意握住他时的柔软触感、浅浅温暖还在…… 很快被他意识到,又迅速把手放到一边,掀开车帘子,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他难得心情这样好,身子仿佛被春风包裹。 岂料回到谢府,入自己的院子之后,便见吉嬷嬷从里面走来:“三爷,老夫人在屋子里等您许久了。” 谢凛面上的温和之色,瞬间消失殆尽。 他走进去。 已经夜深了,还在屋子里等他的母亲的脸色,如这夜色一样黑沉,目光如刃朝他扫过来,仿佛他们不是母子,而是仇敌。 “跪下!”老夫人呵斥。 谢凛微微一怔之后,没有跪下,而是看着母亲。 老夫人怒斥:“你父亲临死之前,将偌大的谢氏一族交给你管理,你居然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就直接入朝为官?你是要抛弃谢氏一族吗?你如此行为,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还不给我跪下!” 谢凛目光清冷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温度。 “不管是看前朝,还是看今朝,所有人都以入朝做官为光宗耀祖、光耀门楣,若父亲尚在,定然会为儿子高兴。 “商贾之家,总比不上权势之门。可在儿子扫清障碍,平步青云之时,母亲不以儿子为荣,反以为耻,实在叫儿子匪夷所思。” 谢凛往前走去,拉近和老夫人的距离。 他弯腰,视线与母亲齐平,只是他目光似冰冷的长戟,直指他的母亲。 “敢问母亲,您如此反应,可是因为儿子不是您亲生的?” 第154章 你要弑母 老夫人的脸色一瞬白了,气得浑身哆嗦:“逆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谢凛依旧只是目光清冷地看着她。 老夫人被气得狠了,呼吸有些上不来,她按着心口,用力地深吸口气,才怒道:“为了生你,我身体受损不说,二十多年来,更是日日亲自为你熬药,结果就得你这样一句话?你简直不孝!” 不孝,是很严重的指责。 属于十恶不赦的罪行。 谢凛却不在意,只是盯着母亲的眼睛,半晌,他轻笑一声,坐在母亲旁边的椅子上,母子二人中间隔了一张小茶几。 他就这样坐下了,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她让谢凛跪下,谢凛不但没跪下,反而还坐下了,就坐在她旁边! 谢凛怎么敢的啊? 老夫人心中又怒又有点心慌,他如此不听管教,莫非是真的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老夫人紧握住双手,不可能! 谢凛自幼聪慧,很可能只是在诈她,决不能自乱阵脚。 “若儿子当真是母亲亲生的,那请母亲解释一下,为何儿子入仕,光耀门楣,您却不高兴?”谢凛语气淡冷,甚至没有一丝愠怒。 可他越是如此,老夫人越是愤怒:“方才我已经说过了,你父亲推你上家主的位置,是要你承担家族发展的重任。你入朝为官了,如何还有余力发展壮大家族?” “母亲,许多为官者,在他们家族里,也是家主,而且更有威望。入仕之路打通了,家族发展壮大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您这个理由,不具有任何说服力。” 老夫人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偌大的厅堂,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以至于狂风暴雨来临的时候,动静显得无比大。 风雨从窗子斜飞进来,带着凉意。 谢凛就在这时再度开口:“母亲可知晓,谢府用了十多年的府医吴大夫,为何忽然死了?” 老夫人猛地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谢凛道:“我从会吃奶的那天起,就开始吃药,然而我所喝的药里都放了慢性毒药。吴大夫身为府医,常年为我诊脉看病,却从不告知我所喝的药,是导致我身体虚弱的毒药,他实在该死,母亲。” 在老夫人震惊骇然的目光里,谢凛继续道:“我并未生来就体弱多病的,母亲,是您每日一碗的毒药,叫我苦熬二十二年。二十二年,八千多个日夜,我都因为您的毒药,痛苦难当,饱受折磨。” 谢凛终于扭头看向母亲,一字一顿地问:“这是亲生母亲,所能做出来的事情?母亲,我是谁生的,而您,又是在为谁做事?” 老夫人几乎坐立不稳,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她连忙扶住扶手,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谢凛居然知晓了,难怪她说吴大夫死得那么蹊跷,原来他竟全然知晓了! 是他杀死了吴大夫! 老夫人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她呆愣着,像一摊烂泥,瘫在椅子里。 脑子里嗡嗡的,无力招架眼前之事。 但她也在混乱的思绪中,被一个重要信息给击中,就是这个重要信息,让她慢慢地重新坐起来,恢复了一点点力气。 “我不知道你药里有毒的事情,这完全是你自己所猜测,吴大夫已经被你处理了,如今死无对证,自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老夫人心痛难当。 继续道:“你从小虽然沉静内敛,但向来孝顺,我曾经以为,我二十二年如一日为你熬药的艰辛,你是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你居然不把我当母亲,还视我为仇敌,怎么呢,你想要弑母吗?” 老夫人不再震怒发言,也没有歇斯底里,言语中反而添了冰凉,控诉也更加有力。 弑母。 比不孝还要严重。 严重很多很多。 “你这样做,是为谁呢?”老夫人苍老的声音还在继续,透着刺骨的冷意。 “我听闻近一年来,你与镇北侯府的楚合意私交很近。先前我撮合你与李家小姐,你不愿意,莫非你是看上楚合意了? “你大哥是因为楚家人而死,楚谢两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知我不喜欢楚合意,绝不允许她进门,所以今天你污蔑我给你下毒二十二年,是为了弑母,然后迎娶她进门?” 母子二人隔着一张小小的茶几,看着彼此。 谢凛看到,母亲颈纹明显,眼角和嘴角的细纹遍布,一双眼睛也已经浑浊,但是从里面射出来的光却很犀利冷冽,没有一个真正母亲的慈和。 就如她反咬一口的能力,简直让他意外。 意外之余,又有点想笑。 他没有接招,因为知晓母亲说这件事,是一种陷阱,等着他去自证。 自证就中计了。 谢凛脑子始终清明,清明地知晓自己走在一条怎样的路上,要去往怎样的地方。 他问:“要求母亲给我下毒的人,是谢贵人,还是当今皇后?谢贵人直接听从皇后命令吗?” 这话好似一支冷箭,老夫人毫无设防,被击中了,身体猛地颤抖了下。 为何她设下的陷阱,谢凛不跳? 他为何能够拨开迷障,避掉陷阱? 她说的事情,不够严重吗? 不允许楚合意进门,还说他想要弑母,他竟然丝毫不自证,还反而追问他想追问的问题。 “我再说一次,我从不曾给你下毒,你是我亲生的,我四十岁将你生下来,不说你身子虚弱,便是我自己身子也严重受损!” 又道:“兴许下毒之人是吴大夫,他挑拨你我的母子关系!说不定他早已经被人收买!我们谢府家大业大,被人盯上了,也未可知!” 谢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老夫人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有种输得很彻底的感觉,她恼羞成怒:“你这样盯着我看,是何用意!” 谢凛语气淡冷:“母亲操劳一生,该休息了。从明日起,母亲要么待在自己院中,不再出门;要么我派人送母亲到家庙去,一来日子可清净些,二来也能为子孙后辈祈福。” 老夫人又惊又怒:“逆子,你要囚禁我!!” 第155章 初见太子 “母亲年迈,已经失去对事情的准确判断能力。比如说前两天李依月的及笄礼,我已经提前下达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出门,但母亲还是执意带明枝前去。” 谢凛冷淡却坚定,还带着浅浅嘲弄。 “结果母亲害得明枝被指证为杀人凶手,更是害得谢氏一族全部入狱。母亲当去家庙里修身养性,检讨自己。不能因为母亲年长,就做个泼皮无赖,会给子孙后辈树立坏形象,他们从此跟着母亲学坏。” 老夫人被气得差点厥过去。 她怒拍桌子站起来:“逆子,你如此不孝,我可以去官府告你,让你坐牢,无法为官!囚禁母亲,你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望山。”谢凛把人喊进来:“派人送母亲去家庙里住一段时日,等什么时候母亲回忆起,我到底是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再把母亲接回来。” 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在威胁我?到死你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孽子!我真后悔当时没把你掐死!” 谢凛的眼底漫出寒意,而在寒意之下,是谁人也无法察觉到的伤痛。 他启唇:“望山,再让母亲好好回忆,究竟是谢贵人还是皇后,要她日日在我的汤药中下毒的。” 望山应是,对老夫人做“请”的手势:“老夫人,您请吧,若是叫底下的人来请您,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谢凛,你休想将我囚禁在家庙里!你也休想以此威胁我!我是你母亲,你若是强行送我过去,我便将你所作所为宣告天下,到时候所有人都知你是个不孝子,你不仅会丢官,还会失去性命!!” 谢凛也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母亲,我是谢家家主,如今谢府上下都听从我的。望山,送老夫人去,在母亲想到我要的答案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她。” 老夫人大喊大叫,形象全无,最终还是望山将她打晕过去,请了粗使婆子来,将老夫人抬走,连夜送往家庙,还安排人手看着她。 大雨如注,谢凛对着浓郁的夜色站立许久。 待到望山安排妥当回来,他吩咐望山:“去沏一壶茶来。” “……三爷,吕大夫说了,您的身子不适宜饮茶。” “听闻皋卢茶味道苦涩,但清热消暑、明目益智,你沏一壶来。” 谢凛撑了伞去书房,望山见劝不动他,只好去给他沏一壶皋卢茶。 谢凛一人坐在书房的窗边,平日里喜欢下的棋安静地摆在一旁,喜欢看的书也都没动,就只是安静地坐着。 望山把茶水放在他面前,又给他倒满一杯子,谢凛执起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喝了一口,又一口。 喝完一杯,又一杯。 雨还在下,谢凛说:“这茶,并不太苦。” 望山:“……” 三爷您苦至心底,什么茶能比您心底的苦,更苦呢? 雨下一整晚。 前两日谢凛已经上任,眼看着到时间了,他便直接起身换上朝服去上早朝。 那天晚上的事情,基本已经传出去。 太傅被皇帝斥责、丞相被丁忧在家、世安侯郑向荣被投入大狱、朝廷要给百姓借贷……桩桩件件都是大事,谁也瞒不住。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 谢凛得了个“一战封神”的名声。 提及他,人人咋舌,简直不敢置信。 他成了平头百姓心目中的传奇。 就连朝臣们,都忍不住以探究的目光看他,即便已经过了两日,还是如此。 有人主动上前和他攀谈,想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人,甚至有拉拢之意。 谢凛都是淡然以对,话少但不失礼貌,让人觉得无懈可击,也无缝插针,无法拉拢。 不过真正想要拉拢他的朝臣并不着急,能人嘛,多花点时间是应该的,所以也不恼怒。 这日下了早朝,太傅元冠玉竟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还说:“谢大人不像传言中那样体弱多病,老夫见了,实在欢喜。” 好像为他担忧了很长时间。 如今见他身体康健,便为他欢喜。 谢凛拱手作揖回礼:“多谢太傅大人挂怀,晚辈因从小身子虚弱,故而很注重休养。” “如此甚好,回头请太医看看,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便在太医院,兴许能根治你身上的顽疾。” “多谢太傅大人,待忙完了,晚辈便亲自去太医院走一趟。” 元冠玉抚着胡须点点头,便与他告辞了,并未多说什么。 仿佛叫住他,真的只是为了关心他的身子,而且丝毫不介意他的孙子被谢凛送入大牢的事情,也不介意谢凛让他遭受皇帝训斥的事情。 目送太傅离开之后,谢凛去大理寺。 底下的人来告诉他:“谢大人,郑向荣不配合审理案子。不仅如此,他还对着镇北侯府大骂特骂。” 谢凛用指尖轻轻摁住卷宗,声色清冽:“我去看看。” 谢凛去牢狱里见郑向荣。 被投入大牢之后,就再也没有大夫处理他身上的烧伤,天气炎热,他的伤已经开始发脓、溃烂。 也无任何亲朋好友来探望他,在这里,郑向荣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众叛亲离。 看到谢凛来,他咬牙切齿:“我没有窃取北境军务机密,我没有通敌叛国,是镇北侯府的人诬陷我,是楚合意想要置我于死地!我郑向荣诅咒她——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我若死了,化为厉鬼,也要找镇北侯府的人报仇,我要楚合意下十八层地狱。” 谢凛一身青衣,气质温润儒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所有你害死的女子名册在这,他们的父母已在上面签字摁手印,你的心腹也已经全部招认。只此一罪,就足够你满门抄斩。” 郑向荣面部线条抽动扭曲,眼眶猩红地瞪着谢凛,不相信他有这样的能耐,可以拿到名单,还可以得到那些女孩们的父母作证。 毕竟……女孩子太多了,他连他们的模样都已经不记得,甚至从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记得数量而已。 二十三人。 谢凛将名册送到他的面前,他看过去,名字密密麻麻,会写字的父母签名字,不会写字的父母都摁了手印。 “所以,这个案子你是否配合审理,都不重要,你和你全家人注定要死。” 郑向荣瞳孔剧缩,他居然能拿到如此详细的证据……在此之前,很多女孩子的父母,为了名声,都选择隐忍。 他以为谢凛不会拿到证据。 只要他不承认,案子就无法了结。 谢凛唇边泛起冷笑。 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要做点让别人痛苦的事情。 “至于你窃取军务机密的事情,乃是皇上与皇后当场抓获,你承认与否并不重要。世安侯,罪状在此,签字画押吧。” 谢凛声音很轻,却带着无边冷意,好似索命的阎王。 郑向荣不肯,谢凛直接让人摁住他,抓住他的手在罪状上画押。 他拿着罪状出了牢狱,外面阳光正好,他低头看向鞋面,深青色的锦缎鞋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扬唇浅笑。 拿着罪状去找皇帝,在紫宸殿大门口,看到一身穿浅黄色华袍的男子步出。 谢凛几乎一眼断定,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抬头,也看见他,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第156章 见太子2 谢凛立即垂眸,跪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东方晔大步上前,竟亲自伸手将他扶起:“这位想必就是前几日父皇才提拔的廷尉大人吧?快快请起。” 谢凛察觉到,太子的声线和自己有两分相似,不多,但仔细听能够辨别出来。 楚合意说,她看见太子之时很震惊,也许不只是震惊太子和他侧脸相似。 楚合意很了解他,对他的声线也很熟悉,才会震惊成那般模样。 旁人的感受或许不会像楚合意那么深。 “正是微臣谢凛。”谢凛顺势起身。 “前段时间本宫遵从父皇之命,外出察视了,不在盛京城内,刚刚才回来去拜见父皇的。你前几日在紫宸殿内,一战成名的事情,本宫已经听说了,你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本宫很欣赏你,不知谢大人可有空?到东宫去喝茶!” 东方晔热情又诚恳,眸中满是期待之色,似乎想和谢凛做一生的知己好友。 “多谢太子殿下抬爱,微臣负责审理郑向荣的案子,如今有了结果,要去向皇上复命。” “既如此,你先去找父皇。来日有时间了,本宫再与谢大人一起喝酒吃茶。” “微臣告退。”谢凛躬身后退几步,等到东方晔从身边走开了,他才直起身往紫宸殿走去。 一路上,他都没有回头去看太子殿下的背影。 倒是东方晔走了十丈之后停下来,扭头看谢凛,问身边的太监怀祁:“谢大人长得很像本宫么?” 他既然听闻了谢凛“一战成神”的事情,自然也听说了谢凛长得像他的事情。 怀祁道:“在奴才的心目中,太子殿下龙章凤姿,无人可比,那谢大人奴才瞧着,半点不像殿下。” 东方晔摇着扇子,重重敲了下他的脑袋,并不说话,转身而去,姿态潇洒。 紫宸殿内,谢凛将郑向荣的罪状,呈给皇帝。 皇帝看过之后,便道:“郑向荣心思恶毒,为人歹毒,辜负圣恩,赐牵机药。他这一门,三岁以上男儿全部砍头,剩下的全部流放。” 郑向荣虽然是丞相的侄子,但他已经出来自立门户,皇帝惩罚也只是他这一门,并不涉及丞相的成国公府。 但皇帝的惩罚下去以后,成国公府上下,还是有种唇亡齿寒的惶恐凄然感,所有人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基本上不出门,即便出门也都很低调。 给郑向荣送牵机药那天,是谢凛亲自去的。 郑向荣目光如刃,剜着谢凛,还是在说那句话:“我不曾窃取过北境军务机密,我不曾通敌叛国,是楚合意陷害我,我要见皇上!!” 谢凛道:“你害死那么多小姑娘的时候,也没有给他们一次逃生的机会。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你死千万次。” 谢凛直接让人给郑向荣灌毒药。 郑向荣身体扭曲,痛苦不堪。 谢凛让身边的人出去,他自己则逼近郑向荣,眼神清冷如雪。 “我知道你没有窃取北境军务机密,但是你试图诬陷镇北侯府窃取南城关军务机密。 “今日你的下场,就是你想要镇北侯府一家遭受的下场,如今你咎由自取,有何不服气? “将计就计,反咬一口,是我让合意姑娘这么做的。” “你!” 郑向荣只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此刻,他才知晓扳倒自己的人,不只有楚合意,还有谢凛。 而在此前,他竟然全不知晓,都有哪些人对自己下手,郑向荣自嘲地想:「如此愚蠢,我不死,谁死呢?」 “会有人,为我报仇的!”郑向荣疼得牙齿打颤,却还是狠狠地说出口。 谢凛注视着他通红的眼睛,清冷开口:“你要诅咒,咒我便可,不要咒她。你死后若要化为厉鬼来报仇,找我便可,莫要找她。” 郑向荣再也回答不了他。 饱受折磨之后,郑向荣死了,死状很惨。 谢凛结束了郑向荣的案子,他接下来要去完成朝廷的借贷任务,元潥也被送到他面前来了。 看到元潥的瞬间,谢凛忽然想到,郑以钊应该也被送到楚合意面前去了。 谢凛把望山喊来,“将此人的生平送去给合意姑娘,亲自交到她手上。” 楚合意确实已经见到郑以钊了。 她很意外! 站在眼前的男儿,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得高高瘦瘦的,好像竹竿一样,但是脸色发青,像是常年吃不饱。 他可是郑文康的嫡孙子啊,虽然不是长房长孙,但也是嫡子,结果他看起来好像被虐待长大的。 谢凛着人送来郑以钊的生平,楚合意立即打开看,目光时不时地从信笺上掠到郑以钊身上。 郑以钊虽然站在她的面前,但是不知思绪已经飞到哪里去,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楚合意的视线。 楚合意看完了,把书信合起来,叫百花收好。 郑以钊这孩子,是真的喜欢兵器,在丞相府的时候有空就往兵器房跑,没空也要挤出时间往兵器房跑,每年拿到的压岁钱,都拿去买兵器。 但是因为他没有门路,多数时候银子花了,但是却没有买到趁手的兵器。 郑以钊的父母呢,对他的喜好深恶痛绝,认为他丢人至极,勒令他读书。 但凡见他往兵器库跑,回来先打一顿,再饿两三天;如果看到他私藏兵器,后果一样;如果见他功课没做好,惩罚还是一样,认为他是过于沉溺于兵器当中,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依旧要惩罚。 这样三天两头挨饿的孩子,可不就瘦成了皮包骨?即便身为嫡孙,在丞相府也是受尽嘲笑与白眼,他的父母见他都要摇头叹息的。 难怪他废得如此出名,连皇后都知晓,说什么都要把人送到她身边来。 想要扰乱她心思的同时,拖她后腿吧? 楚合意走到他面前去,问他:“以钊少爷饿不饿啊?想吃鸡腿还是想吃红烧肉呢?” 听到吃的,郑以钊终于看向她,好像饿久了,眸中满含期待:“可以两样都要吗?” 楚合意发现,他的双眸很是清澈,不曾被丞相府的污浊给浸染过。 怎么说呢,就是既清澈又愚蠢。 如果三皇子妃在此,可以直接总结为……透着清澈的愚蠢。 第157章 她不应战 楚合意把瑞嬷嬷喊到身边来:“瑞嬷嬷,去准备一桌饭菜,要有鸡腿,还要有红烧肉。” “我这就去安排。” 不一会儿,瑞嬷嬷就着人上了一桌子菜,专门给郑以钊吃的。 楚合意坐在他对面。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但是楚合意毕竟活到过二十六岁,心境不同,看郑以钊就好像看孩子似的。 “这孩子,可怜见的,生活在丞相府,却像是从不曾吃过一顿饱饭。”瑞嬷嬷忍不住叹息。 郑以钊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桌上的饭菜基本都被他吃光。 “祖父、父亲还有母亲,他们都希望我好好读书,将来入仕做官,可惜我没能达成他们的愿望,恰好他们又不缺孩子,三天两头饿我,想逼迫我读书,并不怕饿死我,也实属正常。” 郑以钊露出一个笑。 他的语气里没有悲痛,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父母不缺孩子,而他又不符合父母预期,父母为了逼迫他成为他们想要的孩子,饿他、逼他、不怕折磨死他,在他看来好像很正常。 他没有不满,也没有怨恨。 瑞嬷嬷都已经心疼坏了,但是想到他是郑文康的孙子,又觉得不应该心疼,很矛盾。 楚合意问他:“那你可知,你为何被送到我镇北侯府来?” “我是成国公府的笑柄,是父母想丢掉的废物,皇后向皇上提议送我过来,是为了丢成国公府、丢我祖父的脸。” 楚合意微微挑眉,他心中倒是清明,什么都知道,而且还很随意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既然你吃饱了,就跟我来吧。”楚合意起身往外走,郑以钊并不沉溺在自己的悲痛当中,立即起身跟上楚合意的脚步。 楚合意把他带到镇北侯府的兵器库。 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兵器,郑以钊的双眸都亮了。 他挫着双手,比饿久了看到美食还要痴迷。 “我们家兵器库很大,而且私藏的兵器很多,你既然喜欢兵器,往后便经常来。” 从郑以钊的生平来看,他虽然是郑文康的嫡孙子,但是确确实实已经被郑文康放弃了,甚至被他的父母放弃了。 在成国公府,他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他的父母嫌弃他,同龄的甚至比他年幼的孩子,都嘲笑他。 “我真的可以经常来?”郑以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兴奋得脸颊泛红。 “是的,如果你能改造出新的兵器,更好。” “我还能改造兵器?”郑以钊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这么多兵器,他能看见,就已经很好。 若是能够上手……那简直跟做梦似的,结果楚合意告诉他,居然还能改造?! 楚合意迎着他的视线点头:“若是你改造出来的新兵器能够用于大规模作战,让北周、南祈、西戎再也不能随意侵犯我们,你便是大启的英雄。” 郑以钊呆了好一会儿,然后退开两步,居然给楚合意跪下了。 “郑以钊多谢合意姑娘成全!您的大恩大德,郑以钊此生没齿难忘!!” 楚合意:“……” 郑以钊的生平上记录着,他的父母认为他目中无人,旁人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实在是很无礼。 所以现在这个激动得给她跪下的人,是谁? 楚合意连忙把他扶起来:“倒也不必这么客气,你只管用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一日三餐……甚至是你想加餐,给仆人说一声就行,我会安排仆人随身照顾你。” 郑以钊起身的时候,就红了眼眶。 他委实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之余,还能吃饱饭。 他不是不愿意听从父母的命令,去好好读书,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喜好啊。 他觉得如果自己此生不能再和兵器打交道,那他就白活了,不如去死。 镇北侯府的兵器库很丰富,有楚家人上战场夺来的,也有人赠送的,更有皇帝赐予的,都是顶级的兵器,比成国公府的兵器好太多,也丰富太多。 郑以钊一样一样地看过去,爱不释手。 楚合意留他一人在兵器库里,安排一个小厮一个嬷嬷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随时汇报他的情况,也便不再去管他。 盛京城连下了两日暴雨,到处都是水流。 楚合意想起前世今年夏日,盛京城附近的村庄,都被洪水淹没,死伤无数。 她顿时想起桑农来,桑农正带着南境和西边战士的家人,在兴修水利。 但是水利工程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花五到十年去挖渠,都是很正常的。 楚合意心忧前世那场水患,主动去找桑农了解情况。 去年在桑农设计动工之前,她就已经和桑农说过,先挖一条水渠泄水,防止今年盛京城附近的村庄被淹没。 那时候桑农是答应了的,只是不知如今挖得如何。 她到达工地之时,桑农正在最前方带着人们挖水渠,她等了半个时辰,桑农才满身泥污回来。 楚合意问他情况,桑农便道:“我带楚小姐走走,楚小姐就知晓了。” 楚合意跟着桑农去走,发现桑农真的有把她的叮嘱放在心上。 他有按照她说的,迅速挖出一条水渠,洪水汹涌的时候,可以确保盛京城附近的村庄不被淹没。 她看到桑农比先前黑瘦很多,很感动。 “今年的雨水很多,很可能会发生洪水,所以我听从了楚小姐的安排。”桑农说道。 楚合意笑道:“你的俸禄,朝廷月月按时下发,我都叫人给你送到府上了。” “多谢楚小姐,我在这里,吃睡都很好。” 楚合意又与他走了一段,确定他做事很牢靠,便不再担心,回府去了。 楚轫今日休沐,也回家来,给她带来一个新的消息,关于南境战场。 “三皇子夫妇抵达炎州城之后,一直消极应战,如今南境士兵气愤又气馁,而南祈大军则很嚣张,今年雨水又多,炎州城百姓苦不堪言。妹妹你先前说三皇子夫妇会打胜仗,是真的吗?” 楚合意沉吟片刻,道:“三皇子妃很擅长心理战,我想,他们应该是在等待时机。欲让其灭亡,先让其嚣张。只是不知,他们夫妇要用什么招数。” 不仅楚合意好奇润雪的招数,就连东方朔,跟着润雪来到炎州城两个月了,他也不知道润雪究竟要用什么招数。 敌人叫战,她不应战,反而带着大批士兵去挖水渠。 或者她只叫他带少量士兵应战,打不过就撤退,搞得现在将士们怨声载道,暗地里流言蜚语满天飞,都在说他这个主将不行,枉为皇子。 而前几日,南祈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下次出兵定要踏平炎州城。 润雪却不慌不忙,摁着东方朔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 “我会让南祈全军覆没的,只需要再等待几日。现在我们要吃好喝好,养精蓄锐。” 第158章 润雪作战 东方朔很躁动,根本安静不下来,润雪朝他的唇吻了上去。 连日来大家都很忙,东方朔也承受着巨大压力,夫妻间许久不曾如此亲密。 二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东方朔顿时陷入温柔乡里。 折腾半宿,二人都“吃饱喝足”,心头也平静了,东方朔搂着润雪沉沉睡去。 次日天气放晴。 南祈大军又在炎州城的城楼下叫嚣。 “尔等鼠辈,谁敢出来与我一战!” “听说你们本次主将是三皇子,你们大启的三皇子躲在炎州城两个月了,就为做缩头乌龟吗?” 全军大笑,笑声刺耳,炎州城的将士们一个个脸色铁青,恨不得冲出去。 润雪却早已下了死命令:“谁敢违反命令冲出去,杀无赦!” 先前已经有人因为无法忍受敌军的叫骂,想要冲出去杀敌,被军法处置,如今还躺在床上。 现在,大启将士们听了南祈大军的叫骂,虽然还是很愤怒,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但没有一个人敢违反命令冲出去。 但是他们心中对润雪和东方朔的不满,却越来越浓烈。 南祈大军还在叫骂,得意洋洋。 “你们的主将是个缩头乌龟,你们不如跪下来投降我们,我们善待俘虏!” “你们枉有十数万将士,不过都是蝼蚁罢了,不敢下来与我们一战,迟早要被我们碾为齑粉!” “大启的将士们,听我一言,都来投降吧,顺我南祈者昌逆我南祈者亡!” 润雪听着敌军的叫阵,脸色冷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她察觉到,大启的将士们已经十分生气,既是对敌军的话语愤怒,也是对她和东方朔的无为感到愤怒。 润雪转过身去,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去:“今日南祈大军所说的话,各位兄弟请给我记住了,来日与我上阵杀敌之时,切莫心慈手软!” 立即有将士道:“只要雪副将允许我们上阵杀敌,我们绝不退缩,不将他们的人头砍下来,我们誓不罢休!” 后面的将士们立即附和,声音此起彼伏的,显然已经被润雪压制太久了。 她跟着东方朔上战场,亲口对大家说,战场上没有三皇子妃,便叫大家喊她雪副将。 “我会带你们上阵杀敌,但不是现在!”润雪看了眼天色,远处的乌云正在徘徊,开始雷声阵阵,她说:“最多不超过三日!!” 大家都不太相信。 认为她是女儿家,不敢上阵杀敌,才一再拖延时间。 可恨的是东方朔什么都听她的,将士们很无奈,只得继续等着。 炎州城三天两头下雨,与之接壤的南祈澜城亦是如此。 这次的暴雨,连续下了两日。 到第三日还是没有放晴,润雪将将士们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十万人镇守炎州城,随时等待听候命令;另外二万人,跟着她和东方朔出发。 他们出发时间是夜里丑时,不仅炎州城静悄悄的,就连隔壁的澜城也静悄悄的,唯有将士在全城不断巡逻。 百姓们此时已经陷入沉睡。 东方朔夫妇离开出发之后,并未去攻打澜城,而是沿着江流往上游走,依旧在炎州城境内。 这条江流自上而下,几乎贯穿炎州城。 润雪早在立军令状之前,就把炎州城和澜城的舆图,全部了解清楚。 她更是在到达炎州城之后,立即带人重新筑坝挖渠,夏季炎州城雨水多,先前已经积蓄不少江流。 如今又接连下了两三日的暴雨,此刻站在半山往下看去,只看到江流翻滚,怒号声声。 润雪道:“这些日子,我让人重新挖水渠,另筑堤坝,是为了把水引到澜城的方向去。殿下,现在就可叫人去掘开水坝。” 稍顿,她语气凛冽:“我要水灌澜城!” 东方朔愣了下,下意识脱口而出:“澜城里面除了南祈将士,还有十数万百姓,他们对此毫无准备。” 夜色里,润雪回视东方朔的眼睛。 此时此刻她变得无比犀利。 “所以,殿下要吃败仗,灰溜溜爬回盛京城吗?话说回来,若是能在吃败仗的情况下,活着回盛京城,都是极好的运气了。只怕战争一输,所有人都跟着殿下您,殒命于此。” 东方朔立即想到上次在北境作战,他全军覆没的事情,那种绝望、恐惧与愤怒,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听雪副将的,去掘开堤坝,引水入澜城!”东方朔一声令下,层层传递出去,传到每个将士的耳朵里。 润雪第二个命令继续下达:“所有将士做好准备,待水淹澜城之时,所有人乘船入澜城,将南祈将士杀个措手不及,拿南祈主将聂和首级者,赐黄金千两!” 堤坝掘开,江水滚滚而下,冲入澜城。 不管是澜城将士,还是全城百姓,都没有丝毫准备,甚至有无数人在睡梦中,就被江水彻底淹没,很多人以为自己在做噩梦,醒来就好了,结果他们就在这样的噩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澜城上下,惨叫声、哭嚎声,此起彼伏。 聂和与他手下的士兵们,被冲得七零八落,接着又被大启将士打得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午时,东方朔亲自砍下聂和的脑袋。 宣告大启与南祈此战,大启胜利。 除去战死的将士们,澜城百姓死亡高达十几万人,男女老少,比比皆是。 虽然下雨,但是天气炎热,不到半天,全城都是臭味,尸体无人收敛,甚至连哭声都不听见几声——这里的百姓,基本都是全家全家地死去。 润雪道:“澜城百姓的确无辜,但各位想想,若是南祈大军攻破我们大启的炎州城,他们就会善待我们大启的百姓了吗?我们要胜利,是为了保护我们的百姓,保护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话激励了随军作战的每一个将士。 在雨停之后,江水流尽之后,他们占领了南祈的澜城,把所有的尸体都集中在一起焚烧。 润雪道:“从此后,澜城便是我们大启的领土,这是每一个大启将士的功劳,你们是大启的英雄!” 没有将士不想立功。 也没有将士不想当英雄。 而且还是打胜仗的功劳,以及开拓大启疆土的英雄,任何将士都无法拒绝。 他们为润雪的话语而欢呼,为这场胜利热烈庆祝。 润雪和东方朔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一战总算扬眉吐气了! 他们上次在北境战场失去的,都将拿回来。 只是他们不知,正有新的威胁等待他们。 …… 「参考战国名将白起,水淹鄢城。」 第159章 除疫手段 东方朔牵着润雪的手,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携手一起打下来的澜城,十分喜悦。 余粱急匆匆来报:“殿下,不好了,许多将士出现身体不舒服的情况。” 润雪似是想到什么,眉头顿时拧起:“具体表现是怎样的?” “有些人寒战高热。” 润雪第一反应就是疟疾,毕竟这里天气炎热,夏季蚊虫很多,发生疟疾的可能性很大。 战争过后、水患过后,最容易发生瘟疫。 若是疟疾,以青蒿绞汁、尽服之,还有救。 但是余粱说:“还有些人胸痛、咳嗽、咳血,发病速度很快,甚至已经有人昏死过去了。” 润雪一惊,不是疟疾,或者说不只是疟疾,还有鼠疫,死亡率很高,没有疫苗,没有特效药…… “我去看看。” 东方朔转身要跟余粱走,被润雪拉住:“不要去,很可能是瘟疫,传染性很强,若是你们去了,就会被传染上。” 东方朔拧眉:“难道我们要躲在背后?” “我们不是大夫,去了也无济于事,很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若是南祈援军到来,我们打下来的澜城不仅要拱手让回去,还要被迫滚出澜城,甚至连炎州城也要丢失。” 东方朔紧抿嘴唇,听说是瘟疫,他也不大敢去,但是他身为一军主将,不能不去。 现在听了润雪的分析,他觉得自己有理由不去了。 “余粱,这个病是瘟疫,感染速度很快。你安排人手,将有症状的人全部集中到一起,告诉他们,我们会请大夫集中治疗,叫他们放心。” 润雪的脑子里,已经迅速有了计策。 “把所有和那些人接触过的,暂时还未发病的人,集中在另外一个地方。告诉他们,他们很可能会感染,会发病,若是他们不想传染给其他人,就乖乖去集中,不许随意走动。 “也叫他们放心,一旦他们发病,我们会安排大夫前去救治。” 余粱重重点头。 润雪继续交代:“还有,让所有人都保持一丈距离,分开吃饭、分开睡觉。你去的时候,用东西捂住自己的口鼻,忙完之后记得洗手。 “另外,告诉所有人,喝的水必须烧开。” 余粱眼里也有几分怯色,但他也只能点头去办事。 润雪则迅速带着东方朔回房间,立即画下纸样子,令嬷嬷们迅速做出口罩来,她和东方朔第一个戴上。 在接下来的七天时间里,东方朔夫妇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就连底下人送来的饭菜,他们都重新热一遍——高温消毒,才饮用。 期间,润雪很担心她和东方朔已经被传染了。 但是七天之后,她确定自己和东方朔没有被感染,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而发病的人数越来越多,好在已经提前将他们隔离,但是润雪发现,蚊虫还是很多。 在第八天的时候,所有与发病之人接触过的人,已经全部被集中起来,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走动。 第十天,澜城五个集中隔离区,在夜里意外发生大火,所有被感染的、或许被感染的人,都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火光冲天。 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那五个隔离区已经被大火吞噬,无人敢近。 天亮之时,五个隔离区,都被烧成灰烬,连一根梁柱都没有留下。 将士们看着这样的场景,脸色苍白,都很沉默。 很多人原本做好了死在战场上的心理准备,结果战争胜利了,却死在莫名其妙的火海当中。 怎么就……偏偏五个隔离区都同时失火了呢? 有人猜到了真相,却不敢说。 接下来的五天,又莫名其妙地死去一些人。 到第二十天,听闻再无人发病。 很多人内心感叹:这是成百上千年来,控制瘟疫速度最快的一次。 想笑,却高兴不起来。 那就哭一把,为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澜城终于太平。 南祈大将军聂和死了,西戎没有出兵增援,水灌澜城的作战方式实在太狠,此战南祈死去的将士与百姓实在太多,南祈终于心慌,只敢守着与澜城接壤的城池,胆战心惊,只恐三皇子夫妇再往前一步,何谈再出兵与之作战呢? 第二十五天,三皇子夫妇留下镇守南境与澜城的将军和将士之外,带三万将士班师回朝。 拉回去的武器与金银珠宝,一箱又一箱。 三皇子夫妇不再骑马,而是乘坐马车。 已经上路两三天了,但是东方朔的脸色还是很糟糕,润雪便握住他的手:“你还在想那场大火?” 东方朔道:“水灌澜城,淹死的是南祈百姓,但是火烧隔离区,烧死的是我们大启的将士。他们当中有很多英勇的男儿,这次在战场上表现不俗,该得许多赏赐的。” 润雪抚摸他的脸:“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和你一样心痛,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带他们所有人回家,他们的家人也一定在等待他们平安归去……” 她叹了口气,无比忧伤:“但是殿下,若是他们不被烧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到时候死去的就不只是两万将士,而是五万、十万将士,甚至你我都要被感染至死。 “一旦我们死去五万、十万将士,南祈一定还会派兵来攻打,届时我们全军覆没,就连炎州城十数万百姓都要惨遭荼毒。 “烧死两万人,是为了二十多万人能够存活下去啊,殿下。” 她的眼泪落下来,东方朔把她搂入怀中,许久才闷闷开口:“我知道了,雪儿,这个命令是你下达的,你一定比我还要痛苦。” 润雪擦掉眼泪:“殿下,到了盛京城,此事不可再提及,它只能是意外着火。虽然此事是不得已为之,但世人一定不能理解,只以为我们心狠手辣,我不怕旁人唾骂我,但是我怕你名声受累。” 东方朔把她抱得更紧:“雪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为我考虑,此生我不会让你输。” 润雪窝在他的怀里,吸了吸鼻子,许久之后才道:“殿下,此次作战缴获了不少顶级珠宝,我已经特意留出两箱子,到时候送给世安侯。 “此时他一定已经除掉镇北侯府的势力,他又是你的表哥,顶级珠宝赠给他,他便会成为殿下您的势力。” “雪儿总是在为我铺路。”东方朔亲了亲她的头顶,此刻很爱很爱她。 第160章 名声远扬 东方朔夫妇还在回京路上时,炎州城战胜的消息,已经传入皇宫。 “三皇子夫妇用了奇招,水灌澜城,聂和所带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皇帝得知消息,龙颜大悦。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皇宫,被禁足的郑贵人也得到消息了,她激动得纤薄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紧紧握住糯青的手。 “胜利了,我的儿子他打胜仗了。”郑贵人喜极而泣,眼泪颗颗落下。 “是的,主子,三皇子打胜仗了,您的苦日子到头了。”糯青说道。 以前郑贵人还是贵妃或者妃的时候,她称呼主子为娘娘,但现在主子被降为贵人了,她不敢称呼贵人,便只好称呼主子。 “这是我们娘俩跌到谷底之后的最后一搏,幸好他成功了。”郑贵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挺直腰杆,望着门外,有种即将借儿子战胜的势头大杀四方的气势。 “朔儿的皇子妃,倒是真有两下子,能够助他打胜仗。”郑贵人如此说道:“楚合意当时那般对付我们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朔儿和润雪能够在南境战胜南祈大军。” 她咬牙,眸中杀气迸射:“糯青,我要踩着楚合意站到高处,给我儿准备庆功宴。” 糯青跪下:“奴婢但凭主子吩咐。” 郑贵人:“你找人去盛京城的街头巷尾,传颂三皇子夫妇的才能,让百姓们都知晓,大启南境是三皇子夫妇护住的,若是没有三皇子夫妇,南境必破,大启必危。” 她要让朝臣们都知晓,她的儿子多能干,主动投入她儿子的阵营来。 即便有些朝臣不入她儿子阵营,来日在夺嫡之路上时,也能看在她儿子的才能上,不加以阻拦。 她也要让百姓们知晓,她儿子守护了他们的安危,能人志士便会主动来辅佐她儿子。 糯青应:“是!奴婢一定把事情办妥!” 糯青起身而去。 郑贵人则坐在椅子上,抚着她干净的但却光秃秃的指甲。 自从被降位份,被禁足之后,她便不再打理自己的指甲,整天过得浑浑噩噩,而现在,她终于有心情重新打理了。 她要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等待儿子班师回朝。 她的儿子打胜仗了,皇后和太子一定很心慌,她要漂漂亮亮地站到皇后和太子面前去,让他们知晓,一时的得失不能代表什么,只要她的儿子厉害,迟早能打翻身仗。 在郑贵人的授意之下,糯青把事情办得很漂亮,东方朔夫妇还未回到盛京城,盛京城内就已经全是他们的传说。 “听说南祈大军在炎州城外叫嚣了两个月呢,雪副将却始终沉得住气,不应战,只带着将士们去偷偷挖水渠!” “大水淹没澜城的时候,南祈大军还在呼呼睡觉,不知今夕何夕!” “他们先前的嚣张,全部得到了教训!” “那些先前很不服气三皇子夫妇的将士,在经此一战之后,全都乖乖听从命令,对三皇子夫妇佩服得不得了。” “不过话说回来,上次三皇子在北境作战全军覆没,得知他主动请缨上南境战场之时,我很为炎州城的将士和百姓捏了一把汗,以为他们又要跟着三皇子去送死了,我现在为我当时的想法道歉。” “三皇子吃过一次败仗,就不再允许自己吃第二次败仗了,三皇子还是很有能力的,三次战争赢了两次。” “可是……诸位难道不觉得,水灌澜城,这个做法太狠毒了吗?澜城光是无辜百姓就死了十几万人。” 说这话的人顿时被唾沫喷了。 “你以为南祈大军攻占炎州城,会善待我们炎州城的百姓?” “若不是三皇子夫妇水灌澜城,大启要牺牲多少士兵,才能战胜?敢情你家没有亲人在南境作战?” 从此后,盛京城再无人敢有不一样的声音。 有的只是无数读书人,写下诗词歌赋赞颂东方朔夫妇这一战,打得实在漂亮。 这段时间里,盛京城三天两头下雨,人们聚在书舍、聚在茶馆,就忍不住谈论此事。 一时间,东方朔夫妇名声远扬。 但是也有另外一件事,让大家忧心起来,那就是下雨的时间太长了。 有人说:“大雨再这般持续下去,只怕盛京城也要发生水灾。” 有那等天真的人立即道:“盛京城可是天子居住的地方,有龙气镇守,怎么可能会发生水灾?” 有老人叹了口气:“即便是天子居住的地方,也有可能发生水灾。我像你们一般年纪的时候,盛京城就被大水淹过一次,你们是没看见当时的惨状,尸体横呈千里。 “不仅仅是大水淹死了人,而且在水患过后,发生了瘟疫,感染人数多达几十万,就连宫中的皇子公主也有未能幸免的。 “在那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启人数锐减,也就这几年,人数才有所增长。” 那老者说:“我观之今年的雨水,和那年差不多。若是这两日再不停雨,各位能搬离盛京城的尽快搬离盛京城,等躲过这场大雨再回来不迟。” 这老者的话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都听说了,还有不少上了年龄的人,也证实了此老者所言不虚,盛京城便开始人心惶惶,而大雨并没有减缓的迹象。 郑贵人得知消息,忽然想到一个妙计,她把糯青喊到跟前来。 “你再到外边传一个消息,就说去年镇北侯府从乡下接回来的千金楚合意,她提议皇帝挖水渠,国库因此被她掏空了,想必她有法子防止今年盛京城发生水患,叫大家不必担心。” 糯青蹙眉:“是楚合意害得主子您和三皇子跌落谷底的,为何主子现在要帮楚合意?” 郑贵人冷笑道:“我了解过了,兴修水利并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而且我打听过了,皇上那边尚未得到消息,说青崖江那边挖出的水渠,可以使用。 “你想想看,楚合意掏空国库去做这档子事,最终盛京城还是被淹了,她岂不是成了百姓心目中的罪人?即便皇上看在镇北侯府的战功上不杀她,百姓都要弄死她。” 她先前还想着如何踩楚合意,为她儿子庆功,结果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糯青兴奋地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第161章 泄洪场面 雨下一整夜,天亮时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不少人家发现被水冲出来的很多老鼠尸体。 恐怖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家里有经历过二三十年前那场恐怖水患老人的人家,已经准备暂时举家搬迁。 就在这时候,关于楚合意去年掏空国库,主张兴修水利的消息传来。 百姓中有人一拍脑袋:“是啊,去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能去做工的还得是有家人在西戎或者南境作战的人家呢。” “从去年挖到现在,应该挖得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能够避免十多年前的巨大水患了?”有人兴奋起来。 人群中,有一名为鲁贵的站出来:“诸位,我已经去看过了,水渠并未挖成,盛京城很可能还是会被淹没。” “为何会这样?莫非朝廷出的银子,全都进了楚合意的口袋?” “很可能是这样,否则为什么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能挖出一条水渠来,解决盛京城的水患问题?” 鲁贵愤怒附和:“在下也是这样想的,恐怕楚合意主张兴修水利,是为了中饱私囊,她根本没有考虑过我们百姓的死活,不如我们现在去镇北侯府找她要个说法!” 百姓们实在心慌得厉害,纷纷响应,要跟着鲁贵去镇北侯府问情况。 众人齐聚镇北侯府时,天上还在下雨。 有人撑伞,有人穿蓑衣,有人只戴一顶斗篷。 他们无辜又可怜,他们愤怒又惶恐。 鲁贵把镇北侯府的大门拍得震天响,好似与镇北侯府有深仇大恨。 二夫人从屋子里出来,面向众人:“我们家合意去青崖江了,各位有什么疑问,尽管到青崖江边问她。” 二夫人的目光沉沉落在鲁贵身上,继续道:“这些日子以来,各位一直沉浸在三皇子夫妇打胜仗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这场雨已经持续下了半个月。 “若是要发生巨大水患,只怕早已经发生了,各位莫要听信旁人挑唆,以为我们家合意拿了银子不干事。 “再有,国库里的银子并不直接到我们家合意手上,而是有专门的官员管理、发放。” 鲁贵立即怒喝:“你说我挑唆旁人?天下大雨,我等普通百姓恐慌,想到合意小姐主张挖水渠的事情,我们特意来找合意小姐问水渠进度,有何不对? “大家都只是太紧张了,恐怕二三十年前的巨大水患再度发生,希望合意小姐给我们大伙儿吃一颗定心丸,又何错之有?” 二夫人冷笑:“我说你挑唆了吗?大家心里恐慌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必要带着大伙儿,闹到镇北侯府来吗?若无你带头,只怕大伙儿已经直接去往青崖江看水渠情况了!” 鲁贵被堵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瞪着二夫人的样子,凶神恶煞的。 “夫人还别说,我的确去青崖江看过情况了,他们根本没有挖出一条完整的水渠来!否则你以为我们大伙儿为何到镇北侯府来要说法!” 二夫人看着他,察觉到此人别有用心,恐怕是特意来踩楚合意的。 “你何时去过,看到的又是怎样的情况?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二夫人声音冷沉,再度扫视众人一圈。 “各位既然想知道水渠情况,便跟我亲自走青崖江一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为了楚合意,二夫人决定亲自走一趟。 鲁贵皱眉,他的确去打探过情况,水渠的确是挖了,但是并没有被用上啊。 难道二夫人在诈他,以为这样说了,他就会退却? 鲁贵冷哼一声:“好,还请二夫人前面带路!” 二夫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篷,骑上马,身后跟着两个护卫,在前方带路,带众人前往青崖江。 在她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百姓。 而且百姓还在逐渐增多。 大家听说要去青崖江看水渠,就自发加入队伍,要跟着去一看究竟。 长长的队伍,好似一条长龙。 到了青崖江附近,被官兵拦住。 二夫人道:“盛京城的大雨已经持续下了半个月,大家心中恐慌二三十年前的巨大水患再度发生,故而来青崖江看水渠挖得如何,不知我们可否就近一看?” 官兵看她身后的长龙,道:“二夫人,您可带十人跟我前往。剩下的人就停在此处等消息。” 鲁贵立即响应:“我要去看看!” 在他周围的人也纷纷响应,最终二夫人抽出包括鲁贵在内的十个人出来。 官兵又对着剩下的百姓道:“下雨时日太长,江水暴涨,还请各位莫要贸然往前,否则被江水冲走,谁也救不了!” 又加派一支官兵,前来控制浩浩荡荡的百姓,把他们都劝退到半山腰去。 二夫人则带着鲁贵他们,跟着官兵往前走。 路途泥泞,但是周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可以看见水渠,但是确实未曾用上,鲁贵心里得意很多。 远处传来江水翻滚的声音,仿佛巨兽怒号,要吞噬一切。 在江边,见到楚合意与桑农,他们浑身湿透,顾不上躲雨。 楚合意看他们一眼,便道:“江水暴涨,不能再等了,我们准备泄洪。二娘带着他们到半山腰去,免得他们被江水冲走。” 鲁贵立即道:“这水渠当真能用吗?一旦泄洪,下游的人家岂不是要被淹没?” 桑农:“能用。” 鲁贵目露鄙夷:“若是能用,为何之前一直不用,要等到现在?” 楚合意:“修挖水渠不易,首先要确保洪水冲过去时,水渠不被冲垮;其次,在泄洪之前,要将里面的杂物清除,更要告知在里面做事的水工全部撤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提前要求百姓们撤离,附近一带百姓很多,又是暴雨期间,行动起来很困难,需要大量时间,故而不得不等到现在。” 鲁贵不依不饶,不肯离开。 楚合意直接下令,将他拖走。 所有人都退到半山腰,留下桑农和他的人在江边。 站到半山腰,看向青崖江时,越发觉得青崖江巨浪翻滚,十分恐怖。 那浪头高高翻起,像是要把附近的人吞噬进去,众人看得心惊胆战。 他们远远看去,并未看到桑农与他手下的人是如何泄洪的,只听到山谷间一声巨响,洪水就从青崖江冲了出去,冲入人手挖宽的河道当中。 在河道尽头,有两条水渠进行分洪,水流便沿着水渠湍急而下。 江水越发多了起来,水渠无法容纳,那水逐渐淹没水渠,溢到水渠两边的地面来,看得百姓们恐惧无比。 但是很快,他们就定下心来,虽然水渠被洪水淹没,但是洪水都是随着水渠挖开的方向往前流动,并未往附近村庄淹没而去。 场面十分壮观。 在未来五天的时间里,盛京城百姓时不时结伴成群,来青崖江看这壮观的场面。 以至于三皇子夫妇班师回朝那日,盛京城内没有多少百姓,沿街相迎。 而楚合意的名声,更是在这短短时间里,盖过他们。 第162章 一日四惊 三皇子夫妇班师回朝,到达盛京城那日,天气已经开始放晴,但是洪水并非一日之间就能彻底流尽。 依旧有无数的人去青崖江附近山上,居高临下俯瞰那新修成的水渠,亲自确定楚合意与桑农的功劳。 尤其是读书人,都想要身临其境,为此赋诗一首。 润雪与东方朔一样,弃掉马车,改骑骏马。 带着三万将士还朝,场面宏大。 原本以为盛京城的百姓,都拥挤在街道两旁,迎接他们打胜仗归来。 就好像昔日楚辎他们班师回朝一样,盛京城的街道两旁挤得水泄不通,好似过年一般,无比热闹。 如今盛京城的街道虽然也热闹,但是相比那时,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冷清。 与他们夫妇的预期相比,相差太远。 润雪曾经想过,即便没有楚辎还朝时候的盛大热闹,至少也该有一半才是,可是现在……大概就四五分之一。 她把谷雨叫到身边,压低声音道:“盛京城的气氛不大对劲儿,你去探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谷雨点头应是,迅速隐入人群当中。 润雪跟着东方朔继续往前走,他们刚打胜仗回来,不能直接回家,而是要先入宫去向皇上复命、交兵权,吃了皇帝安排的庆功宴之后,才可回府。 入了盛京城,要走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到皇宫里,而在这段路的时间里,谷雨已经打探到消息。 “过去一个多月,盛京城陆陆续续在下雨,在我们归来之前,盛京城已经持续下雨半个月,人人恐慌发生巨大水患。 “又听闻合意姑娘去年主张挖水渠,如今水渠修成,泄了洪,百姓们不再恐慌,对楚合意与桑农大加赞赏。这几日人们更是陆陆续续到青崖江那边去,看新修的水渠。” 谷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润雪的脸色。 “……原本五天前,大家还在赞扬您和殿下打胜仗,结果这五天来,大家都在赞扬合意姑娘。” 润雪紧抿嘴唇,脸色很难看。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眉头紧紧皱起:“那么……楚合意还活着?她还能在外边活动?” 在她的预计里,此时楚合意不是被流放,就是已经死了。 然而谷雨却点头,无比艰难地说道:“是的,听说泄洪那日,合意姑娘亲自盯着。还有,那日泄洪,是二夫人带着全城百姓前去观看的。” 润雪心里滚过一声惊雷,脊背猛地窜上一层寒意,所以,镇北侯府好好的,楚合意也好好的,那……世安侯呢? 若不是军队还在行进,她还骑在马背上,她此时定要飞奔前往世安侯府,或者镇北侯府不可。 谷雨一边跟在她身边,一边压低声音道:“世安侯已经死了,据说被皇上赐牵机药。世安侯府三岁以上男儿全部杀头,剩下的全部流放。” 霎那间,润雪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像行尸走肉一般,任由胯下的骏马带着她往前。 吹来的风、天上的太阳、身后的将士,以及前方的风景,仿佛一瞬间都变得模糊。 东方朔察觉到她的异样,策马过来,贴近她,问她怎么了。 润雪慢慢回神,轻声道:“殿下,世安侯死了,父皇赐死的。” 东方朔同样震惊。 半晌才道:“被楚合意害死了?” 润雪微微颔首,一定是被楚合意害死的,毕竟郑向荣对付的是楚合意,是镇北侯府,若不是被楚合意反杀,怎么可能会被皇帝赐死? 楚合意还真是屡次出乎她的意料啊。 “楚合意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没想到她竟如此诡计多端!”东方朔咬牙切齿:“她害死了我的表哥!!” 润雪心想:楚合意害死的不仅仅是东方朔的表哥,还有我们很重要很重要的一股势力。 如果说丞相是东方朔夺嫡之路上的左膀,那么郑向荣就是东方朔的右臂。 除掉郑向荣,和砍掉东方朔的右臂,有何区别? “来日我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东方朔沉声道。 润雪已经冷静下来,安慰他:“殿下莫要动怒,我们与楚合意已经交手几次,次次输在她的手上,她这人实在有点邪门。且静观其变,若再冲动行事,恐怕要落入她手。” 东方朔虽然震怒,但他听润雪的话,当即问:“雪儿想要怎么做?” 润雪骑着马往前走,好一会儿才说:“上次北境之战,镇北侯府赢我们一截;又上次紫宸殿‘一战’,楚合意再赢我们一截。如此算来,我们已经被甩得太远。 “现在我们从南境战场上归来,身上带着军功,殿下又是皇子,本该与他们旗鼓相当。但是楚合意此次兴修水渠有功,我们不适宜和她硬碰硬,所以我想先发展自身实力,以后再说。” 顿了下,又道:“待我们软硬实力足够强,她的生路便会被寸寸挤压,那时候根本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她便会自取灭亡。” 润雪看向东方朔,目光灼灼:“所以殿下,务必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郑向荣的死,固然让她心惊。 但是好在,她和东方朔现在有军功在身。 他们只是暂时落后于楚合意。 但她相信,这种情况不会太久,她能想到的发展方式,楚合意这个古人,一定不会想到。 她有先天优势。 东方朔夫妇二人进宫,向皇帝复命,将南境战场上的事情,全部告知皇帝。 皇帝龙颜大悦,让他们下去休息,晚上给他们举办庆功宴。 东方朔请求去探望郑贵人,皇帝允了。 母子二人相见,大哭一场,自是不必赘述。 提及楚合意与世安侯之间的事情,郑贵人又是一番埋怨,恨不得将楚合意杀之而后快。 东方朔夫妇也是在此时,才知晓郑向荣死去的去大致经过和全部原因。 他们还知,谢凛已经成功入仕,如今是廷尉大人,这让润雪心中猛地又是一惊。 她一直知晓,谢凛是个人才,她几次想要掠夺谢家财产,都失败了,如今谢凛入仕,更加难以对付。 虽然郑贵人说得不大清楚,但润雪直觉,郑向荣是谢凛和楚合意联手扳倒的。 她又想起上次她和楚合意在紫宸殿上“一战”,谢凛也出手了,莫非那时候谢凛与楚合意已经开始联手? 而她,对此居然一直不曾察觉,“该死!” 润雪不自禁脱口而出,郑贵人微愣,附和道:“确实该死!朔儿,你一定要为你表哥报仇!” 润雪:“……” 她的团队里,好像混入了一个猪队友。 第163章 合意为妃 郑贵人又开始夸东方朔,这场仗打得好,立下战功,未来一切都有指望了。 顺着这话,又提到皇后和太子,“这会子他们不知气成什么模样了,他们母子定然以为你们两人会死在南境战场,结果你们风风光光回来了。” 郑贵人很是解气和得意。 润雪越发觉得,郑贵人此时模样确定是猪队友无疑。 她不得不开口:“如今局势尚未明朗,表哥又去世了,我们还是要暂避锋芒。” 好在郑贵人并非无药可救,赞同她:“润雪说得很是,楚合意与谢凛削掉了我们很重要的一股势力,连你们舅舅都被他们欺负。” 东方朔握住她的手:“母妃莫要着急,此仇儿臣一定会报。” 今晚上的庆功宴,皇帝特意邀请太傅作陪。 元冠玉早早梳洗更衣入宫,庆功宴还未开始,太子便派人来召见他,元冠玉去往东宫,发现皇后也在。 三人坐下说话,其余的人全部遣出去,守在门口。 皇后脸色不佳:“实在没想到,三皇子此次居然能在南境战场大获全胜,当真可恨。” 太傅安慰:“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若想想日后如何应对。太子殿下是储君,三皇子即便再能干、再有野心,也名不正言不顺。” 皇后固然心急,却也不得不表示自己现下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三人说着,又谈及谢凛与楚合意。 皇后的指甲攥入掌心里,她微微咬唇,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话题。 太子倒是很好奇:“那日我外出视察回宫,见过谢凛一面,的确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为何会这样呢?母后您有没有觉得很惊奇?” 皇后眼神微微闪躲。 太傅便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毫无关系的两个人长得相似,自古有之,不必太过介怀。” 又道:“先前你母后见到他样貌,也很震惊,担心他因为那张酷似你的脸生出野心,故而想将他除掉,奈何谢凛此人实在有些本事,不仅未能除掉他,反而叫他入仕了。” 太子笑了笑:“母后当真多虑,若是一个人仅凭容貌,就能将儿臣取而代之,那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权势争得头破血流,岂不都成了儿戏?” 皇后只是紧抿嘴唇,没有回应他。 太傅道:“太子殿下说得有道理,皇后娘娘还是放轻松些。既然现在谢凛入仕,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情,不若就卖一个人情给他,把他拉到我们的阵营来。” 皇后骤然抬眸看向太傅,父亲的意思是,干不掉他就拉拢他?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皇帝初见谢凛之时,虽然震惊谢凛的长相,但是到现在,皇帝也未曾追问过什么。 而她对外宣称,谁敢议论谢凛长相酷似太子,那就是在羞辱太子。 至今外边的议论,少之又少。 或者说,明面上的议论,几乎没有。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把谢凛拉入自己的阵营,为她和儿子所用呢? 想当年,她留着谢凛一命,是为了让谢凛长大之后,能够辅佐她的太子,只可惜谢凛的长相和太子一日比一日相似,她才下定决心,把谢凛困死在谢家,不让他有机会抛头露面。 没曾想,如今谢凛还是出现在世人面前。 皇后看向太傅:“父亲可有什么好法子?” “皇后娘娘可还记得,您两次想要对付谢凛时,楚家合意姑娘都做了什么?” 皇后回想了下,立即道:“她不顾生死,挡在谢凛面前……您的意思是说,他们二人互生情愫,彼此爱慕?” 太傅抚着花白的胡子,笑着微微颔首:“正是。所以老臣提议,请求皇上为谢凛与合意姑娘赐婚。他们二人必定感激皇后娘娘您,如此您不仅除掉了强有力的敌人,还能将他们收为己用。” 皇后听得此话,只觉得醍醐灌顶。 “父亲妙计!女儿受教了,今晚一定在庆功宴上,请求皇上赐婚!” 一来可以不用和谢凛为敌,二来可以让谢凛心甘情愿为她和儿子所用,两全其美。 皇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愉悦放松过了。 她道:“三皇子当初退婚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楚合意那么难以对付。父亲这一招,不仅给女儿解决了两个强劲敌人,还为三皇子他们树立了劲敌。” 东方晔却皱眉开口:“母后,外祖父,我不同意。” 太傅与皇后,皆意外地看向他。 “谢家富可敌国,楚家有三十万兵权,在北境又很得民心,而且如今楚合意与谢凛还做出那么多对百姓有用的事情,百姓很爱戴他们…… “若是他们两人强强联合,即便来日我登基,大启也不会是我说了算,他们夫妇一定会把持朝政,要我听从他们的,这很可怕。” 太傅与皇后相视一眼,觉得东方晔长大了,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东方晔道:“我想亲自求娶楚合意为妻,她是镇北侯的嫡女,又是一品大将军的妹妹,楚家有战功还有兵权,她的身份配得上做太子妃。” 太傅和皇后再次相视一眼,觉得太子这个想法,也很可行。 东方晔继续道:“至于谢凛,他刚被提拔为廷尉,又提出朝廷借贷,如此举动定然得罪无数权贵,注定他的仕途之路不好走,我会时不时地帮助他,让他和我成为兄弟,还怕以后他不为我效命吗?” 太傅忍不住夸他:“太子殿下长大了,学会思考得失了,老臣觉得太子殿下的想法甚好,完全可以这么做。” 皇后也赞同:“楚合意做了晔儿的太子妃,镇北侯府就为晔儿所用了。而谢凛若能与晔儿成为‘兄弟’,那很好。 “若不能,就以楚合意牵制他,楚合意几次为他不计生死,他会为了楚合意一次又一次妥协的,皇儿你只需要耗住楚合意,谢凛必定为你所用。” 东方晔道:“今晚庆功宴上,我便请求父皇给我与楚合意赐婚。” 皇后轻笑:“皇家本就欠镇北侯府一门亲事,三皇子给镇北侯府楚合意造成的伤害,皇儿你去弥补,你父皇会为有你这样的太子而感到骄傲的。” 东方晔摇着扇子,姿态潇洒,神色志在必得。 三人说妥,便各自散去,准备等会儿庆功宴上的事情。 楚合意因为解决了盛京城的巨大水患问题,她与桑农被邀请入宫,参加今晚的庆功宴。 换言之,今晚的庆功宴,不只是为东方朔夫妇准备,也为楚合意与桑农准备。 她与桑农一起进宫,迎面碰见东方朔夫妇,心中觉得晦气,但还是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抓住错处。 东方朔夫妇并不知晓,今晚的庆功宴也有楚合意与桑农一份,只认为楚合意这会儿进宫,是故意来分走皇帝对他们的重视。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东方朔看向楚合意的眼神,顿时充满怒火与恨意。 “合意姑娘回镇北侯府这么久了,行礼的姿态还这般糟糕?还是说,合意姑娘不将我和雪儿放在眼里,故意如此?” 东方朔借题发挥,“在我跟前失礼,无妨。但你进宫,难免会遇到其他贵人,冲撞他们可要受罚的。” 东方朔指了个不远处的角落:“去那里跪到天黑,好好练习如何下跪行礼。” 第164章 直接掀桌 楚合意抬起眸子,眸光清冷:“殿下确定?” 东方朔被她这样一问,怒火更盛,沉声怒问:“怎么,我身为皇子,见你礼数不周到,要教你礼仪,难道不够格吗?” 楚合意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好啊,只要殿下确定就好。” 东方朔还要发怒,被润雪拉住了。 润雪脸上带着恬淡的笑,看着楚合意,温柔道:“合意妹妹误会了,殿下对你毫无恶意,他只是担心你礼数不周到,会冲撞其他贵人。下次你且注意些就是,不必跪到天黑。” 东方朔不解地看向润雪。 现在不能对付楚合意,他知道。但是难道他连惩罚楚合意跪一两个时辰都不行吗? 现在距离天黑,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润雪对他摇摇头,依旧是劝阻。 东方朔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生生把那股怒火给忍下去了。 可说话还是阴阳怪气:“合意姑娘当真是身份尊贵,连我这个皇子都不能教导你了。我实在不喜欢礼数不周到之人,还请合意姑娘往后莫要出现在我面前。今日是雪儿为你求情,若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他甩袖而去。 润雪没有跟上去,而是温柔地笑着对楚合意道:“你和殿下之间有些矛盾尚未解除,故而他对你生气,但他到底是皇子,身份尊贵,不惩罚你已经是他大度,合意妹妹莫要生气。” 说着话,还要去搀扶楚合意。 楚合意避开她的手,独自站起来:“怎么呢?三皇子殿下打我一巴掌,三皇子妃就要给我一颗甜枣,想让我感激你们?” 楚合意挑眉,“我与三皇子殿下之间,可不是什么误会,而是实打实的不对付。” 润雪脸色发僵。 她没想到,楚合意居然连演都不愿意演,直接掀桌了。 “合意妹妹莫要怪我说话难听,你和他之间有矛盾又如何?他是皇子,你还能责怪他、为难他不成?莫非你是要对抗皇家?还是镇北侯府要对抗皇家?” 楚合意嗤笑一声:“你说话确实很难听,不仅给我扣对抗皇家的帽子,还要给我们镇北侯府扣对抗皇家的帽子!你好歹也是我们楚家养大的孩子,怎么一点不知道感恩,尽说些坑我们楚家的话?往我们镇北侯府泼脏水呢? “你这么能泼脏水,也别怪我昔日坚持剥夺你姓氏、把你赶出楚家的事!” 润雪脸色发紫:“这里是皇宫,我只是在提醒你,注意言行。莫要因为你言行无状,给楚家招惹麻烦。” 楚合意:“我父兄二娘尚在,轮得到你来教育我?这么喜欢给人当娘,你怎么不去养孤儿?” 润雪怒极:“我是三皇子妃!” 楚合意立即福身行礼:“参见三皇子妃!” 润雪脸颊不断抽动,楚合意主打一个「目中无你,但对你绝不失礼!」 润雪怒到极致,反而冷笑一声:“合意妹妹,唇枪舌战没有任何意义……” 楚合意直接截断她:“因为你没说赢我。” “……”润雪忍了又忍:“可你也没能杀死我,我将一直存在,你若是能打垮我、打败我,你言语就不会如此犀利。” 楚合意笑了:“我为什么要打败你?因为有你,我才不用嫁给三皇子啊,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我的人生得多可怕。” 润雪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楚合意无非是在说,她捡了她不要的垃圾。 “三皇子妃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皇上还在等着我和桑农呢。” 楚合意带着桑农,从润雪身边走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润雪才生生把那股怒火压下去,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楚合意嘴巴的厉害,确实能把人气死不偿命。 不过就是逞口舌之快罢了,润雪告诉自己,若是楚合意看不上东方朔,一开始怎么会为了不退婚,提出那么多过分的要求? 得不到,所以说葡萄酸。 润雪如此宽慰自己,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去追东方朔。 东方朔在前边等她,见她来,黑沉着脸问:“你刚才为何不允许我惩罚楚合意?” “与楚合意交手那么多次,殿下对她没有一点点了解吗?她既然这个时候进宫,必然是皇上或者后宫哪个贵人召见。 “殿下惩罚她,她会乖乖接受惩罚,但是按照她的性子,回头这件事必定传得沸沸扬扬,被父皇听在耳朵里,即便父皇没说什么,殿下也会给父皇留下一个小肚鸡肠的印象。 “惩罚她,殿下一时心里爽快了,但这样做,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润雪说完,东方朔脸色和缓很多,主动拉住润雪的手:“幸好刚才你阻止我了!楚合意那人的确诡计多端,若是被她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肯定会对我失望,我们在南境拼死打回来的战功,在父皇心目中也会被削弱。” “殿下能想明白就好。”润雪笑了笑,暂时把楚合意抛到脑后去。 今日是她和东方朔的庆功宴,即便楚合意在她面前逞了口舌之能,今日也压不过她的光芒去,何必在意? 夫妇二人牵手,往明华宫去。 今晚的庆功宴,将在明华宫举行。 楚合意与桑农,则还要去紫宸殿参见皇帝,就水渠的事情向皇帝复命。 走了没多久,楚合意忽然慢下脚步。 百花立即压低声音道:“好像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 楚合意继续往前走,但是整个人都很戒备,不过她想这里是皇宫,敢在这里动手的人几乎没有。 不管是丞相还是太傅,或者是郑贵人都没有勇气,所以背后的人只是偷窥? 楚合意目不斜视:“你察觉偷窥的人有敌意吗?” 百花回答:“察觉不到任何敌意,也许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今天晚上的庆功宴,也许皇帝邀请了许多大臣。” 楚合意道:“不知道谢大人会不会来。” “他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很得皇上信任,也许会来。”说话的是瑞嬷嬷。 楚合意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玉佩,嘴角弯起甜甜的笑,能见谢凛,挺好的。 他们走过转角,偷窥的视线并未跟上来,楚合意确定,那人不是冲着她来的,就把此事抛在脑后了。 如瑞嬷嬷所猜测的那样,今晚的庆功宴,谢凛的确在被邀请之列。 只是他在入宫之前,因为一个姑娘的事情给耽搁了,故而来得比较晚,结果他刚入宫门不久,又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还未来得及探究,就见一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是的,特意朝他而来。 第165章 哐哐打脸 那人一身粉色华裳,容颜娇俏,双眸明媚,正是中宫嫡出平阳公主。 她原本是小跑着从亭子那边过来的,但是小跑几步,又慢下来,改成行走。 她脸颊泛红,双手绞着手帕,垂眸的样子,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谢凛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谢大人请起。”平阳公主伸手去扶他,谢凛不着痕迹避开,站起身来。 “谢大人在宫外,可是被琐事缠身,到此时才入宫?” 谢凛言简意赅:“是的。” 他话太少,平阳公主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只绞着手帕。 谢凛道:“庆功宴想必快要开始了,微臣告退。” “我和谢大人一道去。”平阳公主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父皇准许我今晚一起参加庆功宴,三皇兄在南境战场大获全胜,是我们大启的荣耀。” 谢凛立即躬身:“公主殿下请。” 礼数周到,却又很疏离。 但是平阳公主并未感觉有任何不舒服,她打听过了,谢凛的性子从小这样清冷。 不过她知道,谢凛是个很厉害的人,上次紫宸殿上他的表现,她全都听说了。 次日一早,她在皇宫里远远见过他一面,在那以前,她以为自己的太子皇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儿,结果见了谢凛,她才发现太子皇兄不如谢凛好看。 而且,谢凛长得有点像她的太子皇兄,这让她心里更加亲近了一层。 后来,平阳公主便趁谢凛入宫找皇帝之时,特意来与谢凛偶遇,二人便这样相识了。 “谢大人在宫外做事,定然有许多趣事,可否捡一两件说与我听?”平阳公主满怀期待地开口。 谢凛:“没有趣事。” “那你都在忙些什么,可否告诉我?我天天闷在宫里,实在太无聊。” 谢凛忽然顿住脚步:“微臣忽然想到,有一事需得此时去向皇上禀告,微臣告退。” 说完,他带着望山以及另外一个青衣仆人,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 毫不犹豫。 “……”平阳公主皱眉,问身边的钗儿:“谢大人这是何意?他不喜欢我?” 钗儿立即回答:“怎么会?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又是皇后娘娘嫡出,得皇上无边宠爱,天底下多少男儿对公主殿下趋之若鹜呢。 “只是谢大人未曾谈过情爱,许是在公主殿下跟前太过紧张,才会借口去找皇上,以平复自己心绪。” 这番话,平阳公主很是受用。 她下巴上扬,很是傲娇:“既然他紧张,便让他去冷静冷静,下次他若是还这般,我必定不饶他。” 谢凛实际上并无事情向皇帝禀报,他只是为了躲避平阳公主而已。 为此,他在皇宫里特意绕了两圈。 原本就晚到的他,到得更晚了,明华宫已经十分热闹,他远远看去,恰好看到楚合意与桑农往明华宫里走。 谢凛心想,若知她来得这样晚,他该在半路上等她,与她同行,也不至于被平阳公主缠上。 平阳公主是皇后所出,太子也是皇后所出,而他……长得像太子。 甚至,他隐约从平阳公主脸上,看到与自己相似的一点模糊线条。 想到这里,谢凛的手指缓缓攥了起来。 他不知晓,楚合意并未晚到,她只是因为要带着桑农去紫宸殿复命,才来得这样晚。 明华宫里今晚上来的朝臣不多,都是一二品大员,丞相先前被丁忧在家,今晚也被邀请来了——他是三皇子的舅舅,这点面子皇帝还是要给的。 除此之外,到场的便是此次在南境战场表现出色的几位将士。 帝后还未来,大家都在举杯敬东方朔夫妇,气氛热烈。 看到楚合意带着桑农进来,东方朔夫妇立即皱起眉头,尤其是东方朔,他眸中煞气明显。 “合意姑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的来明华宫干什么?今晚可是我和雪儿的庆功宴!” 不久前他才下过命令,不许楚合意再出现在他面前,如今居然追着他到明华宫来了。 东方朔觉得,楚合意一定是知道他大获全胜之后,还想嫁给他,故而主动来纠缠他。 “莫非你对我还不死心,想要嫁给我?”东方朔冷笑:“可惜我已经有正妃了,莫非合意姑娘想做我的侧妃?” 此次大获全胜,东方朔的自信心一阵阵蓬起,尤其是看到楚合意追到这里来之后,他更加坚信楚合意就是来纠缠他的。 所有人都在看楚合意,包括宫女太监。 或惊讶,或者鄙夷。 楚合意也惊讶,惊讶,很惊讶。 东方朔还在讥诮道:“不过合意姑娘还是死心吧,我心里只有雪儿一个,我不会纳你为侧妃的。” 不知情的人看着楚合意,觉得她要被气哭了。 只有那知情的人,跟楚合意一样,惊讶,很惊讶,甚至为东方朔尴尬不已。 丞相知晓内情,但是他不知道东方朔不知晓,如今想要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楚合意开口:“殿下午时入宫的,到现在也有几个时辰了,莫非不知,今晚这场庆功宴,不只是为您和三皇子妃庆功,也是为我和桑农庆功?” 东方朔脸上的得意之色,寸寸龟裂。 润雪也大感意外,她确实也没有听说,今晚的庆功宴还有楚合意与桑农。 她明白了,他们去向皇帝复命之后,就去了翊阳宫,之后就直接来明华宫,因此错过了如此重要的消息。 怕他们不明白,楚合意继续开口:“二三十年前,盛京城发生巨大水患,死了几十万人,皇上当年经历过此事,他印象很深刻。 “而今年入夏之后,盛京城一直在下雨,若不是桑农挖水渠泄洪,盛京城早已经被淹没。桑农此举,救下几十万百姓,故而皇上认定,桑农立下大功,今晚要给他庆功。” 她的话,好似耳刮子,一下一下狠狠打在东方朔脸上,他脸色发紫。 本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楚合意,结果他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下不来台。 “三皇子这样误会我,可是会影响我终身大事。不过我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三皇子敬我一杯茶,给我道个歉,此事就作罢。” 东方朔气得牙痒痒,给楚合意道歉,不可能的! 第166章 真喜欢她 气氛僵持之际,宫外传来太监的唱和:“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郑贵人驾到。” 众人齐齐跪地,恭迎帝后。 东方朔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帝后来得恰是时候,解除了他的危机。 皇帝抬手,叫众人起身,而后各自落座。 东方晔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太监怀祁,“哪位是楚合意?” 怀祁指着席间的楚合意:“就是那个身穿红衣的姑娘。” 东方晔的视线落在楚合意的脸上,倒是吃了一惊,本以为楚合意从小在乡下长大,要么黑壮,要么干瘪,没想到容颜竟如此脱俗,比之三皇子妃还要漂亮几分。 东方晔有些诧异,他这个三弟眼睛不大好使么?放着漂亮的镇北侯府嫡亲血脉不要,反而去娶父母都是恶人的润雪? 楚合意这女人,他要定了! 怀祁凑到东方晔耳边,又把方才明华宫上发生的一切,告知东方晔。 东方晔又吃一惊,委实没有想到在南境战场大获全胜的三弟,会闹这样的笑话,还欺负他未来的太子妃? 既然认定了楚合意做他的太子妃,他又怎么能让东方朔欺负楚合意呢? 他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帮助楚合意啦。 东方晔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乖巧对着皇帝道:“父皇,方才我们在外边时,就听得明华宫里闹哄哄的,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今晚不仅是三弟和三弟妹的庆功宴,还是大启庆祝盛京城水渠修成的宴会,儿臣以为该将闹事之人抓出来严惩,以儆效尤才是。” 皇帝立即怒问:“方才是谁在闹事,自己站出来!” 东方朔顿时头皮发麻,脊背窜上阵阵寒意。 丞相和太傅几乎同时出列,并且异口同声:“皇上,这是个误会……”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又同时停下,彼此互看一眼,都迅速扭头,想要先声夺人。 以至于皇帝最终没能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好了!”皇帝一声怒喝,终止太傅和丞相的声音:“元爱卿和郑爱卿都回去坐下吧,谢爱卿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凛虽然没有参与整件事情,但是却目睹了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 他立即出列跪下:“回皇上的话,如元大人和郑大人所说,这的确是个误会。三皇子不知,今晚的庆功宴有合意姑娘一份子,故而三皇子嘲笑合意姑娘来明华宫,是特意来纠缠他,想做他的侧妃。” 谢凛声色清冽,把事情娓娓道来。 明华宫霎那间陷入极致的安静。 皇帝怒喝:“老三你这是在犯浑!合意姑娘乃是镇北侯嫡女,是一品大将军之妹,如何能为你妾室?!” 这不仅是在羞辱楚合意,更是在羞辱镇北侯府,传出去还像话吗? 东方朔“噗通”一声,直接下跪认错:“父皇,是儿臣误会了,儿臣已经知错。” 润雪也不得不在他身边跪下来,跟着他一起承受皇帝的怒火。 楚合意也出列跪下:“皇上,三皇子出言羞辱臣女,臣女不在乎,但是他借着臣女羞辱镇北侯府,臣女心里不乐意。” 东方朔夫妇:“……” 楚合意:“但是臣女谨记,三皇子刚从南境战场回来,他保护了大启千千万万的子民,他如今是大启的英雄,臣女和万千子民一样,感激三皇子。所以臣女只要求三皇子给臣女敬一杯茶,并且道歉,此事也就作罢了。” 东方朔气得浑身僵硬。 楚合意这番话,在说他自作多情、羞辱镇北侯府的情况下,还表达她楚合意是多么的大度,连这样的羞辱都可以不计较,只需要他道歉,事情就算了了。 楚合意:“只是不知,三皇子殿下可否愿意?毕竟我们镇北侯府乃是臣子,若三皇子殿下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勉强。 “反而臣女还要向三皇子殿下道歉,臣女的到来是一场错误,让三皇子殿下误会了。三皇子眼里并非没有保家卫国的楚大将军,并非没有为大启抛头颅洒热血的楚家先祖与后代……” 润雪悄然掐了东方朔一把,很用力。 并且大声喊出来:“父皇,夫君认错,他愿意给合意妹妹道歉!” 再任由楚合意说下去,东方朔就成了不把楚辎的功劳放在眼里、不把楚家祖祖辈辈为大启抛头颅洒热血的牺牲放在眼里。 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还会有哪个能人志士,甘愿投靠东方朔? 他们将失去大批人才。 润雪:“这说破天了,也就是一个误会而已,但愿我们可以一笑泯恩仇。” 东方朔已经承受不住皇帝的怒火,也应声道:“是的,父皇,儿臣愿意道歉。” 皇帝的脸色缓和许多,立即叫人倒茶,东方朔站起来,执起茶杯,端到楚合意面前。 “方才的事情,是我错了,对不起,请合意姑娘原谅我。” 楚合意挑眉,先前不是不愿意道歉吗? 现在还不是乖乖给她敬茶道歉? 她镇北侯府已经不是她刚重生回来那会儿,到处危机四伏了,可惜东方朔不懂,还要时不时地撞上来。 楚合意微微笑了笑:“殿下太客气了,我镇北侯府对朝廷向来忠心耿耿,即便被殿下羞辱,也不会真的生气。 “但殿下往后还是要谨慎些,莫要不分青红皂白就羞辱人,不给我们镇北侯府体面事小,得罪别家就事大了。” 把先前东方朔所说的话,全还给他了。 东方朔气得面容几乎扭曲,楚合意口口声声说她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是他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小肚鸡肠、一心算计的人。 可偏偏,他还得软下声音,对着她赔笑道:“是我的错,合意姑娘莫要生气了,这杯茶水敬你。” 楚合意笑盈盈地接过茶水,喝了。 “三皇子殿下,下不为例哦。” 她甜甜的声音,说着对东方朔而言诛心的话。 东方朔颔首,二人各自落座。 坐在首位上的东方晔,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他始终关注着楚合意的一言一行,觉得自己才认定她做太子妃,她就帮着打脸他的死对头,实在太爽快。 他的太子妃,就该如此有勇有谋。 是的,今日一见,他很喜欢楚合意。 第167章 求娶合意 庆功宴开始。 对于此次在南境战场表现出色的将士们,皇帝要进行封赏。 毫无疑问,东方朔夫妇大获全胜,战功赫赫,恢复成王与成王妃的封号,还赐封地炎州城与澜城,赐白银万两。 东方朔夫妇心中欢喜,跪下谢恩。 又赏赐跟随他们作战的几个表现出色的将士。 东方朔夫妇看着那几个将士,眼里是欣慰的光,这几个人是跟随他们作战的,将一直是他们的人。 郑贵人恢复贵妃位份。 郑文康从明日起开始继续上早朝。 等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东方朔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尤其是润雪,想着东方朔重新回到成王的位置上,而她作为成王妃,日后的路将会更好走。 这一步是往上走,它是开始,也是决定后续之路是否好走的关键。 好在他们成功了。 只是可惜,赏赐的银子有点少,对比昔日她为皇帝赚的银子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不知道,皇帝原本想要赏赐白银十万两的,但是因为东方朔与楚合意之间的事,惹得皇帝心头不悦,十万两变成一万两。 郑贵妃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端了一杯酒上前,敬完皇帝敬皇后。 “这些日子以来,多谢皇后姐姐对妹妹的关照,若是没有姐姐照拂,妹妹很难坚持到今日,这杯酒妹妹敬姐姐。” 皇后明艳大气的面容,带着淡淡冷意,“皇上高兴,本宫便高兴。但愿贵妃妹妹与三皇子,时时日日能为皇上解忧,让皇上高兴。” 郑贵妃知道皇后不高兴。 但是皇后不高兴,她就高兴,才不去管皇后话语里的刺儿呢。 她笑道:“妹妹日后会竭尽全力服侍好皇上,朔儿也会为守护大启子民拼尽全力,不叫他父皇烦忧的,姐姐请放心。” 皇后端起杯子,以广袖遮挡,把杯中酒喝了,倒立杯子给她看。 言外之意:「你敬的酒我喝了,赶紧滚。」 郑贵妃当然懂皇后的言外之意,但她不生气,反而笑得温柔妩媚。 今天她和她的儿子是最大赢家,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郑贵妃施施然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巧笑嫣然。 润雪看着郑贵妃的行为,脸上保持淡淡的微笑。 贵妃此举,虽嚣张,却也无伤大雅。 润雪压低声音对东方朔说道:“夫君,我们一去去敬那些跟随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此一战后,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日后还要与我们一起守护炎州城、守护澜城。” “好!”东方朔起身,上前向皇帝说明想法,果然皇帝十分欣慰,允许他们夫妇去敬南境将士一杯。 将士们也很感动。 他们始终没有忘记,澜城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掉了他们的同袍,烧掉了他们对东方朔夫妇的信任,以及对作战保家卫国的信仰。 东方朔夫妇这一敬,敬走了他们心中的恐惧与寒凉,他们忍不住相信,也许那场大火真的是意外,又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没有那场大火,瘟疫不知要传染多少人,最终死去多少人…… 明华宫的气氛,逐渐热烈。 东方朔夫妇带着笑容,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轮到对楚合意与桑农的封赏了。 皇帝说:“楚合意虽为女子,却颇有远见,若非她在去年主张修建水渠,今年盛京城必定被淹没,楚合意拯救了成千上万的子民,朕心甚微,传朕旨意,册封楚合意为城安县主,赏赐黄金万两。” 此话一出,润雪与东方朔皆是瞳孔一缩,就连郑贵妃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黄金换算成白银,那就是十万两。 再有县主封号…… 不谈她的出身背景,光是县主这一封号,其尊贵程度几乎直逼成王妃,更何况她背后还有镇北侯府,以及一品大将军? 光芒直接掩盖成王妃。 而且万两黄金赏赐,竟十倍于他们所得到的赏赐。 郑贵妃、东方朔与润雪,三人死死地抿着嘴唇,又怕被人察觉,迅速端起酒杯,假装饮酒。 楚合意跪到大殿中央:“多谢皇上赏赐,这并非合意一人之功,而是千万人之功。 “青崖江的水渠只修建了一段,想要彻底修建完成,还需要五到十年的光景,臣女想将那万两黄金拿出来,每日给那些参与修建的水工们加餐,望皇上成全。” 皇帝听言,龙颜大悦,“城安县主心胸宽广,你的请求,朕允了。” 东方晔忍不住笑起来,他看上的这个太子妃,甚好,不仅有勇有谋,而且心怀大启子民。 一旦他把楚合意娶入东宫为太子妃,那么她取得的民心,就等同于是他的。 东方晔越看楚合意,越觉得满意。 皇帝继续封赏桑农,除了被提拔为河堤都尉之外,还赏赐黄金千两。 桑农与楚合意一样,跪到大殿中央:“微臣多谢皇上隆恩,在修建水渠一事上,微臣将竭尽此生所能。” 润雪一边饮酒,一边探究地注视着桑农。 此人被楚合意推荐去修建水渠之时,她以为楚合意只是想把她为皇帝充盈的国库耗空,不曾想此人竟有如此大才,生生被她错过了。 不过也无妨,此人先前没有任何声望,人也贫穷,只要利益给到位,说不定能投入她的阵营,为她所用。 皇帝:“好,起身吧。” 桑农谢过之后,起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他转头看向楚合意,举起面前的酒杯,遥遥敬楚合意一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楚合意也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抬头就看见太子殿下,不知何时竟起身,走到大殿上跪下,开口之前,还朝她看过来,对她微微一笑,仿佛他们是老熟人。 楚合意:“……” 话说回来,正面看太子殿下的容颜,和谢凛确实不大像,东方晔的眼皮稍薄,一双眼睛很是勾人。 再看谢凛,他是标准的双眼皮,眉眼清冷,男人俊俏到他那种程度,便不靠眼神勾人了。 “父皇,合意姑娘才貌出众,儿臣久闻其名,今日一见,更是对她倾心不已,一见钟情,想要迎娶合意姑娘为妻,请父皇为儿臣与合意姑娘赐婚。” 太子殿下的话语,打断了楚合意的思绪。 第168章 拒绝赐婚 东方朔当即就将手边的酒樽打翻了。 他委实没有想到,昔日被他退婚的女子,今日会在明华宫大殿上,被太子求婚。 简直匪夷所思! 极度震惊下,他看向楚合意,愕然地发现镇北侯府过去一年多的时光,楚合意被养得很好。 她褪去了昔日的黑瘦干瘪,成为了身量修长、曼妙有致、皮肤白皙的大家闺秀。 而且还是才貌双全的镇北侯府嫡小姐。 东方朔的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什么滋味。 润雪也被太子的行为给震惊到了,并未注意到东方朔的反应。 她十分敏锐,敏锐地察觉到,太子求娶楚合意,是在走一步非常厉害的棋。 楚合意与他们不对付,一旦嫁入东宫,就会成为太子的助力。 两股本就强大的力量,搅合在一起,会变得更加强大,难以对付。 一方面,楚合意本身就很有能力;另外一方面,楚合意背后是拥有三十万兵权的镇北侯府。 一时间,润雪的心咚咚直跳,仿佛跳到嗓子眼,紧张企盼着皇帝不要答应这门婚事! 但是又找不到皇帝拒绝这门婚事的理由。 太子是储君,是皇帝亲自带大的,为了太子将来能够顺利继承皇位,免得国家动荡,皇帝会为太子选择一个很优秀的妻,最好太子妃的娘家对太子还能有很强大的助力。 楚家百年来世代忠良,又镇守北境,楚合意实在是很好的太子妃人选。 润雪藏在广袖里的手,缓缓攥紧。 恼恨昔日世安侯的计策没有成功,否则今日哪里有太子求娶楚合意的事情发生? 当真是一步输,步步输! “皇上,合意这孩子长得像她父亲,又像她母亲,臣妾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很亲切,臣妾也很喜欢她呢。”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温柔开口。 “这孩子虽然从小在乡下长大,吃尽苦头,但她依旧不改善良与大气,被成王羞辱也不生气。 “最重要的是,她心怀大启子民,如此的贤惠善良实在是难能可贵,晔儿对这样的姑娘一见钟情,真是太正常了,臣妾恳请皇上成全他们。” 皇帝在考虑。 皇后继续开口:“皇上,臣妾还想起一件事。” 皇帝看向她。 皇后便道:“当年镇北侯夫人舍身救郑贵妃,两家就此定下婚事,可惜后来成王娶了旁的姑娘为妻,辜负了镇北侯府与合意姑娘。 “虽然成王他们赔偿了镇北侯府金银与土地,可一桩好的婚姻,如何是金银与土地可赔偿的呢?否则民间也不会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说法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成王是皇家的孩子,他与郑贵妃欠下的恩情,便是我们皇家欠下的。如今成全晔儿所求,也算还了镇北侯夫人当年的救命之恩。 “再者说,不是臣妾夸耀,晔儿他是皇上您定下的储君,是天底下除了皇上您之外,身份最尊贵的人,合意姑娘总不能找到比我们皇儿更好的夫君了吧?” 皇帝微微颔首:“皇后说得很是。” 但他还在衡量,毕竟太子娶太子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在此之前,也有几家待选姑娘,一直未能确定,而在这些姑娘里面,未曾有过楚合意。 太傅元冠玉起身,跪到大殿中央来,“皇上,太子才情出众、贤良敦厚;而合意姑娘品貌非凡,聪慧灵秀。依微臣看,太子与合意姑娘实在天造地设的一对,万望皇上成全他们。” 皇帝的视线从太傅身上,转移到楚合意身上。 这楚合意先是被太子一见钟情,后得到一国之母的认可,还得到当朝太傅的认可,想来她做太子妃不会有何问题。 皇帝思前想后,觉得册楚合意为太子妃是可以的,镇北侯府手握北境三十万兵权,世代镇守北境,其忠心不必怀疑。 楚合意被册封为城安县主,赏赐万金,也主动把万金拿出来,给水工们加餐,此等贤良大气确实难得。 他若百年之后,有这样的人陪伴太子左右、辅佐太子,大启将会不断壮大。 皇帝张嘴,准备赐婚。 楚合意就在这时候,从自己席位上起身,迅速跪到殿中央来,人还未跪好,话语已经出口:“皇上万万不可!” 皇帝的话语被堵回去,他微微蹙眉,不解且不悦地看向楚合意。 太子请求赐婚,还有姑娘拒绝的? 太子、皇后以及太傅的反应,和皇帝是一样的。 他们认为这对楚合意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她只会被喜悦砸昏了头,绝不可能拒绝。 所以这会儿,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看向楚合意,目露不悦之色。 她最好说的不是拒绝太子求赐婚! 楚合意深吸口气,总算从太子求赐婚的事情,回过神来了,刚才她被太子所求给惊到了。 前世活到二十六岁,她一直与谢凛并肩前行,对抗风雪,护着底下的老弱妇孺,不曾成婚,也未曾想过成婚。 故而她确实没有想过,自己不主动嫁人,还有人会主动娶她,更何况此人还是当今太子殿下。 可是仔细想想,有人主动娶她,实在正常啊,即便人家看不上她,也会看上她背后的镇北侯府,现在还可以看上她城安县主的身份。 或者看上她手里的人,比如擅长水利的桑农,再比如擅长驯马的宋句……又或者看上和她关系不错的能力出众的谢凛! 又是那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感觉,楚合意很不喜欢,甚至感到愤怒。 东方晔身为太子殿下,所见美女何其多,怎么会对她一个侯府千金一见钟情? 她深知自己并没有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 皇帝怒道:“城安县主,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东方晔是他定的储君,是他认可的优秀孩子,即便太子做错什么,也只能皇帝责怪他、嫌弃他。 其他人不能这么做,也没有资格。 即便是太子求婚,楚合意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楚合意下意识去摸谢凛的玉佩,但是玉佩被她藏在衣襟里,此时不宜拿出来,她停下动作。 “臣女从小长在乡野,承蒙太子殿下厚爱,想要娶臣女为妻,臣女欣喜万分,但臣女实在粗鄙不堪,恐不能胜任太子妃之位,丢了太子与皇家脸面,故而臣女请求太子殿下,另择佳人。” 第169章 拒赐婚2 东方晔道:“合意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方才本宫观你说话做事落落大方,聪慧伶俐,又是父皇册封的城安县主,堪为大启女子典范,太子妃这身份你当得。” 他神色温柔,眼眸含着深情,继续道:“本宫是发自内心地心悦于你,来日你嫁入东宫,本宫会尊你爱你重你,此生绝不叫任何人欺负你!” 皇后在边上叹气,心疼无比:“皇上您瞧合意这孩子,定然是从小在乡下吃够苦头,受尽嘲讽,才会对她自己不大认可,说出这等叫咱们皇儿另择佳人的话来。可见她心底其实是愿意嫁入东宫的,只是为人太过小心。 “皇上,合意姑娘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年镇守北境,无父母教养她、陪伴她,这孩子着实可怜,皇上快些成全这两孩子吧,她入了东宫便有人疼她爱她,日后她便不再这般妄自菲薄了。” 楚合意:“……” 她给对方脸面,才故意贬低自己,怎么皇后和太子还能装傻,直接踩着她的脸往上爬? 楚合意有种被逼到绝境的感觉。 皇后与太子不像是在请求赐婚,而是在逼婚,他们母子甚至包括太傅在内,对她势在必得。 更可怕的是,皇帝听了皇后的话,很是动容,要给她和太子赐婚。 楚合意心中着急,匍匐在地:“皇上,太子殿下此等深情,臣女本不该辜负,但臣女已经有心上人,不敢欺瞒太子殿下,还请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原谅。” 有心上人! 皇后、太子与太傅,齐齐皱眉。 皇后母子俩想的是:楚合意居然敢拒绝皇帝赐婚,敢拒绝太子! 太傅则想的是:「早知道还不如按照我说的,成全楚合意与谢凛,也许事情这会儿已经成了。谢凛和楚合意都会感激我们,现在好了,彻底成仇人了。」 但太傅很快就镇定下来,每个人都会遇到意外,即便身为皇后和太子,都会遇到意外。 楚合意有心上人,想要拒绝赐婚,就是他们母子即便贵为国母和储君,也不得不面对的意外。 但是皇后不死心,她更不能接受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被楚合意拒绝。 不,被任何姑娘拒绝都不行。 她笑着起身,款步从高台上下来,走到楚合意面前,弯腰拉着楚合意的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动作优雅自然,脸上还带着恬淡的笑容,对待楚合意像是对待闺友的女儿,半点不带敌意。 皇帝以为皇后就此作罢,让楚合意起身回席,也就没有多想。 却不知皇后背对着他,看向楚合意时,眼角在笑,但眸中却寒光迸射。 “不知哪家男儿如此幸运,得合意姑娘青睐,竟叫合意姑娘弃我们太子而选择别家男儿?” 楚合意迎上她的视线,就感受到她锐利逼人的目光,想要收回手,皇后的指甲便划过她的手腕,划出一条血痕来。 而且,皇后不放手。 楚合意骤然懂了,皇后不接受她拒绝赐婚! 惊叫出声吗?皇后肯定会说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要扶她,却不小心划伤了她。 皇后貌美,郑贵妃都比不上,皇帝宠爱她,亲自抚养太子成人便是最好的证据,到时候皇后一哭,皇帝就会认定,皇后划伤她的手腕,是不小心为之。 皇后顺势表现大度,请求皇帝赐婚,皇帝有什么理由拒绝心理受伤的皇后? 她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一念罢,手腕上火辣辣的疼,被楚合意硬生生忍了下来。 “还望合意姑娘告知本宫,那位男儿是谁,若当真优秀俊俏,本宫就劝太子认输。”皇后声音温柔,但是只有楚合意察觉到她的威胁。 而且皇后的话语里全是坑。 天底下除了皇帝,谁敢比太子殿下优秀?谁敢让太子殿下认输? 即便真有那样的男儿,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杀身之祸。 皇后这是笃定了,她不敢将心上人的名字说出来。她每一步都是坑,而且胜券在握。 楚合意的目光下意识闪了下,落在谢凛所在的方向。 他穿深青色的官服,在席位上正襟危坐,也在看着楚合意这边,剑眉几不可见地蹙着,眉目冷寒如铁,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楚合意的目光接触到他,便迅速移开,速度快到皇后想要去追查,却追查不到。 不过,皇后也并不是真的在乎楚合意是否有心上人,即便有,她也要逼迫楚合意答应嫁给她的儿子。 堂堂太子,请求赐婚,岂容女方拒绝? 而席位上的谢凛,接收到楚合意视线的一瞬间,搁在膝盖上的手缓慢而有力地握成拳头。 楚合意不愿意嫁给太子。 楚合意在向他求助。 这是冲入谢凛脑海中的两个想法。 他一瞬间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从不饮酒的他,端起面前的酒樽,轻轻抿了一口。 坐在他旁边的平阳公主很是不悦:“楚合意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公然拒绝赐婚?她以为父皇册封她为城安县主,就很了不得了吗?我不信天底下还有男儿,比我太子皇兄优秀俊俏!” 当然,她自己看上的男儿,例外。 她把谢凛当成所有物,没有把他算在和太子比较的范围内。 楚合意知晓,皇后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皇后只是想要逼迫她改口。 楚合意绝不改口,而是迎难而上:“皇后娘娘,臣女的心上人,身份地位固然无法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但他在臣女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真正的爱情,不分门第,没有贵贱,也不会拿他跟旁人相比。只是在看见他的时候,臣女眼里再无旁人。” 皇后继续捏紧她的手,紧到楚合意手骨泛疼。 “你若不说那位男儿是谁,本宫与皇上都会认为你是在搪塞。你要拒绝与太子的婚事,总该拿出强有力的理由才是,怎么,城安县主看不上我们皇家吗?还是单纯看不上本宫的儿子?” 皇后这话一出,皇帝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楚合意连他赐婚都敢拒绝,镇北侯府是想要造反吗? 太子此时也开口:“合意姑娘的心上人是谁,只管说来,若当真有那么一个人,本宫甘愿认输,成全合意姑娘与那位公子……啊!” 说着话,太子忽然惊叫一声! 第170章 打懵太子 太子突如其来的惊叫,叫众人心头蓦地晃了下,仔细看时,才发现一身穿青色家仆男装的人,撞在了太子身上。 可那人虽然身着男装,却是披散着一头泼墨长发,脸颊白皙光洁,眸若点漆,唇红齿白,竟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少女。 不等旁人追问她的身份,她已然像个受惊的小鹿,在太子面前跪下来,双手紧抓着太子的衣袍不放。 “太子殿下,锦柔找您找得好苦啊,锦柔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您……” 她仰头看着太子,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滑过脸庞,楚楚可怜。 东方晔眉头皱起来,眸子里掀起惊涛骇浪,以至于他浑身僵硬,一瞬间忘记把面前的姑娘给推开。 皇后也被眼前的意外给惊到了,骤然松开楚合意的手,转身喝问:“你是何人?此是明华宫,岂容得你大呼小叫?还不快放开太子殿下!” 又喊:“来人啊,把她抓起来,说不定是打哪儿来的女刺客,要伤害太子殿下!” 求赐婚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却忽然跑出来这么一个姑娘,皇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是她看到自家儿子的反应时,便猜测这姑娘和她家儿子必定有瓜葛,便打算速战速决,先把这姑娘带下去再说。 不能让这姑娘坏了他们的好事! 锦柔猛地站起,抓住东方晔的双手,全身忽然爆发出来的力量,叫东方晔的双手被她抓得生疼,无法避开。 “太子殿下,我是锦柔啊,您难道不认锦柔了吗?早在三个月前的永安城,您要了锦柔的身子,锦柔已经是您的人,锦柔认定您了,跋山涉水来找您,您若是不认锦柔,锦柔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说得又激动又快速,皇后的人还未到跟前,她的话就已经说出口。 举众哗然!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这贱民好大的胆子,未婚就把身子交给男子,实属不要脸。 不要脸就罢了,还敢跑到皇宫来纠缠她的儿子! 坏他们母子的好事! 简直该死! 皇后沉声下令:“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岂容得你胡乱攀咬,嬷嬷,将她拉下去。” 几个嬷嬷立即上前,将锦柔给架起来,她的双手死死抠着东方晔的手臂,抠出血痕来,但最终还是被拉开。 她满脸泪痕,伤心欲绝:“太子殿下,您可以不认锦柔,但您不能不认您的孩子啊?锦柔腹中已经有您的骨肉!” 又是一记闷棍狠狠打下来,东方晔的身子猛地摇晃了下。 锦柔不过是他春风一度的对象而已。 在永安城那个小地方,她算是长得漂亮,一时慰藉他视察民情时候的寂寞而已,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东方晔以为,让她陪伴在身边一段时日,对她是种荣耀,事情过去以后,给她一笔银子,彼此之间也就两清了。 他没有想过把人带回皇宫,也没有想过此人会追着他的脚步到盛京城来。 而且皇宫戒备森严,他完全没有想到,锦柔能够突破重重戒备,踏入皇宫来到他的面前。 他毫无准备! 锦柔的出现,以及锦柔的怀孕,好似一记又一记闷棍,狠狠打在他头上,叫他头晕目眩,无法思考。 并不是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解决锦柔,也不是他不能应付锦柔与她腹中的胎儿,而是因为,在场有许多朝中大臣,有父皇…… 东方晔把周围人的看法,看得太重要,他们的看法,会动摇他太子的地位,所以他才会如此慌神,以至于无法迅速应对。 皇后却是反应极快,她带着冰冷的怒气道:“现在外头的姑娘,胆子真是越发大了,为了攀附权贵,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种,也敢说是太子殿下的骨肉。皇上,臣妾恳请,将此人拉下去直接打死,免得她坏了太子的名声。” 皇帝也倾向于维护太子的名声,即便这姑娘真的跟太子有什么瓜葛,她闹到明华宫来,就已经是大罪,丢了皇家脸面,坏了太子声誉! 故而皇帝微微颔首,眸中是沉沉的不悦寒光。 锦柔却忽然发出凄厉的喊声:“我有物证!证明我是太子的女人,证明我腹中胎儿是太子殿下的亲生骨肉!” 郑贵妃一派的人,一直担心皇帝赐婚太子和楚合意,如今得了机会,郑贵妃迅速开口:“糯青去看看,那姑娘有什么证据!” 丞相郑文康也及时抓住机会:“皇上,这位姑娘口口声声说是太子殿下的人,还怀有太子殿下的骨肉,若是不查明真相,恐怕会伤及太子殿下的名声啊。” 糯青已经快速上前,从锦柔怀中掏出物证来。 锦柔说道:“这书笺上是太子殿下为我做的诗,上面有太子殿下的名字。太子殿下在这首诗中赞我,美丽如天边的云霞,锦绣万里。” 糯青将信笺展开,内容确实如锦柔所说,而且上面确实有太子留下的名字。 诗写得很酸,但是确确实实是东方晔的字迹。 “我还有这枚玉佩,是太子殿下亲自赠与我的!” 糯青把玉佩拿过来。 东方朔立即开口:“这玉佩我认得,的的确确是太子皇兄身上的物件。” 两个物证证明,锦柔的确是太子殿下的女人。 若是没有证据,还可以说锦柔为攀附权贵,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物证在此,即便帝后与太子不愿承认,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也不能掩耳盗铃。 帝后与太子三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明华宫内的气氛,紧张不已。 谢凛从头到尾看着这场闹剧,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他知道只要自己把锦柔推出去,就会有人前赴后继阻止太子与楚合意的婚事。 他与楚合意相视一眼,冲她微微颔首,要她冷静,不必多言,静观其变就是。 事实如他所料,没一会儿,郑贵妃便抓住时机开口:“皇上,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太子年轻风流,在外头有几个红颜知己,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太子殿下千不该万不该,沾惹了别的姑娘,叫姑娘为他怀孕,他却始乱终弃,这不仅伤害了人家姑娘与皇室血脉,也会让人以为太子殿下是个没担当的男儿。” 第171章 皇后发难 “况且太子殿下尚未娶太子妃,就做出此等事情……皇上若此时再为太子与城安县主赐婚,只怕城安县主心头难受,镇北侯与楚大将军也会心里不舒服。” 郑贵妃这话说得委婉。 实际意思是:「东方晔身为储君,未娶太子妃就在外拈花惹草,还始乱终弃,不认亲生骨肉,三重大错加在一起,若此时还为他与楚合意赐婚,那不仅是在仗势欺人,而且是在羞辱楚合意,践踏镇北侯府的脸面!」 皇帝懂得这话的言外之意。 男子在娶正妻之前,莫要闹出太荒唐的事情,也是对女方的尊重。 更何况太子求娶的是楚合意,楚合意的身份是镇北侯嫡女,是大将军之妹,如今又是城安县主,即便太子身为储君,也必须给她一定的尊重。 镇北侯府如此战功赫赫的武将之家的脸面,和他们的心情,皇帝是要顾及的。 霎那间,皇帝对东方晔这个太子,大失所望。 “来人啊,把太子送回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东宫半步。至于那锦柔姑娘,先带下去。此事回头朕会亲自审理。” 东方晔:“母后……” 皇后虽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安静。 东方晔抿了抿唇,转而对着高台上的皇帝:“父皇,您千万要顾惜身体,莫要因为今晚的事情气坏自己,若您生病,儿臣会因此痛恨自己的……儿臣告退!” 他乖乖退下了。 楚合意眉梢微挑,这个太子有点东西啊,能够在如此不利于他的局面里,还关心皇帝的身体是否被气坏…… 他那番话肯定能让皇帝气消大半,在皇帝心目中留下一个乖乖儿子的印象。 回头皇帝去审理锦柔的事情时,也许还会以为太子是被锦柔勾引做错了事情的。 当真是好迅捷的心思。 奈何这样聪明,前世还是死得很早。 皇帝:“城安县主,今晚太子与那姑娘的事,朕会彻查清楚,若他无错,朕再给你们赐婚,若他有错,朕会重罚他,给你一个交代。” 郑贵妃一派的人都露出会心一笑,总算成功阻止皇帝赐婚了。 “谢皇上隆恩,臣女感激不尽。” 楚合意谢恩以后,退回自己的席位上,就见皇后忽然对谢凛发难了。 只见她直视谢凛,问道:“谢大人,那锦柔姑娘可是扮作你的小厮,跟随你进宫的?” 方才看着儿子被带下去,皇后心头恼火到了极致,但她很快想到,锦柔不过是一介平民,如何能够进宫?更何况是准确地到达明华宫找她儿子! 除非有人特意带她进来。 她立即叫身边的嬷嬷去探查情况,很快便得知,那姑娘是扮作家仆装扮,跟随谢凛进宫的。 皇后此时对谢凛恨到了极致,恨不能亲手掐死他,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咽气。 他怎么可以如此坑害太子! 怎么可以!! 为了楚合意,他便要出手吗?不惜毁掉太子的声誉,不惜让皇上对太子大失所望? 谢凛真是该死,该死!! 皇帝犀利的视线,落在谢凛身上,他虽然恼火太子所为,但也恼火让太子声誉受损之人。 谢凛从席位上起身,跪到殿前来,“回皇上与皇后娘娘,锦柔姑娘的确是微臣带入宫中。” 平阳公主又惊又怒:“你为何要这样害我太子皇兄?” 从锦柔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楚合意就猜测,这是谢凛的手笔,只是不知眼下,他要如何应对皇后与公主的发难。 也许连皇帝都会为难他。 果不其然,皇帝开口了:“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凛跪在殿上,不卑不亢地开口:“微臣入宫之前,锦柔姑娘把微臣错认成太子殿下,得知微臣并非太子殿下之后,她跪下来求微臣带她入宫。 “她哭得厉害,又怀有身孕,并且以死相逼……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锦柔姑娘身上是两条人命,这两条人命还很可能与太子殿下相关。 “微臣不敢做主,叫太子殿下在未知的情况下,就背负两条人命,故而将她带入宫中,却不曾想会发生方才那样的事情。” 润雪与东方朔心中冷然。 谢凛委实是个会说话的。 分明是故意阻止皇帝赐婚太子与楚合意的,硬是要把他的行为,美化成不想太子在未知的情况下背负两条性命。 润雪有点后悔,若是早知谢凛这么能打,她当初不该直接对付谢府,而是拉拢谢凛。 但是回头去想,她当初并未想过,对付谢府会有失败的结果,先前也就没有拉拢谢凛这个计划。 皇后冷然:“当真是谢大人所说的这样吗?还是说,谢大人心悦城安县主,不愿皇上赐婚太子与城安县主,所以蓄意破坏?” 谢凛的呼吸微微顿了下,当即回答:“微臣不敢有此想法,请皇后娘娘明鉴。” 他回答得太过干脆,太过利落,让皇后与太傅等人都忍不住怀疑:莫非谢凛当真不喜欢楚合意? 但这种怀疑也只是一闪而逝,皇后继续道:“但是本宫听闻,你与城安县主关系密切,若你们二人之间没有情愫,为何昔日本宫想就地杀死你时,城安县主毫不犹豫舍命相救?” 谢凛:“那是城安县主宅心仁厚,她心里有大启子民,即便旁人遇到如此情况,她也会舍身相护。” 又道:“微臣想,城安县主胆敢舍身相护,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相信皇上与皇后,一定不会滥杀无辜。” 浑身紧绷的楚合意,听到他不慌不忙、有理有据的话语,暗暗松开她紧握的手掌,这才发现掌心汗涔涔的。 却不料,下一瞬皇后道:“谢大人也不必紧张,即便你心悦城安县主也没什么,她身为侯府嫡女,又才貌双全,男儿求娶实在正常。” 皇后一改先前的凌厉,变得无比温柔。 “本宫只要你一句话,若你当真心悦于她,本宫便求皇上给你们赐婚,成全你们彼此的深情厚谊。” 楚合意骤然看向皇后,看向谢凛。 第172章 皇后受罚 皇后的问话,把谢凛推入两难境地。 若回答喜欢,锦柔便是他蓄意谋害太子的手段。 回答不喜欢,便会伤害楚合意,以及镇北侯府的脸面。 皇后突如其来的温柔,是最毒的刀,想要杀人于无形。 但是谢凛没有任何犹豫,很快开口:“皇后娘娘,城安县主乃是太子殿下一见就倾心的姑娘,可见她的才貌非寻常女子可比,男儿心悦于她实属正常。 “自古以来,一家好女百家求,城安县主便是如此。可天底下的好男儿何其多,莫非每个心悦城安县主的男儿,皇后娘娘都要为他赐婚么?” 谢凛的口气平稳而冷淡,却带着十足的杀伤力。 楚合意乃是镇北侯府千金,皇后见一个男儿喜欢她,便要给她赐婚,把她放在什么地位上? 皇后还未来得及招架,楚合意也噌地站起来,质问她:“皇后娘娘,请恕臣女冒昧,臣女实在不懂您疯狂想要臣女嫁人的目的何在。 “因为臣女从小长在乡野,粗鄙不堪,所以皇后娘娘以为,只要您赐婚,臣女便要将其视为无上殊荣?还是皇后以为,臣女但凡见到一个男人,就恨不得嫁给对方为妻? “说来说去,左右不过是皇后认为臣女低贱!” 与谢凛的冷淡杀伤力不同,楚合意的口吻带着愤怒小火苗,直接对着皇后发火。 元皇后呆了呆,没想到这二人竟敢呛声她。 她怒极,想要否认。 楚合意抢先一步:“今晚是成王与成王妃的庆功宴,皇后却屡次拿臣女的婚事说事,臣女斗胆问皇后一句,您是不喜欢成王与成王妃打胜仗么?” 元皇后:“……” 皇帝怒喝:“城安县主休得放肆!” 楚合意立即跪到大殿中央去:“臣女确实放肆,但臣女不怕皇上责罚。 “臣女就是想问一句,楚家世代镇守北境,其忠心日月可鉴,为此楚家多少子孙埋骨他乡,难道换不回臣女选择所爱之人的一点自由吗? “若如此,楚家世代守护大启子民的意义何在?臣女父兄拼死抵抗北周大军入侵的意义何在?他们守护了大启,但是大启的皇后娘娘,却要臣女像个勾栏女子一样,接受她的安排,只要是男人,谁都可以!” 皇帝因她的话而怔住,没有言语。 楚合意脊背挺直,继续道:“臣女想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连这点脸面,都不肯给镇北侯府?皇后娘娘但凡有一点点因为,我镇北侯府死在北境的血脉太多而动容,就不会如此。” 在她挺身护着谢凛那一刻,就已经与皇后结为仇敌。 今日她本打算带着桑农来安安静静吃宴席的,但是皇后实在太过分,先是逼婚不成,又想利用她来谋害谢凛。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元皇后脸色煞白,身形晃了晃,几乎栽倒在地。 元冠玉立即帮衬着开口:“城安县主误会了,正因为你的父兄常年在北境作战,皇后忧心你的婚事无人做主,把你当亲生女儿,才要为你指婚啊。 “你看看,皇后指给你的太子,或者是谢大人,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太子身份贵重自不必说,谢大人才华横溢有目共睹,皇后并非轻贱你,而是真心为你着想。” 楚合意:“若皇后当真为我着想,为何皇后指婚之时,在乎的却是太子或者谢凛是否心悦我,而不是我是否心悦他们呢? “若皇后不是在轻贱我,皇后应该询问我的感受,而不是让太子或者谢大人来选择我。 “再有,皇后要求谢大人表明心迹,想要谢大人如何说?他说倾慕我,锦柔便是他蓄意谋害太子的手段;他若说不倾慕我,便是看不上皇上册封的城安县主,看不上镇北侯府。皇后想置谢大人于死地?” 这些话,犹如实质一般,重击在皇后身上,她猛地往后踉跄一步,被嬷嬷及时扶住。 皇帝拧眉,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今晚上的皇后确实表现怪异。 而且似乎从一开始,皇后就想要杀死谢凛,她和谢凛之间有何深仇大恨? 无论如何,镇北侯府是需要安抚的;楚合意与桑农又才立大功,也是不能让他们心寒的。 这一次,皇帝虽然宠爱皇后,但从政治角度考虑,他选择偏向楚合意。 他不看皇后,直接下令:“皇后言行无状,传朕旨意,将皇后送回凤梧宫,反省三个月。太子的事情,就不必皇后操心了。” 多年来,皇后一直稳居中宫,加之她貌美,与皇帝青梅竹马,二人之间又育有太子与平阳公主,感情很是深厚,不曾吃过如此大亏。 禁足反省三个月,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轻罚,但对于皇后来说,已经很严重。 她愤怒、委屈、不甘地看向皇帝,但皇帝没看她,也没有改变对她的惩罚。 皇后感到心灰意冷,帝王的爱重,果然是不能相信的,她再次庆幸,庆幸自己二十二年前的决定与做法。 “臣妾告退!”皇后忍着眼泪福身。 走过谢凛身边时,她忽然停下,居高临下看着他:“谢大人,不论你是否相信,本宫方才是真的想要为你赐婚。” 谢凛回答得干脆:“不必皇后费心,若微臣喜欢,自会主动争取。” 皇后被噎住,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皇帝又下了一道命令:“从今往后,城安县主的婚事由她和镇北侯府自己做主,任何人不得干涉。” “臣女多谢皇上隆恩!” 事情虽然结束了,但是明华宫的气氛一落千丈,皇帝的兴致也十分糟糕,在深深地看了眼楚合意与谢凛之后,他借口宫内闷热,离开明华宫。 姚安扶着他在昏暗的光线里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皇帝才开口:“皇后为何如此憎恨谢大人,屡次想要置他于死地?” 姚安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装傻:“皇上恕罪,奴才看不出来皇后娘娘的心思。” 皇帝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冷哼一声:“既如此,便安排人手去调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73章 公主挨打 皇后被禁足反省,凤梧宫清清冷冷。 将皇后一手带大的安嬷嬷很是忧心,倒不是忧心皇后现在的处境,而是忧心其他的。 “皇后,这几次您在皇上跟前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同寻常。那谢大人又入了皇上的眼,您这般……不怕皇上有所疑心吗?” 皇后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冰冷:“嬷嬷的意思是,皇上会去调查这件事?” “皇后您是一国之母,是皇上的妻,您入主中宫二十多年,皇上何曾这般惩罚过您?叫您反省三日都是不给您、不给太傅脸面,更何况如今是反省三个月。老奴觉着,皇上确实是怀疑了,您想要谢大人死的心思,实在太过明显。” 皇后沉默许久,忽而冷哼一声。 “就算他去调查此事又如何?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一切痕迹都已经消失,皇上能调查出什么来?” 皇后脸上是嘲讽冰冷的表情:“况且昔日动手的人,可不是我们凤梧宫的。即便皇上查出点什么来,我这个中宫皇后也是受害者。” 安嬷嬷沉思片刻,“娘娘说得是,这般想来,我们倒是没什么可担忧的了,方才是老奴太过着急。” 主仆二人说着话,外头的宫女来传话,说是平阳公主来了。 “参见母后。”平阳公主一身粉色华裳,跪在皇后跟前,行礼问安。 “景儿怎么来这里了?明华宫的宴会可结束了?”皇后问道。 “母后离开之后不久,父皇也离开了,庆功宴待着没意思,儿臣挂念母后,特来探望母后,和母后说说话。” 皇后微微抬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平阳公主顺势坐过去,依偎着她的母后。 “母后不必忧心,父皇向来疼您敬您,不会真的让您反省三个月的,过几日儿臣便到父皇跟前走动,要不了半个月,您一定能够行动自由。” 皇后抚摸着她的脸,很是欣慰,“只要你和晔儿安好,母后便无所求,被禁足不算什么。” “儿臣知道母后不在乎,但是儿臣舍不得母后受苦。” 皇后笑起来:“我的景儿长大了。” 母女二人闲话片刻。 平阳公主忽然话锋一转:“但是儿臣有一事不明白,为何母后非要置谢大人于死地?谢家如今在朝为官的人不多,家族主要经商,何处得罪母后了?” 皇后皱眉,一时间无法回答女儿的问话。 平阳公主又说:“上次谢大人还除掉了世安侯,他算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该善待他,不是吗,母后?” 皇后:“……” “儿臣不孝,想求母后一件事。”平阳公主道:“求母后与谢大人和平相处,他真的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而且看着很良善,绝不会祸害我们。” 听到女儿为谢凛求情,皇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恼怒,她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她这一双儿女! 结果女儿居然为谢凛求情,这让皇后感觉自己被亲生女儿背叛了,那滋味很难受,很让她愤怒。 可是看着女儿那张认真的、豁出去一切的面孔,有什么东西忽然冲入皇后的脑中,叫她倏然明白了点什么。 “景儿你告诉母后,你是不是看上谢凛了!”皇后的声音有些嘶哑,面上表情也变得狰狞可怖。 但是东方景从小受尽宠爱长大,即便先前大启需要送公主去和亲,也绝对不会送她去。 故而她此刻敢直视皇后的眼睛:“母后,儿臣从未见过比谢大人更好看、更厉害的男儿,儿臣……的确喜欢他,还请母后从今往后不要再为他指婚。”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一巴掌打在了东方景的脸上,直接把东方景给打懵了,边上的安嬷嬷也没有回过神来。 东方景从小到大,未曾被打过,即便昔日她顽劣,打碎了皇后最心爱的镯子,皇后也是先关心她是否有受伤。 但是现在,皇后却给了她一个耳光。 “旁人都说谢大人长得像太子皇兄,才华比太子皇兄还出众……母后您是担心谢大人会把太子皇兄比下去,才想要杀他吗?就连儿臣喜欢他,都不能够?”东方景红着眼眶,不服气地质问。 她伤心极了,故而也用锐利的话语去刺皇后,想把皇后刺得遍体鳞伤。 果然,她选对“武器”了。 皇后因为她的话,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发青,眼神更是如刀子。 “我警告你,不要招惹谢凛!否则本宫不介意把你关起来,直到你嫁人生子为止!” “我不!我就要喜欢他!” 皇后又是一个巴掌打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打得东方景嘴角流出血迹,身体跌在地上。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母后。 第一次被打,她以为母后是冲动所为,打过之后一定会后悔内疚,所以,她完全没有想到会被打第二次。 “你若是敢喜欢他,与他有任何纠葛,我便把你双腿砍了,叫你此生无法出宫!或者,叫你父皇将你送到他国去和亲!”皇后声色俱厉。 东方景看着她的母后,第一次觉得她的母后很恐怖,她在母后的眼睛里看到杀气,她忍不住相信,只要她敢靠近谢凛,母后真的会杀了她。 东方景虽然不死心,但也不敢再敢和母亲叫嚣下去,她捂着脸,泪如雨下。 皇后渐渐回过神来,把她拉起来,摸她的脸,擦她的眼泪,问她疼不疼。 还说:“只要你不喜欢谢凛,你依旧是母后的好女儿,是大启尊贵的公主殿下,母后绝不再打你……” 二十多年前,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叫皇上可以调查到她头上。 但是二十多年来,她从未曾想过,她的女儿会喜欢谢凛!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得赶快给她的女儿找驸马。 只要嫁人了,女儿就死心了。 否则她的女儿一定会被谢凛利用! 那么她二十多年的筹谋,将功亏一篑。 “可是母后,为什么啊?”东方景眼泪零落,好不可怜,她从未喜欢过一个人,直到遇见谢凛。 “没有为什么。”皇后的回答冷硬又决绝。 而他们母女口中正在谈论的谢凛,此时已经出宫,坐在马车上,马车停靠在马路边大树下,许久未走。 他在等待楚合意。 第174章 两种答案 不知等待多久,望山才回禀:“三爷,镇北侯府的马车来了。” 谢凛“嗯”了声,把放置在手边许久的精致小食盒递出马车外:“把这个送去给城安县主。” “三爷不亲自去吗?” 谢凛的回答似是而非:“我还有许多事情未完成。” 望山不太理解,但还是听从他的吩咐,上前拦住楚合意的马车。 “这是我家三爷给城安县主的点心,方才在宴会上,城安县主没怎么吃东西,我家三爷担心城安县主饿了。” 百花把食盒接过去,跳上马车去送给楚合意,并且转述望山的话。 楚合意把食盒打开,里面装的是精致的桂花酥,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现在不是桂花盛开的时节,但是谢家有能力让部分桂花在夏季开放,也难怪谢凛此时能够拿出桂花酥来。 听闻这些日子,谢凛都带着元潥在外边忙事情,早出晚归的。 他今晚来参加宴会之前,还在百姓身边忙碌,这盒桂花酥一定是关心他的嬷嬷,特意做好了叫他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 现在谢凛却叫望山送来给她。 楚合意顿时明白他的心意,在明华宫里,皇后逼迫他表达对她的感情,但是谢凛没有表达,他一定以为他的做法伤了她的脸面,所以特意叫望山送桂花酥来表达他的歉意,或者说是对她的善意。 ……唯独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 若是有,他会亲自来送,并且为明华宫的选择而道歉。虽然他并没有对不起她。 但是若喜欢一个人,会害怕她误会,便会来道歉,或者来解释。 楚合意拿了一块桂花酥,送进嘴巴里,细细咀嚼几下,香甜入口,确实好吃,但她心里始终有一片角落,空空的。 不过,她没有为此消极太久。 掀开车帘子看过去,谢凛的马车还未动,她道:“百花,靠近谢大人的马车,我有话和他说。” 像上次一样,他们的马车并列停着,马车的窗口对着窗口,楚合意与谢凛分别掀开车窗帘子,就可以看见彼此。 马车附近全是他们的人。 在这样的地方说话,看似很引人注目,实则很安全。 楚合意率先开口:“今晚皇后赐婚的事情,多谢谢大人出手相助。” 谢凛:“城安县主客气。” 楚合意问他:“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皇后为何想要置谢大人于死地?你从小长在谢府,和皇宫里几乎没有牵扯,皇后如何会记恨上你? “我听闻谢贵人当初还是皇后提携上来的,可见皇后与谢贵人关系不差,谢府若是富贵、你若是手握权势,对皇后来说百利无一害。” 谢凛垂眸。 他一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心中有几种答案,但目前不确定是哪一种。 要么他和太子一样,都是皇后的骨血。 要么太子和他一样,都不是皇后的血脉。 否则难以解释,他和太子长相相似,而皇后又对他的容颜十分恐惧的行为。 皇后想要烧毁他的脸不成,便想要取他性命,出手一次比一次狠辣。 次次置他于死地。 可,他若与太子一样,都是皇后的孩子,皇后为何要杀死他? 他从小在谢家长大,那时候他还很小,一个小婴儿,能够阻碍皇后什么? 楚合意:“先前我们的对手是成王夫妇,但今晚过后,我们的对手还有皇后一派势力。谢大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点法子才好。” 谢凛抬眸,对上楚合意的目光,见她双眸明亮, 浑身上下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仿佛永远不会气馁、不会后退,只会一往无前。 若是旁的姑娘,在明华宫被皇后那般针对以后,恐怕心惊胆战又迷茫。 但是她不。 她积极应对,而且迎难而上,并且不打算坐以待毙。 谢凛道:“今晚一事过后,皇后与太子定然会安静一段时日。我已经往宫中安插眼线,若有异动,我会提前告知合意姑娘。” 楚合意:“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喊城安县主太见外。”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谢凛也忍不住浅浅弯起唇角。 “不过有件事,合意姑娘需要提前提防。今晚我们与皇后、太子对抗,成王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已经知晓,我们与皇后、太子为敌……” 楚合意接下他的话:“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按照成王妃的为人,她定然会与皇后联手,来对付我们。” 谢凛忍不住笑起来,“我想说的正是如此。” 楚合意深吸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了,谢大人方才送给我的桂花酥很好吃,下次你们家里做的时候,给我多送点,吃饱喝足我才有力气对付敌人!” 谢凛有被她感染到,身体里的疲倦以及隐隐的伤痛,在此刻悄然散去。 “过几日我叫望山给你送。” 与楚合意拜别,在回谢府的路上,望山状似无意地说道:“三爷每次与合意姑娘说话以后,心情好像都特别好。” 谢凛想说有吗?他便察觉到自己嘴角在上扬,他慢慢收敛住。 从小到大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因为母亲总是对外宣称,生自己时损了身子,仿佛那是他的错。 也因为父亲去得早,大哥又英年早逝,谢府人才几乎断层,他只好扛下谢府发展重担。 他是谢家人,负担谢家兴衰生死是应该的,偏偏他身子不好,常年被病痛折磨…… 二十多年来,他觉得自己的头顶上,始终笼罩乌云,尤其是得知母亲给自己下毒、皇后想要将他置于死地之后,那乌云化作暴雨,穿透了他。 他一日又一日地与痛苦并存。 唯有楚合意,总是时不时地让他在乌云罩顶的世界里,得以窥见稍许日光。 他竟贪恋至此。 他忍不住握紧掌心,摊开后,却什么也没有,他忽然在想:不知她回家之路,是否安全? 车轮踽踽前行,在夜色里发出清晰的转动声,马蹄哒哒地落在青石板路上,今晚月色清冷,楚合意坐在马车里,看着街道上一景一物都被渡上银色光芒,醉心其中。 路的斜对面有几户人家,其中一户灯火通明,越过树木与草丛,楚合意可以看到那户人家的后院屋脊。 却不防,有人从后院里跳出来,越过树木与杂草直面冲向她…… 第175章 连续死人 楚合意与对方打了个照面。 她看到那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青衣,身子很是消瘦,消瘦到双眼微微凹陷下去,但是双目却炯炯有神。 那人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间,怔然一下,迅速调头往别的方向而去。 楚合意:“……” 她刚才以为那人是来刺杀她的,结果居然往别处逃去了。 她把百花喊过来,把刚才所见告知她,“你追上去,看看能否追上他,确定他的身份。” 百花立即应声:“我这就去。” 百花走后,楚合意特意关注那户人家的动静,结果并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不曾有人翻越过那户人家的后院。 看那人很瘦,也许饿极了,去偷东西吃的。 楚合意回到镇北侯府之后不久,百花就回来了,“小姐,没追上,不知他跑哪里去了。” 楚合意对那人有种很怪异的感觉,百花没追上,她感觉有些遗憾,但也没多说什么,洗漱更衣便睡下了。 因着镇北侯府距离那户人家不远,次日中午楚合意便听说,那户人家昨夜死了人。 她又想起那个瘦得过分的男子来,猜想是不是他杀了人,畏罪潜逃?主人家到早上才发现家里死人了,却抓不到凶手? 楚合意去谷丰路看宋句兄妹。 她给宋句兄妹买的宅子,在谷丰路的深处,过去的路上,要经过许多人家。 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楚合意又看到昨晚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立即退回来,拉着百花躲在拐角处,观察着那个人。 那个人是从别人家的后门出来的,依旧鬼鬼祟祟的样子,他出来之后还四处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他,他才往另外一个方向迅速离开。 楚合意压低声音道:“百花,他就是我昨晚和你说的那个人,跟上他,莫要让他跑了。另外,不要打草惊蛇,先摸清他住在什么地方,家里是否有人再说。” 此人很可能是杀人凶手,若是打草惊蛇,还未抓到人,只怕他已经卷铺盖跑路。 百花点头应是,悄悄跟上去。 不远处就是宋句兄妹的住宅,楚合意过去的时候,恰好遇到闫大夫,便询问闫大夫,宋无惜的双眼情况。 闫大夫叹了口气,很是苦恼:“总是感觉差一味药,但是不知差的是哪一味药。” 楚合意便问他:“那无惜姑娘的状态如何?” 提及这个,闫大夫更加眉头紧锁:“一开始宋姑娘很是配合,满怀希望,都怪我医术不够精明,叫她的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现在她……总是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楚合意是经历过绝望的人。 她能够理解宋无惜几次希望落空之后的绝望。 但是,她也无可奈何。 闫大夫的声望,在盛京城已经很高了。 他都无能为力,其他大夫更是不敢去想。 闫大夫忽然道:“若是能请到甘遂大夫上门,恐怕能有几分成算。只可惜甘遂大夫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请到他,全凭运气。” 楚合意:“多谢闫大夫,您先回去歇息,治疗的事情慢慢来,不着急,我去陪陪无惜姑娘。” 闫大夫离开之后,楚合意去了宋无惜的院子,她只喊了一声合意姐姐,此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先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给瘦回去了,成为皮包骨,看着可怜。 因着宋句不在,楚合意特意叫人做饭,哄着宋无惜吃下去一些,才作罢。 百花去了很久没有回来,眼看着太阳快要下山,楚合意开始担心。 若是那个男人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狂,百花对上他,能够是对手吗? “小姐!”百花终于从门外快步进来。 楚合意见她浑身完好,松了口气。 她与宋无惜作别,迅速带着百花离开。 坐上马车,她才问百花怎么回事。 “我办事不利,被他发现了,小姐。他在我追上去的必经之路上设置了毒障,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走过去之后就晕倒了。 “等我醒来,他已经不见踪迹。但是我顺着他离开的足迹,寻找半天,总算找到他落脚的地方。我恐小姐挂念,就先回来报信。” 见百花还要再去探一次,楚合意连忙拉住她,“既然知晓他的落脚点,明日再去不迟,今日你已经很冒险了,明日带帮手前去,也安全些。” 百花沉吟片刻,点点头,她确实又饿又累。 而且那个人的毒药真是好用,她不知不觉间吸入雾气,直接就晕过去了。 去探查这样的人,还是得小心谨慎些为好。 当天晚上,百花吃饱喝好,早早睡下,养精蓄锐,次日天不亮就带着两个帮手出发了。 楚合意才起床,跟着百花出发的其中一个帮手就已经回到她的面前,说谷丰路那边有户人家死人了,恰好是昨日清瘦男子出没的那户人家。 楚合意:“……” 不好,那户人家距离宋句兄妹所住的宅子很近,宋句不在家,宋无惜一个姑娘……若是遭遇不测,楚合意简直不敢想象。 “去准备一匹马,我要出门!”楚合意顾不上吃早饭,换了衣服骑着马,就赶往谷丰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居然在半路上遇到成王府的马车,他们马车气派,后面还跟着好几个护卫,把一条大路给占据了。 楚合意骑马过不去。 本以为成王夫妇要为难她,不许她过去,岂料润雪见到是她,便道:“我们往旁边让一让,叫合意妹妹先过去。” 她的马车与护卫队,当真让开了。 楚合意骑马跑出很长一段路之后,发现没有埋伏与陷阱,才知道成王夫妇是真的给她让路了。 他们越是如此,她越不能掉以轻心,这两人一定是想要以小小的恩惠,来瓦解她的戒备心,从而一举将她击倒。 楚合意骑着马冲到宋家门口,翻身下马之后,顾不上下人通报,便直接冲进宋无惜的院子。 只见院子里,宋无惜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旁边有满脸恐慌的闫大夫,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瘦得过分的、她一直在探查的青衣男人。 第176章 非杀人犯 楚合意与他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彼此都怔然。 这青衣男子所过之地,都有人死亡,如今他来到宋无惜身边,不知意欲何为。 闫大夫满脸惊色:“合意姑娘怎地如此着急忙慌,外头发生了何事?” 楚合意狐疑,不知闫大夫为何这样问,直到她听见外面的喧闹声。 “官爷明察,我们家小姐身子不好,只是请大夫上门治疗罢了,怎敢私藏嫌犯?”是家下人的声音。 楚合意这才知晓,官兵跟在她身后来了,莫非是来抓眼前的青衣男人? 她还未有答案,一道身影从围墙那边翻越过来。 是百花。 百花看眼前的画面,有些错愕,但是外头官兵的脚步声越发近了,百花很着急。 她附在楚合意耳边道:“小姐,我已经打探到此人的真实身份,他是……” 楚合意愕然,眼前的青衣男子,居然不是杀人凶手,反而是…… 可若他不是杀人凶手,为何他所过之地,都会有人死亡? 楚合意观察着那位青衣男子的神色,想到先前在街道上遇见润雪夫妇的事情,她恍然,相信百花所调查的结果是应该不会有错。 她当即道:“百花,你请这位先生进屋去,待会儿我有话要问这位先生。” “是,小姐!”百花应下。 那男子深深地看了眼楚合意,倒是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百花离开。 楚合意又叮嘱闫大夫与宋无惜:“待会儿外头的官兵来问,你们便说,屋子里没来过其他人,只请了闫大夫一人来治疗。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她语气严肃,闫大夫与宋无惜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但还是郑重点头。 不一会儿,外头进来许多官兵,二十多人的样子,声势浩大。 进入院子之后就开始打砸花瓶盆栽等物件,美其名曰寻找杀人嫌犯。 “城安县主在此,尔等怎敢这般嚣张?”瑞嬷嬷呵斥。 为首的人郝威不认识楚合意,但是关于最近皇帝册封的城安县主,他听闻了。 城安县主就是镇北侯的千金,是一品大将军的妹妹,而且她个人能力出众,得皇帝认可,册封为城安县主。 郝威的视线在楚合意身上探究一圈,见她气势逼人,高高在上,身上衣着华贵、珠钗首饰都是上等,便大概相信她是城安县主。 他带头行礼。 “不知城安县主在此,多有打扰。我等也是奉命捉拿杀人嫌犯,叨扰了城安县主,还望城安县主莫要怪罪。” 楚合意冷然:“捉拿嫌犯捉拿到我的宅子来了?你们出发之前没有打听打听,这是我名下的宅子?还是说你们以为我堂堂城安县主,会与朝廷对着干,窝藏杀人嫌犯?” 郝威等人又是一惊! 他只是拿银子办事而已,但是对方并未告知他,这里是城安县主名下的宅邸。 虽然心有怯意,但是让他办事的人身份很是尊贵,而且还给了他大笔银子,若事情办不成,只怕他要吃不了兜着走。 郝威讪笑:“在下不敢,只是在下得到确切消息,杀人嫌犯确实在这一带出没。在下倒不是说城安县主您窝藏嫌犯,在下只是担心,那嫌犯躲到您的宅邸来了,若不能将他捉拿,恐伤及城安县主性命。到时候在下无法向朝廷、向皇上交代。” 楚合意:“这么说,你是要搜查我的宅邸了?” “在下多有得罪,还望城安县主原谅。” “若是我不许呢?” 郝威笑了笑:“还请城安县主莫要为难,否则郝威无法向朝廷交差!” “若找到他,你预备如何?” “自然是审问他!” 楚合意饶有兴致的样子:“怎么审问呢?是不是他不承认,你们便要将他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奄奄一息?” 郝威愣了愣,身后的人的确要求他,不管抓到的那人是否承认杀人,都将那人往死里折磨。 后面的事情,她会来处理的。 郝威整理面部表情:“城安县主,这不过是正常的审问手段而已。” 楚合意冷笑一声:“大人请搜查吧。” 郝威立即拱手:“多有得罪!” 看似对楚合意很恭敬,但是行为上却没把楚合意放在眼里,他一挥手,手底下的士兵立即冲出去,冲入每一个屋子,翻箱倒柜地寻找。 郝威乃是得到准信,那嫌疑犯在此,故而他面上半点慌乱也不见,有的只是满满信心。 然而半个时辰后,他手底下的人纷纷来报:“大人,没有找到!” 眼看着一二十人几乎已经全部回来复命,郝威眸露惊色,面露怒容。 “怎么可能,你们看仔细了?若是被我亲自找到,你们仔细挨板子!” 郝威踢开面前的人要亲自去寻找,但是一把长剑横到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郝大人,你过分了。以搜查嫌疑犯为由,私闯我的宅邸;又任由你手底下的人,打砸我府上的物件;如今没有找到嫌疑犯,你还想要亲自去打砸。 “你当城安县主是好欺负的,还是当我镇北侯府的姑娘是好欺负的?” 长剑抵着郝威的咽喉,刺破他的皮肤,冒出血珠来,“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现在,跪下给我道歉!” “城安县主,有话好好说,先把长剑拿开,姑娘家拿剑到底不雅,而且我背后的人即便是城安县主的身份也压不住……” 未等他说完,楚合意耍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等剑花停下来时,郝威的脸上已经出现两条交错的血痕,发冠被打落地上,长发好似被马啃过一般,凌乱无比。 而楚合意踩在他的后背上,长剑从上而下刺入他的后肩,郝威疼得浑身都在颤抖。 “是谁让你看不起姑娘家拿剑的?” “是我的错,求城安县主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郝威鼻青脸肿,忍不住哭诉。 楚合意踢他一脚:“滚!” 郝威不敢停留,迅速带着手底下的人离开。 路边停着一辆豪华马车,马车里坐着的人是润雪与东方朔,他们一直在等郝威的好消息,结果却看到郝威狼狈归来,二人很是震惊。 楚合意私藏杀人嫌犯,还敢对郝威动手? 第177章 死人真相 是的,润雪知道,那青衣男子所在的地方,是楚合意名下的宅子。 而且她还知道,楚合意猜测那青衣男子是杀人嫌疑犯,才会一大清早就骑马赶到这里来,只为保护那个双眼失明的女孩! 因为那两户人家死人的消息,是她故意让人传到楚合意耳朵里的。 她想着,楚合意赶到这里来,见到那青衣男人,一定会想要将他捉拿归案。 紧接着,郝威就会带人前去,从楚合意手中接过那个青衣男子,当场用酷刑审问他,将他折磨到奄奄一息的地步。 她会在关键时刻出现,以成王妃的身份救下那男子,并且为他洗脱杀人嫌疑,那青衣男子从此后就会为她卖命。 因此在大街上遇到楚合意时,她特意给楚合意让路了,还故意说出“合意妹妹”四个字。 一来是让楚合意能够及时赶到谷丰路;二来是让街上的百姓都看到,她的谦逊与优雅。 可是现在,她没有等到好消息,却看到郝威狼狈归来。 她知道事情可能已经失败了,此地不宜久留,她让车夫立即离开。 带着人手从宅邸出来的郝威,看到那辆迅速离开的豪华马车,愣了愣。 他以为自己任务失败,成王妃会严惩他,他已经做好被严惩的准备,结果成王妃却走了。 这让郝威匪夷所思,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结果当天晚上,他趴在榻上养伤时,他的贴身侍卫进来,把门关上。 “大人,您今日得罪了城安县主,城安县主睚眦必报,她一定不会放过您的。” 郝威也在担心这件事,故而点点头。 侍卫又道:“成王妃说,您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敢闯入城安县主的宅邸抓人,因此得罪了城安县主,实在该死。” 郝威愣住,只觉得侍卫的口吻很陌生,不像是他的人,倒像是成王妃的人。 “但是如果您甘愿吃下这毒药,毁掉自己的嗓子,从今往后再不开口,等城安县主到皇上跟前状告您时,成王妃会保您性命。” 郝威瞳孔剧缩,“你是她的人?” 什么城安县主去告状时给他求情,不过是幌子! 成王妃是要彻底隐瞒今日的事,不许他透露出一个字。 “大人您不也是为她办事吗?可惜您没办成,而且还留下把柄。成王妃她会睡不安稳的,她说,要么您死,要么您永远闭嘴。” “不!”郝威嘶喊起来:“我要去找皇上,是她要我这么做的!” 侍卫将他摁在榻上:“大人,您没有证据证明您是受她指使的,您到皇上跟前去状告她,只会被皇上认为您在污蔑成王妃,这罪名可不轻。” 郝威心如死灰,渐渐放弃了挣扎。 为了千两银子,更为了攀附成王夫妇,他葬送了自己的嗓子,葬送了自己的仕途。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就说当前,楚合意看着郝威带着人离开之后,她没有去找百花和那青衣男子,而是带着瑞嬷嬷, 从大门出去,迅速绕到后门。 后门有一棵大树,她懒懒靠着树干,等待着。 约莫等待一炷香的功夫,门后边才传来动静,楚合意看过去,就见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楚合意笑:“真是有缘啊,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那青衣男子看见她,脸上表情猛地一僵,似是想要退回去,但是又觉得不妥,就这样僵持着。 楚合意走过去:“方才我可是救了先生一命,结果先生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要偷偷溜走,合适吗?” 青衣男子:“……” 楚合意:“啊,这种事情先生已经做过许多次了,想来是不怕再多一次。” 那青衣男子拱手作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楚合意问他:“先生打算以何为报呢?” “无以为报。” 所以不打算报恩了。 楚合意:“……” 不愧是润雪设下陷阱也想要拉拢的人,有足够的能力,个人内核强大,所以完全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不要脸得如此……理直气壮。 “先前甘遂先生,可是在为我家妹子诊断?她双目失明时间已久,不知甘遂先生可愿意为她治疗双眼?就当报答我方才对先生的救命之恩。” 是了,眼前的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天才神医甘遂! 听闻他一手医术可妙手回春,他四海为家,曾在瘟疫肆虐的地方,以一身医术救下千千万万人。 还听闻他既有天赋还很努力,不仅对医术有研究,对毒术也有深入了解,为此不惜尝百草。 有一次他尝过毒草,昏睡几日,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了,结果他又活过来了,只是身体受损。 甘遂,是他对外的名字,也是可医可毒的药草名字。 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找到他很难,想要他停留也很难,所以润雪才会想要设下计谋,以救命之恩将他束缚在身边。 楚合意猜测,润雪一定打探甘遂的消息很久了,才终于得到甘遂来到盛京城的消息。 甘遂醉心医术与毒术,视钱财于身外之物,又加上他总是与毒草打交道,便把自己搞得清瘦无比,瘦得像只饿鬼。 甘遂道:“你已经知晓,我所过之处都死了人,姑娘就不怕,我把你妹子也给治死?” “先生说起这事,我便好奇起来,都说先生的医术可妙手回春,为何这段时日您治疗的病人,都死得很快?莫非传言有虚,您医术并没有那么好?” 甘遂最不喜旁人质疑他的能力:“胡说八道!李家请我去治病之前,已经请了一个大夫,那大夫草包至极,诊断结果与我完全相反。但李家人信奉他,坚持要给病人喝那草包开的药方。 “我知道那人吃了那药方,比病死还快,自然提前溜了,否则等他们怀疑我,送我见官吗?” 他游荡人间惯了,并不与权势为伍,故而早早学会保护自己,预见麻烦避免麻烦。 楚合意问他:“那隔壁柳家的病人呢?怎么也被你治死了?” 甘遂更生气了:“我虽然被称为神医,但我不能把死人变成活人。柳家请我去时,他们家病人已经死去半个时辰了,我怎么救? “他们哭得死去活来,不愿意接受病人去世,这种病人的家人很可怕的,我当然得偷偷溜了。” 楚合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鼎鼎大名的神医甘遂先生,不可能把好好的活人治疗死的。 “所以甘遂先生一定能够帮我治好我妹妹双眼的,对吧?而且您已经有治疗法子了,对吧?” 她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第178章 同时抢人 先前楚合意来到宋无惜的院子时,看到闫大夫脸上是惊恐的表情,那时候她以为甘遂想要杀死宋无惜,闫大夫才会如此惊慌。 后来得知甘遂的身份,她又想到闫大夫很是崇敬甘遂,那么,那时候闫大夫表情惊恐,只能是因为,他对宋无惜用的药不对,被甘遂指出来了。 可见,甘遂有法子,能够治疗宋无惜的眼睛。 “姑娘这是激将法?”甘遂道:“若是我不答应为你治疗病人,你当如何?” 楚合意:“当然是放先生离开。” 甘遂微怔,不大相信:“为何?” 他以为楚合意挖空心思救自己,目的就是让他给宋无惜治疗眼睛。 身为医者,他当然以救人为己任,但他不喜欢旁人挖空心思算计他、拿捏他。 “您不在这里治疗,空出来的时间就会到别处去治疗其他病人。虽然我和我妹妹会很难过,但是其他人家会欢喜。天底下需要先生的人太多了。” 甘遂以为她在以退为进,不以为意:“老夫当真走了。” “我这里有十两银子,先生带在身上,也好度日。”楚合意把一锭银子递过去。 又叮嘱他:“方才先生也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了,有人设下陷阱,想要捉住您,要您对她言听计从,成为她最强大的助力之一,先生此去定要小心。” 甘遂也没问她那人是谁,毫不犹豫接下银子,转身就走。 他的小徒弟等在附近,前来与他汇合:“师父,我们就这样走了?是不是太没良心了?思恩不图报吗?” “我去救治其他病人,那些病人好了之后,或去种田地,或去经商,或入仕途,经过他们之手的东西流动到盛京城,城安县主多多少少会用到,这不就是报恩吗?” 小徒弟挠挠后脑勺,原来报恩还可以这样吗? 甘遂并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打算离开,拿了楚合意给的银子之后,他带小徒弟去雇马车,又买许多馒头,便出发了。 他始终觉得,楚合意是在以退为进,肯定会在他们师徒离开的路上堵截他们。 这种人他见得太多。 假装让他离开,还假装给他银子,就是为了瓦解他的防备,让他留下来为他们办事。 一旦他真的离开,那人就会无法接受,从而与他撕破脸。 因此,马车即将出城,被拦截下来时,甘遂一点都不意外。 “先生,我家主子有请,还望您跟我走一趟。” 甘遂微抬下巴,一脸傲然:“若是我不去呢?” “我家主子说了,您此去定然不会后悔,她有医术上的事情要与您讨论。” 甘遂心中冷笑,为了留住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知晓若是自己硬碰硬,得是他和小徒弟吃亏,既如此,便跟对方走一趟。 结果他入了客栈雅间的时候,见到的不是楚合意,而是成王妃润雪,以及成王东方朔。 润雪身穿鹅黄色长裙,身段曼妙风流,眉目间却流转着英气。 “润雪对先生久仰大名,给先生请安。” 东方朔也顺势起身,主动给甘遂作揖。 先前他自认为身份尊贵,该是甘遂来拜见他们,但是润雪坚称,对待真正的人才该以礼相待,才会得到对方的鼎力相助。 润雪甚至还告知他,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东方朔这才听从她的安排。 伸手不打笑脸人,甘遂也对他们夫妇二人作揖见礼。 润雪请他坐下,又叫人上茶与吃食。 甘遂索性坐下来,吃好喝好。 他们不开口,他也不主动开口。 润雪:“先生,是这样的——炎州城多雨水,上次我与成王在炎州城作战,战争结束之后,发生了瘟疫,虽然最终扑灭了瘟疫,但还是死去许多同袍,成王与我都很是心痛。 “久闻先生神医大名,润雪想为大启战士们,请求先生随军出征,一来可为或者受伤、或者生病的将士治疗。二来若再发生瘟疫,以先生才能,必定能够减少大量死伤。 “如此一来,先生大才将得到最大发挥。 “成功守护将士们的安全,就是守护大启江山的安全,就是守护大启百姓的安全,先生将是人人敬重的大英雄,百年之后,先生的精神将永远活在每一个心中有家国之人的心目中。” 坐在润雪身边的东方朔,听闻她这番话,都觉得热血奔腾,不由得挺直脊背,心里想着甘遂绝对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润雪和他分析过了,甘遂这种一门心思追求极致医术与毒术的人,又视钱财与身外之物,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是一定拒绝不了流芳百世。 因为那不仅是史书工笔的褒奖,更是精神的永存。 多少人穷其一生,为的就是这个目标,可惜只有少部分人能够达到。 而他们可以为甘遂提供如此绝佳的机会。 甘遂却道:“你们喊我来,不是要与我讨论医术的?” 东方朔错愕,甘遂在说什么? 对于润雪提出来的事情,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桌子底下,润雪悄悄捉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她则看着甘遂,浅浅笑道: “不瞒先生,润雪对医术略懂皮毛,上次在炎州城我们遇到的瘟疫乃是瘴气,也叫疟疾,主要由蚊虫传播到人体,造成大片人员感染。” 她没有说鼠疫,毕竟她也治不了。 “润雪误打误撞,在炎州城寻得一些草药,才终于防止疟疾的大肆感染,润雪确定那草药对疟疾有很好的效果。若先生愿意随军就医,润雪愿将此法告知先生。” 以一个药方,换得甘遂忠心跟随,润雪觉得值得。 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甘遂才是。 将来他们要遇到的困难很多,也许会受很多伤,以及感染许多疾病,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她才放心。 她听闻,甘遂对医术的追求,已经到达痴迷的地步,她相信自己提出来的药方,一定会让他感兴趣。 结果甘遂却问:“这是条件吗?我随军出征,成王妃才给我药方?” 东方朔:“……”要不然你以为呢? 润雪再次按住他,笑着对甘遂道:“先生,这是我为南境二十万将士请命。” 第179章 必须逃离 甘遂:“既是为将士请命,最终保护的还是大启子民,成王妃此举也算得是为大启子民请命了。 “这样说来,我反而不必随军出征,王妃将治疗疟疾的法子给我,我走到何处便治疗何处的病人,最终的作用都是一样的。” 东方朔眸中已经可见怒火。 润雪道:“普通百姓感染的可能性倒小,炎热地区、常年驻守边疆的将士,感染的可能性更大。先生随军出征,与我们一道驻守南境,便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既减少大量感染,又轻松许多,何乐不为?” “在下素来自由惯了,无法听从别人号令,多谢成王妃错爱。”甘遂站起身来作揖,便要离开。 “先生!”润雪出声拦住他:“南境战士需要先生这样的人,先生若有任何要求,可与我或成王殿下提出,我们夫妇二人一定满足先生所求。” 除却自身很可能会受伤和生病之外,上次澜城的瘟疫,让润雪知道,他们身边必须有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为他们冲锋陷阵。 一次瘟疫可发生火灾,但不能次次瘟疫发生火灾。 楚合意因为桑农的水利工程,得了城安县主的封号,以及十万金的赏赐,让她迅速且深刻地意识到,成就大业与盛世繁华,不能只靠单打独斗。 甘遂若成为她的人,来日他在瘟疫当中,挽救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不只是甘遂个人的功劳,还有她的功劳。 东方朔开口:“先前王妃已经与先生说过,随军出征,救治千千万万人,可叫先生流芳百世。” 即便到此时,东方朔依旧觉得,名扬天下、流芳百世,乃是甘遂这样的人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岂料甘遂却斩钉截铁地说:“我对流芳百世毫无兴趣,告辞了!” 东方朔怒极,要追上去,却被润雪拦住,对他摇摇头。 甘遂就这样带着他的小徒弟,坐着马车带着干粮离开盛京城了。 东方朔不解:“就这样让他走了?” “先前我与夫君所说的三顾茅庐,夫君莫非忘记了?真正的人才,都需要花点时间和耐心。” “但他很无礼!” “现在是我们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我们,稍微无礼有何不可呢?” 东方朔怔了下,折服于润雪的想法与心胸。 三天后,东方朔夫妇根据探子来报,得知甘遂所在的地方,便坐马车出发,在小村庄里与甘遂师徒偶遇。 润雪更是把治疗疟疾的法子,告知甘遂,再次邀请他随军出征,做他们的军中大夫,再次被拒绝。 第三次,润雪给小徒弟买了许多衣服鞋袜,还有许多食物,又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见到喜欢的东西可随意去买。 天黑时分,甘遂从山上采摘草药回来之后,才得知这些事情。 小徒弟说:“师父,我觉得成王夫妇十分可亲可敬,他们能对我这样好,肯定也能对其他人这样好。况且他们求师父随军出征,也是为了军中将士的性命,师父何不答应他们呢?” 头顶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照得甘遂脸色一片惨白。 他从小徒弟怀中掏出吃食,吃了一口,很甜,他问:“今天吃饱了吗?” 小徒弟乖乖点头:“吃饱了,成王妃叫人送来的东西很好吃。” “吃饱了就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甘遂简单收拾了草药,带着小徒弟连夜跑路。 他一度以为,追逐拦截他的人会是楚合意,结果这些日子以来,楚合意不曾出现过,她身边可是有个绝望的需要治疗的盲女呢。 附近的城镇上,东方朔与润雪入住在最上等的房间里。 “到目前为止,已经三次了,上次你甚至连治疗疟疾的法子,都告知他了,雪儿真的有把握这次之后能够拿下他吗?” 润雪没有立即回应,因为她不确定了。 她以为第二次出手,拿出那药方,便可以拿下甘遂,但还是失败了。 之所以出手第三次,不过是他们还逗留在这城镇里,想做最后一搏。 东方朔问她:“若是没能成功,该怎么办?他得了那样重要的治疗法子,会坏我们许多好事。” 润雪眸色冷冽:“等到子时初,他若不来加入我们,就派人将他杀死。我们得不到的,也绝不允许旁人得到,否则会阻挡我们的路。” 东方朔立即把余粱喊来,叫他带着人手去包围甘遂所在的村子。一旦到子时,甘遂还未来,就将他围杀。 他们一直有人盯着甘遂的动静。 余粱进来时,脸色难看:“殿下,王妃,我们的人来报说,一炷香之前,甘遂与他的小徒弟不见了。” “不好!”润雪立即道:“甘遂定然已经猜到我们接下来的行为,提前逃跑了。不过别着急,才一炷香而已,他带着他的小徒弟,跑不了多远,现在加派人手去追!” 他们往城外去追寻。 却不知甘遂带着小徒弟,往盛京城的方向跑。 奈何路途遥远,甘遂又带着小徒弟,足足跑了一个晚上,也没到达地方,只好东躲西藏,继续赶路。 东方朔与润雪也反应过来了,安排一部分人手在盛京城内搜寻。 楚合意一大早就来宋家,听闻宋无惜的状况不好,虽然活着,却与死人无异。 宋句回来看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陪伴她沉默。 他还记得昔日,妹妹劝他为楚合意做事时所说的话,那时候的妹妹心怀希望,可现在那希望荡然无存,她再次回到黑暗里,把她自己锁闭在黑暗里。 闫大夫在旁边唉声叹气:“若是甘遂大夫在就好了,那日他告知我用药错了,可惜我还未来得及问他应该用什么药物,他便走了,下次他回盛京城,不知是什么时候。” 宋句想带宋无惜离开盛京城,去寻找甘遂。 而且是必须离开。 但是在此之前,他有件事要告知楚合意。 二人离开宋无惜的房间来到院子里,宋句压低声音道:“成王妃的人这段时间在接触桑农,给他大笔银票,想让他加入成王府的势力。 “虽然桑农已经明确拒绝了,但我想成王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那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合意姑娘,我想带着桑农与无惜暂时离开,一来可以躲避成王妃的纠缠,二来也可以为无惜寻找甘遂大夫。” 若是有朝一日,成王夫妇探查到他们三人的身份,他们必定会给楚合意以及镇北侯府带来血光之灾,此时离开或许还来得及。 楚合意还未回答,便听到有人重重撞响了后门。 第180章 恩义绝1 宋句护着楚合意往后门走。 楚合意把百花一起叫上了,这样安全。 后门被拍得砰砰作响。 宋句把楚合意与百花护在身后,亲自去将后门打开,两个人浑身带血地滚进来。 正是甘遂和他的小徒弟。 “城安县主,劳烦救命。”甘遂还残存着最后的清明,但是他怀中的小徒弟已经昏迷不醒。 “等我好了,宋姑娘的双眼,我给她治好。”甘遂说道。 镇北侯府真假千金的事情闹得太厉害,即便他才回盛京城不久,也听说了楚合意与润雪之间的恩怨情仇。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种情况下,来投奔楚合意才能活命。 否则他和小徒弟要么死,要么就成为成王夫妇的狗。 他不想做狗,也不想死。 “你们既然到了这里,我自然会保护你们,谁也不能在我的地盘上伤害你们。”楚合意说道。 甘遂松了口气,这才放心地昏厥过去。 楚合意让护卫把甘遂师徒两人抬到屋子里去,闫大夫立即给他们检查伤势。 “虽然流血不少,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我给他们止血,并且上些药,不日他们就会好。” 闫大夫道:“他们昏迷,不过是因为长期奔波,太过劳累而已。” 楚合意:“劳烦闫大夫!” 甘遂身为大夫,一定很了解他们身上的伤,他请求她救命,想来不是治疗伤口,而是帮助他们躲避旁人的追杀。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来敲门,是成王府的人。 “参见城安县主。”余粱认识楚合意,立即下跪行礼。 礼数是周到了,但是气势却半点不减。 “成王妃遭人下毒,我等奉命捉拿犯人,还请城安县主行个方便。” 是成王妃要甘遂死。 楚合意冷笑:“前几日才有人说我私藏嫌犯,如今你们又来我宅邸捉拿犯人,怎么,大启皇上亲封的城安县主,像是会背叛大启、背叛皇帝做那等私藏罪犯的人? “你们想要搜查我宅邸,也可,去拿皇上的搜查令来,否则你们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楚合意让百花召集人手,堵在各个门口处,不允许成王府任何一个人进来。 双方周旋许久,余粱无可奈何,只好派人去告知东方朔夫妇这边的情况。 而且他很确定,甘遂师徒就是进了楚合意的院子,进去一定能够抓到他们。 没多久,东方朔亲自来了,满脸怒气地盯着楚合意。 “本王的人亲眼目睹,那犯人躲入了你的宅邸,你如今不敢让本王的人进去搜查,可是怕本王搜查出罪犯来? “城安县主,若你害怕,现在就把人交出来,本王可以不追究你的过错。否则等本王亲自进去搜到人,你即便身为城安县主,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楚合意道:“成王殿下如何证明,你们要捉拿的犯人,跑入我宅邸来了呢? “你又如何证明,跑入我宅邸的人是给成王妃下毒之人呢? “大家都知晓你们与我不对付,记恨我昔日让你们难堪受罪的事,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宅邸里,随便抓一个人就说他是罪犯,然后污蔑我私藏罪犯呢?” 东方朔气得脸颊有些抽搐。 竟被噎住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楚合意挑眉:“怎么呢?没有证据就来抓人?成王殿下是仗着自己身份尊贵,胡作非为吗?还是成王殿下看不上我这个城安县主,故意来为难啊?” 东方朔咬牙切齿:“楚合意,你莫要越说越离谱。本王怎会看不上你这个城安县主!” 就算心里看不上,也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承认,因为那是他父皇亲自册封的。 “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你不拿出证据来,你就是在诬陷,就是看不上!” 在她决定救下甘遂那一刻,楚合意就已经确定,这一“战”是唇舌之战,只要让东方朔去自证,他就不能闯进来。 唇舌之战耗费耐心,楚合意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和他耗到底。 瑞嬷嬷不时给她添茶倒水,长时间说话,嘴巴干燥得很。 东方朔被她气得肝气郁结,脸色铁青,恨不得将她一拳打爆,却迫于她的身份、她的言辞,而丝毫不敢动手。 吵得唇干舌燥,东方朔见她悠哉悠哉地喝茶,快要气死过去。 有几次他甚至想要带人冲进去了,楚合意一边叫人抵挡一边大喊:“堂堂成王殿下,容不下我小小的城安县主,要私闯我的宅邸不说,还要打死我!皇帝亲自册封的县主,竟这样被真正的皇室血脉欺负吗?” 她这么一说,东方朔哪里还敢往前? 只怕她的话语经过百姓的口,传到朝臣耳中,再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在父皇面前参他一本。 过了两三个时辰,东方朔败下阵来,留下人手在宅邸附近守着,他自己回去了。 屋子里。 宋句帮着闫大夫,一起给甘遂师徒处理身上的伤口,心情异常复杂。 本想以去寻找甘遂为妹妹治疗眼睛为借口,暂时离开盛京城,可现在甘遂却到他们跟前来了,这个强有力的理由用不了了。 必须想个其他法子离开。 能得楚合意照顾这许久,他内心已经很是感激,否则他不知他们三人,能不能熬过去年冬天。 绝对不能再连累她和镇北侯府。 桑农是半夜回来的。 回来之后,直接去了宋句的房间,宋句本就没睡沉,被他吓一跳,此前桑农很少回来,除非有极其要紧的事情。 黑夜里,他的屋子没有点蜡烛,但是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能够勉强看见彼此的轮廓。 宋句察觉到,桑农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今天成王妃亲自来见我,问我是否考虑好往后要跟随她,被我再次拒绝了。” 宋句喉咙涩哑:“然后呢?” 桑农也语气艰难:“成王妃说出了我们的身份。她威胁我,若是不加入他们,就是他们的敌人。 “一旦她将我们的身份暴露出去,被处死的不仅仅是我们三人,还有照顾我们将近一年时间的合意姑娘,以及镇北侯府。 “我假装回水渠边考虑,半夜便溜回来了。宋句,我们得走,就现在!” 第181章 恩义绝2 月色清冷,桑农的声音也变得无比沉凉,他抓着宋句的胳膊:“宋句,我们从血水中爬出来,不是为了给旁人做狗的。 “今日若是我屈服于成王妃,来日不知她要如何拿捏我,要我去做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人生路一旦走错,就步步错。” 宋句:“你不必再说,我和你所想的一样。我现在就去找无惜,带上她,我们就离开。莫要惊动合意姑娘,免得她为难。” 虽然已经夜深,但是宋无惜没有睡,宋句走进她房间的时候,她是能够察觉到的。 失明时间太长,她已经能够从脚步声辨别来者身份,故而她一点也不慌张。 宋句以为她睡着,喊她好几声,宋无惜才应他:“我醒着,哥哥有话直说。” 宋句扶她坐起来,把桑农的事情告知她,“所以我们现在就要走,不能连累镇北侯府与合意姑娘。” 宋无惜语气无波无痕:“我没所谓,哥哥决定就好。” 宋句胡乱给她收拾了几身换洗的衣物,便过来蹲在她的面前:“到我背上来,我背你走。” 黑暗中,宋句看不到宋无惜攥紧的拳头,她似乎做了许久的挣扎,才道:“哥哥,留下一封书信,与合意姐姐断绝情义再走。” 说这话时,宋无惜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不能彻底无视人世间的温暖,不能忽略楚合意曾经带给她的希望与善意。 所以,哪怕来路凶险,她毫无存活之志,却还是不想连累楚合意。 “哥哥细想,这里有我们生活过的痕迹,合意姑娘请大夫为我治疗眼睛,是有迹可查的。哥哥在军营驯马、桑农哥哥在修挖水渠,也都是有迹可循。 “即便成王妃没有抓到我们,她也可凭借这些痕迹,狠狠咬合意姐姐一口,甚至污蔑合意姐姐把我们藏起来了。 “但若是我们留书一封,与合意姐姐恩断义绝,我们的身份即便暴露,也牵扯不到她。” 宋句以为妹妹所言很有道理。 他抬头看一眼月光。 此时四周万籁寂静,还来得及写一封信。 他喊来桑农,立即铺纸研墨,提笔写信。 在这封信上,他写,得合意姑娘收留,本该感激万分,可恨他最后才知道,合意姑娘收留他,不过是想要利用他驯马,以此去对付北周将士,对他并无半分朋友情谊。 收留桑农,也不过是想要利用桑农立功。 治疗宋无惜的眼睛,不过是想要让他们心生感激,从而乖乖听从她的命令。 如今得知真相,他们不屑再接受她所给的一切,甘愿离开,从此恩断义绝,此生不再相见,若相见,便是仇人! 桑农捧着蜡烛,看着信笺上宋句写下的一字一句,心中的伤感比墨汁还要浓稠。 宋句的心头则生出丝丝钝痛之感。 但愿楚合意看到这封书信时,不会太痛苦,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能携手走一段路,已经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用砚台将信笺压好,桑农拿着行李,宋句背着宋无惜,悄然走下密道,从密道里离开。 是了,这座宅邸挖了地道,上次甘遂便是躲在密道里,避过郝威他们的搜查。 这条密道直通树林,如今院子外面依旧守着成王府的人,他们走密道才不易被察觉。 这个夜晚楚合意虽然也宿在此处,但她在另外一个院子,一直留心着外边成王府护卫的动静。 次日一早,瑞嬷嬷服侍她梳洗时,百花去外边查探情况,却脸色不好地回来,告知她成王府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但是宋句他们也不见了,还把宋句写下的书信给楚合意看。 楚合意猜到,东方朔让人死守一夜,不过是不甘心而已。但是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捉拿甘遂他们,故而不敢把动静闹太大,一早准会走。 只是她没有想到,宋句他们会在这个时候也离开,还留下这样恩断义绝的书信。 瑞嬷嬷也略识得几个字,看了信,气红了眼眶:“当真是白眼狼,得了小姐的好处,便这般诋毁小姐!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书信一角被楚合意捏出稀薄的痕迹,她有瞬间的恍然。 前世她遇见宋句时,已经在常青城。 那时候宋无惜已经不在世了,她与宋句、桑农之间的纠葛并无今生这样深,也不曾经历过宋句给她写绝笔信的事。 昨日他才说,要带妹妹离开盛京城,去找甘遂治疗眼睛。 但是甘遂回来,他却带着妹妹和桑农一起离开了……桑农那样喜欢水利,常常为此不眠不休,居然也愿意跟着他们兄妹俩离开。 实在怪异。 楚合意让瑞嬷嬷把书信收好,她起身去看甘遂师徒,他们师徒二人已经醒来,吃下不少东西,但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 楚合意看着他那小徒弟,瘦巴巴的,胳膊上脸上都是伤痕,不免觉得可怜。 润雪追杀甘遂时,一定不曾想要放过这个小孩子…… 不好! 楚合意走出房间,立即把百花喊过来,压低声音道:“你现在去镇北侯府调几个人,去寻找宋句他们。” 百花蹙了蹙眉,很是不解,但没多问,直接听从楚合意的吩咐去办事。 宋句他们从密道里出去之后,直奔盛京城门口,那时候天已经亮了,城门也已经打开,他们做乞丐打扮,一路前行,不敢停留。 就在他们以为成功逃离的时候,却被浩浩荡荡的官兵堵住去路。 楚合意再听到他们的消息时,他们已经被关入大牢里,被判处死刑。 这定罪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旦定下死刑,就很难重审推翻,大启几乎没有先例。 而润雪发现这样大的秘密,应该不只是想要宋句他们死而已,一定还会利用宋句他们的身份,来扳倒她和镇北侯府。 这个法子太好用了,换成她,她也会这么勇……楚合意把自己放在润雪的位置上,开始推润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倏然,楚合意坐直身体,把百花喊过来。 “你现在假装成我,带上嬷嬷、护卫和丫鬟,去登高望远。对外就说,城安县主因宋句他们的不辞而别,气到了,要去散心。速度要快。” 百花假扮成她的模样出行,而楚合意则派人去找谢凛的同时,假扮成小厮,去找四哥带她入宫。 第182章 宋句身份 如楚合意所料想那般,百花才假扮成她的模样,带着丫鬟婆子护卫出门,后边就立即有侍卫来追堵。 好在百花一早就得了楚合意的命令,速度很快,直接往寺庙而去。 寺庙在城外,要走很远的路。 到山下之后,还要上山,他们走得远,侍卫就追得远,耗费的时间也就多了。 等那些人追到寺庙去时,已经是午时。 而在午时之前,楚合意已经跟随四哥进宫。 来到紫宸殿门口,楚轫跟姚公公说求见皇上,姚安立即进去通禀,很快出来:“皇上召您和城安县主进殿。” 姚安的表情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城安县主保重。” 楚合意弯唇一笑:“多谢姚公公提醒,若我能平安出紫宸殿,来日便请公公吃酒。” 姚安愣了下,这时候城安县主还有心情说笑? 她怕是不知道紫宸殿内等待她的是什么。 楚合意收了笑容,跟随她四哥一起走进紫宸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阵仗确实很大,三品以上的朝臣都来了。 楚合意有种看到油锅烧滚的场面。 那油锅还是等着她的。 紫宸殿上没有人说话,无数双眼睛沉默地落在她身上,那些眼神犹如利箭一般,似乎要把她射成筛子,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可见宋句他们的身份,是他们心上的火,点燃之后,烧得十分旺盛,把他们往日稀薄的爱国情怀与愤怒,以及想要弄垮镇北侯府的欲望,全部烧了出来。 楚合意一眼看到东方朔夫妇二人。 他们站在最前方,微微的讶异过后,便是了然。 讶异她本该被堵在皇宫外面,不能进宫为自己脱罪。 也了然以她的聪慧,必定能够躲开那些堵截,进得皇宫来。 但是没有关系,即便她能进宫,也只是死路一条。 这些都是楚合意在他们脸上与眼中,看到的情绪,他们夫妇二人也不避讳,故意叫她看得真切明白。 收回视线,楚合意跟随四哥,一起跪在紫宸殿上,向皇帝行跪拜之礼。 皇帝沉沉的目光,长长久久地落在他们兄妹二人身上,却是没有喊他们起身。 皇帝的怒气与威严,弥漫到紫宸殿的每一个角落,人人噤若寒蝉。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猛地一拍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大声响,叫所有人惊了下,只听他喝问:“城安县主你可知罪!” 此时此刻,楚合意还跪在殿前,承受着皇帝的怒火,“回皇上的话,臣女不知罪,请皇上明示。” 皇帝气得呼吸差点上不来:“既不知罪,你此时入宫为何?” 不只是皇帝,便是在场的朝臣,都以为楚合意此时入宫,是主动请罪的,都没有料到她居然说不知何罪! 真是死鸭子嘴硬,不知她能承受帝王几成怒火! 仗着最近镇北侯府与她自己得宠,就敢这般放肆?丞相一派的人心想,最好她死不承认,让皇帝更愤怒,直接拖下去,赐毒药,今日的事也可了了。 镇北侯府多多少少会被她给连累。 甚好。 楚合意却发自内心回答:“皇上,臣女与宋句兄妹是好友,也与河堤都尉桑农,是极好的朋友,得知他们被打入死牢,择日问斩,臣女实在茫然,不知他们所犯何罪,怎会被打入死牢?身为他们的朋友,臣女实在想知晓,他们是否真的犯下那等必杀的过错?” 她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又都倒吸一口冷气。 若是她否认与桑农宋句他们的关系,或许还不被牵连,但是她一来,就承认与他们的关系,这下她不仅被牵连,也要把她背后的镇北侯府拉下水了。 丞相立即问道:“城安县主这是承认与宋句、桑农他们关系密切了?” 楚合意:“这原本也不需要我承认,只要大家稍微一查探,便可得知。” 丞相立即对着皇帝跪拜:“皇上,宋句能入军营驯马、桑农能做河堤都尉,全仗城安县主一手安排,如今宋句桑农已经入死牢,微臣恳请皇上彻查城安县主与镇北侯府,说不定他们与北周勾结,试图从内部瓦解我大启,来日趁机一举将我大启攻破!” 立即有朝臣附和,声势浩大,如凶猛洪水决堤,无可抵挡。 似是为了让楚合意死得明白,丞相还特意向楚合意解释:“城安县主没有想到吧,宋句与桑农的真实身份已经被皇上知晓了,宋句乃是北周的五皇子,桑农则是五皇子舅家的表兄! “你身为大启的城安县主,身为镇北侯府的千金,将此二人塞入我们大启重要官位上,目的何在?莫非你们镇北侯府想要勾结北周,意图吞并大启?” 朝臣们立即跟着丞相,对楚合意、对镇北侯府进行口诛笔伐。 甚至有人说:“楚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只怕早已经与北周勾结了,一旦他们造反,后果不堪设想。皇上,微臣以为,此时必须将楚大将军等人召回盛京城,兵权即刻上交,否则大启危矣!” 朝臣们跪下一片,所求皆与上边相同。 根本不需要东方朔夫妇说什么,朝臣们已经成为最锋利的刀子,刺向楚合意与她背后的镇北侯府。 整个过程中,他们情绪激动,言语锋利,昔日镇北侯府所立功劳,在他们口中全部被抹除,只剩下勾结他国的奸恶,必须杀之而后快。 他们好像锅里煮沸的面疙瘩,争先恐后地浮上来,拼命地表达自己。 紫宸殿上,一阵阵喧腾,仿佛狼烟四起,他们才是那个为国冲锋陷阵的将士。 众人说得口干舌燥,声嘶力竭,才渐渐安静下来,然后发现,自从他们发声,楚家兄妹就沉默着,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丞相郑文康直接给他们定罪:“皇上,事到如今,城安县主已经无话可说,无可辩驳,可见我们所言都是真相!还请皇上下令处置!” 楚合意这才开口:“皇上,臣女不说话,并非因为无话可说、无可辩驳,而是因为臣女一个人的声音,无法压过殿上许多大人的声音。” 丞相想抢白,被楚轫发现了,先一步道:“郑大人又想压住我妹妹的声音了?不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吗?皇上都未阻止,郑大人想要僭越?” 丞相噎住,被迫噤声。 第183章 谢凛背叛 楚合意道:“皇上,臣女认识宋句的时候,他只是皇宫马场一个负责喂马的马夫,连驯马的资格都没有,臣女第一次见他,他还在被他的师傅鞭打。 “臣女也是刚刚才知晓他是北周五皇子的身份。真是奇怪了,身为北周五皇子,居然在大启皇宫马场被人打得皮开肉绽,臣女昔日的想法即便再如何天马行空,也绝对想不出他的身份。 “况且,臣女斗胆问一句,若说臣女把宋句送入军营驯马,是大错。但,宋句入皇宫马场,又是谁的过错呢?” 她这话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凛。 丞相立即喝问:“城安县主这话是何意思?你敢说这是皇上的过错吗?” 楚合意:“郑大人您看,我只是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您就觉得是皇上的过错……因为皇宫是皇上的地方吗? “所以您觉得因为皇上的人,视察不到位,才让北周五皇子混入皇宫马场?郑大人不会以为,皇上与北周勾结,才把五皇子放入皇宫马场的吧?” 丞相被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皇帝再次怒拍桌子:“楚合意你在说什么!” 这次是直呼其名了,连城安县主也不叫了,可见皇帝的盛怒。 楚合意立即乖巧回答:“皇上,臣女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因为臣女与宋句、桑农相识,就被冠上勾结北周的罪名,臣女实在冤枉。 “就好比您手底下的人视察不到位,导致宋句混入大启皇宫马场,皇上您就被认定与北周勾结,是一样荒唐啊。” 朝臣们都噤声了,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照楚合意这么说,往她头上冠勾结北周的罪名,确实荒唐。 若是她有错,那也是皇帝先有错,她才后有错。 谁敢去责问皇帝的过错? 谁敢说他们的皇帝与北周勾结? 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憋了半晌,丞相才道:“你们镇北侯府权势滔天,也许宋句就是由你们镇北侯府的手,瞒天过海送入皇宫马场来的,再由你城安县主,使用阴谋诡计,让宋句与桑农,走到如今这样重要的位置上! “你们想要来个里应外合,覆灭我大启!” 楚轫立即怒道:“郑大人说这样的话,请拿出证据来,否则你就是污蔑忠臣良将! “昔日我镇北侯府男儿,在北境抛头颅洒热血之时,是谁主张让我镇北侯府留在盛京城的老弱妇孺入宫的? “若是不入宫,我妹妹怎会遇见宋句?莫非提出要我妹妹他们入宫之人,是为了利用我妹妹的手,提拔宋句与桑农吗?” 楚合意他们当时入宫,表面上是被邀请,是皇家对镇北侯府的照顾。 但是许多人都知晓,他们当时入宫,是作为人质,逼迫镇北侯府的男儿在北境,死守到最后一刻的,即便要死,也不能轻易去死。 因此,楚轫这话一出,紫宸殿上便是一阵安静,甚至连皇帝都有片刻心虚。 润雪察觉势头不妙,轻轻撞了下东方朔的胳膊,东方朔立即上前开口。 “父皇,城安县主与镇北侯府,是否与北周勾结,虽然尚无定论,但宋句、桑农乃是北周皇室之人,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留着他们并无用处,直接杀了便是。 “北周皇室之人混入我们大启,若不迅速杀死,恐北周皇室以为我们不敢杀,暗地里不知怎么嘲笑我们,若我们北境的将士得知,必定士气大减。 “现在直接将他们当着百姓的面杀了,一来扬我大启国威,二来也能威慑北周,以及那些想要勾结外族背叛我朝的人!” 丞相立即附和:“皇上,微臣赞同成王殿下所言。” 大部分朝臣也立即开口,所言与丞相无二致。 楚合意开口:“皇上……” 皇帝锐利的眸子立即锁定她:“怎么,城安县主要为他们求情?” 东方朔犀利道:“放宋句混入皇宫马场的人,可没来为他们求情。城安县主现在求情,莫非是要推翻你先前所说的?” 嗯,还是润雪有法子,只要将宋句、桑农他们推入绝境,楚合意必定会自曝其短。 楚合意没有搭理东方朔,只对着高台上的皇帝,道:“皇上,宋句在军营里驯马,已经有半年时间,经他所驯马匹,用起来十分方便,来日上北境战场,我北境将士必定不再畏惧北周骑兵。 “再有桑农,他在修挖水渠方面,有惊人的天赋。今年夏季雨水多,到处都是水灾,但是有桑农在,盛京城避免了大水淹没的局面,拯救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他们为大启所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臣女先前不知他们的身份,但也的确与他们是好友,因此臣女恳求,皇上看在他们为大启所做的事情上,放过他们!” 东方朔:“先前你不知他们身份,与他们来往密切,尚可理解。但如今你已知晓他们身份,却还为他们求情,想让人相信你们镇北侯府与北周没有勾结,很难!” 楚合意:“皇上,臣女是基于他们对大启所做的好事,为他们求情的!” 东方朔:“但你不能证明,你们楚家没有与北周勾结!而你为他们求情,反而可以说明,你们楚家与北周皇室关系不错!” 上次在谷丰路宅邸的唇枪舌战,润雪给他分析了他输掉的原因——让对方陷入自证的局面! 一旦陷入自证,就会输。 楚合意果真是狡猾奸诈的。 他们白白丢失了甘遂那样一个人才。 但是润雪告诉他,没关系,宋句与桑农被杀,楚合意也逃不掉,一旦楚合意这道屏障没了,甘遂还是会死! 甘遂想要拿着他们治疗疟疾的法子,去跟随楚合意,那是万万不能的。 东方朔对着她,扬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姚安这时急急上前:“皇上,谢大人在殿外求见。” 东方朔与润雪,几不可见地蹙起眉头。 他们知晓谢凛与楚合意是一伙儿的,故而来此之前,他们已经派人去围堵谢凛,没想到围堵楚合意失败,围堵谢凛也失败了。 他们本以为,谢凛入殿,是为宋句他们开罪的,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背叛楚合意! 第184章 凌迟处死 谢凛穿一身深青色锦袍,步入紫宸殿内,他虽然清瘦,但身姿挺拔修长,径直走到殿中央,跪下行礼。 皇帝每次见他,心里都生出些许的异样情愫,让他不自觉放软语气:“谢大人此时求见,所为何事?” 谢凛道:“臣听闻宋句与桑农之事,故而特意来求见皇上。” 皇帝“哦?”了声:“谢大人有何高见?” 润雪与东方朔的视线,紧紧锁着谢凛。 他们深知谢凛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皇帝有什么拿不下主意的事情,总是会问谢凛的意见。 现在谢凛要参与宋句桑农的事情,东方朔夫妇忍不住紧张。 却不料,谢凛说道:“宋句的真实身份乃是北周五皇子周墨池,桑农则是他舅家的表兄,二人携手前来大启,又混入大启官场,此二人很有可能是奸细,不可轻易放过!” 东方朔和润雪都愣了下,相视一眼,想从对方的表情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即便是丞相,也不由得多看谢凛一眼,他是不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楚合意则是讶然,讶然,满脸讶然。 谢凛继续开口:“皇上,只是处死这二人,实在太便宜他们,也震慑不了旁人。臣恳请皇上重新给他们定罪,不仅定下他们的死罪,还要将他们于闹市凌迟处死!一来可震慑北周皇室,二来也可震慑西边的西戎以及南边的南祈,再无人敢往我们大启安插细作!” 又道:“再者,若真有人与北周勾结,凌迟处死的威慑力,也比简简单单砍头,要有用许多!” 润雪微微皱眉,总觉事情不大对劲。 但楚合意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大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干净如斯,真没想到做起事情来,可以这般心狠手辣!昔日倒是我看错谢大人了!” 谢凛无波无澜:“既然做了大启的官员,便事事要为大启考虑。合意姑娘乃是皇上册封的城安县主,也该如是。” 楚合意眸中的讥讽之色,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看在东方朔夫妇眼里,只觉得若不是在紫宸殿上、在皇帝跟前,楚合意怕是要发疯打人。 楚合意:“因为宋句和桑农的身份,就可以彻底抹去他们昔日所做的事情吗?宋句在军营里大半年,为大启驯了多少战马?他此举对大启有多大功劳,你们可曾想过? “就算宋句的功劳你们看不见,那么桑农呢?他为大启修挖水渠,拯救了盛京城千千万万的百姓,他的功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怎么现在夏天即将过去了,没有水患了,用不着他了,就要将他凌迟处死?” 楚合意眼眶猩红,声色嘶哑。 谢凛:“城安县主如何确定,他们来大启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取得皇上信任?取得百姓信任?一旦获得大启之人的巨大信任,他们的细作目标就算完成了。 “来日他们北周大军攻城,他们从内大开城门迎接,如此后果,谁来承担?城安县主承担吗?” 谢凛再次对着高台之上拱手:“皇上,微臣还是刚才那句话,恳请重定他们之罪,将宋句、桑农凌迟处死!” 丞相立即附和:“皇上,谢大人所言有理!为大启,必须将他们凌迟处死,日后旁的国家再不敢往我们大启安插细作!” 其他人也纷纷出列请求! 楚合意:“皇上,即便要杀他们,便直接砍头好了,看在他们曾经为大启所做的事情上,不要将他们凌迟处死!臣女恳求皇上!” 丞相:“皇上,城安县主不过是妇人之仁,若听从她的,便会如谢大人所说,震慑不到北周!只杀他们又何用之有?” 皇帝大手一挥:“朕以为谢大人所求有理,朕依了谢大人之请,重审宋句与桑农,重定他们的罪名,将他们凌迟处死!” 谢凛:“多谢皇上!” 丞相与后边的官员,立即齐声:“皇上圣明!” 楚合意跌坐在地上,双眸空洞。 润雪一直观察她和谢凛的表情,原本心中还觉得事情不对劲儿,现在见了楚合意这般模样,她便忍不住问,是不是自己太多思了? 虽然疑虑消除很多,但她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可是又实在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毕竟皇帝已经答应,重审此案,重新给宋句与桑农定罪,将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也许因为谢凛没有站在楚合意同一条线上,与楚合意唱反调,让她觉得不对劲儿吧。 宋句和桑农是北周的人,他们混入大启,又隐姓埋名,他们被处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区别只在于是一刀子砍死,还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而已。 如此想着,润雪收回视线,跟随东方朔离开。 后来她听说,出了紫宸殿之后,楚合意与谢凛干了一架。 当然,是楚合意对谢凛单方面动手,谢凛站在原地任由她扑上来,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然后就冷冷地走了,并未与楚合意多说一句话,而楚合意则红着眼眶,恨恨地瞪着他离开的背影,好似把宋句、桑农他们的死亡,算在谢凛头上。 润雪觉得畅快。 东方朔也是。 有种胸口一股浊气,长长呼出去的感觉。 先前他们一直被楚合意压着,恶气难出,现在终于看到楚合意吃瘪了。 出完一口恶气,润雪又觉得还不太够,楚合意与宋句他们交好,这两人能入大启官场,都是楚合意的功劳,应该趁此机会将楚合意牵连其中,消灭掉楚合意这股势力才行。 以前她觉得楚合意从小长在乡下,没读过书、受过教育,又是标准的古代人,对付起来很容易。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楚合意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挥鞋板子的时候要一次比一次狠劲儿,才能将她彻底杀死。 润雪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东方朔。 “如今你有军功在身,在父皇跟前也说得上话。这次宋句桑农必死,但楚合意与他们交好,是楚合意带他们入大启官场,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她丢了城安县主的册封,也是好的。” 东方朔应下:“好,我这就去和父皇说!” 第185章 他们来历 东方朔在御书房,见到了皇帝。 父子二人寒暄片刻,东方朔才切入正题。 “父皇,儿臣有一事放在心中,实在觉得不妥当,想要回禀父皇。”东方朔拧着眉头说道。 皇帝问他:“什么事情?” “楚家世代镇守北境,他们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但是儿臣始终觉得,楚合意这姑娘,实在不安于室。她到底是在乡下长大,没规矩惯了,也受不了什么委屈。 “上次被邀请入宫居住,等待她的父兄归来,她就射伤了母妃……儿臣担心,她在心里也记恨父皇。” 说着话,东方朔小心翼翼瞄了皇帝一眼,见皇帝脸色阴沉,立即下跪。 “儿臣不是说,父皇您邀请他们入宫是做错了,而是楚合意这人她不懂感恩,不知父皇的苦心,在心中记恨父皇。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她与北周勾结,但是她与宋句、桑农他们关系密切,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事情。而且宋句是她送入军营的,桑农是她推到父皇跟前,去挖水渠的。 “他们二人的成功,全都仰仗楚合意。 “而楚合意呢,她从小被与润雪换了身份,她父兄因此对她诸多亏欠,为了她不惜将润雪赶出楚家……父皇您想,若是楚合意对您不满,她父兄是否也会对您不满呢?” 皇帝闻言,眸子眯起,眸光霎时无比锐利。 东方朔见状,续道:“儿臣以为,只是将宋句他们凌迟处死,不足以儆效尤。若也能对楚合意稍作惩罚,对镇北侯府也是一种警戒。 “免得来日镇北侯府拥兵自重,以为父皇您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他们的气焰会越发嚣张,嚣张到极致便是想要取而代之……” 说到后面,东方朔的声音弱下去,安静地跪在地上,再不出声。 皇帝怒拍桌面:“他们敢!!” 东方朔这才弱弱道:“人的野心,都是一步一步被撑大的,父皇,趁他们现在还忠诚于您,该敲打敲打他们才是。” 皇帝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既如此,便在重新给宋句他们定罪之时、凌迟处死之时,让楚合意在旁边看着,事情结束之后,褫夺她城安县主的身份。再叫她到寺庙里修行两年,为她在北境的家人祈福,也静静心!” 也是在警告镇北侯和大将军,莫要对大启生出二心。当然,也是在囚禁楚合意,只是换个说法而已。 “让所有人都看着,但凡谁敢与他国之人勾结,即便再如何身份尊贵,也是城安县主的下场。” 东方朔拱手应下:“是,父皇!” 这样一来,整个盛京城都知道,镇北侯府即便手握重兵、楚辎即便身为一品大将军,也被皇上所不喜。 盛京城的达官贵族惯会见风使舵,他们一旦知晓皇帝的心思,便会远离镇北侯府。 长此以往,镇北侯府便孤掌难鸣、独木难支。 来日想要彻底击垮镇北侯府,就会容易很多。 东方朔离开皇宫之时,意气风发,但是直到上马车,他才允许自己露出笑容来。 今日他实在是开怀! 原本他们的目标,只是让楚合意丢失城安县主封号,现在还能送她去寺庙修行两年,赚大了。 而且这件事情之后,镇北侯府的势力,肯定会大不如前。 先前他们加诸在他王妃身上的耻辱,他都要一一讨回来。 皇帝下令,重新给宋句、桑农定罪的事情,交给谢凛与丞相一起审理。 因他们身份特殊,他们的案子又受到广泛关注,所以皇帝还下令,重新审理的速度越快越好。 换言之,皇帝想要早日将他们于闹市凌迟处死,震慑北周大军。 皇帝还叫人传令去北境给楚辎,说了宋句桑农的事情,叫他趁北周士气低落之时,进攻北周! 传令之人还传达皇帝的特意叮嘱:“大将军,皇上说了,在此等情况下,请您务必打胜仗!” 而盛京城大理寺内。 皇帝坐主位。 丞相和谢凛分别站在他的左右手边。 其他朝臣都闻讯来了,东方朔夫妇,以及楚合意都到现场。 宋句、桑农以及宋无惜,被押上来。 几人先是跑路,再是被丢入死牢,遭受许多折磨,这会儿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十分狼狈。 在丞相的呵斥下,他们三人纷纷跪下行礼。 谢凛则道:“皇上,恐后续还有其他奸细混入大启,不如先审问他们,究竟是如何混进来的,也好防备来日有人用他们的招数。” 宋句道:“我们不是奸细!你们也别想利用我们,牵连楚合意与镇北侯府!我们与楚合意早已经恩断义绝!有绝笔信为证!” 谢凛森寒的目光看过去。 “若是你们不想牵连楚合意,就把你们如何混入大启的过程一一道出,不许隐瞒。” 宋句哼了一声,不愿告知。 是宋无惜开的口,她说的是刀光剑影,语气却平静无波,好像她古井般的心绪一样。 “我们不是奸细,虽然我与兄长的确是大周皇室之人,但我们是被大周皇室抛弃的对象,我们此生不会再为大周做任何事情。” 宋无惜说:“我的母亲生得漂亮,很得父王宠爱。我的兄长从小聪慧,骑马射箭样样出类拔萃。也因此遭到他人妒忌,想要除掉我们。 “新进宫的丽妃怀孕生了一个小公主,却被人掐死在襁褓中,将其嫁祸给我母亲。父王不信我母亲,他亲自动手把我母亲打残,还把她关起来。 “他们说,我和兄长是母亲的骨血,身上有着母亲的残忍,要将我与兄长一同除掉。父王犹豫,他们便将父王最喜欢的骏马分尸,放到我兄长房间,坐实我兄长凶残的血脉。 “父王对我们起了杀心,暗中下令要杀死我们。我舅舅得知消息,冒着生命危险,叫表哥桑农带人,护送我与兄长逃离王宫。 “一路上我们死了两个嬷嬷,四个丫鬟,十六个护卫,才逃离大周土地,来到大启。我的双眼,丢失在大周,没有跟着我一起过来。” 她没有眼泪,她说:“我叫宋无惜,跟随母姓。来到大启,我告诉自己,无惜,就是无昔,没有过去,没有什么值得珍惜,也没有希望。 “试问这样的我们,怎会是奸细,怎会为大周做事情?” 第186章 置之死地 宋无惜道:“你们可以因为我们是大周人,而杀死我们,但不能说我们是大周派来的奸细。哪个奸细会在出发之前,先毁伤自己双目,做个盲女呢?” 郑文康冷笑道:“这可不一定!昔日我们大启的安定公主,为了大启,可是宁愿以身殉国的!说不定你自毁双目,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你们不是奸细,从而留下你们性命。 “你们身为大周皇室血脉,原本身份尊贵,若你们说清楚讲明白要来朝拜我们大启的皇上,我们自然打开国门欢迎,但你们隐姓埋名,混入我们大启,就怪不得我们将你们当成奸细了。” 皇帝微微颔首,认可丞相所说的话。 没人为宋句他们求情。 死在北周铁骑之下的大启人,实在太多太多。 谢凛道:“皇上,无惜姑娘的话是否真实,暂不可知。但微臣早在得知他们身份之时,已经着人前往北周皇室打探情况,想必近日就会有结果。” 郑文康立即怒道:“谢大人当自己是谁,还能派人混入北周皇室查探情况?” 谢凛淡淡道:“花二十万两银子,去北周皇室打探一个消息,很难吗?” “你花的是自己的银子吗?” “是的。”谢凛语气淡淡:“怎么,郑大人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吗?” 郑文康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几下,他怎么忘记了,谢凛现在不只是廷尉大人,还是盛京城第一富商啊。 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去打探一个消息,还是对国家暂时毫无益处的消息……哪怕是皇帝都得肉疼,但是谢凛可以眼睛不眨地做到。 有了二十万两银子,在北周王宫打探一个消息,肯定不会很难。 边上的润雪,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不对劲儿。 谢凛不是要将宋句表兄妹三人置于死地,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吗?为何还要花费大笔银子,去查探他们在北周皇室的遭遇? 润雪探究的目光,落在谢凛身上,心中产生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谢爱卿办得好,朕便等你的消息!”皇帝夸赞谢凛,为他自掏腰包办事的行为,感到满意。 谢凛躬身谢过,便道:“皇上,无惜姑娘坚称他们不是奸细,那我们就不能按照奸细的律法来定他们的罪。 “臣以为,当下最好先找到证据,证明他们乃是奸细,才可将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皇帝道:“此案交给谢大人与丞相一同处理,朕从旁听着。” 郑文康皱眉问道:“他们的身份已经证据确凿,还需要查证什么!” 谢凛:“桑农修挖水渠有功,被皇上提拔为河堤都督,他作为大启官员,出行便代表着大启朝廷。 “若他是奸细,前来为祸我大启,那他在修挖水渠的途中,必定对沿途百姓耍官威,甚或假借朝廷名义,以修挖水渠为由,搜刮民脂民膏,叫百姓怨声载道。 “一旦民怨冲天,必定会发生暴乱,伤及无辜、耗损钱财、动摇大启江山。 “是以,微臣以为,应该请水渠沿途的百姓前来作证,证实桑农在修挖水渠途中,可做下伤天害理、搜刮民脂民膏,叫沿途百姓苦不堪言的事情。” 温庭慎站出来道:“皇上,谢大人此举甚是有理。一旦证实桑农作过那些事情,他必定是奸细无疑,将他千刀万剐,包括百姓在内的所有人,都将认为理所当然。 “否则总有人记得,桑农为大启盛京城挖了一条水渠,救下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这对我大启很是不利啊。” 也有其他臣子深以为然,纷纷点头附和。 丞相找不到理由阻止,虽然心中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皇帝颔首:“就按照谢大人所说的做,传水渠沿途的百姓前来作证。” 谢凛:“皇上,为了节约时间,早在升堂之前,微臣已经派人去请沿途的百姓,足有上百人,可随意抽查十几人,听他们的说法。” 皇帝赞许地看着他,他这个廷尉大人,做事可真是面面俱到,让他在此等候城郊的百姓过来,时间实在太长,他也实在没那么好的耐心。 谢凛都帮他解决了。 “传百姓入内。” 很快,十数名百姓被带进来,他们从未来过这样严肃的场面,也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阵仗,更没有见过皇帝,因此很是拘谨,让跪下就跪下,让行礼就行礼。 不过当他们看到桑农如今狼狈的模样时,很是震惊,不明白为他们修挖水渠的、在这个夏季救他们全家一命的河堤都尉,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郑文康冷肃着一张脸,居高临下:“本官问你们,桑农都尉在修挖水渠途中,可否要求你们拿出家中钱财?或者到你们家中要求你们杀猪宰羊,大吃大喝?” 百姓们满脸茫然。 “没有啊,都尉每天都忙得很,我们主动给他送吃的,都见不到他人,他怎会有空来我们家中大吃大喝?若他能来,都够我们家在全村炫耀几个月了!” “是啊,有一次下大雨,我见都尉没穿蓑衣也没带伞,特意从家中拿了给他送去,送到时候他已经到下游去查看情况了,我根本追不上。” 有一个大娘嗓门很大,她说:“我瞧着都尉人很好,想把我家姑娘给他做妾,我带着我家姑娘去找都尉几次,他都在指挥手底下的人修挖水渠,根本没时间相看姑娘,若是我家姑娘能给他做妾,我死也瞑目了。” 郑文康:“……” 和他们想要的答案,完全不一样。 东方朔也紧皱眉头,眸中闪现怒气,但他还知道要克制怒气。 他压低声音问:“雪儿,怎么会这样!” 皇帝也很意外,没想到桑农在修挖水渠途中,这样尽职尽责,百姓给他送吃的送用的,甚至送女儿,根本送不到他手上。 一个人得多废寝忘食,才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那大娘不太理解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也不太懂面见天子时的规矩,也就比较坦率。 她大着胆子问:“皇上,都尉这样好一个人,他到底犯了啥事?要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啊? “他修挖的水渠,不是泄洪成功了吗?他拯救了千千万万的百姓,是我们百姓的恩人啊,该给他建堂立庙的,不是吗?我……民妇听闻,为泄洪成功,都尉当时好几天没空吃饭和睡觉呢。” 第187章 谢凛破局 大家的脸色都有些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位大娘的问题。 桑农身为北周人就该死吗? 不是的,前来大启的北周人,不止一两个。 两国虽然常年作战,但是百姓无辜,两国人互相碰上时,或许会彼此仇视,但大启并没有说,必须要将每一个北周百姓都杀死。 桑农他们先前被定下死罪,不过是因为有心之人定下他们是北周派来的奸细之罪。 可如今百姓们的声音,却证实桑农并没有任何为祸百姓的行为,只一心一意挖水渠而已。 郑文康脸色难看,“桑农乃是北周皇亲国戚,他是来祸乱大启的!” 百姓们都目瞪口呆。 然后道出了他们淳朴的想法:“可是都尉并没有祸乱我们啊,从不吃我们一粒米,不穿我们一根线,怎么算得上是祸乱呢?” 郑文康将怒火对准谢凛:“谢大人说什么加重他们的刑法,其实是假的,你的真实目的是为宋句他们开罪,是不是?这些百姓也都是你花银子请来的,听从你的摆布,为桑农他们说话,是不是!” 润雪也紧紧攥着扶手,掩藏在广袖之下的她的手,骨节泛白。 她说为什么一开始感觉不对劲儿,原来这就是原因,谢凛和楚合意根本没有闹掰,谢凛也从没有背叛楚合意。 这是一个计谋! 为了重新给桑农、宋句定罪,所以谢凛请求加重刑罚。 若谢凛没有这样请求,他们定然不会答应重审此案,不重审,就没有推翻宋句他们罪名的可能性。 他们被谢凛与楚合意联手欺骗了。 一个主张求情,另外一个则主张加重刑罚,让他们对谢凛的做法毫无怀疑。 尤其是听说楚合意与谢凛大打出手之后,她和东方朔都觉得,楚合意不顾男女大防,直接扑到谢凛身上咬他一口,肯定是气疯了,否则不会当众如此。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声比命重要。 而现在,此局已成,她根本无力阻挡。 难道就这样生生咽下一口气吗? 实在不甘心! 外头忽然传来喧闹声。 皇帝察觉动静,问:“外边为何喧哗?” 姚安立即出去查看情况,一盏茶功夫后回来禀报:“皇上,外头全是百姓,乌泱泱的一大群。奴才叫人去打探,才得知他们都是青崖江以及水渠附近的百姓,他们听闻桑农的事情,特意前来为桑农喊冤。 “奴才听得他们嘴里说,桑农在带人挖水渠途中,不曾吃过任何人家的一口水一口饭,也没拿过任何人家的东西。” 姚安说得很是小心翼翼。 “还有人说,有一次桑农他们在村子附近搭灶做饭时,得知有一老者无饭吃,他还把自己的饭菜都给了那老者。那老者也来了,在外边跪着求皇上饶恕都尉一命。” 堂上一片安静。 在场许多人自认为很忠君爱国,也很关怀大启的百姓,但是他们也深知,能够做到桑农这样的,少之又少。 谢凛适时开口:“郑大人,百姓当中贪财的人有,不贪财的人也有,而其中想要钱财但是不敢拿贿赂的才是大部分人。 “或许会有一部分人拿了我的银子,服从我的命令,帮桑农说话。但是剩下很大一部分人呢?他们也都拿了我的银子吗? “还是说,郑大人看不起我们大启的子民,认为他们全都是贪财的无节之人?” 郑文康脸色铁青,翕合着嘴唇,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凛又道:“况且我一早就主张,将宋句桑农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以扬我大启国威,我为何要收买百姓为桑农讲话? “郑大人诬陷,要讲证据。” 这话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击得郑文康踉跄着后退一步。 润雪狠狠地闭上眼睛,简直不想再看,她几乎已经可以预见结局。 就连皇帝都说:“丞相莫要误会谢大人了!” 郑文康很不服气,心都灰了半截,但还是得乖乖拱手应是。 温庭慎站出来:“皇上,从百姓们的反应可见,桑农在大启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一心一意为大启、为百姓做事。” 郑文康:“也许他只是还未来得及做!” 温庭慎:“丞相这样说就不公平了。假如我不喜欢丞相大人,我是否可以向皇上说,丞相想结党营私?结果在皇上彻查之下,丞相没有做结党营私的事情,难道我可以说,丞相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吗? “如果这样的说法,都能够使一个人的罪名成立,那大启岂不是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谁还能好好过日子?” 郑文康气疯了! 东方朔忍无可忍,站出来说道:“就算桑农所做的事情,对大启有利,那宋句呢?难道他在我大启军营,也是真的为我大启训练骑兵吗?” 谢凛道:“成王殿下所想,正是微臣所想。皇上,宋句在军营也呆了大半年时间,若他用心做事,必定已经训练出一队骑兵。 “不若就拿他所训练出的战马与骑兵,与我们大启将士所训练的,来一场对决,看看结果如何,便可知宋句在军营是否当真用心。 “若不用心,他必是奸细无疑,来乱我大启兵力的!臣以为,到时候还是要将他们凌迟处死,绝不姑息!” 谢凛声色冷冽,语气坚决,弥漫着不可忽视的冷冷杀气,让人感觉他是真的想要将宋句他们凌迟处死。 他的提议没有一个人反对。 而他的话,恰好是附和东方朔的话,东方朔自然也无从反驳。 当然,东方朔一派的人也不想反对。 桑农的罪名基本上已经被洗掉了,现在就看宋句了,若是他没有训练出出色的战马与骑兵,那他和桑农还是必死无疑。 只有润雪对结果不再抱任何希望,但她也无从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看着东方朔与丞相将脸伸出去,任由谢凛他们啪啪打。 毕竟在皇帝跟前,她无从喊停。 东方朔不知润雪心中所想,他对最后一搏还抱有希望,他掷地有声道:“好,就按照谢大人所说的办!” 宋句、桑农他们一旦获罪,楚合意就会被褫夺封号,被送去寺庙囚禁两年,他不放弃! 不肯放弃,也不甘心放弃。 当然,主要是他暂时未预见,润雪所预见的结果! 第188章 扭转局势 天气炎热,皇帝不想动弹去那么远的地方。 温庭慎便在旁边半劝半哄着:“皇上,您许久不去军营了,趁此机会也好好看看,咱们大启的骑兵训练得如何了。 “这样炎热的天,将士们还在训练,若他们知晓您心中关怀他们,不顾暑热特意前去军营看望他们,不知会怎样感动,来日上了战场,定然会勇往直前,才对得起皇上您的殷殷期盼与信任。” 皇帝最终犹犹豫豫地去了。 温庭慎的哄劝让他有点受用,当然,他还担心若是自己不去,温庭慎那张利嘴,能让他下不来台。 御史大人很多时候都不给人面子的,太过刚正不阿,鲜少有这样哄劝他的时候。 皇帝未达,消息已经传到军营,楚轫立即把人手召集起来。 一队骑兵五十人,全都是宋句训练出来的骑兵,他们胯下也全是宋句驯出来的战马。 而另外一队骑兵,也是五十人,由另外的人训练而来。 两队人马集结完毕,同时跑到高台前方的阵地上,皇帝与朝臣们都在高台之上看着。 楚轫上台来禀报:“皇上,胳膊扎红色巾帕的,乃是宋句训练出来的兵马,黄色的则是另外一队,双方人马现已集结完毕,请皇上下令开始。” 皇帝坐在黄罗伞下的雕花大椅子上,大手一挥:“传朕号令,两队人马开战!” 号角吹响,两方人马立即冲上去,厮杀在一起。 东方朔、丞相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期待胳膊扎着黄色巾帕的那一队兵马能够战胜。 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挑落马背,输得惨不忍睹。 东方朔死活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紧抿着唇死死撑着,心里头始终抱着侥幸,结果却看到红色骑兵勇往直前、杀伐果断,异常勇猛。 黄色骑兵完全不是对手。 太惨烈了。 就好像亲眼目睹昔日的大启骑兵,对战北周骑兵那样的场面,双方差距太大。 在场许多朝臣包括皇帝自己在内,都不曾上过北境战场,他们只听说北周骑兵厉害,却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厉害。 忽然间,他们觉得镇北侯府世代镇守北境,将北周那样厉害的骑兵阻挡在常青城外,是怎样的不容易。 不只是断胳膊断腿那么简单,而是时时刻刻将生死置之度外。 谢凛就站在皇帝身侧,他状似无意地感叹出声:“北周人训练骑兵,果真有一手,难怪这十几年来,北周越发壮大,屡次侵犯我大启边境。若得宋句长年累月训练我大启骑兵,我大启战胜北周,指日可待,否则将无可能。”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钻入皇帝的耳朵。 皇帝微微蹙眉,朝谢凛看过来。 谢凛一副“将将回神”的模样,迅速下跪:“微臣出言无状,请皇上降罪。宋句乃是北周皇子,皇上务必将其杀死,以儆效尤。” 温庭慎也跪下,却持相反观点:“皇上,谢大人方才的言语,虽然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他说的却是实话。我大启的骑兵,实在太弱,才屡次受到北周大军的威胁。 “若一句话说的是事实,我们却认为它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从而枉顾事实,就会惨遭失败。 “宋句虽然是大启皇子,但无惜公主已经说过,他们是被北周抛弃的对象,北周皇室与他们之间有杀母之仇,有驱逐之仇,他们已经回不去北周。 “宋句有驯马、训练骑士的天赋,桑农有修挖水渠的天赋,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心尽力做着自己的事情,微臣以为,他们是上天送给大启的礼物,若运用得当,则可壮大大启,若将他们杀之,则是碾碎罕见明珠啊,皇上。” 东方朔怒不可遏:“因他们之能,就可以枉顾他们奸细的事实吗?来日他们为祸大启,谁能承担后果!” 温庭慎看他一眼:“殿下所言,与丞相先前所言,并无二致。谢大人对丞相的回答,便是我的回答,殿下应该也没有忘记吧?” 东方朔微微一愣,想起来了。 他舅舅先前说的是未来罪过。 谁能给未来的事情与人定罪呢? “父皇,不可听信谗言,请三思!”无计可施的东方朔,只好去求皇帝。 皇帝看向谢凛:“谢大人你以为呢?” 谢凛道:“皇上,纵然宋句与桑农是璀璨明珠,拥有罕见天赋,但他们始终是北周人,我们大启死在北周铁骑之下的将士,实在太多。 “臣以为,应当将他们杀死,扬国威,震四野!碾碎他们这两颗璀璨明珠,四海之内必定还有无数明珠,等待皇上启用。” “皇上,万万不可!”温庭慎膝行往前:“目前看来,宋句与桑农并未犯错,反而是有功之人。不仅有功,而且才能出众,只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杀死他们,不能服众,甚至还会吓得四海有能之人,不敢前来效忠大启。 “届时大启损失的,不只是宋句桑农两个人才,而是四海之内成百上千的人才。若只是损失,也无妨,但若是他们去效忠北周王朝、西戎王朝、南祈王朝了呢?岂不是他国强而我国弱吗?” 谢凛立即做出惊慌的表情:“皇上,温大人所说的情况,确实很可能会发生,是微臣先前思虑不周,请皇上责罚!” 东方朔与丞相双双跪下来:“皇上,若是放了宋句桑农他们,他国也效仿北周,往我国安插奸细,当如何是好?” 温庭慎:“殿下与丞相能够拿出证据证明,他们是奸细吗?” 东方朔:“温大人又能否证明,他们不是奸细?” 温庭慎:“桑农修挖的水渠,救下盛京城成千上万的百姓,乃是证据一;宋句所训练的兵马,能力出众,所向无敌,乃是证据二;无惜公主双目失明,毫无存活意志,便是证据三。殿下与丞相还想要什么证据?” 东方朔:“说不定这只是他们的投名状!” 恰此时,一双雕儿忽然从半空中盘旋而来,引起众人关注,最终雕儿落在谢凛肩膀上。 谢凛将雕儿腿上的信笺拿下来,看过之后,呈给皇帝:“皇上,微臣派去北周查探周墨池的探子,有消息送回来了。” 第189章 不责反赏 姚安双手把信笺接过去,确认没问题之后,呈给皇帝,皇帝看过,叹了口气。 “五皇子周墨池与六公主,的确因为他们的母亲,而被他们的父亲下令暗杀而死。” 因为这是王室丑闻,故而只有内部的人得知,外界的百姓是不知晓的。 若不是谢凛花了大笔银子,在北周王室悄然挖出一条信息通道,这样的消息很难得到。 更何况周墨池与他的妹妹,逃开了北周王室的追杀,北周王室更是要将这个消息捂死,免得他国拉拢周墨池兄妹,趁机对付北周王朝。 东方朔与丞相相视一眼,所以呢? 谢凛讶然道:“原来他们三人,竟真的不是北周送来的奸细。皇上,温大人说的有理,那六公主暂且不提,只说宋句与桑农,他们天赋异禀,的确是上天送给大启的礼物,有了他们,国强兵壮指日可待。” 温庭慎:“皇上,宋句是被北周皇室抛弃的皇子,若不杀死他,反而善待他,天下人必定夸赞皇上拥有宽大胸襟,有能之士得知,定会前来为皇上、为大启效力。 “况且桑农为大启修建了水渠,他的功劳百姓有目共睹;宋句训练骑兵与战马的能力,皇上方才也看见了。臣以为,不仅要免去他们的死罪,还要给他们升官! “让天下人都看看,我们大启皇上的胸襟,是多么宽大,能够容纳百川,能够赏识八方人才!” 东方朔与丞相两口血,差点吐出来,免除死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给他们升官? 东方朔讥讽出声:“按照温大人这么说,是不是还要赏赐城安县主啊?” 温庭慎笑了,“还是成王殿下思虑周到,北周五皇子落难之际,城安县主不知晓他们的身份,却能够救下他们,并且排除万难让他们在各自的领域上施展才华,可谓是奇女子,若皇上能够因此对城安县主进行赏赐,臣以为是很好的。” 东方朔:“…………” 他那是真的想要皇帝赏赐楚合意吗? 他那是嘲讽!! 偏偏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又被巧舌如簧的温庭慎利用个彻底。 东方朔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灵机一动:“这么说来,城安县主对他们有大恩,可先前他们在大理寺的时候,已经说过与城安县主恩断义绝。可见他们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们大启如何能够善待他们?将他们奉为座上宾!” 是的,就是这样,既然无法阻止桑农、宋句免去死刑,也要切断他们与楚合意之间的密切关系。 这两人活着,不仅仅是大启的人才,还是楚合意手中强有力的武器。 他们的才华与功劳,都将是楚合意的保护伞,以及她青云直上的阶梯。 原本已经做好赴死决心的周墨池、桑农以及宋无惜,此时脸色煞白。 他们知晓自己的身份,待在楚合意身边,与她关系密切,一旦被成王妃曝出来,将会连累楚合意,这才写下绝笔信,与她恩断义绝。 楚合意看了那封书信,一定愤怒至极,对他们失望透顶。 那信上的内容,更显得他们忘恩负义,不值得善待,那么温庭慎与谢凛为他们争取来的好处,都将成为梦幻泡影。 他们可以不在乎是否升官,不在乎是否被奉为大启座上宾,但却不得不在乎,温庭慎和谢凛为他们奔走这许久。 若得不到这些,也是辜负楚合意对他们照顾这么久,反而还让敌人快意了。 故而,周墨池与桑农一瞬间紧张起来,不知楚合意会否因为那封书信,当真跟他们恩断义绝。 若她那样做,他们也……无话可说,毕竟是他们先提出绝交,如何还能反过去责怪被绝交的人? 楚合意被带到皇帝跟前来。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城安县主,朕记得先前无惜公主说,他们已经与你绝交,有绝笔信为证,那绝笔信在何处?” 楚合意跪在皇帝跟前,抬起眸子来,目光从周墨池、桑农以及宋无惜脸上,一一扫过去。 她看到他们脸上的紧张与愧疚之色。 楚合意收回视线,回答:“皇上,他们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恐慌有人利用他们的身份,将他们置于死地,再连累到臣女,连累到镇北侯府,故而无惜公主才撒谎,与臣女恩断义绝,实际上——并无此事。” 周墨池他们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原本以为楚合意会愤怒伤心,或许会来唾骂他们,为何如此忘恩负义。 即便没来唾骂,大概率也会不再搭理他们,与他们彻底相忘于江湖。 可是现在,楚合意所说的话,却在证明,她内心其实跟明镜似的,完全了解他们写那封绝笔信的目的。 何谓知己? 大概这就是! 周墨池与桑农,怔怔然看着她。 就连宋无惜也面向楚合意,好想看看楚合意现在的模样,她的胸怀竟是如此宽广。 皇帝微蹙眉头:“那无惜公主所说的绝笔信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楚合意道:“回皇上的话,并无绝笔信,不过是无惜公主以为他们大祸临头,临时编造谎言,只为了保护臣女而已。” 又道:“皇上若是不相信,可派人去搜查。” 不等皇帝开口,东方朔便抢先一步:“余粱,你跟着殷统领,带人去搜查,是否有五皇子他们写给城安县主的绝笔信。 “除了搜查镇北侯府之外,还要搜查城安县主名下的谷丰路宅邸,先前五皇子与无惜公主可是一直住在那里。” 东方朔心想,周墨池他们既然与楚合意不告而别,想来是不愿连累楚合意。 宋无惜既然说出了绝笔信,那么他们为了彻底斩断与楚合意的关系,绝笔信是一定会有的。 撒谎的人不是宋无惜,而是楚合意。 果不其然,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墨池他们脸上难掩慌乱之色,即便他们极力克制,也克制不住。 就连楚合意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如此。 殷绍看向皇帝,皇帝挥手:“去搜查。” 既然已经提出来了,那便彻查! 第190章 联手皇后 在等待搜查结果的时间里,众人再次回到大理寺,他们到达不久,殷绍便与余粱带着人手回来了。 余粱低着头,不敢看东方朔。 殷绍上前:“皇上,已经搜查过成王殿下所说的那两个地方,并未发现任何绝笔信。城安县主身边的人,也都不知道绝笔信的事情。” 又道:“而且,自从周五皇子他们出事之后,城安县主一直在想办法为他们求情,她身边的人都可以作证。” 换言之,若有绝笔信,楚合意早已经对周墨池他们的生死放任不管,才不会从一开始,就想方设法为他们求情。 在一个人提出恩断义绝的情况下,除了他的亲爹娘会哄着他之外,其他人基本不会这样做,这是人之常情。 楚合意看着不像是那等,会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 皇帝的视线,在楚合意、周墨池几人身上来回逡巡:“看样子,你们几人对彼此,当真是深情厚谊啊。” 温庭慎道:“皇上,周五皇子他们被暗杀,便选择逃离北周王宫,可谓十分果敢;又怕自己的身份曝光,会连累城安县主,而假称与城安县主恩断义绝,当真是有情有义。 “这样果敢、有情有义的人,真该奉为我国的座上宾啊。” 皇帝沉吟半晌,“让他们都下去吧,此事明日早朝再议。” 众人不敢再吭声。 姚安:“皇上起驾回宫——” 众人跪下恭送。 次日早朝上,以丞相和温庭慎为首的两方朝臣,对周墨池、桑农的事情,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最后因为太子一方的加入,赞成温庭慎的提议,这件事终于有了结果。 周墨池、桑农与宋无惜免除死刑,桑农依旧是大启的河堤都尉,负责为大启修建水渠。 周墨池与宋无惜恢复皇子与公主身份,皇帝下令为他们修建府邸,安排护卫、嬷嬷、下人与丫鬟,特去照顾他们兄妹。 恢复皇子的身份之后,周墨池成为大启的座上宾,依旧负责军营的兵马训练,但是没有官职在身。 皇帝还特意邀请楚合意进宫,单独赐她一顿午饭,夸赞她慧眼识能人。 这对女子来说,是很大很大的荣耀。 东方朔在府中大发脾气,他不明白,明明已经可以将周墨池他们置于死地,还可以利用这件事,打压楚合意他们,为什么最终周墨池他们无罪不说,还成为大启座上宾。 又为楚合意作了嫁衣! 楚合意与谢凛到底想干什么? 为何处处与他作对? 他们想造反吗! 东方朔将手边的东西,全部打砸一空,半晌才发现,润雪没有进来宽慰他。 他问身边的人:“王妃呢?” 余粱说:“殿下,王妃进宫陪伴贵妃娘娘说话了。” 东方朔皱眉:“她这会儿进宫做什么?母妃得知周墨池他们的事情,定然气在头上,她进宫不是要被母妃骂?” 如东方朔所料想的那样,润雪去见郑贵妃,的确被郑贵妃骂了。 “你待在朔儿身边,也不知规劝朔儿,阻止他父皇重新审理此案,若不重新审理,周墨池他们这会儿已经死透透的了。” 一句话说完,心头还是愤怒,又道:“周墨池他们看似是大启的人才,实则他们忠诚于楚合意,楚合意的势力又庞大了,楚合意又与朔儿有仇,朔儿想要往上走,楚合意那贱人必定不断阻拦,那时候你们该如何应对? “再有,在周墨池他们的事情上,太子居然横插一脚,帮助了楚合意他们,说不定楚合意会成为太子的助力…… “朔儿他……还有希望吗!”郑贵妃的声音低了下去,气势却很沉。 润雪很是温顺:“母妃教训得是,是儿媳疏忽了,才让谢凛与楚合意钻了空子。待到儿媳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势头已经形成,儿媳无法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墨池被他们救下。” 郑贵妃见她这样温顺认错,心头虽然愤怒,但也很无奈,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 还是忍不住毒舌:“以后多长点脑子吧,人已经送到刀下了,眼看着就要人头落地了,却还是被救走,你可真是愚蠢至极。” 儿子怎么会有错呢?怎么会愚蠢呢? 错的以及愚蠢的,当然都是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无能得很,所以没能帮助他儿子取得最终胜利。 “这次丢尽颜面的,可不只是朔儿,还有他的舅舅。当朝丞相以及一国王爷,居然输得如此惨烈,润雪你很有责任。” 润雪从糯青手中接过茶盏,不恼不怒地递给郑贵妃:“母妃息怒,今日输去的面子,来日殿下会挣回来的,且等待时机就是。” 郑贵妃骄傲地哼了一声,这话还算中听。 润雪道:“只是有一事,母妃得提前提防着才是。” 郑贵妃问她:“何事?” “上次庆功宴,皇后似乎想要将谢凛与楚合意置于死地。也是因为那个晚上,皇后与谢凛、楚合意他们,彻底成为仇人。 “所谓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而今皇后他们已经反应过来,这次周墨池的事情,太子主动出面帮忙,可见皇后是想要拉拢谢凛他们的。 “方才母妃说的一话甚好,若是谢凛与楚合意成为太子的助力,后果将不堪设想。不过母妃也无需太过担心,谢凛与楚合意的性子很是清高,想必不轻易向敌人低头。 “若是母妃能在他们站队太子之前,母妃能与皇后娘娘联手,将他们二人除去……” 郑贵妃听得心惊肉跳的,太子帮助周墨池,她是隐约察觉不对劲的,现在经过润雪分析,她才彻底明白,不对劲儿在什么地方。 绝对不能让谢凛与楚合意,成为太子的助力,那她儿子登基,就更难了。 但她很快皱起眉头:“你们与皇后都各自用尽法子,都不能让谢凛与楚合意受伤分毫,我如何能够铲除他们?” “母妃,我有一计,可将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再无翻身的可能,但需要您出手。” 郑贵妃杀敌心切,立即追问她什么计策。 润雪附在她的耳边,把计策说了。 郑贵妃听完,果然双眼发亮,胸有成竹。 第191章 要很多钱 润雪离开皇宫的时候,东方朔恰好到宫门来接她,刚看见她,就立即翻身下马,上前捉住她的双手。 “你进宫之前怎么不与我说一声?此次事情,母妃一定很生气,她是否有拿你出气?” 润雪含笑道:“就是因为知晓母妃会生气,我才入宫来,叫她说我两句,也好发泄内心郁结,否则容易生病。” 东方朔感动得无以复加,连忙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润雪靠在他怀里,声音温柔而清晰:“这次的事情,是我们着了谢凛与楚合意的道,想来我们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他们固然聪明,但我们也不差。殿下切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东方朔越发抱紧了她:“雪儿总是在我失意的时候,给我无尽力量,让我能够重新面对眼前的挫败,不再气馁。”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女人? 不像楚合意,他只是退婚而已,那个女人就屡次和他作对,一次次让他难堪,将他置于死地。 总有一天,他要楚合意像一条狗,跪在他面前求饶! 润雪从他怀中出来,任由东方朔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上马车回家。 路上,润雪道:“殿下,这次谢凛能够救下周墨池他们,银子发挥了很大作用。若不是他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去打探周墨池他们的消息,也就不能证明,周墨池他们是被追杀而到大启,并非是北周送来奸细。可见有钱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而且是要有大笔银子。” “是!”东方朔皱着眉头应声:“可惜我们就算再有钱,也不会像谢凛那么多。” 他又想起楚合意得到的赏赐,十万金,说给水工们加餐就直接给了,眼睛眨都不眨,实在可恶。 一个朝臣之女,居然也敢抢他的风头! 润雪道:“现在不如他富有,不代表以后也不如,只要殿下愿意听我的。” “哦?雪儿有什么办法?”对于润雪的办法,东方朔一直很愿意听,总是一些他从未听说过的。 “我有酿造好酒的法子,还有提糖的好法子,只要酿造出好酒,以及顶级的白糖,我们不愁没有生意。但是在此之前,需要找个商户为我们办事。 “殿下是皇子,若是做起生意,让人知晓您手中有大笔银子,恐怕要遭到猜忌。” 东方朔道:“找人给我们做事,这件事好办,但是酿造好酒和提糖?” 润雪笑了笑:“殿下只管叫人去做准备,法子我自然会拿出来的。只是为我们办事的那人,必须忠心,最好他家人的性命掌握在我们手中,如此也就不怕他背叛,把我们供出去。” 她了解过,这个时代的酒很浑浊,而且酒精度数很低,放在现代只能算作半成品。 若是她能够酿造出清冽而酒精度数高的白酒,必定能够占领市场。 至于糖,古代的糖可是奢侈品,恰好她掌握提糖技术。 只要这两样成了,他们便不愁银子的事情。 先前几次掠夺,她想用最快的速度积攒财富,可惜失败。 如今不得已,她只好利用自己的技术去赚钱,这有点耗费时间和心力,不过她相信这次,一定能够赢过谢凛与楚合意,狠狠将他们踩在脚下。 这也是润雪屡次与楚合意、谢凛他们硬碰硬,失败之后,做出的决定。 她想要暂时避开楚合意与谢凛的锋芒,让自己和东方朔发展壮大再说,先把火力转移到皇后与太子身上,让他们去对付谢凛与楚合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要做渔翁。 …… 这场暑热过去以后,盛京城忽然安静下来。 楚合意很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抬头的时候发现树叶已经泛黄,随着凉风打着旋儿落下。 是秋天来了。 周墨池兄妹,听从皇帝的安排,搬去了新的府邸,如今人人都知晓,盛京城有个北周来的皇子与公主。 皇子擅长训练兵马,大启骑兵对战北周,指日可待,百姓们都很兴奋。 此事传开之后,的确如温庭慎所说的那样,不断有人才从四面八方来,要为大启效力。 盛京城一时间十分热闹,皇帝胸怀宽广、善用人才的美名传遍四海。 为此,皇帝很是高兴,温庭慎与谢凛,越发得到重用。 周墨池兄妹入住新府邸第三天,周墨池派人来镇北侯府邀请楚合意,上门一聚。 楚合意用心打扮而去。 这座府邸不叫皇子府,也不叫质子府,皇帝命人给之取名,经过朝臣们商议,这座府邸叫做万象府。 「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表达大启与大启皇帝,愿意招揽、容纳四方人才的决心。 楚合意正要抬脚,跟随管家与嬷嬷进去,身后传来粼粼马车声。 瑞嬷嬷说:“好像是谢大人的马车。” 楚合意特意在原地等待一会儿,从马车上下来的的确是谢凛,他穿蓝色锦袍,外边披着黑色披风,他身子看着还是单薄,脸色也不如旁人健康红润。 不过比起去年,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这样的天气,他能够出门,并且没有咳嗽。 二人互相见礼之后,便跟随万象府的管家与嬷嬷,一同入内。 楚合意轻声问他:“谢大人如今身子可好,吃的什么药?” 谢凛说:“吕大夫说,我身子受了些损伤,便开着养身子的药给我吃,有些效果,往年此时已经开始咳嗽,难以出府走动,今日出门感觉还行。” 楚合意又问他:“夜间会醒几次呢?一日三顿饭可都按时吃了?” 谢凛嘴角含笑,觉得她十分细致。 从小给他熬药、想得到良母名头,却又让他背负因出身而损耗母体恶名的他的母亲,表面上也不曾这般细致过。 谢凛道:“都按时吃了,夜间只醒一两次。” 一两次于这个年龄的旁人来说,或许有些多,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很少很少,因为往年的他,到了秋冬,基本上整宿整宿被病痛折磨,无法成眠。 那时候一日能睡好一两个时辰,便已经很不错。 “那就好。”楚合意心情变得轻盈,又想起上次当众咬他的事,急得执起他的手,“上次我咬的地方,没有留下伤痕吧?” 掀开他的袖子查看。 第192章 奸臣谢凛 做戏要做足,所以上次在紫宸殿外,她是真的咬了谢凛的胳膊。 在她退开之后,谢凛还特意掀开袖子,让周围的人看到,他手臂上确实有一个牙印,让大家相信,他是真的想将周墨池他们凌迟处死,楚合意也是真的恼他。 若非如此,润雪与东方朔不会中计。 “我当时已经很注意力道了,却还是把你咬成这样。”楚合意紧皱眉头,摩挲着他手臂上的牙齿印,心中很愧疚。 “是不是很疼?” 她抬眸看谢凛,眸子微微泛红。 “你咬得不重,只是我自己处理不当,才会留下牙印。” 楚合意眸子越发的红。 “上次为救周墨池他们,你一直奔走,又在皇上跟前跪了许久,说了很多话,损耗你身体不说,还叫你背负骂名,如今你还要安慰我。”楚合意的眼泪落了下来。 人很奇怪,她面对刀光剑影的时候,可以打回去,丝毫没有想过要哭,甚至遇强则强。 但是面对谢凛,她总是忍不住眼泪。 周墨池虽然是北周皇子,但是他在军营里是实打实做事的,名声非常好。 得知他是北周皇子之后,将士们越发敬重他,想着他是北周人,还愿意真心实意为大启训练兵马,这是怎样的无私! 桑农呢,一条水渠救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在百姓心目中,简直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谢凛却主张将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在不知道的百姓心目中,他已经落得个奸臣的名声了。 “合意姑娘不必心怀亏欠与愧疚。”谢凛忙道:“为你做事,也是为我做事。你说过,我们是一体的,他们要除掉你的人,便等于除掉我的人,你我之间,唇亡齿寒,我一直清楚自己在为谁做事。”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楚合意掉眼泪。 这姑娘在人前总是很坚强,巧思一个接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似乎在他面前,总是格外脆弱些。 初次见他,就哭得不能自已。 现在见他手臂上不过浅浅牙印,就又开始掉眼泪…… 出生就遭到嫌弃,从小就遭到母亲下毒,多年来总是被断言活不久的他,从未有父母愿意将姑娘嫁给他的他,何德何能? 不过浅浅牙印而已,在他成长的人生中,甚至还比不过一宿难以入睡的痛苦。 而且,这牙印还是他特意用药,留下来的。 如果他此生注定不能拥有任何美好,那么这印记,就是他留给自己最美好的东西。 是以,他说这伤疤他没有处理好,其实不是在安慰楚合意。 “谢大人,合意姑娘。”周墨池的声音,从长廊那边传过来,紧接着就看到他大步过来了。 “在下请二位上门做客,本该出门迎接二位入内,但府中临时有急事,故而未能远迎,还望见谅。”周墨池上前作揖见礼,十分客气。 楚合意猜测,他说的急事应该是宋无惜。 她的双眼太长时间没有治好,让她从希望掉入绝望的深渊,她的情绪上不来,没有生存意志,总是时不时想要做傻事。 她控制不住的。 甚至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轻生。 楚合意悄然把眼泪擦掉,转而笑着对周墨池:“五皇子与我们,也算是生死相交了,不必这么客气,况且你已经叫管家与嬷嬷去接我们了。” 周墨池对他们二人感激一笑,请他们入内,待坐下之后,便叫厨房的人上酒上菜。 不一会儿,桑农也来了,彼此见过礼,也就坐下。 这顿饭是谢恩的。 周墨池说:“原本我还邀请了温大人,不过他被皇上派出去办事,如今不在盛京城,便只好先欠下他的。” 他亲自给谢凛、楚合意斟酒。 “我们兄妹三人,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全靠谢大人与合意姑娘鼎力相助,救命之恩,周墨池此生没齿难忘!来日二位若有任何差遣,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桑农也端起酒杯站起来:“五皇子的话,便是我心里想说的话,我桑农敬二位一杯!” 兄弟二人同时举起酒杯,敬谢凛与楚合意。 谢凛与楚合意立即起身,都端着酒杯,与他们碰撞。 楚合意道:“说多谢就太过生分,我们原本就是好友,为好友两肋插刀,理所应当。” 因为被救过,所以周墨池与桑农知晓,楚合意话语里的分量有多重,不是客气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两肋插刀。 他们如今安好,不是因为救他们不冒险,而是因为谢凛与楚合意配合得好,且足够聪明,才能将他们从屠刀下救出。 桑农话少,仰脖把一杯酒都干了:“从此后,你们若有事,尽管喊我。若桑农有违今日誓言,叫我天打雷劈。” 周墨池也干了杯中的酒:“我与表兄无二致。” 楚合意也把杯中的酒给一口气喝了:“从今往后,我们肝胆相照!” 又对谢凛道:“谢大人能否喝酒?若不能,我帮你喝了。” 表情很是俏皮,还伸手去拿他的酒杯,被谢凛挡开了。 “今日高兴,喝半杯无妨。” 谢凛喝了半杯酒,这是他第一次尝到酒水的味道,有些辛辣,酒水顺着喉咙往下滑,落入肚腹中,缓缓升起一丝温热。 酒过半巡,除却谢凛之外,大家都有些微醺。 周墨池忽然问:“合意姑娘是不是早在此之前,就知晓我们的身份?” 这是他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否则楚合意如何能够迅速应对成王夫妇与丞相的阴谋? 而且,谢凛打探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 周墨池甚至怀疑,在成王妃动手之前,谢凛就已经派人前往北周王室了。 听着周墨池的问题,楚合意却看向谢凛,有些摇头晃脑的,“谢大人,我们早就知晓他们的身份了吗?” 吃酒的缘故,她脸颊微微泛红,粉面桃花,双眸微湿含春,大概就是如此。 谢凛心头一动,回答她:“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虽然曝光了身份,但是还活着,并且被奉为大启座上宾,得到优待。” 楚合意这看向周墨池,动作慢吞吞的:“听到没有,五皇子,谢大人说你的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很好地活着!” 第193章 决心要赢 周墨池与桑农没再追问,继续喝酒。 “今晚无惜也该来一起吃酒的,只是她身体不适,故而没来,希望谢大人与合意姑娘不要介意。”周墨池还不忘记为宋无惜道歉。 楚合意摆摆手:“甘遂能够治好她的眼睛,只要她心存希望,就会好起来的。不过在她好之前,要叫人时时刻刻陪着她,不要让她一个人陷入深渊里,她会被无形的力量拽入泥淖中去的,到时候她做什么事情都不能自已。” 她见过这样的人,自伤而不自知,好像他们心底住着一个怪兽,让他们的意志不得自由。 周墨池很是感激:“合意姑娘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安排人陪她,不叫她一个人待着。” 又问:“甘遂大夫真的能治好她的眼睛吗?” “只要甘遂大夫说能,那就一定能。”楚合意道:“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名扬天下的神医,在于他从不对没希望的病人出手,也就不会治疗失败。” 大家都笑起来。 谢凛与楚合意离开的时候,周墨池与桑农亲自相送。 楚合意道:“外头起风了,你们快回去吧。你们也难得休沐,不若趁着时间还早,去陪伴无惜妹妹。” 他们两人还要再送。 楚合意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谢大人说,你们也要跟来?” 她喝醉了,脚步虚浮,由瑞嬷嬷与百花在两边搀扶着。 周墨池与桑农相视一眼,对他们拱手作揖,目送他们离开,没再跟上来。 谢凛以为,那只是楚合意拒绝他们相送的理由而已,结果楚合意当真朝他靠近过来。 百花拦在她和谢凛中间,她便不让百花搀扶着,挣脱百花的手,因为喝醉了,掌握不了距离,几乎一下子贴到谢凛身上去,谢凛连忙伸手握住她的胳膊,阻止她再往前。 “嬷嬷,叫周围的人退开些,我要和谢大人说的是秘密,旁人不许听。” 楚合意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只是酒意上头,让她暂时甩开了无关紧要的规矩与距离,故而说话比平时放肆许多。 百花带着其他人退远了。 瑞嬷嬷却是不敢退,死死守在楚合意身边。 楚合意是个未婚姑娘,单独与外男相处,若她不在,被旁人说闲话,不知道得严重成什么样子。 望山也在一旁站着。 夜风起,屋檐下,谢凛为楚合意挡风,昏黄的灯光中,他看着楚合意的脸,等着她要说的话。 楚合意觉得两人之间距离还是太远,往前走一步,却差点撞进他怀里。 是谢凛握住她的胳膊,阻挡她更近一步。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两人身高相差悬殊,楚合意只好仰头看他,“谢大人,银子真是个好东西,你砸了二十万两银子,就让北周王室里的人,道出五皇子他们被暗杀的秘密。事情看起来很难,但有时候又这么容易。” 说着话,她又不自觉地贴上去,谢凛不舍得再用力控住她,他身子微微往后仰去,但两人的衣摆还是触碰到一起,随风相互摩擦。 楚合意问:“谢大人想不想更富有?” 谢凛:“你想要买什么?”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是消息,或者人命? 楚合意吸了吸鼻子,“你嗅到空气中的酒味儿没有?有人想要利用新式的酒水来赚钱,但是我不想让她成功。谢大人,你先一步去抢占她想要的市场,可做得到?” 谢凛看到她双眸里,有清晰的恨意。 他眉头微蹙,轻轻晃了下楚合意的肩膀:“合意姑娘,醒醒。” “你以为我在说醉话?我知晓新式的酿酒技术,是以发酵、蒸馏而成,当然,我还知晓酿造过程中所需要的工具,我可以画出图纸来。 “只需要谢大人找地方、找人来执行就可,当然,还需要谢大人发挥您的经商天赋,把新式酒水生意做大做强。” 前世润雪名扬天下的其中两点,就是她的酿酒法子,与提糖技术。 她因为恨极润雪,故而时时刻刻关注润雪的消息,对润雪掌握的技术偷偷进行了解。 还记得前世润雪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对她说过:“你们的技术太落后,所以注定失败。楚合意,记住了,你们的失败与痛苦,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刻意针对你们的,而是你们……落后太多,不知何为创新。” 润雪还说:“我能赢,是因为我走在最前沿,我能拿出最新的酿酒技术、提糖技术,甚至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 后来楚合意知道了,润雪还能创造出水泥,那东西比石头混合糯米桨,直接砌墙,要坚固很多。 她和谢凛的家人,都被活埋在水泥地下。 那时候的痛苦,锥心刺骨。 上天让她重来一次,她不会浪费机会,要努力奔跑,带着身边的人一起奔跑。 这次,她要跑赢成王妃。 “谢大人,你敢不敢与我一起,赌一次速度,看我们与成王妃,谁先占领市场?”楚合意目光灼灼地看着谢凛。 她虽然微醺,但是脑子清醒,目标清晰。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醉过,也不允许自己真的醉去。 “我去确定地方与酿酒人员,工具图纸你记得画下,过几日我去跟你取。若酒成,占领市场的事情,我来做。” 楚合意听到这话,笑得眉眼弯弯:“还有提糖技术,今年初春,我已经派人去南方开始了,效果不错,到时候东西给你,你来安排。” 谢凛心尖微颤,这大半年来,她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要对付成王夫妇,要防备郑向荣,还要带着桑农修水渠,又早已经知晓周墨池他们的身份,并且提前告知他,与他一起布局…… 这些事情,都是不破不立,不能提前阻止它们发生。 而在这些事情之后,她还想到了酿酒技术,提前准备了制糖的事情…… 谢凛的手指紧了紧,声音温柔而低沉:“累吗?” 楚合意脸上的笑容很甜,发自内心:“在家里吃饱穿暖,家人又全都安好,而你……又在我眼前,怎么会累?我一点都不累。” 异样情绪汹涌上来,谢凛喉结滑动了下,目光紧锁楚合意容颜,忽然想问她…… 第194章 入住谢家 那个问题,不过在谢凛脑海中闪过一瞬,便被夜风吹散了。 他清醒过来,嗓音也在顷刻间变得清冽:“嬷嬷,你家姑娘喝醉了,带她回去吧,夜里风凉,仔细不要叫她吹了风,明日起来头疼。” 瑞嬷嬷立即上前,让楚合意一手环着自己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用另外一只手去揽楚合意的腰身。 “我带我家姑娘回去了,谢大人路上慢走。” 谢凛微微颔首,站在路的一侧,看着百花上前与瑞嬷嬷一起,小心搀扶着楚合意离开万象府,上了镇北侯府的马车,这才抬脚离开,上了自家马车。 马车后面,好几个护卫默默跟着。 马车上,倒是只有他们主仆二人。 “望山,明日一早你便按照合意姑娘所说的,去寻找合适地方,安排人手。人手要多,地方要足够大,地方定在川安城。” 川安城,毗邻盛京城。 望山讶然:“三爷,合意姑娘喝醉了,醉话能够相信吗?” 谢凛十分肯定:“她没有在说醉话。” 望山心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对于主子的吩咐,他不敢有异,便应下了。 次日一早,他按照谢凛的要求去川安城办事。 虽然身体听从谢凛的,但是内心却忍不住想:「要说合意姑娘能上战场打仗,我还能信几分,毕竟她拉弓射箭是很厉害的,人也机灵。 「但要说合意姑娘能酿酒、制糖,那真的很难相信,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若她有这样的能力,在乡下吃苦受罪十几载,恐怕已经做出来发家致富,改善自己的生活,何必等到现在?」 望山觉得这一次,他家主子判断错误了。 这是他家主子多年来,第一次判断错误。 而他家主子的第一次错误,给了楚合意。 望山有些唏嘘。 当天午时,楚合意把画好的图纸,亲自给谢凛送来,谢凛知道她一定会来,并不意外。 只叫嬷嬷准备茶水点心,和楚合意在书房里,一起商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却不妨外头来了人,想给谢凛惊喜,不允许门房的人通报,直接就到书房门口来了,看到楚合意的人在此,她便皱起眉头。 听到书房里传来楚合意的声音,她脸色更是糟糕。 百花与瑞嬷嬷守在书房门口,看见来人,愣了下,立即跪下,大声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公主殿下!” 太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平阳公主便率先道:“你们家小姐来谢府干什么!” 上次百花与瑞嬷嬷跟随楚合意一起入宫,当天晚上发生在楚合意身上的事情颇多,引起了平阳公主的关注,故而平阳公主认得,瑞嬷嬷与百花是楚合意的人。 那天晚上的事情,让她对楚合意好感全无,反倒有深深的敌意,如今来此,又遇见楚合意,她感觉自己心上人被人捷足先登的感觉,更是生气。 书房里,谢凛与楚合意也听到外边的动静,二人同时安静下来,起身出来行礼。 平阳公主见到他们一起出来,想要发火,被太子摁住了。 只见太子上前,亲自将谢凛与楚合意虚虚扶起:“谢大人,城安县主,你们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凛:“不知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二位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本宫的妹妹到父皇跟前,吵着闹着要出宫。父皇向来心疼她,不忍拒绝她,但是又怕她一人外出太无聊,且会遇到危险,所以让本宫送小景到谢府来,小住几日,希望小景在谢府的日子里,能得谢大人陪伴与照顾。” 又道:“谢大人的细心与能干,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本宫的妹妹,这段时日就拜托给谢大人了。” 平阳公主要住到谢府来?谢凛几不可见地蹙眉,此事居然还得到了皇帝的首肯! 太子又道:“父皇安排了三十个侍卫,暗中保护小景的安危。照顾她的人也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嬷嬷与宫女,所以谢大人不必有太大压力,只管安排出一个院子来,叫小景住下就是。” 谢凛:“……” 这是直接把人塞到他谢府来了,还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甚至阻断他去找皇帝把平阳公主带回宫的路。 他的视线很清冷地在太子与公主脸上看了会儿,便垂下眸子,大概知道他们的心思了。 “皇上之命,微臣不敢不从,微臣会即刻叫人把院子收拾出来。” 谢凛把管家喊来,让他带着人去收拾院子,谢府顿时热闹起来。 太子又看向楚合意:“上次求娶城安县主,是本宫唐突了,还望城安县主海涵。” 楚合意福身:“太子殿下不必介怀,臣女早已经忘记了。” 太子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不过转瞬即逝。 “本宫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谢大人,谢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吧。” 谢凛请他入书房,他们二人进去之后,书房的门便关上。 书房外,全是太子带来的人,侍卫、太监、嬷嬷、宫女等等,阵势很大。 楚合意看这阵势,陷入沉思。 平阳公主忽然站到她面前来,直接命令:“城安县主,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到谢家来,私会谢大人。我父皇允许我带着人入住谢府,你该明白我父皇的意思。” 她已经到了择驸马的年龄,她去求父皇,想住到谢家来,表面上是出来玩耍,但实际上的目的,她和父皇都心知肚明。 父皇允许她来,就是认可谢凛这个人,也是默许她把谢凛招为自己驸马的行为。 她是中宫嫡出,又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有为自己选择心爱驸马的权利。 楚合意却好像不懂:“什么意思?” 平阳公主今日心情好,也不生气,而是骄傲道:“我父皇很喜欢谢凛,来日他必定是我的驸马。” 楚合意问她:“皇后娘娘她同意吗?” 这话瞬间把平阳公主的骄傲击得粉碎,让她勃然大怒。 昔日她坦言喜欢谢凛,被母后打了两个耳光,这件事她一直没忘记。 今日她出宫,也是想趁母后还在禁足期间,早日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待到母后解除禁足得知,也拿她无可奈何。 好在她有太子兄长帮她,得到父皇的允许,如愿以偿来到谢府了。 楚合意却搬出母后来压她,她如何不怒! 第195章 做他夫人 “我父皇同意了,自然就代表我母后也同意!”平阳公主朝她逼过去:“你只管记住我方才的命令即可!毕竟现在是我入住谢府,而不是你!” 平阳公主带着她的人,去看院子了。 她没把楚合意放在眼里。 楚合意也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平阳公主离开之后,楚合意继续在书房门外等着。 太子殿下没多久就出来了,只听他和谢凛说什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醍醐灌顶之类的话,反正都是夸赞谢凛并且感谢谢凛的。 她和谢凛一起,恭送太子殿下离开。 楚合意道:“太子殿下特意来拉拢你?不仅恭维你,还把平阳公主作为筹码,送给你做谢夫人?” 她太直接了,叫谢凛有些微错愕。 “从太子今日所为来看,他的确有这个心思。不过,我不会成为平阳公主的驸马。” 谢凛把楚合意叫回书房里,不再谈及太子与公主的事情,而是与楚合意继续商议,开办酿酒坊的事。 他们把开办过程中,所需要用到的工具、人工,以及市场情况,包括可能会遇到的棘手问题,全部拿出来分析一遍。 一直到傍晚时分,楚合意才告辞离开。 没过两天,望山便在川安城寻找到合适的地方,以及合适的负责人。 那户人家先前就是靠酿酒为生的,奈何近几年来经营不善,越发入不敷出,望山便把那户人家的酒坊买了,还答应对方,到时候建造新的酒坊,可以安排他们家人来做事情,总归有个不错营生。 望山回来禀告谢凛之后,谢凛又让他在原来的基础上,把酒坊继续扩大,招揽更多在酿酒人员,最好是在这个行当里做了多年的。 这个年头,大型酒坊并不多,更多的以家庭作坊为主,都是做些小本生意,维持家用而已。 因此望山在招揽酒工的时候很容易,只要给的工钱,比他们自己赚的还多还稳定,根本不成问题。 在他招揽酒工之时,谢凛已经着人到酒坊去,按照自己的图纸开始打造工具。 酒坊也在同时间重新布置。 半个月后,酒坊从内到外扩大十倍,整个焕然一新。工具也基本打造完毕。酒工也招揽得差不多了。 酒工人数很多,楚合意便将他们安排成一小队一小队的,一小队有三人,十队又为一组,每组设置组长。 组长先到酒坊上工,把流程弄熟悉了,可以开始烧酒了,他们下边的成员才会开始到酒坊来。 一车一车的大米运来了,大大小小的坛子以及水缸,也在陆陆续续送来。 在密闭的地窖空间里,摆放着成百上千的水缸,忙完这些,已经是傍晚时分。 楚合意便教负责发酵的人,如何将大米放入水缸里发酵,如何封存,效果才好。 忙完三大缸,她见时间已经不早,大家都累坏了,便让大家各自先行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来。 “公主殿下,已经打探到了,这段时日谢大人都跟着城安县主在川安城呢,要开酒坊酿酒。”心腹宫女钗儿在东方景面前说道。 东方景满脸怒色:“难怪我入住谢府这么久,总是见不到谢大人,原来是那贱人从中作梗!本公主的话,她是一点没有放在心上!” 又问:“钗儿你说,楚合意当真会酿酒么?她酿出来的酒,还能比其他人家更好?” 钗儿回答:“她从小长在乡下,为了过日子,兴许什么事情都做过,会酿酒便不足为奇。但是她想要做得比那些以卖酒为生的人家好,奴婢以为不可能。” 东方景道:“既然不能比别人家好,她还敢拉着谢大人跟她一起做这件事……我看,她不仅想要勾引谢大人,还想要要浪费谢大人的钱财!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钗儿问她:“公主殿下预备怎么做?” “当然是阻止她!”东方景回答,略微沉吟,又道:“话说回来,若她当真酿得一手好酒,我更不能让她成功酿出来,否则谢大人当真要被她勾去了!” 说着话,越发怒了,“钗儿你说,她的父兄都是镇守边疆的铮铮男儿,为何她身为将门女,却这般下贱?还如此不自量力,敢跟我抢男人!” “殿下息怒,楚合意从小长在乡下,没什么羞耻心,看见好的东西或者人,都想占为己有,殿下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你说的是,我堂堂公主,犯不着与她一个乡下贱人一般见识,免得丢了我的身份。” 当天夜里,她就离开谢府,带人前往川安城,在天亮之时,到达楚合意他们的酒坊。 楚合意家里的小妹,今天过生辰,故而她才在昨晚教酒工们发酵,今日她不能来。 跟随谢凛的元潥,招惹了一点麻烦,他这几日都在盛京城郊外,不曾来。 东方景进入酒坊之后,就直接摆出她公主的身份,她身后的侍卫又个个身配长剑,把在场的人全都吓一大跳,连连下跪行礼。 “负责发酵的酒工,都过来。”东方景说道。 不一会儿,十几个人跪到她跟前来。 东方景道:“这是楚合意第一次酿酒,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酿出好酒,你们若是发酵太多大米,最终会造成严重浪费。传本公主之令,本次酿酒,发酵十缸大米即可。若按照楚合意的法子,当真酿出好酒,下次再发酵不迟。” 众人都很意外,他们以为楚合意是个行家,原来她居然没有酿过酒。 公主殿下的话,无人敢反抗。 唯有望山怒极:“公主殿下,这是我家三爷与城安县主的酒坊,您不能在此发号施令。” 他虽然也认为楚合意不能酿出好酒,但是他家主子安排下来的事情,他必须完成。 东方景淡淡扫他一眼,便微微挥手,身后的侍卫立即上前,将望山拿下,望山有功夫在身,却也不是数十个侍卫的对手。 “你家主子那里,我自会去告知他。”东方景说道,完全没把望山放在眼里。 这一天,楚合意的大米发酵任务没有完成。 而润雪却在这天,烧出第一坛酒,如她所说,酒水清冽,口味极好。 第196章 出言警告 东方景为防止望山去给谢凛通风报信,当天晚上就把望山关起来了,酒工们见状,更是不敢吭声。 不过这里面有楚合意的人,那人悄悄离开酒坊,去将消息告知楚合意。 次日一早,楚合意正准备出发前往川安城,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调转方向去找谢凛,把东方景的所作所为告知他。 “谢大人,平阳公主如今住在你府上,我虽然不能将她赶走,但是还请你看好她,莫要让她来坏我的好事!” 说这话时,楚合意是有些生气的。 生气东方景仗着公主殿下的身份,强行入住谢家。也生气谢凛没有看好东方景,让她耽误了酿酒的时间。 她觉得这是谢凛对东方景的纵容。 谢凛刚处理完元潥的事情,他站在楚合意面前:“我去找平阳公主。” 说罢,他和楚合意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平阳公主入住谢府,已经大半个月,但这还是谢凛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见她。 谢凛没有进她所住的院子,而是在正厅等她,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平阳公主才盛装打扮而来。 她满脸笑容,正准备温柔开口,谢凛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便看了过来:“你去了谢家所开办在川安城的酒坊?” 谢凛问得太直白,没有任何的寒暄或者铺垫,以至于东方景霎时间有些心虚,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直言道:“对,我昨日去过了,我还得知这次负责酿酒的人是楚合意,但我了解过,她根本不是这方面的行家,绝对酿不出什么好酒来。 “所以他们要发酵大米的时候,我让他们发酵得少些,免得造成严重浪费,亏损你谢家的钱财。” 东方景一副“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你着想,你得感谢我”的表情。 谢凛目光清冷地看着她:“我掌管谢家多年,什么事情可做,什么事情不可做,莫非还需要公主殿下来为我判断?” 东方景愣了愣,不可置信道:“谢大人,你在指责我?” 谢凛道:“开办酒坊,城安县主与我一起付出了许多心血。还请公主殿下从今往后,莫要再干涉。” “你是在为你自己和我说这番话,还是在为楚合意?我已经说过了,她没有酿酒之能,你放任她烧这么多酒,纯粹是浪费粮食。” “当我与她合开酒坊之时,我与她便是一体的,我既为她说话,也为我自己。” 东方景:“如果我不答应呢?我就不许你为搏她一笑,如此浪费钱财呢?” “谢府庙小,容不下公主殿下这尊大佛,我会启禀皇上,请皇上将公主殿下带回宫中。” 东方景愕然,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凛:“就为这么一件事,你要赶我走?我可是大启公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正因为你是公主殿下,我无权责罚,只好将公主送回宫中。”谢凛语气冷然。 东方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被钗儿劝住了。 “公主殿下,谢大人是做生意的好手,想来他确定的事情不会有错,这次是我们做错了,我们给谢大人道个歉,谢大人会原谅我们的,殿下。” 又凑到东方景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只有留在宫外,我们才能对付楚合意,否则您回宫,就是彻底把谢大人让给楚合意了,殿下,要忍耐啊。” 东方景倏然回神,她昨天做那件事,是为了把楚合意从谢凛身边挤走,而不是让谢凛把自己赶回宫去,给楚合意挪地方。 若是旁人敢这样对她,早被她拉下去砍头了,偏偏这个人是谢凛。 深吸口气,东方景红着眼眶,“谢大人,这次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涉你的事情,我出宫一趟很不容易,住在谢府还需要你多加照顾,你千万不要让父皇把我接回宫里。” 她走到谢凛身边,“拜托你啦,谢大人。” 她撒娇着,还想去拉谢凛的袖子,谢凛迅速避开她的手,并且和她拉开距离。 谢凛对她拱手作揖:“公主殿下若是不想回宫,还请从现在开始,安生待在院子里,莫要出门才好。” 东方景再次愣住:“你在禁足我?” 谢凛:“我需要对殿下的安危负责,也需要为我与合意姑娘开办的酒坊负责。公主殿下请回吧。” 东方景怒不可遏,又想起钗儿的话,只好压住怒气,转身离开。 回到院子里之后,谢凛便安排了许许多多的人看着她,单是嬷嬷就增加了四个,丫鬟增加了八个,至于外边的护卫,便不知有多少了。 “我身为公主,谢大人眼里居然看不到我,只有楚合意那人!钗儿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我比不上楚合意吗?” “殿下,谢大人只是被城安县主迷惑了,回头城安县主酿造不出好酒,谢大人自然会对她失望。” “但她若是酿出来了呢?”这才是东方景最为害怕的,她了解过谢凛这个人,从小体弱多病,但是却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她既觉得谢凛犯糊涂了,栽在楚合意身上。 但又担心那么一点小小的可能性,可能楚合意会瞎猫碰上死耗子,酿出一些好酒来。 钗儿道:“咱们想法子,让她酿不出好酒,不就成了?” “如今我被困在这里,还能有什么法子?” “公主殿下可以对谢大人说,要回宫去,谢大人不敢阻拦您。那时候您直接去他们的酒坊,事情就成了。” 东方景听完钗儿的话,忍不住笑起来。 又问她:“那要怎么阻止呢?” “这个事情很简单,就由奴婢去办吧。殿下只需要在那天,揭穿城安县主无能的一面就行,待到谢大人得知她无能却硬要假装能干,万分虚伪之时,必定与她生分。 “谢大人也会因此感激您,让他及时止损,您也不必回宫了,继续住到谢家来,谢大人欢心不说,更不会再将您赶走。” 东方景兴奋道:“钗儿,还是你有法子,事情若成,我重重有赏。” 第197章 下毒被抓 秋意渐浓。 大米已经发酵好了,确定了日子,今儿午后,就要开始烧酒。 这一日,酒坊十分热闹,有负责柴禾的,有负责挑水的,有负责烧火的,有负责洗晒坛子的,还有专门负责运送发酵好的大米的。 每个人各司其职,虽然热闹不已,但却井然有序。 地窖里,米香混合着酒香,非常浓郁。 外头传来说话声:“我去里边瞅瞅,看我们发酵的大米如今是什么样子的。” 很兴奋很高昂的声音,看似坦坦荡荡。 紧接着就有两个大娘从外头走进来,地窖里燃烧着蜡烛,烛光闪烁了下。 那两个大娘进来之后,彼此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我看着门口,你快点!” 另外一人用力点头,环顾四周一圈,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包来,打开米缸的盖子,就要往里边倒毒药。 忽地,一个人影闪过去,擒住了她的手腕,那大娘猛地一惊,就要尖叫出声,但是抹布已经先一步塞进她的嘴巴里。 负责放风的那位大娘,也遭受了同等待遇。 出手的人是楚合意与百花。 今儿一早,楚合意就从盛京城出发过来,她和百花提前下马车,潜伏在这地窖里面。 楚合意猜想,平阳公主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她提前安排人手,悄悄潜伏在里面,这几天来都没有逮到人,但楚合意相信,对方只是还没动手而已。 恰好她来了,她就亲自过来逮人。 这不,抓到了。 “唔唔唔……”两个大娘死命挣扎着,直接被楚合意踹了膝盖,跪在地上。 “谁在那边?”楚合意看向地窖深处,质问出声。 两个男儿从地窖深处走出来,立即下跪行礼:“城安县主,我们是谢大人派来的,一直在这里守着。方才本打算抓住他们的,奈何城安县主比我们快了一步。” 楚合意笑了,原来谢凛和她想到一处去了,也担心有人对发酵的大米下手,所以安排人手来这里看着。 也对,平阳公主身份尊贵,若是她发号施令,不管是她还是谢凛,都无从拒绝,否则将引来杀身之祸。 也只有进行防备了。 毕竟公主殿下也不敢明目张胆下毒,坏他们发酵的大米,这种事情若是闹到皇帝跟前,公主也是没理的,要受到惩罚的。 楚合意把两个大娘交给侍卫擒住,上前扯开大娘的外裳,吓得两个大娘更加惊恐。 楚合意摸上她们里头的衣服,发现是用上等的布料裁剪而成的,她们并非普通人家的大娘,而是混进来的。 “是谁派你们来的?”楚合意掏出匕首,直接划伤其中一个大娘的脸,鲜血流出来,染红脸颊,把两人都吓得够呛。 楚合意扯开她们嘴里的抹布,其中一人立即叫嚣起来:“我们是伺候太子的嬷嬷,你不可伤害我们,否则太子不会饶恕你!” “所以你们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楚合意问道,继续晃悠她手中带血的匕首。 另外一人万分惊恐:“不,我们虽然是太子殿下的人,但却是公主身边的钗儿姑娘叫我们来的,也是钗儿姑娘叫我们下毒的。” 楚合意懂了,东方景被困在谢家,无法动用她身边的人,所以就从太子那里借了人来。 妹妹要借两个嬷嬷而已,太子没有拒绝的道理,自然就安排了两个嬷嬷去给钗儿办事。 楚合意:“除了叫你们下毒,还叫你们做什么!” 她手中的匕首,一直在滴血,烛火的光芒映照在刀刃上,不时地反射出寒光。 两个嬷嬷连连摇头:“没有了,再没有了。” 胆子比较大的那嬷嬷说道:“姑娘还是放我们离开吧,您打我们事小,难道您还要和太子与公主殿下对着干吗?” 楚合意挑眉,事到如今,居然还敢拿太子和公主的身份来压她,真是可笑。 “落到我的手上,还这么嚣张!你们说,若此事闹到皇上跟前,太子与公主是会保你们呢,还是直接放弃你们?” “这……”两人面面相觑,惊恐不已。 楚合意:“你们与钗儿姑娘接头的信号是什么?” 嬷嬷浑身颤抖:“钗儿姑娘说,他们今儿会到这里来,若我们事情成了,叫我们在人群中学布谷鸟叫两声。” “若是不成呢?” “则什么都不说。” 楚合意声色冷然:“百花,将她们二人就地关起来,再找两个人在人群中学布谷鸟叫两声,我倒是要看看,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接下来要如何对付我!” 百花和两个护卫,把两个嬷嬷押到地窖深处去绑起来,再次把她们的嘴巴堵住,深处没有米缸也没有蜡烛,旁人不会发现他们。 楚合意则悄然离开地窖,回到瑞嬷嬷给她准备的房间里去,吃午饭、休息,忙完这些她便到烧酒的房子里去了。 百花已经盯着酒工,将发酵好的两缸大米,用木桶搬过来了。 谢凛也在这时候赶到了,双方相视一眼,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接下来楚合意便吩咐酒工们,将发酵好的大米,倒进锅炉里,又让酒工烧火,准备坛子接酒水等等。 组长们都排队过来,跟她学习,接下来的日子,这些组长将负责教导他们的队员进行烧酒。 从烧炉子开始,到酒水流出来,需要一段时间,大家都在等。 炉子的火烧得很旺盛,映照着每个人的脸。 大家都情不自禁望着那会出酒的细长管子,忍不住想:这地方真的能够烧出酒来吗?真的能够烧出比外头更好的酒来吗? 都很期待,也都很紧张。 “平阳公主驾到——”外头传来太监的唱和声。 楚合意看向谢凛,谢凛立即道:“她早上与我说,要回宫去,我没有理由再把她困在谢府。” 楚合意笑得明媚:“谢大人紧张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谢凛:“……” 她的笑容明媚,却又有几分暧昧。 像是在说:「你这么紧张,是在担心我生气吗?你这么在乎我啊?」 楚合意道:“公主殿下的自由,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不如我们一起看看,尊贵的公主殿下,今日来此想干什么。” 第198章 公主命令 平阳公主着一身鹅黄色纱裙,珠翠环绕的,煞是尊贵,在她身后,跟着无数下人,越发显得阵势浩大。 楚合意与谢凛上前行礼。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下跪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东方景的视线从谢凛与楚合意身上扫过,再看向他们身后跪了一地的人,心头觉得畅快多了。 从小到大,总有人给她行礼,她早已经习惯。 但是今日众人向她下跪行礼的场面,却让她感觉特别多了,不管楚合意在此之前多么能干多么出名,也不管楚合意如何得谢凛青睐,只要她出现,楚合意都得给她下跪行礼,始终矮她一截。 “大家都起来吧。”东方景语气淡淡。 她高高在上的样子,让现场的气氛很是冷凝,酒工们虽然都站起身来了,但还是无人敢说话。 东方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主宰一切,包括楚合意,甚至包括谢凛。 视线扫过所有人之后,东方景开口:“发酵了很多大米啊,你们这是准备烧酒了吗?” 楚合意回答:“是的,公主殿下。” 东方景讥诮道:“我问你了吗?我问的是谢大人。谢大人,上次我来过,不许他们发酵这么多大米,但是他们不听我的,今天非造成严重浪费不可。” 谢凛出口的声音如同浸了冰雪:“即便浪费,那也是我与合意姑娘的事情,和公主殿下毫无关系。”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呢?我身为大启公主,你们都是我的子民。这么多大米若是不浪费,送去给那等缺吃少穿的人家,得是多大的功德。而今,这样的功德,全被楚合意浪费掉了,我实在心痛。” 楚合意道:“公主殿下为何口口声声说我会浪费这许多大米?这些发酵好的大米,都是用来烧酒的,只要烧出好酒,又怎能算是浪费?” 东方景走到她跟前,趾高气昂地嗤笑一声。 “你现在虽然是镇北侯府的千金,但是你从小在乡下长大,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东西,或许你会酿酒,但你绝对酿不出好酒,否则在乡下时候,你就已经拿出好酒来改善自己生活了。 “你既酿不出好酒,却要发酵这么多大米,不是浪费是什么?敢情你花的不是自己的银子,而是谢大人的银子,所以你不心疼?” 楚合意道:“以前酿不出,不代表现在酿不出。酿酒还没开始呢,公主殿下就敢断定,我酿不出好酒来了?” “原因我前边已经说过了,我就敢断定,你酿不出好酒来!你不过是想要利用酿酒的事,来获得谢大人的目光而已,我劝你你最好死心!” 东方景昂首挺胸,很是傲然。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城安县主不会酿酒啊?那她要教我们什么?” “听起来好像是城安县主,为了让谢大人多看她一眼,所以假装会酿酒,开办了这家酒坊。” “城安县主身份不低啊,为什么要做这等自贬身份的事情?” “但是比起公主殿下来,她的身份还是太低了,说不定她和公主殿下抢谢大人呢?我瞧着谢大人长相实在俊美,我四十多岁了见到他,心还是怦怦乱跳。” “你个娘们,真是不要脸,谢大人你都敢肖想。” 一小撮人笑了起来,又连忙捂住嘴巴,不敢惊动前头的贵人。 不过,众人也因为东方景的话,对楚合意产生了怀疑,认为开办酒坊酿酒,不过是楚合意与东方景争夺谢凛的手段而已。 他们本来以为这家酒坊开办以后,他们可以长时间在这里做活儿,也算是稳定且难得的营生。 结果现在,他们觉得自己的梦,破碎了。 楚合意往前一步,直视东方景的双眸:“我若是不死心呢,公主殿下当如何?” “那你就酿酒啊,等你酿出来的酒,大家都看过了、尝过了,实在上不得台面,你不死心也得死心。” 东方景斩钉截铁地说道:“到时候你亏损了谢大人多少银子,全部双倍赔偿!” 又讥诮道:“除了大米之外,开办这个酒坊所购买的工具,以及酒工们的工钱,花费了十数万两银子吧?” 楚合意:“笑死了,谢大人都没让我赔偿,公主殿下身为局外人,却要求我赔偿,你是谢大人的什么人啊?” 东方景怒道:“凭我是你们的公主殿下,我就要主持公道!你浪费了谢大人的钱财,就必须赔偿,这是我身为公主路见不平,下达的命令!” 楚合意唇角弯起浅笑:“除了双倍赔偿谢大人,公主还要求我做其他事情吗?” 东方景双眸紧紧盯着她,森寒道:“我要你从今往后,远离谢大人,莫要再纠缠他、勾引他!” 楚合意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东方景被她问懵了,这种时候楚合意不是应该紧张才是吗? 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还是说,楚合意知道她完蛋了,所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东方景越发得意:“到时候你跪下来,求我饶你一次,这次开酒坊的事情,也便罢了。” 楚合意问她:“好,我酿不出好酒的惩罚,公主殿下已经说完了。那如果我酿出好酒,公主殿下是不是该接受惩罚?” “凭你?也能酿出好酒?”东方景轻蔑一笑。 楚合意道:“原本酿酒是我和谢大人之间的事情,奈何公主殿下仗着自己身份尊贵,非要掺和一脚,那么酿酒是否成功的事情,就转变成我与公主之间的事。 “我酿不出好酒来,公主殿下要惩罚我;那么,我若是酿出好酒,公主殿下也该受罚才是。但您身份尊贵,该受什么惩罚好呢?” 不等东方景说话,楚合意就先一步说道:“一,您从此不许接近、纠缠谢大人;二,您学狗叫三声;三,这次酿酒我们花了多少银子,公主殿下就给我支付多少银子。如何?” 东方景怒喝:“楚合意你放肆!!” 楚合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毫不退缩:“我就问公主殿下,敢,还是不敢?” 第199章 心都凉了 东方景看着楚合意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反而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呢?楚合意,你输定了。” 若不是安排人手去下毒了,东方景还没这么强大的自信心。 但是钗儿告知她,下毒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楚合意绝不可能酿出好酒来的。 她如何会输? 只能是楚合意输。 楚合意从头上拔出一支金钗,“公主殿下,您也拿一样东西出来,当做信物吧。” 东方景毫不犹豫,从头上拔出一支翡翠簪子,交给楚合意。 楚合意把金钗和玉簪,全部交到谢凛手上:“谢大人,你今天就是我们的见证人了,你可不能因为公主殿下住你家半个月,就偏帮公主殿下哦。” 谢凛抿了抿唇,接过金钗和发簪,一言不发。 东方景脸上却出现得意笑容,楚合意还知道她在谢府住了半个月啊,也知道谢凛会照顾她啊! 酒工们的心则彻底凉却了,觉得今天楚合意绝不可能酿出好酒了。 一来公主殿下的分析很对。 二来楚合意身为朝臣之女,怎么敢赢公主殿下? 三来,即便她真酿出好酒,谢凛身为朝臣,也绝不敢让公主输给一个臣子之女啊。 那不是打脸公主,打脸皇家吗? 所以,今儿个不管楚合意是否能够酿出好酒,都必输无疑,他们长久的、稳定的酒工营生,将彻底泡汤了。 望山悄声问:“三爷,您不阻止公主殿下和城安县主吗?” 如此下去,城安县主必输无疑啊。 这酒坊,他们辛辛苦苦大半个月,才终于开办起来,马上要烧酒了啊。 即便楚合意酿酒不行,回头他们也可以去找行家来接手酿酒的事情。 但是如果任由公主与城安县主这样闹下去,望山担心城安县主输了,以公主殿下对城安县主的敌意,她绝对不会让这酒坊继续存在的。 谢凛微微摇头。 望山张了张唇,也便不再说话。 反正他家主子有钱,城安县主输了就输了吧,毕竟这点银子,他家主子输得起。 这样想着,望山也就镇定了。 楚合意指挥酒工,将发酵好的大米,倒入锅炉里面。 又指挥烧火的人:“柴禾要不断添加,现在的火要大,要旺盛,不许中断。” 虽然酒工们对楚合意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好过现在就撒手不干,拿不到今天工钱好很多。 所以,大家还是很听话地按照楚合意的吩咐去做事。 锅炉的水渐渐沸腾起来,水汽弥漫到各个地方,宽敞的房子里,气温也比外头高很多。 众人安静干活,劈柴的声音、锅炉沸腾的声音,以及柴禾燃烧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钻入众人的耳朵里,虽然杂乱,却又有宁静人心的作用。 东方景始终觉得自己会赢,也就不觉得那些声音吵闹。 钗儿扶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公主殿下,我们且耐心等着。” 东方景“嗯”了声,看向谢凛,又看向那会出酒的细小管子,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很难相信那里会流出酒水来。 她觉得,应该不会流出酒水来的,钗儿让人往发酵大米里放毒药了,不管楚合意用什么法子,酒水都不会出来。 “出酒了!”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东方景的思绪被打断,错愕地看过去。 又听旁边的人道:“开始出酒了!” 众人激动。 都看过来,那酒水好似细流一般,缓缓流淌出,叮咚叮咚,流入坛子里面。 “好清澈啊,我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酒水!”有人惊叹。 东方景脸色大变,倏然看向钗儿。 钗儿道:“殿下莫要着急,即便能出酒,那酒也未必能喝。” 恰巧此时有人沾了一滴酒水,送入嘴巴里,辣得连连咋舌,“不行不行,这酒水太辛辣了,喝不得,根本喝不得!” 东方景的脸色,由阴转晴,走上前去看着楚合意,“城安县主,你可以认输了!” 楚合意眨了下眼睛,“我说过第一道酒水,是可以喝的吗?你们没有看见,接第一道酒水的坛子很小吗?小到它只能装得下五斤酒水。” 东方景:“大伙儿都在这儿看着,楚合意,你想耍赖?” “没有啊,第一道酒水很辛辣,前面五斤完全可以作为酒精使用,点一把火,它就燃烧了,根本不能喝。”楚合意说道。 酒精这个词,还是她从润雪那里学来的,以前不曾听说过,说是浓度与纯度很高的酒水,就叫酒精,可以消毒,可以烧火。 虽然其中一些用词她不是很理解,但能够知晓大概意思。 楚合意:“等接满五斤酒水,后面流淌出来的酒水才是可以喝的。同样的道理,一缸酒越是烧到后面,酒水就越淡。所以,前面五斤不能喝,二百斤酒后面的,也不能要了,口味不行。” 东方景问她:“一缸酒烧完,要到什么时候?” 楚合意看了眼外面:“天黑时候,应该就可以烧完了。” 东方景怒喝:“你要我们在这里等你到天黑?” “公主殿下要作赌,自然只能等到天黑。”楚合意笑道:“若殿下不愿意,现在认输也可以。” 东方景目眦欲裂,掐着钗儿的手,道:“你想拖长时间,叫我认输,不可能。那就等到天黑。” 楚合意又道:“其实也不用等到天黑,等这五斤装的坛子装满,拿下一个五十斤装的大坛子来,公主殿下叫人尝过就可以了。” 东方景怒视着她,没有说话。 钗儿着人搬了大椅子来,她便坐在椅子上,耐心且自信地等待着。 五斤装的坛子很快装满,换上了五十斤装的大坛子,还是叮咚叮咚的流水声,落在酒工们的耳朵里,格外好听。 他们比谁都希望,楚合意能够酿出好酒来,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在这里干活,赚点家用。 东方景看到那些酒工们期待的样子,心里开始发毛,她压低声音问,“钗儿,事情真的办好了吗?” 钗儿安慰她:“千真万确,已经得到回信儿了的,即便城安县主能够酿出酒来,也是不能喝的,殿下,咱们再耐心等等。”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东方景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楚合意:“已经差不多半坛子了,先前你说过,这一坛子是可以喝的,现在可以叫人品尝了么?” “可以!” 楚合意亲自叫人上碗来,接出十碗酒,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 第200章 偏敢赢她 酒水是很清澈的,能够清晰地看到碗底的纹路,许多人在此之前,都不曾见过如此清冽的酒水。 他们知道人世间有很好的酒水,只是他们身份低微,不曾见过。 今日仗着酒工的身份,在这里见到了。许多人很激动,脑子里不自禁冒出“玉露琼浆”这样的词来,再繁杂的词语,他们是再想不到了。 谢凛开口:“从酒坊里抽出五个人,再从公主殿下的侍卫里抽出五个人,一起来品尝城安县主新酿出的酒水。” 东方景看了眼身边的钗儿,才说道:“我没有意见。” 楚合意道:“我也没意见。” 谢凛:“跟在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卫,恐怕不敢让公主殿下输。为了公平起见,就选外围不知情的侍卫进来品尝好了。同样的,也不能请这房子里的酒工来品尝,而是请在外头的不知情的人来。” 东方景抿了抿唇,说好。 楚合意亦是如此。 谢凛便道:“望山,你与钗儿姑娘以及百花姑娘,一起出去请人,切莫让他们知晓,我们请他们品尝新酒的真实目的。” 三人立即从他们主子身边走出来,应是之后,便出去请人。 不一会儿,他们仨便带着十个人进来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在开始之前,谢凛特意看向钗儿:“对于请来的这十人,钗儿姑娘可有什么异议?” 大家都知道,谢凛这一问是什么意思,是要钗儿确定人选,免得到最后结果不如意,他们翻脸不认人。 为了事情能够顺利进行,钗儿道:“我没有异议,去的时候我和望山大哥以及百花姑娘,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谢凛道:“好,钗儿姑娘代表公主殿下,你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大家都不得耍赖。” 一锤定音。 望山和百花都没有说话,大家便默认他们认可钗儿的话,之后不可反悔,否则就是耍赖。 谢凛请那十人上前。 “这是城安县主带头酿出来的新酒,你们只管品尝,若觉得比市面上的好,便站到我的左手边,若觉得不好,便站到我的右手边。” 谢凛续道:“公主殿下在此,谁敢撒谎,杀无赦!” 那十个人都瑟缩了下肩膀,排着队上前,品尝新酿出来的酒水。 看到那清澈见底的酒水时,他们都愣了下,这样清澈的酒水可不多见。 品尝之后,他们更是睁大眸子,其清澈程度少见不说,就连这酒水的甘醇与浓烈,也很少见。 此前他们喝的酒,很淡很淡,总是不够味儿,而今日,只喝一口,那味儿就足足的,直滚烫到心底去。 好酒! 不知世间那等出名的好酒,是否也这样好喝! 这酒若是能够再存放一段时间,不知是怎样的香醇。 他们不知道这是楚合意与公主殿下,在一较输赢,所以完全凭借着自己心中的感受,站到谢凛的左手边去。 十个人,全部站到谢凛的左手边。 东方景拍案而起,怒道:“觉得好喝的站到谢大人左手边,觉得不好喝的站到谢大人右手边,你们是不是都搞错了!” 楚合意笑意温柔:“你们站错了吗?这酒是好喝还是不好喝?可不能欺瞒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 十个人十脸发懵。 “我觉得这酒水很好喝啊,是我有生以来喝过最好喝的,所以我站到谢大人左手边了啊。” 那语气,那眼神,好像在问:「怎么,我做错了吗?」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和说话那人,如出一辙。 很显然,他们没有站错,他们是真的觉得,楚合意酿出的酒水清澈又好喝。 其他不能品尝的人,伸长了脖子,好想一探究竟。 满室都是酒香。 他们以前也酿过酒,但是全然没有这样浓郁的酒香。 “你们呢?也觉得这酒水很好吗?”东方景不死心,追问剩下的九个人。 九个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点头:“是的,在公主殿下面前,我们不敢撒谎,这酒水确实比我们先前在市面上喝过的,要好喝很多。” 就是不知道价格几何,他们是否能够买得起。 酒工们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所以,城安县主赢了公主殿下,是吧? 所以,这酒坊能够继续开下去,是吧? 所以,他们可以有个长久的稳定的营生是吧? 虽然很兴奋,但是公主殿下的脸色太可怕了,酒工们都压制着内心兴奋的情绪,安安静静地站着,不敢吭声。 楚合意站到东方景面前:“公主殿下,您输了,我酿出来的酒水,比市面上的要好很多。” 又道:“而且,这还只是新酿出来的酒水而已,若是再封存一段时日,酒水的口味会更好,不减浓烈但会更香醇,回味无穷。” 东方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处在爆炸边缘,谁也无法想象,若她爆炸,将有多少人受到连累。 酒工们又开始为楚合意担心,她一个臣子之女,居然敢赢公主殿下,说不定要招来杀身之祸,这酒坊……终究还是无法存活。 “钗儿,端一碗酒水给我!”半晌,东方景开口。 钗儿脸色煞白,战战兢兢接了半碗酒水过来,双手递给东方景。 东方景盯着楚合意的眼睛,把酒碗递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把酒碗砸到钗儿的身上。 钗儿丝毫不敢躲避,反而跪下来,“殿下息怒,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领罚。” 旁人都以为是东方景迁怒钗儿,只有楚合意知晓,东方景为何对钗儿发怒。 楚合意开口:“谢大人,开办酒坊的花费,请你的人列个单子,递给公主殿下。烦请公主殿下莫要忘记方才的誓言,开办酒坊的钱财,由您来支付。” 酒工们瞠目结舌,城安县主居然真的敢赢公主殿下啊…… 是真的敢啊!! 楚合意续道:“还有,从今往后,殿下莫要再纠缠谢大人,他是大启的官员,亦是大启百姓的父母官,要时常为皇上、为百姓办事,您身为公主殿下,莫要烦他、占用他的时间和精力比较好。” 东方景脸色难看到极致,对楚合意怒目相视。 楚合意毫不在意,反而弯唇笑了笑:“最后,您学三声狗叫……” 东方景截断她的话:“不可能!我是公主,你胆敢羞辱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合意笑容清甜,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朗声对谢凛说:“谢大人,我想请你送公主殿下回宫。” 又特意压低声音对他道:“先前我和百花在酒窖里,抓到两个贼人。谢大人带他们一道回宫去见皇上,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谢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明白楚合意的意思。 第201章 竞争对手 东方景只听得到楚合意让谢凛送她回宫的话,后边他们俩的悄悄话,她是听不到的。 她骤然看向谢凛,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了,没能毁损楚合意的名声与形象,反倒让自己成为跳梁小丑,谢凛还会怎么看她。 谢凛没有朝她看过来,反而依旧看着楚合意,回答楚合意的话:“好,我送她回宫。” 东方景一时间心情复杂,谢凛还愿意亲自送她回宫,对她还没有到避如蛇蝎的地步。 同时也难受,这次她是真的要回宫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因为这次做局,她失败了。 楚合意道:“谢大人,我们的酒水成功烧出来了,在你进宫之前,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的酒坊取名叫醉仙酒坊,你意下如何?” 谢凛眉眼染笑:“名字越简单越大气,醉仙酒坊朗朗上口,这个名字甚好。” 有人附和:“连神仙喝了都要醉的酒,更何况是普通人?好名字!” 楚合意:“酒坊的名字很通俗,那我们的酒水,就请谢大人取一个雅致点的名字吧?” 谢凛略作沉思:“「与君歌」如何?” “喜乐哀愁,都可与君歌!甚好!”楚合意第一个赞成。 对于谢凛的才能,大家都是认可的,因此他取的名字,没有一个人反对,人人都觉得好。 就在这一天,楚合意与谢凛联手开办的醉仙酒坊成立,他们一起烧出了一款名为“与君歌”的酒。 酒坊开在与盛京城毗邻的川安城,占地面积极广,招来的酒工很多,由谢凛手下的人主要负责管理,而此时盛京城内,暂无醉仙酒坊的消息。 谢凛送平阳公主回宫,求见皇上。 东方景很不情愿:“谢大人要把我做的事情,告诉父皇吗?我做这么多,也全都是为你好,我怕你被楚合意骗了,我怕你损失许多钱财!你从小体弱多病,赚那么多银子很不容易!” 她着急得几乎要跳脚,但仍然无法阻止谢凛要见皇上的决心。 站在紫宸殿门口,他甚至还把东方景的话还给她:“公主殿下稍安勿躁,微臣此次求见皇上,也是为公主殿下着想。” 这里是皇宫,东方景大可以调头就走,但她又被谢凛求见皇上的行为给吊着一颗心,不敢直接离开,恐怕有什么变故。 于是在紫宸殿外,和谢凛耗着。 “你是不是为了楚合意,想在父皇面前为难我?”东方景咬着嘴唇。 谢凛还没回答,姚安已经出来:“公主殿下,谢大人,皇上在里头等着。” 二人先后进去,跪在皇帝面前行礼。 皇帝见谢凛亲自送东方景进来,还挺高兴,以为东方景在谢府住了大半个月,二人已经培养出感情,可以指婚了。 他对谢凛的才能是非常认可的,人也进退有度,恰好他舍不得将女儿远嫁,若能为她选一个优秀的驸马,也是极好的。 皇帝觉得,谢凛就不错。 所以当平阳公主表示出对谢凛的好感,想要入住谢府时,他只思索片刻,就答应了。 他对谢凛,有莫名的亲近感。 “父皇,儿臣在宫外,做了一些错事,谢大人生气了。”东方景立即跑上前去,抱着皇帝的胳膊撒娇。 “但是儿臣敢发誓,儿臣所做的事情,都是为谢大人好,不是存心让谢大人不高兴的,父皇,您帮儿臣劝劝,让谢大人不要和儿臣计较好不好?” 皇帝拍着她的手背,并未把她的话当成什么严重的事情,甚至觉得这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打情骂俏,需要他这个父亲来主持公道。 他语气温和,甚至带点笑意:“让朕听听咱们的谢大人怎么说,看你做了什么错事,惹得谢大人和你这样生气。” 谢凛脸上除了身为臣子的敬重之外,再无其他表情,他跪在地上,把平阳公主在宫外对付楚合意所做的事情,全都说了。 先是仗着公主身份阻止酒工发酵大米,耽误大米发酵的时间;再是让嬷嬷给发酵大米下毒,想要让楚合意无法酿酒成功。 “若非合意姑娘提前抓住那两个嬷嬷,上万斤发酵好的大米,就这样被生生浪费掉。”谢凛说道。 东方景愣住,她不知道那两个嬷嬷,已经被楚合意抓住,“谢大人你污蔑我!既然抓住了两个嬷嬷,那人呢?总要有人证!” “人证微臣已经带来,就在殿外等待皇上召见。”谢凛说道。 东方景回宫时,坐的是马车,她只关心自己,不关心旁人,不知道谢凛叫人把那两个嬷嬷,带在车队后面,一路跟着进宫来,随时可做人证。 皇帝宣人证入殿,望山把便把人带来了。 事情已经被揭露,两个嬷嬷在皇帝跟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全部招供。 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东方景紧紧咬着唇,也不敢再撒娇。 她知晓,父皇震怒,是很可怕的事情。 “皇上,合意姑娘与微臣开办的酒坊,花费数十万两白银。若公主殿下得逞,那些白银将全部化为乌有。” 谢凛说道:“微臣可以不在乎那些银子,但是公主殿下所为,微臣不敢不告知皇上。小错若不加以纠正,来日便会犯下大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时候谁能救下公主殿下性命?” 东方景翕合着嘴唇,说不出话,只能怒视着谢凛,这就是他说的,此次入宫面圣,全是为她好。 ——毕竟是帮她改正错误呢。 皇帝被他的话语绑架,只好顺势说道:“谢大人的顾虑是对的,平阳此次所为,的确过分,该罚!若不罚将来还要犯大错!” 谢凛道:“公主殿下也是个知错能改的,她表示,此次微臣与合意姑娘开办酒坊所花的银子,她将全部负担。账单微臣已经整理好了,还请皇上过目,若无问题,便请公主殿下尽快将银子送到醉仙酒坊去。” 谢凛从怀里掏出账本,双手递给皇帝。 皇帝看着那账本,额角青筋直跳,好话都让谢凛说尽了,惩罚公主是为公主着想,不惩罚就是纵容孩子,害自己孩子! 皇帝还能怎么样? 皇帝最终只能呵斥东方景:“还不将账本接下,按时把银子送到他们酒坊去!” 东方景丢尽他的颜面,皇帝越想越气,又道:“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歹毒,居然敢下毒坑害别人,朕罚你禁足三个月!” “儿臣知错了父皇,求父皇不要生气,儿臣下次再也不敢了……”东方景开始啜泣,翻开账本一看,更是眼眸一紧,二十多万两银子! 她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 身为一国公主,她吃喝顶级,穿戴也是最好的,其中不乏各地朝贡上来的顶级货品,但是能在手上用的银子却没有这么多。 “你们开办酒坊,真的花了这么多银子吗?还是你们故意讹诈我?” 谢凛:“开支明细,上边都记录着,每一笔款项都清楚明白,不敢讹诈公主殿下。况且这是公主殿下自己答应好的。公主金枝玉叶,总不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皇帝好奇,把账本拿过来一看,二十多万两,对国库来说不多,对公主来说不少。 平白要开国库拿出二十多万两银子,皇帝不乐意,便把账本甩到东方景脸上,“你自己想办法!” 东方景的母亲是皇后,皇后的娘家是太傅家,太傅家不会拿不出这笔钱,皇帝打的是这个主意,便下定决心不管东方景的事。 当然,他也希望东方景吃吃教训,以后不可再这般歹毒,做这等下作之事。 身为尊贵的公主殿下,何须如此? 做就做了,还被抓现行! 简直丢他皇家的脸! 谢凛看着泪流满面,又满目怒意的东方景,心头轻轻一声叹息,但愿她吃到教训,真的能够改过自新。 天空满是阴霾,如同谢凛的心情,出宫的时候,谢凛忍不住想:皇后的为人,是否当真教养不出一个品行不错的孩子? 谢凛坐在马车里,马车行驶在闹市当中,闹市嘈杂,大路两边不时传来叫卖声,在声声叫卖中,谢凛嗅到浓郁的酒香。 他叫身边的人去打听,得知这些日子,盛京城冒出一家知名的酒坊,名为深巷酒坊。 深巷酒坊出了两款酒。 小厮说:“一款叫忘忧酒1号,一坛子能装两斤,卖到十两银子一坛。另外一款则叫忘忧酒2号,也是两斤装,不过价格便宜许多,二两银子一坛。” 酒水向来很昂贵,能够吃得起酒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贫寒人家若要喝酒,便只能是十分劣质的酒水。 如今二两银子一坛的,相对比起来,倒是价格不贵。 谢凛叫小厮去把忘忧酒1号2号都买来。 小厮去了许久才回来。 他说:“大人,虽然说忘忧酒1号定价是十两银子一坛,但是量太少,许多非富即贵的人下定金去买,都要排队很久。许多人又竞相出价,若没有十五两银子,是买不到一坛子的。店家问我,若给二十两银子,他可给我找一坛子来,大人,我们要买吗?” 谢凛沉思片刻,让小厮去买。 这次小厮没耽误太久,花二十二两银子,买了两坛子酒回来。 谢凛发现,忘忧酒1号的1,不是写作一,二也不是二,而是写作2,很是特别。 小厮还说:“大人,我听闻深巷酒坊有个女酒工,酿酒很是厉害。她家从小就是酿酒为生的,才十五岁,本是许了人家的,奈何她的未婚夫与大哥,都死在上次的南境战场上了。 “起初她不愿意去深巷酒坊酿酒,后来不知谁人说服了她,她便成为深巷酒坊的一员,如今很受老板器重。 “对了,他们的老板叫潘泉,家中原先也是酿酒的,听闻都快要经营不下去了,岂料他忽然发迹,一夕之间酒坊扩大了无数倍,还产出这等很受欢迎的好酒来。 “盛京城的人,现在都以能够喝到忘忧酒1号为荣呢。至于那等不大富裕的人家,若得忘忧酒2号来待客,也算极为有面子的。” 谢凛只是默默听着,不置一词。 当天晚上,谢凛便着人去暗中打探深巷酒馆,几日后,探子给他送来新的消息。 “主子,潘泉推出忘忧酒之后,盛京城就没有酒家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了。唯有那云家,所酿的酒与别家不同,暂时还有一席之地。 “而现在潘泉准备花大价钱,把云家的酒曲买来,做成他们深巷酒坊的酒。若成功,整个盛京城便是深巷酒馆一家独大。 “不过我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得知云家已经拒绝了潘泉,只是潘泉尚未死心,不知后续会用何等办法收服云家。” 谢凛听完之后,沉思片刻,道:“你继续盯着云家的动静。再去打探一下,深巷酒坊一个擅长酿酒的十五岁姑娘,她的兄长和未婚夫都死在南境战场上了。” 那探子领命而去。 谢凛没有去醉仙酒坊,楚合意与他说过了,新酿出来的酒至少要封存半个月,才能拿出来卖,那样不容易冲鼻、头疼,会甘醇、滑口很多。 当然,若是可以,封存个三年五载的,更好喝,只是大型酒坊很少将所有酒水封存这么长时间。 已经深秋了,朝廷借贷的事情还在继续当中,谢凛很忙。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与各大酒楼、饭馆联系,推出与君歌。 谢家名下虽然也有酒楼饭馆,但并未遍布全国,因此有些酒楼饭馆,他需要与之合作。 不过他也不着急,只是先把知名的大型酒楼和饭馆圈起来,底下的人搞不定的时候,他才会亲自出马。 与君歌的口味不错,相对其他酒水来说,价格还偏低,因此与酒楼饭馆的合作,谈得很顺利。 谢凛没有把与君歌卖到盛京城去,而是从川安城往外铺开市场。 从深秋到深冬,醉仙酒坊每天都在出酒,与君歌的售卖进展得很顺利。 不过很快,谢凛也遭遇了和深巷酒坊一样的问题,那就是有一家出酒量不多但是很出名的酒水,占据着一方市场,难以攻克。 谢凛的想法,也是将这家酒坊买下来,做成醉仙酒坊的酒。 开了双倍的价格,但是对方不同意,谢凛让人给他们家家主下帖子,他亲自去拜访。 第202章 谢凛谈判 在出发之前,探子又给谢凛送来新的情报,是关于深巷酒坊和云家的。 “潘泉第一次去找云家家主,花双倍价格买他们家酒曲,但是云家拒绝了。潘泉又去第二次,要对方开价格,对方没开,怎么说都不卖。 “结果就在前几日,云家几个话事人被抓了,说是云家拖欠朝廷税款,要他们补缴税款与罚金。 “云家虽然做水酒生意多年,但生意不大,养活全家老少几十口人之外,没有太多剩余,需要补缴的税款和罚金是一笔大数目,他们家根本拿不出。 “潘泉出面,愿花十万两银子,买他们家酒曲,为他们补缴税款和罚金。事情结束了,云家也就此落败了,酒曲给了出去,十万两银子也给了朝廷,云家没落到一文钱。 “外头的人都赞潘泉大义,被云家拒绝几次,在云家落难之时还愿意伸出援手,否则云家几个话事人都得人头落地。” 谢凛没有做声,挥挥手,让探子下去继续盯着深巷酒坊。 毫无疑问,深巷酒坊长久拿不到云家酒曲,用了下作手段,把云家酒曲霸占过来了。 好一招先礼后兵,不行就直接掠夺。 谢凛又想起昔日自己入朝为官的事,除了主动出现在皇帝面前,看背后的人是何反应之外,也是为了庇护谢家。 否则谢家在成王夫妇的几轮打击之下,早已经体无完肤。 谢凛站起来,面向院子,一轮玄月挂在天际,洒下清冷的光。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楚合意仿佛走了很远的路,才到达这里,稍有能力与成王夫妇抗衡。 这中间若稍有差池,早已经万劫不复。 次日,谢凛穿戴整齐,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到达陈家。 陈家兴许已经听说云家的事情,院子内外的气氛十分紧张,他们家人口不少,小孩挺多,但谢凛进去的时候,没听到任何小孩的笑闹声。 陈家兄弟三人,在前厅接待谢凛,就连他们家老太太都来了。 面见谢凛,他们如临大敌。 他们不愿意卖自家酒曲,那是他们陈家世代赖以生存的东西。 但是听闻了云家的下场,他们有种唇亡齿寒的感觉,他们是行内人,不是单纯看热闹的百姓,故而知道云家欠朝廷税款,不过是深巷酒坊掠夺酒曲的手段而已。 而且,谢凛身为廷尉,先前要将周墨池、桑农与宋无惜千刀万剐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心中认定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奸臣。 连为大启驯马和挖水渠的有功之人,都想要将其凌迟处死。 是以,他们虽然不想见谢凛,但又不敢不见。 谢凛一身墨绿色锦袍,进入前厅之后,率先向老太太和陈家三兄弟见礼。 老太太年事已高,陈家三兄弟也都是四五十岁的年龄,受得起他一拜。 不过这在陈家母子四人的意料之外,谢凛见礼完了,他们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拜见廷尉大人。 礼数周到之后,老太太才问:“我老太婆斗胆问一句,今日谢大人登门,是以廷尉大人的身份,还是以谢家三爷的身份?” 一个是朝廷命官,可以直接下命令,他们只能服从。 另外一个是生意人,是可以谈合作的对象。 谢凛拱手:“今日来此的是生意人谢凛。” 陈家母子四人,暗暗松了口气,哪怕是在冬日,他们后背也被细密的汗水给浸湿了。 老太太让人上茶。 “谢大人的人先前来过一次,我想我们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陈家上下几十口人,就靠着这支酒曲过日子,若卖了,日后将无以为继,还请三爷体谅我们小户人家的艰难。” 陈家三兄弟,也都殷殷期盼地看着谢凛,希望他可以高抬贵手。 谢凛道:“我只来此一次,若是老太太与三位爷,依旧坚持不卖,我不会强求。” 陈家四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老太太说道:“云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们陈家是有按时上交税款的,但是又怕有人从中作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那个有人指的自然是谢凛了。 因此,老太太的话音落下之后,三兄弟也都紧张起来,生怕谢凛大发雷霆。 他现在可是廷尉大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谢凛想对付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老太太之所以敢这样说话,主要还是忍不住对当今为官者,抱一点侥幸心理。 谢凛脸上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仍旧不恼不怒的。 “我带了我们酒坊酿制的与君歌来,请老太太与三位爷赏脸喝一口,喝过了我们再谈。” 谢凛招手,望山立即带着酒水上前。 老太太与三个儿子对视一眼,虽不情愿,但还是让人拿干净杯子上来,亲自接过望山的酒水,斟满杯子。 酒水很清澈,气味也好闻。 三个儿子担心谢凛下毒,在他们中毒之际,逼迫他们把酒曲拿出来。 但老太太觉得,谢凛再如何得势,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害人,所以她带头喝了。 入口顺滑,口味浓厚,而且不冲鼻,不上头,是很好的酒水。 谢凛道:“我今日前来,的确想买你们陈家的酒曲,只有一个理由:醉仙酒坊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酿出与君歌,也就是你们方才喝下的酒水。 “与君歌的口味虽然与陈家酒水不同,但是口感与陈家酒水相差无几,而且与君歌的价格,比陈家酒水要便宜。 “假以时日,与君歌将卖到大启各个地方去,再无客人购买陈家酒水,即便有客人,也是少量,那点少量客人无法养活陈家上下几十口人。 “酒曲你们不卖给我,也存活不了太长时间。但若是卖给我,反而能让陈家酒水一直存在。 “用酒曲换银子,你们可以去做别的营生。或者你们不全然卖给我,酒曲给到醉仙酒坊,作为醉仙酒坊一支特供酒来卖,你们陈家每年从中抽取一成利润。 “你们不必付出任何成本,就可以拿一成利润。这是我的诚意,老太太与三位爷可以考虑三天,三天后给我答案即可。” 说完,谢凛站起身来,拱手作揖,转身离开。 第203章 先行一步 陈老太太立即喊住他:“谢大人,请留步!” 陈家世代生活在川安城,而醉仙酒坊恰好就开在这里,与君歌推出来的时候,陈家便率先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们甚至让人去调查过,与君歌的受欢迎程度。 事情的确如谢凛所说,陈家若是继续坚持酿酒,或许能够维持一些老客户,但客户太少,根本无法维持陈家营生。 陈家酒水市场,会被与君歌彻底挤占。 “若是我们答应把陈家酒曲给谢大人,那一成收益大概能有多少呢?”老太太问道。 谢凛道:“不会比陈家现在赚的更少。” 老太太一锤定音:“我们可以把陈家酒曲给谢大人,与谢大人合作。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谢大人预先支付两万两银子。后期的收成,按照季度结算,而每个季度需要提前十天结算。” 反正情况不会更加糟糕了。 谢凛十分果断:“好,我这就让人准备契书,合约生效。” 谢凛本就是有备而来,所以事情完成得很迅速,两万两银子支付后,他便拿到陈家酒曲,从此后,陈家酒坊不复存在。 川安城的酒水市场,彻底成为谢凛的囊中之物。 同样的,盛京城的酒水市场,也已经彻底成为成王夫妇的囊中之物。 到了年底,成王夫妇亲自出门,去往深巷酒楼,单独面见潘泉。 是的,除了深巷酒坊之外,润雪还让潘泉另外开了家深巷酒楼,酒坊里酿造的酒水,部分会存放到这里来,方便取货。 酒楼设置的包厢不多,润雪特意进行会员制,在这里预存一千两银子的客人,才可以入内消费。 一来可以保证货物不被旁人窥探。二来这里可作为他们与潘泉会面洽谈的地方。 不然潘泉去成王府,或者找其他地方见面,都容易惹人猜疑。 有了这家酒楼,成王夫妇在外人眼中,不过是潘泉的长期贵客而已。 成王夫妇总是从他这里拿酒,去孝敬皇室的人,或者一些达官贵族。 所以,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 “殿下,王妃,这是深巷酒坊开业至今的账单,您二位请过目。”潘泉站在一边,恭恭敬敬地把账本递给东方朔夫妇。 共有三本,总账本是深巷酒坊的,另外两本分别是忘忧酒1号和2号的。 “谷雨,你擅长看账本,从今往后,你负责查账。”润雪大致扫了眼,就将账本交给身边的谷雨了。 潘泉暗自庆幸,自己目前还算忠心,没有做假账。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成王妃还会带专门的账房先生来查账。 显然对他是不够信任的,不过他会努力给成王夫妇看,他值得信任。 也值得器重。 “酒坊开业不久,就取得这样卓越的成绩,我与成王殿下都很满意。”润雪说道: “潘老板,你和酒工们做得不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给每个负责烧酒的队长,各自准备五斤酒,到时候让他们带着回家过年。” 继续补充:“那个叫蔡宁的,很不错,你代替我多夸奖她,希望她来年继续努力,深巷酒坊离不开她。给她十斤酒,外加十两银子做奖励。 “其他办得不错的,你列个名单,回头再来禀告我,我看情况给他们定奖励。” 潘泉立即表态:“王妃的话,小人全都记下了,小人一定办得妥当。” 润雪继续道:“盛京城的酒水市场,如今已彻底属于我们深巷酒坊,接下来就要开拓新的市场了。 “就从川安城开始往外铺开,然后是永安城,铺到大启全国各地去。潘老板,你安排人手去做这件事,尽快来给我回话。” 潘泉郑重应下:“是,小人一定尽快给您把事情办成!” 这不仅是成王妃的安排,更是他扬名立万的机会,能够霸占盛京城的全部酒水市场,潘泉觉得已经很厉害了。 结果成王妃说,还要再往外拓展,他简直不敢想象,当大启各个地方的酒水市场,都被他们深巷酒坊给占有,他将会多么有钱,多么出名。 润雪道:“今天我们来找潘老板,就这两件事而已。说起来很简单,但我知道做起来很难,不过我相信潘老板的能力,你一定不会让我与成王殿下失望。当然,事情成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潘泉不住点头,心里乐滋滋的。 成王妃话里话外都是对他辛苦的认同,以及能力的认可,他从不知道一个王妃,对他一个小人物说话可以这样充满感情。 给成王妃做事,真是太舒心了。 他去深巷酒坊,特意把蔡宁喊出来,表达了成王妃对蔡宁的认可,蔡宁果然很激动,眼圈都红了。 “潘老板,您告诉成王妃,我一定竭尽全力为她烧酒,只要深巷酒坊存活一天,我就绝不离开一日。” 深巷酒坊的诸多酒工当中,只有她知道,这家酒坊其实是成王夫妇的。 而她来此,则是因为她死去的未婚夫以及大哥…… “你能这么想便很好,成王妃是很好很好的人,只要我们好好干,她绝对不会亏待我们。成王妃还特意说,过年时候你带十斤酒回家,给你叔伯们尝尝,另外再给你十两银子奖励。” 蔡宁转过身去,用力地擦眼泪,若是未婚夫与大哥还活着,能够受到成王妃的恩惠,该多好。 潘泉:“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便先走了,你好好干。” 潘泉着人去往盛京城毗邻的州府,比如永安城,比如川安城等等。 先去和那些地方的酒楼饭馆老板商谈,再把深巷酒坊的忘忧酒,放到他们的酒楼饭馆去卖。 在盛京城时就是这么个流程,潘泉和他手底下的人已经全部熟悉。 结果七天之后,他们全部铩羽而归,潘泉甚至亲自去跑了一趟,最终脸色灰白地回来。 他着人去请成王妃,两人在深巷酒楼会面。 潘泉见到她,便道:“王妃,大事不好了。川安城与永安城的酒水市场,在我们出发的前两天,已经被彻底霸占了,我尝了他们的酒水,与我们忘忧酒口味相差无几,不知是谁出卖我们。” 润雪瞳孔猛地一缩,竟有这样的事情,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有人能酿出差不多口味的,即便有,也不会如此大规模,可以同时彻底占有两座城池的市场。 第204章 深受打击 “你确定被彻底霸占了?还是你听别人说,酒楼饭馆都已经有了酒水,所以就以为被彻底霸占了?”思来想去,润雪觉得只有这种可能。 大概是潘泉手底下的人偷懒,得到的信息不准确。 古代就是这样,信息流通十分缓慢,而且总是不完整,以至于最终判断错误。 潘泉连忙解释:“我安排下去的人,都是十分勤劳可靠的。起初得知消息时,我也不相信,故而亲自下去跑了两天,确确实实如此。” 润雪十分惊骇。 还是无法相信,有人几乎与她同步,酿出同口味的酒,而且还是这样大的规模。 主要在于规模! 这样大规模的酿酒,不仅需要个人财力,还需要很强大的魄力,否则难以下定决心,难以带领许多人踏出这一步。 对方似乎还比她早了一步。 或者不是早了一步,而是在她占领盛京城市场时,对方开始占领川安城市场,甚至是永安城市场…… “谷雨,安排马车,我要亲自去一趟川安城。”润雪开口。 只有亲自过去,亲眼看到情况,她才会相信,否则她难以想象,这个时代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与自己比规模,比速度,比能力,比魄力。 她又叮嘱潘泉:“你的人暂时不要去管川安城、永安城了,去别的州府继续铺开市场,过年期间也莫要停下,做好了我会赏赐。” 潘泉立即领命而去,片刻不敢耽误。 东方朔得知消息,也大为震撼,亲自坐马车来接润雪,与她一起去川安城。 川安城虽然不比盛京城繁华,但是它毗邻盛京城,也是不差的。 从入城开始,东方朔与润雪就嗅到淡淡的酒香,像极了他们的忘忧酒。 来到第一家酒楼门口,他们便下马车进去坐会儿,并且叫店家上菜上酒。 东方朔今日是一副富家少爷的装扮,润雪也打扮低调,在外人看来他们不过是外出游玩的富家夫妻而已。 从进城之后的第一家饭馆,到川安城最大的酒楼,他们夫妇二人花费了大半天时间,也终于确定,川安城的酒水市场,的确被醉仙酒坊那款名为与君歌的酒,给彻底占领了。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润雪低声呢喃着,陷入沉思。 “雪儿你在说什么?”东方朔没听清楚。 润雪回神:“我在想,「与君歌」出自谁的手,醉仙酒坊又是谁开办的酒坊,酒水口味与我们差不多也就算了,规模还与我们如出一辙,或许更大,能够同时覆盖川安城与永安城的市场。” 东方朔道:“是不是我们深巷酒坊出了内鬼,在得知我们如何酿酒之后,到川安城来如法炮制,先一步抢占我们想要的市场?” 润雪没有做声,她觉得不是这样。 那种“有人和我一同穿越”的感觉又来了,起初她以为那个人是楚合意,但后来她证实过了,楚合意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可除了楚合意之外,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和她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 莫非那人和她不在同一个地方吗?只是恰好和她同时开办了酒坊而已? 润雪不相信这样的巧合,一定是那人蓄意为之。 可这样想着,新的问题又来了,莫非她不是唯一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人吗?她不是天选之女吗?她不是来这个时代,带领百姓走向新生活的那个唯一人选吗? 她一直这样定位自己的。 所以,遇到任何问题,遭受任何挫折,她都很镇定,始终认为自己可以披荆斩棘,走到权力巅峰,带领大启百姓开启新时代的生活。 所有的人和事,都必须为她的大业让路,包括镇北侯府,包括楚家,包括曾经楚合意与东方朔的婚约……甚至包括澜城十几万百姓,也包括前不久的云家。 争权夺势,不是温馨地请客吃饭,而是要流血,为了更多人的美好新生活,她不介意让少数人流血。 她知道自己在什么路上,也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她坚定不移,信心满满。 故而,她现在得知这个时代,或许有和她一样是穿越而来的人,让她大受打击。 推翻了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定位。 她想到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愤怒与悲哀。 东方朔把余粱喊过来:“你去查探一下,醉仙酒坊是谁人名下的,胆敢与我们成王府作对!” “是,属下这就去查!”余粱带着人手迅速离开。 东方朔摩挲着润雪的手,安慰她:“雪儿,我知道你想干大事,为我们筹集许许多多的银子,但是眼前丢失的不过一两城而已,大启还有许许多多州府的市场,等着我们去占领。” 润雪站起身来:“屋里太闷,我出去透透风。” 东方朔立即起身牵着她的手:“我陪你。” 夫妇二人走出雅间,东方朔见她脸色不好,又安慰她:“待我抓到内鬼,必定将他大卸八块!醉仙酒坊也将不复存在!谁也休想与我们作对!” 忽地,迎面碰上楚合意与谢凛,东方朔夫妇二人怔然一瞬。 马上要过年了,川安城十分热闹,谢凛、楚合意与他们的人这段日子,忙得人仰马翻,忽然得知东方朔夫妇来了川安城,他们便特意过来了。 刚上楼,就与东方朔夫妇碰上。 “谢大人与城安县主怎会来川安城?”东方朔讥诮而犀利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本王没记错的话,你们二人并未婚嫁,如今却一起出现在川安城的酒楼里,是在偷偷约会吗? “城安县主虽然长在乡野,但也回镇北侯府许多时日了,莫非不知道私会外男,是不知羞耻的行为?” 润雪心情不好,东方朔便捡难听话来羞辱他们,希望可以通过让他们恼羞成怒,来让他的王妃心情好一点。 在东方朔心目中,谢凛和楚合意是他们的敌人,让敌人不快乐,他们就快乐了。 楚合意反唇相讥:“成王殿下眼瞎吗?我们身后跟着这么多人,你没看见?这也能扯上私会? “皇上都没有要求大启的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殿下身为王爷,却比皇上要求还多?殿下要不要先把成王妃关起来,给我们大启女子做个表率?” 一番话,直接让东方朔怒火中烧,扬起巴掌就要朝楚合意挥去:“贱人,居然敢这样和本王说话!” 润雪及时拦住他的手:“殿下!” “雪儿!”东方朔错愕,万万没有想到拦住他的人是润雪:“她在羞辱我们,一个朝臣之女而已,居然敢这样和王爷王妃说话,她该受惩罚!” 百姓听到动静,都凑过来看热闹,不过被东方朔与谢凛、楚合意的护卫拦在外围。 但他们是可以听到东方朔与楚合意的对话的,也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都很咋舌。 围观的百姓越发多了起来。 润雪道:“被她羞辱,我不在意。但是请殿下记得,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对女子拳脚相向,你的拳脚只打伤害我们大启子民的人。” 这番话让东方朔瞬间回神,意识到许许多多的百姓在围观他们。 “王妃说得对,本王的拳脚只打敌军,不打我们自己国家的姑娘!今日本王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不与合意姑娘一般见识!你们滚吧!” 铮铮男儿的王爷形象,心胸宽广爱民如子的王妃形象,就这样烙印在百姓的脑海中。 谢凛淡淡道:“成王殿下,这酒楼是我谢家的,恐怕您不能让我们滚。” 东方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谢凛:“不知成王殿下与王妃,到我谢家酒楼来,所为何事呢?莫非也是慕「与君歌」之名而来?” 润雪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盛京城内有忘忧酒,宫里的皇上皇后贵妃他们都爱喝,与君歌与忘忧酒相比,相差太远,我们并非为与君歌而来。” 即便川安城的市场被与君歌占领了又如何? 现在许多百姓围观着,她可以借用成王妃的身份,把忘忧酒的名号打出去,在川安城分得一分市场,决不能叫背后那人太得意。 就算那人也是穿越而来又如何,那人在盛京城外,不像她在皇权中心,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即便是竞争,背后那人也注定竞争不过她,也许那人只是上天给她制造的坎坷,是她走向权力巅峰的副本,只要她把这副本刷过去,问题就解决了。 通往权力巅峰的路上,哪有一帆风顺的。 润雪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并且战斗值瞬间拉满。 谢凛不恼不怒:“忘忧酒也许很好,但是与君歌也不差,既然成王与王妃到此,不如赏脸喝一杯与君歌。” 他招招手,望山立即端上酒水来,倒了两杯,谢凛亲自端给东方朔夫妇。 东方朔冷嘲:“我们喝惯忘忧酒,喝不惯什么与君歌。不过若这是谢大人或者城安县主亲自酿的,本王与王妃或许会赏脸喝一口。” 这番话抬忘忧酒的同时,狠狠把与君歌往地上踩,甚至还踩了谢凛与楚合意的脸面。 他身为王爷,直接摆明只喝忘忧酒,一下子抬高了忘忧酒的价值。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川安城的达官贵族,会以喝忘忧酒为荣的。 如此一来,忘忧酒在川安城,还是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东方朔能够跟上自己的思路,润雪笑了笑,一个产品有了尊贵身份之人的背书,那这个产品将立于不败之地,与君歌即便先入市场,也难以与之抗衡。 可是,她看到对面的楚合意,也笑了起来。 第205章 润雪吐血 恰好这时,余粱带着人手,从拥挤的百姓中挤进来,气喘吁吁,脸色难看。 润雪心头有很不祥的预感。 楚合意道:“殿下与王妃有所不知,与君歌这款酒,恰好是我与谢大人一起酿出来的,酒坊与酒水的名字,都是我们一起取的。” 东方朔与润雪瞳孔剧缩,心脏猛地收紧,一时间感觉呼吸困难。 楚合意笑着,声音清朗:“我们醉仙酒坊从开办之日起,就想着能够酿造出一款天下百姓,都能喝得起的酒水。所以殿下与王妃不知道「与君歌」也没有关系,您二位身份尊贵,自然与我们普通百姓不同。” 一番话,定义了与君歌与忘忧酒的区别。 前者为百姓而酿,后者则为达官贵族而酿。 可惜,润雪的忘忧酒要的是大启全部市场,不只是达官贵族的市场。 所以,他们夫妇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楚合意不过是帮他们把土给埋上了。 东方朔几乎是脱口而出:“醉仙酒坊和与君歌,是你们的?” 又猛地看向刚回来的余粱。 余粱嘴里十分苦涩,却只能重重点头。 这完全在东方朔与润雪的意料之外。 他们一时间没了言语,十分安静。 楚合意:“谢大人,咱们普通人喝的酒水,殿下与王妃不喝,便叫人端进去吧。” 润雪受到剧烈冲击,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头疼得厉害,她想把那阵疼痛赶走,好好面对当下的场面,但她越是这么想,越是头疼。 与君歌率先占领川安城、长安城市场,本已经让润雪十分惊骇,如今又得知醉仙酒坊是楚合意的,她更是大受打击。 她心里清楚,谢凛让人倒的这两杯酒必须喝,才能表明他们和百姓是一体的。 否则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他们名声将一落千丈,那些文人更是会骂他们,靠着百姓的赋税过好日子,却没有把百姓当人看。 尤其是在楚合意说出“与君歌是为普通百姓能喝得上酒而酿制而成”的情况下,他们若是不喝这杯酒,便是端着,便是心里眼里都没有天下子民,即便他们贵为王爷王妃,在百姓心目中也彻底失去声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便是那泱泱大水。 他们要登上权力巅峰,就必须得到百姓拥戴,否则日后的路只会很难走。 润雪紧紧抓住东方朔的手,让他拦住那两杯酒水,可她头疼得太厉害,心口涩然,竟一时间无法成言。 而东方朔被震惊到了,又气到极致,脑子无法在短时间内思考那么多,又见润雪脸色难看,似乎很不舒服,他担心至极,哪儿还有心思想别的? “雪儿,你哪里不舒服,余粱,去请大夫来!” 润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此反复几次,她感觉好受许多,能够开口说话。 可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那两杯酒水已经不在眼前,俨然被端走了。 刚刚按下去的情绪再度翻滚,润雪看到,谢凛表情淡淡,楚合意脸上还含着笑,而东方朔正在焦急地看着自己,耳边则是百姓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的视线再度回转,紧紧盯着谢凛与楚合意,忍着剧烈的头疼,她开口:“你们到底是谁,从何而来……” 一股腥甜直接涌上喉咙,润雪话还未说完,便“噗”的吐出一口血。 血沫飘在空气里,鲜红一片。 东方朔大惊失色,再顾不上其他,将润雪打横抱起,迅速下了酒楼,将她放到马车上去。 百姓想凑近观看,被侍卫全部阻拦在外。 酒楼上,楚合意与谢凛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意外,意外润雪的反应居然会如此剧烈,竟然被气到吐血。 两人进了酒楼包厢。 谢凛反应很迅速,即刻把望山喊到跟前来:“趁着成王妃生病的时间里,安排人手迅速占领其他州府的市场,过年期间也莫要停歇。” “是!”望山应下。 谢凛又道:“安排更多人手,保护我们的醉仙酒坊,以及与君歌,莫要给旁人可乘之机。还要防人下毒,坏我们与君歌的名声。 “但凡发现可疑之人,绝不再用。现在情况紧张,在这件事上,宁可错怪,不可放过。” 望山郑重应是,迅速去安排人手,如今靠近年关,事情很多,情况又急,时间十分紧张。 望山出去以后,楚合意道:“成王妃的反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想到她会震惊、会愤怒,但没想到她会气到吐血。” 谢凛给她倒一杯茶水:“她吐血之前问我们是谁,从何而来……她心里有秘密,又知道我们端回去的那两杯酒水必须喝,否则会对他们造成严重影响,可惜成王殿下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所以才气急攻心吐血。” 深冬,窗外寒风肆虐,敲打着窗户,发出噔楞的响声,楚合意捧着谢凛给她倒的那杯热茶。 润雪确实与大启其他女子不同,她知晓很多事情……如果不是自己重来一次,大启的酒水市场,从上到下都肯定是润雪的。 润雪必定也有这样的信心,所以得知醉仙酒坊是他们的之后,才会遭受如此重击。 至于润雪问他们是谁,从何而来…… 莫非润雪觉得,大启不该有和她一样能干的人?那润雪的这些技术,又是从何得来? 润雪又是从哪里来? 谢凛见她不说话,眉头微微蹙起:“你可有被吓到?” 楚合意摇头:“我只是在想,她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润雪会不会猜测到,她是从十年之后回来的,所以能够知晓润雪的些许技术与大致阴谋? 不过她至今还不知道,水泥应该怎么造。 来日她和润雪之间必定有一战,水泥很重要,她需要找到这方面的人才,去发现、去制造。 谢凛安慰她:“无论如何,这次酒水之战,我们险胜。她今日被气病,错过了争夺市场的最佳时间,往后他们只有盛京城这个市场,而大启剩下的州府,都是我们的市场。” 谢凛看着她的双眼,回想她喝醉的那天晚上,郑重其事地告知她:“合意姑娘,成王夫妇赚的钱,远不及我们,我们赢了。” 楚合意有瞬间的恍惚,是啊,又赢一次,同样的技术,同样的酒水,她和谢凛跑赢了成王妃的速度,先一步占领了大启市场。 从现在开始,她不再任由成王夫妇追着她和谢凛打。 “恐成王夫妇不会善罢甘休,过年又是大家最容易松懈的节日,你不管在何处,都要当心些,免得他们害你性命。”谢凛叮嘱她。 “若我们俩死了,醉仙酒坊将不复存在,忘忧酒和与君歌口味差不多,到时候与君歌铺开的市场,直接被忘忧酒覆盖,成王夫妇就成最终赢家了。” 楚合意道:“我不会让自己死的,你也不要。” 谢凛抿唇一笑,端起手边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那人为何屡次要害死他,他怎会允许自己早早死去? …… 润雪晕厥不多时,就清醒过来,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跟随东方朔一起回盛京城。 东方朔担心坏了,对她嘘寒问暖。 润雪只好说:“那两杯酒,我们应该喝。” 又把理由告知东方朔,东方朔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对她越发愧疚,也越发好。 转眼便到除夕那天,潘泉请求和润雪见面,在深巷酒楼里,潘泉告知她:“谢凛与楚合意的动作十分迅速,总是先我们一步占领市场,我们的酒水根本插不进去。” 润雪慢悠悠地喝着水:“既然如此,那便不要再铺开市场了,叫大家休息,好好过年。” 潘泉意外,还以为润雪不是那等轻易认输的人,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认输了。 但是主子的话,他不敢不听,便乖乖点头,把安排出去的人都撤回来。 除夕之夜,宫中举办除夕宴会,去年举办得盛大,今年只做家宴而已,并不宴请群臣。 润雪跟着东方朔去赴宴。 期间,润雪悄然询问郑贵妃与皇后的关系,郑贵妃嫣然一笑:“现在我们关系甚好,她以为我成了她手中的刀子,想好好用我。” 润雪微微一笑:“如此便好,此事还请母妃瞒着成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就让谢凛与楚合意去铺开大启所有的酒水市场吧,只要开年之后他们死去,他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她做嫁衣而已。 润雪的双眸中,全是冷意。 不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借着过年想家的缘故,离开了皇宫,而后去往谢府。 第206章 探得消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家孙女辈的三姑娘谢明琼,去年谢凛为官之后不久,就将她送入宫中去陪伴谢贵人与安定公主。 谢贵人很喜欢这个侄女,很欢喜她入宫去,也希望谢明琼能够陪伴安定公主一起长大。 此事皇帝并未反对,一个未婚姑娘入住后宫,并不花费多少粮食衣服,若是以后长大了,能入他的眼,做他后宫女人也并无不可。 皇后也不反对,她还特意叮嘱谢贵人,好好待谢明琼,莫要让谢明琼在宫中受委屈。 平日里,皇后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记赏赐谢明琼一份。 那时候,皇后心中还琢磨着要弄死谢凛,便想着,兴许某日能够用到谢明琼这个人,所以就对她好。 谢明琼长得好看,人也机灵,嘴巴又甜,在宫中生活如鱼得水,无人敢欺负她,她在宫中一待就是好几个月。 如今除夕,她便说自己想家了,要回家一趟。她不是后宫嫔妃,也不是宫女,谢贵人去与皇后说了一声,皇后就准许她出宫了。 皇后还说:“她年纪小,在宫中又待了许久,恐怕忽然出宫,她过不习惯,谢贵人便着一个嬷嬷两个宫女跟她回去,好生照顾她。” 就这样,谢明琼回到谢府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嬷嬷和两个宫女,三人都是极为规矩的,入了谢府之后,便去拜见谢凛,见到谢家其他主子,也都规规矩矩行礼。 谢明琼回府之后,她们便跟着住在谢明琼的院子里,几天过去了,也不见他们任何不规矩的地方,也从不胡乱走动。 这日,谢明琼来找谢凛玩。 当然,主要是谢明琼说一些日常趣事,谢凛听着而已,时不时地点评两句,但是也不妨碍谢明琼的兴致。 谢明琼活泼,她从小就很喜欢谢凛,不像旁人那样,对谢凛又敬又惧,在谢凛面前无比拘谨,她很自然,想到什么说什么。 见她说得口干舌燥,嬷嬷便端上茶水,给谢明琼润润嗓子,十分体贴。 谢凛淡淡的视线扫过嬷嬷和两个宫女,顺势开口:“琼姑娘回府也有一段时日,家中有从小照顾她的乳娘和丫鬟,嬷嬷与两位姑娘可以放心回宫去了。” 那嬷嬷不慌不忙地道:“谢大人,我等的确该回去了,但是贵人对琼姑娘视如己出,在宫中便是我们服侍琼姑娘,若我们乍然回府,谢贵人总不放心,一定要我们照顾琼姑娘到过完元宵节,等琼姑娘适应谢府生活,再回。 “若此时回去,我们不好向谢贵人交代,只怕谢贵人以为,我们伺候不好琼姑娘,才被提前赶回去。” 说话滴水不漏,谢凛也就不再多言,任由他们住在谢府。 入夜时分,谢明琼睡着了,嬷嬷在室内的榻上睡着,随时看着谢明琼,两个宫女一个在下人房睡觉,另外一个在外边随便找个地方打盹守夜。 等于把谢明琼监视起来,不让谢明琼单独与谢家任何人相处。 而这个夜晚,谢凛来谢明琼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嬷嬷和宫女都中了迷香,陷入沉睡中。 望山道:“谢贵人仗着自己是宫里的嫔妃,手居然伸到谢府来,还想监视三姑娘。” 谢凛嘴唇线条绷紧,他没有说话,这股监视三姑娘的力量,不止来自谢贵人,还来自皇后。 当然,谢凛猜测,她们三人要在谢府待这么久,或许不只是监视这么简单。 来到谢明琼的床前,谢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谢明琼鼻尖,谢明琼吸入之后不久,就悠悠醒转。 “望山,你去外边看着。”谢凛说。 望山点头,退了出去。 “三叔。”坐起来之后,谢明琼脆生生地喊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崇敬而欢喜地看着谢凛:“我就知道三叔一定会有办法来单独见我的。” 谢凛道:“让你进宫盯着的事情,如何?” 谢明琼十二岁,谢凛知道她十分聪慧,这姑娘早熟,把她送到谢贵人身边,看似是陪伴谢贵人,但其实是为他打探消息,以她的年龄不会引人怀疑。 鲜少有人会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是个探子。但是恰恰相反,谢明琼是谢凛的侄女,也是他栽培出来的探子。 谢明琼从小就活泼好动,对一切事物好奇得不得了,大胆的同时又很谨慎。 被谢凛挖掘为探子,她是很欢喜的,她就不喜欢像大家闺秀一样,循规蹈矩的。 “姑母和皇后说话,都会避开我们,从不允许我站在一旁,所以三叔,我没能打探到他们接下来具体是什么计划。 “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废物,我听到了一些词句,可以说给三叔听,希望能够对三叔有用。” 这个结果在谢凛的意料之内,他微微颔首:“你说。” “我听到他们提到贵妃、衣服、出行之类的字眼,还说什么不必亲自动手之类的话。皇后身边的人盯得紧,我没机会靠近听清楚。” 谢凛微微笑道:“你能打探到这些,已经很厉害。” 谢明琼又说:“不过,自从上次皇后被禁足之后,她与贵妃之间的关系十分恶劣。中途郑贵妃还特意去凤梧宫挑衅皇后,郑贵妃离开之后,皇后把宫里值钱的物件都砸了。 “就说除夕夜那天,我出宫之前,皇后与郑贵妃同时去赴宴,结果在半路上,再次大打出手,听闻皇后与郑贵妃的头花都被扯掉了。此事传遍后宫,人人惊奇。” 谢凛闻言,陷入沉思。 皇后与郑贵妃斗了二十多年,她们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何曾撕扯到这般地步,双方都没脸面? 忽然,他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明白了。 他拍拍谢明琼的头顶:“三叔知道了,你好好休息,今晚我来过的事情,你就当做了一场梦,明日不可说出去。” 谢明琼重重点头:“我知道的,三叔。” 谢凛离开谢明琼的院子时,夜还是静悄悄的,无人知晓他来过。 迷烟散去之后不久,嬷嬷与宫女也都醒了,她们见天还没亮,谢明琼又睡得香甜,她们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个盹,并无任何事情发生。 第207章 贵人慌乱 谢凛提前一天,托姚安给谢贵人送消息,次日一早,下早朝之后,谢凛便看到,谢贵人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等待自己。 他走过去行礼。 谢贵人也和他见礼:“见过谢大人。” 相互见礼的姐弟二人,看起来十分疏离,不知道的人见了,定要以为他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 谢贵人让身边的人都退下:“我在这里和谢大人说几句体己话,你们都到远处等着。” 亭子里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 谢贵人看着谢凛:“不知谢大人叫我来,要和我说些什么?” 谢凛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上次李家姑娘及笄礼上,明枝被诬陷杀人,谢家全族入狱的事情,不知谢贵人可还记得?” 谢贵人脸色微变。 谢凛继续道:“我不知道谢贵人与皇后做了什么交易,让谢贵人宁愿死谢府全族,也要帮助皇后……” 谢贵人呵斥他:“谢凛,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谢凛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怕谢贵人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上次谢府全族入狱,几百口人差点被判死刑或者流放,是皇后的手笔。谢贵人可以对我没有感情,但是您对谢府上下几百口人,全都没有感情吗?” 谢贵人脸色煞白,猛地后退一步,她又连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宫中到处都是耳目,不能让人瞧见她这番模样。 “你说是皇后的手笔,证据呢?” 谢凛冷笑:“元衡不过被她推出去挡刀子而已,所以罪名落不到她头上。” 谢贵人深吸口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凛忽然问:“谢贵人,我是谢家的骨血吗?” 谢贵人浑身猛地一颤,瞳孔剧缩,身子摇摇欲坠,她连忙扶住旁边的扶手,否则当真要跌倒在地。 “你,你当然是谢家的骨血,你忘记了吗?我们母亲为了生下你,损耗了身体,这些年来身体病痛不断,你怎可怀疑你的身份?” 又怒喝谢凛:“二十二年来,母亲日日早起为你熬药的艰辛,你都忘记了吗?” 谢凛苦涩一笑,又是拿这两件事来说,仿佛怕他忘记母亲的伤痛一样,他们要他背负母亲的伤痛过一辈子。 “既然谢贵人不愿意说实话,我也不勉强谢贵人。不过我要告知谢贵人一件事,若你继续执迷不悟,兴许那天丢了性命。” 谢凛续道:“说这话,不是我对谢贵人的亲情还抱有什么希望,而是你始终是谢家人,我不希望你出事连累我、连累谢氏一族。” 他躬身作揖,转身离开。 谢贵人却是慌乱不已,跌坐在长椅上,浑身不断颤抖,冷汗浸湿了衣衫。 要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否则很多人会死! 谢凛的话,没能让谢贵人反思或者收手,反而坚定了她要杀死谢凛的决心。 元宵节过后,嬷嬷和两个宫女回宫。 谢凛立即叫望山暗中清查物品,半日后,望山来回:“什么也没丢失,除了三爷您常穿的一身墨绿色锦袍,以及黑色披风。” 谢凛略作沉思,道:“也许是搁在何处,忘记收了。一身衣服而已,不必在意,不要声张。” 没过几日,谢凛邀请温庭慎以及太子上门做客。 温庭慎向来欣赏谢凛,爽快应邀。 太子一直想要拉拢谢凛,自然也没有拒绝。 在书房里,谢凛请他们喝茶吃点心,商讨国家大事,大家侃侃而谈,十分畅快。 忽然,底下的人脸色慌张跑过来:“三爷不好了,您屋子里不知怎么的走水了。” 谢凛立即起身:“殿下与温大人稍坐,我去去就回。” 发生了走水这样的大事,东方晔与温庭慎如何还坐得住?谢凛走之后没多久,他们便也起身去探看情况。 来到谢凛的院子,他们看到火还在烧,家丁们打了水,不断往里边泼洒,人人急于救火。 好在火势渐渐小了下来,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儿,火势就被彻底扑灭。 谢凛从屋子里出来,衣摆与发梢都被烧焦了,脸上也沾染黑灰,有些狼狈。 谢凛对他们二位说道:“下边的人说,屋子里不知怎么进了马蜂,要用火把它们赶出去,竟出了这档子事,吓到太子殿下与温大人了,还望海涵。” 温庭慎道:“谢大人府上的人,做事也太不够机灵,怎能在屋子里用大火?可损失什么了?” “烧了一屋子的衣物,其他的倒是没损失。”谢凛道:“反正已经入春了,要做新衣服,旧的烧掉也无妨。” 恰此时,望山把他的衣服抱出来,扔在院子里,一件一件抖开来看,全都是被烧过的。 “我还寻思着,能从中找出一两件未曾烧毁的,可以给大人这两日换着穿,现在看着一件也没剩下。”望山说道。 谢凛道:“无妨,回头去二哥那里借两身来穿就行。” 谢家二嫂已经闻讯赶来,连忙开口:“不必你去借了,我这就让人给你送来,你二哥那里恰好有几身不曾穿过的。不过你二哥身量比你矮些,恐怕你穿了不合身,还是要叫家下人早日赶出新衣服来才行。” 谢凛作揖:“那就劳烦二嫂了。” 谢家二嫂又说:“家下人做事毛毛躁躁的,叫太子殿下和温大人看笑话了,还是要好好惩戒才是。” 谢凛道:“二嫂说得是,望山,把他们带下去好好惩戒,莫要再出这样的乱子。此次幸好只是烧掉衣物,若出了性命,便是追悔莫及的大事。” 望山应是,把下人带下去惩戒去了。 谢凛的房间被烧得乌烟瘴气的,还有许多后续事情要处理,太子与温庭慎知晓,不适宜再待下去,便先后告辞。 谢凛亲自送他们出门:“原本想留太子与温大人在府中吃顿便饭,岂料出了这档子事,实在不宜留太子与温大人了,希望海涵。” 东方晔道:“谢大人客气,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不必着急。” 谢凛屋子失火的事情,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仔细说起来,只能算是谢家对待下人不够严格,才会出这档子事。 因此温庭慎和太子,为了顾及谢凛的面子,不曾在外人面前提及。 至于谢家人,在谢凛的强势要求下,更不敢议论一二。 第208章 欲知身世 梨花次第开放,如雪簌簌落下。柳条抽出枝芽,倒映在水面上,点点翠绿。 冬天已逝,春天来了。 宫里传出来新的消息,说郑贵妃要出宫去寺庙里住三个月时间,为大启祈福,只因为大启常年征战,民不聊生,她心疼得夜夜难以入眠。 她如此心系百姓,又言辞恳切,皇帝便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她出宫到皇家寺庙万福寺去为大启百姓祈福三个月。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百姓们对郑贵妃交口称赞,称赞她是菩萨心肠。 郑贵妃出宫去往万福寺的那天,街道两旁挤满行人,都是来为她送行的。 郑贵妃坐在马车里,听着糯青形容外面的情况,嘴角止不住弯起笑容。 得知原本该属于她儿子的酒水市场,被谢凛与楚合意提前抢占,她心中恨意与怒意汹涌,再也压制不住自己想要杀死谢凛与楚合意的心,便计划出宫了。 这次出宫,她是来取楚合意与谢凛性命的,他们死了,酒水市场就会成为她儿子的。 有足够多的银子,就可以养许许多多的士兵,打造许许多多的武器,这对她儿子登上权力巅峰,有很大助力。 她,迫不及待。 再不能等。 许多夫人小姐来镇北侯府,邀请楚合意去踏青,楚合意答应去了。 事后,为了还礼,楚合意邀请夫人小姐到镇北侯府吃茶赏花,镇北侯府后山有一片桃花,开起来的时候煞是漂亮,夫人小姐们争相应邀。 结果赏花回来,他们察觉到,镇北侯府气氛紧张,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家小少爷,在过年期间藏了一些炮竹,趁着大家去赏花时候,悄悄点燃炮竹,把楚合意的屋子给烧了。 “还好没出人命,这也太危险了。”夫人小姐们议论纷纷。 “可惜,这么多漂亮的衣服,都被烧没了。” 有人为小少爷说情:“二夫人,城安县主,别和小孩子生气,教训一顿就是了,他正是淘气的年龄。” 二夫人道:“我们不想和他生气,但他烧掉他姐姐的屋子,实在难以原谅,若是不狠狠教训,来日指不定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那才可怕。” 二夫人叫人把楚辚带下去,“打他三十板子!让他长长教训!” 不一会儿,夫人小姐们都听得屋子里传来打板子的声音,那孩子哭嚎着,十分可怜。 他们还看到,瑞嬷嬷把楚合意被烧掉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扔掉,确确实实都被烧得差不多了,完全不能再穿 可惜了那些上好的料子,以及漂亮的款式。 不是每个夫人小姐的家境,都能和镇北侯府相比的,故而便有夫人小姐心想:「指不定其中有不少是皇上赏赐的,多珍贵啊,就这样被烧掉了,好可惜。」 楚合意把大家可惜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次日,家里的裁衣娘子,便开始为她赶制一身又一身的新衣服,今年的款式,与去年不大相同了,崭新崭新的很漂亮,楚合意很喜欢。 又过一日,有个小乞丐敲响了镇北侯府的大门,扬言有重要书信送给楚合意,管家要拿他不答应,非要见楚合意。 楚合意起身:“我去看看。” 百花立即跟上去,随时保护她。 门口有个脏兮兮的乞丐,正在与管家周旋,说什么都不把书信给管家,一定要亲自递到楚合意手上才行。 楚合意走到他面前,仔细辨认他的脸,奈何他脸太脏,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模样:“我就是你要找的楚合意,现在可以把书信给我了吗?” 小乞丐看她半晌,似乎在确定她的身份,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书信,只有口信。而且我只和你一个人说,其他人都要走开。” 百花和管家都不放心,想要对付镇北侯府的人太多了,他们又不知道小乞丐是什么身份,自然不敢离开。 楚合意道:“我会防备他的,你们不必担心,到一边去等着。” 百花与管家这才往旁边退去,但目光始终紧紧盯着楚合意与那小乞丐,做好了随时冲上去保护楚合意的准备。 楚合意看着小乞丐,挑眉:“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给我传什么口信了吗?” 小乞丐看了眼管家和百花的距离,才说:“那个人要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只对你一个人说,如果别人知道了,后果你承担不起。” 楚合意心中一紧:“好,你说。” “你一直派人寻找的乔宛宛,她在淮山,若你想见她,便一个人去,否则乔宛宛将会没命。”话音落下,小乞丐转身就跑,眨眼间消失不见。 楚合意心头一颤,乔宛宛落入别人之手了吗?那人挟持乔宛宛在淮山,想干什么! 现在让她一个人过去,又是想干什么! 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有脏兮兮的看不清面貌的乞丐,敲响了谢家大门,也是执意要见谢凛本人。 谢府管家不去通传,小乞丐就放狠话:“若不去传话,后果你们负担不起。” 管家不受威胁,不去传话。 恰好谢凛不在府上,而是从外头归来,见到了那小乞丐,那小乞丐又要求他屏退左右,才愿意与他说事情。 望山道:“三爷,恐怕有诈。他要传话就传话,还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实在可疑。况且他把自己弄这么脏,我们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谢凛却道:“你退到一边,我且听听看他要说什么。” 望山万般不放心,却只能乖乖听从谢凛的话,带着其他人退到一边去。 那小乞丐看着谢凛,说道:“谢大人,若您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便到淮山去。” 也是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第209章 他去淮山 他的身世?谢凛眉头微微拧起,站在夕阳下,好半晌没有动作。 不管是谢老太太还是谢贵人,都死死咬定,他是谢家血脉。 他在这二人面前追问身世时,身边并无旁人。多年前父亲把他推上谢家家主之位,更无人对他的身世有多怀疑。 但是现在,却有小乞丐跑来告诉他,想知道自己身世,便到淮山去。 背后的人要么知道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世;要么就确定他不是谢家血脉。否则不会叫小乞丐送这样的消息给他。 又根据他此前掌握的所有信息,谢凛认为,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后者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几乎就在瞬间,谢凛终于确定一个事实——他不是谢家骨血。 至于淮山…… 万福寺就在淮山上,而现在,郑贵妃正在万福寺,为大启、为百姓祈福。 他此时若去往淮山,不知是怎样的凶险。 谢凛的手蓦地紧握成拳,眸中一片坚毅之色:即便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非去不可。 查出自己真实的身世,再追问背后那人,为何要如此待他! 若他不配生而为人,又为何要生他! 被毒药折磨的二十二年,以及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满腔委屈,都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淮山,他去。 他把望山喊过来:“给我准备一匹马,再调十个护卫跟我走。” 望山看他的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不敢多问,立即应是。 谢凛又对他招了招手,望山靠近一些,谢凛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两件事。 望山立即站直身体,表情严肃:“属下这就去安排!” 一盏茶的功夫后,十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护卫,骑在马背上,跟随谢凛从谢家大门口出发。 夕阳将天边染得通红,他们骑着骏马,速度极快,如飞奔一般疾驰而去,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那好像是谢大人,这么晚了他要去做什么?” “不是说他身子羸弱多病吗?怎么能骑马?” “已经许久没听说谢大人发病了,也许得遇良医,身体好转了。这么晚出去,肯定是有急事吧?” 谢凛傍晚出行的消息,迅速传到在宫外视察的太子耳中,一同传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现在是春天,家家户户都忙着耕种,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有钱人家给百姓放贷,但是谢大人提出朝廷借贷之后,百姓都向朝廷借贷了,那些有钱人家损失了许多银子,心生恨意,不断寻找机会报复谢大人。” 太子笑着站起身来,手摇折扇:“那就快去通知那些人,说谢大人出城了!只带了十个护卫,若他们团结起上百人,或者只有五十人,都能杀死谢大人!” 心腹怀威应下:“是,太子殿下,属下这就去安排。” 怀威离开之后,怀祁给太子上茶水,太子喝了一口,便把杯子掷在桌上,大步流星地出门去。 “怀祁,我们走,去救谢大人!” 夜幕四合时分,太子带着怀祁,以及身后数百侍卫,悄无声息循着谢凛所去的方向靠近。 谢凛骑马出城之后不久,一支箭矢从旁边的树林里斜刺过来,被他躲开,但是箭矢没入马臀,马儿发疯般鸣叫,瞬间不受控制起来,胡乱狂奔,毫无章法。 他身后的护卫见状,心下一惊,待要追上去,谢凛的马已经跑出很远,他们始终和谢凛隔着一段距离。 疯马狂奔到悬崖边,眼看着就要飞奔下去,谢凛当机立断,从马背上跳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他多年体弱多病,并非常年习武之人,跳马不过全凭本能反应而已,如今一跳,浑身是伤,疼得锥心刺骨。 天已经彻底黑了,只一轮弯月挂在天际,勉强能够看见山头轮廓。 谢凛刚坐起,丛林间便冲出来几十个人,每个人都手拿长剑或者大刀,直直地朝他冲杀过来。 月光下,刀刃闪着寒光,刺着谢凛的眼睛,险些睁不开来。 而那把大刀高高举起,举刀之人,是要砍掉他的脑袋。 嗤! 一支箭矢从远处射来,没入那人的手腕,大刀落在地上。又一支箭矢射来,直插入那人的咽喉,那人当场倒下。 谢凛闪开身子,那人倒在他刚才所在的地方,鲜血瞬间流满地。 又一批人手朝他冲杀过来,而远处手执弓箭之人,连射数箭,速度很快、力道很准,杀手们冲到谢凛跟前时,便纷纷倒下,尸体叠着尸体。 谢凛抬眸,看到一身绿色衣裙的姑娘,策马而来,来到他面前,翻身下马,在他面前蹲下。 “谢大人,你可有受伤?”是楚合意。 她射杀了所有要刺杀谢凛的杀手,她手上还拿着弓箭,而在他们周围,满地都是鲜血。 “我没事。”谢凛看到楚合意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将手放在她的手心里,楚合意把他拉起来。 不远处,两方人马正在厮杀。 “这是东宫太子,杀死他,就可以为我们主子清除障碍!”有人喊道。 太子怒不可遏,他传消息给那些富贵之人,让他们召集杀手来杀谢凛,他便带着上百侍卫而来,准备救下谢凛,成为谢凛的救命恩人。 以后,谢凛会为他肝脑涂地。 为他冲在最前面,去对付东方朔。 岂料,他的行踪被人泄露,中途他的大部分侍卫便被切开成两截,与他失去联系,而他则一路被逼到此处,身后仅剩下五个侍卫,比谢凛还要危险。 原本东方晔是打算来做谢凛救命恩人的,结果千钧一发之际,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合意出现,救下谢凛,东方晔胸腔一口老血,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发疯似的要冲出重围,却被那些杀手步步逼到悬崖边,悬崖之下是滔滔江水,夜色里泛着白光,像是要把他吸进去。 此时此刻,东方晔再不想什么救命之恩了,只想着能够活下去,他若是就这样死去,岂不是太便宜东方朔? 可是那些杀手,来势汹汹,要将他置于死地,他的侍卫们彻底被格挡在外,无法来救他。 一魁梧杀手手执大刀朝他砍来,他举起长剑去阻挡,那大刀便压在他举起的长剑上,对方力道很大,东方晔被逼得步步后退,渐渐不敌,单膝跪在地上,而身后,是万丈悬崖…… 江水翻滚,发出怒吼的声音,东方晔双臂酸疼、发麻,他感觉全身力气在耗尽,胸腔疼得仿佛要碎裂了。 他终于招架不住,眼前阵阵发黑,双臂一酸,力气尽泻,对方的大刀压下来,他往悬崖下滑去…… 第210章 太子坠崖 东方晔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不甘心。 他乃是东宫太子,大启储君,日后要君临天下的,结果现在却被暗杀至死,体内的恨意在咆哮。 但是身体往下滑,他根本控制不住,这种无力感充斥他的全身,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 忽然!一只手从他的臂膀滑过,虽然速度很快,但那清晰的触感,让他猝然抬眸,然后看到谢凛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那手滑过他的臂膀之后,用力握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太子的身体骤然停止下滑,悬在半空。 那个举刀砍他的杀手,则被楚合意一箭射死,倒在悬崖边,发出巨大的响声。 东方晔脑子有些发懵,他本想来做谢凛的救命恩人,最后谢凛却成为他的救命恩人。 很可笑,但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殿下,我拉你上来。”谢凛趴在悬崖边上,手中却没有可着力的点,拉得十分费劲。 然而杀手很多,他们的护卫不知被挡在什么地方,到现在都未能赶过来。 甚至不知他们是否还能赶过来。 尤其是东方晔的侍卫,早已经在半路上和他走散,或者已经被杀死了,根本不知道他被逼到这里来。 “没有路了。”楚合意手中的箭矢已经用完,夜色里响起了她清冷的声音。 她捡起地上的长剑,与源源不断的杀手打在一起,那些杀手如马蜂,层出不穷,她节节败退。 谢凛身子羸弱,又满身是伤,没有着力点的他,很难将东方晔拉上来,反而被东方晔拉扯着往下滑。 因太用力,谢凛全身青筋暴起,问道:“殿下,周围可有藤蔓?这么多杀手,即便我拉你上来,我们也没有活路。” 东方晔这才回神,左手在周围胡乱摸索,双脚也开始寻找落脚点。 片刻后,他惊喜道:“有藤蔓!” 这一刻,他心里踏实许多,觉得自己也许不用死在这里。 他抓了满手的藤蔓,用力扯它,发现很结实,“谢大人你试图松手,我看看这藤蔓是否能承受得住我的重量。” 谢凛便慢慢松手,东方晔缓缓转移身体重心,确定藤蔓能够支撑他的身体之后,他松了口气,这才往周围看去,满山的藤蔓。 “谢大人不要和他们死缠烂打,我们人太少了,不是对手,你与城安县主赶紧下来。”东方晔说道。 他还惊喜地发现,崖间生长着树木,树根牢牢地吸在岩石上面,竟是十分牢固。 东方晔不再管谢凛与楚合意,独自顺着藤蔓往下爬,若是能够一直顺着藤蔓爬到悬崖下,他便可以顺着江边离开。 因为受伤了,所以他每次移动都十分疼痛,爬了不多时,便汗流浃背。 山下的江水怒嚎声,与悬崖上的打杀声,混合在一起,他停下来歇息,往上看去,没看到谢凛与楚合意的身影。 他忽然在想:「谢凛与楚合意不下来也好,他们在上边拖住杀手的脚步,我便可以趁机溜走。」 又想:「若是此次谢凛与楚合意死在那些杀手的手里,母后与我也算除去心头大患,倒也不必想着招揽他们二人。」 因祸得福。 东方晔冷然一笑。 却在这时,谢凛从悬崖上下来了,他在争夺时间,顾不上浑身的伤,下来的速度很快。 楚合意在上面为他抵挡杀手,她被逼到悬崖边,回头一看,见谢凛已经藏身藤蔓当中,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看不真切。 她大喊一声:“你们逼死了谢大人,我也不活了!” 她将最近的一人踢下悬崖。 那人从东方晔身边擦过去,差点把东方晔一起砸下去,那人的惨叫声在山崖间回响,紧接着楚合意一跃而下。 东方晔还未回神,就看到楚合意纤细的身姿在上方,跃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而后紧贴着悬崖峭壁,从上边滑下去,到谢凛身边就停下来了。 谁都没有看到,在跃下山崖的瞬间,楚合意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大铁钩子,她跃下的同时那钩子就甩到横生出来的树干上,她往下滑时一手抓紧铁链,一手努力去够峭壁上的藤蔓,终于在谢凛身边停了下来。 打杀声褪去,晚风凄凄,她和谢凛相视一眼,听到悬崖上边的人在讲话。 “要不要追下去?” “这么高的峭壁,想死你就去追!” “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小路下去,或者绕路去江边,堵截他们,若他们侥幸未死,便在下边将他们杀死。” “你们几个守在上面,不许他们上来,我们去下边堵截。” 悬崖上的杀手兵分两路,誓要将他们堵死在这山崖之间。 一阵风吹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山崖下的江水翻滚之间,将水汽蒸腾上来,让楚合意错觉,空气都变得像泥土路一样泥泞难走。 谢凛看着她,抿了抿唇,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着藤蔓,慢慢摸索着往下滑去。 谁也没有低头往下看,悬崖峭壁,实在吓人得很。他们只知道要小心抓着手中的藤蔓,每一次落脚都要踩结实了才敢把重量放上去,生怕一不小心就坠落悬崖,粉身碎骨。 在悬崖间,有一处狭小的山洞,被楚合意找到了,她过去之后,利用手中的铁链,把谢凛与东方晔都拉过来。 “天无绝人之路,叫我们找到这个小山洞藏身,那些杀手绝对不会想到的。”楚合意道。 她往山洞角落里窝去,“山洞虽然小点,但至少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让我们可以保存剩下的体力,等待救援。” 她特意看向东方晔:“您是太子殿下,您失踪了,您的人一定会着急不已前来寻找,我们不必大着急。” 山洞确实很小,三个人挨着坐,都显得有些拥挤,站立更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个藏身的地方,确实叫东方晔心安许多,他回答楚合意的话:“是的,我们在这里等待救援就行,父皇母后得知我失踪,定然加派人手来找,山崖附近的杀手不敢久留。” 他又问:“入夜了,城安县主怎会出现在城外?” 第211章 郑贵妃死 楚合意道:“我大哥的未婚妻,去年走丢了,我们一直在找她。今儿傍晚,有人告知我,说有我大哥未婚妻的消息,叫我到这边来找,我就来了。 “不曾想,半路看到有人追杀谢大人,我就跟了上来,我的嬷嬷婢女护卫,都没能追上我,或许是被杀手给拦截了,他们才没能追上来。” 东方晔蹙眉:“到底是谁派来的杀手,竟有这么多人!” 他自认为自己所带的侍卫已经很多,结果对方比他更多,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会是东方朔吗? 除了这个人,东方晔不做他想。 在盛京城周围,除了东方朔,他想不到还有谁可以一下子出动这么多杀手来对付他,而且这些杀手身手都不错,甚至还略懂兵法,冲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和他的大部分侍卫给切开联系。 让他们无法集中力量,去对付这些杀手,反而被对方追着打得七零八落。 楚合意道:“我也想问呢,居然有人胆敢出动这么多人来取太子性命,看来对方当真是想置太子于死地!太子有哪些死敌,想想就差不多知晓是谁了。” 她这么一说,东方晔越发断定,那个人就是东方朔,他脸色沉沉的,紧抿着唇,不再言语。 此时此刻,他心中被怒火与仇恨填满了,恨不得回到盛京城去,将东方朔杀之而后快。 气氛沉寂下去。 过了片刻,谢凛才问:“合意姑娘可有受伤?” 楚合意回答:“一些皮外伤,不要紧。” 谢凛忽然执起她的手,楚合意愣了下,朝他看过去,奈何夜色浓郁,月光太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只感觉到,他的指尖落在自己掌心中,细细地摩挲起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楚合意意识到他想要干什么后,想要蜷缩手掌,但他的力道空前加大,竟控得她无法将手收回,他的指尖落在她密密麻麻的伤口上,他停顿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之后,将药粉撒在她的手上,再用指腹轻轻涂抹均匀。 东方晔惊讶:“谢大人随身带了金疮药?给我留一些,我身上许多伤口,疼得厉害。” 谢凛道:“只此一瓶,再无多余,合意姑娘身上伤口又多又深,不够她用。” 东方晔紧抿了唇,若是平时,他定要大发怒火,姑娘再金贵,能金贵得过他这个太子? 但是,他身为太子,总不能跟一个姑娘家抢药,更何况谢凛和楚合意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只能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以及心里的不舒服。 玄月隐入云层中,夜色越发深浓,他们受了伤,浑身泛疼,而且很累,便都靠着岩壁休息,谁也不再说话。 除非援兵找到这里,那些杀手闻风而逃,否则仅凭他们三人,是难以杀出去的。 只能等。 镇北侯府乱套了,二夫人连夜派人去请楚轫回来,发动能发动的所有人手,发疯似的寻找楚合意。 谢府也是如此,望山传回来的消息是:“三爷中途遇到伏击,我们被冲散了,如今不知三爷下落。” 有探子暗中观察他们两家的情况,立即把消息送入宫中,送到皇后手里。 “他们都去淮山了。肯定已经落入郑贵妃的圈套,故而两家都在疯狂找人。” 皇后挥了挥手,让探子下去。 此时的皇后,丝毫没有想到,她那在宫外视察的太子,也会参与到这件事里面。 在她的心目中,她的皇儿现在还在宫外,为他的父皇办事呢,又听话又能干。 皇后没有往淮山和万福寺安插探子,她知道做得越多,留下的痕迹也就越多。 毕竟,今晚的事情,是郑贵妃与谢凛、楚合意之间的厮杀,与她没有关系。 也因此,她错过了太子参与其中的消息。 皇宫内一夜平静。 次日一早,皇帝按时上早朝,并无大事发生。 因春季来了,朝廷忙着借贷给百姓耕种,谢凛连日在外头奔波,已经许久不曾上朝,故而皇帝没见到他,也不曾有任何疑心。 至于楚合意消失一夜的事情,自然也闹不到皇帝跟前来,她不过是闺阁女子而已,不是“国家大事”。 而太子被追杀坠落悬崖的事情,也无人来汇报,主要那些跟着东方晔的侍卫已经被杀死了;剩下那些被杀手冲散的侍卫们,此时都昏迷在山头,尚未醒来。 姚安唱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早朝就这样结束了,皇帝起身从龙椅上大步流星地离开,没有烦心事的他心情还不错。 宫门外,有太监快马加鞭跑来,神色慌张,脚步匆忙,一路跑到皇帝跟前跪下。 “皇上,大事不好了!”那太监气喘吁吁,传话的声音还在颤抖,他正是跟在贵妃身边伺候的太监之一。 皇帝蹙眉:“何事惊慌!” 那太监攒了口气,才战战兢兢说道:“贵妃娘娘在万福寺……薨,薨了!”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皇帝,也在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半晌反应不过来。 姚安呵斥:“你在说什么?贵妃娘娘好端端去万福寺祈福,怎会薨逝?你敢假传消息,仔细你的脑袋!” “如此大事,小人怎敢假传消息?”小太监急得肝胆欲裂,连忙说道: “今儿一早,我们不见娘娘的殿内有动静,进去查看情况,结果没见贵妃,也没见糯青姑娘。我们连忙出去寻找娘娘,却发现娘娘已经遇害了。” 第212章 贵妃死法 皇帝立即道:“廷尉大人何在?快传令让他带着人手前往万福寺调查情况!” 姚安连忙开口:“皇上,廷尉大人恐怕还在盛京城外的村子里,一时间难以回来,不如调温大人前往?才刚下朝,温大人此时定然还未出宫。” 皇帝:“那就叫温大人即刻带人前往万福寺调查真相!” 温庭慎得知贵妃薨逝的消息,也很意外,他立即听从命令,带着人手去万福寺了解情况,一直到傍晚才回到皇宫,贵妃的遗体也一并带回来了。 负责伺候贵妃的嬷嬷、宫女、太监,以及部分寺庙中的人员,也被带回来协助调查。 温庭慎来给皇帝复命:“皇上,贵妃娘娘出事的地点是万福寺天佑殿的后院,匕首插入心脏的地方,一刀子毙命。糯青姑娘则晕倒在她身边,并无生命危险。” 皇帝怒喝:“居然在后院被人谋杀!那些伺候贵妃的宫女太监,都没听到动静吗?还有朕派在贵妃身边进行保护的侍卫呢?他们全都是饭桶?” 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侍卫层层把守的万福寺,以及贵妃所居住的天佑殿,居然闯入了杀手,把贵妃杀死了。 直到天亮,那些伺候的人没听到动静,才进去寻找贵妃,然后发现贵妃死了,简直荒诞! 皇帝气得脸色铁青,胡子微微颤抖。 温庭慎道:“根据现场情况来看,微臣初步断定,对贵妃娘娘的动手的,乃是自己人,且是贵妃娘娘相信的人。贵妃娘娘与糯青姑娘对此人毫不设防,才叫那人一刀子得手,而且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贵妃娘娘被谋杀之后,双眼没有闭上,眼神错愕而震怒。若非此人不是她毫不怀疑的人,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皇帝问他:“那温大人可找出嫌疑人了?” 温庭慎忽然沉默,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说。 皇帝沉声:“温大人有什么不可说的?” “因为温大人审理出来的嫌疑人,是他的知交好友!”殿外忽然传来皇后笃定的声音,紧接着,一身紫衣华服的皇后,走进来了。 温庭慎猝然看向她,皇后却没有转头,只是朝皇帝走过去,福身行礼。 “皇上,得知贵妃出事,臣妾很是震惊,她大好年华,就这般被害惨死,实在叫人心痛。” 皇帝问她:“皇后说,嫌疑人是温大人的知交好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道:“那些在万福寺负责伺候贵妃的下人说,在贵妃出事之前,他们隐约看见谢凛与楚合意去找贵妃。 “楚合意曾经被成王殿下退婚,与成王殿下关系不和,据说上次在川安城,楚合意与谢凛还呗成王妃气吐血,双方之间仇恨颇深。 “谢凛与楚合意去了万福寺之后,贵妃就出事了,他们有很大的嫌疑!奈何温大人与谢凛关系不错,故而不敢告知皇上真相。” 皇帝拧眉,沉声问道:“温大人,真有这样的事?” 又道:“不是说贵妃死之前,对杀手毫无防备吗?若说她与谢凛楚合意有仇,她不该对他们毫无防备才是。” 皇后冷笑:“皇上您想想,谢凛乃是您册封的廷尉大人,是朝廷命官,楚合意乃是侯府嫡女,是大将军之妹,贵妃如何能够想到,这两个人会联手杀死她?又怎会对他们进行防备呢?” 皇后的话有几分道理,皇帝满眼愠怒之色,看向温庭慎:“温大人,审查的结果如何!” 事到如今,温庭慎也只能如实说道:“微臣审问了那些下人,的确有几个人说,贵妃出事之前,他们见过谢凛与楚合意的身影,只是身影而已,说他们穿着楚合意与谢凛日常所穿的衣服,没有看到正脸,微臣以为不能以此推断,他们就是杀人凶手。” 皇后哼了声:“他们是偷偷前往万福寺杀人的,自然不敢让人瞧见他们的正脸,恐怕他们是想偷偷杀人然后偷偷离开吧?只是没有想到,有人瞧见了他们的身影!况且,他们与成王殿下不睦,他们是有足够杀人动机的,温大人还想为他们开脱?” 皇后直接请求:“皇上,是与不是,直接把谢凛与楚合意喊来审问一遍,便也知晓了!严刑之下,不怕他们不招供!” 温庭慎道:“皇上,这万万不可,严刑之下,必有冤屈!” 皇后:“即便不严刑拷打,请他们来审问一番,又有何妨?若他们能够证明,贵妃出事之时,他们不在现场,他们也可免除嫌疑。” “来人啊!”皇帝立即把殷绍喊进来:“去镇北侯府和谢府,把谢大人和城安县主请进宫来!” 殷绍领命而去。 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温庭慎继续和皇帝说一些案发现场的细节;皇后则与他讨论如何安葬贵妃。 殷绍回到紫宸殿的时候,脸色很糟糕,在他身后没有谢凛也没有楚合意。 皇帝脸色难看,皇后嘴角则牵起一抹浅笑。 “皇上,谢大人与城安县主,都不在家中,府上的人说他们昨儿傍晚便离开家,要去往淮山,至今未归。” 皇后立即开口:“万福寺就在淮山上,他们去往淮山,贵妃就遇害了,如今他们却不见踪迹……” 皇后直接盖棺定论:“皇上,谢凛与楚合意畏罪潜逃!!” 温庭慎立即道:“皇上,此事一定有误会!谢凛与城安县主都是有情有义的人,若他们当真犯下此等大罪,必定不会畏罪潜逃,留下家人为他们受罪。” 皇后却道:“楚合意仗着自己父兄有军功,如今又要镇守北境,认定皇上不敢拿镇北侯府怎么样,所以为所欲为!至于谢凛,则是她的帮凶,有谢贵人护着谢家,他也毫不畏惧!” 皇帝怒拍桌面,发出“砰”的铮然声响,雷霆震怒,所有人立即跪下。 而紫宸殿上的对话,却经由皇后的人,悄悄传递到谢贵人耳中,谢贵人听闻萧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她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谢凛怎能杀死贵妃,他这是要害死我们谢氏一族!!” 第213章 至亲踩踏 谢贵人的眼泪猛地掉下来,浑身都在发麻僵硬,但她很快想到,谢凛不可能愚蠢到会杀死贵妃,这是有人栽赃嫁祸,想要置谢凛于死地。 想到这里,谢贵人脚下又是一阵踉跄。 她懂了,是皇后要将谢凛置于死地,所以才把贵妃的死,推到谢凛身上,一旦罪名成立,谢凛必死无疑,而皇后……一箭双雕! 可是之前皇后和她说的,不是这样。 她们只是要谢凛一个人去死,不涉及郑贵妃……如今谢凛涉及杀死郑贵妃,那么谢家必定会被连累…… 谢贵人蓦地睁大眸子,她明白紫宸殿上的消息,为什么会这么快传到她这里来了,是皇后的意思。 皇后要她在谢家一族,和谢凛之间做选择! 这不用问,她肯定选择谢家,谢凛根本不是谢家血脉,皇后都要将谢凛置于死地了,她还保护谢凛干什么! 更何况,她一早就想弄死谢凛,否则二十二年前的事情,一旦被他翻出来,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谢贵人一把擦掉眼泪,起身去紫宸殿外求见。 紫宸殿上,皇后才说到谢贵人会来求情,谢贵人就来求见了,皇帝很不乐意让她入殿。 但是当下凶手是谁,如何定罪,谢凛与楚合意在何处,尚未知晓,皇帝又想听听谢贵人能提供什么线索,到底还是让她进来了。 谢贵人走进来之后,一边抹眼泪,一边给皇帝跪下行礼,眼泪还未擦干,她便道:“皇上,嫔妾有罪,谢家有罪。” 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悲凄,进来之后直接认罪,反而消解了皇帝心头几许怒火,对她多了几分疼惜。 “谢贵人何罪之有?” 谢贵人继续掉眼泪,但是声音很清晰:“谢凛身为嫔妾的弟弟,又是父母老来得子,对他过于溺爱和纵容,导致他胆大包天,竟敢犯下杀害郑贵妃这样的大罪,故而嫔妾有罪,谢家有罪!” 皇帝很是意外,对着谢贵人怒目而视,“你身为谢凛的姐姐,也认定谢凛会杀贵妃!?” 谢贵人眼泪不止:“嫔妾不敢对皇上有所隐瞒,成王殿下与城安县主,仇怨已深,他们之间已经到达水火不容的地步。 “嫔妾的弟弟谢凛……他早已经与城安县主私订终身,他将城安县主的仇恨视作自己的仇恨,嫔妾早已知晓他憎恨成王殿下,要对付成王殿下…… “嫔妾苦劝许久……但他不听,前些日子他下早朝,嫔妾还劝过他,可他不仅不听嫔妾劝诫,还对嫔妾口出恶言,嫔妾真是心如刀绞。 “嫔妾万万没有想到,他竟胆子大到敢与城安县主谋杀郑贵妃!” 谢贵人往地上重重磕头,额头被咳出红痕来,她继续哭着。 “皇上,这都是谢凛一人所为,嫔妾恳请皇上严惩谢凛,嫔妾也愿意承担谢府对谢凛教养不当之罪过,还请皇上放过谢氏一族,莫要祸及他们!” 她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红痕越发明显,哭得梨花带雨的,越发成了个破碎感十足的美人,叫皇帝心中越发怜惜。 “只要皇上只砍谢凛一人脑袋,不祸及谢氏一族,嫔妾愿意吃斋念佛三年,为谢凛所为赎罪!” 皇后:“皇上,念在谢贵人一片苦心,便答应她吧。” 皇帝眸中怒气倒是消解几分,但是疑惑之色却越发浓郁。 “你说谢凛与楚合意私定终身,可有证据?” 谢贵人道:“谢凛自出生之日起,嫔妾母亲便赠他一枚玉佩,要他长大定亲之后,送给未来媳妇,那枚玉佩现如今在楚合意身上。” 皇后道:“皇上,臣妾也是知晓此事,上次才主张给谢凛与楚合意赐婚,奈何他们要隐瞒自己私定终身的事情,不肯承认对彼此的意思,或许为的是今日,神不知鬼不觉地联手谋杀郑贵妃。” 皇帝又看向谢贵人,谢贵人还在掉眼泪,皇帝的心头又沉几分,半晌才响起他沉沉的声音: “谢贵人你身为谢凛至亲,却认定他与楚合意联手谋杀郑贵妃,可有证据?” 谢贵人说:“嫔妾没有证据,但是嫔妾还记得,谢凛前几日与嫔妾说过:总有一日,他要为城安县主扫清所有障碍,所有欺负过城安县主的人,都将受到惩罚!结果没几日,郑贵妃就被谋杀了……” 皇后附和:“而且,贵妃身边的人都说,贵妃出事之前,见过谢凛与楚合意的身影,皇上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关键时刻, 丞相也来了,老泪纵横地跪在皇帝面前,要皇帝给郑贵妃主持公道。 “贵妃娘娘伺候皇上二十多年,且为皇上养育成王殿下,皇上不可放过杀人凶手,让贵妃娘娘九泉之下寒心不已啊。” 皇帝也瞬间想到贵妃二十多年来的温婉与妩媚,以及伺候自己多年的体贴与尽心,如今却被人谋杀,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死尸,心头猛地一恸,差点掉下泪来。 “来人!全国缉拿谢凛与楚合意,将他们押到盛京城来,若途中胆敢反抗……” 皇帝拿起桌上的一只杯子,狠狠砸在地上:“有如此杯,直接就地砍杀!” 那杯子碎在地上四分五裂,却仿佛碎在温庭慎的心上,叫他猛地一惊,脸上霎时之间没了血色。 他很想为谢凛、楚合意辩白,但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一个理由。 郑贵妃身边的几个人说,看见谢凛与楚合意的身影了,这是证据一。 偏偏去拿谢凛与楚合意来问话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见了,这是证据二。 又有谢贵人这个至亲上来踩一脚,证实谢凛与楚合意有杀郑贵妃的心,直接把谢凛与楚合意踩到死地。 再有多年为皇帝办事的丞相来哭妹妹的死……简直把谢凛与楚合意,踩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即便现在他们二人出现在皇帝跟前,为他们自己辩白,也已经彻底无济于事。 楚合意与谢凛,不管是否是杀死郑贵妃的凶手,他们此刻都已经被判上无形的死刑。 第214章 成王发疯 郑贵妃外出祈福,却遭遇谋杀,惨死宫外,此事震惊朝野内外。 东方朔得知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直到他看到郑贵妃的尸体,他才相信自己的母妃真的死了,被人用匕首贯穿心脏而死。 他如遭雷击,怒不可遏,几乎要发疯。 润雪也是十分震惊,一时间没顾上东方朔的反应,只呆呆看着贵妃的遗容出神。 她与贵妃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她让贵妃假装与皇后结成同盟,一起杀死楚合意与谢凛,然后再趁机把罪名推到皇后身上,一下子就可以除掉两个强有劲的对手。 结果现在死的是郑贵妃,承担罪名的是谢凛与楚合意…… 润雪如堕冰窖,浑身发凉,她很快想明白了,在贵妃假装与皇后结成同盟的时候,皇后也在假装与贵妃结盟。 实际上皇后从未相信贵妃的投诚,一直是将计就计,把贵妃杀死,推到谢凛与楚合意的头上。 如此一看,便是皇后一招对付两个劲敌。 贵妃与皇后交手,到底是皇后棋高一着。 润雪看向眼眶泛红,气得快要发疯的东方朔一眼,暗暗庆幸,当初自己给贵妃出主意的事情,没有告知东方朔。 否则今日贵妃的死,东方朔多多少少会怪到她头上,这不利于他们夫妻之间团结共进。 润雪瞬间看清楚形势,她深吸口气,走到东方朔身边,白皙柔软的手落在东方朔的胳膊上,轻轻摩挲他。 东方朔正单手撑着树干,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愤怒、伤心,恨不得毁灭一切。 “殿下,人死不能复生,若母妃得知你这个样子,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东方朔眼圈泛红,声音嘶哑:“母妃多年来对我悉心教导,为我殚精竭虑,然而我大业未成,她不曾得我一日孝顺,就被人谋杀而死……雪儿,我从此再也没有母亲了!” 润雪眼眶湿润,安慰他:“殿下,我理解你的心痛,我和你一样心痛。” 暂且不提她和郑贵妃的婆媳关系如何,单是郑贵妃在后宫的地位,就对他们有诸多帮助。 如今没了郑贵妃,他们还得另外找人献给皇上,在后宫里安插自己的势力,实在是有点费劲儿。 故而,润雪是发自内心的不高兴。 不过,贵妃死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皇后已经把谢凛和楚合意,送到他们跟前,让他们打杀了,现在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眼前先除掉楚合意与谢凛,巩固自己部分势力,日后再对付皇后一派,也来得及。 她一直觉得楚合意这个人有点邪门,而谢凛脑子十分好用,这两人屡次联手,处处制衡她与东方朔的发展,除掉他们比除掉皇后更难。 现在郑贵妃的死,可以扳倒谢凛他们,倒也算郑贵妃死得其所。 “但是夫君,心痛归心痛,我们一定要为母妃报仇,如此也不枉她教养夫君一场。” 东方朔这才渐渐地回过神来:“是,我要为母妃报仇!我要将杀死她的人碎尸万段!” 润雪道:“根据温大人的调查,皇后与谢贵人的证词,都可以断定,我们母妃是被谢凛与楚合意谋杀而死的。可恶的是,这两人如今畏罪潜逃,不知身在何处!” 又道:“不过夫君别着急,父皇已经加派人手,全国缉拿谢凛与楚合意,不日便会找到他们。父皇还下令,若他们胆敢反抗,便杀无赦。他们必死无疑。” 这是润雪连日以来,心头唯一宽慰的事情,楚合意与谢凛这次,终于难逃一死。 东方朔眸中怒气尽显:“只是杀死他们两人,难泄我心头之恨,我要楚谢两家,为我母妃陪葬!” 润雪道:“镇北侯府战功赫赫,北境如今无他们不行;谢家又有谢贵人为谢凛分担罪名,谢贵人到底有公主傍身,想要他们两家为母妃陪葬,恐怕很难。” 东方朔双手紧握成拳,忽然看向某个地方,嘴唇紧抿,他没有说话,但是周身杀气腾腾。 当天晚上,东方朔便借口寻找楚合意,带着大批侍卫冲入镇北侯府,趁人不备把楚家最小的两个姑娘楚悠和楚心掳走了。 他的长剑架在两个小姑娘的脖子上,吓得二夫人肝胆俱裂。 “你们一定知晓楚合意在何方,传话给她,若天亮之前她不出现,本王便把她两个妹妹,从城楼上摔下去,为本王的母妃殉葬!” 两个姑娘还在在东方朔的长剑之下,二夫人心头着急,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方朔,把两个小姑娘,架到城楼上去,只等着天一亮,把她们摔下城楼。 这个消息很快传入皇宫,皇帝怒不可遏,“成王这是发疯了吗!他简直是在胡闹!快去劝他放人!” 皇后却安慰道:“皇上,臣妾觉得成王殿下这个法子虽然凶险,但是应该有效。听闻楚合意很是在乎家人,若楚合意听闻她两个妹妹被成王挟持,说不定会主动归来的,倒也不必我们的人全国搜捕了。 “谢凛不是愿意为楚合意杀死贵妃么?楚合意要归来,他必定也无法阻拦。” 反正现在他们两人的死罪已经定下,短时间之内温庭慎必定无法翻案,只要他们回到盛京城,必定会被很快处死。 他们死了,她才可以高枕无忧。 所以皇后也是希望,楚合意与谢凛能够早日归来受死的。 皇后这么一劝,皇帝就任由东方朔去了,皇后劝他去休息,“也许天亮就有谢凛与楚合意的消息了,皇上切勿为两个杀人犯动怒,免得伤身体。” 劝皇帝去睡之后,皇后也回凤梧宫去,事情发展到这步,她不必再出手。 接下来就是东方朔夫妇,逼死谢凛与楚合意的戏码,没她什么事情了。 皇后卸掉满头珠翠,准备泡个热水澡好好歇息之时,安嬷嬷却神色慌张从外头进来。 声音发紧嘶哑道:“娘娘,太子身边的怀祁来传消息,说太子昨天傍晚也去淮山了,途中遭遇暗杀,他们找寻一天,至今下落不明。” 第215章 两手准备 皇后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安嬷嬷,声音仿佛隔着一场梦的距离:“你说什么?” 安嬷嬷只好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又道:“怀祁还说,还说,有人看到太子殿下,坠落山崖,而山崖下是滔滔江水。” 皇后眼前开始天旋地转,安嬷嬷立即上前扶住她。 “娘娘莫要心慌啊,太子乃是储君,上天一定会庇佑他的,您得镇定,安排人手去寻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还在等着您呢。” 说着说着,安嬷嬷自己也掉眼泪了,那样深的悬崖,那样汹涌的江水,若能找到太子尸首,已经是万幸,如何还能祈盼他能生还? 但这话她不敢告知皇后。 为了太子,她的皇后已经付出太多太多。 “他身边的侍卫呢?都是饭桶吗?若是太子有三长两短,他们千百条人命也无法偿还。”皇后咬牙切齿,眸中一片杀气。 她紧紧攥着安嬷嬷的手,指尖把安嬷嬷掐得生疼:“快,安排人手去寻找太子殿下,叫太傅也叫人去寻找……” 似是想到什么,皇后忽然眼神发直,紧紧攥着安嬷嬷的胳膊,声音发冷道:“嬷嬷你说,太子会不会已经遇害,不能再归来?” “娘娘您冷静些,怀祁说昨晚太子出事时,已经天黑,是否坠崖尚不十分确定,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呢?”皇后冷声截断她的话。 安嬷嬷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皇后连最后一线希望都不抱,身为母亲,皇后不该如此啊。 “太子失踪的事情,不要闹出动静,也暂时不要让皇上知道。”皇后冷声说道:“嬷嬷,去找太子的同时,也安排人手暗中寻找谢凛,如果太子死了,谢凛必须活着,知道?” 安嬷嬷浑身窜上一层冷意,她似乎明白皇后的意思了,但她没有时间去惊骇,只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然后出去把心腹喊来,按照皇后的吩咐去办事。 等她回来之后,皇后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等她,安嬷嬷立即上前,皇后再度掐上她的胳膊。 “嬷嬷,我还有事情需要你去做,如果太子已经死了,那么谢凛不能是杀人凶手。我们得做两手准备。” “娘娘,您不要那么绝望,老奴总觉得太子还活着。您是他的母后,您得等他。” 皇后道:“我等他,但我也得做两手准备,你听我的,现在就去……” 她附在安嬷嬷身边说着话,声音不断压低,只有安嬷嬷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老奴这就去安排!” 安嬷嬷这一去,忙碌许久,忙完之后,回到凤梧宫来陪皇后一起等待太子的消息。 与之同时,东方朔也在城楼上等待天亮,等待谢凛与楚合意,听到楚家两个姑娘的消息赶回来。 他要亲自手刃杀母仇人。 镇北侯府二夫人站在深夜的冷风中,苦苦哀求:“此事和我家两个姑娘全无关系,成王殿下如此行为,等于是在伤害无辜,还请殿下放了我家两个姑娘!” 东方朔冷笑:“我母妃也是无辜的,但是楚合意与谢凛却联手谋杀她,谁来放过我母妃!” 他从未体会过没有母亲的日子,不管他身在何方,总记得宫中有个母亲在等待自己归家,在牵挂他的安危,在为他谋划将来。 但是现在,他的母妃没了,他第一次体验到,没有母妃的夜晚,是如此冰冷,每一个呼吸都十分难熬。 二夫人:“贵妃娘娘并非我家合意与谢大人所杀,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请殿下给温大人查出真相的时间……” 东方朔不为所动,那么多证据证明,是楚合意与谢凛动手,就连谢凛的姐姐谢贵人都承认了。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他和楚合意的仇恨,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定是他们动的手! 为了逼迫他们出来,东方朔不惜将楚家两个姑娘,推到城楼边,下了决心到天亮时分,楚合意与谢凛若还不出现,他就把两个姑娘推下城楼,为他母妃陪葬。 对于二夫人的苦苦哀求,他丝毫不动容。 二夫人便道:“那你换我上去,他们两人还小,经不住这样的吓唬,我愿意把她们换下来。” 东方朔道:“换是不可能换的,但如果二夫人也想来这里,体验一把城楼上的冷风,本王倒是不介意成全二夫人。” “你!”二夫人被噎住,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去安抚楚家两个小姑娘。 楚悠声音稚嫩:“二娘,我们不害怕,您别担心,大姐姐会来救我们的!” 小小的楚心浑身在抖:“二娘,我们也不冷,一点都不冷,真的。” 二夫人顿时泪流满面,她们怎么会不害怕?明明眼睛里全是恐惧之色,却只能勇敢面对。明明身体不断哆嗦,冷得寒颤不断,却还反过来安慰她。 二夫人压下心头的疼惜,忍着哽咽:“你们耐心等着,你们合意姐姐很快回来,她绝对会救下你们的。” 春寒料峭,夜风刺骨。 两个小孩冻得脸色发白,嘴唇没有血色。 全城戒备森严,到处都有侍卫在巡逻,每一丝风似乎都透着紧张气息。 所有人都在等待楚合意与谢凛归来,然后一举拿下他们,若反抗,当场射杀。 在漫长的等待中,城楼下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从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到十几人,再到几十人,又到上百人,上千人。 当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之时,人们发现,天亮了。 “贵妃娘娘为我们去万福寺祈福,被城安县主和谢大人联手谋杀了,如今畏罪潜逃,却害得镇北侯府两个小姑娘被成王殿下挟持,在城楼上担惊受怕吹冷风一个晚上。” “换做我是成王殿下,也要为母报仇!就是可怜了镇北侯府两个小姑娘,为城安县主和谢大人受罪!” “他们两个杀人犯,良心不会痛吗?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他们不顾镇北侯府两个小姑娘的生死了吗?” 对谢凛与楚合意,百姓们义愤填膺。 “他们敢杀人却不敢承担后果,当真是贪生怕死之徒!” 议论着,城门外忽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人群纷纷往外看去,开始骚动。 有人大喊:“是谢大人与城安县主来了!!” 第216章 自刎当场 谢凛与楚合意分别骑在马背上,两人衣衫褴褛,长发只以丝绦挽就,不见任何发饰,脸色也不大好,但眼神却十分坚定。 他们策马而来,到城门口便放慢速度。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是太子,被救下之后,他实在没力气骑马了,好在怀祁早已经给他安排马车。 马车后边,跟着几百侍卫。 至于谢凛和楚合意,他们虽然满身伤痕,体力被消耗许多,但他们挂念随时可能被东方朔推下城楼的楚悠和楚心,便骑着马赶在最前面。 他们顾不上休息,一路上狂奔。 他们方出现在城门口,成百上千的侍卫便涌上来,手拿长剑,团团将他们围住。 东方晔听到动静,从马车里面出来,这一路上他休息了一个时辰,也吃了不少东西,体力正在慢慢恢复,可以活动了。 周围的人看见他,都愣了下。 “是太子殿下,他把谢大人和城安县主给抓回来了!” “太子殿下好厉害,旁人都不知晓谢大人与城安县主藏身何处,他居然把人给抓回来了。” 听到议论声的东方晔:“……” 在附近巡逻的侍卫见状,纷纷下跪:“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东方晔:“…………” 谢凛与楚合意不得不停下来,目光扫过那些手持长剑,对准他们的侍卫。 侍卫手拿长剑围成一个圈,而他们两人被困在中间,但凡再往前一步,侍卫们就会杀上来。 此时此刻,他们寸步难行。 楚合意抬眸,看向城楼之上,看到她两个妹妹的衣摆,在风中飘荡。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城内传来,侍卫纷纷让路,是一身粉衣的平阳公主! 她策马来到谢凛与楚合意身边,高头大马直接插入他们中间。 平阳公主轻蔑地扫了楚合意一眼,而后看向谢凛,“谢大人,你们杀死贵妃,此是死罪,你们二人既然归来,定然不能活命。” 谢凛没有回答,平阳公主便看向楚合意:“你害得谢大人落到如此境地,后悔吗?想不想让他活?” 楚合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想要他活着,公主殿下有办法?” 平阳公主傲然道:“我是公主,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我当然有办法,就看你是自私地想让谢大人跟你一起死,还是放手让谢大人活下去。” 楚合意:“愿闻其详。” 平阳公主看一眼谢凛,才道:“我要谢大人做我的驸马。父皇疼爱我,若谢大人答应做我的驸马,我便以自己性命威胁父皇放谢大人一条生路,否则我去死。父皇疼爱我,会答应我的。” 她自信又傲然,高高昂着下巴,仿佛等着谢凛与楚合意对她下跪道谢。 楚合意道:“这要看谢大人的意思,我无法为谢大人做任何决定,他若是想做驸马,我拦不住,他若是不想做,我也劝不了。” 平阳公主皱眉,对楚合意现在的态度十分不满,他们已经是将死之身,为何还如此清高? “你把他害到如此地步,你有责任劝他!只有做我驸马,他才能活命!” 又转过去看向谢凛,讥讽道:“谢大人你看见了吗?你愿意为这个女人犯下死罪,但你有一线生机,她却不肯给你。” 平阳公主忍不住怒问:“她值得吗!” 谢凛的视线越过平阳公主,看向楚合意,早上的太阳正在升起,朝阳的霞光披在她身上,她脸上没有胭脂,甚至还有伤痕,有污渍,可落在他的视线里,楚合意此时霞光万丈。 “我与合意姑娘做事,不问值得不值得,只问愿不愿意。”谢凛道:“若是公主殿下问我,我的答案是,愿意。” 平阳公主目眦欲裂,紧握着手中缰绳,死死瞪着谢凛,奈何谢凛没有任何低头的迹象,她便想……她便想,毁掉楚合意,让楚合意去死! 东方朔早已经在城楼上看着他们,此时他森寒的声音,从城楼上传下来: “楚合意,你联手谢凛杀死我母妃,此仇不共戴天,我要你和谢凛自刎当场,否则本王将楚悠和楚心推下城楼,让她们为你们而死!!” 在东方朔话音落下的这一刻,所有的士兵手执长剑往前一步,杀气弥漫。 楚合意对着城楼上高喊:“殿下说我们杀死郑贵妃,已经证据确凿了吗?就算殿下想要让我们死,也先把证据摆到我们面前,让我们认罪死心啊。” 东方朔把楚悠和楚心推到城楼边上,只要他稍微推一下,两个姑娘便会掉下来。 楚合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强迫自己镇定。 “本王数到三,你与谢凛若是不自刎,你两个妹妹便会摔死在你们面前!” 丝毫不接楚合意的话茬。 谢凛对楚合意说道:“为郑贵妃报仇,是成王将计就计而已,他不需要确定我们是凶手,就想要杀死我们。杀死我们再去为他母妃找证据,也不迟。 “他是皇子,若是来日翻案,他顶多在殿前跪几天,皇上便原谅他了,不会让他为我们的冤案付出性命。” 平阳公主立即道:“所以啊,你答应做我的驸马,我救你一命!” 谢凛和楚合意都没有搭理她,两人的嘴唇都抿起来,眼睛一直盯着城楼上看,晨光铺满天地间,有些刺眼。 楚合意轻声道:“谢大人,成王从不打算放过我两个妹妹,若我当场自刎,他便松手叫我两个妹妹落下来,回头便说自己熬了一夜,手上早就没力气了。丞相还会为他开罪,说他失去母亲,太过伤心,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皇上还是不会杀他。” 东方朔要他们死,不论什么原因。 谢凛说:“是的。” 东方朔的声音再度传来:“楚合意、谢凛,你们决定好了吗?本王要开始数数了,一!” 楚悠和楚心同时开口:“合意姐姐不要,我们不怕死!我们身为将门女,从来不怕死!这是父兄教导我们的!” 楚合意眼眸微微眯起,看向东方朔,“自刎是吗?你倒是把剑给我啊。” 东方朔居高临下,环顾她和谢凛周围一圈,想到谢凛是个文臣,根本没能力与楚合意一起杀出重围,把长剑给他们,并无任何杀伤力。 “把剑给他们!”东方朔下令。 第217章 生死一霎 距离楚合意与谢凛最近的侍卫,纷纷把手中长剑递过去,楚合意与谢凛分别从中接过一柄长剑拿在手中。 好似在瞬息之间,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他们。 即便知晓真相的太子,也在远处的马车上看着,并未有上前帮忙、为他们辩白的准备。 为什么要为他们辩白,救下他们呢? 他本来也没打算留他们两人性命啊,这两人又不能为他所用,留着倒是徒增风险。 如今东方朔要逼死他们,他在远处看着就行。 只是可惜了,这样优秀的两个人才,今天就要枉死…… “谢凛!”平阳公主目光紧紧盯着谢凛的脸:“你宁愿跟她一起去死,也不愿意做我的驸马?你……你甘心吗!” 谢凛也回望她的眼睛:“公主殿下,我不甘心。但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只是眼下有两句心里话,想告知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可否靠近些。” 平阳公主心里又怒又痛,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他,却完全没有料到,谢凛忽然擒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他的马背上,紧紧箍住她。 平阳公主还未反应过来,谢凛手中的长剑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周围一阵骚动,纷纷惊呼出声,又忽然哑火,呆愣而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谢凛你在干什么!你胆敢挟持我!我是公主,你不要命了吗!”平阳公主怒不可遏。 谢凛口吻冷淡:“公主殿下不是愿意为了我,以自己性命要挟皇上吗?我只不过把这件事提前了。” 平阳公主气得不行,尤其是她察觉到冰冷的剑刃,就贴着自己脖子,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我主动要挟父皇是一回事,但你挟持我是另外一回事。” 谢凛道:“但公主殿下改变不了现在被我挟持的事实,巧了,我也不喜欢被人要挟。” 又道:“公主殿下莫要挣扎,否则长剑划破脖颈留下伤痕,我也毫无办法。” 他像他手中的长剑一样,对平阳公主毫无怜惜之情,平阳公主虽然愤怒,却也不敢再胡乱挣扎。 楚合意扔掉手中的长剑,发出哐啷的声响。 这一刻,无人敢动。 只有谢凛挟持着平阳公主,看着城楼上的东方朔:“成王殿下,你放了楚家两位姑娘,拿出郑贵妃被我们杀死的证据,我们甘愿赴死。 “若楚家两位姑娘因你遭遇意外,平阳公主也会因你而死,平阳公主虽然不是与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但你见死不救,皇上与皇后不会放过你。” 东方朔眸中充斥着怒火:“你们杀死我母妃,该当千刀万剐!让你们自刎当场,已经是本王对你们的恩赐!如今你们不仅不赴死,还挟持公主,你们想要楚谢两族为你们陪葬,尽管杀!” 楚合意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看向城楼下,她的手慢慢摸向身后的箭筒,不着痕迹地从中抽出一支弓箭来。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平阳公主、谢凛、东方朔以及楚家两个姑娘身上,她暂时被忽略掉了。 她看到城楼下人影晃动的瞬间,将箭矢搭在弓箭上,弓弦拉到极致,箭矢破空而出! 嗖——! 东方朔看到箭矢迅速在自己视线中放大,倒吸一口凉气,闪身躲避那支箭矢的同时,彻底松开双手。 噗嗤! 箭矢钻入他的胳膊,疼痛让他全身发麻,他倒退好几步,捂住自己的胳膊。 身后与两侧的侍卫立即冲上来保护他,站定之后,东方朔朝前扑过去,看向城楼下。 刚才他松开手,楚家两个姑娘直接从他手中脱出,朝城楼下跌落…… “啊……!!” 惊呼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看到两姑娘跌落,惊慌不已,但是双眼却不由自主一直盯着。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策马过来,是两个人。 他们全力甩出大铁钩子,铁钩子钻入城墙里面,那两人同时抓牢手中绳子,在马背上纵身一跃,顺着绳子往上,各自在半空中接住下坠的楚悠和楚心,再顺着绳子往下滑落。 东方朔扑到城楼边往下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胳膊的疼痛,狠狠用拳头砸在城墙上,痛得他再次浑身发麻。 楚合意还骑在马背上,手里拿着弯弓。 谢凛依旧挟持平阳公主,与楚合意并列骑在马背上。 他们二人依旧被侍卫团团围住,不是他们救的人,是镇北侯府二夫人和宋句救的。 二夫人、宋句、楚悠和楚心,本就无罪,尤其是楚悠和楚心,实在无辜,如今被以这样的法子救下,东方朔根本没有理由再抓他们。 但他怒火中烧,红着眼眶当场下令:“父皇有令,楚合意与谢凛胆敢反抗,不乖乖赴死,格杀勿论!” 侍卫们回过神来,迅速举起长剑要杀他们二人,谢凛立即出声:“公主殿下在我手中,你们谁敢动手!” 侍卫们果然怯步,不敢再往前,害死公主的罪名,谁也无力承担。 楚合意拉着缰绳,让自己的马紧紧贴着谢凛的马。 情况彻底反转,他们有人质,但是东方朔完全失去人质,而且没有皇帝命令,他不能再借口发疯,去抓镇北侯府的人。 东方朔拔掉胳膊上的箭矢,亲自手拿长剑,从城楼上下来,骑着骏马,来到谢凛与楚合意面前。 “谢凛,本王劝你放了公主,否则你谢家与楚家,将被满门被斩!” 谢凛冷然道:“成王殿下,郑贵妃并非我与合意姑娘所杀!我挟持公主殿下,不过是为我们争取一个洗刷冤屈的机会而已,若皇上得知,必定会谅解我今日所为。” 东方朔哈哈大笑:“在温大人审问之下,我母妃身边的人说,在万福寺见过你和楚合意!就连你的姐姐谢贵人,也口口声声证明,是你们杀死我母妃!你们再看看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是我父皇下令来捉拿、追杀你们的!” 是的,谢凛与楚合意周围的侍卫千千人,他们手里的长剑闪着寒光,他们的双眸中迸射出杀气,无一不在彰显帝王的雷霆之怒。 不过在此时,姚安的声音传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东方朔胸口烧着一团火,眯起眼眸说:“你们,死定了!” 第218章 全是证人 侍卫开路,开出一条宽阔大道,帝后的鸾车便在这大道上稳稳前行,行至众人面前。 人群瞬间如潮水一般跪下,三呼万岁,再呼皇后娘娘千岁。 太子从马车上下来,快步上前行礼。 马背上的成王殿下以及楚合意、谢凛,也全都翻身下马,跪皇帝也跪皇后。 帝后鸾车前边,是殷绍手拿长剑亲自保护。 在鸾车左右与后边,还有千千个手拿武器的侍卫,阵势浩大,但现场除了跪拜行礼之声外,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早晨的微风吹得鸾车上的帘子,微微飘荡,帝后沉沉的视线扫过去,很快就看到被谢凛挟持的平阳公主,帝后二人眸子不约而同地眯起来。 “谢大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挟持当朝公主!”出声的是皇后,声音里似裹挟了冰霜。 皇帝带着怒意的目光,也沉沉地落在谢凛身上,纵然近期他很看重谢凛,但谢凛挟持他的公主,仍旧让他恼怒万分。 谢凛如此行为,显然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不把大启皇室放在眼里。 此时此刻,谢凛的才华,以及在政事上对他的帮助,皇帝都看不到了,只看到他的嚣张与狂妄,皇帝真想叫人把他拉下去就地处决。 谢凛开口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微臣挟持公主殿下,罪该万死。但是微臣如此行为,乃是迫不得已,否则微臣早已经丢失性命,无法等到皇上与皇后娘娘驾到,为微臣与合意姑娘主持公道。” 皇帝开口:“你与楚合意联手谋杀郑贵妃,证据确凿,成王要为母报仇,理所应当,你们有何公道需要朕为你们主持!” 谢凛与楚合意霍然抬起头来,二人脸上均是惊讶之色:“郑贵妃被人谋杀而死?微臣\/臣女也是刚刚才知道,郑贵妃何时死去的?” 东方朔怒喝:“你们装什么蒜!” 谢凛道:“前天傍晚,微臣听闻淮山附近有人埋伏,又思及贵妃娘娘在淮山上的万福寺,恐那些人伤及贵妃娘娘性命,便带人前往,结果在半路就遭遇伏击。 “好不容易赶到淮山附近,又碰到太子殿下遭遇暗杀,微臣与合意姑娘为救太子殿下,坠落悬崖,幸好悬崖峭壁上长满藤蔓,我们三人才得以活命下来。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太子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太子殿下可为我们作证。昨晚半夜时分,太子殿下的人在淮山半山腰找到我们,他们也可以作证。 “此外,微臣手下的人,以及合意姑娘手下的人,也亲眼目睹我们与太子殿下,一同被从半山崖处营救上来。” 帝后两人,同时愣住。 尤其是皇帝,他并不知晓太子失踪的事情。 太子东方晔迅速上前,跪在帝后面前,“父皇母后,谢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儿臣一直与谢大人、合意姑娘待在一起。” 谢凛与楚合意,能够突破重重阻碍,获得为他们自己辩白、洗刷冤屈的机会,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躲在后边的理由了。 当然要站出来为他们作证。 毕竟怀祁带着人手来营救他的时候,见到了与他待在一起受罪的谢凛与楚合意。 望山与百花带来的侍卫,也都看见他和楚合意、谢凛待在半山腰的小山洞里面了,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是证人。 东方朔却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东方晔:“太子殿下是在包庇他们吗?太子殿下可有想过,你这样包庇他们,有多伤害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纵然我的母妃不是你的母亲,但她到底是父皇的嫔妃,不是吗!” 东方朔转而对着皇帝道:“父皇,儿臣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要包庇谢凛与楚合意,儿臣只知道,母妃被谋杀的时候,他们失踪不见。 “而且,母妃身边的人说,亲眼看见谢凛与楚合意上万福寺!太子殿下可以包庇他们,但是难道母妃身边之人的话,都不可信么!” 温庭慎立即站出来:“成王殿下所言不对,贵妃身边的人说的是,看到谢大人与合意姑娘的身影而已,并没有说确实看到他们! “就连糯青姑娘说的也是,看到穿着谢大人与合意姑娘同款衣服的人,靠近贵妃娘娘。是同款衣服,同样背影,并未确定真真实实就是谢大人与合意姑娘,说不定有人冒充他们二人,谋杀贵妃。” 东方朔道:“看到衣服,看到身影,难道还不能确定吗?谁不知道温大人与谢大人是忘年交,哪怕我的母妃惨死在他们手下,温大人也要包庇他们!” 谢凛声音如切冰断雪:“请问温大人,他们看到的是我与合意姑娘的什么衣服?” 温庭慎道:“我审问的时候,便叫画师从旁画出来,并且拿着画作问过糯青姑娘他们,他们都确定,就是这两身衣服。” 温庭慎叫人把两幅画作拿出来,一幅画的是谢凛背影,以及他身上所穿衣服,另外一幅则是楚合意的。 谢凛与楚合意同时皱眉,很是讶然的模样,异口同声道:“这衣服的确是微臣\/臣女日常喜欢穿的。” 皇帝怒喝:“既如此,你们二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谢凛道:“皇上,这身衣服微臣早已不穿了,只因为不久前,微臣的屋子里进了马蜂,家里佣人拿火进屋赶走马蜂,不小心将微臣的屋子烧得乱七八糟,满柜子的衣服都遭殃了。” 又道:“那日温大人与太子殿下,正好在微臣府上,与微臣商议要事,温大人与太子殿下,可以为微臣作证。” 温庭慎恍然大悟:“确实如此,那日微臣与太子殿下都亲眼所见,谢大人的衣服被烧得一件不剩,最后还是先从他二哥处拿了衣服更换。”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东方晔回答,若有所思。 楚合意也开口:“实在是太不凑巧了,臣女的弟弟年幼,过年时特意藏了炮竹,趁我们去后山赏花的时候,把我的屋子也烧了,新的旧的衣服全部被烧个遍,画上这身衣服也不能幸免。那日去臣女家吃茶赏花的夫人小姐,都可以作证。” 第219章 剑指皇后 皇后死死攥着扶手,骨节泛白,她冷笑:“天底下竟有此等巧合之事,谢大人的衣柜烧了,你楚合意的衣柜也烧了,倒像是提前消灭证据呢。” 楚合意附和:“皇后娘娘所说的,很有道理,听起来的确过于巧合了些。但是养过孩子的都知晓,小孩子的行为,就是如此难以控制,他们总是做出许多我们大人无法提前预防的事情来。 “臣女心想,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上天保护臣女与谢大人吧。或许不是上天保佑,而是皇上身上的真龙之气保佑。” 皇帝来了兴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皇帝目光落在她身上,想听她怎么说。 楚合意便继续道:“一个王朝若气数已尽,那皇上身边就多是奸佞之人。反之,皇上身边则多是良臣猛将。 “大启如今安定强盛,全赖皇上的真龙之气!也是皇上的真龙之气,让臣女与谢大人的衣柜被烧,避免我们今日被冤枉谋杀郑贵妃。 “减少冤假错案,便是减少怨气横生,若无怨气,国家则长治久安。” 皇帝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又觉得不妥,连忙敛住。 他假意沉声:“城安县主,你真是口齿伶俐。” 楚合意道:“臣女说的都是心里话,若无皇上真龙之气庇佑,臣女与谢大人的屋子就不会意外失火,当时觉得心疼,现在才知晓,祸兮福之所倚。” 东方朔却是怒不可遏:“楚合意,凭你巧舌如簧,也难以洗脱你们的罪名,皇后娘娘说得很对,你们提前烧毁衣柜,就是为了消灭证据。” 楚合意挑眉:“那时候我怎么知晓,郑贵妃会薨逝?” 东方朔:“你预谋杀害本王的母妃,当然提前销毁证据。” 楚合意:“这是你的推测,你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污蔑。而我与谢大人已经拿出足够证据,证明我们没有谋杀郑贵妃。” 东方朔气到极致,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谢凛开口:“皇上,皇后娘娘,自从旧日衣服被烧掉之后,微臣便从未做过与画上一样的衣服……” 楚合意立即附和:“我也是。” 谢凛续道:“有人谋杀郑贵妃,有心嫁祸微臣与合意姑娘,定然会留下证据。若能找出画作上两身衣服所在何处,也许能够找出真凶。” 东方朔道:“真凶杀了本王母妃之后,难道还能留下作案衣服,等着我们去搜查不成? “况且接触母妃的人手那么多,按照你这法子去寻找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谢大人是不是想拖延时间,为你与楚合意开脱?” 温庭慎拧着眉,忽然开口:“倒也不是等同于大海捞针,我说过了,贵妃娘娘去世之时,很是惊骇和愤怒。 “依我推断,谋杀贵妃之人,要么是贵妃信得过的人,要么是贵妃认定不可能杀死她的人。而与贵妃相识的,基本都在皇宫里,可以先从搜查各宫开始。” 东方朔道:“就算如此,真凶也未必留着作案衣服,等着我们去搜!” 温庭慎道:“成王殿下有所不知,有一小部分人,在杀人之后会留下些许证据,证明他们杀过此人,这是他们给自己留下的勋章。正如将士在战场上砍下敌人头颅带回来一样,可以证明他们的战功。” 东方朔盯着温庭慎,眸光锐利如刀:“人世间,当真会有这样愚蠢的人吗?留下把柄等别人去抓?” “会有,但是这样的人很少。而且,那人留下把柄的时候,并不觉得那就是把柄,因为他足够自信,自信这一局做得很好,没人会去调查他。” 温庭慎道:“殿下试想想,若是谢大人与合意姑娘,先前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现在只怕已经成为您的刀下亡魂,所有人都将盖棺定论,他们就是谋杀贵妃的凶手,谁还会去调查其他人呢? “凶手只怕也是这样想的,故而凶手留下作案衣服,便是他足够自信的体现。” 东方朔虽然怒极,却无言以对。 皇帝觉得温庭慎所言有些道理,况且谢凛与楚合意都有人证,证明贵妃死之时他们不在现场,还有人证,证明凶手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烧掉,无法给他们定罪。 皇帝便道:“来人啊,把谢凛、楚合意等人,全部带回宫中。就按照温大人所说的,搜查各宫,找出凶手身上所穿的衣服。” 帝后起驾回宫,百姓护卫阵阵齐呼:“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一个时辰后,紫宸殿内,皇帝与皇后仍坐高台,剩下的人全部跪在大殿上。 温庭慎有些欲言又止。 皇帝怒喝:“温大人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作风!” 温庭慎道:“皇上,皇后娘娘的凤梧宫要搜吗?听闻贵妃生前,几次冲撞皇后娘娘,甚至与皇后娘娘大打出手。” 皇后率先开口:“温大人若觉得本宫也有嫌疑,尽管搜查便是。本宫虽然与贵妃之间多有不愉快之处,但还不至于恨到杀害贵妃。” 温庭慎:“多谢皇后体恤,话说回来,若阖宫都搜查了,独独不搜查凤梧宫,找到嫌疑物件还好,若没找到,平白叫皇后娘娘担了嫌疑之名。” 皇帝道:“温大人说得是,皇后莫要生气,他叫人搜查凤梧宫,也是要洗清皇后的嫌疑。” “臣妾没有生气,温大人要搜查直接去便是了。” 皇帝:“温大人,皇后已经同意让你去搜查,还不快去?” 温庭慎迅速领命而去,大家都以为要等待好长一段时间了,却没想到出结果的速度,意外的快。 温庭慎脸色严肃,大步进来,跪在殿上:“皇上,嬷嬷在皇后娘娘凤梧宫的床脚下,寻到染血的两片衣袂,看衣袂样式,与画作上谢大人、合意姑娘的衣袂,并无二致。” 皇后猛地一惊,噌地站起来,一瞬间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看到殿上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尤其是谢凛与楚合意…… 他们好似两条毒蛇,早已经盯上她,此时更是朝她吐着蛇信子。 她猛然发觉,自己着了道了。 第220章 死境反咬 嬷嬷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盘子上放着两片衣袂,衣袂上染着痕迹大小不同的血迹。 “谢大人,城安县主,这衣袂与你们昔日的衣服相比,如何?”温庭慎问。 嬷嬷把盘子端到他们面前,跪下来,托盘与他们的视线齐平。 谢凛与楚合意看了一会儿,谢凛开口:“颜色与纹路,如出一辙。” 楚合意道:“要么有人偷窃了我们的衣服,要么有人拿着和我们衣服同样的布料,去裁剪而成。” 紫宸殿上,只有谢凛与楚合意的声音,剩下的人都安安静静。 因为这件事它忽然涉及皇后,皇后可是一国之母,是皇帝的正妻啊。 她亲生的儿子太子殿下,已经在城门外,为谢凛与楚合意洗清嫌疑,而现在,凶手染血的衣袂,却出现在皇后的凤梧宫。 东方晔骇然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成为谢凛与楚合意的证人之后,会把他的母后推到如此境地。 他心头惶然且惊骇,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人已经呆住了。 而皇后呢?此时的她脸色煞白,站在皇帝身边,几乎站立不稳。 “皇后娘娘,您谋杀了儿臣的母妃,又嫁祸给谢凛与楚合意?”东方朔质问出声。 一字一句都是刀子,刺向皇后娘娘。 无人为她出声,她与贵妃不和,人人皆知,除夕那天彼此之间还大打出手,双方扯掉头花,形容狼狈,在场许多人都看见了。 皇后也没有想到,昔日自己私底下与贵妃联手,表面上假装不和,只为让楚合意与谢凛放松警惕,今日却给她致命一击。 此时此刻,皇后实在很后悔,当时动手的时候,没有把太子召回东宫,好好看着他。 好好一盘棋,竟被她自己亲生的儿子,打得七零八落,让她彻底处于下风。 东方朔继续道:“皇后娘娘,您到底是与我母妃有仇,还是恨极楚合意与谢凛,恨他们昔日拒绝您的赐婚,让您颜面扫地,恨他们昔日让您被禁足三个月,所以杀死我母妃,嫁祸谢凛与楚合意,一箭双雕!?” 东方朔的质问,声声落在众人的心目中,这一下,皇后杀死贵妃,然后嫁祸谢凛与楚合意的物证与动机都有了。 皇后被推到风口浪尖,就等着为贵妃偿命了。 皇帝眉头紧锁,盯着皇后的脸看,一直看,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缓缓从高台上下来,站到谢凛、楚合意面前,朝着高台上的皇帝跪下去,俯身下拜。 “皇上,若是臣妾杀死了贵妃,臣妾愿意为贵妃偿命。”她声音悲怆但坚定。 “可若是臣妾早已经蓄意谋害贵妃,并且试图嫁祸给谢凛与楚合意,臣妾会一早把太子留在宫中,不让他出门,他也就无法为谢凛、楚合意作证了。那么,臣妾的计划,才能完美实施。 “但现在,情况不是这样的。太子成了谢凛与楚合意没有杀人的人证,却反而证明臣妾蓄意杀人,并且嫁祸他们,皇上不觉得荒谬吗? “再有,若是臣妾早已经把染血衣袂,藏在自己宫中,只怕早在温大人要搜查凤梧宫时,拼命阻止,而不是主动让温大人去搜查的。” 皇后说完,再次匍匐在地,大声道:“皇上,这显然是有人嫁祸臣妾!请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 她声音悲痛,充满委屈。 皇帝一时之间,难以裁决。 紫宸殿内,除了皇后的悲泣声,再无其他声音,气氛仿佛彻底凝固了。 终于,东方晔开口:“父皇,母后是您的正妻,是中宫皇后,是一国之母,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在没有理由杀害贵妃,嫁祸城安县主与谢大人,求父皇明察。” 皇帝道:“那皇后解释一下,这染血衣袂,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凤梧宫?” 声音里透着恼怒:“你是皇后,整个后宫都归你管理,你凤梧宫又有许多人,你说,谁能躲开你的人往你床脚塞染血的衣袂!” 边上一名宫女忽然“噗通”下跪。 所有人都朝那宫女看过去,只见那宫女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煞白如纸。 “朕记得你是皇后宫中的人,你可知晓什么,被吓成这样?”皇帝锐利的眼眸扫过去,说道:“将你所知的尽数道来,否则直接拉出去处死。” 那宫女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声音带着哭腔:“皇上,今儿一早,谢贵人来过凤梧宫,当时奴婢就察觉谢贵人脸色不大对劲儿,言行举止之间,总多番打探,还有些鬼鬼祟祟的。 “可平日里皇后娘娘对谢贵人多番照拂,谢贵人也对皇后娘娘姐妹情深,故而奴婢不敢多想,却不成想,凤梧宫居然会搜出血色衣袂……” 皇帝眼神一凛,道:“温大人,安排人手去搜查谢贵人的寝宫!把谢贵人带到紫宸殿上来!” 郑贵妃被谋杀而死,皇宫中本就风声鹤唳。 一开始所有证据都指向谢凛与楚合意,那时候谢贵人为谢家一族,已经对谢凛与楚合意狠狠踩上一脚,她自然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变化。 温庭慎并非没有派人搜查她的寝宫,只是先从凤梧宫搜出东西,所以其他宫殿的搜查暂时停止了。 如今谢贵人见太监嬷嬷来请她去紫宸殿,还有嬷嬷太监宫女来搜查她的寝宫,她就察觉事态不妙,可她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不妙法,只能提心吊胆地跟着太监和嬷嬷走。 半道上,遇到安嬷嬷。 安嬷嬷对谢贵人行礼,还说:“谢贵人,您与皇后多年来情同姐妹,您们之间一直相互照顾,皇后遇到什么难处,您向来不遗余力宽慰她帮助她,您的恩情皇后都记在心上。到了紫宸殿上您莫要慌乱,有什么冤屈皇后都会挡在您跟前的。” “我知晓的,多谢安嬷嬷提醒。”谢贵人深吸口气,情绪稳定许多。 此时的她尚且不知,安嬷嬷这番话,其实是在狠狠敲打她。 第221章 她认罪! 紫宸殿内的气氛很是肃杀,谢贵人鲜少经历这样的大场面,进去之后脸色有些发白。 “嫔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召嫔妾前来,所为何事?”谢贵人虽然心头慌乱,但言行举止还算镇定。 皇帝的声音从高台上传下来:“今天早上,谢贵人可否去过皇后的凤梧宫?” 谢贵人:“嫔妾早起听闻皇后娘娘,昨晚身子不适,特去凤梧宫探望,不过那时皇后娘娘已经与皇上一同前往宫外,嫔妾今早上不曾见到皇后娘娘。” 皇帝指了指嬷嬷托盘上的血色衣袂:“这东西,谢贵人可认识?” 谢贵人看过去,看到衣袂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还是吓一跳:“皇上,这东西嫔妾不认识。” 皇帝:“谢大人乃是你弟弟,那衣袂一角是从谢大人衣服上剪下来的,谢贵人连自己弟弟的衣袂一角,也不认识?” 谢贵人道:“皇上,嫔妾的弟弟衣服不只一件,而且嫔妾与他相见机会甚少,不能认出他身上所穿的每一件衣服。” 她这样说,也有道理。 皇帝沉默。 前往谢贵人宫中搜查的侍卫回来了。 殷绍跪在皇帝跟前:“皇上,属下在谢贵人寝宫堆放桌椅的墙角,找到这东西。” 东西依旧放在托盘上,是一张被烧黄的白纸,而且烧得只剩下一角了,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杀贵妃”! 就连“杀”字都被烧掉一点点,但是能够明显看出来,那就是“杀”字。 而这张纸倒像是为了毁灭证据,特意把它扔到火盆里烧掉,也许烧的过程中起风了,烧到一半的纸张飞到墙角去,被桌椅挡住了,没叫谢贵人发现。 皇帝拍案而起:“谢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杀贵妃,嫁祸皇后!还不从实招来!” 谢贵人呆住了,她的世界里惊雷炸响,让她一瞬间无法回神,整个人呆若木鸡。 皇帝再次怒问:“谢氏你为何要谋杀贵妃?她与你有何冤仇!” 皇后泪流满面,“谢贵人,我待你亲如姐妹,你为何要这般陷害我?就因为郑贵妃曾经说过,最好将安定公主嫁到南祈去和亲,结交两国百年之好,你便记恨上贵妃?不惜将她杀死?” 谢贵人又惊又惧,连忙否认:“我没有!” “你没有?那殷大人找到的信笺,你如何解释?”皇后说道: “本宫想起来了,除夕那天你安排了嬷嬷与宫女,送谢家姑娘回府,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安排人手,偷窃了谢大人的衣服?只为将杀死贵妃的事情,嫁祸谢大人? “今儿一早,你见事情不如你预先所想,就把两片染血的衣袂,藏在我的床底下,想要嫁祸给我!谢贵人,你当真蛇蝎心肠!连你的亲弟弟,以及一国之母都敢谋害!” 皇帝也想起了谢明琼入宫又出宫的事情。 谢贵人声嘶力竭:“是皇后您让嫔妾安排嬷嬷与宫女,跟着明琼回谢府的呀,与嫔妾有什么关系!” 皇后怒道:“是我让你安排嬷嬷与宫女跟着明琼姑娘回府的不假,但是嬷嬷与宫女都是你的人不是吗?而我从来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利用嬷嬷与宫女来做文章,谋杀贵妃,嫁祸谢大人,嫁祸不成,又转而嫁祸我!” 皇帝问道:“是哪个嬷嬷和宫女,跟着谢明琼回谢府的?殷大人,去把人提来!” 不一会儿,嬷嬷与两个宫女,都被提到紫宸殿上来了。 其中一个宫女茫然不知所措,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倒是另外一个宫女以及嬷嬷都招认了。 “谢贵人明面上叫奴婢送明琼姑娘回府,实际上是叫奴婢偷窃谢大人常穿的一身衣服。”那嬷嬷说道。 另外一个宫女与她所说如出一辙。 “我们在谢府住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得手,得手之后我们便迅速回宫了。” 谢贵人因恐惧而脸上毫无血色,因愤怒而浑身颤抖,她怒指着那嬷嬷和宫女,翕合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开口:“谢贵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下去,是想要连累谢氏一族吗?念在我们多年来情同姐妹的份上,你就此乖乖承认,不再狡辩,我会请求皇上看在安定公主的份上,留你一条全尸。” 谢贵人猛然一惊,蓦地看向皇后,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谢贵人脑子里忽然响起,紫宸殿外遇到安嬷嬷时,安嬷嬷所说过的话。 谢氏一族。 她的女儿安定公主。 谢贵人忽然懂了,是皇后要她代罪,去死。 原来,从皇后准备对付谢凛、楚合意开始,就已经想好了层层退路,先杀死贵妃,嫁祸楚合意与谢凛,若事情成了,贵妃之死也就彻底结束。 可惜没成,皇后想到让她付出生命作为代价,来结束这场谋杀。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皇后的算计之内,从安排嬷嬷与宫女,送谢明琼回家……原来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 她竟然毫无察觉。 她一直以为,自己与皇后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若是皇后敢牺牲她,她就可以把皇后拉下马。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一直都是皇后拿捏她,用安定公主的前途,用谢氏一族的性命拿捏她。 或许,从二十二年前,她为皇后做下那件事开始,她就错了。 她以为那是谢家有恩于皇后,皇后会善待她和她的家人,可是到现在,她才明白,若是皇后愿意,那就是恩情,反之,也是皇后随时可以牺牲她的把柄。 她太笨了。 竟到现在才明白,却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周身的力气,倏然被抽取,跪在地上的她瞬间像一团烂泥,瘫坐在大殿上。 “我有罪,是我谋杀贵妃,嫁祸谢凛与楚合意,一计不成,再生二计,转而嫁祸给皇后。” 谢贵人说着话,脸上是死灰般的表情,双眸再无神采,刹那间泪流满面。 谢凛忽然开口:“谢贵人,你我是姐弟,为何你谋杀贵妃,要嫁祸给我?我们姐弟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众人反应过来,是啊,谢贵人没有嫁祸给谢凛的理由啊,谢凛可是她的弟弟,担负着谢氏一族壮大的责任啊,谢贵人有什么理由要将他置于死地? 皇后的心,再度提起来。 第222章 为何相像 谢贵人面向谢凛,流着泪的脸庞惨然一笑:“你我之间怎么没有仇恨呢?你是谢家家主,掌管家中一切资源,可我入宫二十多年,不过是个小小贵人,你从不用谢家资源来帮助我高升,我心中对你早有怨恨。 “你身体孱弱,又想法太多,从小不听话,总是一意孤行,我与母亲几次被你气疯。少柏与你全然不同,知晓孝敬他的祖母,以及我这个姑母,我早想把他扶到家主的位置上,将你取而代之。 “你我虽为姐弟,但相处时间并无多少,你我从小就无姐弟之情,这一点谢大人不是一早就知晓么?” 谢贵人露出嘲讽的笑容来。 她把嫁祸谢凛的理由,描述得太有力,以至于人人震惊,都同情无比地看着谢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谢凛仍旧跪在大殿上,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只脸上一片冰冷,紧紧盯着谢贵人。 但是谢贵人很快转移视线,再度开口:“至于郑贵妃……她仗着位分比我高,深受皇上宠爱,又有成王殿下撑腰,屡次欺负我、欺负我的茸茸! “甚至扬言请求皇上,将我的茸茸嫁到南祈去和亲,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决不能让她远离我嫁到南祈去!郑贵妃最是擅长吹皇上的枕边风,我怎能容她? “只有将她杀死,我的茸茸才能免于被嫁去南祈和亲的命运!也只有将她杀死,她才能知道,想要左右别人命运,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皇帝震怒,竟亲自从高台上下来,一脚踹在谢贵人的心窝处,直把人踹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皇帝怒道:“谢氏心如蛇蝎,竟敢谋害贵妃,陷害皇后与朝臣,贬为庶人,赐白绫!” 谢贵人倒在地上,捂着心口笑,笑出簌簌眼泪,以及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皇帝看在安定公主与谢凛的份上,谢贵人所为,不祸及家人,只赐她三尺白绫而死。 得知消息后,安定公主跪在紫宸殿前,请求皇帝留谢贵人一条生路,皇帝一直没有理会,任由她跪到晕厥。 至于东方朔,他死去母妃,最后只由一个小小的贵人来偿命,他心头自然是觉得不对等不服气的。 在他的理想中,要么趁此机会弄死谢凛、楚合意,要么弄死皇后!可惜,谢贵人的人证物证都在,而且谢贵人还自己认罪了,他虽然不服气,不爽,却也无可奈何。 他还因为绑架楚家两姐妹,被皇帝训斥了一顿,幸好周围的人为他求情,说他因为丧母,情绪失控,可以理解,他才免于一顿板子。 否则以楚合意那三寸不烂之舌,他不仅挨板子,还要被关入大牢里惩罚一段时间。 “殿下,你真的相信母妃是被谢贵人所杀吗?”成王府书房里,东方朔与润雪相对而坐。 “人证物证都有,谢贵人自己也认罪了。我不相信还能怎么样?谢凛、楚合意与皇后三人,当真是太难杀。”东方朔咬牙切齿。 润雪陷入沉思,这三人确实难杀,这话她认可东方朔所说。 郑贵妃死在这一场斗争中,已经足够她意外,而郑贵妃的死,不仅没扳倒皇后,也没弄死谢凛与楚合意,再次叫她震惊和意外。 只扳倒皇后手下一个小小贵人,郑贵妃的死,实在太不值得。 润雪说道:“母妃一定不是谢贵人杀死的,她脑子没那么好用,而且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她不过替人顶罪而已。” 东方朔朝她看过来,她继续说道:“殿下,我们要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为母妃报仇!” 东方朔紧拧着眉头,满目戾气。 润雪说:“但是,不能我们继续往前冲了,得找个人为我们冲锋陷阵。若不是母妃冲在前头,现在也不会死,我们要吃一堑长一智。” 东方朔问她:“让谁为我们冲锋陷阵?谁心甘情愿?” 润雪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写下一个人的名字,盯着他的眼睛,说:“捉住他们的弱点,让他们为我们所用。由着他们去搅风搅雨,我们可以抽出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若是他们胜了,固然好,若是他们败了,我们也不过损失一枚棋子而已。而且谢凛、楚合意或者皇后对付他们,毕竟损耗时间和精力,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发展壮大,待到谢凛、楚合意抬头,发现我们已经不可撼动,那时候他们便不战而败。” 东方朔把润雪的手反握在掌心中,紧紧握着:“王妃此计甚好,就这么办。另外,你选择的人,很不错,无人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润雪轻轻一笑,势力就此重新洗牌。 她又想到什么,眉头微拧,道:“殿下可否觉得,皇后对谢凛与楚合意的恨意,很没有来由?” 东方朔道:“我听人说,谢凛有几分长得像太子,皇后很介意这件事。在她心目中她儿子高贵不已,谢凛一个臣子罢了,怎配长得像她的儿子。” 又道:“不过我是没看出来,谢凛哪里长得像太子。” 润雪仔细想了下太子与谢凛的长相,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东方朔觉得不像也正常。 现代时有这种情况发生,部分人觉得明星甲长得像明星乙,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哪里像。 眼神与感觉,有时候是很奇妙的东西。 润雪道:“我仔细一想,觉得他们二人确实有几分相像,既然很多人都觉得,或许他们是真的相像的。殿下你说,为何谢凛会与太子长得相似呢,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这他怎么会知道?东方朔不解,看向润雪,看着看着,他的眸子霍然睁大。 润雪以食指压住他的嘴唇,“嘘”了声:“就算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我们也可以把事情变成那个样子。” 东方朔接住她的话:“这样一来,皇后与谢凛,再无活路,甚至连太子都要受到影响,恐怕要丢了太子之位。”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都笑起来。 第223章 追问身世 话分两头,紫宸殿上的事情结束,谢贵人被带下去之后,皇帝便甩袖离开。 他一走,众人稍微松了口气。 皇后从高台上收回视线,也转身要走,她从楚合意面前走过,目光紧紧锁着楚合意的容颜,那一眼中有冷意,有怒火。 越过楚合意,她又走到谢凛面前,这次,她特意停下来,目光深深地看着谢凛。 这一眼看过去,眸中似乎有深厚寒冰,千年都无法融化。 紫宸殿上明明人数很多,但他们二人相视之间,仿佛只有他们彼此而已,那浓烈的仇怨,仿佛已经凝结十数年,再无第三人可以参与其中。 谢凛看着她,沉默。 皇后竟也是一个字没说,与他对视良久,便举步离开了,嬷嬷、太监与宫女,立即跟上去。 皇后还是那个皇后,昂首挺胸,端庄大方,身后跟着数十人,走到哪里都声势浩大,无人胆敢逼视。 殿上的人都跪下来,齐声呼道:“恭送皇后娘娘。” 直到皇后的身影消失了,其他人才纷纷起身,先后离开紫宸殿。 许许多多的人当中,楚合意看到,只有温庭慎在谢凛身边停下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便走出去了。 紫宸殿外,阳光明媚,然而紫宸殿内,依旧有春日的轻寒,谢凛始终站在阴影处,没有挪动脚步。 楚合意深吸口气,缓缓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脸,声音轻柔:“你的苦楚,我心里知道。如果你需要,我愿意陪你走走。” 眼前这个男人,从襁褓中便带着一身病痛,艰难地活到弱冠之年,本以为病痛是与生俱来,却原来是被至亲下毒。 他不顾背地里的暗箭,从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站出来,不顾一切站到人前,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谁能给他一个答案,为何生下他,却又要这样对待他? 他不解,他愤怒,他甚至委屈。 但是没有人给他答案,他艰难地走在这条路上,却屡次被暗杀……几次险些命丧黄泉。 而今天,他名义上的亲姐姐,却直言对他毫无姐弟之情,甘愿为背后那个想要害死他的人去赴死…… 他的不解、愤怒与委屈,在那一刻冲到顶峰,几乎要冲破他的身体。 只有楚合意知道,他在克制着,拼尽全力克制着,她想,若是那一刻,谢贵人回头,不为那人赴死,谢凛一定拼尽全力,救下谢贵人的性命。 但是谢贵人没有回头,甚至还狠狠给了谢凛一刀子,无形的刀子,扎在他的心上,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血流如注。 想到这些,楚合意眸中的伤痛,也浓郁起来。 便情不自禁补上一句:“我愿意陪你一直走,走到你想去的地方为止,你若不停下,我便不喊停。” 就好像前世他们从盛京城退出,携手往常青城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满天满地的风雪,他们共同面对,携手对抗。 谢凛终于抬眸看她,少女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她虽然背对着光,但是一双眸子十分明亮。 她柔和的眼神,好似一股暖流,划过他满是碎冰的心头。 满身满心的冷意,就这样慢慢褪去,他终于有了一点点力量,“我去送谢贵人一程,她到底是谢家人,你不必担心我。” 这不过是借口而已。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要在谢贵人死之前,询问她一个问题。 而问题的答案或许会很丑陋,他暂时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不愿意楚合意与他一起去。 谢凛又说:“这次你随身携带的铁钩子很好用,镇北侯府一定有许多人在等你。” 楚合意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铁钩子,这是郑以钊前不久送给她的,她试用过,攀墙爬树十分好用,这次恰好派上用场。 回头要好好奖赏他,这孩子喜欢吃红烧肉和鸡腿,她决定回家之后让厨房的人给他多做点。 楚合意又想到自己两个妹妹,便道:“我两个妹妹不知道伤势如何,我先回去了,你送完谢贵人早些出宫,我改日去看你。” 谢凛微微颔首,目送楚合意离开,看到她的身影缩小成一个点,渐渐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往后宫的方向走,很快被人拦住。 他身为臣子,后宫住着的全是皇帝的女人,他如何能去? “请姚公公通禀,谢凛想送谢贵人一程,也算全了此生姐弟情谊。” 谢凛如今是廷尉大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是当前盛京城最出名最有权势的臣子,他所到之地无人敢轻视,即便太监总管姚安,也是如此。 谢凛道:“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只有姚公公才能劝得动他,若得姚公公相助,叫谢凛可以去见贵人最后一面,便是谢凛欠下姚公公一场人情。” “谢大人客气,我这就去回禀皇上。”姚安躬身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开。 不知他是如何说的,反正最终皇帝答应让谢凛去送谢贵人最后一程。 谢贵人已经被拖入冷宫,谢凛到达的时候,宫人已经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三尺白绫。 宫人拜见谢凛,谢凛道:“皇上准许我与贵人说几句话,劳烦几位公公先到外边等候片刻。” 他从怀中拿出银子递过去,几位公公接了后便暂时退出去了。 谢贵人身上的华服,已经被剥去,只剩下白色里衣,墨发上全无发饰,满头青丝垂落。 她面上毫无血色,却也没有退缩之色,显然早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她看着谢凛,苦涩一笑,主动开口:“你不是以亲人的身份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你有话要问我,我猜的对吗,谢大人?” 谢凛面色毫无变化,目光清冷:“谢贵人,你有把柄落在那人手中,所以甘愿为她赴死。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如何,你将你们的秘密告知我,我来为你谋一条生路。” 谢贵人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探究地看着他。 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谁人面对死亡时,可以一丝畏惧也无? 谢凛声调平稳:“我还可以向你承诺,无论秘密是怎样的,我都以自身性命保护谢氏一族,保护安定公主性命无虞。” 第224章 五雷轰顶 谢贵人的眸子有瞬间的雪亮,但又很快黯淡下来,不可能的,这场死劫她逃不过去的。 二十二年前,她帮助皇后作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无法回头,若是回头,必须以生命作为代价。 可惜那时候她不懂,以为那是她平步青云的阶梯,结果兜兜转转,她生了个安定公主,在后宫里依旧是个小小贵人。 说难听点,始终是皇后手下的一条狗。 若她不死,皇后遭殃,那件事曝光出来,皇帝定然认定全部是她动的手,那么谢府得跟着她一起陪葬。 她没有活路。 谢凛也不可能会给她活路,说不定还会对她恨意爆发,在她与谢氏一族被抄斩之后,弄死她的女儿。 谢贵人苦涩一笑,笑容苍白无比:“你救不了我,不过你若是真想知晓那个秘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二十二年前的事情,她今日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但是背后那个始作俑者,心黑手冷的人却坐享无数荣华,她不甘心。 谢凛看着谢贵人的脸庞,不放过她脸上与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谢贵人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若是信不过我,何必在我临死之前来这里找我?” 谢凛终于开口:“还请谢贵人明示。” “你想问,你究竟是不是谢家血脉,你怀疑自己的身份,是吗?”谢贵人盯着他的眼睛,道。 谢凛回视着她,默然不语。 谢贵人似乎也不想要得到他的答案,她自己心中就有答案。 她冷笑一声:“这是一个秘密,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你若是想知晓秘密的真正答案,你就迎娶平阳公主,去做她的驸马,待你们圆房之日,答案自会显现。” 谢凛浑身一震,眸中掀起惊涛骇浪,心中更是如岩浆沸腾,烧灼得他浑身痛苦难当,就连脑子里也是瞬间的空白。 “平阳公主爱慕你,想做她的驸马,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不是吗,谢大人?”谢贵人轻笑,眸中有淡淡嘲讽的光。 她笑着轻柔道:“哦,你有心上人,所以你不愿意做平阳公主的驸马。但是谢大人,你不想知晓,为何你尚在襁褓中时,母亲就开始给你下毒么?” 谢凛骤然抬眸看着她,眼底渐渐生出戾气,谢贵人也知晓,他自小被母亲下毒的事情,但这是谢贵人第一次告知他。 而他的母亲,直到现在都不曾承认,给他下过毒。 谢贵人的笑容又浓烈又冰冷:“可见你的出生,多么不受欢迎,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又脏又臭,一旦出现就人人喊打,如此的你,配得上城安县主吗? “她虽然从小长在乡下,但她是个明媚的少女,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是一品大将军疼爱的亲妹妹,是皇后与太子都想求娶做太子妃的人选,可是谢大人你呢? “你要带着满身的污臭、永不止歇的追杀,见不得人的身份,去迎娶她么?你也配?” 谢贵人的话语,一字一句都似刀子,刀刀剐蹭在谢凛的心上。 冷意迅速地弥漫上来,包裹了谢凛全身,他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隐约有青筋暴起,而他双眸之中,如同生了寒冰,里边一丝温度也没有。 从他知晓自己被下毒之日起,从他开始怀疑自己身份之日起,从他屡次被暗杀之日起,谢贵人所说的那些话语,就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不过一直都被他藏在心底深处罢了。 如今却被谢贵人直白地说出来,于他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也。 一刹那间,他想到楚合意那明媚的脸庞,对他说话时候的温柔,以及她做事之后的万丈光芒……她满身的风华,从不因为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而有所削减,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那个明媚的、满身风华的少女,在离自己远去。 他们之间雾气升腾,他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甚至想要拉住她的手,可雾气越发浓厚,他看不到她。 谢凛又想起来那日在川安城,他与楚合意一起在酒楼里喝茶,那天东方朔与润雪离开之后,窗外风声簌簌,有雪花落下,但他觉得很宁静。 那时候他看着楚合意的脸,便在想,若到来年的同一时间,他还活着,便去镇北侯府求亲。 不知她可愿意。 可是如今,谢贵人的话,如同巨锤,瞬间将他的想法,击得粉碎。 喉间一股腥甜,他几乎吐出血来,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你闭嘴!”谢凛低喝,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哈哈哈!”谢贵人哈哈大笑:“我言尽于此,谁让你自己找来的呢?其实做谢家家主也不错,更何况你现在还是廷尉大人,多么权势啊,谢大人!” 谢凛轻轻地闭上眼睛,脸上毫无血色。 他走到这里,从来不是因为不满足于谢家家主的身份啊,是他活着、是他的健康,挡住了别人的路,不想让他活下去而已。 此时此刻,他何尝不想后退,可是已经没有退路。 不知过去多久,谢凛睁开眼睛,不再看谢贵人一眼,举步离开了破败不堪的冷宫。 外头等候的几个太监,迅速进去,没一会儿,里头传来微弱的挣扎声,风一吹,就什么也没有了,一切恢复平静。 谢凛满心的伤,失魂落魄地往宫外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冷宫颓墙的另外一边,有人不小心踩在枯枝上,发出吱呀声,又迅速被另外赶来的人捂住嘴巴,带他迅速离开此地。 谢凛还未走出后宫,平阳公主就赶了过来,她白皙的脖子上围着粉色的布帛,遮挡着上面的伤痕。 但这一点也不减损她的骄傲:“你早上虽然挟持我,我很生气,但是你到底情有可原,也没有真的伤害我,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谢凛看也不看她,“滚”字已经到了嘴边,又想起谢贵人的话,便把那个字给生生压下去了。 此时此刻,镇北侯府里,楚合意正与郑以钊一起,大快朵颐。 这几天她都没有好好吃东西,饿惨了。 正吃得欢快,她心上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悲伤,感觉吹来的春风十分凛冽,她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食物慢慢凉透,再不可口。 她吃不下去了。 第225章 十七岁了 入夜时分,楚合意独坐书房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一边代表皇后,另外一边代表东方朔夫妇。 此次郑贵妃死亡,等于润雪祭出一颗车,结果最后偿命的是谢贵人,皇后方损失一颗卒子。 东方朔夫妇损失可谓是相当惨烈,楚合意把一颗车从红方棋盘上拿下来,又从黑方棋盘上拿下一颗卒子。 此后,她便盯着黑方的“将”位,很久不动。 谢凛派入宫中的探子,回来对他说了几个关键字眼,他便与她坐在一起,推算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代表着黑方之王的皇后,想要吃掉红方的贵妃,然后杀掉她和谢凛。 什么乔宛宛在淮山上,都是骗人的。 至于去了淮山,就可知晓谢凛的身世,也不过是诱饵。 两个说法,都是引他们上淮山,造成杀死贵妃的假象而已。 只要他们踏上淮山,即便他们没有入万福寺,也难以洗清杀死贵妃的嫌疑。 所以,她和谢凛一早就设计,把自己的衣服都烧掉,再假装赶往淮山,同时引诱太子入局,做他们的证人。 他们本来想趁机反杀皇后,那两片染血衣袂,便是谢凛与她的手笔,结果皇后把谢贵人推出来挡刀子。 楚合意继续盯着黑色“将”位,窗外风声大作,她也全然没有察觉,只轻声呢喃:“皇后何时做的第二手准备呢?一开始准备的,还是中途才准备的?” 楚合意把黑色“将”拿起来,放在手上摩挲着,陷入沉思。 如果皇后一开始就做的两手准备,为人也太机敏。如果是中途做的,更说明她难以对付,反应迅速不说,眼线遍布各处。 风中夹杂着雨丝,从窗口吹进来,带了无尽的寒意,楚合意身上一冷,朝窗外看去。 瑞嬷嬷立即进来关窗子,叮嘱她:“小姐仔细着了风寒,虽然入春了,下雨还是冷。” 楚合意淡淡回她一个微笑,她在想,谢凛去送谢贵人一程,会问到什么样的身世结果? 他会顺利吗? 早上在紫宸殿,她知道谢凛不愿意她跟着前往,所以就说回家看望两个妹妹。 楚合意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棋盘上,眸中忽然煞气满满,她把棋子全部推下棋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不管是东方朔夫妇,还是皇后,他们身边都有许多得力人手,她的复仇与对家族的保护,从来不是单打独斗,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有将他们周围的兵马车炮全部除掉,才可真正地剑指他们。 楚合意坐在椅子上,任由瑞嬷嬷把棋盘收好,她轻轻闭上眼睛,回忆前世很多事情。 前世她很少在盛京城中,但盛京城是皇权中心,这里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会传遍天下,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润雪在掠夺财富方面,是一把好手。在谢凛中毒昏迷的日子里,她将谢家财富尽收囊中。 此后,她更是在各种天灾之前,大发横财。 天灾! 楚合意蓦地睁开眼睛,想到了什么,脸上瞬间生寒。 “小姐,过几天就是您的生辰,二夫人叫我问您,要不要邀请谢大人来家中做客?” 瑞嬷嬷再度从门外进来,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楚合意的思绪。 见楚合意看过来,瑞嬷嬷笑盈盈地道:“这次过了生辰,您就十七岁了,二夫人想早些为您择一门亲事。” 又说:“一般来说,正经人家的小姐,十一二岁就开始相看,十三四岁订婚,过了及笄礼,就开始准备婚嫁了。小姐您耽搁太久,二夫人心中为您着急,也无法向侯爷与大将军交代。 “这好人家的男儿,总是早早就被定下,再耽搁下去,只剩下些歪瓜裂枣,难觅良配。” 楚合意下意识道:“谢大人早就及冠了,不是也还没订婚么?” 瑞嬷嬷笑道:“所以,这次您的生辰宴,要请谢大人来么?叫他知道您已经十七岁了。” 楚合意愣了下,这才明白二娘与瑞嬷嬷的意思,她脸颊慢慢泛出一抹红晕来。 前世那样的情况,她从未想过婚嫁的事。 今生回来,还未彻底打败润雪夫妇,她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现在被瑞嬷嬷提及,她心跳一阵加快,难以自抑。 她沉吟片刻,道:“这几日谢大人很是劳累,他身子羸弱,怕是要好好休息一场才行。如今又是春耕时分,休息够了,他还要出城去忙借贷的事情,恐怕不能来参加我的生辰宴。 “况且父兄不在家,我十七岁的生辰宴也不过是与全家人一起吃顿饭罢了,并不盛大,恐怕邀请他,不合礼数。” 瑞嬷嬷笑道:“我们去请他,也算礼数周全,来不来随他,至少叫他知道,小姐今年十七岁了。若他有意,就该请媒人上门提亲,若他无意,二夫人也好为小姐另择良人。” “啊!”楚合意低呼一声,满脸羞红。 瑞嬷嬷脸上笑意更浓,怕她羞臊至极,便不再逗她,只道:“我去与二夫人说说,派人去谢家下帖子,请他过几日登门。” 瑞嬷嬷迅速出去了,楚合意反应过来之后,想要喊住她已经来不及。 楚合意转念一想,喊住嬷嬷干什么呢?难不成要拦住嬷嬷? 她心里难道没有谢凛吗? 难道不想嫁给他吗? 若是与他成婚,他们就成为一家人了,楚谢两家将彻底拧成一股绳子,来日再强大的风雪,也难以侵蚀他们,不论任何敌人想要对付他们,都得掂量掂量。 两全其美。 楚合意的眉梢眼角泛起笑意,最终没有拦住瑞嬷嬷的脚步。 但她很快又敛去笑容,谢凛愿意吗?他从谢贵人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没有? 他一直没有来镇北侯府,她需不需要去找他问问?还是不去了,这是他的秘辛,若他想告知,他会来的。相反,若她去打探,只怕会让他难堪。 楚合意决定等等。 次日一早,谢凛正常去上早朝,将朝廷借款的进度,禀报皇帝。 下早朝之后,他如往常一般准备出宫,但是却被平阳公主喊住:“谢大人,你东西掉了。” 第226章 要做驸马 平阳公主手里拿着一支蝴蝶白玉簪,簪子触手生温,是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而且雕刻工艺绝佳。 谢凛转身走回来,白皙修长手掌伸出去,要把蝴蝶白玉簪子拿回来,但是平阳公主不给。 “谢大人一个男子,尚未娶妻,身上却带着女子之物,为何?”平阳公主挑眉笑道:“还是说,谢大人准备把这簪子,赠与何人?” 谢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掌依旧停在她的面前,“还给我。” 平阳公主带着簪子往后退一步:“怎么还着急了呢,谢大人!不过一支簪子而已,即便丢了,你重新再买就是。” 谢凛抿了抿唇,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这是平阳公主所不能理解的眼神,也不曾在谢凛身上见过。 虽然他好生气,但是生气时候他的眼里,此时只看得到她一个人,这个认知让平阳公主更加生出反叛之心。 “这簪子掉在我面前,说明和我有缘,谢大人不如把这簪子送给我吧。之前你挟持我,划伤我脖子的事情,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如何?” 又道:“再说了,你我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乘一匹马,我一个姑娘家的声誉都因你受损了,我没叫谢大人对我负责,已经是十分宽容,难道一根簪子,谢大人都不愿送给我赔罪吗?” 谢凛忽然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冷冰冰的,周身弥漫的寒气简直要把平阳公主给震慑住了。 只听他道:“我倒是愿意负责,但平阳公主能让我做你的驸马吗?” 平阳公主浑身一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谢凛会说,愿意对她负责。 也对啊,她身为公主,当众被他抱了,两人同骑一匹马好久好久,女儿家的声誉多么重要,谢凛就该对她负责啊。 平阳公主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呆意迅速收掉,她可是大启最受宠爱的公主殿下,想求娶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不能在谢凛面前表现得太不值钱了。 “你不是倾慕城安县主么?怎么,现在又不倾慕她了?”平阳公主拿话刺他。 谢凛没有回答,周身仍旧裹挟着无尽冷意,站在晨光下,如同无法融化的坚冰。 可是平阳公主发现,谢凛越是如此,她越是喜欢。 谢凛没有给她答案,她就给自己答案:「也许谢凛在挟持我的时候,嗅到我身上独有的馨香,沉醉其中;也许那天我们两人亲密接触,谢凛发现我比楚合意更好看,让他瞬间心动。 「也许这支蝴蝶白玉簪,不是送给别人的,就是送给我的,只是谢凛骄傲,不愿意直言,反而故意把簪子掉在我面前,让我自己去捡。」 之前是她追着谢凛跑,现在风水轮流转,谢凛反过来要追着她跑了,她决定不让谢凛太容易得手。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也行,但是你要表达你的诚意。”平阳公主说道:“我非常讨厌楚合意,你把楚合意带过来,让我打她两个耳光,我就让你做我的驸马。” 谢凛发出一声冷哼,随即冷然道:“我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平阳公主气得跳脚:“那你说对我负责是什么意思?要做我的驸马又是什么意思?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谢凛:“公主殿下可以拒绝。” 也就是说,她可以答应或者拒绝,但是不能提要求。 平阳公主气得心口疼,她双颊泛着怒气,眸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蝴蝶白玉簪:“好,我不伤害楚合意,但听闻你身上有一块从小佩戴的玉佩,是要给你未来娘子的,你去从楚合意那里拿回来,这总不算我对你的要求,而是你对我这个公主殿下的尊重了吧?你若是要做我的驸马,这点尊重你必须给我。” 说完之后,她心头便紧张起来,如果谢凛还是不答应,她该怎么办呢? 毕竟让他答应做她的驸马,可是很难很难的,前几天他在生死关头,都不愿意。 但平阳公主装作强势,丝毫不改口,盯着谢凛的眼睛看,一副他不把玉佩拿回来就休想做她驸马的表情。 谢凛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垂下眸子,转身走了,一个字都没有说。 平阳公主气得双眸几欲喷火:“钗儿,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有没有答应!” 钗儿安抚道:“公主殿下莫要着急,天底下哪个男儿不想做驸马?谢大人不过是骄傲罢了,他会去拿回来的。若是他不拿回来,殿下也可逼迫他拿回来。” “怎么逼迫?” “把消息传出去,说谢大人主动提出,要做您的驸马,让他再无转圜的余地。那楚合意听了,也知拿着谢大人的玉佩,实在不合适,除非她不想嫁人了,否则玉佩自然会物归原主。” 平阳公主皱眉:“但……消息被母后听到怎么办?我想等父皇亲自为我们赐婚之后,再让母后知晓此事,那时候母后就无法阻止了。” 钗儿道:“若皇后听说了,您就一口咬死,说您什么也不知道,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谣言,要坏您的名声。见完皇后,您直接去请求皇上赐婚就行,圣旨一下,皇后即便得知也无可奈何。” 平阳公主咬了咬唇,决定冒险一试。 这个消息,如风一般传了出去,传言里还说,谢凛特意买了一支蝴蝶白玉簪子,给平阳公主做定情信物。 楚合意听到消息时,是在她生辰宴的那天早上,姊妹们都围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很热闹。 瑞嬷嬷呆若木鸡,半晌才道:“这是谣言吧?是假的吧?” 楚合意也呆愣了好长时间,才摩挲着谢凛的那枚玉佩,轻声开口:“若真有这样的事,他会上门与我说清楚的。” 第227章 生辰礼 楚合意的十七岁生辰宴,二夫人原本想举办得隆重些,把各家夫人小姐以及少爷,都邀请过来。 举办生辰宴很重要,但是给楚合意相看未婚夫婿更重要,她十七岁了,二夫人很为她的婚事着急,再耽搁下去,好人家的男儿都被定下了。 但是楚合意坚持简单举办就行,全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便可,不许邀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员。 二夫人向来尊重她,也察觉她与谢凛之间的情愫,楚合意允许她派人去谢家下帖子邀请谢凛,二夫人也就没有隆重举办这场生辰宴了,只叫厨房的人准备几桌丰盛饭菜,到傍晚全府上下一起吃顿饭便可。 然而,晚宴已经即将开始了,并不见谢凛上门。 又听闻他要做平阳公主的驸马,二夫人也跟着抓心挠肝,殷殷期盼,叫人到门口等着,“谢大人来了,你即刻把人请进来。” 瑞嬷嬷看了眼天色:“小姐,宴席很快开始了,二夫人恐怕已经在等您,现在过去吧?” 楚合意穿了一身簇新的红色衣裙,腰间坠着玉佩,行走间环佩叮当,很是好听。 瑞嬷嬷越看越满意,有种“家有女儿初长成”的喜悦之感,不由自主地想:「谢大人见了,必定会眼前一亮。」 前院已经热闹起来了,都是家里的下人,来给她祝寿的。 因着没有请外客,所以二夫人设置了宴席,在这一天招待家里所有下人,院子里摆了席桌,坐得满满当当。 楚合意=刚到前边,接受了大家的祝福,管家便来禀报,说有贵客到访。 楚合意等人下意识以为来的是谢凛,二夫人还准备叫楚轫带着楚辚出去迎接,结果贵人已经阔步走进来,并不是谢凛。 而是当今太子殿下东方晔。 怀祁与怀威跟在他左右两侧,在他身后还有嬷嬷、宫女以及四个护卫。 楚合意愣了下,福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望殿下见谅。” 二夫人也立即带着全家老少跪下去,下人们更不必说,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跪下。 东方晔却满面笑容,十分宽和好说话的模样,抬手叫大家起身。 “听闻今日是城安县主的生辰,本宫特来送上一份贺礼,一来祝福成安县主,「朱颜长似,花上枝头,岁岁年年」。二来也是感谢城安县主上次的救命之恩。” 怀祁双手捧着一个锦缎盒子立即上前,东方晔接过去,亲自递给楚合意:“这是本宫的贺礼,希望城安县主能够喜欢。” 楚合意的目光在锦缎盒子与东方晔脸上,来回流转一圈,心思百转千回,只怕东方晔特来送生辰贺礼,不安好心。 然而,她身为臣子之女,又如何拒绝? 即便知晓东方晔很可能不安好心,她也只能接过谢礼,并且说道:“多谢太子殿下,臣女感激不尽。” 东方晔道:“打开看看,这份贺礼,你是否喜欢。” 楚合意狐疑地看他一眼,终究是当众把锦缎盒子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套锦绣长裙,淡黄色的,即便此时已是黄昏,依旧泛着潋滟的光,可见其用料十分珍贵。 此外还有一套黄金打造的首饰,光华璀璨,异常夺目。 完全是太子妃标配。 楚合意心头一惊,连忙将盒子盖上,送还东方晔:“这礼物太过珍贵,臣女不能收。” 东方晔却道:“本宫既然送你,你便配得上,况且本宫送你如此贺礼,父皇也是知晓的。” 也就是说,得到过皇帝的允许,甚至是认可。 东方晔道:“城安县主不收,可是打心底看不起本宫,那本宫要遭四方嘲笑了。” 楚合意抿了抿唇,“太子殿下言重了。” 东方晔目光扫视周围一圈,道:“要开席了吗?看来本宫来得恰是时候。” 二夫人、楚轫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将东方晔请到主位上坐下。 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因为太子的到来,气氛变得严肃,下人们甚至都不敢坐下,只站在一边随时听候吩咐,甚至大气不敢喘一声。 东方晔并非蠢人,他看一眼现场,便知道自己到来之前是怎样热闹欢喜的场面。 他道:“既然城安县主的生辰宴,是宴请镇北侯府全家,那大家就都坐下,莫要因为本宫到来,破坏你们原本的计划,以及美好气氛,否则本宫就罪过了。” 他尊贵而宽和,貌美还平易近人,下人们心中的紧张散去几分,又在太子的坚持之下,重新坐下来。 宴席也就这样开始了。 楚合意心中一直提防着,但是吃饭的过程中,太子不怎么说话,表现出了他良好的教养。 一顿饭,也就这样结束了。 东方晔净手漱口之后,才问道:“可安排了戏班子唱戏?” 二夫人他们有些紧张,楚合意到底是皇帝册封的城安县主,他们身为家人却没有给她请戏班子来唱戏,深怕太子认为他们不够重视楚合意。 楚合意道:“没有,最近太累了,臣女想好好休息,以后精神好些,再听戏不迟。” 东方晔嘴角含笑:“原来如此,上次的事情,你不仅耗损精力,还受伤,是该好好休息,本宫该早些来看你才是。” 楚合意:“多谢殿下关心,臣女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那你好好修养,本宫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先回宫了。待你身子好了,我接你入东宫看戏,本宫那里有一支极其出色的戏班子,唱得好极了,但愿你能喜欢。” 东方晔眸子雪亮,说话时,眼睛看着她,丝毫不看别人,说完之后摇着扇子转身走了。 “恭送太子殿下。”二夫人楚轫等人,立即福身行礼,周遭全是恭送他离开的声音。 楚合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起眉头,太子仍旧不死心,想让她做太子妃? 东方晔走后不久,楚合意看着已经结束的宴席,在想,谢凛没有来。 正想着,管家来报:“城安县主,谢府来人了。” 第228章 归还玉佩 二夫人、楚轫他们眼前一亮,就连楚合意都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结果被门房带进来的人是望山,并不是谢凛。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镇北侯府的灯早已经次第点亮,府中一片通明,大气辉煌。 望山先与大家见过礼,这才说道:“城安县主的生辰宴,我家大人原本是打算来的,只是他过于忙碌,实在抽不开身,故而没能过来,只好叫小人送了生辰礼来。” 望山把一个超大盒子,双手送到楚合意面前,“我家大人说了,愿城安县主「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楚合意把大盒子接过来,有些重,不知是什么,嘴上回答:“多谢你家大人,他有心了。” 又道:“望山大哥可吃过饭了?进去与我四哥喝一杯。” 楚轫作势要带他进去喝酒,望山却推辞:“大人身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离不得我,我得赶回去。喝酒的事情,改日叫我家大人来与文策将军喝。” 望山离开之时,楚合意在屋檐下站立许久,才回身去把盒子打开,居然是一把白玉做成的弯弓。 楚轫一个不爱作战打仗的人,看到弯弓眼睛都亮了,“居然是用顶级和田玉做成的弯弓,妹妹你看,上面一句「合意友来情不厌」含了你的名字,在你名字下边还刻着「朝朝暮暮,岁岁平安」呢,谢大人这个礼物,当真是用心至极。” 楚合意心底的失落散去几分,眼角终于有了浅浅笑意,家人都催促她赶紧去试一试。 楚合意拿了弓箭出去试了,镇北侯府的院子里就有靶子,她一箭射出去,正中靶心。 “妹妹好箭术!”楚轫道:“当真是一把好弓!” 其他人也跟着鼓掌附和,府中的气氛难得好起来。 当天晚上,瑞嬷嬷伺候楚合意梳洗入睡时,还特意说:“想来谢大人真的只是太忙了,才没有亲自来给您祝寿。那张弓,他真真是用心至极的,只怕他早早就做了准备,才能在今日把那张弓送过来给小姐做贺礼。” 楚合意在阖府的热闹过后,在收到谢凛那把玉弓的浅浅欢喜过后,已经冷静下来。 她与大家所想的不一样,她认为谢凛并不是太忙,才没来参加她的生辰宴,谢凛只是借口不想来而已。 谢凛既然提前准备了礼物,那肯定知晓她的年岁,也该知晓以她的年龄早该定下人家了。 但他只是送了生辰礼,人却没有来,说明他不想来,也没有计划要娶她为妻。 也许传闻是对的,他要做平阳公主的驸马。 但是先前她看得出来,谢凛对平阳公主,毫无那方面的意思,是什么让谢凛忽然改变主意,要去做驸马? 楚合意已经睡下了,又起身把谢凛的那枚白色玉佩拿过来,握在手心里,默默地想:「这东西还能在我手上待多久?」 次日楚合意便听说,昨晚谢凛留在宫中,陪皇帝用晚膳,平阳公主也在。 还有人说,谢凛如此得圣宠,与平阳公主好事将近。 楚合意心想,这就是谢凛的“太忙”,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她的生辰宴谢凛只是不想来而已。 春雷乍响,天空阴沉沉的,又开始下雨,春雨如丝,细细密密地落下来,一开始不注意,等到注意的时候,发现泥土都被润湿了。 是春耕的时节。 楚合意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谢凛与平阳公主的消息,据说平阳公主还跟他一起出宫,去看农夫们春耕,农夫们看到公主前来探望,都很受鼓舞。 一时间,盛京城内都是夸赞平阳公主平易近人,心存百姓的话。 还都夸赞谢凛与平阳公主,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时光就这样流逝了。 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时间里,楚合意把青阳城大致了解了一遍,从当地人数,到经济情况,尤其是地形,她都差不多做到了心中有数。 但光是纸上了解,并不足够,她决定亲自前去探看情况,只是她要带谁跟着一起去,才比较好办事呢? 数来数去,除了百花之外,只有郑以钊这个人,她能带在身边。 不过在她出发之前,她决定先去见一面谢凛。 “总归是要去见他一面的。”楚合意握紧他的玉佩,轻声呢喃,像是对着自己说:“如果他真要做平阳公主的驸马,这玉佩我就还给他。” 得知谢凛回府,楚合意立即叫人去送帖子,对方约她明日午后见面。 次日午后,阳光明媚,从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楚合意跟着谢凛的脚步,走在谢府后院的花园里,已经快要把花园走到尽头,两人硬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望山和百花远远跟在后面,午后阳光盛放,树叶与花都懒洋洋的,叫人心绪烦躁。 眼看着就要走到路的尽头,楚合意终于停下脚步,“我要出一趟远门,你的玉佩……我归还给你。” 楚合意伸出手去,掌心躺着谢凛的白色玉佩,她重生归来之后不久,就霸占了他这枚玉佩——前世他亲自送给她的,今生反而是她主动拿到手,到底不是他诚心送出来的,总归不一样。 白色的玉佩躺在她白皙的掌心,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楚合意的心跳得十分厉害,原先她明明不打算这样讲话的,结果开口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却与自己原先计划的有巨大出入。 谢凛的视线,从她脸上滑过,落到她手心的玉佩上面,又抬眸看她,半晌不做声。 楚合意:“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暂时分道扬镳,玉佩还给你。” 这一刻,楚合意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眼泪快要涌出来,但是被她生生压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凛才问她:“你要去什么地方,去多久?” 楚合意尽量稳住声音:“去青阳城,如果顺利,年底回家。” “和成王夫妇有关吗?”谢凛问道。 楚合意“嗯”了声,提及成王夫妇,她的语气就有了恨意:“但凡他们有一点点冒头的趋势,我都要踩下去。” 她掌心的玉佩,仍旧执着地递到他跟前。 谢凛终于伸出手去,把那枚玉佩拿起,声音低若叹息:“那你保重自己……” 楚合意看着他的手伸过来,把那枚玉佩拿走,她的掌心一下子空了,连带着心头的某个角落,也彻底空空如也。 他把玉佩拿回去了,他要娶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又开始庆幸,庆幸自己刚开始一时情急,没有按照原先预想般说话,否则现在该多么窘迫。 她保住了自己的骄傲。 只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涌出眼眶,滑落脸庞。 谢凛还未看见她的眼泪,就见望山急急跑来,喘息着说:“大人,有人来报,元潥公子险些被打死了,危在旦夕,请您快过去!” 第229章 往死里打 春耕时分,草地翠绿,块块农田里蓄满了水,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耙田插秧。 但是今天,田埂边的一块空地上,却发生了严重事情,居然连丞相郑文康,都被请到现场了。 只因为元潥提出了新的插秧方法,但是不被百姓接受,有人将此事传到丞相耳朵里。 郑文康原本不管百姓耕种事宜的,尤其是他的妹妹郑贵妃去世之后,他遭受严重打击,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反复推敲贵妃死亡的真相,觉得谢贵人杀死贵妃的可能性不大,不是谢凛、楚合意动的手,就是皇后下的手。 因此,他对谢凛、楚合意与皇后,一视同仁的憎恨。 于是在得知元潥推出新的耕种方式,而不被百姓接受之时,他决定好好管管这件事。 村民们得知丞相到来,很是兴奋,认定他是来给他们撑腰的。 在跪拜丞相之后,村长立即说道:“是元潥公子,他要求我们在插秧的时候,把秧苗的距离拉开,不能太密集,说是这样才能有好收成,否则浪费种子和人力,收成却不理想。 “可元潥公子乃是太傅之孙,从小养尊处优,何曾下过田地,若按照他所说的方式插秧,定然浪费许多田地,秋收若不理想,还是我们百姓吃苦。 “奈何元潥公子有谢大人撑腰,他一声令下,那些侍卫就逼迫我们听从他的话,我们实在是……实在是恐慌啊!求丞相大人为我们做主!” 丞相上前把村长搀扶起来,对村民们说道:“乡亲们放心,你们的事情便是朝廷的事情,老夫身为大启丞相,一定会帮助你们,绝对不让无知之人胡作非为。” 元潥被带到丞相跟前,丞相把村长的话说了一遍,然后问元潥:“可有这样的事情?” 元潥回答:“确实有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试行过了,充足的地方和阳光,可以让秧苗长得更好,抽穗更好,收成也将更多。同样一块田,按照我说的去耕种,可减少秧苗种子的同时,还能增产。” 郑文康笑了起来:“元潥公子乃是太傅之孙,从小养尊处优的,穿衣吃饭都要仆人伺候,不过跟着谢大人,在田间玩闹几个月时间而已,便能想出比前人更好的种植方式? “元潥公子的意思是,前人千百年来的耕种智慧,不如你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公子吗?” 元潥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文康倏然敛去脸上笑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截断他的话:“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就是故意破坏村民们的耕种!你可知错?” 元潥一愣,下意识开口:“我没有错!这个法子是谢大人点过头的!” “你破坏村民们的种植方式,浪费大启的田地,居然还敢说不知错,推出谢大人来为你背锅?来人啊,把他打到知错为止!” 丞相大人位高权重,表情冷肃,他一声令下,他身后带来的几十个护卫便立即上前,把元潥架起来往死里打。 而元潥的侍卫们,则被村民们挤在外围,他们不能伤害村民,也就没能挤进去。 谢凛与楚合意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元潥差点被打死的画面,清瘦的少年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楚合意上前把那些侍卫打开,拦在元潥面前。 谢凛从人群中挤进去,把元潥扶起来,见元潥伤得很重,他把元潥交给望山:“带他去看大夫!” 元潥被望山背走之后,谢凛缓缓站起来,面对丞相郑文康。 “这一片地方是皇上交给我管理的,丞相大人竟跑到这里来,管我的事?” 谢凛声冷如雪,眸光锐利逼人,显然是被郑文康的做法,惹怒了。 郑文康大笑:“他破坏村民耕种,此事即便闹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可能站在谢大人那边!况且,你们拿百姓的事情来玩闹,我身为大启父母官,无法坐视不理!” 立即有村民响应郑文康的话。 但是又觉得不妥,马上闭嘴低头后退。 不过郑文康已经听到村民的话,骄傲地“哼”了声:“谢大人也听见了吧?村民们根本不认可元潥公子新的插秧方式,待到秋收,若百姓收成大减,谁来负责?” 谢凛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村民,村民们怕事,一个个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但是,插秧涉及他们吃饭穿衣的事情,他们容忍不了富家子弟来指手画脚,终于还是有人鼓起勇气开口。 “谢大人,我们插秧是要吃饭穿衣的,没饭吃我们会饿死,没衣服穿我们会冻死。我们只想规规矩矩种田插秧,秋收时吃上饭而已,不是你们为官者试行的地方啊,若是试行失败,你们只是失败而已,但我们是要面临挨饿受冻的局面啊,请您理解我们庄稼人的不容易吧。” 有那心思敏感的村民,已经开始抹眼泪,这番话简直说到他们心坎上去了。 谢凛的视线,沉沉地落在村长身上。 关于元潥试行的插秧方式,他和元潥早已经展现给各地村长看,让各地村长去说服村民们,当时各地村长满口答应下来,结果现在村长居然站在了他和元潥的对立面。 郑文康冷言讥诮道:“身为父母官,百姓吃饭穿衣的事情,本官管管,理所应当。怎么样,谢大人能够对秋收负责吗?” “我负责!”谢凛话语掷地有声,叫人惊讶,全都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郑文康怔愣过后,认为谢凛不过是要压住他这个丞相的威风,冷嘲道:“敢问谢大人,预备如何负责!” 第230章 罕见魄力 千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谢凛,都在想,他要怎么负责,耕种可是涉及百姓们吃饭穿衣的严肃问题,弄不好会有大片大片的人因为饥寒交迫而死。 并不是意气用事,放狠话,就可以逞能的事情。 没人相信谢凛能够对此事全权负责,都以或震惊或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甚至部分人的眼神还带着嘲讽与怒火,认为他身为高官,吃饱饭、穿暖衣,为了逞一时之能,做出虚假政绩,就不管不顾百姓死活。 但谢凛不恼不怒,甚至对他们的反应很理解,他们大多数人世代以种田为生,可以说他们是种田方面的行家,耕种技术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技能。 对于新的方式,他们不能理解,无法接受,实在太正常。 “元潥公子所试行的耕种方式,我一早就看过,我个人认为十分可行。”谢凛开口道。 “关于这个方式,我早已经把各村村长聚集在一起,将其告知他们,叫村长告知各位村民。也许村长当时觉得可以,转头又觉得压力很大,所以没有按照我说的,把消息告知各位,导致各位到如今才知晓这件事。” 立即有村民喊道:“不管何时知晓,我们都不赞成元潥公子的耕种方式,他是高门世家的少爷,如何知晓种植失败,对我们造成多大的打击!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的!” “谢大人说对耕种方式负责,难道就是劝我们听从吗?还是要逼迫我们服从?” 带着愤怒的声浪,层层叠叠,汹涌无比。 郑文康朝谢凛看过来,一张老脸上透出得意,眼神里仿佛写着:「年轻人,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轻蔑与嘲讽的意味,几乎要从他的眸子里溢出来。 谢凛的视线,从丞相脸上扫过,再次看向愤怒、失望的村民们。 他开口:“是否选择元潥耕种方式,全凭各家自由。但是,所有选择元潥耕种方式的人家,每亩田我谢家奖励一两银子。” 他声音清冷,掷地有声,众人闻言都愣住,没人再说话,只剩下蛙声一片。 郑文康也呆住了,委实没有想到,这就是谢凛负责的法子。 居然自己掏银子,每亩田奖励百姓一两银子!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就算气候适宜,没有水灾、旱灾或者蝗灾之类的情况,最终大丰收,一亩田也就只能产出两石大米而已。 而一石米八钱银子。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一亩田大丰收的话,收获的大米也就最多能够卖到一两六钱银子。 这还是在十分顺利的情况下,才能拿到的。 但即便气候适宜,也不是每一亩田都能大丰收,毕竟田有肥瘦。谢凛却直接一亩田奖励一两银子,实在是大手笔。 就算百姓按照元潥提出的法子插秧,造成了土地空间浪费,最终收获的大米,再加上谢家奖励的一两银子,只有稳赚,绝无亏本的可能性。 郑文康知晓,元潥是个极其废物的孩子,在太傅府中即便不因为他庶出的身份被人瞧不起,但也因为他的废物本色、他的天马行空、他的不切实际,而不被家中其他人所厌恶,觉得他丢尽太傅府颜面。 他这才极力把元潥送到谢凛身边,拖谢凛后腿,还踩皇后与太傅颜面。 他从未想过,元潥在谢凛身边,能成什么事。 可是现在,谢凛却愿意出大笔银子,来完成元潥的追求,是元潥给谢凛吃了什么迷魂药,还是谢凛单纯想要压他这个丞相一头? 村民们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便窃窃私语起来,而后声音越来越大,现场气氛几欲沸腾。 村长颤抖着声音道:“谢大人这话可当真?奖励何时发放?是等秋收之后再发放吗?” 谢凛道:“谁家想要按照元潥公子所说的方法来插秧,便到望山这里报上你们的名字,但凡报名之人可以直接领取十文钱。” 他对望山使了个眼色,望山立即去准备。 谢凛:“若是秋收之后,收成不如往年,剩下的九钱九十文银子,我将支付给你们,作为奖励。若是收成比往年好,那这十文钱你们不必归还,但也没有奖励。不知各位可否愿意?” 村民们面面相觑,这样好像也可以,只管按照元潥的方式去插秧,若是收成不好,谢凛直接给他们兜底,他们毫无损失。 何乐不为呢? 若成了,还白得十文钱! 立即有那果决之人,跟着望山报名去了,一人带十人,十人带百人……村民们很快排成长队,跟着望山报名拿钱。 领到银子之后,村民们便才觉得,这是真实的,不是做梦,纷纷来到谢凛面前,对他言谢,言语中很是激动。 郑文康气得脸色都青了,适才想起来,谢凛很是有钱,上次周墨池一事,就是他砸了二十万两银子进去,把事情彻底转动的。 今天又是如此! 当真让人恼火! 他忽然笑了一声,笑声挺爽朗的,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郑文康道:“谢大人当真是有魄力啊,为了村民,不惜大肆撒钱,是我们大启百姓之福气啊。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这丞相之位,便得谢大人来坐了。” 看似褒奖,但楚合意瞬间就察觉到,这番话中隐藏的威力。 谢凛散财,明显是为了百姓,为了新的耕种方式能够大肆推行,叫大启的粮食产量翻倍。 但是在丞相的话里,谢凛这样做,等于野心勃勃,想要不断往上走,甚至觊觎丞相之位。 皇帝纵然再喜欢谢凛,也绝不希望看到他如此野心勃勃的一面。 楚合意看了眼谢凛,见他眉头微蹙,脸色生寒,就知晓谢凛也知晓丞相话中隐含的意思。 楚合意冷哼一声:“大启有明君,谁有实力,谁真心实意为百姓做事,不仅百姓感觉得到,皇上的耳目也能听到、看见!丞相之位当然是能者居之,皇上总不能让废物一直坐在丞相之位上吧? “况且郑大人您会老会死,大启却永远有人年轻、有人聪明,有人真心为国为民,难道等您百年之后,还不允许有能之人去做丞相吗?您想这样,皇上还不同意呢。” 第231章 月下告别 被楚合意呛声了,郑文康心头气血翻涌,随手想要砸东西,才发现自己此刻站在田埂上,手边根本没有东西可砸,于是更怒了,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楚合意仿佛没察觉到,脸上笑意更加深浓:“还是说,郑大人觉得自己年迈,能力不如年轻人了,所以想要辞官休养,把丞相之位让给我们为国为民的谢大人?” 不等郑文康说话,楚合意继续抢白:“郑大人倒也不必如此着急,谢大人还需要再历练历练,况且他一心为百姓办事,对丞相之位并无半点觊觎之心。” “你!你!”郑文康猛地甩袖,冷笑道:“城安县主当真是伶牙俐齿!老夫不与你争论!” 他看向谢凛,“谢大人谈笑间就砸出去百万两银子,此等魄力实在叫人佩服。” 说着话,就又想到元潥的为人,郑文康心头冷笑,便继续道:“但愿这一场,谢大人能够赌赢,赢了,得一个厉害人才,得新的有效插秧方式,反之便是几百万两银子打水漂,不过也算为村民们做一场好事,谢大人可千万不要后悔啊。” 谢凛拱手作揖:“多谢丞相大人提醒,谢凛绝不后悔。” 所有人都以为,元潥在田地间不过是玩耍嬉闹而已,他是世家子弟,不愁吃穿,玩闹也无关紧要。 但无人知晓,他在对待田地、种植方面,有多么专心,为一个新的方法,元潥可以日以继夜地钻研,此等精神,岂非旁人能比? 一开始元潥被送到他身边,他以为是丞相与皇后相互斗争的结果,是送来恶心他的。 他叫望山去调查了下元潥,发现元潥只是在正常人眼中不正常而已,他们不支持元潥的喜好,也不理解元潥的坚持,所以认为他整个人都有问题。 现在,丞相恐怕也是这样的想法。 才会想要用「后悔」这样的字眼,来刺激他。 郑文康直视他的眼睛,眸光锐利如剑,似乎是想要层层施压,逼迫谢凛低头,放弃元潥的插秧法子。 谢凛却是直直地回视他的目光,没有躲避,更没有低头。 无声的较量,在阳光下仿佛迸射出火花,但谢凛始终没有后退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郑文康愤怒拂袖而去。 他走之后,谢凛忙着召集人手过来,协助望山完成登记、发放银钱之事。 银子不够,还得去钱庄支取,事情很多很繁杂,众人忙起来就没有歇息的时间。 谢凛要推行元潥的插秧方式,不只是在一个村子而已,他要从眼前这个村子,辐射到周围的村子去。 发放银子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各个村子里,这次不需要谢凛说服村长,再由村长说服村民,大家都自发地过来登记,主动要按照元潥提出的法子插秧。 楚合意原本是来归还玉佩的,顺便跟谢凛告别,但是现在,她看到谢凛如此忙碌,不由分说带着百花一起帮忙。 登记地临时安置在村子里,到了夜里,还有无数村民打着火把过来。 插秧时间总是很忙碌的,村民们不在乎黑夜辛苦,也要排队前来,谢凛也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只好再安排两波人手继续登记,以及发放银子,如此轮流着来,望山他们也可以得到时间休息。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午夜,谢凛与楚合意在村子里农家胡乱吃的晚饭。 终于停下来歇息,谢凛见楚合意的衣服上沾了点点泥土,想到她跟着自己忙碌了一整天,心中亏欠更甚,无数的心疼情绪涌上心头。 谢凛开口说话时,声音便有几分沙哑:“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剩下的事情,会有望山带头去做,你早些回去歇息。” 楚合意临风站立,夜风吹动她的衣摆,她抬头看月亮,今晚的月色极好。 她又扭头看谢凛,只见清冷的光落在谢凛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银辉。 楚合意看着他完美的轮廓线条,看他毫无瑕疵的五官,他衣服上的泥污点点在此刻,丝毫不影响他的无双俊美。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张了张唇,竟只有一句话:“谢大人,我此去时间很长,你多多保重。” 她福身:“就此别过。” 话音落下,她转身离开,走入无边的月色当中,走入不尽的黑暗里面。 谢凛心中的情绪,仿佛被拉扯到极致,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来,想要追随她的脚步,却在右脚落在实处的时候,猛地想起昔日谢贵人所说过的话。 谢贵人说,他生来就不被欢迎,像极阴沟里的老鼠,他肮脏污臭,怎么配得上如日光明媚的楚合意? 怎么配…… 怎么配! 谢贵人的字字句句,如同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将他的双脚狠狠地钉在地面上,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站在无边月色下的谢凛,浑身冰冷,手中的白色玉佩,几乎要被他捏碎。 五月,楚合意离开盛京城,除却谢凛之外,无人知晓她去往何处。 八月中秋,皇宫举办中秋盛宴,谢凛着一袭墨绿色锦缎长袍,入宫赴宴。 听说,今晚赴宴之人,不缺青年才俊,帝后有心为平阳公主择驸马。 第232章 谢凛身世1 此时皇宫中已经一片热闹,年轻儿郎们在一起说说笑笑,讨论些许国家大事。 各位夫人小姐们,则在另外一边,也是有说有笑的,气氛很是融洽。 今晚能够受邀入宫参加中秋盛宴的,自然都是盛京城中有权有势的人家。 谢凛才到达不久,就有人主动上前攀谈,“谢大人当真是后生可畏啊,您不惜砸几百万两银子,也要推行的四方格插秧方式,取得了很好的结果!我们出行之时,见到路边田里的水稻,抽穗很不错,村民们都十分欢喜,就等着今秋大丰收了!” 官员们言语之中,对谢凛十分敬佩。 羡慕他谢家的财力,也敬佩谢凛的魄力,哪个年轻人能有这样的魄力,一口气砸出几百万两银子! 官员们继续说道:“一直想去拜访谢大人,奈何谢大人过于忙碌,始终没有机会,但愿今晚能与大人多聊几句,也好跟谢大人学习。” 谢凛语气淡淡:“诸位大人太过客气,我不过是运气好,得遇元潥这般出色人才而已。” “元潥公子固然是难能可贵的人才,但也要遇到谢大人这等伯乐,才能发挥他的才干!” 恭维的话语接连不断,谢凛只是表情淡淡,并不多做回应。 早在他下定决心,推行元潥的插秧方式开始,他就对这个法子很有信心,未曾想过会失败。 事情果然如他所想。 而他今晚入宫赴宴,并不是为了听众人的恭维之声,而是有他的目的。 谢凛视线扫过全场,目之所及,见到许多青年才俊,他走到僻静之处去,唇边泛起丝丝冷意, “这就是谢大人啊,今日一见,果真长得漂亮。”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带轻蔑。 谢凛回身看去,只见一身穿银白色锦袍的男子走过来,男子模样出众,只是神色高高在上。 谢凛知道他,二品征西将军最小的弟弟罗肃,仗着自己的长兄镇守大启西边,在盛京城中为所欲为,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此人与元家少爷关系不错,而平阳公主时不时要去外祖家住一段时日,便从小与罗肃相识了。 罗肃早对平阳公主生出情愫,本想着等他长兄归来,便请长兄为他求亲,却不料凭空杀出个谢凛来,罗肃很是不快。 尤其这段时日,盛京城内外,全是对谢凛的夸赞,更有许多人称,谢凛或将成为平阳公主的驸马,而且平阳公主十分仰慕谢凛。 这些流言蜚语,罗肃听了无数遍,对谢凛的恨意与日俱增。 刚才见谢凛被众人簇拥,心中更是不平,如今瞧见谢凛落单,自然忍不住上前刺他几句。 若谢凛胆敢反击,他便把谢凛打得满地找牙。 谢凛只是冷冷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罗肃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遭受过如此冷待,当场就气得双目通红,冲到谢凛面前: “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得公主殿下青睐?告诉你,没门!我与公主殿下青梅竹马,只能我做她的驸马!” 谢凛看着他,略作沉思,“罗公对公主殿下一片痴心,实在叫人感动,谢某不会夺人所爱,定会成全罗公子的。” 罗肃怔了怔,他方才冲上来,已经做好准备与谢凛大打出手,却万万没有想到,谢凛不仅没有对他反唇相讥,还认可他对平阳公主的感情,并且比会成全他! 罗肃再次打量他,发现谢凛虽然身材修长,但是身形消瘦,完全就是文弱书生的气质……大概是被他背后的将军长兄给吓到了,所以不敢与他叫嚣。 罗肃骄傲地“哼”了声:“你识相最好!否则即便你身为廷尉,我一样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谢凛笑了笑,没有做声。 罗肃越发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暗暗骂了句“胆小鬼”,便转身走开了。 此时此刻,在他心目中,谢凛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平阳公主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胆小鬼? 不可能的! 谢凛站在场外,看着不远处越发热闹起来,到处都有笑闹声,酒香、肉香与脂粉香,渐渐弥漫开来。 钗儿来到他的身后,福身行礼:“见过谢大人。” 谢凛回转身看着她:“钗儿姑娘有事?” “我家殿下有要事与大人相商,不知大人可否移步明月台?” “公主所在之地,谢某不敢贸然过去,可有殿下的信物么?” 钗儿从袖袋中拿出一样东西来,正是昔日谢凛丢失在平阳公主跟前的蝴蝶白玉簪,“大人如今可信我家殿下的诚意了?” 谢凛接过白玉簪:“请公主殿下稍候片刻,谢某一炷香的功夫后,必定前往。” “谢大人莫要忘了,我家殿下在等您商谈要事。”钗儿福身行礼,后退几步,便转身离开。 明月台建筑在皇宫地势高阔处,下边是亭子,上边是阁楼,有好几个房间,里边设置了软榻等物,是皇宫里赏月休憩的好去处。 只不过今晚上皇宫举办盛宴,明月台地方太小,今晚便用不上。 钗儿传了话后,便去往明月台阁楼上。 其中一个房间里,平阳公主一身杏黄色衣裙,珠翠环绕,越发衬得她容貌出众,贵气逼人。 “怎么样,他答应了吗?”见钗儿回来,平阳公主立即上前询问,声音里难掩激动之情。 钗儿笑着点点头:“谢大人拿了信物,便承诺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过来。” 平阳公主双手合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他虽然待我很好,但却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今晚上父皇母后就要为我选择驸马,我不能再等下去,我要主动出击!不论母后如何阻止,谢凛他都必须成为我的驸马!” 钗儿笑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又貌美无双,谢大人心中必定有您,只是身份之差,叫他无法跨越而已,今天晚上公主殿下一定能得偿所愿。” 平阳公主想到等会儿的事,又激动又羞涩,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叮嘱:“把周围的人全部清掉,不许任何人来坏我的好事!” 钗儿回答:“已经清除干净了,若是殿下不放心,奴婢再去瞧瞧。” “你派人去瞧瞧,切莫出现任何乱子。” 钗儿立即去办,平阳公主站在阁楼房间里,身上落满十五的月光,她紧张而激动地等待着。 阁楼外,无边月色洒落树梢,晚风吹来,光影晃动,竟是美得不可思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平阳公主便听到哒哒的脚步声,上了阁楼。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钗儿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公主殿下,谢大人说今晚月色正好,可否将屋中烛火熄灭?” 平阳公主毫无怀疑,吹灭蜡烛,亲自去开门,一身材高大的男子,直接扑上来,将她抱个满怀。 男人怀中带有异香,平阳公主还未看清他的脸,便已经晕厥过去。 第233章 谢凛身世2 皇宫里的琉璃灯,次第被点亮,举办盛宴的明华宫内外,人声鼎沸,比方才还要热闹。 纵然如此,许许多多的人还是没能忽略,光影下那抹墨绿色的、修长儒雅的身影。 远处有风起,吹动他的衣摆,他站在那里,像极天上下凡的仙人,虽与众人同在,却又与大家都隔着似有若无的距离,难以追逐。 在月亮逐渐高悬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看他一眼,看他清冷的身姿,看他绝世无双的容颜,只是谢凛从始至终,没有笑过一次,淡漠彻底。 他在想事情,有人也在想着他。 皇后身在凤梧宫,在想着谢凛。 四方格插秧方式取得的丰收成果,到底传到皇后耳中来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娘家那个不成器的庶子,居然能想出此等插秧方式,并且取得不错的结果,可谓是前无古人。 虽然此举重挫了丞相的气焰,但皇后还是高兴不起来,毕竟元潥如今的成果,大半部分都得归功于谢凛。 是谢凛力排众议,执行此等崭新的插秧技术,而且还为此承诺,要砸出几百万两银子,才取得如今的成果。 否则沿袭千百年的插秧方式,难以撼动。 一般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没有足够魄力下定决心,采用元潥的插秧方式;要么就是没有足够的银子砸出去。 皇后深知,此事若换做皇帝,只怕元潥的插秧方式,会夭折。 甚至皇帝还没出手,太傅府一众人等,就先扼杀他的想法了。毕竟元潥生活在太傅府被称为废物,是有迹可循的。 但是他到谢凛手下做事,却成为天才少年…… 皇后深吸一口气,轻轻地闭上眼睛,谢凛立大功了,四方格的插秧方式,实在是相当的利国利民! 谢凛的功劳,和昔日桑农挖水渠、泄洪,对楚合意的功劳,是一样的。 皇后整个人心灰意冷,甚至在想,自己多年前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又想,这两年来她屡次将谢凛置于死地,是不是也错了? 如果她没有选择错误,今天也不会有这样深刻的心痛,仿佛有把刀子,一次又一次地割在她的心上。 安嬷嬷着急忙慌地进来:“娘娘,公主殿下邀约谢大人在明月台碰面,周围的侍卫都被清走了,我担心公主殿下做糊涂事,您快去阻止啊!” 皇后浑身猛地一震,脸上血色尽失,几乎顾不得仪态,便往明月台的方向快步走去。 说是“冲去”也不为过。 安嬷嬷追上前来,嘶嘶喘着气道:“娘娘,不可如此激动啊,若事情当真发生了,您这般贸贸然地闯过去,势必惊动众人,公主殿下此生也就毁了。” 皇后浑身一僵,贝齿咬住嘴唇,终于还是强迫自己稳住脚步。 她声音嘶哑低沉:“嬷嬷,你带人去明月台附近守着,在我过去之前,任何人都不许靠近明月台,要保护公主声誉。” 说这话时,皇后气血翻涌。 她早已经警告过东方景,不许对谢凛产生什么感情,可这孩子居然敢不听她的话,在今晚私会谢凛,她到底想干什么! 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嘴唇几乎被皇后咬出血来,她松开牙齿之后,嘴唇慢慢变得殷红,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安嬷嬷立即去安排人手了,在皇后到达之前,明月台附近被侍卫镇守,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随后,皇后带着安嬷嬷,以及四个心腹大宫女,踏上明月台的台阶。 明月台坐落在一片月光当中,阁楼上没有一点点灯光,皇后的脚踩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色里,能够听得真真切切。 太安静了,这地方安静得有些过分,只有月光在轻轻流淌。 皇后忽然停下脚步,回望一眼身边的人,远处是她安排镇守明月台的侍卫,身边是看着她长大的安嬷嬷,剩下四个宫女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其中两个还会功夫。 全部都是她的人,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皇后收回视线,继续往上走,心中急切到极致,有如沸腾的开水,但脚步还是十分沉稳,只有跟在她身侧的安嬷嬷,才能感受到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站到门前了。 皇后的手在颤抖,她从嬷嬷手中接过琉璃灯盏,灯盏里的光把这一方天地,照得昏黄明亮,但也只是这一方天地而已,远处的月色还是无边无际,冷冷的像是要淹没掉什么。 皇后的心尖,在此时猛地颤抖了下,她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低声道:“嬷嬷,把门打开吧。” 竟连声音也在颤抖。 仿佛大门打开,会有凶猛的野兽,从里面冲出来,把她撕咬得七零八落。 皇后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琉璃灯笼,指节泛白。 吱呀。 微微的开门声,大门打开了,窗边的软榻上,月光照下来,将上边相拥躺着的人影,照得真切。 衣衫凌乱,男人还在不住亲吻着女人,月光下,女人回应着。 一切的一切,却因为大门打开,灯光照耀进来,而停止了。 两个会武的宫女大步上前,将男人一把揪下来,扔到地上去,见男人要挣扎爬起,宫女直接捂住他的嘴巴,并且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男人再也动弹不得,无法出声,他被逼在背光的角落里,看不清楚容颜。 平阳公主反应过来之后,拢好身上的衣服,从榻上下来,跪到皇后面前。 这个过程中,她甚至都不看那个男人一眼。 只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她把谢凛引过来,生米煮成熟饭,再把皇后引过来,母后看到他们这样,定然不会再反对她与谢凛。 皇后眸中生寒,定定地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跪下,女儿家因为动情,脸颊这会儿还是泛红的,眸中有温柔情愫流动,但神态却是十分坚毅。 “母后,我与谢大人是真心相爱的,女儿如今已经是谢大人的人了,请您成全我们吧。”清冷月光下,平阳公主坚定的声音响起。 第234章 谢凛身世3 角落里被扣住的男人,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是无人理会他。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利刃,平阳公主只怕早已经被皇后的眸光,捅成马蜂窝。 安嬷嬷守在门口,忽然道:“皇后,好像有大批人手往这边来了,公主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才好。” 平阳公主忽然抓住皇后的手:“母后,您是否年轻过,可否也爱过一个人?若您也年轻过,也过人,请您成全儿臣吧!” 皇后反手紧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把平阳公主抓得生疼,“跟我走!”皇后命令。 平阳公主却道:“母后,您若是不成全儿臣与谢大人,儿臣宁愿身败名裂,也绝对不跟您走!” 夜色里,猛地响起巴掌声,啪的一下,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把平阳公主的嘴角打出鲜血来,脸颊迅速肿胀。 即便如此,她还是重新爬起来跪好,丝毫不肯走,远处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显然有大批人手来了,皇后心头一惊,不知道来者何人,如果是皇帝,她的人手自然是抵挡不住的,也不敢抵挡。 可是,会是皇帝吗? “你叫人给你父皇通风报信,引他过来?”皇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心中的绝望与怒火齐齐涌上来,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掐死眼前的女儿。 月光在此间,变得肃杀。 即便光线不好,平阳公主也察觉到了母后身上的杀气,但她毫不退缩,迎着皇后冰冷的双眸: “母后,如果父皇知道,我与谢大人已经有肌肤之亲,必定会成全我们的,父皇喜欢且认可谢大人!” 她又摸向自己的腹部,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再告诉母后一个好消息,今晚已经不是我与谢大人第一次好了,我腹中已经怀有谢大人的骨肉。” 轰隆! 惊雷仿佛响在皇后的脑子里,震得她浑身颤抖,脸上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清冷的月光把她照耀得好似一只鬼,从健康的人,到羸弱的、苍白的鬼,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平阳公主皱了皱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与谢凛在一起,对皇后的打击这么大,仿佛皇后的天地瞬间变色,然后崩塌了。 平阳公主有一种“自己生生把母后气死了”的感觉,叫她也脸色发白,呼吸不稳。 倔强的语气,变成撒娇哀求的语气,平阳公主说道:“母后,您成全我们,好吗?求您了!” 皇后慢慢地回过神来,心中的支柱好像倒塌了,她站立不稳,竟在平阳公主面前,瘫坐在地上。 “安嬷嬷,你把他们带出去,我与公主说两句话。”皇后的声音如死灰一般,没有一点温度和生气。 安嬷嬷虽然担忧,但还是听从吩咐,带着人手出去,那个男人也被堵住嘴巴,一并带出去了。 他们刚到门口,便有人带着侍卫,如潮水一般围拢上来,安嬷嬷定睛看过去,浑身如堕冰窖,心中对皇后的疼惜,到达了巅峰。 如果皇后知道…… 如果皇后知道…… 安嬷嬷简直不敢去想,如果皇后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狠狠地闭上眼睛,身体颤抖如风中落叶,任由眼泪掉下来,心头大喊:「造孽啊,造孽啊!昔日造的孽,有朝一日,总是要偿还回去……」 房门关上,只有皇后与平阳公主在里面,母女二人此刻都是坐在地上,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母后,我只是想和心上人在一起啊,为什么这么难。” 平阳公主定下这个计策的时候,真的只是想选心上人做驸马,并且得到皇后的允许而已,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会伤害皇后有多深。 这是从小疼爱她的母后啊,伤在母后的心上,她心里也痛苦得快要窒息了。 “母后,我是大启最尊贵的公主,是父皇和您最宠爱的女儿,难道我连选择自己心上人做驸马的权力都没有吗?为什么啊,母后?”平阳公主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皇后看着她脸上的泪水 ,目光却又好像透过她,看向别处。 在公主的嘤嘤啜泣之下,皇后终于开口:“因为你和谢凛是亲兄妹,他是我送出去的儿子,与你太子皇兄是双胞胎,所以你们不能在一起。” 语调平缓,在这平缓当中,仿佛弥漫着寒冰,让人从头冷到脚。 平阳公主瞪大眼睛,眼泪都忘记掉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浑身猛地打了个寒颤。 夜风吹过,阁楼外高大树木随风摇晃,母女二人都没有注意,一道立在窗外的影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平阳公主嘴巴张大,脸色苍白,像是冬日里,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这不是真的,母后,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平阳公主哭声破碎,抓着皇后的手,疯狂地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答案。 皇后却斩钉截铁道:“这是真的,谢凛是你的亲哥哥!所以,我会让人给你一碗药,落了腹中胎儿!” 平阳公主还是不能接受:“如果他是我的亲哥哥,为什么母后把他送走?为什么!” 又问:“这件事父皇知道吗?这是你和父皇的手段,还是母后你一个人所为!我去找父皇,我去问清楚!” 皇后把平阳公主一把扯回来,见她还在发癫,又甩了一巴掌过去。 “这件事你父皇不知,你太子皇兄也不知晓,若你此去告知你父皇,你将彻底失去母后!” 平阳公主捂着脸,哭得声嘶力竭:“可是母后为什么要那样做啊,父皇他那么宠爱你,你是皇后啊,难道连多出来的一个儿子,你也养不活吗?” 窗外那道影子,也死死盯着屋子里皇后的脸,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皇后却忽然朝窗外看过去:“是谁在那里!” 极致的恐慌之下,皇后胡乱抓起手边的琉璃灯盏,朝窗口照过去。 昏黄的光线扩散开去,窗外那人自知无法隐藏,也不想隐藏,终于缓缓出现在窗边,琉璃灯盏顿时照亮了他那张无双的脸庞。 皇后刹那间看见他清冷的身姿,外边无限月色落下来,他整个人仿佛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似的,带着无尽的冷意。 皇后瞳孔剧缩:“你怎么在这里?” 第235章 儿子诛心 平阳公主顿时察觉到皇后的失态与惶恐,眼泪还未擦干,她就看过去,窗外之人竟是谢凛! 谢凛什么时候到窗外去的? 不对,看他的样子,他一直都在窗外! 可是,如果他一直在窗外,那么刚才和她在榻上相拥忘情的男人,又是谁! 谢凛没有看她,目光始终落在皇后身上,与皇后对视,半晌,他清冷开口:“我一直在这里。” 皇后不死心地问:“你都听到了?” 隔着一扇窗的距离,谢凛微微侧过身去,“安定公主跳城楼的那个晚上,皇后挡在我与皇上之间,不让皇上看到我的模样。 “后来更是不断派人想要烧毁的脸,毁容不成,便命人给我下毒,让我此生只能躺在病床上,无法入宫面圣。 “一开始我实在不明白,背后的人这样做,目的何在。直到有人告诉我,我长得与太子殿下十分相似,尤其是侧脸,相似到会让人认错的程度。 “谢家老太太又不断给我下毒,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冰冷如雪,说到此处,他才转过头来,再次看着皇后,眼神锐利如刀。 皇后紧紧抿着嘴唇,脸上还是一点血色也没有,此时此刻,无人去注意、关心东方景,她好似沉默在谢凛与皇后中间。 谢凛继续说道:“后来我见到太子殿下,见到皇后,见到平阳公主,我心中的猜测越发荒唐起来……直到有人告诉我,让我去做公主殿下的驸马,我与公主圆房之日,我的身世答案,自然会显现出来。” 谢凛冷笑,浅淡的笑容里带着嘲讽,带着愤怒,带着悲凉的叹息:“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啊。” 他口吻平淡如水,只是他站在月色之下,周身隐隐有嗜血杀气弥漫开来。 皇后浑身都在颤抖,半晌怒斥而出:“你既然早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世,为何还要糟蹋小景?她是你的亲妹妹,你却还这般对待她,你是要报复我吗!” 纵然谢凛是她的亲生儿子,与东方晔同日同时从她肚子里出来,但谢凛到底不是在她身边长大,况且谢凛挡住了东方晔登基的路,皇后从一开始只想除掉他,对他并无母子之情。 如今得知他早已经猜测,自己是他的母亲,可他却还对东方景下此毒手,他在皇后心目中,顿时成了那等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恶鬼。 没有亲情,有的只是恨意,以及对他所为的不满。 认为他身为儿子,不该如此报复她这个母亲,不该如此糟蹋他的亲妹妹。 谢凛轻笑两声,那笑声仿佛被月色浸染,带着无尽冷意与苍凉。 他从窗外进来,一步一步走近,始终凝视着皇后的眼睛。 “皇后娘娘搞错了,得知我身上流着与您相同的血,我只觉得肮脏不堪,无尽耻辱,又怎会触碰您的女儿?她也配?” 皇后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凝固了,冷得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除了羞恼便是愤怒。 他居然敢这样说话! 他居然敢嫌弃她这个生身母亲。 她生来就是贵女,如今又是中宫皇后,膝下更是有大启储君东方晔,身份何等尊贵。 多少人想要投胎做她的孩子,都不够资格。 谢凛居然敢嫌弃她? 他是什么东西! 皇后咬牙切齿道:“若无此事,小景腹中胎儿,又是从何而来!” “她是皇后娘娘疼爱的女儿,是大启尊贵的公主殿下,皇后不问她,怎么反而问我?”谢凛冷笑道:“怎么,皇后害怕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背叛吗?” 什么背叛? 皇后立即朝东方景看去。 东方景早在皇后与谢凛对峙期间,心态就步步崩溃了,如今见皇后朝自己看过来,她瞬间泪如泉涌。 “母后,是我错了,我并未怀孕,我只是为了嫁给……嫁给……” 得知谢凛是她亲哥哥,后面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好道:“怀孕的事情,是我撒谎了,并未有这样的事情,我还是黄花闺女,母后!” 皇后如遭雷击,一点也没有因为谢凛与东方景之间,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而高兴。 听闻安嬷嬷说,他们两人相约明月台时,她急得快要吐血,结果现在她一手养大的女儿,放在心上疼惜的女儿,却为了谢凛反过来欺骗她。 想要利用假孕来逼迫她低头、妥协! 叫她在紧急之下,把二十二年来藏在心底的秘密,全盘托出,而且还被谢凛听到了! 这是她疼惜的女儿啊,是亲自教养长大的女儿啊,为了谢凛,做出背叛她的事情。 似是想到什么,皇后忽然怒指谢凛:“是你,你明明知晓小景对你有好感,你便利用她来对付我,让我说出你身世的真相,你怎么这样恶毒!” “我恶毒?亲生母亲抛弃我的时候,不恶毒吗?我也想像公主殿下问皇后娘娘一句:皇宫很穷吗?为何得皇上万千宠爱的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愿意养?而是要把他送出宫去,从小给他下毒,更是在他长大以后,屡次将他置于死地,为何?” 谢凛声音低沉,却如有千钧,沉沉砸在皇后的心口上,叫她身子晃了晃。 很难得的,皇后居然脸色煞白,哑口无声了。 谢凛还在等待她的答案,可是皇后一直没有开口,外边似乎来了很多人,传来嘈杂的声音。 谢凛开口:“皇室生双胎,是为不祥之兆,恐有夺嫡之争,血流成河。所以二十二年前,皇后娘娘选择了东方晔,从而抛弃了我吗?为了太子之位?为了您的皇后之位得以稳固?” 皇后抬眸看他,终于开口:“怎么,你要去告知皇上吗?若你敢去,我们固然活不了,但你以及你背后的谢氏一族,也将血流成河。 “我知道你喜欢楚合意,我还会安排杀手,天涯海角追杀楚合意,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谢凛眯起眼眸盯着她,半晌,浅笑一声,无边的冷意从他眼底弥漫出来。 他说:“不,我只是想让皇后娘娘看看,您已经遭受自己疼爱的女儿背叛了,是否你二十二年前选择的孩子,也会背叛您。” 他一口一个您,却全无尊重之意,有的只是无边的冷意与嘲讽。 他道:“皇后娘娘打开眼前这扇大门,就可以看见结果。” 第236章 儿女背叛 什么意思?皇后冰冷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谢凛,他已经利用东方景达成他的目的,他还想要干什么! “母后,妹妹既然已经与他有肌肤之亲,您就成全妹妹吧。”大门外,忽然传来太子东方晔的声音。 他带着人来了,仿佛早已经知道屋子里发生什么事情,没有去查看情况,直接跪在门外,请求皇后成全。 皇后浑身一震,视线从谢凛脸上转移到门上,大门随之打开了,她看到她当年选择留下来的儿子,跪在眼前。 “母后,妹妹是真心喜欢他的,否则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出格之事,请母后成全妹妹一片痴心。” 东方晔跪在月色下,面对着皇后,低头拱手:“儿臣此言,对母后来说,或许大逆不道,但儿臣实在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妹妹遭受相思之苦。” 又道:“母后也曾年轻过,心中定然也深爱父皇,才会成为父皇的皇后,母后应该理解妹妹,与心上人不能结为连理的痛苦。” 仿佛有轰天巨响,炸在皇后的耳边,她的儿子才来到此处,尚未分明情况,就直接下跪求她成全。 皇后呆呆地看着跪在眼前的太子,看着她亲自养大的儿子,是啊,儿子长大了,身为太子的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不能与谢凛为敌,就准备收服谢凛,得知东方景心悦谢凛,便助东方景一臂之力,让谢凛成为东方景的驸马。 妹婿,便可以为他这个太子所用了。 这一定是他们兄妹俩提前商量好的。 在她这个皇后到达之后,在她这个母亲看到东方景与“谢凛”的奸情之后,不给她丝毫动手私下解决的时间与机会,太子便带着大量人手来“捉奸”。 坐实东方景与谢凛的私情,如此众人便都知晓,大启的平阳公主已经委身于谢大人,即便她这个皇后、这个母亲,再如何反对,都无济于事。 事情一定会闹开,以皇帝对谢凛的认可,一定会让谢凛做东方景的驸马。 好啊,好得很啊。 不仅仅是她的女儿算计她,就连她的儿子也算计她,这不就是谢凛口中所说的儿女双重背叛吗? 她居然在同一个晚上,遭遇两个亲生孩子的算计与背叛,女儿是为了心上人,儿子则是为了巩固他身为太子的权力。 可惜这两个蠢货,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一切言行,不过是被谢凛牵着鼻子走而已。 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在帮助谢凛达成他寻找身世真相的目的,同时重伤她这个亲生母亲。 可笑的是,这两个蠢货直到现在,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清冷月光下,皇后呵呵笑出声来,那笑声带着无尽的悲痛、愤怒,以及破碎。 东方晔知道自己行为惹恼了皇后,但他不后悔,等妹妹与谢凛的婚事定下以后,他会跟皇后解释,皇后会理解他的。 他此举既可以把谢凛收为己用,还彻底斩断了谢凛与楚合意之间的可能性,他娶楚合意为太子妃指日可待。 同时获得谢凛与镇北侯府两大助力,还有楚合意手下的桑农,以及谢凛手下的元潥,一举四得。 他相信,母亲会理解他的。 东方晔低着头,依旧跪在地上,周围安静得太过分了,让他错觉月光晃动会发出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间,他察觉有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在他身边跪下。 他没有来得及转头去看,便听到身边的人开口了。 他说:“公主殿下有心上人的事情,微臣也听说了。微臣与皇后娘娘先后赶到此处时,正好看到公主殿下与心上人相依相偎,情难自禁。公主殿下这般敢爱敢恨,实在叫微臣钦佩,微臣与太子殿下所求一样,求皇后娘娘成全公主殿下一片痴心。” 东方晔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彻底呆住,扭头去看身边的人,不是谢凛又是谁? 谢凛没有看他,继续说道:“况且公主殿下,已经怀有那男子的骨肉,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公主殿下腹中胎儿乃是皇后您的外孙,请您给这个外孙出生的机会,以及一个完整的家吧!” 东方景:“……” 那是假的,是她用来逼迫母后成全她的!! 东方晔看看身边的谢凛,又看向被宫女扣住的男人,男人被堵住嘴巴,被扔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楚面容,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几乎就在他想要起身过去查看那人到底是谁时,跟着他前来的侍卫、太监、宫女纷纷跪下。 异口同声道:“请皇后娘娘成全公主殿下,莫要棒打鸳鸯。为此,我等愿意在此长跪不起。” 这些话还是东方晔让怀祁教给那些人的,他们的计划是,等他求情完毕之后,跟着他到明月台来的人全部跪下求情。 意在让皇后知晓,东方景和谢凛之间的事情,他手底下的人都知晓了,若是不成全他们,此事传出去必定会毁掉东方景的声誉。 姑娘家的声誉何等重要。 更何况此姑娘还是大启公主。 若是传出去,必定贻笑大方。 只是现在,手下人的言行,却将东方晔放在火架子上烤,炽热的火焰炙烤着他,东方晔一瞬间口干舌燥,竟说不出话来,呆在原地。 东方景身在旋涡当中,被一股又一股的力量撕扯着,她内心早已经崩溃,她忽然抢过皇后手中摊在地上的琉璃灯盏,大步冲出来,冲到黑暗里去,手中的灯盏照亮角落里男人的脸。 “怎么是你!!” 男人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东方景疯狂地想要一个答案,便把他嘴巴里的布条扯出来,崩溃嘶喊:“怎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她只记得自己打开大门,把男人迎接进去,等她清醒过来,人已经在榻上,男人在亲吻她,扯她的衣服…… 她以为是谢凛,所以回应。 她以为是谢凛啊。 那时候她不知道,谢凛是她兄长,与她有血缘关系,不知道啊…… “不是公主殿下约我来的吗?这是公主殿下派人给我的信物啊。”男人从怀中掏出蝴蝶白玉簪,赫然是钗儿从她手中带出去的那支。 “这门亲事,我同意。”皇后苍凉的声音,幽幽传来。 东方景大喊:“母后,我不要!” 她狠狠把蝴蝶白玉簪砸到地上,簪子发出叮铃的脆响,然后四分五裂。 皇后的话语却没有停歇,只是她的声音里带着被儿女联手背叛之后的深深寒意: “这不是你自己求来的吗?不是你皇兄为你所求吗?我成全你们兄妹。” 第237章 他不如我 月色清冷,落在皇后身上,她缓缓站起身来,仿佛浸染了无尽风霜,除却下人之外,几乎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有东方景的错愕,有东方晔的震惊,有安嬷嬷的心疼,有谢凛的冷嘲与凛冽,也有站在黑暗里的男人的激动。 皇后一步一步走出屋子,走到他们面前来,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征西将军最小的弟弟,配平阳公主的身份,倒也差不太远。”皇后如此说道。 是了,这个方才在屋子里,与东方景抱在一起的男人,正是征西将军最小的弟弟罗肃。 他老早以前就爱慕平阳公主,今晚上更是拿话刺谢凛,谢凛便成全他一把,他是心甘情愿被谢凛送到这里来的。 “母后!”东方景喊她的母亲,眼泪再度掉下来,她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皇后的眼神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你堂堂公主与人私定终身,还叫这么多人知道、看见,现在还想要怎么样?下去!” 皇后沉沉一声呵斥,眼神冰冷如霜,把东方景吓得够呛,脸色瞬间惨白,竟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了。 今晚她所为,实在是胆大妄为,母后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 只是她以为,母后的生气,以及她对姑娘家声誉的牺牲,能够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她想要指责皇后,指责她为什么当年要抛弃谢凛,指责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真相,叫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是她不能指责,一旦她指责,事情就会暴露,母后的皇后之位不保,她外祖家,以及她自己或者她的太子皇兄,都会遭受牵连。 这是东方景此时唯一清明的地方,所以她生生忍下来了。 只是她死死咬着唇,离开之前还狠狠地瞪了皇后一眼,那一眼有愤怒以及憎恶。 皇后心尖猛地一颤,这个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居然憎恶她! 她对东方景投注了心血与感情,自然受不了东方景这样的眼神…… 东方景该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啊,该时时刻刻站在她这个母后身边啊。 皇后身形晃了晃,安嬷嬷立即上前搀扶住她,不禁老泪纵横。 都是孽啊! 总要偿还的。 “太子所求,本宫已经应允,是否可以带着你的人手离开了?”皇后目光如剑,看着东方晔。 东方晔脸上毫无血色,被月光一映,更显苍白,他转移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谢凛,半晌才收回视线,对皇后弯腰拱手:“儿臣告退。” 起身的时候又忍不住道:“母后莫要动怒,以免伤害自己身体,今晚的中秋盛宴,还在等着母后驾临。” 皇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显然对他失望至极,也被他今晚的行为给伤到了,没有说一个字。 东方晔抿了抿唇,只好转身带着手下的人全部撤离。 安嬷嬷见大家都散去了,知晓皇后必定还有话对谢凛说,便给宫女使了个眼色,几个宫女把罗肃带下去之后,便在远处守着。 谢凛从地上站起来,站在月色之下,迎视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避。 “谢大人当真好手段,仅靠一支蝴蝶白玉簪,就可以利用本宫亲自生养的太子与公主为你办事,助你查到身世真相。” 谢凛脸上如同覆盖一层冰霜,没有回应。 “本宫真恨不得你出生那日,就亲自将你掐死,而不是叫谢贵人把你送到谢府教养,叫你今日与本宫作对。”皇后声调平缓,但声色里却带着无尽冷意,就连双眸之中也是无尽杀意。 显然她说的都是心里话,她的十指还在微微颤抖,真的,真的恨不得二十多年前,就掐死谢凛。 谢凛听言,沉默好半晌,才冷笑一声:“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希望自己自出生那日起,就直接被掐死呢? “若是那时被掐死,我便不必自襁褓中就开始服用毒药;也不用寒冬腊月里日日夜夜受病痛折磨;更不用别的孩子健康玩闹时,只能在一边看着;甚至不用克制自己过于悲伤或者兴奋的情绪,只因为那些情绪会叫我身体难以承受。” 他目光如刃,回逼着皇后:“那时候你掐死我,这些痛苦我都不用承受,你那时候怎么不掐死我?” 他朝皇后逼过去,长到二十二岁的他,身形虽然清瘦,但已经比皇后高出许多。 “是因为你知道,母亲掐死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为天道所不容吗?还是你害怕,掐死亲生的孩子,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或者你害怕,我会化为厉鬼来纠缠你,叫你日日夜夜不得安生?” 声声质问,字字泣血,谢凛眼眶泛红,却没有一丝眼泪涌起,但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你哪怕有一个时刻为我想过呢?” 皇后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贴到柱子上她才反应过来,抬眸看着他:“所以,你现在来报仇了吗?你亲手利用你的手足,来对付我!今晚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谢凛笑着,笑容里透着无尽苦涩,他声音嘶哑:“即便到现在,皇后娘娘也不觉得自己二十二年前做错了吗?我不过查找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已,我有什么错?” 继续盯着她的皇后,谢凛声音里戾气尽生,眼眶比方才猩红得更加厉害。 “再说了,你疼爱的女儿即便嫁入罗家,依旧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你的儿子虽然今晚浅浅背叛你一下,也还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是大启的储君!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丝毫没有认错,作为被放弃的、被抛弃的、被追杀的孩子,我有什么满意的呢?” “你想干什么!”皇后心中警铃大作,只觉得他此刻像极一只恶鬼:“你难道要把我们全部害死,你才满意吗?” 谢凛:“……” 她就想到这个?她对他做了这么多恶事,就想到这个?! 皇后:“晔儿是我当初选择的孩子,他既做了太子,我便会助他成功登基,此生你休想害他!否则我会亲手杀死你!” “你早就开始杀我了,皇后娘娘。”谢凛满目寒气直射皇后面庞,心底恨意如潮,直冲云霄。 “至于你是否能助太子登基,我们拭目以待。说不定最终的结果证明,二十二年前皇后娘娘为巩固自己地位,选错孩子了——他不如我。” 第238章 弥补他吧 谢凛的声音在月色下幽幽回响,从此执念生根。 他转过身去,沿着楼梯往下走,一步一步,走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靠着柱子的皇后,再无力支撑,身体沿着柱子往下滑,安嬷嬷扶不住她,只好随着她的身体一起蹲下来。 “嬷嬷,他要毁掉我们,连他的弟弟妹妹也不放过。”皇后紧紧抓着安嬷嬷的胳膊,把安嬷嬷当成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安嬷嬷低下头去,眼泪浮上来,当年她就劝阻过皇后,莫要做出如此行为,但皇后并不听她的,坚持要把谢凛送走。 东方晔长到五岁,就被立为太子,那时候皇后和她说:“嬷嬷,当年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那时的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十七年后谢凛会以病弱之躯,躲过重重暗杀,最终杀到他们面前来,还把太子与公主利用得彻底,重伤皇后。 实在是个心思深沉,十分可怕的人啊。 可是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嬷嬷抬起头来,目光深深,眸子里涌动着另外一种光芒:“皇后,我左右思考谢大人话语中的意思,总觉得他是因为被您抛弃,才会心生恨意。他到底是您生下的孩子,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绝不敢轻易弑母的……但凡他心里还有爱意——他爱慕城安县主,就必然不会弑母。 “事到如今,皇后应当放下仇怨,主动弥补这孩子,叫他看到您的好,叫他感受到母亲的关怀,他心头暖了,自然就不会与太子与公主手足相残了。” 是吗? 皇后将信将疑地看着安嬷嬷。 可是如果这样一来,皇帝就会察觉她的异样,那些对皇后宝座,以及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人,都会有所察觉。 即便得了谢凛的心,终究还是失去储君之位,失去皇后之位,那样又有何用! “不!”皇后的手猛地一抓安嬷嬷的胳膊,噌地站起来,眸中是坚定如霜的冷光:“我绝不能这样做,如此行为只会叫别人看出我和他的关系,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若是他敢出去乱说话,本宫便说他想要乱皇室血统,反正……反正谢贵人已经死了。” 安嬷嬷哀哀叹了口气:“可若是谢大人对付太子与公主呢?从今夜看来,太子与公主之心计,完全比不上谢大人,手足相残何时到头啊?” 皇后道:“晔儿与小景加在一起,并非不如他。只是他们兄妹二人在此之前,不知真相,对他毫无防备,才会着了他的道。” 她不信,自己选择留下来的孩子,会不如那个被她所抛弃的! 她绝不相信! 安嬷嬷还想再劝,却见不远处传来骚动之声,她道:“恐怕是前方的中秋盛宴要开始了,皇上派人来寻您过去了吧?娘娘是否要回宫重新梳洗一番?” 皇后深吸口气,连忙抹去脸上泪痕,半晌后恢复镇定自若,她抬脚往楼下走。 声音已是平稳无波:“就说本宫身体不适,叫皇上他们先开宴,不必等我。” 可她才下了明月台,大宫女便来报:“皇后娘娘,青阳城地裂了,皇上得到消息,立即召集群臣商议对策,今晚上的中秋盛宴取消。” 皇后愣了愣,居然是地裂了,严重到中秋盛宴直接取消。 取消了也好,反正今晚这中秋盛宴,她毫无心思参加。 只是…… 皇后皱了皱眉,皇帝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必定会把太子和谢凛一起喊去。 谢凛会不会趁此机会,说服皇上把太子派到青阳城去,让他受伤身亡,有去无回? 皇后脊背窜上一层冷意,很想让东方晔去赈灾,得民心,得朝臣赞赏,让谢凛知道,她昔日选择的孩子很优秀,并非不如他。 但是又不想让东方晔去那样危险之地,随时可能丢失性命。 皇后一时间难以决断,便让大宫女去紫宸殿附近打探消息:“若有情况,立即来告知我!” 大宫女应是,迅速转身离去。 青阳城地裂,灾情严重,故而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宫中。 成王夫妇,以及太子等人,迅速得到消息,皇帝召他们前往紫宸殿。 传话的人退下之后,东方朔道:“父皇叫我们前去,定然是要找人前往青阳城赈灾。” 他眼里有忧愁之色,还有藏在深处的恐惧,他年初才失去母亲,前头若有什么事情,再无人帮他挡着,他要亲自去面对死亡。 地裂是自然灾害,不像战争,战争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与实力打胜仗,但是在地裂面前,人类实在太渺小,根本无从躲避。 而且地裂不是一次就结束,很可能很快会有第二次,或者隔天趁大家放松警惕时再来一次,简直防不胜防。 润雪沉思片刻,忽然抬眸,清亮的目光看着他:“夫君,你自请去青阳城赈灾吧。” 东方朔眸子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王妃。 “你只管去,相信我,你会平安归来,而且我们还会狠狠赚一笔。” 润雪说着话,上前挽住东方朔的胳膊,与他一道往紫宸殿的方向走。 皇宫里的湖边,谢凛站在月下,吹着夜晚的风,心头气血还在不断翻涌着,隐隐要吐血。 望山从远处急匆匆而来,送给他一封书信,“不知是谁送来的,只说要给大人过目,我查看过了,上边没什么猫腻,大人可以放心查看。” 谢凛还未来得及拆开书信,姚安便找过来了:“谢大人,青阳城地裂,皇上召您前往紫宸殿,商议解决之法。” 青阳城! 谢凛浑身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楚合意在青阳城。 第239章 兄弟相争 紫宸殿内,朝臣们还处在震惊与惶恐当中,怎么好端端地青阳城就地裂了呢? 是否有人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招来天谴? 朝臣们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但丝毫不敢说出来。 皇帝坐在高台椅子上,脸色很阴沉,好好的中秋节居然会传来这样的噩耗,那些从历史上传来的说法,以及朝臣、百姓们的心中,一定以为他不仁,暴政,才会发生这等事情。 故而,青阳城地裂不只是大启的灾难,还是一记重拳狠狠捶打在皇帝的心口上。 太子与东方朔先后进入紫宸殿,两人同时下跪行礼。 皇帝很是疲倦的样子,但是强撑着:“你们都起来吧,和诸位爱卿好好商量一番,青阳城地裂,该派谁前去赈灾,又如何赈灾?” 人人都知晓,地裂之地十分危险,房屋随时可能倒塌,地面随时会皲裂,又或者高大树木砸下来,更或者山体动摇,泥石流等等灾害接踵而至。 一时间,朝臣们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忽然,东方朔往前跨出一步,跪下来:“父皇,儿臣愿意前往青阳城赈灾。” 一句话,叫朝臣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中透露出无限的赞赏。 而东方朔跪在地上的脊背,挺得笔直,抱起的双拳是那样坚定,没有丝毫迟疑。 在朝臣们看来,此时的东方朔就是那为救灾区百姓,不顾自己生死的伟大形象。 皇帝也很意外,东方朔这个儿子会主动请缨,前往地裂的青阳城。 站在东方朔身边的东方晔,心尖猛地颤了下,一股惶恐的情绪袭击了他。 东方朔还未去,就已经得父皇与朝臣赞赏了,若东方朔再赈灾有功,那他在大启的声望要盖过自己这个太子去。 东方晔又想起,上次他前往淮山想做谢凛救命恩人的事情,他在途中遭遇暗杀,差点命丧黄泉,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查找背后的凶手,虽然暂时未确定是谁对他下杀手,但部分证据指向东方朔。 可见东方朔是想要除掉他的,而且已经明目张胆到找杀手对他下手的地步。 此次赈灾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东方朔抢去他的风头,绝对不能! 瞬息之间,东方晔已经权衡利弊,他毫不犹豫地跪下来:“父皇,如今青阳城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儿臣身为太子,理应前往赈灾,请父皇成全!” 臣子们看看东方朔,又看看太子殿下,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凶险之地,太子和成王居然会这么主动申请前往。 皇帝也看着他们两人,一时间难以抉择。 东方朔道:“父皇,太子乃是大启储君,他实在不适宜去青阳城此等凶险之地,若有个三长两短,恐山河动摇,就让儿臣前往吧!” 皇帝看着他,道:“你既然知晓青阳城凶险,还自请前往,你不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吗?” 东方朔:“儿臣不怕,能为父皇分忧,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是儿臣的福分,儿臣义不容辞!” 东方晔立即道:“父皇,青阳城发生此等大事,若儿臣不能前往解救百姓,这太子身份要来何用?儿臣将愧为大启太子!” 东方朔看着他,道:“太子皇兄,青阳城地裂,父皇心中已经万分焦急,你留在盛京城一来可以照顾父皇,二来能够坐镇盛京城,叫百姓与诸位大臣镇定,对大启、对父皇,百利而无一害啊。” 东方晔转头,看向东方朔。 兄弟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似乎有无形的火花在闪烁,两人眼中都是无尽冷意。 皇帝问朝臣:“各位爱卿以为,朕应该派太子前往,还是成王前往?” 郑文康虽然不知道他这外甥,为什么要去青阳城,那地方那么危险,但他身为东方朔的支持者,绝不可能与东方朔唱反调。 他上前一步,道:“皇上,微臣以为成王所虑有道理,青阳城危险至极,太子身为储君,若他前往,在青阳城有个三长两短,恐动摇江山社稷。” 部分朝臣也上前开口,所言与丞相并无二致。 太傅元冠玉则站在太子那边:“皇上尚且年轻力壮,正是放手太子出门历练的时候。微臣以为,此次应该派太子殿下前往,若太子能够从中锻炼出来,日后接手大启江山,皇上也能放心。” 丞相问他:“地裂十分凶险,无法预测,若是太子有三长两短,太傅能够负责吗?” 太傅回道:“成王殿下前往,就不会有三长两短了吗?太子殿下固然尊贵,但成王殿下也是皇上的孩子!” 气氛陷入僵持。 半晌才有人道:“何不叫太子殿下与成王殿下,一同前往?” “万万不可!一场余震便可要去许多人性命,太子殿下与成王殿下,绝不能一同前往!”说话的人是温庭慎。 大部分朝臣也是如此想法,若太子与有战功的成王,都死在青阳城余震当中,大启江山社稷必定会动摇。 不知是谁余光忽然飘到门口进来的一道墨绿色身影,开口道:“谢大人来了!” 不约而同的,众人朝谢凛看来,就连高台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是如此。 仿佛谢凛能够为他们决断,太子与成王究竟谁可去青阳城赈灾。 朝臣们自动分立两旁,谢凛从他们面前走过去,在皇帝跟前跪下行礼。 皇帝让他起身,并且道:“太子与成王同时请求前往青阳城,朕一时间难以决断,谢大人以为应该派谁前往更好?” 谢凛道:“既然皇上难以决断,想必太子与成王身上,都有难以取舍的优点。不如让太子与成王,分别简述一番,他们如何赈灾,也就可以确定,谁更适合前往青阳城了。” 太子与成王:“!!!” 如何赈灾,他们此前竟未曾想过! 不过,成王身边有润雪从旁辅佐多年,他张口便道:“青阳城地裂,定然废墟无数,儿臣此次前往,不计生死也要将废墟中的百姓救出;其次,儿臣会留在青阳城,与他们重建家园。” 太子东方晔从小有良师教导,他也不甘示弱…… 第240章 深入灾区 “儿臣以为,除却自己带人深入灾区救百姓之外,还需带上部分太医前往,也可及时救治受伤灾民;其次,等灾情稳定过后,应当对青阳城灾民减免赋税,直到他们重建家园。”太子如此说道。 都是一些常见的救灾策略,而太子与成王的心意,又难分胜负。 皇帝还是难以抉择,他再次问谢凛:“可还有其他法子?” 谢凛回答:“太子与成王殿下心系灾区百姓,他们谁人前往,都是一样的。若一定要选出一人来——不如就抓阄吧。” 抓阄? 众人都愣了下,有点荒唐,但是又觉得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 皇帝当机立断,叫人在纸张上写下青阳城三个字,又把纸张团成一团,从外观看去看不到丝毫墨迹,皇帝才亲自摇晃了几下这两张纸团,便叫姚安把纸团端到东方晔与东方朔面前去。 “谁抓到有青阳城三个字纸团的,便前往青阳城赈灾。”皇帝说道。 东方朔藏在宽袖里的手,蓦地攥紧,再攥紧。 他与东方晔兄弟两人假意推辞一番,最后是东方晔先抓阄了。 东方朔暗暗呼出一口气,才把纸团拿起来,慢慢剥开,里面赫然出现“青阳城”三个字。 他立即跪下来:“父皇,儿臣此去青阳城,定不辜负父皇所望。” 谢凛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想,抓阄也能抓到东方朔,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他不自觉地摸向藏在袖袋里的书信,若不是因为这封书信,此时请求前往青阳城的人,也有他一个。 只可惜,他不得不留下来。 然而,脑海中那抹娇俏的容颜,却始终让他魂牵梦萦,无法镇定,她一定要平安啊。 她一定会平安的吧? “谢大人?谢大人……”温庭慎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谢凛这才回神,朝他看过去。 温庭慎压低声音提醒他:“皇上在问你,对于此次赈灾,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大家都觉得谢凛好生奇怪,在如此紧要关头,他居然走神,而且是在皇帝跟前走神啊。 若他不能说出个好法子,只怕皇帝要生气,这不,现在皇帝看他的眼神,已经带着微微的不满了。 谢凛道:“皇上,以工代赈。朝廷既花了银子,也能让青阳城重建起来,日后不必再出多余银子了。” 朝臣们赫然一惊,这样好的法子,他们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此等法子,分明前人也用过的,并且书上就有相关记录。 东方晔与东方朔更是恍然大悟,方才他们愣是没有想起此等法子,否则根本不必抓阄,就能定下输赢。 兄弟二人事后回想今晚之事,都觉得是当时气氛把他们逼得太紧,让他们的脑子无法清明,故而忽略了以工代赈的赈灾策略。 不过,赈灾人员已经定下,东方朔感到庆幸,东方晔则追悔不已。 皇帝还安排兵部侍郎刘洵,作为副手跟着东方朔前往青阳城。 离开紫宸殿后,他们二人各自回府简单收拾一番,次日天色一亮,东方朔与刘洵便带领大批人马与粮食,出发前往青阳城。 他们出发之后不久,谢凛也安排探子暗中前往青阳城,查探楚合意是否安好。 探子出发之后,谢凛仍旧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初秋的山里林间起了浓雾,早晨的风带来微微凉意,望山走上前来:“大人先前说要去看村民们收稻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出发吗?” 谢凛“嗯”了声,这才收回视线,出了谢府,坐上马车,前往村子里,看今年秋季的水稻丰收成果。 站在田埂边上,谢凛举目望去,看见稻穗抽得很好,在阳光下散发出灿烂的金芒,他碾一颗稻子在指尖,碾出饱满的白色米粒。 望山在旁边感叹:“元潥公子当真厉害,那时候谁能想到他有这般才华。” 阳光下,稻田仿佛变成一片金色海洋,晨风吹过,起了层层稻浪,很是壮观。 站了一会儿,谢凛想到书信上的内容,便把望山叫到跟前,小声和他吩咐着什么,望山惊讶地看着他。 然后,问出他心中的疑问:“大人,我们有必要做这件事吗?” 谢凛微微颔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是。” …… 经过三天时间的长途跋涉,东方朔与刘洵所带人马,终于抵达青阳城。 他们抵达的时候正是黄昏,天上还在下雨,他们一路走来,看到断壁颓垣无数,哭声远远近近,就响在耳边。 此时站在这里,只见无尽的断壁残垣在他们眼前延展开去,在薄雾秋雨中,一片凄惨。 纵然当地官员已经集结人手,抓紧时间救治灾民,但在如此严重的地裂面前,他们的能力以及人手,远远不够用。 再加上大地动之后,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地动,以至于东方朔等人抵达的时候,青阳城还是一片废墟,救治过的痕迹从眼前看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郡守秦瑞早已经得知东方朔要来,等候在城门口处,将东方朔等人迎入城中。 在与东方朔汇报地裂情况过程中,秦瑞眼泪止不住地掉: “那天晚上微臣宿在郡守府,半睡半醒之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待到微臣起身往外一看,只见树木倒了,微臣从房子里逃出来后,房子也塌了。 “许许多多的人被埋在房屋、大树之下,一片一片的。微臣命大,才得以存活下来,可惜微臣的娘子与小儿,在家中屋子睡觉,睡梦中不幸丧命……” 气氛很凝重,跟随郡守而来的其他人,也都跟着抹眼泪,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脏污痕迹,而那些脏污痕迹中,又全是密密麻麻的掩饰不去的伤痛。 他们不仅在一夜之间失去家园,还失去至亲骨肉。 东方朔被人簇拥着走在望不见尽头的废墟之中,心头也难免被触动。 他道:“既然本王来了,便会把埋在废墟里的人都救出来。刘大人,你把将士们都召集起来,现在就开始救人。” 在郡守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一片空地上,东方朔开始安排人手。 第241章 埋她地下 东方朔所带有五千人,其中四千人分成四个队伍,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救人。 五百人在空地上安营扎寨,并且负责做饭。 剩下五百人则原地待命,随时听候吩咐,跟着太医以及十数个从民间带出来的大夫一起救人。 虽然青阳城中还有部分房子是完好的,可以住人,但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余震,把剩下的房屋给震塌,故而东方朔听从润雪的计策,在宽敞的空地上安营扎寨。 天色渐渐黑下来,雨还在下,风冷雨冷的,东方朔简单吃了饭,便带着人手跟着郡守去看青阳城的粮仓。 打着火把,走在泥泞的路上,郡守秦瑞又忍不住哭起来:“粮仓虽然建立在高地,但坍塌之后,粮食肯定都陷入泥土当中,这两天又不断下雨,粮食多数没救了。” 事实的确如秦瑞所说的那样,粮仓坍塌,稻谷都被雨水浸泡,又被打入泥泞里面。 他们连夜全力抢救粮食,抢救出来的也万中无一,到天亮时大家都筋疲力竭。 短短一个夜晚的时间,空地上就来了许多伤患,有断掉手脚的,有失去耳朵的,有双目失明的,有浑身是血的,各种各样,惨不忍睹。 痛苦的呻吟,弥漫在青阳城上空,久久不散。 废墟之上,除了将士们在营救之外,还有许多得救的人,用双手试图挖开废墟,去营救他们仍然被埋在地底下的亲人。 很多人浑身伤口,双手染血,但为救亲人,也不曾停下。 这场地动太过惨烈,东方朔发现人手根本不够用,许多将士已经熬了一天一夜,必须要吃饭喝水休息,才能继续营救。 东方朔只好轮流把人派出去,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基本上每个人只能休息三个时辰,有些人甚至休息不到这么长时间,就又被叫起来。 不是被领头人叫醒的,便是被惨烈的哭声叫醒的。 东方朔深知灾区危险,时不时有余震,几次找理由不参与营救,只派手底下的人去救,他自己则美其名曰要坐镇后方,否则青阳城将乱。 只不过有一次,他在视察的时候,前方营救的人手不够了,大家都下意识看向他,他实在无可奈何才加入营救队伍,和将士们将一家五口从废墟里救出来,幸存三人,剩下两个人已经死了,幸存者哭得撕心裂肺。 东方朔看着这样的场面,一时间走不动道,而附近不只是一户人家在哭,他甚至听到不远处有个孩子在哭,那孩子大概两岁的样子,满身血污坐在泥泞的地面上,周围一片断壁颓垣。 东方朔大步过去,把孩子抱起来,孩子哭着闹着要找娘亲。 “你娘亲在哪儿?”东方朔问他。 孩子抽抽搭搭、模糊不清、稚声稚气地说:“娘亲在桌子底下,在桌子底下,我要娘亲。” 东方朔环视周围一圈,看到不远处墙根下,有桌子一角冒出来,一个年轻的母亲满身的泥巴,倒在桌子下面,在她怀中有一片小小的空间,她的双臂还呈现圈抱的姿势。 不难想象,在屋子倒塌之时,她抱着孩子躲到桌子底下,她用自己身躯护住了孩子,地裂停止之后,孩子喊娘亲娘亲再无回应,他就从母亲怀里爬了出来,拼命地找回会回应他的娘亲。 东方朔想到他那惨死的母妃了,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娘亲变成星星,到天上去保护我们了。” 他把孩子送回帐篷里去,由专门的人照顾。 此后,他又出来,帮助一个父亲,找到了被压在废墟里的孩子,那对父子跪下来,对他千恩万谢。 又是傍晚了,天色将黑下来,痛哭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 在救了一天的人之后,东方朔坐在大椅子上,疲惫地往后靠。 不知过了多久,余粱来到他身边,“殿下,您要属下找的人,已经找到了,现在您要去见他吗?” 东方朔蓦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拿了事先准备好的黑色披风,穿上之后又戴上黑色兜帽,只要他微微低头,旁人就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了。 他带着余粱出去的时候,大部分将士还在救人,哭泣声在夜里显得特别凄凉,整座青阳城好似一座鬼城,处处透着荒凉。 但也有一部分地方,灾情没有那么严重,房屋依旧林立,只是家家户户都受到地裂的冲击,过得很是心惊胆战。 东方朔来的便是这片地方,他从后门进入一豪华院子,见到了这座院子的主人。 此时他戴着兜帽,蒙着脸,不叫对方知晓他的身份,在简单的交谈之后,他拿出五十万两银票。 “平日里,粮价一百钱一石,现在我要你在青阳城或者附近州府囤积粮食,此时囤积,价格还不会很高,你给对方一百一十一石也可,甚至一百二十一石,也行。”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 东方朔道:“在青阳城粮食短缺的时候,你得给我拿出大批粮食来。” 那人再次郑重点头:“是!” 东方朔离开此地,骑着马往回走,到半路就把蒙面巾以及黑色披风拿下来了,余粱迅速收好。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东方朔和余粱立即寻找空地,等待这波余震过去。好在没有持续多久,余震就停下来了,东方朔和余粱的脸色有些苍白。 两人继续往前走,刘洵急急找来:“殿下不好了,方才发生余震,有两处房屋坍塌了,里边都有人!” 东方朔跟着刘洵去到那个地方,原来是一座房子,先前还好好的,这场余震让这座房子坍塌了。 “据微臣所知,左边屋子至少有二十人,右边屋子大概有七八人!殿下,如今人手紧缺,只能先救一边,请您定夺!” 又说:“不然先救右边吧,右边看起来情况没有左边严重,兴许所有人都活着。” 东方朔略作沉吟,却道:“先救左边,左边有二十多人,幸存者必然更多。” 没有人知道,在余震发生以前,曾有一红衣女子赶来,想要把里面的人全部转移,然而还未来得及走,屋子就坍塌了,把她和所有人砸在下边。 第242章 消耗粮食 房子塌陷的地方,无人敢直接踩上去,唯恐对底下的人造成二次伤害。 于是营救人员蹲在边上,慢慢地将上面的木头搬走,然后把砌墙的石头搬走,等等,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在夜色下,用尽自己全力,去救所有能救的人。 晚风在吹,青阳城依旧下着雨,这几天天气都很不好,雨水一阵一阵来,带来初秋里无边的凉意。 不知道过去多久,当坍塌的屋子下边,第一个人被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面色如灰,显然被砸下去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毙命。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大家见多了这种情况,但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痛。 营救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直到半夜时分,也没能把所有人救出来。 东方朔被其他人喊走了,接下来的救援他没有再参与,至于右边房子坍塌下去所埋的人,也暂时被他遗忘了。 一直到天亮,被埋在这座屋子底下的人,才全部挖出来,所幸余震威力不是很大,而且救援及时,死去三人,重伤五人,轻伤八人,剩下的十几人算是幸运的,没有什么大碍。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每个人都全力营救灾区百姓,短短几天时间,营地上便全是难民,有人伤心痛哭,有人脸色灰败、生无可恋,有人因为剧痛而日以继夜的呻吟、哀嚎。 东方朔把刘洵、秦瑞等人,召集过来,说道:“这些日子为了营救灾区百姓,大家都辛苦了,我们许多将士甚至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好觉,本王都看在眼里。 “很多百姓失去了他们的亲人,还有很多百姓成为残疾……本王都很心痛,他们很需要鼓励和温暖。 “来了此处,本王才知道,人力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是怎样的渺小,本王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们……所以本王想,让厨子们多做一些饭菜,犒劳我们将士的同时,也让幸存下来的百姓,吃一顿饱饭。” 刘洵立即道:“恐怕不妥,我们此次前来以营救为主要目的,所带粮食不多,若一次叫众人吃个饱,粮食必定坚持不了几天。” 东方朔看着他,道:“青阳城地裂,灾情严重,父皇肯定一直关注青阳城的动静,救济粮很快会送来的。” 又道:“本王实在不忍心再让他们挨饿下去,每天只是饿不死实在太惨!” 他不顾刘洵的劝阻,直接把余粱喊过来:“传本王命令,给将士与灾民们加餐,至少让他们吃七成饱!” 刘洵拦在前边:“殿下,万万不可!青阳城的粮食所剩无几,如今粮食有限,即便您想让大家吃七成饱,也得等到盛京城的救济粮到达再说! “况且谢大人说过,青阳城的建设可以工代赈,如今让灾民们免费吃,日后以工代赈如何开展? “再者,朝廷的救济粮不会有多少,毕竟其他地方的百姓也要吃饭!灾民们若是能靠双手重新建设青阳城,得一口饭吃,不饿死,熬过今年,才是长远之计啊!” 东方朔额角青筋暴跳,这个人居然敢和他唱反调:“他们吃不饱饭,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是会病死,那时候刘大人承担后果吗?本次赈灾,听你的,还是听本王的?” 他倏然拔出余粱手中的长剑,剑指刘洵:“若刘大人再多说一句,本王当场将你杀了,你可相信?” 刘洵额角狠狠抽搐了下,脸色铁青,嘴唇紧紧抿着,紧紧抿着。 半晌,他终究是别过眼去,不再与东方朔多说一句话,只是转身带着将士们继续救其他人。 在多日的饥寒交迫之后,将士与灾民们,终于吃上一顿好的,虽没有十分饱,但至少也有七分饱了,一时间人人将东方朔奉若神明,对他感激涕零。 他的名声,也就这样传播出去了。 次日一早,便有灾民从四面八方而来,请求他救济。 东方朔倒也不慌,他对余粱道:“去告诉他们,若是他们参与救援,但凡救出一个人来,便可到这里来领取一个馒头。” 后来,便有越来越多身体健康的灾民,一起参与到救援当中,救援的速度加快了很多。 但同时,粮食也在急剧减少。 粮仓的粮食救不回来多少,而田地里的庄稼,也因为地裂而大多数损坏。 东方朔对着站在身边的秦瑞,忽然说道:“此次地裂如此严重,但存活下来的百姓,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尤其是他发下命令,帮忙救人可以获得馒头之后,他明显感觉到一股力量从某个地方涌出来了,那是没有遇难的百姓的力量。 秦瑞说道:“成王殿下有所不知,在一个月前青阳城来了个道士,断言二十天后青阳城会出现灾难,叫我们能躲的都躲出去。 “那位道士在青阳城中足足待了五天,搞得人心惶惶的,微臣便把人赶走了。倒是有部分百姓,信了他的话,带着全家转移到青阳城外去了。 “微臣万万没有想到,那道士竟这般灵验。若不是他,青阳城死去的百姓将会更多。他至少救下好几万百姓啊。” 东方朔听完之后,有几分意外,人世间居然还有这般厉害的道士,能掐会算,若能得到此人相助,只怕他的大业将可早日完成。 他立即询问秦瑞,此人长什么模样,往哪里去了,希望有朝一日能把此人找到,到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东方朔又问:“所以这次入城来帮助救援的,大部分都是那些提前离开青阳城的百姓吗?” 秦瑞道:“微臣看着像是。青阳城内的百姓,即便他们活着,即便他们没有残疾,也或多或少失去亲人,很难有这样好的精神状态。” 东方朔闻言,觉得也是如此。 秦瑞走之后,余粱进来,低声和他说:“殿下,雷玉山那边来消息说,购买粮食很顺利,就等着看您这边什么时候,要他开始卖粮。他购买的粮价,在一百一十到一百二十之间。” 东方朔看着窗外那些痛苦的人,耳边还是他们的哭泣声……他蓦地攥紧双手,眸中霍地一片冷光,已经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犹豫! 为了大业。 都是为了大业! 为了母妃的在天之灵,为了他的王妃可以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为了润雪的梦想,也为了他名字里的那个月,终有一日可以把父皇给太子的那个日,给彻底压倒! “等我们手中粮食吃完,就开始。”东方朔沉沉说道。 第243章 大发横财 青阳城内,有大大小小的粮商,在地动之前,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当属雷玉山,以及郭从盛。 如今青阳城地动,百姓死伤无数,其中自然包含大大小小的粮商。 不过,雷玉山和郭从盛两家所在之地,地势平坦而开阔,受影响并不十分严重,稍整旗鼓便可重新振作起来。 尤其是雷玉山,盛京城的人找到他买粮食的时候,他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身份,但也能够猜测得到对方应该是个大官。 此次前来青阳城,那位大官除却赈灾救民之外,还想要大发一笔横财。 确实是大发横财的好机会啊,青阳城粮仓里的粮食所剩无几,田地里的庄稼又被毁于一旦,大多数百姓在这个秋天颗粒无收。 朝廷的救济粮从来不会太多,再过不久,大多数百姓都需要买粮食,他们便可以趁机抬高粮价。 如今他听从那位大官的安排,把青阳城内外的粮食,尽数囤积在自己手上,等到百姓严重缺粮的时候,他便可以根据自己心意定价。 至于郭从盛那个竞争对手……雷玉山想了想,那人向来比他奸诈狡猾,绝不会放过这样好的发大财机会,只会跟着他的脚步抬高粮价,绝不会把价格拉下去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雷玉山还是亲自下帖子去找郭从盛,商谈这件事。 郭从盛听完他的说法,并未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下来:“雷老板的想法,正是我的想法。机会难得,切不可放过。” 雷玉山笑起来,两人约法三章,此事也就确定了。 只不过在雷玉山离开之前,郭从盛忽然问他:“青阳城内外的粮食,囤积容易吗?” 雷玉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郭老板肯定也安排人手,四处囤积粮食了吧?是否容易,郭老板想必比我还清楚。” 郭从盛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他的眼底深处有一抹狐疑之色划过,让他心底有隐隐的担忧。 雷玉山道:“既然郭老板问了我这个问题,那我也问郭老板一个问题,你囤积的粮食价格几何?” 郭从盛打着哈哈:“总不能比地动之前便宜,价格肯定是上涨了的。” 这话和没回答没有什么两样,雷玉山暗暗骂他一句老狐狸,嘴上只说道:“如此我便放心,到时候郭老板不会随便下调粮价了。” 看似很随便的话语,其实暗含着警告之意,郭从盛连忙道:“肯定不会!这点雷老板大可放心,我们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利字,如此好的机会我怎会下调粮价!” 雷玉山深深地看他一眼,起身告辞离开。 此次对话之后,雷玉山继续听从那位“大官”的要求,大量囤积粮食。 那位“大官”已经和他说好了,等到最后按照彼此的出资比例,进行分利。 当然,他的人工费和辛苦费会另外算给他。 白送的利益,不要白不要。 当然了,与大官合作,主要还是他贪图大官在这件事上对他的保护,官商结合,才能更好地赚钱。 又是囤积粮食很顺利的一天,从外边归来时,雷玉山心情不错,甚至还忍不住哼起小曲。 他的老母亲见状,冷哼一声:“外头百姓在受苦受罪,你怎地还有心情哼曲儿?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雷玉山一双虎目瞪着她:“我的家人都好好的,有吃有穿,我为什么不能高兴?况且我是个生意人,他们越惨越缺粮食,我能赚的银子就越多!我自然乐得哼小曲儿!” 老太太气得不行,抓起面前的桃子,就往他身上砸去,但是被雷玉山躲过去了。 雷玉山继续说道:“青阳城很快就会没有粮食了,到时候百姓们都要感谢我,手里还能拿出粮食卖给他们!我这是在做好事呢,老太太!” 老太太怒极反笑:“那你能少赚钱,别把粮价抬太高吗?” 雷玉山也笑了:“老太太,这是千载难逢赚大钱的机会,我怎么能够错过呢?往年我费去九牛二虎之力,才赚到那些银子,今年轻轻松松就可以赚到相同数目,您老人家却叫我放弃,您是不是我们雷家的老太太啊?是不是我亲娘啊?” 老太太忍无可忍,站起来追着雷玉山要打,雷玉山一边躲避,一边说话气她,最后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气晕过去了。 雷玉山直接叫人把老太太抬回房间里去睡觉,并不觉得愧疚,只觉得一身轻松,老太太病倒在床上甚好,无人再阻止他抬高粮价卖粮了。 据他所知,青阳城的粮食已经快要吃完了,救援灾民也已经快到尾声了,也不知道那位大人什么时候通知他,开仓卖粮! 雷玉山有点迫不及待了,去找那位大人,大人回话说:“再等!” …… 盛京城的救济粮暂时未到,粮食已经差不多耗光了,许多人在前面几天吃了七成饱,到现在一碗米汤里面漂浮着七八颗饭粒子,心中怨念很大。 不仅怨念大,而且身体扛不住,许多将士快要无力做事了。 刘洵从诸位将士面前走过,看到他们碗里的米汤,火气直冲头顶。 他大步进入东方朔的屋子里面。 已经有十天左右,青阳城不再有余震,秦瑞命人打扫了一座院子,如今东方朔已经搬到这座院子里来了。 刘洵进来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他看到桌子上摆了饭菜,有鱼有肉还有白米饭。 “刘大人来了,本王还想叫人去请你过来一起用饭。”东方朔看见他,半点也不心虚,反而镇定自若。 粮食已经快要没有了,但是这位王爷还另开小灶,吃喝依旧这般讲究,刘洵气得头都要冒烟了,但是因为对方是王爷,他只能忍住。 只问道:“将士们所吃的米汤里,只漂浮着几颗饭粒子,长此以往,恐怕他们身子承受不住。灾民们也无粮食可吃,实在支撑不了太久。微臣想问殿下,如何解决眼下难题。” 想到将士们所吃,想到灾民们饿肚子,刘洵再看眼前的饭菜,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直接掀桌。 第244章 人间地狱 东方朔道:“据本王所知,盛京城的救济粮,不日便会到达青阳城,只需要再等两日,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刘洵深吸口气,没有那么生气了,只要赈灾粮食来了,眼前的难题就会有所缓解。 刘洵又问:“关于谢大人所提出的以工代赈,殿下何时执行?皇上是赞成谢大人的做法的!” 东方朔道:“如今粮食短缺,如何以工代赈?让灾民们来做事,却无饭可吃么?现在他们应该做的是休息,保存体力,等待救济粮到来,那时候再说以工代赈的事情。” 刘洵很不服气,若不是先前东方朔说什么让大家吃七成饱,情况也不会恶化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那时候将士们脸上的幸福,与灾民们的满足,却是那样真实,那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刘洵也就没有再责怪东方朔什么。 而且他当下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耐心等待。 只是转身的时候,又看到那桌奢侈的饭菜,刘洵又忍不住了,“殿下,您是来赈济灾民的,微臣知道您身份尊贵,且不说叫您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但您稍微节省一些下来,将士们也能略吃得好些。” 余粱想要发飙,但是被东方朔拦住了:“刘大人说得很对,从今晚上开始,本王将与将士们同吃。只是今天这一顿,却是不能浪费,刘大人可否要一起?” 刘洵见他好说话,以为他只是先前放不下尊贵身份而已,实际上人还是听从劝告的,心头的火气也就下去大半。 他道:“不必了,微臣与将士们同吃即可。” 东方朔没有勉强他,只是从这天晚上开始,开饭的时候,东方朔当真出去和将士们一起吃喝。 当然都是一碗米汤加上一些野菜罢了,将士们看了,非常感动。 只是谁也不知道,到了夜深时分,他是要偷偷给自己加餐的。 不过他加餐也不多,大约两天加餐一次,让自己不至于受大苦,而且还略显消瘦,才能显出他赈灾济民的用心与艰苦来。 大片大片的灾民,坐在地面上,周围是断壁残垣,是无尽废墟,是被地动毁去的家园。 无数人因为疼痛而哼吟,无数人因为死去至亲而沉默,无数人因为饥饿而倒在地上,更有无数人在这场地动之后开始生病、发烧,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有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脸色发灰,哀哀地、苦苦地说:“娘亲,我饿。” 母亲抚摸着孩子的脑袋,轻轻地、坚定地说:“会有粮食来的,再等等,” 孩子昏昏沉沉睡去,母亲把他放在废墟上,便开始去寻找食物,去颓垣断壁里寻找,去死人堆里寻找,去有草有树的地方寻找。 寻找的人很多,总有人撞得头破血流,但并不代表流血流泪了,就会有所收获,大部分人总是空手而归。 有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从死人手里掰出来半块饼,就立即往回跑,跑到妹妹的身边,把饼往妹妹的嘴巴里塞。 “妹妹,找到吃的了,你快吃!快张嘴吃,姐姐喂你!” 妹妹始终没有张嘴,她靠墙坐着,脸颊已经是青灰色,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身体已经发硬了。 “你说饿,姐姐给你找来吃的了,你快醒来吃,快吃。”小姑娘不住把饼塞进妹妹的嘴巴里,饼沫糊了妹妹满嘴,但妹妹没有再醒来吃上一口。 “不要去找爹和娘,姐姐可以给你找吃的,姐姐可以……”她把妹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眼泪滚出来,在她污迹斑斑的双颊上冲出两道明显痕迹。 如此情况,不是一例。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 乌云笼罩之下,秋雨绵绵当中,青阳城仿佛人间地狱。 可惜在这样的地狱里,仍旧有人家把臭了的大鱼大肉倒掉,在静静地又兴奋地等待粮食彻底短缺那一日到来。 …… 盛京城,谢府书房内,谢凛一身墨绿色锦袍,坐在雕花大椅子里,泼墨提笔在纸张上写着什么。 而在他的左手边放着一纸书信,正是中秋节那天晚上他所收到的,这封书信他看了无数遍,纸张上全是被摩挲过的痕迹。 正是这封书信,阻拦了他亲自去往青阳城寻找楚合意的脚步。 如今他坐下来写东西,也是基于这封书信上的内容。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动他的发丝以及衣袖,吹得砚台上墨水漾出浅浅涟漪。但他始终聚精会神在笔下,丝毫没有抬头,只专心致志写着他要写的东西。 望山带着一人从门外进来:“大人,青阳城有消息传了,紧急情况。” 谢凛没有抬头,继续写,门外窗外风声更加强劲,不过是午后而已,天地忽然变色,仿佛有大雨将至。 望山没敢打扰,前去关闭门窗,狂风便卷在门窗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仿佛野鬼叩门。 书房内暂时宁静下来,仿佛巨浪上一艘小船,风强浪劲,它却安稳无比,给人暂时宁静的栖息之地。 终于,谢凛最后一笔落下,他收了笔,站起身来,先看向望山:“你去安排马车与干粮。” “大人要出门?外面风大,恐大雨将至,此时出门危险!”望山试图劝说。 “去!”谢凛一声令下,看向那探子:“合意姑娘出事了?” 极度冷静的口吻之下,无人察觉得到,他的心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攥紧,再攥紧…… 探子说:“属下去往青阳城,一直寻不见合意姑娘。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消息,听闻她在地动之前,把当地二十多名孤儿转移到平地上,免去许多死亡。 “只是还有七八个孤儿,藏身别处,她去转移,结果发生余震,她与那七八个孤儿被砸在地下……” 第245章 心神俱碎 哗啦! 暴雨骤然而至,豆大的雨珠砸在屋檐、砸在地面、砸在枯黄的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谢凛盯着那探子看了许久,才让探子下去。 书房的门被打开,狂风夹杂着雨水吹进来,吹湿他的脸庞与鬓发。 待到书房大门重新关上,谢凛才站起身来,将刚刚写好的纸张折叠好,交给望山。 “我离开盛京城后,你要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写在这张纸上,你按照纸上的顺序去完成即可。” 望山急得往前走了一步:“大人要去往青阳城吗?今年元潥公子的插秧方式获得大丰收,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您,尤其是丞相大人,始终对您怀恨在心,一旦您出了盛京城,恐怕凶多吉少!” 谢凛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这张纸上交代你的事情,你务必要小心完成,并且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叫更多人知晓,否则我们长久的坚持与筹谋,将功亏一篑。你可记住了?” 望山看着谢凛递到跟前来的纸条,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死活不肯接下。 谢凛道:“这是命令!” 一句话,叫望山的眼圈红了,只好将纸条接下来:“大人交代的事情,望山即便豁出去性命,也一定办到!” 他紧紧地攥着纸条,嘶哑着声音道:“大人也务必平安归来。” 谢凛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是眸光坚定,他道:“自然。” 外面风大雨大,小厮撑着油纸伞过来,护着谢凛坐上马车,马车便在这天空黑沉的午后,在瓢泼大雨中出发了。 在马车后边不远处,有暗卫默默跟随着保护。 从车窗外看出去,树木被风雨压下去,风过之后,又重新立起来。 往前看,视线很模糊,五丈开外就看不清楚了,风雨斜飞,他不过看了片刻,脸上便全是雨水。 非要在这样的时刻出门不可吗? 为了什么? 为了青阳城的百姓,还是单纯为了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一度在自己的身份里自苦,昔日并非谢贵人的话狠狠击中了他,叫他无法往楚合意那边靠近,而是谢贵人把他心底真切的想法,彻底翻出来了而已,让他霎那间如被五雷轰顶,难以承受。 于是后来的结果,就成后来这样了。 他买了一支白玉蝴蝶簪,故意掉落在平阳公主的面前。 再然后,他在谢府的园子里,把自己随身携带多年的玉佩,从那只白皙的掌心里拿了回来。 他一身污浊,如过街老鼠,见不得光,怎么敢靠近她? 最后,他在深夜村子里的月色下,与她告别,看着她远走,步步走入朦胧的月色中去,再也抓不住。 那天晚上的月色真好啊,但是谢凛现在回想起来,却只觉得落了满世界的月光,无比烫手,比之炽热火焰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可以冒着风雨,丢下盛京城的一切,前去灾区青阳城寻找她? 是因为提前感知到她出事了吗? 是从探子的口中确定她出事了吗? 是因为昨晚入梦来的那个姑娘,说在等他吗? 从得知青阳城地动的那天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做着她出事的心理准备,只有这样,到今日,他才没有被瞬间击垮。 她终于真的出事了…… 心头那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原来从月下告别的那天晚上开始,就注定他要永远失去她了吗? 谢凛轻轻闭上眼睛,嘴唇抿紧,灰败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浑身仿佛被冷意包裹。 他,要亲自接她回家! 她从小长在乡下,没有真正的家,没有真正的亲人,好不容易回到镇北侯府,她才过了两年有亲人关爱的日子,怎么可以在别的地方出事? 她应该在爱里,或生或死。 她应该在亲人的关怀里、注视下,或生或死。 或生或死……他都要把她带回来。 如果她还活着……谢凛缓缓睁开眼睛,只是想到如果她还活着,被从废墟之下救出来,他的心头便掀起惊涛骇浪,难以自持。 如果她还活着,他要亲自把那枚玉佩交到她手上,然后一切都听她的。 想到这些,谢凛浑身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马车出了青阳城,暴雨渐渐小了,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沿途,许多村民因为雨停而欢天喜地,毕竟是秋收时节啊,田里的稻穗经不起暴雨的拍打,场坝上晾晒的稻谷也经不起雨水的浸泡。 太阳出来了,道路还是泥泞,一时半会儿干不了,谢凛的马车走得极其缓慢。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道路才干爽许多,他的马车才加快速度。 又过了一天一夜,快天黑了,车夫加快速度想穿过这片树林,往下一个城镇赶去,也是在这片树林里,谢凛听到打斗声,厮杀声。 他把一暗卫喊到跟前来:“去查看前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暗卫去了片刻便回来:“前方是押送救济粮的队伍,这山头有盗匪,把他们包围了。” 谢凛眉头微蹙,据他所知,救济粮此时应该已经到达青阳城才对,结果现在还在这片山林里。 而且这片山林树木如此茂盛,周围人迹罕至,押送救济粮的队伍却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过这片山林。 要么运送救济粮的官员,脑子不好使——这种情况几乎没有,脑子不好的很难被委以如此重任。 要么就是此官员故意为之,不想让救济粮送到青阳城去。 谢凛迅速回想那封书信,眸子瞬间迸出雪亮的冷光来,他几乎在顷刻之间就断定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语调轻轻但十分冰冷地道:“你带人手去帮忙,务必把救济粮保下来。顺便再抓住一个可以问话的山匪,以及一个运送救济粮的士兵。” 顿了顿,他补充:“要悄无声息。” 暗卫应是,迅速倒退着去召唤身后的人。 不一会儿,谢凛察觉一阵风,从耳畔刮过,抬眸时,前方已经一片阴影掠过去。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让车夫继续赶路,绕过前方厮杀的场地,从另外一边走过去,走在无边的黑夜里,马不停蹄地往青阳城的方向赶去。 这一路他换了两三个赶路的车夫,以及马匹,都不曾停下。 天亮时分的青阳城。 灾民们睁开眼睛时,看到太阳从东边升上来,他们知晓自己又熬过了一个夜晚,但是依旧没有救济粮到来。 不过,倒是有了新的消息。 “雷家米粮开门了,有粮食卖了。” 众人眼前一亮,又听到:“不过价格比较高,一百五十钱一石。” 百姓们悚然一惊,等于一斤粮食需要花费二百五十文钱,天价啊! 第246章 背后杀人 青阳城地动之后,灾民很多,但是手头尚有余钱的人家也不少。 这部分人家之前没有地方买米,因为大大小小的粮商都受到地动的影响,还有部分粮商家里死了人,无心开门做生意。 此外,在灾情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市场秩序都被破坏了,所以一些小粮商即便有米、家人平安,也不敢开门做生意,怕被饿疯了的人们抢劫。 没有雷玉山和郭从盛两大粮商带头,青阳城的米粮市场十分安静,就好像死了一样。 现在,雷家粮铺开门了,手头实在没有钱的灾民们望而却步,但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掏空手头的银钱,也要去买。 “先熬过今天再说,也许明天救济粮就来了,若是今天死了,明天救济粮来了也没用。”有人如此说道。 一时间,雷家粮铺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 雷玉山雇佣几十个护卫,保护粮铺的同时,还维持百姓买粮的秩序,避免买粮过程中发生哄抢情况,同时也不给任何人趁机偷鸡摸狗的机会。 不过还是有人声讨,他们家粮价太过昂贵。 “我们的家园被一场地动毁了,在场的乡亲们或多或少失去了自己的亲人,说实话我也不想抬高价格的,我对你们各位都是很心疼的。”雷玉山说道。 他下巴有两层肥肉,说话的时候,肥肉一颤一颤的。 “可是青阳城的粮食都被毁于一旦,我想要收米都没地方收,为了乡亲们有一口饭吃,我只好外地收购粮食。 “那些家伙们黑心啊,知道我们青阳城发生这等灾难,咬死我们缺粮,全都抬高粮价。我这些粮食都是冒着生命危险,花大价格从外地买回来的。 “都不赚各位乡亲们的一文钱,只是拿些银子给我手底下的兄弟们吃顿饭罢了。” 他言辞恳切,有人相信他,也有人不信他。 “说得比唱的好听,谁不知道你雷老板是最黑心的,趁火打劫说的就是你这样的黑心商人!我们失去家园,失去亲人已经很惨了,你还要趁机来掠夺我们口袋里不多的银钱,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嘿!”雷玉山一下子就恼了,昔日他老母亲也这样说他,为了避开一个不孝的名声,他不和老母亲计较,但是敢这样和他说话的百姓,他为什么要放过? “你觉得我这里粮价太高可以不买,你自己去外地买啊,你如果能干,就帮大伙儿也一起买了!来人啊,把他给我丢出去,不许他买我雷家的粮食!” 此后,纵然百姓满心怨愤,也只能忍着。 而且他们知道如此情况下,想要按照平常的价格去买粮食,实在是不太可能。 不过有人说道:“雷家粮铺开张了,郭家是不是也快开张了?我瞧着平日里郭老板很好说话很良善的样子,他们家价格会不会低一些?” 郭家粮铺此时尚未开张,但是郭从盛已经把雷玉山这边发生的事情,给了解到了。 他笑了笑,把心腹喊到跟前来,告知他:“你放出话去,就说此次收购粮食十分艰难,我们郭家的粮食也是从外地买回来的,人人都知道青阳城地动,都想狠狠赚一笔,故而我们采购的价格很高,很对不起百姓,他们愿意买的话就买,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 心腹问他:“那我们的粮价定在多少?” “155钱一石。”郭从盛笑起来,脸上一点负担都没有,“晚雷家一个时辰开门。” 心腹惊讶:“比雷家粮价贵,会有人来买吗?” 郭从盛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我们涨了,雷玉山那人,会配合我们跟着涨价的。到时候他不赚百姓银子的说法,就不攻自破。 “而我们定了155钱,就是155钱,以后绝对不再涨价。百姓会认为我们诚心,一开始就拿出了底价,去雷家买粮食的人就少了。” 心腹道:“老爷此招实在太高了。” 郭从盛想起什么,眉头微皱:“让你盯着的那伙人,可有消息?” 心腹道:“我正准备和老爷说这件事呢,半夜时分他们就开始装车,天不亮就装好了,正要把满车的粮食,运到青阳城来,而且他们的铺子早已经找好了,足有四五家铺子呢。” 郭从盛眼眸眯了眯,“那外地来的人,胆子当真是大,居然敢到我的地盘上来抢吃的。杀手都准备好了吗?” 心腹眸底有笑意:“已经准备好了,足有五十个杀手,埋伏在他们进青阳城必经的路上,按照时间推算,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将被杀得片甲不留。如此多事之秋,无人会想到是老爷您下的手,我们的人都做强盗装扮。” 郭从盛眯起的眼眸里,杀气腾腾,“好,绝对不能让外地来的人,抢占我们的市场,这样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 心腹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郭从盛又呢喃:“说来奇怪,他们这么多粮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好像一下子就冒出头来了……” 片刻后,他冰冷道:“不过无妨,都是来充盈我郭家粮库的。” 郭从盛嘴里所说的那伙人,正是楚合意所带的队伍,她的队伍是在村子里。 天不亮,装得满满当当的八辆牛车,就从村子里出发了。 进城路上要经过一处山丫,藏身山丫两边山林里的杀手早已经埋伏好。 天蒙蒙的,他们看到八辆牛车赶过来,一身红衣的姑娘在前方带路,杀手们确定好目标,手执刀剑,便冲了出去。 第247章 惊险一刻 谢凛日夜赶路,终于在今儿天不亮时分,赶到青阳城,青阳城尚未重建,到处都是废墟,人死后腐烂的气味,弥漫在青阳城上空。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探子急匆匆赶到他跟前来:“大人,有好消息,城安县主不知何时,被从废墟底下救出来了,无性命之忧。” 谢凛浑身一震,呆立在原地,忽然,笑意冲到喉间,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没死,她被人救了! 谢凛发现自己脊背上、手心里都是汗水。 这是他连日来,听到过最好的消息。 探子又说:“城安县主囤积了不少粮食,藏在村子里,半夜就开始装车,现在应该已经从村子出发来青阳城了。” 谢凛广袖下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他脱口而出:“哪个村子,现在带我过去。” 她若是要护送粮食来青阳城,他便到半道上去接她。 来的时候,幻想过种种场景,比如她浑身是伤地躺在废墟上,比如她陷入永久沉睡中,百花他们如何都唤她不醒……甚至,他连楚合意还被埋在废墟下,等着他去救的画面,都想过了。 想过很多很糟糕的场景,却没有想到现在却是这样好的结果,让他迫不及待,此时此刻,就往她所来的方向去。 她身边一定有很多人手,事情可能已经被她完全安排妥当,他此去或许并不能给她任何帮助,但他还是想去。 控制不住想去,现在就去。 哪怕提前一瞬时间看到她,也是好的。 …… 山丫处,姑娘穿着红色披风,带着红色兜帽,就连脸上也蒙着红色面纱,谁人也看不到她的真容,只知道她是带头的人。 除去专门负责赶车的车夫之外,她还安排了二十个护卫保护这八辆牛车。 在牛车爬上山丫之后,前方有二十丈左右的平路,平路横贯这座大山,右边是高耸的山崖,左边是悬崖,悬崖之下,荆棘丛生,下边的山谷,乃是不毛之地。 二十个护卫,其实已经不少了,但是对方人多,足有五十人。 看似是强盗装扮,实际上各个都是强劲的杀手,一刀一剑,都往死里杀人。 红衣女子带着二十个护卫,挡住八辆牛车,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薄雾冥冥的山林间,不知是谁的鲜血飙出来,喷在薄雾里、喷在山林间,到处湿漉漉的。 “我们拦住这些人,你们迅速把牛车赶到青阳城中去,有人在青阳城和你们接头!”红衣女子说道。 她手执长剑,和二十个护卫挡在五十个杀手面前,或许有人已经受伤了,但是无人后退一步。 车夫们急急忙忙地要将牛车赶走。 却有杀人纵身一跳,借着半山崖的力,追了上来。 双方再次厮杀在一起,牛车一辆都走不了,总是被追赶上,被围堵。 越来越多的人受伤。 红衣女子脸上与身上,被溅了许多鲜血,长剑上沾染的对方的鲜血,还在往下滴落,她道:“你们身为强盗,无非是想要抢走我们的粮食罢了,我给你们!” 杀手们渐次停下来,不是因为他们想要粮食,而是因为他们想看这红衣女子想干什么,是不是能够另外寻找机会,一举把这红衣女子杀死。 她实在是难以对付。 杀死她这个带头人,后面的人自然就溃败了。 双方近百人,就这样停下来,彼此对峙着。 杀手头子道:“好啊,你们把粮食给我们,我们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话自然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让红衣女子等人放松警惕,他们好杀个措手不及。 红衣女子眼睑处沾染了血滴,但她眸光无比坚定,她看着眼前的杀手们,眸色十分清亮。 “兄弟们,你们准备好了吗?”她开口问,掷地有声。 二十个护卫和八个车夫,互相看了一眼,深吸口气,“都准备好了!” 异口同声,在山间发出回响。 杀手头子心头觉得不妙,不是要把粮食给他们吗?为什么对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也就是这个想法,让他愣了短短一瞬间,真的只是短短一瞬间而已,那八个车夫就已经把载着满车粮食的车板,从牛背上卸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杀手头子倏然回神,他与身后的杀手们,瞬间杀气腾腾,要杀上去。 但是,车夫们手里忽然出现火把,将装着粮食的麻袋彻底点燃了,大火迅速烧起来。 护卫们立即冲到他们身边,两三人一组,推着烧着的车板,朝杀手们冲过来,杀手们躲闪不及,十分混乱。 谢凛在平路的那边,听到回响,带着人手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姑娘身穿红衣,带着二十个护卫,在火光中厮杀,风吹动她的裙摆,把鲜血吹到她的身上,而她不闪不避,用尽全力战斗。 谢凛清声道:“上去把他们全部拿下!” 杀手们本就被烧着的牛车给冲散了,心里慌乱,一边要躲避大火,一边还要对付红衣姑娘等人,实在难以招架,如今又来了一波帮手,再打下去,他们必定被抓。 一念罢,杀手头子转身撤退,手下们见状,也纷纷撤退。 谢凛双眸含着冷光,让手底下的人追上去:“抓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过!” 暗卫们追了上去! 谢凛大步上前来到红衣女子面前,姑娘揭下脸上的面纱,福身行礼:“谢大人出手相助,百花感激不尽。” 谢凛浑身一僵,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我家姑娘猜到,有人不会让她顺利把粮食运到青阳城去,便叫我装扮成她的样子,假装运送粮食。” 谢凛看向旁边还在燃烧的麻袋,麻袋被大火覆盖,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他此刻知道,麻袋里肯定不是粮食了。 他唇边泛起一丝浅笑,这是楚合意能够想出来的法子。 他问:“若是刚才我没赶到,你们准备如何逃生?你们不是那五十人的对手。” 百花指了指悬崖下:“准备跳崖,这悬崖不过两丈高而已,跳下去是平地,被树木遮挡了,我们也是提前了解了才知道。我们准备跳下去之后从山林间悄悄离开,去姑娘身边。” 谢凛倒吸一口凉气,幸好他赶来及时,若他再晚一些,看到他们跳下去,必定也跟着往下跳。 第248章 强势出手 若如此,他此生便与楚合意彻底错过了,临死前,都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谢凛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声音发紧,问道:“你家姑娘现在何处?” “在青阳城。”百花回答着,又小声和他说:“其实我们的粮食大多数在青阳城内,乡下的这些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谢凛心想,果真和自己所猜测的一样,牛车上的都不是粮食,他望向这条唯一通往青阳城的路,实在是太好埋伏。 楚合意囤积大量粮食,必定会被人盯上,以她的谨慎不会做这样冒险的事情,所以她故意声东击西,引敌人来此处,她自己则在青阳城内,准备将铺子开起来。 这般想着,谢凛连日积压在心头的郁结,便消散几许,当下只恨不得立即见到楚合意。 他与百花等人一同前往青阳城。 忽然,他想到什么,又问:“百花姑娘,先前我听闻你家姑娘被余震埋在地下,那天的人是你,还是你家姑娘?” “那天的人是我家姑娘。” 谢凛心中一紧。 只听百花继续说道:“我们来青阳城之后不久,就结识了当地一位教书的夫子,他已过不惑之年,所赚银钱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可他日子却过得十分清苦,后来我们才知晓,他所赚的银子全部拿去养育当地孤儿了。 “相识之后,他倒是也听我家姑娘的话,我家姑娘说即将地动了,让他带着孩子们搬离,他便也搬离了。但还有一部分孩子,没能及时转移,当时事情太多了,需要转移的人也太多了,便留下七八个孩子还在城中。 “地动结束之后,我家姑娘便前去接人,不凑巧就发生了余震。” 谢凛听得一阵心惊肉跳,楚合意在青阳城中,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可她如何提前知晓,青阳城会发生地动呢? 还有送给他的那封书信…… “好在那屋子还算结实,屋子塌下来的时候,她带着孩子们躲在柱子下边。也算他们幸运,梁木砸下来,形成三角趋势,把她和孩子们给护住了。我们挖了一个夜晚,才把他们救上来。” 谢凛呼吸有几分急促:“她可有受伤?” “自然是受伤了的,流了许多血,胳膊和腿上都有深深的伤痕,快要见骨。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家姑娘却是一声没吭,硬熬着。” 百花说到此处,眉头紧皱,想到楚合意当时的情况,她甚至都幻痛了。 “好在甘遂大夫很快来到青阳城了,他给我家姑娘用药之后,我家姑娘才好受些,伤痕恢复也极快,甘遂大夫真乃当世神医。”百花的话语很是感慨与钦佩。 谢凛心头暗暗呼出一口气,嘴唇依旧不自觉地紧紧抿着。 她的伤在痊愈之前,必定疼痛难忍,况且她还是姑娘家,怎会不在乎身上的伤痕? 这些百姓的生死,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一个大家闺秀,完全可以不管这些。 可她管了。 是因为她过于开阔的胸襟吗?如此胸襟,天底下几个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是因为她体内流动的是镇北侯府的血液吗?镇北侯府的男儿,无一不守着大启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她身为女子,却并不比她的兄弟们弱,反而在某些方面,比他们还强。 她像极了开在崖壁上的太行花,远远看去,千峰万壑虽然气势磅礴,但她在其中却是那最醒目的存在,是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韧与美丽。 谢凛忽地策马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百花的面前。 百花愣了愣,“谢大人怎么忽然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我家姑娘现在好端端的呢~” 谢凛策马狂奔而去的方向,是青阳城。 此时的青阳城,炸锅了。 心腹来告知郭从盛,杀手的情况。 “对方实在命大,被我们的人围剿的时候,却来不知打哪儿来了一伙人,还带着暗卫,我们的人只好撤退了。” 郭从盛眉头紧皱,眼眸中寒气顿生。 心腹又道:“不过八辆牛车上的粮食,全被烧光了。老爷不必担心,即便他们人活着,没了粮食也无济于事,不能与我们郭家粮铺抗衡的。” 郭从盛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追问道:“他们的粮食确定都烧光了吗?” 心腹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我派去的探子就躲在山林里看着,确定都烧光了,他才回来复命。” 郭从盛也想得开,当下便道:“只要粮食没了就行,人不死没有关系,若死人太多恐怕闹的动静太大,会有官府的人介入,反倒不好收尾。” 心腹附和:“是这么个道理。没死人,只是丢失粮食,官府人家忙着安置灾民,即便有人报官,官府插手此事,也无心彻查。” 郭从盛抚着布满青色胡茬的下巴,眸中满是精光:“既然如此,我们的粮铺便开业吧,155钱一石。” 心腹笑着应是,退下了。 雷家粮价150钱一石,早已经让百姓炸开锅了,他们一直在等待郭家粮铺开价,结果得知155钱一石的时候,更是瞠目结舌,不少百姓直接崩溃嚎哭、大骂。 “老天爷不想让我们活着,就连这些无良的奸商,也想让我们去死!家都没了,亲人都死了,我们哪里还有那么多银子去买这么贵的粮食啊!” 雷玉山得知郭家粮价的时候,也愣了下,随即大骂出口:“郭从盛这只老狐狸,居然比我还心狠!” 他也准备抬高粮价,但这时候成王妃悄然来到青阳城,得知了郭家先放出来的话,以及后面定的粮食价格,她立即让人来告知雷玉山:“不许抬价,定了150钱就是150钱!” 雷玉山很不理解,为什么竞争对手都定价155钱了,上头的人不许他抬价,这不是到嘴边的肥肉不许他吃么?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上头的人太过强势,他不敢对着干,只好忍痛维持原来的价格。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那连买一斤粮食的钱都没有的百姓,联合起来到他店门口闹事。 大概有七八人左右。 一石粮食不能多赚五钱银子,雷玉山正恼怒呢,直接叫人把那七八个老百姓打成重伤。 “我家粮食已经比郭家便宜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买不起就去死啊!” 说着话,直接揪住其中一个百姓的衣襟,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在青阳城,你们还能在哪儿买到比我雷家更便宜的粮食!” 他凑近那人的耳朵,小声地、咬牙切齿地道:“没钱就不配活着!滚!” 他把人丢了出去,那人瘦得皮包骨,像断线的风筝,从台阶上往下跌去。 那人绝望至极,愤恨无比,他闭上眼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往地上砸去——我要死了吗? 如果就这样死了,那也好过在这人间地狱里受苦,反正……反正也买不了粮食,官府也不管他们死活,他的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个孩子,也奄奄一息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给接住了,那人接住他之后,将他稳稳地放在地上,他转眼看去,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在少年身侧,站着一个身穿绿衣的少女,少女鹅蛋脸、大眼睛、皮肤光滑,漂亮得不可思议,比郡守府的千金还要漂亮。 只是她穿着朴素,发上没有什么首饰,可她周身的气度却是极好,让人有种神妃仙子降临人间的感觉。 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看她,被她的美貌与气度折服,但她一点也不扭捏,依旧落落大方。 她是楚合意。 她对着百姓们说道:“与此相距二十丈之外的颜家粮铺,有粮食售卖,九十钱一石。” 第249章 不可置信 什么!九十钱一石!?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喧闹的现场,在顷刻间居然安静至极,众人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十钱一石,是无灾无难时候的价格,青阳城的百姓想过,在地动之后,粮商必定会抬高价格,最低也要卖到一百钱一石往上,这还是他们认为最低的价格了。 结果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青阳城有粮食卖,而且只卖九十钱一石,比他们预想的最低价格,少了十钱银子。 十钱啊,那可是足足一百文钱。 一百文钱已经够买一斤多粮食了。 谁敢信? 被毁去家园,死去至亲的他们,被今天早上的粮价压到绝境中的他们,谁敢相信? 都不敢相信,一个个呆若木鸡。 先前他们看楚合意像天上下来的仙子,此时他们再看楚合意,觉得她像有钱人家的傻千金。 脑子坏了,拿自己家粮食出来祸祸;或者是,脑子坏了,来这里寻他们的开心。 雷玉山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也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九十钱一石,哈哈哈,青阳城哪里有九十钱一石的粮食卖?如果有,我全部买了!” 在地动之后,他采购粮食,价格都在110到120之间,这已经是很便宜的采购价格了。 现在居然有人说,有粮食可以卖到九十钱一石,傻子才会相信。 楚合意目光清冷地看着他:“我的粮食都是专供当地百姓的,不卖给其他商人。” 她的语气太镇定了,而且双眸清明,神色也严肃,完全不像撒谎的样子,更不像是个傻子。 周边的百姓忍不住相信起来。 “不是只距离二十丈吗?我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跑一趟不花费多少功夫的。”有人如此说道。 “我和你一块去,如果真的有,我们赚了,若是没有,也没什么损失。” 百姓们三三两两地从队伍里出来,往街道另外一边的颜家铺子去了。 更多人还是不相信的,他们手里还有些余钱,便继续在这里排队买粮食。 雷玉山怒视楚合意,讥笑出声:“姑娘看起来面生得很,是外地来的吧?现在青阳城最缺的就是粮食,你欺骗大家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欺骗大家你有便宜粮食。 “当然了,一斤粮食里面掺杂半斤沙子的,那可不算便宜粮食,依旧是欺骗! “大家伙这几日都饿惨了,你这个时候出来欺骗我们青阳城的乡亲们,你且等着,待他们失望而归,必定将你打得头破血流,叫你无法走出青阳城!” 这话又叫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是啊,方才我怎么没有想到,她手中的便宜粮食里面,很可能掺杂一半沙子呢?” “况且她是外地人啊,以次充好,想来抢占青阳城的粮食市场。” “雷家粮铺的价格虽然高,但我看那粮食,倒是挺好的,没有掺杂沙子之类的东西。” 如此言论之下,很多人信了楚合意手里确实有粮食,但却是掺杂了沙子之类的粮食,品质低劣。 故而纷纷摇头叹息。 “他们只想以最少的粮食,来赚走我们最多的银子,天下商人,莫不如是。” 众人方才的震惊与激动,以及心底控制不住跑出来的希望,在瞬间冲天之后又极速下坠,跌落谷底,然后消失无踪。 剩下的便是无尽的失望,以及对楚合意的恼怒。 他们的视线落在楚合意的身上,无形的怨气与戾气,从上到下包裹着楚合意,像是要将她彻底撕碎。 楚合意站在百姓们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当中,脊背挺直,目光坚定,未曾有过任何一刻的动摇与退缩。 雷玉山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哼了一声:“姑娘,虽然我家粮食价格略高,但我赚的都是良心钱,而且没有掺杂任何沙子。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吧,等他们去颜家铺子回来,说不定会因为愤怒,将你撕成碎片。” 话音刚落下,耳边就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以及微微的喘息声。 楚合意与雷玉山同时看过去,看到刚才的百姓去而复返,他们先前黑灰的脸色此时微微泛红,紧紧护着手中的篮子。 雷玉山冷笑:“哦,他们回来了,你跑不掉了。” 他一点不介意楚合意的搅局,他知道,今日楚合意掺和这一脚之后,百姓们便会知道,他们雷家卖的粮食有多好。 在如此灾难面前,就值这个价。 楚合意的视线,淡漠从他脸上扫过。 第250章 拥她入怀 排成队伍的百姓,看着楚合意与雷玉山之余,也忍不住看向那些去而复返的百姓。 在成百上千的视线中,一个大娘说话了。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她的声音很是激动:“你们快去颜家铺子买粮食吧,真的九十钱一石。我们全家掏空口袋在雷家这里,只能买一斤,在那边却差不多买了两斤。” 话音落下,队伍里的百姓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就连雷玉山也不敢相信。 这是骗人的吧? “里面掺杂沙子了吗?你看清楚了吗?都是好的粮食吗?”已经有百姓问出声来,恰好也是雷玉山想问的。 雷玉山等着对方回答,粮食不好,掺杂了沙子…… 结果那位大娘从她死死护着的篮子里,抓一把粮食出来:“没有沙子啊,质量和雷家、郭家粮铺的,没有什么区别啊。” “嗡”地一下,雷玉山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排成长龙的队伍瞬间瓦解,往颜家铺子的方向冲去了。 那速度、那决心,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逐撕咬他们,一旦去得慢了晚了,就买不到这样价格的粮食了。 雷家粮铺门口,原先还门庭若市,结果却在一瞬间,人去楼空,只留下柜台处还在称米、算账的伙计目瞪口呆。 几乎在刹那间,雷玉山只觉得方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有黑云层层压下来,厚重得他快要窒息。 他看着百姓们离开的背影,好似开闸的洪水瞬间冲走了,流下的一点点水分,迅速被蒸发,一点湿漉的痕迹也不曾留下。 好像刚才的热闹、刚才的生意兴隆,不过是他一场美梦而已。 一记闷雷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头顶上,他瞬间从美梦中惊醒过来,然后发现,雷家粮铺门前,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头看向楚合意,眼里怒气升腾、杀意森森。 他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来人啊,将这妖女给我拿下!我要让她知道,胆敢抢我雷家生意,是怎样的下场!” “轰!” 几十个护卫,眨眼间从铺子里冲出来,将楚合意与郑以钊围在中间,他们各个手拿棍棒,眼神凶恶无比。 “拿下……她。”雷玉山强势的声音,忽然弱下去,只因为他的人还没动手,楚合意就率先动手了。 她手中握着一把锋利匕首,身子跃起,将冲过来的两个护卫踹飞,然后跃到雷玉山面前,雷玉山想跑,却已经被她挟持住,锋利的匕首就抵在他的咽喉。 “姑娘饶命,有话好说啊!”雷玉山吓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汗水顺着皮肤肌理流了下来。 郑以钊立即来到楚合意身边。 那些护卫手持棍棒,却是不敢再动。 雷玉山在最初的紧张过后,恢复了稍许神志:“我上头有人,你若敢伤我分毫,你绝对无法活着离开青阳城!” 楚合意挑眉,刚想说话,就感觉一道目光远远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十分灼热,让人想忽略都难。 她抬眸看去,顿时瞳孔剧缩,他……他怎么来了?他身穿墨绿色锦袍,策马而来,那哒哒的马蹄声,像极了人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是谢凛啊,那一抹墨绿色的身影,正在快速靠近,近了,更近了。 近到她可以看见谢凛完美的轮廓,俊美无匹的五官,甚至仿佛还能看到他鬓角飞扬的青丝,那样清晰,那样真切。 他好像披着晨光而来,叫她的心跳在刹那间,似乎加快了很多。 楚合意完全没有想过,谢凛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眨了眨眼睛,确确实实是他。 雷玉山也呆住了,天底下居然有容貌这等出色的男儿,而且周身气度矜贵,令人不敢小觑。 果然不能小觑,因为谢凛靠近之后不久,他身后的暗卫也跟着赶到,将雷玉山以及他的护卫,团团围住。 谢凛翻身下马,目光一直紧锁着楚合意的容颜,在这天地之间,在这美好的晨光之下,她是最璀璨的那一抹颜色。 他走到楚合意的面前来,视线不曾看过别处,只看她。 他眸子深邃,眸中涌动着异样的情愫,那情愫汹涌而灼热,仿佛有千言万语,但他张开嘴,说的却只是:“放开他吧。” 此人拦在他们中间,实在太碍人了。 楚合意闻言,也就收回匕首,放开雷玉山了。 叫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放开雷玉山的一瞬间,谢凛张开双臂将她抱住了。 “啊,我匕首还没收起来,你小心……”楚合意惊恐万分,只怕匕首不小心把他割伤了。 谢凛却轻轻捂住她的嘴巴,微微弓着身子弯着腰看着她,眸子一片深邃,轻声地、充满柔情地说道:“别管其他事情了,好吗?” 楚合意呆了呆,不着痕迹地将匕首别开,垂手放在自己身侧,然后,她再次被谢凛拥入怀中。 周围鸦雀无声,她只能听到谢凛的心脏,在咚咚咚跳动,好似地动山摇。 这个男人……好像比她还紧张吧? …… 颜家粮铺开门的事情,郭从盛知道了,也知晓了对方粮食的价格,更知道了这个铺子的开张以及定价,完全仰仗于楚合意。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暴怒如雷:“不是说他们的粮食已经被烧光了吗?为什么铺子还能开起来?而且九十钱一石?啊?” 地动之后,他采购粮食,价格都不止九十钱一石!对方这般出手,是完全不让他赚到一文钱! 心腹吓得大气不敢出:“老爷莫着急,那八辆牛车的粮食确实烧光了,如今她仓库里恐怕已经没有多少粮食,咱们耗下去,耗到他们的粮食卖完为止,这个市场依然是咱们的!” 郭从盛在屋子里踱步,片刻后,他微微点头,再微微点头,“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这场价格战争,他等! 第251章 强势镇压 深夜时分,厚重云层在青阳城上方徘徊,虽然被黑暗掩去,但是那沉闷的气息却让人无法忽视。 郡守府附近一座保存完好的宅邸正堂上,雷玉山战战兢兢地站着。 在他正前方的大椅子上,坐着两个人,男子身穿黑色披风带着黑色兜帽,女子则一身雪白,两人都遮住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开口道:“先前你不是说,青阳城内的粮食,都在你手中了吗?” 这声音赫然来自润雪,她声色清冷,仿佛刀剑一般,朝雷玉山的面门劈来。 雷玉山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确实是这样的啊,青阳城内但凡能收的粮食,都被我收了。青阳城附近能买的粮食,也被我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冒出什么颜家铺子来。” 他紧张至极的模样,不像是骗人。 润雪和东方朔相视一眼,对于今日的局面,他们也很意外,而且大为震撼。 让他们不能接受的是,颜家铺子居然是楚合意开出来的,他们竟不知楚合意何时囤积的粮食,何时进入的青阳城。 在今日之前,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雷玉山从怀中掏出账本,双手小心翼翼地奉上:“其实两位贵人大可不必惊慌,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青阳城的粮食就这么多,大部分已经在我手上了。我想,颜家铺子的粮食,应该是从外地运过来的,他们大概是亏本生意,赚吆喝而已。” 润雪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起来,楚合意为何要亏钱赚吆喝? 他们镇北侯府没有必要这样做,除非他们想谋权篡位,但是据她了解,楚合意以及镇北侯府的人,都没有这种心思。 那楚合意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她是圣母吗? 雷玉山继续道:“在他们开铺子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兴许他们只是近期听到青阳城缺粮,才想要来分一杯羹,若是能够阻挡他们的粮队继续进入青阳城,我想他们手上的粮食一定不能支撑多久。” 这是一本购买粮食的账本,润雪接过来,大致扫了一眼,确定大部分的粮食都在雷玉山手上了。 或许楚合意真的不能支撑多久。 他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就是。 润雪道:“粮食价格莫要变动,且耐心等着。” 雷玉山被蒙上眼睛,带了下去,直到回到家,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去了什么地方,见到的是什么人。 东方朔与润雪本以为,楚合意掺和进来,降低粮价,已经是很坏的消息,结果次日一早,又传来了更坏的消息。 运送救济粮的队伍,到了。 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救济粮送到之后不久,灾民们都得知了这个消息,成群结队地到郡守府外边闹腾,让他们发放救济粮,救济灾民。 润雪与东方朔眸中都闪过震惊之色,盛京城运送救济粮过来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安排人手拦截了救济粮,为的就是不让救济粮及时送到,好让他们囤积的粮食卖个好价钱。 结果现在救济粮不仅送到,灾民还第一时间知晓了。 润雪抿了抿唇,沉声道:“我们的计划被人识破并且打破了,会是谁人?楚合意吗?” 东方朔安抚她:“莫要着急,我们的人并没有动手,即便被楚合意识破,也算不到我们头上。况且救济粮不多,影响不了粮食价格。” 润雪并不像东方朔那么乐观,她心中还是很担心,迫使她开始想对策——若是被人追查到她头上,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 救济粮虽然不多,但却涉及灾民,涉及民声,一旦出事,他们必定名声尽毁,尽失民心,日后登上九武至尊之位,必然黑历史重重。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半晌后,她才道:“既然灾民们都知晓救济粮到了,便安排人手施粥吧。不过救济粮甚少,为了大家每天都有一口清粥喝,不至于饿死,熬粥的时候粮食少放些。” 东方朔与她相处久了,只听她一番话,就明白她的弦外之音。 “节约”下来的粮食,都将是他们的。 百姓免费获得的食物少,才能证明粮食短缺,粮价便可一直居高不下。 润雪深吸口气,振作起来,梳洗穿衣过后,便与东方朔一起出去,安排人手搭设粥棚,让灾民们排好队,中午时候开始施粥。 许多人闻讯而来,在粥棚外边排好长队,手里拿着个碗,翘首以盼。 那些失去家园的,饿得奄奄一息的灾民们,也用尽全力撑起自己孱弱的身体过来排队。 “是朝廷的救济粮到了,咱们今天终于可以有吃的东西了。” “朝廷没有放弃我们,成王夫妇没有放弃我们……” 许多人激动到泪流满面。 连日的秋雨过去以后,迎来了大晴天,今日一早红彤彤的太阳,就从山的那边升起,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越发毒热起来,但是队伍里的灾民,没有一个人离开,相反,队伍还越来越长。 不过等待一个早上而已,他们却仿佛等了一辈子那么长,才终于等到士兵们开始施粥。 满怀的期待,却在看到清粥的时候,失望彻底,一碗清粥里面基本上都是汤水,米粒的数量都可以数得过来。 “你们这粥和清水有什么区别?朝廷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尚有余力的灾民闹了起来。 立即被十几个士兵给围住,其中一人解释道:“青阳城灾民太多,未来还有很长日子要熬,米粥自然要清寡许多,否则熬不了几日,大家都没饭吃了,必定饿死!现在虽然饿着肚子,却可以留着性命,等待下一次的救济!你若是不满,这碗清粥你也别喝了!” 是解释,也是威胁,凶神恶煞的,后来再没人敢闹腾,灾民们敢怒不敢言。 润雪在暗处,看着施粥的场面,看到无数凄苦的灾民,他们端着粥碗的手,在微微颤抖,但是她的眼神始终冰冷,没有一丝融化。 当天,她就买好了眼线,去探查楚合意那边的粮食,到底有多少。 而她不知道,楚合意也正盯着她手下的粮仓,找到了朝廷救济粮所在,并且在天快亮的时候,带着百花他们,动手了。 第252章 粮仓暴雷 天不亮时,润雪就醒了过来,她站在窗边,看着天色朦胧未亮的院子,心绪很是浮躁。 忽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十分谨慎小心的样子,她披上披风走了出去。 来人是她砸钱收买的眼线,是楚合意身边的人,来给她传消息。 谷雨得知润雪已经起床了,立即到前边来伺候,并且给她端了一杯茶水。 润雪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询问对方情况。 那人说道:“城安县主手中,不过十万石粮食而已。青阳城人数众多,一年消耗粮食大概有一百五十万石。城安县主手中的粮食,支撑不了几天。” 润雪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又抿了一口茶水,脸色无什么变化,只叫谷雨拿赏钱给他:“你做得不错,若有任何消息,即刻来告知我,若情况属实,必有重赏。” 那人走后不久,又来了一人,也是楚合意那边的人,同样是来告知润雪,楚合意手里有多少粮食了。 润雪向来多疑,一人之言她总不大相信,要找两个人她才会相信七八成。 好在第二个来的人,所告知的数量,和前边那人的数量基本上一致,润雪也就相信了。 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十万石粮食,占不了青阳城粮食市场几成。 那人离开之后,谷雨伺候润雪梳洗挽发穿衣,忽然听到外面嘈杂声阵阵,润雪让谷雨出去查看情况。 谷雨很快回来,脸色苍白:“王妃,存放救济粮的地方,被灾民们发现了,现在正闹着让您与殿下发放救济粮,莫要……莫要私吞。” 润雪愕然,眸底生出一抹戾气,怒道:“是谁把消息放出去的?” 润雪系好披风,便出了屋子,外头灾民闹腾的声音,越发喧嚣起来,但她只是看了眼,便道: “安排将士去镇压他们,谁若是乱来,当场拿下,不必客气!对外就说,为了秩序!没有秩序,将会发生踩踏致死的严重事故,我们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谷雨领命而去。 润雪则让镇守粮仓的人来回话。 几个手下过来的时候,脸色灰败,全都战战兢兢的,心慌无比。 “半夜时分,许多灾民来到粮仓附近闹事,我们前去阻拦,却没有想到有人带着高手,打伤我们的人,冲入粮仓里面……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知晓,里面的救济粮有多少了。”将士弱弱地回答。 润雪倒吸一口凉气,对方声东击西,让镇守粮仓的将士被灾民缠住,他们则趁乱冲入粮仓里。 冲入粮仓里的,必定还有青阳城百姓,消息才会在天亮时候,就传得这样广。 她揉了揉眉心:“也就是说,你们不知道是谁带人冲进去的?” 将士回答:“我们已经派人去追查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润雪怒拍桌面,发出“砰”的声响:“我要结果干什么!现在的局面,谁能承担后果?并非我们不愿意发放更多救济粮,而是因为救济粮有限,不能一下子下发下去! “上次就因为成王殿下做错决定,让大家吃了七成饱,导致后续有许多人饿死!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 将士们脸色发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做声。 润雪沉声道:“你们办事不力,犯下此等大错,下去各领八十板子。” 八十板子,足以要掉一个壮年大半条命,身体稍微弱点的,直接一命呜呼,但谁也没敢求饶。 众人下去以后,润雪依旧坐在椅子上,脸色沉沉。 带着灾民夜探粮仓的人,她想到了楚合意,一定是楚合意! 润雪搁在茶几上的手,悄然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微微的刺痛传来,她才回神。 谷雨轻声问:“王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消息传得很快,现在青阳城的百姓都知道,咱们手里有救济粮,但却扣着不发放。难道现在要发吗?” 这也太亏了,而且还会扰乱粮价。 润雪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才下定决心:“以工代赈,从现在开始。一户抽一丁去干活,干活才可以拿到粮食。” 家里只剩下一两个人的,勉强够吃。 但是一家三四口、乃至四五口的,甚至七八口的,绝对不够,他们还是要购买粮食。 消息很快传出去,人人沸腾,想骂上边的人,却不知道该骂什么。 他们虽然所见救济粮没有那么少,但是也没有那么多。 润雪对外说道:“我希望在救济粮吃完之前,各位被地动毁去的家园,都能够重建起来。期间,我将与大家同在。” 以工代赈之后,死气沉沉的青阳城,稍微活了过来,但是绝大部分的人,依然在为粮食发愁。 短短的时间里面,别说野菜,便是草根树皮都被扒得干干净净了,青阳城内外一片荒芜。 青阳城上空仿佛笼罩着层层压力,人人窒息,几乎看不到希望,他们都知晓,秋天过去,冬天就要来临了,而他们要如何熬过没有粮食的寒冬? 在这样的情况下,青阳城中又开始流传出新的消息:「颜家铺子九十钱一石的粮食,快要卖完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搅动着青阳城,搞得人心惶惶,百姓们坐立难安,夜不能寐,不少人在一夜之间,嘴巴里起了不少燎泡。 雷玉山与郭从盛,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沉寂几天的心,彻底兴奋、躁动起来。 大赚特赚的机会,终于来到他们面前了! 他们让伙计做好准备,一旦颜家铺子的粮食卖完,他们就开始打开铺子卖粮食。 而在这个夜晚,青阳城那些远在盛京城的亲人或者亲戚,居然纷纷从盛京城过来了。 天色一亮,青阳城城门打开,他们就浩浩荡荡地入城,如潮水一般,竟是势不可挡。 消息很快传到成王夫妇耳中,润雪沉默思索。 东方朔则道:“青阳城地动有一段时间了,那些人先前怕余震不敢来,如今青阳城稳定了,他们便回来探亲,不必忧虑。” 又道:“说不定他们还会拿出些许银子,接济当地灾民,就会有更多的百姓可以买粮食。” 然而,事实与东方朔所说,大相径庭。润雪因此大受打击,并且再次差点气到吐血。 第253章 爽爽爽爽 那些人散落在青阳城的各个地方,与他们身边的人说道:“粮食的事情不必忧愁,价格绝对不会上涨的,你们在青阳城不知道,朝廷的廷尉谢大人,在年初的时候开展了四方格的插秧方式,取得巨大成果,今年盛京城的百姓大丰收。 “谢大人心系百姓,得知青阳城地动之后,便亲自带人盯着村民们收稻谷,并且在第一时间花钱收购了最新的粮食。 “今年百姓大丰收,盛京城的粮价便稍微降下来了。加上谢大人收购粮食,是为了救青阳城的百姓,人心都是肉做的,谢大人又是他们大丰收的恩人,故而他们卖给谢大人的粮食,又减少许多。 “再过几日,盛京城的粮食,便会送到青阳城来,价格只会更低,绝不会上涨,你们就放心吧。” 这样的话,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早上的时间,便传到青阳城各个角落里去,上至古稀老人,下至垂髫小儿,全都知晓了。 希望的种子,种在了青阳城百姓的心里,他们盼望着、盼望着…… 雷玉山和郭从盛得知消息的时候,大惊失色,但他们不相信。 “危言耸听,一定是危言耸听!”两人各自在自己家里,却不约而同说出同样的话语。 当天晚上,楚合意敲响了郭家大门,管家知晓她是颜家铺子的老板之后,立即去告知郭从盛,郭从盛立即让管家请他们进去。 楚合意与谢凛相视一眼,二人同时举步,一起走进郭家正堂。 郭从盛对楚合意是有恨意的,毕竟楚合意谋夺了原本属于他的粮食市场,因此楚合意进来的时候,他轻蔑且仇视地看着楚合意与谢凛。 楚合意直接自报家门,说出自己与谢凛的身份,吓得郭从盛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楚合意嘴角含笑,淡淡道:“我今日来此,是想请郭老板,将手头的粮食全部卖给我,我出八十钱一石。” 郭从盛虽然被吓得不轻,但是楚合意这番话,却也叫他气得够呛。 “我采购粮食的价格,在110到120钱之间,姑娘却叫我卖八十钱一石给您,这是万万不能的。” 楚合意道:“再过几日,盛京城大丰收的粮食,将会运送到青阳城来,明日郭老板想卖八十钱一石,我也不买了。” 郭从盛冷哼一声,才不受她威胁,他家世代做粮食生意,若轻易就被价格恐吓,他郭家粮铺也不会做到这么大、这么多年。 他道:“我宁愿把粮食放在仓库里坏掉,也坚决不卖,姑娘请走好!” 楚合意也不生气,更不勉强,带着谢凛就离开了。他们去雷玉山那里,说了同样一番话,雷玉山也是严词拒绝。 次日一早,楚合意名下的颜家铺子粮食价格,下调到八十八钱一石,百姓欢呼,雷玉山和郭从盛下得够呛。 又过一日,下调到八十五钱一石,雷玉山与郭从盛都被吓得面无人色。 尤其是雷玉山,他心性不够坚定,悄悄找到楚合意,他急切地说:“我手里共有二十五万石粮食,八十钱一石卖给姑娘!” 楚合意笑了笑,“过了那天,八十钱一石没人买了。青阳城虽然颗粒无收,但是其他州府此时恰好把粮食收上来,接下去粮价只会越来越低,现在八十钱一石买你粮食,我很亏。” 雷玉山快哭了:“那,那七十八钱一石,如何?我已经亏损巨大了,姑娘就当可怜我一家老小,都等着我去养!” 楚合意冷笑,灾民陷入水深火热的时候,只见此人趁火打劫,没见此人有过一丝怜悯之心。 “六十钱一石,雷老板若是想卖,我即刻叫人去搬粮食。” “六十!!”雷玉山跳起来,脸上怒气尽显,“那我还不如自己开门去卖,也不至于如此亏损!” 楚合意淡淡道:“在百姓最需要粮食的时候,你们抬高粮价。你说过几天粮价降下来的时候,百姓是去买你的粮食,还是买我的粮食?” 雷玉山瞠目结舌,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家也有亲戚在盛京城,他找人问过了,今年盛京城的粮食的确比往年大丰收,粮价确实下降了,而且他也得到确切消息,青阳城地动消息传到盛京城时,谢凛的人就开始采购粮食了。 雷玉山一颗心直坠冰窖,这个价格他连本钱都保不住,但是如果留到明年再卖,占用粮仓不说,粮食也会成为陈年旧米,更卖不上好价格。 况且,明年的青阳城,用不到这么多粮食了。 最最重要的是,那什么四方格的插秧方式,来年春耕肯定会推广到青阳城来,到时候百姓丰收,百姓所需粮食必定会大大减少,粮价也会跌下来。 种种的种种,叫雷玉山打了个寒颤,咬咬牙,把自己名下的份额全部卖了。 他不敢惊动郭从盛,怕被笑话;也不敢惊动上面的人,怕被认定成叛徒。对方若是一怒,把他杀了也未可知。 粮食是夜里搬走的,雷玉山只觉得一颗心在滴血,次日一早,颜家铺子的粮价,降到八十二钱一石。 郭从盛彻夜未眠,天亮时候嘴里就起了燎泡,听到粮价连续三天下降的消息,他如当头棒喝。 又听闻盛京城的粮食,已经运送到半路了,他再也按耐不住,急不可耐地、悄无声息地去找楚合意卖粮。 楚合意客气地请他入正堂喝茶,却拒绝他的请求:“郭老板的粮价太贵,我不买。” 郭从盛深吸口气,压住内心涌动的情绪:“姑娘卖粮八十二钱一石,我卖您八十钱一石,还贵吗?” 楚合意看笑话似的看着他:“我的人不需要吃饭吗?不需要付他们工钱吗?五十五钱一石,郭老板愿意就卖,不愿意就请走好。” 晴天霹雳!!!郭从盛额角青筋猛烈抽动! 第254章 彻底沸腾 郭从盛气笑了:“姑娘当真会开玩笑,五十五钱一石,我不如自己开门去卖好了。” 楚合意慢条斯理地喝茶,情绪没任何起伏,淡淡道:“郭老板若是能够自己卖出去,尽管开门卖粮就好,也省得我费力气了。” 郭从盛怒火填胸,瞪着楚合意,他向来擅长隐藏情绪,但眼下是真的气得狠了。 此时的他尚且不明白,若是自己降低价格,与楚合意手下的粮价一样,为何会卖不出去。 郭从盛离开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粮铺,他把伙计们叫到跟前来,让他们做好准备,现在就开始卖粮。 伙计问他:“老板,咱们的粮价定多少呢?” 有部分伙计是帮着郭从盛采购粮食的,所以他们清楚,采购价格是多少。 可是楚合意那边价格现在是八十二,若是他们高于这个价格,一定卖不出去,可若是低于这个价格,他们亏损巨大。 一石亏损三十钱,十石亏损三两银子,百石亏损三十两……郭家足足有三十五万石粮食,这么一算下来,亏损在百万两银子往上。 其中还不算搬运费,不算工钱等等。 作为当地最大粮商之一,郭从盛本不该只有这么点粮食的,奇怪的是,在他开始采购的时候,青阳城内外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 当时他痛心疾首。 现在他虽然略微庆幸,当时留给自己采购的粮食不多,但他仍旧痛心疾首,只因为亏损太过巨大。 但是,总比五十五钱卖给楚合意,要好很多。 若是当真五十五钱卖了,那他投出去的银子,最多只能收回来一半。 他猜测,剩下的粮食应该全被雷玉山采购了,没想到那家伙动作比他迅速,不过此人现在亏得比他惨烈,想到这里,郭从盛的心里好受许多。 “就定八十钱一石吧,比颜家铺子少二钱银子。”郭从盛说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并未觉得轻松了,反而觉得心更疼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铺子开了一个早上,门口走过了许许多多的百姓,竟无一人问价,更遑论买米了。 郭从盛如坐针毡,立即让心腹去查探情况。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心腹脸色灰败地回来了。 “老爷,如今青阳城四处在说,粮价将会暴跌,不少百姓前些日子,才花银子在颜家铺子买了粮食,短期内他们不会再买了,所有人都省吃节用,等着粮价暴跌呢。” 心腹还说:“再有,咱们上次定的粮价,惹怒了青阳城的百姓,都说郭老爷您……您是奸商,根本不顾他们死活,他们不会来您这里买粮食的……至少今年不会。” 郭从盛脚下踉跄,跌坐在椅子里,眼睛直直的,好似瞬间被掏空了灵魂。 他嘴里呢喃着:“难怪……难怪她会让我回来开门卖粮,她猜到了,她早就猜到我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他忽然觉得那个姑娘十分可怕。 郭从盛彻底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请了许多大夫,都无济于事。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但还记得把自己的娘子以及年幼的长子喊来,让他们母子去找楚合意,告诉她,五十五钱一石的粮食,他卖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来年青阳城粮食市场的情况,他也想到了,与雷玉山所想没太大差别。 所以,即便亏损过半,他也只能咬咬牙,卖了。 当天夜里,郭家粮仓里的粮食,一袋一袋搬往楚合意提前准备好的粮仓,加派人手镇守。 此次事件过后,郭从盛一直病到来年春天,身子才有所好转,但身体状况与精神头已经大不如前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楚合意把郭从盛手中的粮食买下来之后,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早在五月她离开盛京城之后,便开始沿途采购粮食,一石一石地买下来,再分批运送到青阳城附近。 那时候青阳城还未地动,采购价格尚且便宜,故而她屯了大批粮食在青阳城附近,设置了很多个点。 雷玉山与郭从盛不知道,他们在地动之后四处采购的粮食,其实都是从她手中买来的,包括成王夫妇手中持有的份额,也大部分是从她手中买走的。 她八十钱采购的价格,卖给他们110到120钱之间,赚了几百万两银子。 她假装把所有粮食卖完了,雷玉山与郭从盛才敢开门做生意,把价格抬到150和155钱一石。 她对外的粮食数目只有八万,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实际上她留在手上的数目仍然有二十万石。 如今她手上的,加上雷玉山和郭从盛卖过来的,足足有八十五万石。 郭从盛的粮食搬运过来之后的第二日,谢凛在盛京城采购的粮食,也顺利抵达,共有二十万石。 先前她给谢凛送的书信,就是让他务必守在盛京城,等待百姓秋收,然后囤积粮食,送到青阳城来。 再组织青阳城那些远在盛京城的亲戚,关键时刻回到青阳城探亲,散播盛京城大丰收、粮价暴跌的消息。 看似很简单的事情,却很容易被人盯上,尤其是丞相,或者当时还在盛京城的成王妃,可谓是危机重重,所以那时候谢凛不得不留守盛京城。 是谢凛后来梦见楚合意遭遇危险,坐立不住,才终于决定前来青阳城寻找她。 后续的事情,完全交给望山去完成,不过该布局的他都布局了,望山才能如此顺利完成。 或许期间,望山等人流了不少血,才终于完成任务。 好在如今望山和二十万石粮食,都运送到了他们面前。 谢凛从望山手里接过账本,递给楚合意:“我采购的粮食,七十五钱一石。虽然今年增产了,但是四方格的插秧方式并未普及天下,增产数目有限,七十五钱已经是很低的价格。” 粮食从来不便宜,不管是在任何时候。 楚合意立即计算起来,加上盛京城来的粮食,现在她手中共有105万石。其中只有20万石是以80钱的价格买下来的。 四个地方的粮食加起来,平均价格在65钱一石。 楚合意当场扣除人工工钱,运送费用,以及给出生入死的伙计们的大额奖励,最后在不赚一文钱的情况下,将粮价定在68钱一石。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青阳城彻底沸腾。 即便大丰收年头,粮价最低也在75钱一石,若是收成差点,粮价便抬高到115钱左右。自大启开国至今,他们未曾买到过这样便宜的粮食。 尤其是在青阳城经历大灾难之后,粮价还能低到68钱一石,这是百姓们从未想过的。 他们之前以为暴跌,最多也是暴跌到75一石而已。一时间,楚合意开办的颜家铺子门口,排起了长龙。 而她在青阳城开起的粮食铺子,足有六家,几乎占据青阳城每一个重要地点。 润雪听闻消息,懵了好一会儿,“不是说楚合意手中只有八万石粮食么?!” 第255章 润雪破防 润雪亲自带着谷雨,去颜家铺子门口查看情况,只见青阳城内六个颜家铺子门口,都排起长队。 百姓们离开的时候,都抱着满满当当的粮食,有说有笑的。 “颜家铺子当真是我们的救星,刚才还多抓了一把米给我呢。” “是啊是啊,先前那些奸商卖米,一斤米恨不得少拿一小把,多一粒米都要给我拿回去。” 他们几乎把身上所剩下的银子都掏空了,全部拿去囤米,秋天结束冬天就要到了,不囤也得囤,否则到时候必定饿肚子。 如今粮食降价,能够让他们少饿一些,咬咬牙,便能够撑过这个冬天。 「来年就好了。」许多百姓都如此想着,脸上泛着希望的光,眼神很是坚定。 青阳城正在慢慢活过来,不是因为朝廷救济,不是因为成王夫妇赈灾,而是因为颜家铺子的粮价空前便宜。 “我听说颜家铺子这个粮价,其实是在照顾我们这些被毁去家园的灾民,别的地方的粮价,没有这么低呢。” “确实是的,我家小叔子在盛京城做生意,他说今年盛京城的粮价,九十钱一石的。” “我女婿他们住在永安城,回来告诉我说,那边的粮价是一百钱一石。” 这种话在百姓之间流传,以至于每一个来颜家铺子买粮食的人,都心满意足,尽全力去囤积最多的粮食,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寒冬。 润雪带着谷雨,在颜家六个铺子之间来回查看,花了足足两天时间,只是用眼睛看,不需要具体数据,她就确定,楚合意手中并不只有八万石粮食。 而且他们如此大批售卖粮食,已经两天了,并不见粮食减少的迹象。 润雪猜测,八万石粮食再乘以十,或许才是楚合意手中粮食的数目。 她被骗了。 也许是来给她送消息的那两人骗了她。 也或许是那两人也被楚合意骗了,楚合意不曾让他们知晓她手中真正拥有多少粮食。 在来青阳城之前,她从相关书籍上了解过青阳城的具体情况,知道这座州府一年所需粮食,大概在150万石左右。 如果楚合意手里有八十万石,她把价格拉到68钱一石,那自己花钱囤下来的一百万石粮食,不仅赚不到银子,反而还亏损巨大。 想到这里,润雪气血上涌,喉间一股腥甜,她攥紧拳头,强行把翻涌的气血给压下去。 “谷雨,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务必给我查探到楚合意手中,真正拥有多少粮食。”润雪的声音冷到极致,一双眸子里仿佛淬了寒冰。 谷雨拱手,郑重应是。 结果不等她去查探,楚合意就自己放出风声来,话是对着百姓们说的:“我们颜家铺子,手里共有105万石粮食,大家手中没有银子的不必着急,可以攒攒银子再买,粮食管够的,一直到卖完都绝对不涨价。”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百姓们的心也就稳了,不再害怕粮食紧缺,粮价再度上涨。 润雪不信,依旧让谷雨去查探,结果谷雨带回来的数目,与楚合意传出来的并无二致。 居然比她想的还要多,润雪轻轻地闭上眼睛,脸色一片苍白。 楚合意到底是什么时候动手的?为什么在地动之前,她能够囤积到那么多粮食,而且还能卖这么低的价格? 她知道镇北侯府不缺钱,但是这么多粮食,需要投入几百万两银子进去,镇北侯府莫非把所有银子都给到她手上了不成? 要知道她能让雷玉山囤积这么多粮食,全部仰仗于忘忧酒在盛京城所赚的银子。 ……对了,楚合意还有个醉仙酒坊,与君歌占据的市场份额,是盛京城之外的所有州府,楚合意赚的银子,比她多多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必费尽心思来青阳城发这笔横财。 润雪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眸,眸子里是森森杀意,周身上下,更是杀气腾腾。 …… 傍晚时分,颜家铺子门口,楚合意一身红衣,与侍卫们在一起维持卖粮秩序,忽然,她察觉一道森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转身看去,看到一身白衣的润雪走了过来。 楚合意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城安县主,好久不见,我们借一步说话。”润雪脸色森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往人群僻静处走去,楚合意跟了上去,在她面前站定。 润雪开口:“我心中有个疑惑,希望城安县主能够解答。” 楚合意道:“你说。” 润雪盯着她的眼睛:“昔日成王退婚,已经给你赔偿了。我不是楚家人,却占据你身份十五年,最后我也被你赶出楚家,身败名裂了。我与夫君欠你的,该还的都还了,为何你还要处处与我们作对,我实在想不明白。” 楚合意道:“我什么时候处处与你们作对了?” 润雪望了周围一圈,这里只有她和楚合意两个人,她便无所顾忌了。 “深巷酒坊的忘忧酒,是我的。为了它,我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结果你推出醉仙酒坊和与君歌,彻底抢了我的生意。 “雷玉山手中的粮食,也是我囤积的,我们卖150钱一石,结果你也囤积粮食,卖68钱一石,你这是在把我与雷玉山一家,推入死境。” 润雪深吸口气,语气忽然凌厉:“我从小在楚家长大,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楚家人,如你这般丧心病狂,恶毒至斯!” 第256章 谢凛求娶 楚合意冷笑一声:“青阳城百姓已经失去家园,今秋还颗粒无收,你却故意囤积粮食,高价售卖,你完全是在把百姓推入死境。丧心病狂、恶毒无比的人,是你啊,成王妃。” 润雪讥笑道:“牺牲一城人,拯救天下人,你怎会懂得真正以大局为重之人的想法!你以为我只是单纯地想要银子吗?你太狭隘了!” 楚合意:“不然呢,你还想登基做女帝不成?” 润雪瞳孔剧缩,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 “为了你的大局,所以你要牺牲我们镇北侯府?牺牲谢家?牺牲青阳城的全城百姓?”楚合意逼近她:“你的大局真的是大局吗?还是你争权夺势的遮羞布?” 楚合意步步逼近,把润雪逼到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比她刚才的声音还要凌厉:“我告诉你,成王妃,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对不允许你牺牲任何人,去填你争权夺势的欲望!” 青阳城不过是前世被牺牲、被掠夺的第二个镇北侯府和谢家而已。 她不允许青阳城百姓沦为润雪的牺牲品,这不仅是在救青阳城,也是在救她镇北侯府、谢府,以及她自己! 润雪忽然眯起眼眸,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和谢凛能够活着回到盛京城吗,楚合意?” 她用尽全力推开楚合意,守在旁边的谷雨和百花立即冲上前来,护在各自的主子前面。 润雪深深地看了眼楚合意,嘴角弯起一抹嗜血的笑意,转身离开了,那背影挺直得好似一把刀,随时随地准备杀人。 …… 一场秋雨过后,青阳城变冷了,谢凛与楚合意一起走在青阳城的街道上,两旁的房屋依旧破败,但正在重新建立起来。 局势渐渐稳定下来了,他们两人再没有继续留在青阳城的必要,尤其是谢凛,他身为朝廷命官,不可再逗留。 但如何回去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东方朔与润雪忘忧酒赚到的银子,彻底亏损在青阳城,此二人对楚合意心怀恨意,欲要将她杀之而后快。 在他们夫妇看来,谢凛与楚合意是一伙儿的,他们要杀楚合意,自然也不会放过谢凛。 可见回盛京城的路上,危机四伏。 是夜,谢凛与楚合意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忽然,谢凛从袖袋里掏出锦缎盒子,将其打开,从里面拿出自己佩戴多年的玉佩,蹲在楚合意面前,亲自将玉佩系在楚合意的腰间。 完成之后,他抬眸,对上楚合意定定看向自己的眸子,谢凛说:“回到盛京城之后,我便去镇北侯府向你提亲。” 似是怕她拒绝,又连忙补充:“接受了我的玉佩,便是同意做我的娘子了。” 「娘子」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不只是楚合意愣住,便是谢凛自己也愣了一下。 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他常年被病痛折磨,不曾想自己有朝一日会遇到心上人,也不敢想自己将来可以有娶妻的一日。 原本以为「娘子」二字是很遥远的词汇,可如今,居然也能从他的嘴巴里说出。 是幸福吗?是温暖吗?或许,还有无言的激动,以及等待她点头的紧张! 淡淡月辉下,楚合意的脸渐渐泛起浅浅的粉红色,她看向谢凛的双眸,好似也出现了水雾。 她想别开视线的,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谢凛现在的眼神,但是又舍不得别开,这样的场景,前世今生,有且仅有一次啊。 此时此刻,楚合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等待他的求娶,从前世等到今生啊。 搁在膝盖上的手忽然被抓住,淡淡的温暖从对方的掌心里传来,楚合意这才回神,听到谢凛的声音:“说话。” 楚合意再次怔住了,这种时候她应该说什么?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她发自内心地询问:“我应该说点什么?” “……”谢凛抿了抿唇,他一颗心在等待中从紧张变成煎熬,她不说话却只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你愿不愿意。” 他的声音轻缓似流淌的月色,楚合意听了,心跳得厉害:“可是你不是说,拿了你的玉佩,便答应做你娘子了吗?你把玉佩系我腰上的时候,我并没有把玉佩还回去。” 谢凛怔忪一瞬间,随即,眼角眉梢泛起点点笑意,仿佛碎芒撒在苍穹,点缀着这片无垠天空,美妙得不可思议。 两人就这样相视着,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谢凛抓着她的手,紧了又紧,一直不肯放。 不知过去多久,谢凛才再度开口:“我们先后离开盛京城,我先走,你在后面慢慢来。” 楚合意恰好也是这样想的,谢凛不会武,他走前边更好,她带着人手在后边阻截成王夫妇的追杀。 她点点头:“好,就这样说定了,你身为朝廷命官,朝廷需要你,你确实应该先我一步回去。而且分开走,能够分散成王夫妇的火力。” 谢凛“嗯”了声,眸底闪过一丝幽光,不过转瞬即逝,楚合意并未看到。 夜色漫长,他们继续并肩坐在院子里赏月,楚合意忽然想到,上次与他告别也是在月色下,心里升起很不好的预感,她扭头看向谢凛。 谢凛察觉,也朝她看过来,对她微微一笑。 那一笑对合意来说,是茫茫夜色里最璀璨的光,如霜月色都比之不上,瞬间烙印在她的脑海中,此后,她记了很长很长时间。 也是这抹笑,让她在不久的将来,面对满路荆棘时,不曾一瞬想过退缩。 …… 谢凛离开青阳城,出发前往盛京城之后不久,楚合意也带着队伍出发了。 一路上她都让探子去探路,成王夫妇的杀手是在第二天晚上他们路过丛林时,刺杀他们的。 楚合意亲自带着队伍,把刺杀者都打退了。 又过一日,下雨了,楚合意继续赶路,成王夫妇不死心,入夜之后安排杀手从后边追杀而来。 人手是之前的三倍不止,楚合意早有准备,安排一波人手拖住他们,而她则带着一部分人,继续往盛京城的方向赶去。 成王夫妇的目标是她,只要她跑出去,拖住他们的人不会太危险。 夜色里,雨蒙蒙,她胯下骏马疾飞,越过崇山峻岭,茂密丛林,一路往前。 “嗖!”的一声,几支箭矢竟从正前方破空而来,楚合意完全预料不到,故而躲闪不及,被一支箭矢射中胳膊。 剧痛传来,震得她整个肩膀发麻,她情不自禁闷哼一声,却决意不去管那箭矢,只想着骑马突围再说。 但愿胯下骏马不要受伤。 她才这么一想,箭矢就射中马腿,骏马嘶鸣一声,直接往前栽去,将她甩到泥土里,她在泥水里滚了几圈。 她的身后,传来百花等人的惊呼声,还有雨点砸在地面的声音,嘈杂得厉害。 她还未来得及爬起,两支箭矢便从不同两个方向同时射来,向着她心脏的位置。 往左往右躲闪,都无法躲开,楚合意心想:我今晚就要死在这里了。 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有人从侧前方扑过来,挡在她的面前,抱住她,用身体为她挡住致命箭矢。 第257章 谢凛重伤 噗!噗! 利箭钻入身体里的声音,在这雨夜里格外清晰,楚合意仿佛能够亲眼看到,那利箭是如何层层破开血肉纹理钻进人身体里去的。 她的心在这样的声音里,疯狂颤抖。 黑暗中,她摸向面前之人的脸,摸到他的轮廓、他的眉眼、他的鼻子,还有他的嘴巴,是温热的,然而秋夜里的雨水,正在把他身上的温暖带走。 是谢凛,是谢凛啊。 他不是先一步回盛京城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楚合意心中有许多疑问,却敌不过心中的慌乱,她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忽然,她的手腕却被谢凛牢牢抓住了。 楚合意感觉他的身体在雨夜里颤抖,他肯定又冷又疼,楚合意立即把人抱紧,只听谢凛贴在她的耳边,说道:“我应该……应该早点去镇北侯府提亲的。” 楚合意心尖猛地一颤,急急喊他的名字:“谢凛!不论什么时候你去提亲都不晚,你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答应!” 她伸手去摸谢凛的后背,摸到两支箭矢插入他的后背,浓郁的血腥味在雨夜里弥漫开来,就连雨水都冲刷不掉。 他的伤口到底有多深啊? 是刺中要害了吗? 天太黑,雨太大,楚合意根本无法确定,心慌到浑身都在颤抖。 百花从后面追上来了,挥动长剑,挡掉不断从黑暗中射来的箭矢。 瑞嬷嬷也不顾危险,带着另外一个名叫弦月的丫鬟冲入雨水中,摸黑来到楚合意身边,瑞嬷嬷立即把楚合意抱住,意图用自己的身躯为楚合意挡雨、挡箭。 瑞嬷嬷道:“小姐,我们先到马车上去!这样黑灯瞎火的,只要我们躲好,敌人也不知道我们藏身何处!” “嬷嬷,谢凛受伤了……”楚合意说话时,哭腔已经很明显了。 她脑子里尚存一丝理智,觉得瑞嬷嬷说的是对的,无论如何都先带着谢凛藏起来,她虽然看不见敌人,但是敌人也看不见她,熬过这阵刺杀,兴许能有转机。 她忽略了自己胳膊上的箭矢,弯腰就要把谢凛抱起来,刚用劲儿,胳膊上就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叫她全身的力气瞬间泄掉,谢凛竟直直地从她怀中滑出去,她眼疾手快把人捞回来,抱在自己怀中。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光线,原来在半山腰处,有四支火把被点燃了。 虽然光线微弱,但也照亮了楚合意所在的这一片范围,她与谢凛再无处可藏。 雨还在下,滴滴答答,落在树梢,落在头顶,落在谢凛身上、脸上,他全身都被雨水湿透了。 楚合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远处看去,她意外地发现,对方的人手并不是很多,大概五六个人左右。 然而楚合意也发现,对方人数虽然不多,但每个人都是强悍的弓箭手,射出来的箭矢强劲有力,且十分精准,若不是她的护卫追上前来,与百花一起把他们围在中间,后果不堪设想。 这伙人不是成王夫妇派来的杀手,而是盛京城派来的,此处距离盛京城已经不远,是谁如此胆大包天,从盛京城派杀手到此处杀她? “小姐,我守在前面,你们快退回马车上。”百花大声喊道。 楚合意与瑞嬷嬷同时搀扶着谢凛,试图往马车方向退去,但是他们稍微有所移动,弓箭就往他们这边射来。 逃生困难。 忽然,急切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是望山带着十几个护卫杀过来了。 那六个弓箭手见刺杀无望,开始遁走,望山任由其他护卫去追,他则迅速冲到楚合意面前来。 翻身下马之后,他不顾地面泥泞,直接跪在谢凛身边,“城安县主,我家大人受伤了,请您务必救他! “他推行的插秧方式得罪了丞相,大丰收又让丞相记恨在心,他的功劳太大了,他一早知道丞相绝不会容他与您继续活着,一定会安排杀手,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在您前面,为您扫清回家的障碍! “对付第一波刺客,我们已经有很多兄弟重伤昏迷,生死未卜。又来第二波刺客,我们原本可以护着我家大人冲出重围的,但是他担心您,非要回过头来保护您,反而叫我另外去搬救兵…… “我家大人是为您受伤的,请您一定要救活他!”望山说得很着急,眸中全是痛苦之色,主要是谢凛伤得太严重了,他担心楚合意不做最后的抢救就放弃。 楚合意感觉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在叫嚣着疼痛。心上的慌,以及胳膊上的疼痛,把她逼迫到了临界点。 但她的脑子又是很清醒的,清楚地听到望山在说什么,明白了谢凛为何会为自己挡箭,也知晓了他为何主动提出走在前面。 原来他们一直腹背受敌,谢凛把明面上的敌人给她解决了,却独自去面对暗地里的敌人,想要为她扫清障碍,扫清不了,就宁愿为她去死。 好痛!好痛啊,心里痛,身上也痛,浑身都痛! 楚合意忽然站了起来,望山、瑞嬷嬷等人立即接住从她怀中滑下去的谢凛,呆呆地看着她。 雨夜中,楚合意望向刺客逃离的方向,她仿佛看到一个人影,由众人簇拥着,紧急退场。 瑞嬷嬷拉她的裙摆:“小姐,快蹲下来,小心刺客回头放冷箭!” 她就这样站在人群中,站在望山所带来的护卫手持火把的光亮里,目标太明显了。 若是有人疯狂地想要以命换命呢? 楚合意没有蹲下来,而是咬牙拔掉胳膊上的箭矢,血线飙出来的瞬间,她汗如雨下。 扔掉那支带着她血肉的箭矢之后,楚合意拿起背后的弓箭——谢凛送给她的生辰礼,她一直戴在身上,如今该试试锋芒了。 她同时拿出三支箭矢,搭在玉弓上,将弓弦拉到极致,众人只听一声锐响,楚合意三箭齐发,箭矢破空而去,对准的是被侍卫簇拥着的那个人。 是丞相吗?他自己来监战吗? 埋伏谢凛的同时,也不留她活口!丞相大人真的杀心坚决啊! 然而不管如何,楚合意的箭矢追到了那人身后,那人瞬间栽倒下去,侍卫连忙弯腰将他扶住,身影消失在丛林间,夜色覆盖下来,雨帘遮挡,他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仿佛与沉默的大山融为一体。 望山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第258章 合意痛哭 楚合意却在众人目瞪口呆当中,拉住谢凛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揽着他往马车方向走。 “谢凛,我们回家!”她咬牙,忍着哭腔,不轻不重的话语落在风雨里,竟是无比坚定。 血水顺着他们两人的身上往下流淌,逶迤在泥水当中,一片血红。 谢凛后背上那两支箭矢,尚未拔去,落入众人视线中,众人的心跟着一阵紧缩。 终于把谢凛抱到马车上靠着车壁坐好,楚合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栽倒下去,额头砸在车壁上,发出“砰”的声响。 昏沉沉的脑子,倏然清醒很多。 此时的她,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湿透的发丝黏在她的脸上,而她胳膊上的箭伤,还在疯狂流血。 瑞嬷嬷和弦月立即拿了干净帕子来,擦拭她发上和脸上的水渍,瑞嬷嬷还拿了一套干爽衣服来。 “小姐快换上干净衣服,你受伤严重,恐感染风寒,情况更加不好。”瑞嬷嬷说道。 楚合意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看着谢凛:“嬷嬷,拿干净帕子来,我给谢凛擦擦,再把百花喊来……” 正说着话,百花就从外面进来了,楚合意道:“你骑马去接甘遂大夫,让他来给谢凛治疗。现在就去,要快!” 百花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又下马车,骑马去后面接甘遂了。 甘遂是在青阳城地动之后不久,到达青阳城的,那是楚合意的意思,当时的青阳城许许多多的人需要处理伤口,甘遂帮了很大忙,把很多伤患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只是因为被追杀,甘遂还在后面,想来距离他们不远,百花骑马去接,应该很快会来。 瑞嬷嬷和弦月准备了干净帕子,要给谢凛擦拭,楚合意把手伸过去,嘶哑道:“让我来。” 瑞嬷嬷和弦月同时看她,很不忍心,但是楚合意虽然虚弱,随时会倒下的样子,可她眼神却十分坚定,不容拒绝。 瑞嬷嬷红着眼,将帕子交到她手上。 楚合意小心翼翼地扶着谢凛,靠在自己肩头,避免后背的箭矢刺得更深,这才拿着帕子,轻轻擦拭他头发上的水,脸上的污泥与血水,不一会儿,一张帕子全部湿透,浸成血红色。 一连换了四五张帕子,才勉强把他上半身擦干净,此时望山也到马车上来了。 看到楚合意为谢凛所做的,他既感动又心痛。 瑞嬷嬷急红眼眶,道:“小姐,谢大人交由我们照顾吧,你身上的伤还是要及时处理。” 楚合意没有做声,她继续看着谢凛,她痛得浑身神经都麻木了,很想坚持下去,等到甘遂大夫到来,耳边似乎有一道激烈无比的声音,让她坚持下去,她手里还紧紧握着谢凛的手,那只手是那样冰冷那样无力…… 可是,黑暗还是疯狂涌上来,将她彻底淹没了。 她昏昏沉沉,陷入黑暗当中,听到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喊,她听得真切,却无法醒来。 血腥味依旧无比刺鼻,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她,她心慌得厉害,陷入了极致的恐惧当中,所有的力量本能地集中在右手上,握住谢凛那只冰冷的手,像是用尽全力挽留谢凛的生命。 她历经千辛万苦,血流尽、命丢失,才终于从十年后的常青城回到盛京城,呕心沥血保住了许多人的性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谢凛在自己面前死去?! 成王夫妇未除,她的仇未报,她又怎么可以死去? 父兄还在镇守北境,北周尚未消灭,她欠下的恩情尚未偿还…… 她还没有把大哥的未婚妻找回来! 她不想死! 她也不能死! 痛,好痛啊!她感觉自己赤脚走在荆棘丛中,脚底被划出无数道血痕……但她不能放弃,她要走,要走过这片荆棘丛,要走向生的方向。 有鬼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拉扯着她的四肢、她的身体,好似一个人被五马分尸了般疼痛。 太痛了,她恨不得蜷缩起来,抱住自己…… 脸上湿湿的,是她流下的眼泪吗?还是满身疼痛逼出的涔涔汗水? 好难受,好难受,她熬不住了,太痛了,怎么这么痛…… 却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手心里动了,紧接着,她的掌心中传来淡淡的温暖。 那温暖透过掌心,传入她的臂膀,一路传到她的心尖,驱散了浑身的疼痛,驱散了无尽的黑暗…… 楚合意睁开眼睛。 看到二娘哭红的眼,看到床边站着的姊妹们,看到瑞嬷嬷、弦月他们红肿的眼睛,以及厚厚的黑眼圈。 “谢凛呢?”楚合意嘶哑着声音问道,作势要坐起来,二夫人连忙拦住她。 “在你旁边,就躺在你旁边呢。”二夫人哽咽着说道,谢凛与楚合意被送回来的时候,楚合意一直抓着谢凛的手不放。 无可奈何,二夫人只好命人拼了两张床,让他们各自睡在一边,期间,两人的手竟从未分开过,一直如此紧握。 楚合意此时醒来,才后知后觉,自己手心里紧紧握着谢凛的手。 虽然知道不合礼数,但她还是不愿意松开。 顺着谢凛的手往上看,她看到谢凛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一点生气都没有。 “二娘,谢凛为救我,受了重伤,甘遂大夫给他治疗过没有?他是不是很不好?” 一直以来的坚强,瞬间分崩离析,楚合意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在见到二娘之后,汹涌而出。 二夫人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甘遂大夫已经治疗过了,但是谢大人伤势很重,箭矢虽然拔出来了,但是他发高热,甘遂大夫说,只要他熬过明天晚上,就会好。” 楚合意太清楚高热有多严重了。 许多人不是死在重伤之下,而是死在重伤之后的高热里面。 难怪她昏睡过程中,手心会传染滚烫的温度,一直传到她的心尖上去,她以为的温暖,原来是谢凛生命垂危的高热! 第259章 拿命去拼 楚合意听从二夫人的劝告,起来简单擦洗,换了干净衣服,又吃了少许清粥,便在谢凛身边守着了。 入夜之后,甘遂给他用了药,但是丝毫不见退热迹象。 甘遂道:“他从小吃的药太多,身体底子弱,我用的药对别人效果极好,在他这里却要大打折扣,只能靠他自己熬下去。” 说着话,他见楚合意一副快要破碎的模样,又道:“想要他退热,或许还可以尝试另外一个法子,拿温水不断给他擦拭,但是不可以让他冷着,到天亮再看。” 楚合意看着甘遂,道:“我会给他擦拭的,请甘遂先生务必要救他!” 甘遂微微颔首:“我会尽力的,姑娘有事随时叫人来喊我。” 甘遂离开之后,楚合意便让弦月打来温水,不断地给谢凛擦拭。 擦额头、擦手心、擦脚板……擦所有能擦拭的地方。 瑞嬷嬷不忍心她一个人忙碌,过来和她一起帮忙擦拭,后来望山也来了,四人就这样一直忙碌到天亮,不曾合眼。 尤其是楚合意,不时地伸手去探谢凛的额头,他烧得滚烫,浑身上下像火一样。 但他一会儿出汗,一会儿浑身发抖,在冷与热之间不断徘徊,天亮时分,也不曾退烧,脸色反而更加苍白了。 楚合意停下所有动作,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谢凛陷入沉睡当中,此时看去十分安静,就好像孩童一般,人世间的纷繁与仇恨,好像和他再没有一丝关系。 “谢凛,我守着你,你是不是很安心,任由自己陷入沉睡里?”不知过了多久,楚合意才开口,语调幽幽,声色嘶哑。 “你心中有恨吗?你恨的人都除掉了吗?如果没有除掉,请你醒来。 “你心中有爱吗?你爱的人娶回家了吗?如果还没有,请你醒来,她在等你——我在等你。” 楚合意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滚烫的泪水落下来,落在他的手心里。 “我十七岁了,还未定下婚事,要成老姑娘了,你要让我等多久?” ——我从前世等到今生,等到我们两家完好无损,等到你说要上门提亲,你怎么舍得让我继续等下去? “刺杀我们的人,如今还在享受富贵荣华,我们的仇恨还在心中,你怎么舍得沉睡不醒来?”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滴落,滑过他的掌心,落到床沿上,床单很快湿了一大片。 忽然,楚合意擦掉眼泪,把谢凛的手放到床上,给他掖好被角,她道:“你生命垂危,我绝不让伤害你的人好过,我去找他!你若是担心我,就快点醒来,等我除掉那人,你记得接我回家!” 她毅然决然站起身,深深看了谢凛一眼之后,转身往门外走,没有丝毫犹豫。 瑞嬷嬷试图追上去,不让她去做傻事,望山拦住瑞嬷嬷:“嬷嬷,劳烦您照顾我家大人,我去追合意姑娘,我去保护她!” 瑞嬷嬷点着头流着泪,她知道楚合意这样做的目的,以身犯险,就是让谢凛心有牵挂。 一个人心有牵挂,就会爆发出顽强的求生意志,她懂楚合意的做法,但还是心疼,还是不舍,谁知道楚合意此去,是不是以命相搏? 出了客房大门,楚合意把百花喊来,附在百花耳边说了几句话,百花点点头,随即消失在镇北侯府。 楚合意又叫人去把奔霄牵出来,刚翻身上马,望山就追过来了。 他微微喘气,眸中也有恨意,“合意姑娘若是要去对付丞相,我家大人也要出一份力。” 楚合意道:“请教。” 两人各自骑着马,出了镇北侯府,望山要说的话便已经说完了,接下来两人要分头行动。 和望山分开之后,楚合意策马而去,去的方向是——皇宫。 皇帝刚刚午睡醒来,姚安便急急来报:“皇上,城安县主求见。” 皇帝有起床气,口吻不大好:“她此时求见做什么?难不成有天大的事情?” 姚安道:“她说要向皇上状告丞相杀人害命,请皇上主持公道。” “!”皇帝瞪直了眼睛,第一次听这样的事情,一个闺阁女子——哪怕是将门女,也是闺阁女子,居然敢说状告丞相,而且还是告到他跟前来。 皇帝锐利眸光盯着姚安:“是你说错了,还是朕听错了?或者是说,城安县主脑子坏了?” 姚安连忙低头,“皇上,确有其事,城安县主就跪在紫宸殿外,她身上还有箭伤,若跪久了晕倒在紫宸殿外,恐怕身在北境的镇北侯父子要心忧,给北周可乘之机。” 皇帝冷哼一声,叫姚安穿好衣服,怒道:“朕倒是要看看,她城安县主要如何状告丞相!她知不知道丞相是什么身份,她也敢?若是失败了,有她好果子吃!” 姚安道:“奴才也是这样和城安县主说的,但是城安县主依旧跪在紫宸殿外,一定要等到皇上,您不去,她便跪到您去为止。” 皇帝又愤怒又好奇,阔步往紫宸殿的方向去,远远地果然看到楚合意站在秋日的阳光下,她身子单薄,秋风起,吹动她浅绿色的衣摆,仿佛随时能把她刮跑似的。 记得上次见她,好像身子没这么单薄啊,皇帝不动声色地想着,走到她跟前,更吃一惊,没好气地道:“你当真是朕册封的城安县主,不是哪里跑出来的野鬼?” 眼前的姑娘,浅色的衣衫上,有片片药污,还有点点血迹,尤其是胳膊处,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她长发只用一根浅绿色丝绦挽着,一点首饰也没有,素净得太过分。 而她的脸色很苍白,黑眼圈却很明显,形容憔悴不堪,十分狼狈,但神色却是坚定无比。 “臣女楚合意,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不顾身上的病痛,楚合意俯身行礼。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听说你要状告丞相,你准备好状告失败,拿命相抵了吗?丞相可是我朝的肱股之臣。” 第260章 他死了? 大概是不高兴,帝王释放着他强大的气场。 那无声的威严气息笼罩着楚合意单薄的身子,她跪在太阳下、秋风里,摇摇欲坠。 未及她开口,皇帝又道:“在朕改变主意之前,城安县主最好滚出皇宫,对于你要状告丞相的事情,朕就当没有发生过。” 皇帝此时十分后悔自己来见她,郑文康乃是大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才死去不久的贵妃的兄长,还是有战功在身的成王的舅舅,犯点小错难道他这个皇帝还真要惩罚不成? 反观楚合意,是他亲自册封的县主,还是镇北侯的千金,是大将军的亲妹妹,她状告丞相失败,他还能真的把楚合意杀了不成? 既然都不行,皇帝便想让楚合意离开,若楚合意不愿意…… 皇帝看她如此模样,大概是不愿意离开的,带着一身的伤,不顾形象也要来状告丞相,她怎会轻易离开? 皇帝道:“你若是不愿意走,朕便叫人把你丢出去,往后没有朕的传召,不许入宫!” “皇上,臣女状告丞相,并非小打小闹,臣女愿以性命起誓,若丞相无罪,臣女便当场自刎,向皇上、向苍天谢罪!” 楚合意身子虽然单薄,话语却铿锵有力,仿佛一柄立于寒风的利刃,向着不公直劈而去。 皇帝微微受到震撼,错愕到一时失语。 “皇上救命啊,救救老臣啊。”不远处传来的呼唤,拉回皇帝的思绪,他循声看去,顿时瞳孔地震。 只见丞相郑文康,被四个侍卫架住四肢,抬到他的面前来,百花在那四个侍卫前面带路。 郑文康在那四人手中拼命挣扎,脸色煞白,气喘吁吁,但是却架不住那四个侍卫的力气。 谁能想到呢,他在埋伏刺杀谢凛与楚合意的时候,失败了,还反而被射了一箭,差点把老命都给交代进去。 幸好他当时距离楚合意他们很远,弓箭射来的时候削弱了力道,否则他真的会当场毙命。 这两日他都躺在家中休养,后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着,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在家里养伤而已,居然会有人闯入他丞相府,把他掳出来。 只怕这会儿丞相府还无人知晓,他被掳走了。 当然,丞相也不知道,旁人能够轻而易举将他掳出丞相府,完全是因为他的儿媳妇儿罗氏,悄悄给楚合意的人开门。 罗氏有把柄在楚合意手中,为了自保,她悄悄把门打开了,楚合意的人才可以这么顺利,且悄无声息地把丞相掳来。 砰! 重伤的丞相,被扔到地上,疼得丞相“嗷”地惨叫一声,百花和那四个侍卫立即在皇帝跟前跪下来行礼请罪。 皇帝瞪直了眼睛:“城安县主,别告诉朕,是你叫人去丞相府把丞相掳过来的!” 不等楚合意回答,丞相就率先开口:“皇上要为老臣做主啊,老臣前两日出门,不小心受了伤,正在家中休养,岂料这几人忽然闯入丞相府,二话不说就把老臣从床上逮起来,直接把老臣往皇宫里送,老臣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城安县主啊。” 丞相爬起来,虽然伤口疼得厉害,但是不影响他嘴巴发挥。 他怒视着楚合意:“我怎么说,也是一朝丞相,或多或少代表了大启形象。我若是做错事,自有大启律法和皇上来处置我,何时轮到城安县主替皇上办事了!” 一句话,把自己放在受伤、受委屈的弱者位置上。同时也给楚合意戴上“越俎代庖”的帽子。 皇帝气得鼻孔生烟,瞪着楚合意:“城安县主,你太目中无人了!” 郑文康也对着楚合意冷哼一声,就是目中无人!即便楚合意真的有理,她如此把他掳过来,也失了三分理! 郑文康不信,自己身为一国丞相,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可他不知道,楚合意这样做的原因。 一来楚合意对他实在是愤恨至极,要为谢凛报仇,对丞相一点也手软不了,不想给他留丝毫的体面,只想用最粗暴的办法把他掳来。 二来她也是有足够的自信和证据,能够扳倒丞相,才敢这样做。 否则便是未伤害敌人,便先伤了自己。 此时此刻,不管是丞相的挖坑,还是皇帝的怒火,都影响不了她,她确定了方向,便毫无顾忌地走过去,荆棘满途也好,血流如注也罢。 愤怒与伤痛,让她感觉自己存在,让她坚定地要让丞相付出代价! 楚合意微微转过身,面向皇帝跪着,身体很单薄柔弱,但语调口吻却很铿锵:“皇上,臣女状告丞相郑文康,谋杀廷尉谢大人!” 听到谢凛被谋杀,皇帝心头猛地一颤,脱口而出:“谢凛死了?” 谢凛身为朝廷命官,要离开盛京城前往青阳城,自然是得到皇帝同意的。 皇帝道:“谢大人不是采购了许多粮食,送往青阳城么?为何会死?” 郑文康也微微愣住,这两天他一直让人留意谢府和镇北侯府的情况,就是想知道谢凛死了没有,结果一点消息也无。 现在得知谢凛已经死掉,他心中感觉无比畅快,难怪楚合意会发疯把他从丞相府掳来! 谢凛死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 他一直觉得害死他贵妃妹妹的是谢凛和楚合意,而且谢凛一直在立功,不断威胁他的丞相地位,必须死。 再者,谢凛与楚合意与他的外甥成王不对付,是他外甥登基为帝的巨大阻碍,这两人该死。 只可惜,目前只死了谢凛一个,楚合意还好好活着!要是楚合意那天晚上,也跟着谢凛一起死了,该多好! 郑文康心底杀气弥漫,戾气横生。 楚合意道:“皇上,昔日谢大人要求百姓采用四方格的插秧方式,丞相加以阻拦,他唯恐谢凛推行的插秧方式取得大丰收,威胁他丞相的地位。 “结果真的大丰收了,青阳城地动,谢大人不顾自身安危,在盛京城采购大量粮食,劳心劳力,运往青阳城,降低青阳城粮价,救活成千上万的灾民,此又是一大功。 “青阳城地动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谢大人念着朝廷需要他,便快马加鞭回盛京城,想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却不料丞相大人安排弓箭手,在半途中进行埋伏,在黑夜的大雨中,在谢大人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试图取他性命!” 第261章 三项罪名 面对楚合意的指控,丞相不疾不徐:“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你有证据吗? “谁不知道城安县主与谢大人之间暧昧不清,谢大人出事了,城安县主承受不住,就胡乱攀扯别人,要别人陪葬!” 得知谢凛死了,丞相的心情就好了,心情好了,他的战斗力就强了。 楚合意孤军奋战而已,能奈他如何? “皇上,城安县主如此行为,简直是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郑文康道:“莫非城安县主仗着自己父兄战功赫赫,想要造反?!” 造反的指控实在太严重,皇帝也死死地看着楚合意,眸子里寒气森森:“楚合意,你怎么说?” 想到失去谢凛这样有魄力、有能力的臣子,皇帝很是惋惜。 尤其是,他对谢凛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乍然听到谢凛死了,他心中竟无比难受,心痛难忍。 但,一切都比不上丞相说,楚合意要带头造反,给他造成的冲击! 楚合意没有搭理郑文康,依旧对着皇帝说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女与谢大人乃是知交好友,在得知青阳城地动之后,他便第一时间嘱托当时在外游玩,且距离青阳城比较近的臣女,采购大量粮食送往青阳城。 “青阳城的事情结束之后,臣女与谢大人结伴回京。谢大人被谋杀的时候,臣女就在旁边,亲眼所见。 “当时谢大人身中两箭,臣女心灰意冷,又怒到极致,对着始作俑者放了三箭,其中一箭就是丞相大人背后的箭伤。 “皇上可叫人对比一下臣女所用箭矢,和丞相后背箭伤情况,便可知晓臣女所言,是否千真万确。 “臣女所用箭矢,由专人打造,与寻常箭矢稍有不同,造成的伤口也会有所差异,只要两相对比,便可知晓。” 听闻此话,郑文康的冷汗便慢慢冒出来了,他觉得口干舌燥,一时间说不了话。 他竟是没有注意到,射到自己后背上的箭矢,居然与寻常箭矢不同。 皇帝已经命人去取楚合意所用的箭矢了,并且叫人请了几个太医过来,准备进行伤口对比。 在这个过程中,皇帝率先走进紫宸殿内,楚合意也跟着进去。 丞相就更不用说了,在太医到达之后,他在皇帝沉沉的目光下,沉默地趴在长木凳子上,任由几个太医查看他后背伤口的大小,以及形状。 如何对比呢?太医又不能当场找个活人来做实验,把箭矢射在活人的后背上。 所以他们带了大块猪肉进来,用箭矢插入猪肉里面,再拔出来,然后与丞相后背的伤口进行对比,最后得出结论。 整个过程中,丞相倒是不慌不忙的,十分镇定,也很是配合。 仿佛被楚合意射箭重伤的人,不是他。 又好像他根本不怕被查出来。 相当的有恃无恐。 太医做完对比之后,丞相就整理好衣服,安静地在楚合意身边跪下来。 几个太医先后把工具收好,跪下说道:“回皇上的话,郑大人后背上的箭伤,确实是城安县主所带箭矢所造成的,和寻常箭矢造成的伤口确实有所区别。” 几乎在太医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丞相就开口了,不顾后背的伤口尚未彻底愈合,便精力满满,且带着置人于死地的决绝开口了。 “污蔑!皇上,这是污蔑!微臣前天晚上出门,遭遇暗杀,一直没找到凶手,却原来是城安县主亲自射杀微臣! “一定是谢大人一早就出事了,她接受不了谢大人死亡,所以故意伤害微臣,再反咬一口,说是微臣埋伏谋杀了谢大人! “皇上若是相信了,城安县主想让微臣给谢大人陪葬,以及想要除掉皇上您身边有力之人的目的,就达成了,她这是想要造反!” 对着皇帝说完了,郑文康又转身面向楚合意,眸光嗜血而凌厉,神色更是轻蔑无比。 “城安县主可知,谢大人为什么会死?因为你野心勃勃,意图造反,是你连累了他!他那般有才华、有魄力,却与你狼狈为奸,他该死! “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收了他的性命,城安县主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迟早镇北侯府都得为你陪葬!” 紫宸殿内回荡着丞相的声音,他是那样的自信满满,是那般的激情澎湃,是如此的正义凛然。 仿佛他不顾身上伤痛,配合调查对比,就是为了将背后试图动摇大启江山的坏人,绳之以法。 楚合意目光冷冽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苍白,却极尽嘲讽。 “皇上,臣女状告郑大人谋杀谢大人,如今已经证据确凿,却被郑大人反咬一口,皇上您信吗?” 楚合意脸上笑容瞬间收敛,她道:“皇上也不必着急下决定,状告郑大人谋杀谢大人,不过是其一而已。臣女还要状告郑大人,勾结山匪,破坏盛京城外百姓秋收。” 郑文康委实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一招,毫无防备的他脱口而出:“你血口喷人!” 楚合意道:“你勾结的山匪,是人证;被破坏秋收的百姓,也是人证!” 皇帝原本纠结的脸上,瞬间怒气显现,正想问丞相,可有此事之时,楚合意再度开口:“臣女状告丞相罪名三……” 皇帝与丞相皆是一愣,还有罪名三? 丞相开始感到心虚了,罪名一,他可以反咬一口,但是罪名二呢?如果楚合意真的拿出证人,他该如何应对? 再有罪名三…… 罪名三是什么! 第262章 答应求亲 楚合意跪在冰冷的大殿上,脸色苍白,但双眼泛红,掷地有声道:“青阳城地动,当地百姓失去家园,失去至亲,甚至还要面临没有粮食果腹的死亡威胁,但是盛京城的粮食却久久不到。 “谢大人出发前往青阳城的时间,比救济粮出发的时间还要晚两天,结果居然在半途,赶上了运送救济粮的车队。 “车队在黑夜里过茂密丛林,引来山匪抢劫救济粮。当时谢大人觉得不对劲,立即叫人去探查。 “才知道原来运送救济粮的秦大人,听从丞相安排,刻意放慢运送救济粮的速度,刻意引来山匪抢劫救济粮! “若不是谢大人安排护卫前去帮忙,救济粮根本无法安全送到青阳城去,不知青阳城多少百姓将因此丧命。而这些,全都拜丞相所赐!” 楚合意嗜血的仇恨目光,盯着郑文康:“丞相要人证吗?人证就在宫门外等着!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他们即刻进宫作证!” “竟有这样的事情!殷绍,去带证人进来!”皇帝怒拍桌面,喝道! 殷绍立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从外面带来许多人,其中不乏山匪打扮的人,更有普通百姓。 此时此刻,丞相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身子开始发抖。 “皇上,微臣二十多年来,一直守在您身边,为您、为大启呕心沥血,不求名留青史,但求年迈之时不要被泼一身脏水啊。 “楚合意试图带领镇北侯府造反,首先就是要除掉您身边最亲近的微臣啊,皇上千万不能中了她的奸计!” 皇帝满脸怒色,沉声道:“丞相稍安勿躁,且听人证怎么说,若丞相是清白的,朕当然不会拿丞相怎么样。” 丞相翕合着嘴唇,在皇帝威严无比的视线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先是百姓上前跪拜,说道:“我们采用了谢大人推行的插秧方式,今秋果然收获颇丰。却没有料到,在我们全村晾晒稻谷之时,竟有山匪前来抢掠,若不是谢大人的人及时赶到,我们损失惨重。就是他们,他们带着人手下山抢掠的。” 百姓指着的是山匪模样的几个人,他们被五花大绑,失去行动自由。 几个山匪心慌不已,也是从实招来:“是丞相派人给我们送消息,让我们下山掠夺的,他的人还告诉我们,会为我们拖住当地百姓,一定让我们此行收获颇丰……” 岂料,他们出行就被抓! 这一波人证退下去,又一波人证上前来,正是抢掠救济粮的人证,其中有山匪,也有运送救济粮的几个官兵。 那几个官兵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在,在运送救济粮的过程中,我们的速度确实,确实很慢。在天黑过山岭之前,秦大人还特意让我们在山脚休息一个下午,像是故意,故意让救济粮陷入危险当中。” 而山匪则说:“我们也是得到了丞相的消息,来掠夺救济粮的,说是会有人给我们打配合,我们只需要出力气,不用损伤任何兄弟,就可以大丰收……但是我们最终什么也没有抢到,皇上饶命啊。” 所有的声音,都指向了郑文康。 不管是城外种田的百姓,还是山上的匪徒;不管是运送救济粮的官兵,还是抢掠救济粮的山匪,无一不在指证郑文康,指证他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楚合意从大殿上站起身来,清冷的声音如切冰断雪一般,“皇上,郑文康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不允许任何有能之士施展才华,盖过他的风头! “所以,当谢大人展露风华的时候,他便想要将谢大人除掉,身为丞相的他,毫无容人之度。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郑文康更是两次勾结山匪,先是破坏百姓秋收,再是掠夺救济粮,完全没有把百姓生死放在心上,他身为丞相,视人命如草芥!” 楚合意一撩裙摆,再次跪下,“皇上,郑文康谋杀谢大人的动机,以及他残害百姓与灾民的证据确凿,他实乃不仁不义之人,不配为丞相,更不配为人,请皇上责罚郑文康!” 她重重将额头磕上去,磕在地板上,发出“砰”的声响,在她身后的几十个百姓,也齐齐跪地磕头。 “请皇上为民除害!”楚合意开口。 十几个百姓,跟随她异口同声地说道:“请皇上为民除害!” 十几个声音而已,却仿佛连绵成山,在紫宸殿内回荡不止,叫人心神震荡,无法忽略。 郑文康脸色惨白,连忙呼喊:“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不曾做过这些事情……” 皇帝怒拍桌面:“郑文康,如今证据确凿,城安县主不惜一死,也要指证你,你居然还敢喊冤!你实在心胸狭隘,胆大妄为,为稳固自己地位,竟不惜牺牲成千上万的百姓,朕对你失望至极! “传朕命令,免去郑文康丞相官职,打入大牢,等候发落!” 皇帝实在愤怒,发了话之后,便站起身来要走,临时想到什么,便道:“城安县主赶紧回家养伤吧!” “臣女多谢皇上,皇上圣明!”楚合意跪地叩头,说道,声音清明而有力。 那是她最后的力气了。 皇帝走了,郑文康也被拉下去了,其他人也纷纷散了,楚合意还跪在大殿之上,不是她不愿意起来,而是她虚脱了。 百花立即上前来搀扶她,许久许久,楚合意才恢复些许神志,跟着百花站起来,不过身体重量基本压在百花身上。 百花说:“小姐,事情结束了,郑文康已经被绳之以法了,你为谢大人报仇了,我们回家。” “对,我们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凛,他听了会醒来。”楚合意急切不已,挣扎着要往外走,百花一时不察,楚合意就从她手中滑下去。 然而,她没有跌到地上,反而被一只手给扶住了,“合意姑娘小心!”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楚合意着急去见谢凛,努力撑着身体抬起头来,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的脑子眩晕的厉害,眼前的画面也在摇晃,她努力摇了摇头,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你醒来了?你来接我回家?”楚合意问道,声音已经哽咽了,刚才她都没有哭,但是现在见到“谢凛”,她却哭了。 百花见到太子,想要上前搀扶楚合意,但是太子一个视线扫过来,怀祁更是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怀祁道:“我家主子有话和合意姑娘说,在这皇宫里,我家主子不会伤害合意姑娘的,你放心。” 百花抿了抿唇,不敢违抗太子命令,只好在原地等着,眼睛一直不离楚合意。 东方晔一手扶着楚合意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扶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他轻声道:“是的,我来接你,你扳倒了丞相,为我除掉一大阻力,我很高兴。” 他凑到楚合意耳边,很轻声、很温柔道:“合意姑娘,我实在很喜欢你,我去镇北侯府向你求亲,可好?” 楚合意残留着最后的意识回答:“我等你。” 然后彻底堕入黑暗当中。 第263章 拿到信物 楚合意往地上滑去,太子连忙将她拦腰抱住,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却伸出手去将她一只耳坠子摘下来,藏在手心。 “百花,把你家姑娘带回去吧,好生照顾着。” 太子发话,怀祁才侧开身子,允许百花上前抱住楚合意,带她离开皇宫。 太子许久没走,站在原地,手里把玩着那只耳坠子,那是一只白玉雕的花,下边坠着一颗浅绿色翡翠珠子的耳坠,十分精巧。 太子目送楚合意离开,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怀祁,去准备一下,本宫要亲自去镇北侯府向城安县主求亲。” 怀祁震惊,着急道:“殿下,上次皇后与您请求皇上赐婚,皇上并未同意啊,而且皇后娘娘还因此被禁足一段时日,恐怕您要娶城安县主的事情,皇上与娘娘都不会答应。而且,而且城安县主……性子刚烈,若不得她同意,只怕……” ——只怕您去了会丢尽颜面! 楚合意被册封为城安县主,靠的不是她那镇北侯的父亲,也不是她那大将军的大哥,而是她自己。 她从小在乡下长大,眼睛里就没有规矩,言行举止和其他闺阁女子根本不一样。 太子不得她的心,一旦上门求娶,必定会被她拒绝!可是,他家太子如何能够承受求亲被拒? 怀祁只怕,到时候东宫和镇北侯府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那双方就彻底成死敌了,收不了场。 如此一来,太子不仅得不到镇北侯府的支持,反而还让镇北侯府站在他的对立面,太不划算! 就目前来说,楚合意拒绝太子求娶,镇北侯府会不会因此受到不好影响,他不确定,但是他确定,他家太子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您身为储君,将来要君临天下,若求亲被拒,只怕史书工笔记录下来的那一笔,难以抹去,请殿下三思!” 怀祁深知,现在劝说太子虽然很冒险,但是如果太子求亲被拒绝,他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将会更加危险,完全没有好日子过。 东方晔将手上的耳坠子展开到怀祁面前,“谁告诉你说,合意姑娘没有答应?方才本宫已经问过她,她说等我!如今她的耳坠子在本宫手中,她想赖也赖不掉了!” 他的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色。 他摇着扇子去找皇帝与皇后了,太子求亲是一件大事,若得帝后的支持,他当事半功倍。 他先去见了皇后,告知皇后丞相埋伏谢凛,谢凛身死的事情,还说:“午后楚合意就带着一身伤进宫,用谢凛的事情,彻底扳倒丞相,如今丞相已经被罢官,关入大牢了!” 说起这件事,太子心头无比畅快,他和楚合意说的不是假话,楚合意扳倒丞相的事情,他确实高兴,也确实欣赏、喜欢楚合意这种劲劲儿的做事风格! “这一次,丞相难逃一死,他埋伏谋杀谢凛也就罢了,还两次勾结山匪,谋害百姓,若他能活着,只怕无人服气,就看他们成国公府会不会受到牵连,成王这次失去一颗重要棋子啊。” 东方晔越说越兴奋,根本没注意到皇后陷入沉思,并未回应他的话语。 “对了母后,我要娶楚合意为太子妃!她聪明能干又漂亮,我很喜欢她!而且谢凛死了,此时我上镇北侯府求亲,是最佳时机,我想让外公帮我上门说媒!” 皇后略略回过神来,楚合意的家世配得上太子,对太子也有助力,她道:“去和你父皇说吧,他若是答应,你便请你外公帮忙上门求娶。” “儿臣告退!”太子立即告辞。 皇后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沉寂了好半天,才轻声呢喃道:“先前用尽所有办法让他去死,他都逃过来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死在丞相手里……” 皇后轻轻地笑了起来,眼底里满是冰棱般的冷光:“死了好,死了好啊,从此后我便再也不用为昔日所为担惊受怕了。” 成王先是失去贵妃,现在又失去丞相,等于是独木难支,以后再难和她的太子抗衡了。 皇后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声音,眸子里忽然溢满泪水,泪珠从眼眶里滑落,她坚决而快速地擦掉。 太子去了皇帝的寝宫,把自己要娶楚合意的事情,给皇帝说了。 皇帝威严地看了他一会儿,“上次你与皇后让朕赐婚的事情,城安县主拒绝你了,皇儿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大启的年轻姑娘,全都任由你挑选。” “父皇,时移世易,之前城安县主不了解儿臣,所以拒绝了儿臣。但是儿臣对她情根深种,一心想要娶她做太子妃,而且方才在紫宸殿外,儿臣已经询问过她的意思,她等儿臣上门求亲,这只耳坠子便是信物,请父皇成全儿臣!” 皇帝看着那只耳坠子,确实是楚合意今日所戴,当时她身上没有什么饰品,因此那对耳坠子就十分让人难以忽略。 皇帝的表情有少许松动:“既然如此,此事你便自己去办吧,若是城安县主答应了,便让礼部为你们操办婚事,朕绝不阻挠。” 东方晔立即道:“多谢父皇成全,儿臣准备请外公帮忙上门求娶,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若有太傅出面求娶,倒是极好。” 东方晔喜形于色,向皇帝谢恩之后,便迅速离开,出宫去找太傅帮忙了。 …… 楚合意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她浑身疼痛,一点力气也没有,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正躺在她熟悉的床上。 入宫,扳倒丞相,然后谢凛来接她的事情,清晰无比地映入她的脑子里。 她在心中轻轻地问自己:「所以,我是真的入宫了吧?我是真的扳倒丞相了吧?谢凛也已经醒过来,来接我回家了吧?」 这些都不是她幻想出来的吧? 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吧? 一切回想起来,都那么真实,但是她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恍惚,不太敢相信自己带着浑身的伤,真的成功为谢凛讨回公道了。 谢凛重伤成那个样子,丞相多过一天、一个时辰,甚至是一刻的好日子,她都无法忍受! 弦月与瑞嬷嬷立即凑过来看她,尤其是瑞嬷嬷红着眼眶问:“小姐醒了,可感觉好些了?” “嬷嬷担心了,我很好。谢大人呢?”楚合意问道,谢凛既然已经醒来,说明他已无大碍,那他是不是回他自己家去了? 第264章 终于醒来 瑞嬷嬷安抚道:“小姐莫要着急,甘遂大夫已经给谢大人换了新药,谢大人迟早会醒来的。” 楚合意心中一震,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第二反应就是瑞嬷嬷说错了。 “嬷嬷这话什么意思?我入宫到现在,谢大人不曾醒来过么?” 瑞嬷嬷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能尽力安慰她:“是的,小姐,不过甘遂大夫说,谢大人还有希望。” 楚合意彻底呆愣住了,如果谢凛不曾醒来过,那在紫宸殿外说喜欢她,要来镇北侯府求亲的人是谁? 那时候她分明看到的是谢凛啊! 难道只是她的错觉,是她幻想出来的?因为她心里太渴盼谢凛能醒过来了? 楚合意顾不得身上伤痛,掀开被子就要去客房看谢凛,吓得瑞嬷嬷与弦月担忧不已,立即拦住她。 “我去看看谢凛,看看他好不好!不看到他,我无心休养,嬷嬷,你让我去,别拦着我,好不好?” 楚合意哀求着,眼看就要掉下眼泪来,瑞嬷嬷如何忍心? 只好道:“小姐可以去,但要穿好鞋袜再去,而且要乖乖让我们搀扶着。谢大人虽然伤重,但是小姐伤势也不轻啊。 “待明日谢大人好了,小姐又倒下了,该如何是好?即便为了谢大人,小姐也要照顾好自己。” 楚合意知道瑞嬷嬷完全是为自己好,也知道瑞嬷嬷的话有道理,但是谢凛危在旦夕,她控制不住自己。 才穿好鞋袜,她便要站起来,瑞嬷嬷抢上前来给她穿披风,戴好兜帽,这才扶着她去往谢凛所在的客房。 客房里,除了望山与甘遂之外,二夫人还拨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负责照顾谢凛。 楚合意过来的时候,大家都下意识站到一边,让出中间一条路来,楚合意径直走到谢凛床边,旁边的嬷嬷拿了一个杌子过来,瑞嬷嬷扶她坐下。 “一天了,他还是没有退热吗?一次也没有吗?”楚合意看着谢凛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难受得直想哭,但是却哭不出来。 “您进宫之后,大人退过一次高热,但仅仅一刻钟,又重新高热起来,甘遂大夫已经换了新的药,就看今晚了。”望山回答着,声音已经难掩哽咽。 甘遂道:“本来如果不换药的话,今天没醒来,就很危险的。但是我换了药,谢大人醒来的希望就大了很多,不过还是要看最终结果,他身子底子太差。” 甘遂满脸疲惫,这两日为了治疗谢凛和楚合意,他没怎么休息。 楚合意道:“辛苦甘遂大夫了,您先下去休息,若有事情我再喊您。” 甘遂自知待在这里,没什么大用处,也便微微颔首,转身退下了。 楚合意道:“嬷嬷,你带大家下去吧,我在这里守着谢凛。” 瑞嬷嬷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毕竟楚合意也是个伤患,照顾不了谢凛,她不放心留楚合意一个人在这里。 但是楚合意先一步道:“嬷嬷,我想和谢凛单独待一会儿,和他说说话。” 瑞嬷嬷闻言,长长叹了口气,恐谢凛熬不过今晚了,小姐有这样的要求实在是人之常情,如此想着,她便带着大家下去了。 屋子里瞬间寂静下来,楚合意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谢凛,视线从他的眉眼划过,到他高挺的鼻梁,再到他毫无血色的唇瓣…… 即便伤重到如此地步,即便他脸色这般苍白,却还是难掩他的倾城之色。 楚合意的手指落在他的唇瓣上,苦涩无比地开口,“上天给了你这样好的容色,却没有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命运对你真是不公平。” 长久的沉默,楚合意的眼泪嘀嗒嘀嗒落在他身上,浸湿他的衣襟。 “谢凛,你好起来吧,只要你好起来,我会全力以赴让你开心,让你过好日子。” 她轻轻地趴在谢凛的胸膛上,感受他炙热的体温,听他的心跳。 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有吗? 还会有吗…… ——「求求你了,老天爷,让他活下来,我愿意折寿十年……不,只要你让他活下来,哪怕让我死在前世的年龄,我也心甘情愿。」 她的眼泪止不住,不断地汹涌而出,不一会儿,谢凛的衣襟就全部湿透了。 忽然,楚合意听到他哼了一声,她连忙坐起来,发现谢凛脸色泛红,鬓发都被汗水湿透了。 原来湿透他衣襟的,不只是她的眼泪,还有他身上忽然爆出的汗水。 “瑞嬷嬷……甘遂大夫,你们快,快进来!”楚合意对着门外大喊,又喊谢凛的名字。 “谢凛你醒醒,你很热吗?不要被子吗?” 瑞嬷嬷甘遂等人迅速从门外进来,甘遂来到床边,立即给谢凛诊脉,然后探他的脸他的额头。 又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微微敞开他的衣襟,“去打盆温水来,给他擦拭,他应该是要退热了。” “哦哦。”瑞嬷嬷激动不已,立即招呼人去打温水,又亲自去拿几条干净帕子,迅速赶过来,亲自给谢凛擦拭。 屋子里一片忙碌,楚合意屏气凝神地等待着,视线一直紧锁谢凛的容颜,看着他出了满身汗水,看着他潮红的脸色慢慢变得正常,她顾不得男女大防,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 直到谢凛彻底退热,她发现自己出的汗水只比谢凛多,而没有比谢凛少。 “退热了,他应该很快醒过来,去给他准备一些清粥。”甘遂说道。 瑞嬷嬷带着人手去准备。 楚合意依旧紧握他的手,坐在他的床边,守着他醒来,仿佛等待很久,仿佛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看到谢凛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然后他像是对抗千斤重量似的,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楚合意泪流满面。 谢凛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擦拭她滚落脸上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擦拭。 第265章 意外之喜 谢凛醒来之后,只在镇北侯府养了一个晚上,次日一早,便让望山准备马车,带他回谢府去。 楚合意不放心,让甘遂跟他一起回谢府,随时查看他的伤病情况,谢凛不忍辜负她的心意,故而没有拒绝。 回到谢府的谢凛,本该好好休养的,但是他心里总有一股不安的情绪,不是伤病带来的,而是隐隐觉得即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若是他不及时处理,恐怕要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 可是对于如此不好的预感,他却捋不出头绪来,不知道接下来对自己一生影响重大的事情是什么。 按理来说,不该如此才是。 他死里逃生,丞相又被罢官,距离死期不远了,他们除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而且他和楚合意定了终身,就差上门提亲、下聘了。 再有,从糖酒生意,到青阳城地动的事情,他们跑赢成王夫妇太多,他们的未来该是一片坦途,他为何还会有这样严重的担忧? 是皇后吗?还是太子?或者是他们母子,让他有这样的隐忧? 谢凛不愿意任由这种隐忧影响自己的生活,也不想自己和楚合意的未来,遭到他们的破坏,所以,在甘遂给他换药之后,他努力地吃了一碗稀饭,嘴里嚼着一片人参,便让望山送他进宫。 理由是,他从青阳城回来,终于死里逃生,得第一时间向皇上复命。 谢府上下,根本无人劝得动他,望山只好在马车上铺厚厚的褥子,把马车赶得极慢极慢,送他入宫去。 现在全城都是丞相谋杀廷尉大人,勾结山匪谋害百姓,而后被打入大牢的消息。是以当谢凛的马车出现在皇宫门口时,守城的官兵们都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姚安和殷绍守在紫宸殿门口,看到谢凛被人抬进来的时候,也是目瞪口呆,和城门处官兵的反应没有太大区别。 “谢……谢大人?”姚安和殷绍异口同声,双眸瞪得跟铜铃似的。 在谢凛的示意下,侍卫把他放下来,望山立即搀扶他,他则向殷绍与姚安见礼。 “谢大人还活着,这实在是太好了。”姚安说着,竟还红了眼眶:“皇上若是知晓了,一定会很高兴。” 此时此刻,紫宸殿内吵得不可开交。 皇帝同一时间失去了两员大臣,丞相与廷尉,他心情很不好,很痛心,很惋惜。 今日早朝开始,大家就在商议着,谁来填补丞相位置,早朝结束了,没吵出个结果,午后又吵到紫宸殿上来了。 太傅想把太子那边的人推到丞相位置上去,可是成王也有跟随者,也想把成王的人推到这个位置上去,双方争得面红耳赤。 皇帝看着,觉得这个不大行,那个也不是很合适,坐在龙椅上支着脑袋微阖着眼睛,任由他们吵。 却忽然,喧嚷不已的紫宸殿,安静下来,仿佛针落可闻,皇帝觉得奇怪,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画面时,也愣住。 被丞相谋杀而死的谢凛,居然出现在了大殿上?皇帝揉了揉眼睛,坐正身子,眼前之人确确实实是谢凛啊。 “微臣参见皇上。”谢凛在殿上跪下来行礼,“得上天保佑,得皇恩庇佑,微臣虽然被丞相重伤,但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命,特意入宫向皇上复命。”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谢凛没死啊! 皇帝龙颜大悦! “你既重伤,就该好好休养,叫人进宫送句话给朕,让朕知晓你还活着就行了,何必亲自进宫,加重伤势?” 谢凛道:“青阳城地动的事情,微臣想亲自告知皇上,免得皇上日夜为青阳城百姓担忧。” 皇帝十分欣慰,有臣子如此,当真让他这个皇帝少许多烦忧啊。 谢凛当即把青阳城的大致情况与皇帝说了,“……青阳城粮价已经稳定,百姓也正在重建家园,成王与成王妃在那边以工代赈,故而暂时未归。” “好,很好,你做得很好!”皇帝忍不住连声夸赞。 温庭慎忽然站出来:“皇上,青阳城的粮价能够控制在68钱一石,多亏谢大人推行的插秧方式,叫盛京城百姓取得大丰收。谢大人一年之内,立下三大奇功,臣以为,当赏!” “温爱卿所言甚是,应当赏赐谢爱卿什么呢?谢爱卿,可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谢凛浑身疼痛虚弱,说话慢了些,温庭慎就抢先了:“皇上,如今丞相之位空悬,大家争吵许久,也没有结果,而谢大人才华横溢,又有魄力,几次为大启百姓不计生死,臣以为,丞相之位非谢大人莫属啊。” 在场的臣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皇帝就已经拍板:“说得好,即日起,谢凛便是我大启丞相!谢丞相,你赶紧回去养伤,早日养好身体,早日为我大启办事!” 谢凛“死而复生”,皇帝实在太开心了,而且谢凛所为,确实桩桩件件都有利于百姓,故而温庭慎一提出让谢凛做丞相,皇帝心里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了。 也省得其他人吵得乌烟瘴气。 谢凛还在错愕当中,温庭慎推了下他的胳膊:“恭喜谢丞相,贺喜谢丞相!” 太子与成王的人都痛心疾首,奈何皇帝已经拍板,他们只能跟着温庭慎说恭喜的话,实际上牙龈都要咬碎了。 “微臣,谢皇上隆恩!”谢凛沉声说道,发自内心地感谢。 纵然皇后这个生母认为他是阻碍,认为他不配来到这个人世间,但是皇帝是欣赏他的不是吗?单纯欣赏、认可他这个人。 异样的情绪,在他心间涌动。 谢凛没死,且被提拔为丞相的消息,迅速传到后宫,当时皇后还在想,准备哪些东西给东方晔去镇北侯府提亲比较合适。 一柄玉如意,就这样从她手中掉落下来。 “他做了丞相,他居然做了丞相!”皇后咬牙切齿,眸子冷如寒霜,“这一定是他费尽心机追求的,他要阻止我皇儿的道路,他要报复我!” 在谢凛出宫的路上,皇后带着人从半路斜插过来,拦住了他。 皇后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把所有人都屏退,身边只留一个安嬷嬷跟着。 她这才开口:“为了丞相之位,为了证明你比你弟弟厉害,你不惜拿自己性命去博,本宫都不得不赞叹一声:谢丞相,你当真厉害。” 谢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多谢皇后夸赞,我也这么觉得。” 皇后被噎了下,但她继续道:“如今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是权势滔天,我不会再为难你,甚至日后你有什么难处,我也会帮助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谢凛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皇后道:“晔儿对合意姑娘情根深种,此生非她不娶,合意姑娘也已经答应让他上门求亲,你——到底是他哥哥,莫要破坏他的姻缘。你我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晔儿没错。” 谢凛心头猛地一震,楚合意答应让太子上门求亲?! 第266章 要亲自问 夕阳挂在天边,斜斜地映照过来,谢凛那张无双的脸庞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微微垂着眸子,周身弥漫着沉沉冷意,仿佛他一个人在刹那间,进入了冰天雪地里。 然而,皇后的声音还在继续:“本宫的话,你可听进去了?本宫需要你给本宫一个承诺——不许去破坏太子的姻缘,不许横刀夺爱。” 谢凛缓慢地抬起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光落在皇后身上,就这样沉默地和她对视着。 皇后眉头蹙起,似乎对他如此反应很不满意,低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凛直视她的眼睛,淡漠开口:“应该我问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你亲生的孩子,你想抛弃,他得受着;你想杀他,他得去死。 “当你发现他强大了,轻易杀不死的时候,你想要他听话,他就得听话?谢凛敢问娘娘一句,您此时是皇后,还是母亲? “若是皇后,您有什么资格干涉前朝臣子的婚事?若是母亲,您凭什么在厚此薄彼的情况下,要求被您薄待的那个人,对您言听计从?” 皇后脸色大变,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谢凛自问自答:“我看,您既想做皇后,又想做母亲。以皇后的身份,向着自己亲生的孩子,散发一点纤薄的、虚假的母爱,想要捆绑他乖乖听从您的安排,给您的太子让路。 “出生时,让出尊贵的身份,及冠后,又要让出心爱的姑娘。可笑的是,您那点迟来的、纤薄的、虚假的来自皇后高高在上的母爱,够分量么。” 他的唇角扯出点点冷笑。 皇后脚步踉跄,猛地后退半步,安嬷嬷及时搀扶她。 安嬷嬷看着谢凛,几近哀求:“谢大人,娘娘这样做,也是不想看见手足相残啊!” 皇后怒问:“说了这么多,你不答应本宫的要求,是也不是?” 谢凛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要求?” 皇后道:“虽然你如今贵为丞相,但你若是与太子发生冲突,你以为皇上知道后,会站在谁那边!你不会以为皇上提拔你为丞相,你在皇上心目中,就比太子还重要吧?” 谢凛唇边泛起讥讽冷笑:“我从未想过让皇上站在我这边。皇后娘娘跑来这里叫我退出,莫要与太子争抢,莫非皇后已经承认,您昔日选择的、亲手教养长大的太子,实际不如我?否则您在担心什么?” 皇后被他的话语击中心口,脸色煞白,怒不可遏,胸口不断起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皇上体恤微臣,要微臣早些回去休养,微臣告退。”谢凛说完,收回视线,望山立即叫人过来,抬着他出了皇宫。 皇后倒是一直没有跟上来。 谢凛出了皇宫,坐上马车,便开始剧烈咳嗽,咳出点点血迹,落在唇角处,他疲惫万分,闭上眼睛,将白惨惨的日光隔绝在车帘外面。 回到谢府门口,天色已黑,马车停下来,望山要扶他下马车,谢凛却没有下去的打算。 他道:“转道去镇北侯府,我有话要亲自问城安县主。” 望山忧心道:“大人折腾一天,恐伤口撕裂了,先回府歇息,明日一早再去不迟。况且,这个时间,您也该喝药了,甘遂大夫在府中等您。” 见谢凛不为所动,望山只好道:“大人的事,属下亲自代您去问,就当属下求您,在府中好好歇息一晚上!” 他家主子才刚刚从鬼门关回来啊,若再这样折腾,有点什么好歹,望山都不敢去想。 谢凛口吻平淡而坚定:“此事,我想亲自去问,亲耳听她说。走吧。” 车轮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滚滚而来,望山正痛心焦灼之际,听到车轮声,便看过去,看到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朝这边跑来。 马车的奢华程度,只有皇子王孙才有资格乘坐。 不多时,马车在谢府大门口处停下,车帘掀开,一身白色锦袍的太子,摇着折扇从里面下来。 望山愣了下,立即带头跪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东方晔挥挥扇子:“不必多礼,你家主子在马车里?” 望山立即道:“太子殿下,我家主子身负重伤,不宜下马车行礼,请您原谅。” “无妨,本宫专程来看你家主子。他既不方便,本宫便上去与他说说话。” 谢凛此时已经掀开车帘,预备下马车行礼,但是东方晔已经先一步跳上马车,制止他的动作,随后钻进他的马车里,坐在他的对面。 东方晔说道:“先前听闻谢大人被郑文康谋杀,本宫很是心痛,如今得知谢大人安好,本宫心中也放松许多。今日前来,一是为看望谢大人身子是否无恙,二是来恭喜谢大人,被父皇提拔为我朝丞相。” 谢凛:“多谢太子殿下牵挂,微臣无碍,大夫说了,养十天半个月便会好。” 东方晔颔首:“如此甚好,大启需要像谢大人这样的栋梁之材。” 这话落下之后,沉默像无边的黑暗,忽然涌上来,将他们二人淹没。 “对了,我有一喜事,想与谢大人分享。”东方晔忽然开口,脸上带着笑,语气很是轻快。 “上次的庆功宴,本宫就想娶城安县主为妻,不过那天之前,本宫未曾与城安县主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唐突了城安县主,导致事情没成。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与互相了解,昨日本宫再度询问城安县主的意思,她已经答应本宫上门提亲了。” 东方晔那把耳坠子拿出来,“谢大人你瞧,这便是城安县主给本宫的信物。” 他观察着谢凛的反应,片刻后才继续道:“今日本宫去了外祖父家里,请求外祖父帮忙上门做媒提亲,外祖父也已经答应。两天后是吉日,我们预备两天后带着厚礼上门,礼物也已经准备齐全了。” 昏暗的光线中,东方晔一错不错地看着谢凛的脸,最后语气带着期待的笑意,问道:“谢大人会成全本宫与城安县主,且会恭喜我们的吧?” 第267章 知他身世 谢凛的目光从东方晔的脸上,滑到他手心上,看着那只浅绿色的耳坠子,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是楚合意的东西,他见她戴过。 东方晔还在等他说话,但是谢凛忽然咳嗽起来,咳得脸色煞白,再次咳出点点血迹,挂在唇边,殷红得刺目。 望山听到那咳嗽声,立即上马车来扶住谢凛,对东方晔歉意地道:“对不住了太子殿下,我家大人身子实在虚弱得很,恐怕要失陪了!” 他叫上两个人来,扶着谢凛下了马车,整个过程中,谢凛十分虚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东方晔下了马车,看着他虚弱无比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心头在想:「虽然死里逃生,又被提拔为丞相,但是谢凛这身子骨,不像是长寿之相呢。」 如此一想,他便不将谢凛当成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了,谢凛抢不过他,从身份的尊贵程度,到身体的健康程度,都不是他的对手。 哪个姑娘愿意嫁给病弱之人,随时做好守寡的准备呢?楚合意不像是那种傻子。 “望山,照顾好你家主子,过几日本宫叫人送些人参来,给你家主子好好养养。本宫与城安县主的婚事,到时候还要请你家主子去喝一杯喜酒呢。”东方晔对着他们的背影说道。 望山浑身一震,心头恨极了怒极了,却不得不说:“多谢太子殿下关怀,我一定照顾好我家主子,让他度过此次危机,来日长命百岁!” 谢凛被送回房间里,在床上躺了许久,又喝下甘遂让人熬好的汤药,才止住咳嗽。 但他脸色还是苍白,鬓角的发丝,以及里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微微阖着眼睛,躺在床上,整个人无声无息的,虚弱得好似随时会死去一样。 他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望山跪在他床边,道:“大人,您想问的事情,属下现在就代您去镇北侯府询问,亲自向城安县主要答案,但是您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啊。” 半晌后,谢凛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好似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又好像没有,望山不大确定。 “两天后是吉日么?”谢凛轻声问。 望山快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谢凛似乎也不执着要他给出回答,只是半晌后轻声道:“不必去镇北侯府了,你给我准备一些清粥。” “是是,清粥嬷嬷已经熬好了,放在火上温着,我这就去端来。” 望山端来清粥,又扶谢凛靠坐在床头,要喂他喝粥,谢凛道:“我自己来,你去帮我办一些事情。” 望山急哭了,也怒坏了:“都这个时候了,大人还不能好好休养吗?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您这个时候还要去操心?等身子好了,再去也不迟!” 谢凛却道:“等身子好了,就来不及了,如果不想我出事,你就听我的安排。” 望山背过身去,悄悄抹眼泪,才瓮声瓮气道:“大人要我做什么,只管安排就是了,我便是豁出去性命,也为大人办妥了。” 结果谢凛让他去做的事情,却叫他大吃一惊,瞠目结舌,仿若被雷劈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可谢凛却异常坚定,表示他没有在开玩笑,也没有在置气,而是真真切切地要他这么做。 望山只觉得他家主子疯了,脱口而出:“大人,此举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望山难得的冷静又骇然。 谢凛却道:“我宁愿死了,也不要生不如死。” 一个人得多绝望,得苦到什么程度,才会说这样的话?望山呆呆地看着他良久,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望山带着一颗浸泡在血水里的心,听话地去办谢凛交代他的事了,而且是尽心尽力地办,还不时来告知谢凛进度。 甘遂的医术了得,不时研究新药,为谢凛换药,敷伤口上的,如此,口里服用的药,亦是如此。 短短两天时间,谢凛的伤势大为好转,至少能够独自下地走动了,虽然最多只能从床边走到门边。 这天,谢凛换了一身崭新的墨绿色锦袍,穿着黑色披风,站在门口处,看着深秋的落叶随风打着旋飘落下来。 他想,今天就是东方晔所说的吉日了。 果然,没过多久,望山来报:“大人,探子来报,说太子殿下已经到太傅府,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前往镇北侯府。” 谢凛望着远方,微微颔首,说:“好。” 深秋里的风在吹,带着无尽的凉意,谢凛出门时,察觉自己的手心出了细密的汗水。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何两天之前回到家的那个早上,他心中隐隐有喘不过气来的忧愁,原来他的预感没有错。 扶着他往外走的望山,忽然说道:“大人,这几日温大人一直在审查郑文康一案,那郑文康死到临头,只承认他谋杀您,以及他勾结山匪破坏秋收而已。死活不承认,勾结山匪掠夺救济粮的事情。” 谢凛听了,面无表情,那件事的确不是丞相做的,只是有人把证据扔到郑文康身上,让郑文康背锅。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那人甩锅的本领非常高,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查探不到一点痕迹,他就只好将计就计,让郑文康背上这口锅,然后去死。 三项罪名,压在郑文康的身上,郑文康翻身无望,但凡少一项罪名,都难以压死他。 望山:“不过他不承认也无用,证据确凿,他死罪难逃。” 天空阴沉沉的,层云压得很低,风还在吹,盛京城如此,青阳城也是如此。 郑文康被打入大牢的消息,送到了成王夫妇手上,成王大为震撼,遭受巨大打击,润雪却早有心理准备。 叫她没有心理准备的是,谢凛被提拔为丞相。 这一战,她被敌手“将军抽车”了;靠酒水赚取的钱财,也在青阳城全部亏损。 她输得一塌糊涂。 如今还要看着敌人步步高升,润雪心头在泣血,但是很快,她得到一个消息,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个消息说,谢凛或许不是谢家人,而是皇后二十多年前送出宫的孩子,与太子东方晔是双胞胎。 沙沙的声音传来,润雪朝窗外看去,下雨了,深秋的雨打在巨大的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第268章 提亲下聘 即便深秋,芭蕉叶也青翠欲滴,与周遭的枯黄形成鲜明对比,雨水打在上面,展现出一种蓬勃枯景的矛盾盛态。 楚合意站在檐下,看着芭蕉叶在风雨中摇晃,看得出了神。 她想起昨天两件奇事,太傅府与谢府,先后送来拜帖,说是今天要登门拜访。 谢府的人登门做客,她能够理解,但是太傅府登门拜访,她就不理解为何而来了。 镇北侯府与太傅府之间,没有任何私交。 楚合意不可避免地想起,四天前,她入宫将丞相拉下马的事情,那天出了紫宸殿,她分明见到谢凛了,还说等他上门求亲。 那画面好像漂浮在空中,只是她的幻想,但是对于幻想来说,又太过真切。 但是,那时候谢凛尚未醒来,根本没有进过宫…… “小姐!”弦月欢快的声音响起,还带着隐隐的激动:“谢府来人了,二夫人请您到前厅去。” 楚合意的思绪被打断,她带着瑞嬷嬷往前厅走。莫名的,楚合意心跳格外快。 她忍不住问:“瑞嬷嬷你说,谢府的人今日登门所为何事?谢大人还在养伤吧?是谢大人派人来的吗?” 瑞嬷嬷轻轻笑道:“若有急事,怕不会提前一日递帖子来,小姐别担心,应当不会是什么坏事,我们且到前头去看看。” 楚合意“嗯”了声,继续往前走,虽然心绪还是躁动得厉害,但她强行忍住了。 走过长廊,穿过后门,走到了屏风后面,二夫人身边的嬷嬷迎上前来,拦住楚合意的去路,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楚合意便停下脚步,认真倾听。 忽然,她浑身一震,外边怎么是谢凛的声音?他不是应该躺在床上休养吗? 她以为今日前来的,或许是望山,或许是谢家其他人,万万没有想到是谢凛本人,他完全不在乎身上的伤势么? 楚合意透过屏风缝隙看去,确确实实是谢凛本人,他穿一身墨绿色锦袍,姿态矜贵优雅,坐在椅子上,不知和她的二娘说些什么。 距离太远了,她听不清楚。 而且她发现,谢凛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甚至温庭慎也来了,就连她身在军营的四哥,也被喊回家了。 楚合意一颗心,顿时如小鹿乱撞,二娘什么时候朝她这边走过来的,她都不知道。 直到二娘站在她面前,拉过她的手,笑盈盈地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 “二娘,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谢大人他们登门,所为何事?”楚合意轻声问道,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真相,但又不敢确定,这太突然了,而且谢凛还重伤在身啊,她简直不敢想…… 二夫人笑道:“谢大人亲自上门提亲,还请了谢家德高望重的长辈一起来,温大人也被他请过来做媒,可见他诚意满满,这个女婿我倒是很喜欢的,就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一般这种事情,都是家中长辈出面,但是谢凛说,他母亲不在家中,大哥英年早逝,二哥也在外头,他只好亲自登门,以表诚意。 楚合意的脸颊,噌地一下就热了起来,眼睛不敢看二夫人:“女儿的婚事,但凭二娘做主,我全听二娘的。” 二夫人忍不住笑起来,揶揄她:“若是换其他男子来提亲,只怕你就不听我这个二娘的了。” 楚合意羞得不行,轻轻打了二夫人一下,娇嗔道:“二娘~~” 二夫人何曾见她如此模样?整个人都愣了下! 要知道先前的楚合意,不是骑马射箭,就是射箭伤人的,说一不二,英姿飒爽,她都以为楚合意这辈子不会有害羞、温柔的一面了。 原来只是没有遇到心上人啊。 二夫人心中越发断定,她对谢凛情根深种,好在两人的心中互相有对方,这门亲事,当真是天作之合。 “既然你同意,这门亲事,我便去应下了,你四哥也没什么异议。想来你在北境的父兄,也会遵从你的心意。”二夫人正色道。 “二娘,我也想出去。”楚合意说着,觉得不妥,连忙补充:“他有伤在身,我去看看他伤势如何了。” 二夫人笑着摇头,看破不说破。 他们镇北侯府规矩向来少,所以,二夫人并不阻止楚合意出去与谢凛相见。 楚合意跟在二夫人身后,走出屏风,走向谢凛,谢凛瞬间注意到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道绯色的身影啊,总是萦绕在他的内心深处,叫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先太子一步前来提亲。 她会答应吗? 还是会为了太子拒绝他? 广袖之下,谢凛的手,悄然握紧,再握紧。 二夫人的视线在他们两个年轻人身上逡巡一圈,她含笑道:“谢大人,你如此诚心,登门求娶我家合意,这门婚事,我做主答应了,望你日后善待我家姑娘。” 啊!谢凛心头猛地松了口气,答应了! 他提亲成功了。 他的目光紧锁着楚合意的容颜,她一开始很害羞,不敢与他对视,但是过了片刻,她便朝他看了过来,视线再没有移开。 楚轫:“咳咳!” 谢凛这才回神,迅速起身作揖:“多谢二夫人成全,谢凛能够娶到合意姑娘为妻,是谢凛的福气!” 又转对楚合意道:“承蒙合意姑娘不弃,谢凛此生到死,绝不辜负姑娘真情!” 他的声音是那么铿锵有力,他的口吻是那般坚定不移,楚合意心头震荡得厉害,她不由自主回答:“我信你!” 谢凛呼出一口气,又道:“二夫人,虽然知道不合礼数,但谢凛已经找人看过日子,今日是难得的吉日,故而谢凛把聘礼一并带来了,就在镇北侯府门外,可否允许谢凛今日下聘?” 二夫人、楚轫以及楚合意,都愣住了,属实没有想到他提亲当日会直接下聘。 楚轫直接说道:“好家伙,谢大人对我妹妹这是蓄谋已久啊!” 谢凛抿了抿唇,道:“实不相瞒,我对合意姑娘确实爱慕已久,希望可以早日娶她过门。” 说完,又目光深深地、深深地看向楚合意。 二夫人见他们二人如此,还有什么好阻止的?当即答应,让谢凛今日下聘。 她立即让人去请了楚家族老来,接收聘礼。没想到,谢凛准备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聘礼却一点都不马虎。 温庭慎拿着聘礼单子,一项一项地念出来,光是聘金就十万两黄金,再加上各种金银玉器,奢华程度堪比迎娶公主。 即便是镇北侯府这等见识过泼天富贵的人家,也被震惊到。 丫鬟小厮们忍不住咋舌:“谢大人为迎娶我们家小姐,当真是豪掷万金啊。” 可就在聘礼一项一项搬入镇北侯府之时,太子带着太傅元冠玉,到了。 第269章 毁掉她! 东方晔着一身镶黄边的白色锦袍,腰间坠白色玉佩,体态风流潇洒,手拿折扇,阔步从门外走进来。 他的神色是很自信的,脸上是有笑容的,仿佛此行是来拿一样心心念念许久的贵重物品,而且是势必要拿到手的。 他对此没有任何怀疑。 因此,当他看到镇北侯府不仅有谢凛,还有谢家族老,甚至还有温庭慎的时候,他整个人懵了一下。 尤其是御史大人温庭慎,还在念唱着厚厚的礼单,而下人们正将礼单上的东西,一箱一箱搬进来,由着镇北侯府的人进行清点。 什么金银布帛、珍珠玛瑙,当真是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二夫人、小姐,四公子,太子殿下和元大人到了。”门房的人小跑着上前来告知。 跟在太子身边的怀祁和怀威,看到镇北侯府如此忙碌的景象,都皱起眉头。 怀祁直接大声喊道:“太子殿下驾到!” 所有人都在顷刻间,停下手上的事情,二夫人、楚合意、谢凛等等,全都朝太子看过来,迅速跪下行礼。 在场的小厮丫鬟们自不必说,哗啦啦跪了一地,方才的热闹喧嚣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声的寂静。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东方晔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阴沉得厉害,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问道:“二夫人,你们镇北侯府这是在做什么?” 二夫人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谢丞相与我家合意两情相悦,今日特上门提亲下聘。” 提亲!下聘! 东方晔心口猛地一窒,怒火噌地烧起来,目光落在楚合意与谢凛身上,那眼神恨不得化作利刃,将他们砍得七零八落,再拿去喂狗! 提亲和下聘,根本就是两件事,是需要选择不同的吉日来进行的,谢凛倒好,先他一步来提亲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同一天直接下聘。 先前他和谢凛说的话,谢凛是半点没放在心上!东方晔的拳头,握得指关节咯吱作响,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太子震怒! 院子里仿佛布满寒霜! 加上雨才刚刚停止,天空依旧阴云密布,更加让人感到窒息。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只是很短暂的时间,二夫人开口打破沉默:“得知太子殿下与元大人今日登门做客,臣妇早已经命人准备上好的茶水点心,还请殿下与元大人移步内室。” 她没有接太子释放出来的怒火,也不去猜测太子带着太傅登门的目的,只是按照待客之道,来招待太子与太傅。 东方晔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元冠玉也看着眼前的场面,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本以为太子迎娶楚合意做太子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曾想过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谢凛可真是敢啊,才被皇帝提拔为丞相,就敢抢太子的婚事,是谁给他胆子的! 东方晔目光森寒地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楚合意身上,“合意妹妹,前些日子,我说仰慕你,要娶你做太子妃。 “我还说我不日便要登镇北侯府大门向你提亲,你说你等我,还把你当日佩戴的耳坠子给我做信物,为何今日你却答应了谢丞相的求亲?” 说到后面,东方晔已经咬牙切齿了,几乎每个字都带着恨意与怒火,恨不得将眼前所有人都烧成齑粉,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长这么大,他没有被人如此戏耍过,也从未有人敢对他想要的东西,捷足先登! 如果楚合意不能成为他的太子妃,坚持要去做谢凛的丞相夫人,他不介意亲手把楚合意毁掉。 东方晔展开手心,阴沉的天空下,众人看到一枚浅绿色的耳坠子,躺在他白皙的手心上,那样明显,那样灼目。 瑞嬷嬷和弦月愣住了,尤其是弦月,她负责楚合意的衣服饰品,前几天她就发现楚合意掉了一只耳坠子,但是没有找到。 楚合意也不缺一对耳坠,让她不必放在心上,此事也便过去了,结果现在那枚耳坠子出现在太子手上。 霎那间,所有人都看向楚合意。 她的贴身物品,出现在太子手中,再加上太子所说的话,让人忍不住相信,她和太子殿下私下里早已经互许终身。 太子朝楚合意逼近过去,在她面前站定,“你既答应让我上门求亲,为何还要答应谢丞相?是我来晚了么?还是你与谢丞相的婚事,是你二娘与你四哥同意的,你其实并未同意?只要你说来,没人能够分开我们!” 跪在地上的楚合意,缓缓地站起身来,看向他手心里的耳坠子,的确是她弄丢的那只。 「那天在紫宸殿外的人是你?」这句话已经到楚合意嘴边了,但被她及时压回去。 不能说,如果说了,那她和太子之间就再也洗不清了,即便回头与谢凛解释了,谢凛不介意,总归对她和谢凛的名声不利。 她一直以为那天的事情,是自己太过渴望谢凛能够醒过来,而产生的幻觉。 原来那天,她意识涣散的时候,是东方晔来了。根据东方晔前前后后的为人,楚合意很难不怀疑东方晔是蓄意为之。 更在她昏迷过后,偷偷拿走了她的耳坠子,充当他们“私定终身”的信物。 看来东方晔对她城安县主的身份,以及镇北侯府的权势,还有大将军的兵权,从不放弃啊。 是东方晔先算计她的,那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楚合意表情冷静:“太子殿下误会了,谢大人提亲这件事,既是我二娘与四哥允许,也是我自己点头答应的,我心悦谢大人许久,愿意嫁给他。” 她昂首挺胸,说得直接了当,半点也不隐藏,也没有丝毫扭捏,既承认了自己的感情,也维护了她和谢凛刚刚定下的婚事。 然而,她的言行,却是耳光,狠狠打在太子脸上,没有给太子一点脸面。 太子顿时气红眼眶,眸底杀气顿生:“若如此,你送给本宫的信物,当如何解释?” 楚合意反问:“这耳坠子,如何到太子手中的,太子心中不知么?” 忽然,一声锐响,划过众人耳畔。 等众人定睛看时,只见东方晔拔出了贴身护卫怀威手中的长剑,剑指谢凛的咽喉! 第270章 太子溃败 谢凛本就身体虚弱,一直由望山搀扶着,此时东方晔剑气如虹,直逼而来,映得谢凛脸色如雪苍白。 太突然了,望山都没来得及阻挡! “你知晓本宫今日要来镇北侯府求亲,故而先一步登门,既提亲又下聘!谢丞相,你当真是好样的,胆敢横刀夺爱!” 东方晔气红了眼睛,恨不得杀人泄恨:“你枉为男人,枉为君子,你答应过本宫,会成全本宫与楚合意,会祝福我们!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实在是卑鄙、奸邪! “你这样的人,若继续在朝中为臣,便要祸害一方百姓。若本宫任由你迎娶楚合意为妻,你更是害她一生。今日,本宫就在镇北侯府,为民除害!” 东方晔手中的长剑,就要往前刺去。 谢凛不曾学过武功,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去,握住剑刃,剑刃划过他的掌心,鲜血瞬间冒出来,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所有人惊呼一声,尤其是楚合意,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要掏出匕首,对准太子,命令他放人。 谢凛似乎猜到她的反应,对望山使了个眼色,望山迅速上前,拦住楚合意。 挟持太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纵然你有千百种理由,挟持太子,也是把全家性命置于险境。 所以,谢凛不顾自身安危,也要让望山拦住楚合意,不让她做傻事。而他自己,更是用尽全身力气,紧握着剑刃,不许剑刃再往前一步。 东方晔心中骇然无比,一是没有想到谢凛居然敢徒手接白刃;二是没有想到谢凛看着羸弱,居然能够阻止他的长剑继续往前送去。 “太子殿下,你来谢府之日,微臣伤势严重,不曾有机会与太子多说几句话,但微臣记得,当日微臣并不曾答应你,不上镇北侯府向合意姑娘求亲。” 谢凛苍白的脸色,透着青。 他咬着牙,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拼尽一身力气,继续说道:“一直以来,微臣都与合意姑娘互相爱慕,微臣便是下一刻要死,也绝不会放走她,又怎会违心地祝福你们? “因此,太子所说的违背誓言,微臣没有;太子所说的横刀夺爱,微臣也没有!若是合意姑娘心中有太子殿下,方才便不会答应微臣的求亲!” 东方晔瞳孔微缩,心头大震,谢凛的话让他从有理,变成无理。 但他依旧怒不可遏,那天……那天谢凛真的从未答应过要成全他,也从未答应过要祝福他和楚合意。 原来从那天开始,谢凛就筹谋着要先他一步来镇北侯府提亲,并且当天下聘,不给他这个太子任何机会。 想必从那天开始,谢凛就打算用他的性命,来与他这个太子对抗! 谢凛此人当真够狠,心思也够缜密,同时也相当有魄力! 东方晔气得直咬牙,用尽全力将手中长剑,往前刺去。 他气疯了,才不管有理没理,就是想要杀了谢凛,谢凛不是一早就打算用性命来与他相博么? 那他就成全谢凛,让他去死! 望山顾不得拦住楚合意了,也下意识伸出手去要握住长剑。 而楚合意早在他之前有所反应,一下子跃开,拿了搁置在院子边上的弓箭拉满,箭矢破空而去—— 铮! 蓄满楚合意力气的箭矢,打在太子长剑上,震得他手臂发麻,他手松开的瞬间,望山就把长剑夺了。 怀威怀祁立即上前,保护太子。 楚轫和望山也上前,护在谢凛身边。 楚轫脸色生寒,看着东方晔,道:“太子殿下!谢丞相乃是我合意妹妹亲口答应要嫁的人,也是我与我二娘,与我尚在北境的父亲与大哥认可的人,太子殿下要杀他,是何道理? “是觉得我们镇北侯府所有人都眼瞎,才会选选择谢丞相做女婿、做妹夫、做夫君吗? “您捡了我合意妹妹丢失的耳坠子,充作信物,要毁坏我合意妹妹的名声,您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我们镇北侯府不敢与太子殿下计较,但您还要在我们镇北侯府,杀我们全家人认定的女婿、妹夫与夫君,我们镇北侯府绝不答应!” 楚轫眸光如刃,劈向东方晔:“况且,谢大人如今乃是大启丞相,太子心中对谢丞相不满,就要将其杀之,身为大启储君,太子殿下竟这般不讲道理?对不喜欢的臣子,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太子仅凭个人好恶,就要杀之而后快?试问,来日谁还敢效忠太子殿下!” 东方晔脸色苍白,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原本他是占理的人,但是楚轫一张嘴巴实在厉害,在顷刻间就扭转乾坤,将他推到不利局面。 而他张口结舌,一时之间竟难以招架。 而且他还觉得无比心痛,如果今日求娶楚合意成功的人是他,楚轫这张厉害的嘴巴,日后将会为他效命。 如此想着,他心中恨意更加汹涌,都是谢凛的错,是楚合意的错,这两人不识好歹,一个敢抢他姻缘,一个敢拒绝他。 今日的事,他记住了,他会将这份恨意刻在骨血中,次仇不报,誓不为人! 元冠玉见事情无可挽回,只好站出来,道:“仔细说起来,这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没有必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既然谢丞相与合意姑娘婚事已定,我们自然是要祝福的,谢丞相,合意姑娘,来日你们定了婚期,一定要告知元某,元某一定上门讨杯喜酒吃,今日太子殿下与元某就先回去了。” 这是元冠玉给的台阶,东方晔也知晓,若是再闹下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来日是要登基为帝的人,自有机会磋磨谢凛与楚合意,今日……就先这样吧。 他目光深深地、充满恨意地看了谢凛与楚合意一眼,拂袖离去。 楚合意与望山立即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谢凛,谢凛站定之后,转头对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别担心。” 他的手被鲜血染红了,而且还在往下滴血,楚合意抿了抿唇,道:“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谢凛没有拒绝,让望山扶着他往内室走去,楚合意拿了药物与薄纱过来,蹲在他的身边,亲自为擦拭手上的血迹,再为他上药止血,然后用薄纱给他包扎伤口。 忙完之后,楚合意松了口气,问道:“你早知道太子殿下今日登门,是为求亲,所以你抢先一步过来提亲下聘?” 第271章 皇帝病重 谢凛回视她的目光,坦然道:“是。” 楚合意又问:“他手里有我的耳坠子,此事你也知道?” “我知道。”谢凛的目光有些涩然,那枚耳坠子给他造成的打击不小。 “你今天的行为,实在太冒险,得罪太子殿下,不是小事。”楚合意道,回想刚才的画面,她还感到后怕。 谢凛:“我跟自己打了个赌,赌那枚耳坠子不是你送给他的信物,也赌你心里有我。确实很冒险,但是我想着,若是我赌赢了,你就要面临拒婚太子的危险。” 所以,他在打赌的时候,宁愿自己背上风险,毕竟三番两次拒绝太子求婚,可不是每个家族都能承受得住的。 因此,他直接在提亲成功当日下聘,让太子再无机会。 楚合意看着他,一双眸子盈盈如水,既是感动,也是柔情无限。 她把紫宸殿外,东方晔如何拿走自己耳坠子的事情,告知了谢凛。 室内只有他们两人,望山见他家主子身边不需要自己伺候,就守到门外去了。 谢凛忽然握住楚合意的手,紧紧地,握住。 聘礼已经全部搬入镇北侯府,二夫人早为楚合意的婚事做准备,所以回礼也是早早准备起来的,她将回礼交给望山拿着,谢凛便知,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谢凛道:“请人选好婚期,晚辈便立即把日子送来镇北侯府,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二夫人多多提点、担待。” 二夫人笑道:“你回去好好养身子,婚事已定,万事不急。” 谢凛看了眼楚合意,恰好楚合意也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融,泛起点点笑意。 谢凛回府之后,听从甘遂的安排,着实好好养了几天,下床走动才终于可以不用人搀扶了。 他立即把望山喊来:“去请人上门,为我与合意姑娘择婚期。” 望山立即请大师上门,大师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推算起来,半晌后,大师说道:“来年三月初八,是个极好的日子。” 谢凛微微蹙眉:“时间太短,恐来不及准备,大师请再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日子。” “其他日子是有的,但是要到三年以后,时间太长,易生变故。不过还是要谢大人自己抉择。” 送走这位大师之后,谢凛又请了两位大师上门推算日子,竟与那位大师所言一致。 莫非中途有什么大事发生,必须推迟三年不成?若真要推迟三年,他宁可来年三月就成婚,但不知镇北侯府如何想。 他送了拜帖,亲自上门与二夫人相商。 二夫人道:“合意已经十七岁了,她出嫁的东西我早已经准备好……” 姑娘家的嫁妆,自然是从小准备的,当年是为润雪准备的,而那些嫁妆应该属于楚合意,直接挪过来用就行嘞,也不过是后期多添置一些东西,不难。 “谢大人今年二十二岁,想来你的婚事,谢老夫人也早已经做了准备。明年三月成婚,时间虽然仓促了些,但想来从现在开始准备,应该也不难。” 谢凛笑道:“晚辈也是这样的想法,既然二夫人点头,那婚期便定在来年三月,从明日起,晚辈便让人准备起来。” 双方婚期就这样定下了,距离现在还有小半年时间,大启姑娘婚嫁,都要自己缝制嫁衣,准备时间在两年甚至更久。 如今看是来不及了,二夫人便从外面请了几个绣娘,帮楚合意缝制,楚合意只需要缝制一部分就可,如此大大减轻了楚合意的压力。 楚合意来年要大婚,加上北境暂时安定,马上又是冬天,所以,镇北侯楚震,带着征北将军舒孝一起回京了。 留下楚辎,继续带兵镇守北境。 楚震、舒孝回到盛京城时,盛京城已经是深冬,正在下雪,两人各自回家,在自家家中过了一个丰盛的新年。 值得一提的是,在新年的时候,皇帝单独召见了舒孝,为他和安定公主赐婚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楚合意愣了好一会儿,这两人不是良配,但皇帝金口玉言,岂是她所能左右的? 因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舒孝又确实有将才,虽然他即将做驸马了,但是皇帝破格不收回他将军的官职,并且让他成婚后继续镇守北境,为大启而战。 舒孝来镇北侯府喝酒的时候,笑得比哭还难看,但他又说:“这是我舒家的荣耀,尚公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分,我应该感恩,我应该幸福。” 然后就醉死过去了。 他的话明显是在安慰楚合意等人,楚合意他们都知道,也就让他睡着了,并未吵醒他,只是让小厮把他带到客房去睡。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府、镇北侯府,舒家以及安定公主那边,都在紧锣密鼓准备着婚事。 很忽然的,在一个午后,皇宫里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召集大臣前去侍疾。 若是小病,皇帝将养几日也就算了,但是已经召集群臣侍疾,那就不只是侍疾那么简单,而是皇帝此病很严重,很可能会殡天。 当然,这是众人心中的想法,无人敢宣之于口,嘴上甚至还得说,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朝臣连续侍疾三天,皇帝并未好转,依旧处在昏迷当中,只偶尔醒来喝点清粥,时间非常非常短暂。 楚合意觉得事情很古怪,她决定和谢凛一同入宫,她身为皇帝册封的县主,有资格进宫探望。 去的时候,他们还带上甘遂一起,想让甘遂给皇帝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病得如此突然,且如此严重。 他们到达的时候发现,成王夫妇,以及贞妃和她年仅八岁的儿子东方岚,都守在病床前。 皇帝此时处在微微清醒状态,太子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说话,只不知他在交代太子什么。 太子不住点头,而后起身告退,往门外走的时候看到谢凛和楚合意,他眸光如刃,到底没说什么,便大步而去。 谢凛与楚合意上前,拜见皇帝,而后谢凛道:“皇上,微臣在宫外寻得一良医,特意带来给皇上看病,望皇上早日康复。” 姚安点点头,谢凛便示意甘遂上前,甘遂正要给皇帝诊脉,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冰雪般的声音:“住手!” 皇后从外面进来,身上还裹挟着寒风,她双眸冰冷:“皇上自有太医诊治,谢大人莫非以为宫里太医比不上外头的无良游医? “有本宫在,决不允许任何身份不清的人,接近皇上,若他是别国奸细,试图谋杀皇上,谁能承担!来人,把此人拖出去!” 谢凛与楚合意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到了恐怖讯息…… 第272章 他不能死 甘遂才要上前给皇帝诊脉,甚至还没触碰到皇帝的衣角,外头就已经有侍卫涌进来,一下子将他拿下了。 寝殿内原本哀戚的氛围,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眼看着甘遂就要被拖出去,谢凛立即开口阻拦:“皇后娘娘且慢,甘遂大夫乃是微臣请来的,他素有神医之名,病重之人经他之手医治好转的不计其数。 “旁人暂且不说,就说昔日的楚大将军,当时就连宫中太医都说他双腿此生无望重新站起,但最终楚大将军还是站了起来,当时就是甘遂大夫给他治疗好的!” 甘遂和楚合意下意识看向谢凛,两人眼中的震惊和意外,一闪而逝。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谢凛会在此时撒谎,居然敢说昔日楚辎的双腿,是甘遂治好的。 甘遂直到目前,都还不知道楚辎长什么样子呢。 不过,他们两人也是反应极为迅速,此时此刻,太医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皇后又不允许旁人给皇帝诊脉,谢凛也只能如此撒谎,给甘遂取得一个诊脉、查看皇帝病情的机会。 果不其然,皇后朝甘遂看了过来,只是她那探究的眼神十分冰冷,再加上她多年身居高位所带来的威压,让整个寝殿的气息仿佛凝滞了。 谢凛道:“皇后娘娘让甘遂大夫试试无妨,总不会让皇上病情比现在更加糟糕。” 皇后:“皇上的身体一直是宫中太医调理,一个江湖游医,就敢妄称神医,简直可笑!谢大人可是仗着楚大将军在常青城,本宫无法与之对质,故而把楚大将军拉出来,就说他的双腿是什么无能游医治好的? “谢大人如今位高权重,本宫没有能力去管谢大人如此行为,安的是什么心!但是有本宫在,绝对不允许你们任何人乱来!” 又转对殷绍道:“殷大人,还不将此人丢出去?留他在此祸害皇上吗?若本宫再见到宫外任何无能游医入宫,格杀勿论!” 她的声音既怒且冷,仿佛带着冰雪、带着刀剑。殷绍再不敢耽搁,把甘遂带下去了。 忽然,皇帝艰难地发出哼哼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皇后快步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臣妾这就宣太医进来给您瞧瞧。太医,太医快来!” 皇帝睁着眼睛,伸着手,很着急的样子,不断发出声音,但是说不出话来,脖子因此伸得很长,汗水沾湿了鬓边的发丝。 成王夫妇,贞妃以及八皇子,也立即过去,看着皇帝。 皇帝的视线在他们脸上掠过,忽然,沉沉地“呃……”了一声,就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了。 事情只发生在须臾之间,太医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但到达的时候,却还是只看到皇帝昏死过去的画面。 不过太医还是给皇帝进行了诊治。 最后,主治太医摇摇头,说:“皇上已经病入膏肓,恐时日无多了。” 贞妃母子闻言,放声大哭,尤其是八皇子,小小的手拉着太医的衣袍:“太医,你一定要救我父皇,一定要救我父皇!” 他稚嫩的声音,令人悲痛,贞妃在边上泣不成声。 谢凛与楚合意仍旧跪在殿上,将前后的事情尽收眼底,一言不发。 他们在沉思着。 而跟着成王来侍疾的润雪,则在暗中观察他们,观察他们与皇后之间微妙的气氛。 她察觉到,皇后对谢凛,带有冰冷的恨意,恨不得将谢凛除之而后快。 不过,这不是她第一次如此察觉到,先前也察觉到的,只以为是谢凛得罪了皇后与太子,皇后才会如此憎恨他。 但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她安排出去的人给她递了消息,说昔日谢贵人被赐死的时候,谢凛去冷宫送了谢贵人一程,谢凛在那里追问了谢贵人他的真实身份,而谢贵人的回答,耐人寻味得很。 她一直想着,谢凛为何与太子长相相似,原来原因在这里。 此次青阳城之行,她虽然损失惨重,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她在青阳城偶遇了一个老奶奶,此老奶奶年轻时则做过宫女。 那老奶奶告诉她说:“后妃生双胎,被视为不祥之兆,恐将来有夺嫡风险,动摇江山社稷。几十年前,曾有一得宠贵妃,一胎诞下两子,结果全被溺毙了,那贵妃痛失孩子,陷入癫狂,一朝失宠,最后惨死宫中。” 原来是这样! 润雪当即断定,谢凛便是皇后亲生的孩子,而且和太子是双胞胎。 在皇后生子之前,还有一个大皇子,夭折了。 只要皇后将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个送出皇宫,那她生出来的就只是单胎,而且还是最年长的皇子,又是嫡出,被封为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样想来,皇后当年没有杀死谢凛,而是把谢凛送出宫去,多少是有些心软了。 奈何这些年谢凛才华横溢,以一己之能进入权力中心,进入朝臣与皇帝视线里,让皇后心慌,恐东窗事发,所以要弄死谢凛。 前因后果竟是如此。 润雪盯着皇后看,盯着谢凛看,她在想,如果当年谢凛没有被送出皇宫,东方晔就没有被册封为太子的可能性。 身为三皇子的东方朔,直接就是太子人选。 原来是东方晔,抢走了东方朔的太子之位,害得他们需要筹谋这么多年。 且看她如何将这一家三口,一网打尽。 不,还有楚合意,楚合意现在是谢凛的未婚妻,如果谢凛出事,楚合意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她得等到楚合意嫁入谢家之后再动手。 楚合意与谢凛为一体之后,谢凛获罪,楚合意就跑不掉,那才是真正的一网打尽。 不过,皇帝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病重了呢?润雪紧紧皱眉,真心实意希望皇帝能够熬过这次。 不是希望,是皇帝一定要熬过这次。 否则太子就要登基为帝了。 是的,如果皇帝驾崩,太子便会直接登基为帝——谢凛也想到这一茬。 众人依旧守在皇帝跟前,哭的哭,喊的喊,治疗的治疗,谢凛则带着楚合意,悄然离开皇帝的寝宫。 两人守在皇帝的寝殿外,楚合意看了谢凛好几次,发现他脸色很难看,整个人都很沉默,像是被无形的黑暗给吞没了。 第273章 告她身世 不知过去多久,谢凛带着楚合意,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叫望山等人守在远处,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前方是荒芜之地,初春时节,万物发新芽,但是枯黄尚未褪去,无人踏足之地,依旧无比荒芜。 春寒料峭,午后吹来的风带着无尽的寒意,谢凛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面对着荒芜而站,楚合意便站在他的身边,许久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皇上不能在此时驾崩,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活下去。” 他的声音清冷而坚定,仿佛站在这里这么久,只是为了下这样一个决心。 楚合意道:“你从廷尉走到丞相之位,不乏皇上对你的认可,他对你有知遇之恩,我能够理解你想要救他的心情。” “不是!”谢凛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因为这个!” 他忽然转过身来,面对楚合意,眼底是冰冷与痛苦的情绪在胶着。 楚合意对上他的视线,心里猛地一跳,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就这样升腾起来了,而她无法阻止。 在茫茫的寒风中,她听到谢凛的声音传来:“我不是谢家血脉,我真实的身份是,皇后的孩子,太子与我是双胞胎。” 楚合意的脑子“嗡”了一下,这事她从未知道,前世今生,她都不知道,这是第一次听说。 难怪,她初次见太子,就觉得太子与谢凛长得很相似,后来看了正脸,又觉得不是那么像。 原来,他们是双生兄弟。 可,若如此,皇后为何屡次将谢凛置于死地?甚至不惜弄死整个谢家,也要将谢凛处死? 谢凛一眼就看出楚合意在想什么,他苦涩道:“我查过相关资料,也和曾经在宫里做过事的些许老人了解过,皇室生双胎,被视为不祥之兆……所以,我被抛弃了。 “后来,她见我稍有能力,恐我来日出现在皇上、朝臣跟前,阻断太子登九五至尊位之路,所以,她要杀死我。” 楚合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一片冰冷,无尽的冷意,从他的心尖传来,传到指尖,再传到她的手心里。 谢凛道:“幼时,她为了我不能出门见人,不能入仕,所以,当我还在襁褓中时,便命人给我吃毒药,让我日日夜夜饱受病痛折磨。” 原来,如此! 楚合意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疼得不能自已。 难怪他前世说,他并非生来就身子虚弱……那时候他一定已经知晓他的身世。 只是他从小在谢家长大,固然谢家有人对不起他,听从了皇后安排给他喂毒药,可是谢家也有人真心实意地对他好啊。 比如,知晓他不是谢家血脉,还亲手把他养大,最后还把谢家交给他的谢家老父亲。 比如,他两个侄女谢明枝与谢明琼,还有一些侄子,对他也是极为认可和尊重的。 所以,哪怕后来他知晓,自己其实不是谢家人,也还是以血肉之躯,护着谢家人一步步后退。 他一定以为,谢家落得那般下场,是他造成的,是他欠了谢家的,所以,他前世拿命去抵挡,用命去偿还。 楚合意一下子把谢凛的手握得更紧,他指尖冰凉,她恨不得将自己全身的温暖,都传到他的身上去。 如果只是因为得罪皇后,而被皇后追杀,倒也还好。可是偏偏,皇后是他的亲生母亲。 一个人到这个世间来,若是不被母亲欢迎,反而被母亲处处嫌弃,时时刻刻置于死地,那该是怎样的痛? 楚合意经历过这样的伤痛。 昔年在乡下时,她处处被养父母嫌弃,让她错误地以为,自己不配出生。生为女儿,让她错觉自己不配活着。 不配,对,就是不配,所有的一切美好,自己都不配得到,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她是连出生都不配的人。 直到她被认回镇北侯府,直到她知晓自己真实名字的由来,她才知道自己虽然是女儿,但也是在母亲期待之中生下来的。 是父亲、二娘与姊妹们的爱,让她逐渐与自己和解,让她知道,人世间的一切美好,她都配。 而这些,她花费前世十年,足足十年时间,才能与自己融洽相处,可谢凛呢? 他得知自己真实身份,想必没有多少时间吧?他可以躲过皇后的追杀,但他如何从心底里,接受自己? 一个不被母亲接纳的人,一个时时刻刻被母亲置之死地的人,他如何接受自己? 楚合意忽然张开双臂,将谢凛抱住了:“你的痛,我都懂!” 忽然被抱住的谢凛,眸中闪过错愕之色,姑娘家柔软的身子上,传来淡淡的温暖,透过衣衫,传到他的胸膛,再从胸膛传到他的心尖。 谢凛忽然感觉自己,一刹那间从万里冰封的冬日,走到了冰雪融化的春天,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拥有了人的体温与正常爱恨。 “谢大人,当你脱离母体的那一刻,你和母体就是两个独立的人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否值得人世间一切美好,都由你自己说了算,不要让恨我们的外人来左右我们的人生与想法。他们只是外人,他们不配。” 谢凛的嘴角猛地抽动了下,他轻轻地闭上眼睛,虚虚抬起的手,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把楚合意抱严实了。 初春的风依旧很冷,始终带着无尽寒意,以前他觉得,即便春天万物复苏,人人觉得充满希望,但是在他来说,这个季节依旧很难熬。 可是现在,他由内而外地感觉到温暖。 楚合意给他的拥抱很密实,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流淌着潺潺的暖流,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汲取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开口,回到最初的问题上:“皇上不能驾崩。” 楚合意:“我知道,他是你的父皇。” “不是因为这个。”谢凛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他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我不曾感受过他给的父爱,我对他没有那样的感情。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昔日知晓皇后生双胎,他必定也不会容下我。他不能驾崩,只是因为……” 第274章 命悬一线 “……皇上若是驾崩,太子必定登基。”谢凛说道:“因为我抢亲的事情,太子对我们怀恨在心,他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必定是寻找机会除掉我们。 “而他的母后,更是为了高枕无忧,永绝后患,助他一臂之力,将我们两人灭口。那时候大启天下,尽在他们母子之手,除掉你我二人,甚至不需要什么正当理由。” 谢凛深吸口气,眸中泛着冰冷的光:“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尽办法,让皇上活着。他是我们活下去的最大依靠,至少,现在是。” 经他如此一说,楚合意瞬间就感觉到了他们濒临死亡的那种窒息感。 治好皇上,让皇上活下来,迫在眉睫。 楚合意皱眉:“但是,我刚才看皇后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希望皇上好起来。” “她的确不希望皇上好起来,所以皇上病倒之后,太医可能已经得到消息——不许尽力治疗皇上。” 谢凛道:“我如今是丞相,经常被皇上传召入宫,如果皇上好转,得知我的身份,皇后与太子将地位不保,甚至有生命危险,所以皇上生病,皇后必定是第一个不愿意皇上好转的人。” 楚合意接下他的话:“所以,哪怕甘遂大夫是个神医,皇后也要找各种理由不许他给皇上诊脉治病。” 谢凛脸色冰冷如霜。 楚合意道:“但是,如果真的让甘遂大夫去给皇上诊脉治疗,他真的能够把皇上治好吗?皇上的情况看着很严重。” 谢凛道:“试过才知道。既然皇后不允许,我们便偷着来,你去拖住皇后的脚步,然后悄悄让人送消息给我,我趁机带甘遂大夫去给皇上诊脉。我如今是丞相,比较有机会入皇上寝殿。” 楚合意重重点头:“好,皇后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皇上身边。” 皇后一直守在皇帝床边,守了很长很长时间,她无比地期盼皇帝咽气,甚至有几次都忍不住想要亲自动手了,但皇帝生命力顽强得很,哪怕痛苦得哼哼唧唧,就是不死。 太医熬来的汤药,还能喝一半。 喂下去的米汤,也能喝一半。 皇后熬了一天一夜,就等他咽气了,但是皇后已经累垮了,皇帝硬是没有咽气。 她让人看着皇帝,回自己寝宫去梳洗,准备吃点东西,睡一觉再过来。 皇帝一旦驾崩,太子要登基,她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皇后前脚才回凤梧宫,楚合意后脚就赶过去,安嬷嬷拦住了她。 楚合意道:“皇上病重,皇后娘娘茶饭不思,臣女看在眼里,恐皇后娘娘熬坏身子,特来探望娘娘,若可以,臣女希望自己可以安慰皇后娘娘少许,让她不至于太伤心劳累。” 安嬷嬷见她恭顺乖巧,理由也正当,便让她进去了。 “皇后娘娘实在劳累,你进去请安之后便走吧,让皇后娘娘休息一会儿。” 楚合意道:“嬷嬷叮嘱,我都记住了,绝对不过度叨扰皇后娘娘。” 皇后的确熬坏了身子,梳洗更衣完毕,感觉头疼不已,正靠在榻上休息,见楚合意来,眸光冷冷地瞥她一眼。 “本宫宫中自有伺候的人,城安县主还是出宫去吧,莫要打扰本宫休息便是对本宫好了。” “娘娘脸色青白,可是头疼厉害?臣女会按揉穴位,可止头疼,请娘娘让臣女一试。” 皇后确实疼得厉害,如此下去,莫说吃饭,便是睡觉她都难捱。 况且这里是凤梧宫,她不信楚合意敢耍什么花招,便点头了。 楚合意上前,站在皇后身边,伸出手去轻柔而精准地给她按揉头部穴位,皇后的眉眼松展许多,可见是有作用的。 淡淡的幽香,从楚合意身上散发出来,很是好闻,皇后一开始还很戒备,但是闻着那幽香,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皇后虽然身在凤梧宫,但她安排了许多自己人在皇帝寝宫内外,谢凛带了扮作太监模样的甘遂靠近,竟是不能入内。 对方说:“皇后娘娘吩咐了,谢大人若是要探望皇上,只能一人进去,不能带着其他人进去,太监也不行。” 谢凛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他转头看去,是八皇子东方岚。 东方岚指了指远处,谢凛会意,跟着他往远处走,然后,他们停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谢大人,我想让你带昨天那个神医,来给父皇治病,我不想父皇驾崩。”东方岚红着眼眶,稚声稚气地说道。 谢凛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立即回应。 东方岚道:“我知道皇后娘娘不允许你带那个神医进去,我可以帮助你。” 谢凛这才问道:“八皇子打算怎么帮助我?” “我假装肚子疼,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引到我身上,谢大人偷偷带人溜进去。” 谢凛从旁边甘遂手中,拿来一颗药丸:“八皇子为了做戏逼真,敢吃下这颗药吗?” 东方岚瞳孔微微收缩,脸色有些许苍白,但他抿住嘴唇,把心中的恐惧压下去了,他把药丸接过来,直接送入口中,咽下去。 “哎哟,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东方岚忽然滚到地上,抱着肚子不断翻滚,脸上汗水涔涔。 守在皇帝寝殿外的侍卫、太监、宫女,全都被这一幕吓坏了。 谢凛冷喝:“还不快传太医!快请贞妃娘娘过来看看!” 许多许多的人,朝东方岚围过来,现场一片混乱,谢凛悄悄后退,给甘遂使了个眼色,甘遂先一步进入皇帝寝殿。 里面依旧有人守着,其中不乏皇后的人,谢凛跟在甘遂后边闪身进去,直接拿出长剑,架在冲上前来的两人脖子上:“本官带神医给皇上诊脉治疗,谁敢阻挠,本官就地处决!” 寝殿大门关上,谢凛手中长剑泛着寒光,已经将人刺出几颗血珠,霎时间无人胆敢再动。 寝殿内安静无比,针落可闻。 甘遂迅速上前,给皇帝诊脉、查看,一番检查下来,甘遂脸色凝重。 谢凛问:“如何?” “情况严重,但并非彻底无救,但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甘遂说着,已经拿出银针与药物。 一个时辰!这时间太长了,谢凛抿了抿唇,与殿上七八个太监宫女对峙着,其中有两个是皇后的人…… 但愿东方岚能够把时间拖长点。 剩下的,硬熬。 一个时辰后,殿外混乱声响结束,谢凛依旧手拿长剑,对准皇后的人,甘遂还在忙碌着,并未有结束的迹象。 可是外面,传来了楚合意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第275章 砸开大门 原先乖乖受谢凛挟持的太监宫女,几乎同一时间看向谢凛,殿内的气氛,瞬间动了。 那俩宫女和太监就等着皇后进来,一举将谢凛拿下,他虽然贵为丞相,但是今天的行为,未免也太过胆大包天。 皇帝病重到如此程度,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区区一个江湖游医,如何能治好皇帝? 他们不信,皇帝还能醒过来,为谢凛做主! 而谢凛,始终没有动。 他腰身挺拔,手拿长剑,丝毫没有动过,整个人如山间青松,任由寒风肆虐,他都没有丝毫弯腰的迹象。 但,他的视线在甘遂身上掠过,他看到甘遂在争取每一瞬息的时间,他看到甘遂的动作有些慌乱,甘遂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忽然停下来,闭上眼睛,片刻后才睁开,动作就忙中有序了。 谢凛还看到,在这短短一瞬的时间里,甘遂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湿透了。 谢凛身姿站得越发笔直了,他听到外间的脚步声,正在步步传过来,那是皇后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来了。 他几乎可以想象,寝殿大门一开,皇后就会给他冠上一个谋杀皇上的罪名——即便真相并非如此。 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皇帝若是就此死去,他和楚合意也难逃一死,若侥幸逃出盛京城,那必定是亡命天涯了。 既然如此,只能继续坚持。 眨眼的功夫里,谢凛的思绪便千回百转,他亡命天涯不要紧,但他又怎么能让楚合意跟着自己受苦? 谢凛眸中迸射出坚定光芒,他逼着剑下的太监与宫女,步步往皇帝龙床方向退去。 若是皇后进来,甘遂还未把皇帝救醒,他就直接挟持皇帝,逼停皇后的脚步,为甘遂继续争取救治时间! 思绪定了,谢凛身上的威压,也更加强势了,他剑下的太监与宫女只能被逼着步步后退,不敢反抗,甚至一声不敢吭,呼吸比之前还要谨慎小心。 寝殿之外,皇后的脚步声,在一众平稳整齐的脚步声中簇拥而来,显得急切而愤怒,那么真切,威压如此逼人,仿佛就响在谢凛的耳边。 他已经做好准备,寝殿大门被一把推开了…… 寝殿外面。 楚合意快步跟在皇后身边,这一路上,她几次想办法阻止皇后的脚步,一开始还有些作用,但随着次数的增加,皇后已经开始怀疑了。 于是,皇后往皇帝寝宫前来的脚步,加快。 刚才她那一声唱喊,是在提醒谢凛,皇后来了,也不知道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寝殿门外的侍卫、太监以及宫女跪了一地。 皇后没有搭理他们,径直朝皇帝寝宫走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 终于,站在寝殿大门口,皇后下令:“来人,把大门打开!” 有太监正要上前开门,楚合意立即道:“皇后娘娘,让臣女来吧,皇上正在休息,莫要惊扰到他。” 皇后目光冰冷,怒斥:“让开!” 楚合意站在门前,没有动,皇后对边上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即动了,要上前拿下楚合意,楚合意这才微微让开。 她站在门边,垂着眸子,心里想,如果里面的情况很不好,需要打起来,那她就和谢凛站在一边,打起来。 反正如果皇帝现在驾崩,太子登基,他们母子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和谢凛去死的。 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皇后身边的太监再度上前,要开门。 “皇后娘娘——”凄切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只见一个身穿桃红色衣裙的美貌女子,扑到皇后面前跪下,抓着皇后的裙摆。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臣妾的孩子,他病得严重,您救救他啊……” 原来跑过来的是贞妃,她的八皇子在皇帝寝殿门口,忽然肚子疼,太监宫女立即请了太医来看,无果,便把人送回他的寝宫里,至今未好。 贞妃急哭了,跑来找皇后想法子救命。 皇后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种种迹象告诉她,谢凛一定带着人手在里面医治皇帝,她必须抓紧时间去阻止,否则皇帝被谢凛治好了,那还了得? 然而,大门在眼前,她却屡次被阻拦,如今更是连贞妃都用八皇子来阻拦她的脚步了。 皇后怒不可遏,却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下来,她深吸口气:“八皇子既然生病了,叫太医去看就可,本宫不会治病,你给本宫让开!” “太医看过了,束手无策啊……”贞妃哭得梨花带雨:“请皇后娘娘去看看他,给他想想法子吧?臣妾不能失去孩子啊……” 皇后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给边上的嬷嬷使眼色,让她们把贞妃拉起来。 这才开口道:“八皇子生病,本宫一样着急心痛,但是本宫去了,也不过是让太医给他诊治而已,本宫没有其他法子。 “你若是着急,便去拜天地,祈求上苍保佑八皇子好起来。现在,本宫要去探望皇上,你若再阻止,皇上有三长两短,你拿命来赔吗?” 皇后疾言厉色,贞妃脸色苍白,美丽的脸上依旧挂着泪珠,但是不敢再拦阻皇后的脚步。 皇后走到寝殿门前,立在她面前的是冰冷的厚重木门,沉默地阻挡着她的脚步,她抬起手,想要亲自推开,但她还是放弃了,让开两步,叫太监上前推门。 却发现,大门从里面上闩了。 皇后脸色生寒,眸光凌厉无比:“把门砸开!” 侍卫等,齐齐上前,砸门,一时间,皇帝的寝宫大门被砸得砰砰响,仿佛山摇地动。 皇后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大门,让身后的侍卫做好准备,等到大门一开,她便下令将谢凛拿下,罪名她已经想好了! ……她此生的障碍,就在此刻,就在眼前,将全部彻底扫除! 砰! 重重的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了,皇后立即带着人进去,看到谢凛拿着长剑押着她的人,而皇上还在接受甘遂的治疗,尚未醒来。 皇后唇边泛起冷笑,“丞相谢凛趁皇上病危,试图弑君篡位,来人,将谢凛拿下,就地处决!” 第276章 即刻杖杀 谢凛长剑之下,还挟持着一太监和一宫女,但是皇后并不在乎此二人的死活,她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立即上前涌去,将谢凛围得水泄不通。 谢凛却没有放下长剑的打算。 皇后便道:“谢凛,皇上提拔你为大启丞相,可你竟这般不知足,居然趁皇上生病想要皇上性命,你不止辜负皇上对你的欣赏,还辜负他对你的信任,甚至辜负皇上交到你手上的大启百姓! “弑君篡位,足以叫你灭九族!本宫劝你乖乖赴死,本宫向你保证,留你谢府几百条人命!他们将不受到牵连!” 侍卫们手里的长剑泛着寒光,偌大的寝殿内,杀气弥漫。 楚合意不着痕迹地往谢凛身边挪过去,一步一步又一步,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他。 皇后的声音还在响起,带着高高在上的冰冷底色:“若你执迷不悟,还要拼死抵抗下去,等事情了结,本宫一定诛你九族!皇宫内外,全是侍卫,你逃不掉的!”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关注着皇后和谢凛。 躺在床上的皇帝,以及为皇帝治疗的甘遂,居然被他们给忽略了。 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在迅速流淌的时光里,甘遂手上的动作还在忙碌着。 一下、两下、三下…… 他心头也在默默数数,一二三四五……七八九十!甘遂暗暗地呼出一口气! 周遭剑拔弩张,人人一副要面临即将崩塌泰山的架势,只有甘遂,与众人相反,他松了口气,整个人彻底放松了,瘫坐在龙床上,然后汗水就从发间流了下来,满脸、后背都是汗水。 他瘫坐下来的动作不大,发出的声音也不高,可在这紧张对峙的氛围里,在这极致的安静里,却显得那么突兀,叫众人瞬间注意到他。 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喝道:“拿下此人,他是帮凶!” 几个侍卫立即朝甘遂冲过去,但是甘遂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瘫坐在龙床上根本起不来,也似乎没有起来的意思,就那样无神地坐着,等着侍卫冲到他的面前。 皇后道:“将此人拖下去,即刻杖杀!” 侍卫的手,朝甘遂伸过去。 眼看着就要把人抓住了,谢凛与楚合意异口同声道:“慢着!” 声音极度冷冽,仿佛发现了什么重大事迹,侍卫们不由自主停下动作。 紧接着,又听到他们二人极为默契,异口同声道:“你们看!” 什么?众人心中疑惑! 皇后也疑惑,但她不想拖延时间,只想迅速处死谢凛…… 却没有想到,楚合意说:“皇上好像醒了,谢大人请来的神医甘遂大夫,救醒了皇上!” “什么?”皇后心头一震,猛地冲过去,看到皇帝的手指动了两下,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来。 贞妃也快步进来,扑在皇帝身边:“皇上醒了,皇上真的醒了。皇上您感觉怎么样?您生病的时间里,臣妾吓死了……” 皇后浑身冰冷,整个人如堕冰窖,她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对上了皇帝的视线,皇帝的眼神是清明的,和之前完全不同,之前皇帝虽然也偶尔醒来,但是大多数时候是迷糊的,而且眼神茫然,一副处在梦中的模样。 好了?居然真的好了? 谢凛带来的大夫,医术居然如此了得,治好了皇帝?皇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谢凛立即扔掉长剑,跪下来:“恭喜皇上病愈,微臣就说,皇上乃真龙天子,必定福寿绵长,只要请到神医前来医治,皇上必定能够好起来。” 楚合意也立即跪下,就跪在谢凛身边。 皇帝的视线环视周围一圈,然后朝谢凛伸出手来,谢凛立即上前,把他从病床上扶坐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皇帝问道,声音带着病愈后的沙哑和虚弱。 皇后也瞬间跪下,寝殿内所有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手中长剑尽数放在地上。 刀光剑影瞬间消失不见。 皇后流着眼泪,柔声道:“皇上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臣妾都担心坏了,谢大人与城安县主也是。” 皇帝看向她,她便膝行着往前一点,双手放在皇帝的膝盖上,依旧流着眼泪。 “皇上,您病倒之后,臣妾命太医院上下为您诊治,可他们说您病重……臣妾吓坏了,以为要永远失去您了。 “是谢大人他,他坚持从宫外找来江湖游医为您治病,可是臣妾哪里敢啊?臣妾心想,江湖游医难道还能比宫中太医医术好吗?臣妾舍不得让江湖游医折磨您,所以就想阻止谢大人。 “是臣妾错了,幸好谢大人坚持让那游医给您治病,您才能好起来。臣妾是太紧张您了,才会关心则乱,好在皇上您好起来了,臣妾……臣妾甘愿领罚,请皇上责罚臣妾。” 皇后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且把额头磕在龙床上,就磕在皇帝的腿边,看起来情真意切极了。 皇帝从病重中醒过来,看到皇后这般为他,感动极了,怜爱地摸了摸她如墨的发髻,“你也是为了朕好,朕不怪你,起来吧。” 皇后的身子还在发抖,但她心里知道,逃过一劫了。 “皇上,您一定饿了吧?臣妾一直让人温着热粥等您醒来,臣妾这就去给您端来。” 皇后站起身时,身子摇晃了下,她那是极度紧张之后又放松造成的眩晕,但是在皇帝看来,她这是多日照顾自己、为自己病情心忧,才差点晕倒的。 皇帝心中越发感动。 “如今皇上已经醒来,谢大人立下大功,皇上与本宫会好好奖赏他的,你们且都退下吧。”皇后站定之后,说道。 侍卫们全部如潮水一般退下,皇后也由安嬷嬷搀扶下去了,离开的时候,她的指甲掐入了安嬷嬷的手腕,掐出明显红痕。 寝殿内,皇帝屏退众人,只留下谢凛、楚合意与甘遂,然后他看向甘遂:“是你治好了朕的病?” 甘遂回答:“是。” 皇帝问他:“依你看,朕此病如何?” 甘遂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根本不敢回答。 “朕免你无罪,说!” 第277章 上门退亲 甘遂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仔细说来,皇上所得并非大病,不过是多年来身子底子不好,又在冬日寒气入体,长时间没有根治,便积成重疾,草民已用银针,将您体内寒气引出,只要皇上好好休养,不日便可痊愈。” 皇帝依旧盯着他:“你没有撒谎?” “草民不敢撒谎,若皇上不信,可传召太医,太医所言绝不会与草民有二致。” 他如此斩钉截铁,皇帝又盯着他看了几许,见他神色镇定,不像是撒谎,也便不再追问了。 皇后很快端了热粥进来,亲自服侍他吃下,皇帝刚病愈,依旧十分虚弱,很是疲倦,吃完一碗粥,他就想睡下了。 但他说道:“丞相留在这里陪着朕。” 皇后道:“皇上,让臣妾在这里陪您吧,谢大人为您的病,已经熬了几天,一定很累。” 皇帝却道:“赐丞相睡朕的偏殿,等朕醒来有话和他说。” 事已至此,皇后无可奈何,只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谢凛,深含警告之意,便向皇帝告退了。 “皇上,微臣送城安县主出宫,便回来守着您。”谢凛说道。 皇帝微微颔首,允许他去。 谢凛便与楚合意一起往外走,甘遂也跟在他们身后。 出了皇帝寝宫大门,谢凛便道:“甘遂大夫还是与我一道留在宫中,皇上若有任何事情,也好及时医治。” 甘遂没有异议。 楚合意环顾周围一圈,压低声音道:“甘遂大夫,皇上并非生病,对吗?” 甘遂效忠的人是楚合意,不曾想过隐瞒她,便直言道:“是中毒。但我想,皇宫里无人胆敢给皇帝下毒,多半是皇帝所吃的长生丸里含着毒素,才导致皇帝中毒。 “可我若是那样说,炼制长生丸的那些人必定脑袋搬家。而且,在他们死后,我一定会被皇帝挟持入宫,为他炼制长生丸。可惜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药,可让人长生不死,我只能撒谎。” 皇帝追求长生,自古有之,谢凛与楚合意都不意外。 不过,楚合意还是说道:“我只怕有人对长生丸动手脚,让毒素加剧。” 谢凛和甘遂对视一眼,都明白她这话的言外之意。 皇后,想要皇帝死。 楚合意又想到别的,问道:“对了,皇上病重至此,怎么不见姚公公?他不是一直守在皇上身边吗?” 谢凛道:“八成被太子骗到其他地方去了,只不知是什么地方。皇上无碍,他应该也不会有危险,很快会回来的。” 楚合意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在宫中侍奉皇上,多加小心。” 谢凛眼底泛起浅浅的笑,安慰她:“别担心,皇上已经醒来,我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楚合意目光深深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转身离开,谢凛则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带着甘遂回到皇帝的寝宫。 皇帝已经睡着了,姚安回来了,在旁边伺候,谢凛则去偏殿休息,他确实累坏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天黑,而且是被姚安喊醒的:“谢大人,皇上请您过去。” 谢凛再见到皇帝,发现皇帝的脸色好了很多,已经吃过汤药和少许面条,能够独自坐在床边和他说话了。 “谢凛,朕此次能够醒过来,全靠你。放眼天下,你如今是朕最信任的人了。”想到自己差点死在这场重病里,是谢凛冲破层层阻力,请来神医治好他的,他就对谢凛充满无限信任。 虽然皇后是关心则乱,但他心里还是后怕,如果不是谢凛坚持,他只怕无法活过来。 也是因此,他才让谢凛留宿宫中。 谢凛在,他才敢睡下,才有安全感。 “多谢皇上厚爱,这些是微臣应该做的。” 皇帝看向姚安,姚安明白,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姚安从外面带进来一个将近三十岁的黑衣男子,此男子生得魁梧高大,行走间脚步沉稳,想来是个练家子。 “此人名为薛金飞,一直在殷绍手底下办事,殷绍训练他十多年了,个人能力以及带人能力都十分厉害,朕将他以及他手底下的二十人赐给你。 “若以后还有像今日的事情发生,你带着他,可以越过皇后处理一切事宜。” 外人一直知道,皇帝身边有个很厉害的统领大人殷绍,却不知暗地里还有一个薛金飞。 谢凛心中一震,连忙跪下谢恩:“谢皇上信任,只要微臣还在朝廷为官一日,必定守护皇上安全一日!” 皇帝重重地拍他的肩膀:“朕,信你!” 在他病危之际,谢凛胆敢不顾皇后阻拦,带人来给他治病,此等魄力,此等不顾性命的忠心,并非人人有之。 “饿了吧?姚安,赐谢丞相晚饭。”皇帝说着,笑了:“现在应该说是夜宵了。”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皇帝一直让谢凛伴驾左右,直到皇帝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才让谢凛离开皇宫,回自己家去。 走出皇宫的瞬间,谢凛抬头看向天空,只见阳光明媚,白云蓝天,很是漂亮。 路边的野花开了,春天来了,他和楚合意的婚事,近了。 婚事近了,镇北侯府上下在积极准备婚事,就连楚合意都得待在闺房里,完成她嫁衣的最后一针,却没有料到,家里此时来了不速之客。 那人竟是谢府的老太太,谢凛的母亲。 她身后跟着嬷嬷、丫鬟,还有从谢氏一族中请来的两个老人,甚至还有她娘家的人。 一行二十多人,浩浩荡荡,很快就惊动了镇北侯府上下。 二夫人将人迎到正厅坐下,命人上茶水点心。 楚合意待在闺房里闷得头昏,出来透口气,得知谢老太太上门,便悄悄来到正厅屏风后面,想看看这老太太来干什么。 也不知她来多久了,楚合意到达的时候,只听老太太说:“楚谢两家世仇,我一日不曾忘,我大儿子惨死的画面,夜夜入我梦中。 “儿女婚事,向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凛要娶你们家合意姑娘的事情,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同意。 “二夫人,今日老太太我登门,只为一件事,为我儿谢凛,与你们家合意姑娘退亲!” 第278章 另定婚事 谢凛坐着马车回了谢府,一路上看了几许的蓝天白云,心里难得有种踏实之感,仿佛一切尘埃落定,他与楚合意结为连理不过是日子的问题而已。 身体恢复健康真好,可以坐马车而不感到疲倦。可以仰首看天,而心中欢喜。 但是,马车停在谢府大门口,他看到在大门口焦急踱步的家庙下人时,眉头皱起,忽然想起一个被他暂时遗忘的人来——谢老太太。 他让望山停了马车,把人叫到跟前来询问。 那人脸色苍白,神色焦急:“大人,老夫人离开家庙了,我等阻拦不住。” 谢凛冷着脸:“怎会阻拦不住?家庙中几十个人,莫非拦不住一个老太太?” “并非我们拦不住老夫人,实在是我们不敢阻拦。太子身边的怀威大人亲自带人来,要把老夫人接走,我们不敢违抗太子命令。” 那下人说道:“老夫人得知大人与城安县主的婚事,很是生气,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她离开家庙之后,便去请了谢氏的族老,还去请了老夫人的娘家人,如今只怕快到镇北侯府去了。” 谢凛的嘴角,抿成一条线,又是太子! 也只有太子,胆敢不把他这个丞相放在眼里,私自下令让谢家老太太出来,阻止他与楚合意的婚事。 谢凛单手握成拳头,沉声道:“望山,转道去镇北侯府!” 又道:“让薛大人把他的人一起带上。” 望山应是,立即去安排,他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他家主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幸福人生近在眼前,可别被老夫人给搅黄了。 带着族中的人去也就罢了,老夫人还把她娘家人也一起带去……这件事难解决了,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他家主子如何对抗? 再说了,镇北侯府是那样煊赫的人家,老夫人都登门退亲了,人家也是要脸面的,如何坚定这门婚事不动摇?城安县主又不是没有人家求娶! 此时此刻,镇北侯府。 随着谢老太太的话音落下,二夫人等人全都脸色大变。 二夫人想到楚合意与谢凛,两个孩子之间分明是有深厚感情的,但是老太太却执意来搅和,霎时间对这老太太很是不喜。 她道:“聘礼已下,婚期已定,两个孩子心中都有彼此,这门婚事如何能退?”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不恼不怒,只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屑之色。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家庙中为家族、子孙后辈祈福,我儿谢凛登门提亲此事,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曾知晓,这样算来,这门婚事便做不得数。 “我听闻城安县主是个有能耐的姑娘,弓马娴熟、口齿伶俐,曾几次出门在外为大启百姓奔走,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但是我儿谢凛,从小身体羸弱,现在又贵为丞相,忙于国事,他要娶的妻需得是个能耐心待在他身边,知他冷热,温柔体贴待他的姑娘。如此来看,我儿谢凛与城安县主是不相配的。 “是以,我在家庙中时,就已经为他定下一门婚事,正是我身边这位阿秀姑娘,有她在我儿谢凛身边伺候,我才能放心终老。” 谢老太太站起身来,朝二夫人拜了一拜,“二夫人也是做母亲的人,应该能够理解我的难处,还望二夫人成全我这个老母亲的一片苦心。” 又道:“谢凛是我与他父亲的老来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在这件事他实在不懂事,我在这里代他向二夫人,向城安县主,向整个镇北侯府赔不是了。” 最后一锤定音:“我儿谢凛与城安县主的婚事,就此作罢。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所下聘礼你们只需退还八成即可。” 二夫人紧紧攥着身旁椅子扶手,整个人都气疯了。 老太太看似夸赞楚合意,实际上是在贬楚合意,说她不守妇道,喜欢在外抛头露面,不是贤妻良母。 更是直接带那叫什么阿秀的姑娘上门,不仅踩楚合意的脸,更是把镇北侯府的脸面都踩了个彻底! 站在屏风后面的楚合意,自然也把老夫人的话听了个真切。 二夫人正待发作,楚合意走了出来,二夫人惊了一下,下意识喊她:“合意……” 楚合意步步走到谢老夫人跟前,目光从谢老夫人脸上划过,看到站在老夫人椅子后面的阿秀姑娘。 那姑娘生得圆眼睛,圆脸,看着倒是有福气的长相,如果那一双眼睛没有透着隐隐的贪婪,就好了。 楚合意的视线,只在那姑娘身上停留一瞬,便转移开了。 她对二夫人道:“二娘不必着急,此事既然涉及我,便由我自己来做主。” 刚准备站起来的二夫人,闻言便坐了回去,她道:“合意别怕,想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想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二娘任何时候都支持你。” 楚合意对她笑了笑,“多谢二娘!” 这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即便你身为晚辈,你若是不想将谢老太太放在眼里,我们也支持你么? 谢老太太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不屑地哼了声。 “方才我的话,想必城安县主也听清了。您是皇上册封的城安县主,自然有许多好人家可以嫁,就不必到我谢府来受罪了。 “您若是进了谢府大门,便是我谢府媳妇儿,不可再做那高高在上的城安县主。可是我们谢府上下,都会因为我大儿子的死,不会善待与你。我老太婆言尽于此,全是为城安县主着想,还请城安县主莫要再做纠缠!” 这话就差直接说:你若是执意进我谢府大门做媳妇儿,便任由我搓扁捏圆了! 二夫人脸色十分难看。 自古以来,被婆母磋磨受苦的儿媳妇,不计其数。 楚合意冷笑一声,不疾不徐道:“这门婚事,我当然可以退。不过昔日登门提亲下聘的,可是谢氏族中另外一位族老,以及当朝御史温大人,还有谢丞相本人。 “你们谢府若要退婚,还请他们三人亲自登门,谁提亲下聘,谁来退婚,这要求不过分吧?若是谢凛开口,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再娶我,我二话不说,聘礼全部退还,此生婚嫁与谢凛再无瓜葛!” “我不退婚!”谢凛的声音,倏然从大门口传来,如切冰断雪,冲破一切阻碍。 第279章 紧牵着手 谢凛途中弃了马车,骑了薛金飞的马而来,身上还穿着出宫时候的那身墨绿色锦袍,脸上可见青白之色,可见他乃是一路急赶而来。 好在,关键时刻赶到了。 他骑着马跨过门槛,来到正厅前方,看到众人,才翻身下马,阔步走入正厅内。 他先是向二夫人等人见礼,才转而一把抓住楚合意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这门婚事既是我求来的,我便不可能放弃。” 他手指纤长,清晰可见指骨,但他抓着楚合意的手,微微用劲儿,让楚合意感觉到他的坚定。 他如此旁若无人且坚定地执起楚合意的手,叫众人都愣了下,尤其是谢老太太,直接狠狠皱眉,很是不悦。 她怒喝:“你是我的儿子,你的婚事就该由我做主,此事轮不到你一个人说了算!” 谢凛转过身去看她,依旧紧紧牵着楚合意的手不放,谢老太太的兄长,也就是谢凛的舅舅,当即怒喝:“谢凛,纵然你身为丞相,你的婚事也该听从你母亲命令,你如此违抗母亲,是为不孝!” 谢家族老也说:“是啊,谢凛,你大哥因楚家人而死,如今你竟要娶楚家姑娘为妻,你这是置你大哥的死于不顾吗?” 人群中的阿秀,则定定地看着谢凛,目光有些痴了,她从未知道一个男人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光风霁月,长身玉立,大概就是如此。 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是权势滔天。 若她能做这个男人的妻,该多好。 “谢大人,老夫人失去大儿子,已经很伤痛,您身为她的儿子,切莫再违拗老夫人的意思,让她更加伤心才是。”阿秀忍不住开口,下意识地掐着嗓音,当真是温柔如水。 见谢凛的视线朝自己看过来,阿秀吓得肩膀一阵瑟缩,连忙垂下眸子,不敢吭声。 谢凛舅舅道:“谢凛,天涯何处无芳草,切莫因为一个姑娘,闹得谢府上下鸡犬不宁!” 此时此刻,他们所有人,看着谢凛紧紧牵着楚合意的手,只觉得十分碍眼。 真恨不得用一把长剑,将这两只手给砍开。 谢凛看了谢老太太那波人好一会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对他们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便转而面向镇北侯二夫人。 “二夫人,谢凛要娶合意的决心,不容任何人动摇,我与合意的婚约,既然已定,就绝不会退。谢凛现在还是那句话,此生绝不辜负合意。” 谢凛一字一句,落地有声,铿锵有力。 “至于家母的反对,请二夫人允许谢凛,带母亲回府,私下解决这件事。谢凛可以在此向二夫人保证,合意嫁入谢府,谢凛定然用生命去保护她,绝不让她在谢府受到丝毫委屈。” 二夫人看了楚合意一眼,见她的手也紧紧反握着谢凛的手,想来这二人的婚事,即便不死不休,也无人能够阻止。 她点点头:“好,你们谢府的事情,是该私下里解决好,我们镇北侯府等你们的消息! “不过你与合意的婚事将近,我不能任由旁人对我家合意说三道四,所以我只给你七天时间,七天,谢丞相必须给我镇北侯府一个满意的答案,否则我家合意将会另找婆家!” 谢凛这才松开楚合意,对二夫人郑重拱手作揖:“多谢二夫人成全!” 他转向谢老太太时,谢老太太不肯走,她抖动着嘴唇,想说点什么,但想不出可以说什么,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算计。 她想坐地耍赖,直到这门婚事彻底作废为止! 她心里有种预感,今日若是不把这门婚事搅黄,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然而,谢凛只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想法,他微微蹙眉,曾经慈爱、讲究身份与形象的母亲,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还是母亲一直如此,只是这些年来,没有什么事情触及她的利益,她就可以一直慈爱,一直讲究而已? “望山,把老夫人带回谢府!”在谢老太太耍赖之前,谢凛直接开口。 族老和舅舅等人想要开口,谢凛一个眼神扫过去:“舅舅身为周家人,就莫要管我谢家的事情。至于其他人,你们身为谢家人,就得听我这个谢家家主的话,除非,你们想要被逐出族谱!” 如今,他不仅是谢家家主,还是当朝丞相,释放着强大威压的时候,谢老太太带来的人,再无一人胆敢说话。 再加上薛金飞很快带人上前,个个手拿长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至此,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吭声,乖乖跟着谢凛离开镇北侯府,回谢家去。 谢家宽阔的厅堂里,黄昏的夕阳斜斜地照在边角,傍晚的冷风吹进来,吹动纱帘轻轻摆动。 薛金飞带着人手守在外面,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谢家其他人都紧急地等在远处,不时眺望着里面,可惜什么也望不到,只能干着急。 还是这个厅堂,还是原来的椅子,一切都好像回到老太太被送往家庙前的那个晚上,也是他们母子如此对坐着。 黄昏时分的夕阳,斜得格外快,没一会儿只留下红彤彤的光影在边角处,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厅堂内没有点灯,是外头的灯光照耀进来,勉强能够照亮母子二人的轮廓。 不知过去多久,是老太太率先开了口:“我绝不允许楚合意进我谢府大门!” “母亲,父亲临死之前,将谢府交给我了,如今谢家上下,都听我的。”谢凛道。 老太太怒道:“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娶她,就是不孝!” 谢凛:“我赞同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虽然我现在仍然称您一声母亲,可不代表您就是我真正的母亲。” 谢老太太瞳孔剧缩,面颊上已经松弛的肉不住抖动,震惊而恐惧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你说什么!” 第280章 重伤公主 谢老太太看过来的视线,好似倾倒下来的高山,但是谢凛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 “母亲,我真实的身份,谢贵人临死前告诉我了,皇后也已经承认了。”谢凛语气淡冷。 谢老太太浑身抖如筛糠。 谢凛道:“您养我长大,对我有养育之恩。但您也听从皇后吩咐,自我尚在襁褓中时,就给我下毒,让我遭受二十多年的病痛折磨。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与下毒行为,相抵了。 “如今我愿意尊您一声母亲,因你是长辈,更因为父亲对我打心底里的疼爱与养育,再无其他。母亲若想安度晚年,便乖乖待在家庙之中,我自会派人好生服侍您,至于我的婚事,您没有资格插手。” 谢凛骤然抬眸,看向她的眼睛,“您若是插手,我娶不到心上人为妻,我们鱼死网破,谢府上下为您的自私陪葬,母亲您看如何?” 谢老太太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她连忙稳住自己的身体,哭出声来:“可谢凇总归是你大哥啊,你接手了谢府,也该接手谢家对镇北侯府的仇恨才对啊!” “我生来并非谢家人,若不是你们让我做谢家人,我与镇北侯府之间,毫无任何仇恨可言。” 谢凛道:“再者,大哥的死,仔细说来其实他自找的,不是镇北侯府强加给他的。即便不是如此,两家真有仇恨,楚合意救了谢府好几次,也抵消了,我依旧会娶她。” 老太太终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从椅子上滑下来,瘫坐在地上。 谢凛深深地看她一眼,站起身来往外走,“望山,连夜将老夫人送去家庙,加派人手看着。老夫人已经年迈,切莫再拿任何事情去刺激她,让她在家庙安享晚年。我大婚那日,也不必请她回来。” …… 天气晴朗,镇北侯府又来人了,还是宫里的人,要见楚合意。 嬷嬷见到楚合意之后,便道:“城安县主,我家公主殿下即将出嫁了,心里闷得慌,想请县主进宫与我家殿下谈谈心。” 此嬷嬷是安定公主身边的人。 楚合意虽然是县主,身份尊贵,但是比起公主来说,算不得什么,公主有请,怎敢不去? 她换了一身簇新的绿色衣裙,特意戴上一支银簪,便跟随嬷嬷进宫,去往安定公主的宫殿。 那支银簪只要脱去外面那层,就可以变作锐利的武器。 进了安定公主的宫殿,她跪在殿上行礼,安定公主许久没吭声,楚合意直接站起身来。 安定公主见状,眸中出现怒色,但忍住了,她站起身来叫所有人都退出去守着,甚至连她的乳娘她都没有留下。 宽大的宫殿之上,顿时只剩下她和楚合意两人,安定公主这才款步走过来,在楚合意面前站定。 “听说你和谢大人订了婚,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我要你主动退婚。”安定公主直接开口。 楚合意看着她,只见安定公主信心满满,仿佛确定自己一定会听话,乖乖去退婚似的。 楚合意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拿什么来与我谈判,认定我一定会去退婚?” 安定公主笑了起来:“我知道谢大人的秘密,此秘密关乎他的生死,若你心中有他,就去退婚,否则他会死!” 楚合意微微垂眸,沉默片刻,才看向她:“公主殿下所说的秘密,可是谢大人的身世?你是想用他是皇后之子的秘密,来威胁我退婚么?” 安定公主愣了一下,眸底怒色显现,几乎难以自持,脱口而出:“你居然知道!” 楚合意挑眉:“我是他的未婚妻,这等身世大事,他自然会主动告诉我。公主殿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是谢贵人临死之前,告知于你,叫你早做准备,莫要牵扯其中,否则丢了自己性命吗?” “你……”安定公主说不出话来,连母妃为何将谢凛身世真相告诉她,楚合意居然都能够推断出来! “既然你知道谢大人的身世,就该乖乖听我的话,和他退婚,否则我将此事宣扬出去,你嫁了他,便难逃一死!”安定公主咬牙道。 楚合意道:“你让我退婚,莫非是想嫁给谢凛不成?皇上已经给你和舒孝赐婚了。” 安定公主唇边扬起冷笑:“所以啊,你在和谢大人退婚之后,还要给我想办法,帮我和舒孝退婚,成全我和谢大人! “嫁给谢大人为妻,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我知道你和舒孝是幼时好友,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如果你不帮我退婚,不想方设法让我成功嫁给谢大人,那等我和舒孝成亲之后,我一定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虽然贵为将军,又是驸马,但总越不过公主的身份去!”安定公主眸中爆发出一抹疯狂的冷意:“我堂堂一国公主,想要他死,如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楚合意忽然拔下发髻上的银簪,泼墨长发如瀑布般散下,她咬住银簪的一端,脱开簪帽来,银簪瞬间变作锐利的武器。 另外一只手则擒住安定公主的手,将其摁在桌子上,尖锐的簪子直接戳入安定公主的手背,一直戳穿到手心! “先后拿谢凛和舒孝的性命来威胁我,你在找死!”楚合意声色凌厉无比。 她可以容忍安定公主让她退婚,却不能容忍安定公主拿他们的性命来威胁她! 安定公主惨叫一声,汗如雨下,她抬眸,对上的是楚合意戾气爆发的双眸。 她手心染血,嘀嗒嘀嗒地往下掉落,染红地面和裙摆,安定公主疼得嘶嘶吸气,但她却忽然笑起来。 “你不用退婚了,楚合意,你死定了,你身为臣子之女,居然敢伤害一国公主,我父皇会赐死你的!” 安定公主说完,便要喊人进来。 楚合意却冷冷地看着她,先她一步开口:“你喊人吧,把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去,看看皇上是会护着你,还是会护着我!” “你什么意思!”安定公主觉得楚合意在痴人说梦,难道她的父皇会护着一个外人,反而不护着她这个亲生的女儿么? 楚合意讥笑道:“我什么意思,你可听好了……” 第281章 皇后反常 安定公主目光凶狠地看着她,还是不信楚合意能够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她依旧认定楚合意在吓唬自己而已。 楚合意道:“你以为皇上给你和舒孝赐婚,是将大启最能杀敌且脑子最灵活的将军,赐给你做驸马吗?你以为这是皇上对你这个公主的宠爱吗?你以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是你吗?” “难道不是这样?”安定公主的眼神,恨不得把楚合意吃了。 “当然不是!”楚合意道:“舒孝在万千将士中脱颖而出,可以说上次北境一战,他活捉周瀚池,一战成名,而他那年才十七岁,今年也才十九岁,他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皇上给你与舒孝赐婚,表面上是让你兑现当年跳城楼的承诺,实际上是皇上想要稳住舒孝这个难得的人才,日后继续为大启镇守北境!” 当然,皇帝此举还有培养舒孝与镇北侯府分庭抗礼的意思,但是这一条,楚合意没有必要告知安定公主。 “皇上如此看重舒孝将军,而舒孝将军是我大哥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说我大哥是他的老师一点不为过。 “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说,如果我戳伤你手的事情,闹到皇上跟前,皇上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会处罚我?” 安定公主愣了愣,脸色煞白。 楚合意道:“你是公主殿下,身份固然十分尊贵,但当你的父皇要用你去稳住一个臣子的时候,你也只是一个物品。” 这个说法对安定公主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她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掏空,整个人站在原地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她一度以为,舒孝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人,是攀附她才成为高高在上的驸马。 结果现在,楚合意却告诉她,她不过是父皇拿去笼络这个有将才男人的棋子而已。 也对啊,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昔日那些被送去和亲的公主,也不是发挥棋子的作用而已吗? 她只不过被嫁给自己国家的将军罢了,怎么就和其他公主没有区别了呢? 安定公主几乎要摔倒,楚合意一把扶住她的胳膊,安定公主猛地朝她看过来,似乎不理解楚合意为什么还要扶住自己。 “我身份虽然不如你尊贵,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你我都是女子,你这样身份的人都能被当成物品或棋子去稳住别人、去对付别人,我就更不用提了。” 楚合意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别人把我们棋子还是当物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自己活出个人样来。” 安定公主甩开她的手,恶狠狠道:“我拿谢凛和舒孝的性命来威胁你,你我是敌人,你为何要与我说这样的话!” “大概因为,我与你一样,都是女子,女子想要活出自己的光芒,挺难的。” 楚合意说道:“最重要的是,女子总是被当成物件送人,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人恼怒!我抱不平的或许不是你,只是遭遇不公、被当成物件送人的女子而已!” 安定公主慢慢地坐到椅子上,她的手还在流血,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楚合意,眼里依旧有恨意,有不甘,只是杀意在慢慢消退。 楚合意倾身过来,双手撑在她椅子两边扶手上,自上而下地看着她。 “再说了,你我不是敌人,因为你终其一生,都不能嫁给谢凛为妻,他身上流着和你同样的血啊。” 安定公主浑身猛地一颤,脸上再也没有血色。 是啊,她以为谢凛不是谢家血脉,就不再是她的小舅舅,他们之间结合能少些闲言蜚语——虽然史书上也有外甥嫁舅舅的先例。 可是她怎么忘记了,谢凛与她解绑了舅甥关系,却和她成了兄妹关系! 她和平阳公主一样,都是不能爱谢凛的啊。 安定公主一时间不能接受,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疯狂道:“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我会亲自将你们都毁掉!” 楚合意的眼神,倏然一冷,没等安定公主反应过来,就将银簪猛地往回拔。 银簪脱离安定公主掌心的瞬间,鲜血飙出来,疼得安定公主“啊”地惨叫一声,连忙左手掐着右手手腕,浑身都在颤抖,汗如雨下。 楚合意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然后冷冰冰地说道:“我可以同情可怜人,但绝不会对坏人心慈手软,安定公主大可以试试看呢。” 在安定公主疼得嘶嘶吸气,眼泪不断掉下来。 楚合意不搭理她,只是将簪子上的血,擦在她的衣襟上,再甩开她的下巴,然后大步走出了她的宫殿。 一直到楚合意看到宫殿外面的明媚天空,安定公主都没有命人追上来,楚合意回头看了眼,就往宫外走去。 搞不清楚情况的人,居然还想威胁她,真是可笑。 “城安县主请留步。”眼看着就快到皇宫门口了,身后又传来呼唤声。 因为那声音来自皇后身边的安嬷嬷,楚合意不得不停下来,“请问安嬷嬷有什么指教?” 安嬷嬷道:“得知城安县主进宫,我家皇后娘娘特意有请。” 皇后是比安定公主更加可怕的存在,楚合意无从拒绝,只好与安嬷嬷往凤梧宫去。 一路上,她旁敲侧击问安嬷嬷,皇后请她去做什么,安嬷嬷都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告诉她皇后的目的。 这让楚合意心头又戒备几分。 来到凤梧宫门口,她又摸了摸那支已经藏在发髻里的银簪,这才跟随安嬷嬷进去。 皇后一身烟紫色华裳,雍容华贵,坐在榻上,似乎等待她很久了。 意外的是,楚合意请安行礼,她都没有为难。 甚至在楚合意起身之后,还让安嬷嬷端来杌子,上面垫着毛茸茸的坐垫,让楚合意坐下。 如此反常? 楚合意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心。 皇后似乎察觉到了,但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听闻你和谢丞相,已经定了婚事?再过三五天,便要举行大婚了?” 楚合意:“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的。” 皇后看她一会儿,便对安嬷嬷使了个眼色。 第282章 新婚贺礼 不一会儿,安嬷嬷带着六个宫女走出来。 六个宫女手里各自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金银玉器、珍珠玛瑙、绫罗绸缎等物。 楚合意一眼看过去,还能看到那些东西散发着淡淡微光,可见这些物件都是极其上等的。 皇后道:“这些都是本宫赠与你和谢丞相的新婚贺礼,本宫叫他们送到你府上去。” 楚合意愣住。 皇后给她和谢凛送新婚贺礼? 新婚贺礼? 她恨不得掐一把自己大腿,以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 走神间,皇后忽然走到她的面前,端详着她的脸:“你看着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谢丞相能够娶你为妻,是他的福气,本宫由衷地为你们二人感到高兴。你们大婚那日,本宫不能出宫亲自庆贺,便在此处先祝福你们二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送他们贺礼,还说祝福的话?楚合意意外得无以复加,这简直比皇后拿刀子架在她脖子上,让她现在就去死,还要让她意外! 她下意识地回视皇后的目光,端详皇后的表情,发现皇后表情坦诚,似乎送贺礼、送祝福,是发自内心的,不带一点算计! 但是此人是皇后啊,为了她的皇后之位,为了确保太子之位在她儿子手中,她不惜抛弃谢凛这个亲生儿子,更是在谢凛长大成人崭露头角之后、想要杀死亲生儿子的皇后啊。 而且更在不久前,这个皇后为了稳坐皇后宝座,为了她的儿子东方晔可以顺利登基,想要置皇帝于死地啊! 这样的皇后,怎么可能真心祝福她和谢凛?怎么可能真的不含算计! 最最重要的是,皇后与谢凛之间,已经进行过许多次的生死对决,他们虽然是母子,但彼此之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试问,这样的皇后,怎么可能会发自内心地祝福她和谢凛? 这短短一瞬间,楚合意的心思转得格外快。 想通了皇后背后的种种不可能,楚合意便明白,皇后送贺礼的目的何在。 一:杀不死谢凛,而他们母子关系暴露的可能性又是存在的,她和东方晔都很危险,所以,趁机拉拢谢凛,抱团对抗未来风险,或者减少一个危险种子。 二:挑拨离间她和谢凛的关系。她是谢凛未婚妻,在明知道谢凛和皇后之间不死不休的情况下,还接受皇后的新婚贺礼,那是对谢凛的背叛。 试想一下,如果她和某个人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她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谢凛,却接受了那个人的厚礼,她哪怕能够理解谢凛的行为,却也不能接受,甚至会崩溃,会觉得谢凛背叛了她。 所以,她应该从始至终,和谢凛站在同一立场,谢凛拒绝的,她也不能接受,即便皇后是在示好,也该如此! 想明白了,楚合意立即后退,福身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但礼物太贵重了,臣女不能收。” 皇后却道:“你是镇北侯的千金,是大将军的妹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只怕本宫给的贺礼还太单薄,并不够厚重。既如此,本宫再加八套头面,当做是给你添妆。” 楚合意立即跪下:“皇后娘娘的心意,臣女心领了。家父家母已经为臣女准备足够多的嫁妆,臣女知皇后娘娘爱民心切,既如此,不如皇后娘娘将这些东西换成银钱,捐给贫苦百姓。” 元皇后维持许久的宽和、慈爱表情,在此刻,寸寸皲裂。 安嬷嬷见状,立即让那六个宫女下去。 皇后站在楚合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身寒意弥漫,显然是被楚合意给气到了。 “抬起头来看着本宫。”皇后命令。 楚合意缓缓抬起头,听话地迎上皇后的视线。 “本宫给你新婚贺礼,你不接受,你这是准备和本宫做敌人吗?”皇后沉声道,威胁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楚合意仍旧跪在地上,却不卑不亢地回答:“臣女不敢。只是,臣女即将嫁给谢凛为妻,与他便是一体的。皇后娘娘若是想送我们夫妻新婚贺礼,还请皇后娘娘送到谢府去,若是谢凛接受,臣女绝不敢推拒半句。” 皇后瞳孔微微一缩,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咬牙道:“你居然知道!” 知道什么,皇后没有点明,但楚合意知晓,她说的是什么。 楚合意笑了笑:“臣女与谢凛即将为夫妻,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他与臣女之间自然没有秘密。” 所以,皇后以为她不知道谢凛的真实身份,想从她这里入手,去对付谢凛,或者是笼络谢凛,那都是不可能的。 皇后听了她的话语,眸底浮现怒色,以及杀气:“你胆子很大,楚合意。”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楚合意道:“但是谁想胆子大呢?那是不要命啊。臣女唯一想做的是,不让自己的未婚夫受伤害,尤其是,不允许任何人通过臣女的手,去伤害他!” 皇后的眼眸微微眯起:“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就应该劝他走到本宫这条船上来。太子、我,和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真有那样一日,我会和他说的,但是他来不来,都该由他来做决定,而不是臣女代替他做决定。”楚合意道。 “另外,皇后娘娘若是想送新婚贺礼,请送到谢府去,臣女不会也不能代替他收下,这是他与您之间的事情。” 皇后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如冰地盯着楚合意。 楚合意慢慢地垂下与皇后对视的眸子,然后道:“皇后若无其他吩咐,臣女告退了。” 皇后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始终冰冷,楚合意便在她那杀人的目光中,缓缓起身,退出了凤梧宫。 瑞嬷嬷、百花和弦月,接上她的时候,楚合意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日升月暮,转眼就到了楚合意与谢凛大婚前夕,在这几天时间里,皇宫很安静,再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成王夫妇亦是安静无比,自从皇帝病重之后开始,这夫妇两人就一直安静,没有任何动作。 楚合意坐在屋子里想着这些事情,忽然,窗外传来“啪嗒”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破碎了。 第283章 合意出嫁 楚合意出门去看,原来是新挂上的红灯笼,从屋檐上掉落下来,里面的烛火熄灭了。 瑞嬷嬷训斥道:“这样大喜的日子,你们竟不仔细些,居然叫灯笼掉下来了!” 负责挂灯笼的小厮,不住地赔不是,且道:“方才明明挂好了的,不知线怎么断了,当真是奇怪得很,并非小人不用心啊。” 瑞嬷嬷道:“你还敢狡辩,线断了也是你们没检查仔细,还不赶紧下去打自己十个嘴巴子,罚你半月月钱!” 楚合意呆呆地看了会儿,回过神来时发现那小厮已经在自打嘴巴了,她连忙挽住瑞嬷嬷的胳膊。 “嬷嬷,明儿是我大喜的日子,莫要责罚他了,想来府中上下为我的婚事,忙碌许多日,这会儿精力不济,做事情时稍有不慎也是有的。” 瑞嬷嬷这才道:“还不快谢谢小姐,以后仔细些,否则可不能再像今晚这样饶过你了。” 那小厮忙道:“是是是,小人知道了,多谢小姐饶恕,您这样菩萨心肠,一定会婚姻美满,儿孙满堂的。” 楚合意轻轻一笑,转身回了屋子。 瑞嬷嬷一面给她宽衣,一面说道:“现在时间还早,小姐快些躺下睡觉,还能再睡两三个时辰,天不亮就要起来梳妆的。 “明日一早,定然还有许多亲戚上门,给小姐添妆,自然也要来与小姐闲话几句,忙得厉害,那时小姐再没有时间休息了。” 楚合意几乎能够想到那等忙碌繁杂的场面,是以觉得瑞嬷嬷说得很对,她宽衣洗漱之后,便躺下睡觉了。 她被叫醒时,发现外头已经很热闹,喧嚣声响彻府中上下,而她整个人却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方才,就在她被叫醒之前,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就是灯笼掉落下来,歪倒在地面的那个画面。 她当时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前世她与谢凛带着两家老弱不断退往常青城的画面就出现了。 两个画面竟重叠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与荒凉,她就在这个时候被叫醒的。 楚合意听着远远近近的喧闹声,再看着热闹起来的闺房,有片刻的恍惚,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此时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瑞嬷嬷却是欢欢喜喜地把她拉起来,带她去洗漱,等她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人更多了。 有专门为她开脸上妆的,有专门梳头的,还有专门穿嫁衣的。 楚合意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众人在自己身后忙碌的画面,又看着镜中的自己,有陌生的欢喜从心尖涌过。 前世她和谢凛都没有想过婚嫁之事,一心只想着守护好家人,还要抵抗东方朔夫妇的追杀,活着已经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而今生,她终于要和谢凛成婚了。 楚合意不由自主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心中欢喜,但还是紧张,紧张到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梳金凤来仪,二梳龙凤呈祥,三梳鸳鸯戏水,四梳举案齐眉,五梳子孙满堂,六梳缘定三生。”梳头发的嬷嬷,在她耳边,说着吉祥的话语。 缘定三生…… 楚合意喜欢这个成语,她细细地咀嚼这四个字,感觉它有异样的能量,让她心中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 楚合意嘴角泛着浅浅的笑意,她想,若当真缘定三生,就让她和谢凛的婚事,顺顺利利的才好。 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一头长发,被盘了起来,从此后,便是妇人发髻了。 许许多多的人来给她添妆,给她送祝福。 时间一到,镇北侯府的嫁妆,就先行抬往谢府去。 当朝丞相大人娶妻,娶的是大启城安县主,而这个县主的封号还是楚合意本人争取来的,故而这门婚事很受关注。 当嫁妆一抬一抬地抬往谢府时,街道两边挤满了人,都在好奇镇北侯府的嫁妆有多少。 “不用数了,至少一百二十八抬。听闻丞相府给的聘礼,就有十万金,其中还不包括各种田铺玉器,衣裳首饰呢。” “而且,皇上还特意赏赐了八抬嫁妆。这就是所谓的十里红妆了,我们只能饱饱眼福,想都不要想了。” 今日盛京城的街道上,可谓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此时此刻,楚合意已经穿上大红的嫁衣,家中的姊妹们都齐聚她的闺房,一个个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些道别的话。 原本很欢喜的楚合意,一下子觉得伤感,不知不觉,她住进镇北侯府三年啦。 而出嫁之后,她却要常住谢家,不能长时间与家中姊妹相处了,这样想着,怎能不让人伤感呢? 还有父亲,从她的门前、窗前走过了好几次,在她刚梳洗后,在她开脸后,在她梳发后,在她换上嫁衣后…… 几乎每一个时间节点,父亲都准时出现在门前或者窗边,看着她,眼眶红红的。 当看到父亲再一次过来,楚合意站起身,喊住他:“父亲!” 楚震顿住脚步,回头看她,眼底全是不舍,但脸上却扬着笑意,他道:“合意长大了,终于要出嫁了。” 楚合意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了父亲:“父亲,镇北侯府永远是我的家,我会经常回家看看的。” 楚震张了张嘴,叹息一声,眼里有泪花闪烁,最终,他只是拍拍楚合意的后背,道:“只要你和谢凛过得好,是否回家不重要,父亲知道你过得好就行。” 父亲对孩子最大的期盼是什么? 大概就是孩子过得幸福。 楚合意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若是在谢府过得不开心,有人欺负你,便回家来,父亲和你的哥哥们,为你出头!”楚震又说道。 楚合意破涕为笑:“我记住了,父亲。不过话说回来,一般人欺负不了我,他们不被我欺负就是好的,您尽管放心。” 二夫人也上前来,与楚震一起抱了抱楚合意。 “今天是大喜日子,可不许掉眼泪。该到吉时出门了,快擦擦眼泪。”说着话,便拿着帕子给楚合意擦掉眼泪。 楚合意后退两步,跪下拜别他们。 然而,吉时快到了,却没有听到新郎官上门接亲的消息。 第284章 大婚(1) 二夫人早早发现了这一点,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悄悄安排人手去半路上看看。 “看看谢丞相可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是否已经到半路了,有消息便立刻来告诉我,我这边好提前做安排。” 二夫人压低声音说道,她手底下的人得了命令,悄然从人群中离开,飞也似的往谢府的方向跑去。 新娘出门是定了吉时的,切不可错过出门吉时,而新郎该早些到达,但是这会儿吉时已经快到了,谢凛却还没来,二夫人觉得不应该,恐怕出了什么事情。 话分两头,今日是丞相大人大喜的日子,谢府也早早准备起来,其热闹程度并不压于镇北侯府。 他准时换上新郎官的服制,换好之后,便阔步出了自己屋子,准备出门去接楚合意。 他院子里布置了小桥流水,微微拱起的木桥下面是潺潺的水流,还种植着荷花,里边不时有锦鲤欢快地游过。 这景致已有好多年,更有专门的人负责打理这条小小的水流,照顾里面的锦鲤。 但是谢凛身穿新郎官服制从小桥上走过的时候,却看到水里面两只锦鲤不动了,而且鱼肚子是翻上来的。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看晃眼了,又退回来看,真切地看到那两尾鱼确确实实已经死了,白肚子彻底翻了上来,荷花梗挡住鱼身,它们就这样停留在流动的水流上。 谢凛忽然紧皱眉头,心头猛地涌上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谢府蒸蒸日上,而他不久之前才从廷尉提拔为丞相,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家中不应该出现此等情况才是。 望山跟上前来,正想催促谢凛快些去接亲,否则错过吉时就不好了,结果他也看到了谢凛看到的那个画面。 他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我这就去问问,底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今日竟出现这样的纰漏!” “不必。”谢凛清冷的声音,阻断他的去路。 望山眸底有怒色,认为是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可靠,如此大喜的日子居然出这样的纰漏,不能被原谅。 但是谢凛说不必去算账,他就很不解,很意外地看着谢凛。 谢凛略作沉思:“望山,你不必跟我去接亲了,你亲自去薛家一趟,请薛金飞薛大人的至亲,都上门来喝一杯喜酒,务必要隆重招待。” 谢凛定定地看着他:“记住了,是你亲自去请,就说本该是我亲自上门的,但我今日要接亲,脱不开身,请他们原谅。” 望山愣住了,虽然薛金飞是皇帝赐给谢凛的,而且皇帝表明若是皇宫出事,有了薛金飞,谢凛可以直接越过皇后去办事…… 可不管怎么说,薛金飞都听从于谢凛,是谢凛的手下啊,有必要把薛金飞的家人抬得这样高吗? 谢凛道:“此事不必声张,你听我的去安排,去和薛大人说一声,而后去薛府请人就是了。另外,把这河流里的鱼,全部捞出来,放到别处去,这里暂时不养鱼了,等夫人进门之后再说。” 望山虽然心有疑惑,但他知道,他家主子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追问,郑重点头答应。 薛金飞得知谢凛要请自家人上门吃酒席,愣了一下,在谢凛出门接亲之前,找到谢凛。 谢凛知道他想说什么,特意走到无人之地,等着薛金飞跟上来。 “谢大人,属下在皇宫中为皇上做事,外头并无人知晓。在外人看来,我薛家不过是小门小户而已,您不必让望山大人亲自上门邀请他们,您这般爱重属下与家人,属下已经十分感动,奈何他们不曾见过大世面,恐破坏谢大人的大喜日子,到时候惹得您与新夫人不高兴,属下便有大罪过了。” 薛金飞对他拱手,很是郑重其事,语气里并无谦虚,而是真真实实地希望谢凛不要去请他的家人。 谢凛道:“实不相瞒,我当薛大人是兄弟,是未来要生死与共的知己——伴君如伴虎,你我都是为皇上效力的人,何时人头落地由不得我们自己,故而才会在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想请薛大人的家人,上门吃一杯喜酒,也算与他们同乐。” 薛金飞骤然抬头,看向他。 谢凛道:“若薛大人执意拒绝,谢某可是要忍不住多想了。” 薛金飞抿了抿唇,道:“既然皇上将属下派到谢大人身边,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属下都不可能弃谢大人而逃,这一点请谢大人放心。” 谢凛却是轻轻一笑:“我知道啊,薛大人若不是此等忠心耿耿之人,也不会得皇上这般信任与重用。正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要请薛大人的家人,上门吃一杯喜酒。” 薛金飞一愣,怔怔地看着谢凛,却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的男人,而且他发现自己远远不是谢凛的对手。 他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拒绝,在谢凛的目光下,他只好弯腰低头再次拱手:“属下多谢谢大人厚爱!” 谢凛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薛大人,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还要劳烦你为我保驾护航。” 薛金飞:“属下遵命!” 就这样,谢凛耽误了出门接亲的时间。 二夫人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外头的客人就发现了异样,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怎么这会子了,新郎官还未到?” “这马上就到吉时了,可不要错过吉时才好。” 不知道是否有人在带节奏,外头等着看热闹的百姓,也在讨论此事。 “我听闻谢大人从小身子骨不好,会不会他承受不住今日大喜,身子垮掉了,无法及时出门?” “听闻当朝公主也想嫁谢丞相,你们说会不会谢丞相临时反悔,不娶县主转身去娶公主啦?”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好在,这些话语没有传到楚合意的耳朵里,但是她也知道,快到吉时了,谢凛怎么还没到达? 她倒不担心谢凛临时反悔,她只担心谢凛出了什么意外。 昨晚上掉落地上的灯笼,和她醒来之前所做的梦,在此时倏然清晰起来,让她心头生出忧怖。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啦!”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喜悦,瞬间驱散楚合意心头的阴霾。 第285章 大婚(2)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红盖头盖上之后,楚合意的视线中,便全是红彤彤的一片,很是喜庆。 她在瑞嬷嬷与百花的搀扶下,拜别长辈,拜别所有来吃喜酒的人,而后便被四哥背起来,往镇北侯府门外走。 小弟弟楚辚,则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送她出门。 谢凛在门口接她,红盖头之下,她看不到谢凛的脸,只看到他喜袍之下一双黑色锦缎靴面。 这是谢凛的双脚,是他来迎娶她了。 前世今生的梦,在此刻终于得以圆满。 四哥将她背到喜轿上坐好,谢凛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楚合意发现,他的指尖有点凉,掌心又有些热,带着微微的细汗。 什么叫人生大事? 就是这一刻,喧嚣锣鼓、鼎沸人声,全都远去,他的眼前,只有这么一个人,他要携手走到白头的这个姑娘,是他要带回家的人。 谢凛声音嘶哑,带着从心底漫上来的深情:“我们回家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道绯色的身影,就烙印在他的心底深处,让他无法割舍?哪怕豁出去性命,也想护她一生平安。 是初见时,她满脸的泪水吗? 还是后来,她屡次对他、对谢府出手相助的义无反顾? 又或许,是她所说的,来自前世的眷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楚合意紧张、欢喜得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她觉得谢凛也是,否则身前这个握住她手的男人,这个闯过许多厮杀,走上权力巅峰,当上丞相大人的男人,不会手心出这么多汗水,说完话之后,还紧紧抓着她的手,不知道要放开。 于是,楚合意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微微的痒意,从掌心一直传到心尖上,谢凛眸中出现一抹讶异之色,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身大红嫁衣的姑娘,想看看她此时的表情,奈何她的脸都被红盖头遮挡住了。 不知她挠自己掌心时候,是什么表情。 谢凛唇边不由自主泛起浅浅笑意,“呵呵”笑了一声,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这才松开,放下轿帘。 他面向镇北侯等人,说了感谢与承诺的话,而后拱手作揖,转身上马,带着新娘子,在喧闹的鞭炮与锣鼓声中,往谢府而去。 镇北侯府从上到下,看着迎亲的队伍离开,既欢喜,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对楚合意的出嫁,很是不舍。 这场盛大的婚事,整个盛京城里几乎人人都在关注,从嫁妆抬往谢府开始,到谢凛出门迎亲,再到楚合意上了喜轿……都有无数人从旁观看,像是在观摩一场盛大活动。 其中不乏成王府的眼线,他们的婚礼走到哪一个流程,东方朔夫妇都能够第一时间知晓。 “丞相府的花轿,刚刚把城安县主接走了。”余粱亲自来告知。 润雪站在窗边,看着天色,道:“看来我们也要准备出门,去丞相府吃喜酒了。” 东方朔微微颔首:“贺礼我已经准备好了。” 身为王爷,去给丞相送新婚贺礼,吃丞相一杯新婚喜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此,他们去丞相府送贺礼,吃喜酒,并不会引起旁人太多的想法。 众人反而会觉得,成王妃是个宽容大度的人,昔日与楚合意撕破脸了,她还是不计前嫌来送新婚贺礼,来祝福楚合意与谢凛百年好合。 当然,关注这场婚礼的人,不只是成王夫妇,还有皇宫里的诸多人。 太子东方晔一早就派了怀威出去,盯着这场婚事的进程,这边谢凛才把楚合意接走,消息马上就送到东方晔手中。 而东方晔得知消息的时候,人在平阳公主的宫中,去年中秋宴的事情过后,平阳公主大病一场,对外间的事情不再理会,也几乎不出门。 东方晔很忙,倒是很少来看她,只因今日是谢凛与楚合意大婚的日子,他才特意过来。 见平阳公主蔫蔫地躺在榻上,脸颊清瘦,不再像昔日那般光彩照人,东方晔便道:“听见了吗,谢凛与楚合意今日大婚?” 平阳公主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没有搭理。 至今,东方晔尚且不知,谢凛和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 平阳公主是心死如灰,不想说话,皇后则认为太子没有必要知道,故而到如今也没有将真相告知他。 “那天晚上,是谢凛算计你和罗肃在一起了,这件事我一直给你记着呢。你放心,今天他们大婚,我一定不让他们好过,你的仇我这个做兄长的,必定给你报!”东方晔信誓旦旦地说道。 平阳公主看了他许久,才蔫蔫道:“皇兄,不必去,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早已经不记得了。” “你也不必这么心如死灰,你不想嫁给罗肃,我会给你想法子,至于谢凛与楚合意,我是一定要报复的,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谢凛对付他妹妹,又横刀夺爱,他如何能忍? 楚合意眼瞎,放着他这个太子不嫁,非要选择谢凛,他又如何能忍? 这一口又一口的恶气,他非出不可! 平阳公主却难得抓住他的手,哀求道:“皇兄,不要再去计较了好吗?计较到最后,我们会失去一切,就当我求你,别去了!” 东方晔只当女儿家不够坚韧,一点点打击就爬不起来了,心里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嘴上却说:“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母后召我过去呢,不知有什么事情。” 离开平阳公主的寝宫,东方晔便去凤梧宫见皇后,皇后昔日准备送给楚合意的新婚贺礼还在,她让东方晔送去谢府。 “就说是本宫给他们夫妇的新婚贺礼,祝福他们夫妻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皇后的声音冰冷无比。 她想,大婚现场,朝臣都在,谢凛与楚合意绝对不敢拒绝皇后的贺礼。 既接受了她的贺礼,便等于是接受她给的好处了。 上次皇帝病重不死,她必须做多手准备。 东方晔正打算去谢府送“贺礼”呢,如今皇后让他去,他更不用找理由了。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把事情办妥!”他叫人接了礼物,便准备出宫。 皇宫看着他转身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头很慌,她忽然喊:“晔儿?” “母后还有什么吩咐?”东方晔停下脚步看着她,一双眸子很是明亮,模样很是乖巧,他二十多年来都是如此啊。 这是她放在心上疼爱多年的儿子啊,从不曾让她失望过,除了去年中秋节那次。 “你办完事情早点回宫,莫要在外耽搁了,母后在宫中等你回家。”皇后叮嘱道。 “儿臣遵命,母后莫要担心。” 东方晔转身离开,皇后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慌乱得更加厉害。 此时她尚未想到,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东方晔了。 第286章 大婚(3) 谢府上下贴满喜字,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喜轿到达谢府门口,谢凛下了马背,便上前掀开轿帘,将楚合意从喜轿上扶下来,立即有喜婆等人上前搀扶,一路往喜堂方向而去。 “恭喜谢丞相,喜迎城安县主为妻,本王与王妃特来讨一杯喜酒吃,祝福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热闹至极的身后,忽然传来这样一道声音,谢凛与楚合意的脚步同时顿住,但是谁都没有回头,而他们心里都知道,来者何人。 果然,没过一会儿,东方朔便携着润雪的手,走到他们跟前。 “这是本王与王妃,特意送给谢丞相与城安县主的贺礼,希望二位不要嫌弃。”东方朔指着身后侍卫手中的锦盒说道。 夫妻二人脸上坦荡荡,仿佛真的只是来吃杯喜酒,也仿佛昔日彼此之间的种种过节,从不曾存在过。 楚合意的视线被红盖头遮住,抬起眸子,却只能隐约看到他们两人站立自己跟前的身形。 但是即便看不到他们的脸,楚合意也能想到他们此时的表情,定然坦坦荡荡,像极君子。 这是此二人最擅长的戏码。 谢凛抓着她的手紧了紧,目光也定定看着成王夫妇二人,他们是大启王爷,是皇上所生的皇子,而且今日登门只为祝福,不管是谢凛还是楚合意,都不能拒绝,更不能将他们撵走。 如此想着,谢凛唇边抿开一抹笑,“成王殿下与王妃亲自登门祝贺,是我与合意的荣幸,二嫂,帮我好好招待成王殿下与成王妃。” 谢家二嫂立即上前,给成王夫妇行礼,再叫人接过他们送来的贺礼,而后请他们到席位上坐好。 谢凛牵着楚合意的手,在贺喜声中,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喜堂上,楚合意与谢凛相对而站,彼此手中各自拉着同心结的另外一端。 即将要拜堂了,谢凛目光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眼前一身红色嫁衣的姑娘,只要拜堂结束,她往后便是他的夫人了。 忽然,外间传来太监的唱声:“太子殿下驾到——” 周遭的喜乐停了,人人往门外看去,刚才的热闹在顷刻间彻底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是安静,极致的安静。 在这安静至极的氛围中,在百千双眼睛中,一身浅黄色锦袍的太子,踩着他那双崭新且干净无比的白色云纹锦靴,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怀威怀祁等十几个人,其中六人手拿托盘,托盘上自然都是皇后赏赐的贺礼无疑了。 坐的、站的所有人,在须臾之间, 跪下一片,三呼千岁。 东方晔折扇一摇,“今日是丞相与城安县主大喜的日子,本宫和在场诸位一样,都是来讨杯喜酒吃的,诸位不必如此客气,都起身吧。” 众人多谢太子殿下,纷纷起身。 东方晔大步往喜堂内走去,站在谢凛与楚合意跟前,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扫过,眸中一片阴冷之色。 但是抬眸时,他脸上已经带了笑:“本宫特丰皇后娘娘之命,给丞相与城安县主送来新婚贺礼!” 随着太子声音落下,宫女等人将托盘上盖着的红布扯开,露出里面的金银玉器、珍珠玛瑙、绫罗绸缎等物来,散发出微微光芒。 众人惊叹,都是顶级好物。 楚合意没有看到那些东西,也看不到东方晔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周围人的反应中,她可以猜测,太子所送的贺礼,应该和之前她在皇后宫中所见,无太大差别。 好在那天的事情,她早已经派百花上门和谢凛说过,想来谢凛应该和她一样,都清楚皇后送新婚贺礼,代表什么意思。 至于是否要接受,就看谢凛个人的意思了。 东方晔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一错不错地看着谢凛,好一派优优雅模样。 在无形战争中,在对峙中,忽然,谢凛轻轻一笑:“太子殿下有心了,二嫂,劳烦您将太子送来的贺礼收下。” 转身,谢凛面对着喜堂之外,面对着朗朗青天: “微臣何德何能,得朝廷如此重视,得皇上这般厚爱,在大婚之日,太子殿下亲自送来此等厚重贺礼而来,微臣谢凛,感激不尽!” 说完,福身郑重一拜。 东方晔脸色微微一变,眸中戾气尽生,恨恨地盯着谢凛看。 谢凛感激朝廷,感激大启,感激皇帝,甚至感谢他这个亲自送贺礼来的太子,但就是绝口不提感谢皇后。 也就是说,谢凛把皇后所送的这份新婚贺礼,当成是大启朝廷所送的新婚贺礼了,和皇后有关系,又好像和皇后没有关系。 在东方晔怒不可遏的同时,谢凛的声音还在继续:“皇上与朝廷这般厚爱,谢凛无以为报,惟愿余生可以为大启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堂上臣子,堂外客人,纷纷鼓起掌声:“谢丞相说得好啊!身为大启臣子,得了朝廷的厚爱,就是要为大启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至此,皇后的贺礼是送了,但是却无人认可,这贺礼只是皇后的贺礼。 “拜堂马上就要开始了,太子殿下请坐。”谢凛又面向东方晔说道。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顷刻之间,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一片无形之地,而在这一片无形之地中,两人展开了无声的厮杀。 “太子殿下请坐。”不知多久后,在场的温庭慎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厮杀。 东方晔笑了声,摇着扇子在椅子上坐下,目光一直紧盯着谢凛与楚合意。 想到楚合意本应该是他的太子妃,如今却在和谢凛成婚,他胸膛中的怒火便噌蹭地往上烧灼。 无妨,他还有后招,即便这两人能够顺利成婚,也要被他恶心一辈子! “一拜天地!”礼官的声音响起了。 谢凛与楚合意都深吸一口气,对着堂外的天地,拜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各执着同心结的另外一端,转身面向高堂跪拜。 高堂上无人,有的只是祖先灵位。 “夫妻对拜!”礼官的声音很高昂,拖得很长,四周忽然寂静,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谢凛与楚合意身上,有那真心希望他们顺利结为连理的,也有那单纯来沾喜气的,当然也有心怀恶意的。 谢凛与楚合意同时抬眸看向对方,虽然看不清楚彼此的脸,也看不见彼此的眼,但万千柔情都在他们心间,他们朝着彼此弯腰下去。 “等等——”东方晔的声音忽然响起,是那样突兀,那样令人猝不及防。 第287章 大婚(4) 热闹的声音,又都静止了。 期待的目光,又都被中断了。 全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东方晔,有人心想,也就只有太子殿下胆敢在这样的时刻,喊“等等”,如果换做别人,只怕早已经被扔出去了。 是的,现场许多人站在谢凛与楚合意的角度想,如果换做自己在即将夫妻对拜时,被人喊等等,是真的很恼火,恨不得将此人丢出去。 奈何此人是当朝太子,是大启储君,莫说旁人,便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与城安县主,都不能这样做。 只能忍着。 但是这一次,谢凛看向东方晔的眼神,已经染上浓浓怒色。 东方晔却摇着扇子,慢悠悠地站起来,脸上洋溢着笑容:“本宫忽然想起,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城安县主。”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众人看着那锦盒,只觉得珍贵异常,不知里面珍藏的是怎样贵重礼物。 东方晔将锦盒打开,众人却发现,里面有且仅有一只耳坠子,耳坠子虽然看着价值不菲,但是和众人心中所想,依旧相差甚远。 “城安县主今日要嫁给谢丞相为妻,本宫无可奈何,只好衷心祝福城安县主能够获得真正的幸福。你留在本宫这里的耳坠子,本宫也是时候归还了。” 东方晔双手托着锦盒,亲自将其送到楚合意的面前。 仿佛这锦盒里的耳坠子,曾经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而今日却因为楚合意要大婚,他不得不割舍昔日情缘,亲自将耳坠子归还。 “啊!”寂静中,不知是谁惊呼一声,然后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会这样?城安县主的耳坠子怎么会在太子殿下手中?他们先前私定终身了吗?” “一定是已经私定终身了吧?否则太子殿下为何如此珍藏那枚耳坠子?那可是姑娘家的耳坠子啊!” “若是城安县主与太子殿下已经私定终身,为何最终城安县主还是嫁给了谢丞相?” “我听闻先前太子殿下准备去镇北侯府提亲了,他手里有城安县主送给他的信物,结果谢丞相捷足先登了。” “为什么谢丞相捷足先登,城安县主就嫁给他?难不成她的长辈选择丞相,放弃太子殿下不成?” “这谁知道呢?也许城安县主既心悦太子殿下,又仰慕谢丞相,谁先登门提亲就选择谁吧?总不能一女侍二夫吧?即便丞相愿意,太子殿下也不答应啊。” “这么说来,城安县主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咯?谢丞相为什么还要娶她为妻?” 议论声越发过分起来,声声不堪入耳。 更是有人直接喊出来:“谢丞相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趁着还没有夫妻对拜,不若直接退婚,把城安县主送回镇北侯府去算了!大好男人怎能受这般耻辱!” 谢凛攥着同心结的手,紧了又紧。 他眸色寒冷无波,浑身上下似乎被彻彻底底的冰霜给覆盖住了。 而站在他跟前的东方晔呢,则笑得恣意。 留着这枚耳坠子,他就是故意的。 为的就是恶心他们。 为的就是楚合意哪怕成功嫁给谢凛,也要被流言蜚语缠身,在众人心目中,成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三人成虎。 即便谢凛今日娶她为妻,时间久了,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他都要怀疑楚合意是否婚前失贞过——这是正常的人性。 东方晔就是根据人性的劣根性,来这一招的。 此时,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身穿喜服的楚合意与谢凛,眼底的笑意与得意之色,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 在灼灼目光中,在声声指责中,楚合意伸出手去,将自己昔日的耳坠子从锦盒中拿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跟随她的手动而动。 却只听楚合意哂笑一声:“上次臣女进宫,身受重伤,在紫宸殿外见过太子殿下后便晕倒了。醒来就发现这枚耳坠子不见了,原来竟在太子殿下手中。” 楚合意声音扬起,如清泉迎着高山,逆流而上:“臣女相信,这只耳坠子是太子殿下捡到而已,并不是太子殿下偷走的。大启储君怎么可能偷窃呢,是吧,太子殿下?” 人群中发出“啊……”的低呼声。 “我父兄虽然不才,但该给我的头面从不曾少过,区区一枚耳坠子而已,丢失了便代表臣女与这枚耳坠子的缘分尽了,故而不曾去找。太子殿下今日拿了这枚耳坠子,送还臣女,目的何在呢?” 楚合意扬唇浅笑,声音却冰冷:“太子殿下心系百姓,总不能是为了恶心臣女与臣女的夫君吧?太子殿下是这等小肚鸡肠的人吗?” 口口声声说,太子殿下不曾偷窃,太子殿下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字字句句都在说他偷窃,说他小肚鸡肠,说他故意恶心。 甚至连他偷窃耳坠子的动机,都直接言明了。 在场的人又不都是傻子,自然都明白楚合意话中的言外之意。 一个个看向东方晔的视线,带了探究。 在东方晔不断汹涌的怒火当中,楚合意道:“一只不值钱的耳坠子而已,我从不曾将其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楚合意扬手,将耳坠子砸于地上,只听“叮铃”一声,耳坠子碎了,上面的翡翠珠子不知飞到何处去。 谢凛道:“太子殿下可听见了?我夫人说,这枚耳坠子,她从不曾放在心上。” 微顿,谢凛续道:“我也是!” 刹那间,东方晔周身的戾气升腾起来,这让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带着毁灭眼前一切美好的架势。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抓住了东方晔的胳膊:“太子皇兄,今天是谢丞相与城安县主的大婚之日,我们是来吃喜酒的,不是吗?” 是东方朔,他竟然站出来做和事佬。 东方晔朝他看过来,他笑了笑:“太子皇兄,快让他们夫妻对拜,等会儿我们和新郎多喝几杯,趁他喝醉了,我们一起去闹洞房!” 那言辞,那语气,仿佛与东方晔之间,是多么的兄弟情深。 可还未等东方晔有所回应,边上的侍女忽然惊呼出声:“王妃娘娘!” 成王妃润雪,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了。 第288章 诊出有孕 东方朔再顾不得太子,回转身去,将他的王妃打横抱起,急切道:“大夫,快请大夫!” 负责主持大局的谢家二嫂也立即上前,让东方朔把润雪带到客房去休息:“我马上让府医过去,给成王妃诊治。” 一片混乱过后,成王夫妇下去了。 方才耳坠子一事被这般搅和,便无人再提起。东方晔很感谢方才这样一片混乱,让大家暂时忘记他的事情。 喜堂再次恢复秩序,谢凛松开楚合意的手,两人重新面对彼此站定。 礼官喊:“夫妻对拜!” 身穿喜服的两人,就这样面对着对方,对着彼此福身下拜。 周遭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谢凛与楚合意都松了一口气,礼官道:“礼成,送入洞房。” 掌声更加热烈,为他们的大婚礼成而祝福。 楚合意被喜娘搀扶着,一步步送入贴满喜字的洞房,入眼之处,尽是喜庆。 今天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楚合意不将其放在心上,只想着:「今天是我和谢凛大喜的日子,前世没有这样的机会,今生好不容易从命运手中抢来了,我才不要让其他任何事情,影响我大婚的心情!」 她就是要高高兴兴!就是要无视一切旁人故意设置的障碍!就是不允许任何障碍,影响自己大婚的好心情! 入喜房坐定之后,楚合意道:“嬷嬷,给我倒杯茶,口渴。” 瑞嬷嬷喜滋滋地给她倒茶,端到她的面前,忍不住叮嘱:“姑娘耐心些,等谢大人来给你揭红盖头,可不兴自己揭开的。” 楚合意抿了一口茶水,大婚果然繁琐又疲惫,好在一切还算顺利。 “嬷嬷放心,我知晓轻重,在谢……谢大人进来之前,我不会自己揭开红盖头的。” 平日里喊他谢凛、谢大人、谢丞相,都无妨,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称呼他,心头总有些羞涩,难以启齿。 想到别的,楚合意又道:“百花,你去外头打探一下,方才成王妃是何原因晕倒。” 百花立即应是而去。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黄昏到来,谢府内外热闹一片,唯有安置成王夫妇的客房,气氛紧张而严肃。 府医吕大夫正在给润雪把脉,谢家二嫂带着一众嬷嬷丫鬟在旁边等待,见吕大夫把脉结束,立即追问:“怎么样,吕大夫?成王妃可有什么大碍?” 润雪被抱到此处之后不久,就幽幽醒来了,这会儿靠在东方朔怀中,也紧张地看着吕大夫。 “恭喜成王殿下与成王妃!”吕大夫拱手作揖:“成王妃此乃喜脉啊,只因成王妃气血虚,才会忽然晕倒,日后稍加注意,便无大碍。” 原来是喜脉! 谢家二嫂大大松了口气,满眼笑意:“民妇在此恭贺成王殿下、成王妃了。” 东方朔与润雪相视一眼,眼角眉梢都有笑意,下一瞬,东方朔更是不顾旁人在侧,直接将润雪打横抱起来。 “谢二夫人,我与王妃原本是来吃喜酒的,不过现在我家王妃需要休息,恕本王先带王妃回去,这杯喜酒不能吃了。” “成王殿下客气了,成王妃怀孕是大喜事,她的身子要紧,是我们谢府招待不周,还望殿下与王妃莫要怪罪。民妇恭送成王殿下,恭送成王妃。” 就这样,喜酒还未吃,东方朔便带着他的王妃离开了。 不一会儿,成王妃在谢府被诊出有孕的事情,便传遍谢府上下,今日到场的人几乎都知晓了。 众人也都知晓,宴席还未开始,成王夫妇便离开谢府了。 “怀孕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楚合意忍不住轻轻呢喃出声,润雪居然是在她和谢凛大婚之日,查出身怀有孕的。 润雪怀孕,东方朔或许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润雪是个十分谨慎细致的人,绝不可能在晕倒之后,才知晓自己身怀有孕。 他们夫妇是故意的,故意在今日,由着谢家的府医查出润雪身怀有孕,然后宴席也不吃,提前离开。 这是为什么呢? 楚合意开始思考这背后的原因,东方朔夫妇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又想起昨晚落在地上的灯笼了。 沉默在床边坐了许久,楚合意忽然把百花喊到身边,压低声音和她说道:“百花,你速速回镇北侯府,给我四哥和舒孝送信。” 百花点头:“请小姐吩咐。” 楚合意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话,百花眸子微微睁大,似乎是被楚合意的话语给震惊到了,最后她严肃地点点头。 百花离开之后,楚合意继续坐在床边,红盖头依旧没揭开,入眼仍然是一片喜庆红色。 毕竟是大喜之日,她心中还是盼望着,是自己多想了,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外边,天色彻底黑下来,东方晔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了。 一身大红喜袍的谢凛,忽然走到他的面前来,“太子殿下。” 东方晔眯着眼睛,忍不住阴阳怪气:“谢丞相有何吩咐?” “不敢。”面对他的阴阳怪气,谢凛态度可以称得上温和,一点和他计较的意思也没有,只是说道:“天黑了,我派人送殿下回东宫。” 东方晔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这里是盛京城,是天子脚下,谢丞相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谢凛道:“派人送殿下回宫,是臣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 东方晔断然拒绝:“不劳烦谢丞相费心!” 又哂笑道:“还是说,谢丞相担心本宫在你府上出事,你难以向父皇交差?谢丞相放心,本宫就算要死,也一定死在你后头。” 他走出几步,又霍然顿住,回头看着谢凛,目光如刃:“若是谢丞相胆敢派人跟随,便是要与本宫开战!” 话音落下,他便带着怀祁怀威等人,大步离开。 谢凛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无言,只觉得无边的黑暗压下来,隐隐的让人喘不上气。 思前想后,他还是派了四个暗卫,远远地暗中跟着东方晔,送他回宫。 吩咐完毕之后,他便转身往喜房而去,该去给他的新娘子揭红盖头了。 至于东方晔,他出了谢府,正准备坐上东宫的马车,却被人喊住了,此人还是谢府有头脸的嬷嬷。 第289章 太子身死 那嬷嬷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看着并没有任何杀伤力,倒像是谢凛这个新郎官,临时想起什么事情,特意让嬷嬷来告诉东方晔。 原本准备上马车的东方晔,拧起眉头,不悦地看过去,讥诮道:“怎么,你家大人还有事情?” “回殿下的话,我家大人确有一句话,叫老奴前来告知殿下。”那嬷嬷不疾不徐地说道。 东方晔沉声:“说。” 那嬷嬷却环顾左右,意思很明显,接下来的话,她只与东方晔一人说。 东方晔踱步到她面前,那嬷嬷还是不说,东方晔只好命周围的人全部后退三丈开外。 就连那嬷嬷带出来的丫鬟,也自动后退。 那嬷嬷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家大人叫我询问殿下一声,您可知晓为何皇后娘娘,这般憎恨我家大人,屡次想要置我家大人于死地么?” 东方晔紧紧皱眉:“什么意思!” 嬷嬷轻轻一笑:“当今丞相谢大人,其实并非谢家血脉。” “轰隆”一声,东方晔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的他想不到,好端端的为何嬷嬷会来告知自己这件事。 他只是在极度震惊之后,想到自己母后对谢凛特殊的恨意,以及原本疯狂想要嫁给谢凛的妹妹,忽然歇了心思,整个人心灰意冷。 紧接着,他又想到谢凛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甚至曾经和他那么亲密过的锦柔,都能把他和谢凛认错…… 难道,难道…… 嬷嬷道:“太子殿下,此事干系重大,我家大人唯恐此事被他人利用,他死不足惜,就怕太子殿下也惨遭连累。所以我家大人叫老奴来请您,到后堂休息,待他忙完便来与殿下,商量这件事应该如何应对。” 东方晔脸色苍白,一时间六神无主,如果他和谢凛是兄弟,而这件事又被旁人知晓——尤其是被东方朔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想法子解决。 难怪,难怪母后一直想要杀死谢凛,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谢凛一定不只是他的兄弟,还是和他同时出生的双生兄弟,否则谢凛不会被送出去,崭露头角之后也不会被母后屡次置于死地。 大启立国百年,绝不允许双生子中的其中一个,被册立为太子,登基为帝更不可能。 一定要杀死谢凛。东方晔当即下了决定,谢凛不是要和他商谈,如何应对这件事吗?那么谢凛一定对他毫不设防,难怪刚才谢凛要安排人手护送他回宫,谢凛应该对他是有兄弟感情的,所以,等会儿他完全可以趁谢凛不备,将谢凛杀了。 只要谢凛死了,他们的关系就不会暴露,他和他的太子之位,就安全了。 “殿下,您是否要跟老奴回去,等我家大人忙完之后来找您?”嬷嬷的声音,打断东方晔的思绪。 他折扇合起,轻轻打在手心上,扬声道:“谢丞相的洞房本宫还没闹呢,这会儿就走了,实在太遗憾。劳烦嬷嬷给本宫找个歇息的地方,待本宫闹了洞房之后,再回宫不迟。” 就这样,东方晔出了谢府大门之后不久,又被谢府的嬷嬷给请回来了,并且安排去了后院的客房休息。 进入房间之后,嬷嬷低声道:“殿下,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您看您的人……” 东方晔当即发话:“怀威怀祁,你们全都在外头等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进来。若吵到本宫休息,仔细你们的脑袋。” 怀威怀祁得了消息,便带着人手在院子外边等着,嬷嬷也把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丫鬟给遣走了。 东方晔独自一人,待在宽大的客房里,前院十分热闹,倒是显得他此处很是冷清了。 他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看房梁,一会儿看自己手中的折扇,心头在思索着,等会儿谢凛来的时候,如何将谢凛一击毙命。 这扇子不仅仅是扇子,上面有一颗暗扣,只要按下去,便有刀刃弹出来,削铁如泥。 谢凛如果毫不设防的话,他想要杀死谢凛,应该易如反掌。 或者,他可以先假装兄弟相认,十分高兴有谢凛这样一个兄弟,还假装承诺谢凛,回头去宫中请求父皇母后认他归宗…… 趁谢凛感动之际,将匕首送入他的心脏。 就这么决定了。 吱呀! 门开了,发出细微的声响,东方晔抬眸看去,以为是谢凛来了,他一颗心猛地提起来,大步上前,“谢……你家主子呢?” 进来的人,不过是谢府的小厮罢了。 东方晔眼底不屑之色慢慢浮现,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却没曾想,对面那小厮阴冷地笑了,东方晔狠皱眉头,大感不妙,正要与那小厮拉开距离,却没有料到—— 一把利刃,从身后刺过来,直接贯穿他的心脏,剑尖还带出了血。 东方晔看着从心口穿出来的剑尖,看着那滴落的热血,是他身上的血啊,是他心头的血啊,他满脸不可置信,拼尽全身力气回头,看到的依旧是一身小厮打扮模样的人。 “你……你们竟敢……”巨大的恐惧,以及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头顶,让他脸色一片苍白,身子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他是当朝太子啊,是大启储君啊,怎么会有人,有人胆敢杀他? “是,是谁派你们来的?是,是谢凛吗?他,他想要将本宫取而代之?”东方晔的眸中,血红一片。 真是不甘心啊,他想要杀死谢凛,结果却被谢凛的人,先一步杀死了,他好恨! 还有,他不想死,他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东方晔挣扎着往门口而去,手已经摸到门板了,嘴里甚至喊出了“怀……”字,可身后的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将长剑拔出,血线顿时飚出来,顷刻之间便带走东方晔全部的力气。 他心脏骤停,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呼吸慢慢弱下去,嘴巴却还在动,他目光发直地看着房顶,嘴里冒出“父皇”、“母后”字眼,奈何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死了,眼睛一直没有闭上。 第290章 身世曝光 三月初八这晚,天上没有月色,黑暗覆盖着大启每一寸土地,数不尽的琉璃灯盏被次第点亮,皇宫内灯火通明。 东方朔夫妇连夜入宫,说有大事禀报。 皇帝这几日身体又不好了,十分虚弱,吃过晚饭便想就寝,东方朔便在他就寝之前,恰好赶到,皇帝只好勉力去紫宸殿,召见他们。 “父皇,儿臣带润雪入宫,是向父皇传喜讯的。”东方朔携手润雪跪下来,说道。 “哦?”皇帝闻言,来了些精神,他挑眉问道:“是怎样的大喜事?” “父皇,今日谢丞相大婚,儿臣与润雪一同前去吃喜酒,不料润雪途中晕倒,经谢府府医诊脉,诊出了喜脉。 “儿臣立即带润雪回王府,又让王府的大夫看过了,大夫也说是喜脉。此等大喜事,儿臣等不及,要进宫禀报皇上。” 皇帝这两日精神不好,听闻此等喜事,自然心情大好,他爽朗大笑两声:“确实是大喜事,成王妃日后可要好好休息,务必顺利诞下朕的小皇孙。” 润雪道:“儿臣谨遵父皇教导,一定好好照顾自己,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东方朔也道:“父皇,儿臣会好好照顾润雪的,不让她和腹中胎儿有任何闪失。” 皇帝对他们二人的表现很满意,开口道:“朕要赏赐你们点什么好呢……” “父皇,儿臣不要赏赐,儿臣想要……”东方朔忽然开口,竟是打断皇帝的话语。 “殿下!”而东方朔的话,又被润雪打断:“此事非同小可,你莫要让父皇伤心!” 东方朔立即闭上嘴巴,皇帝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一圈,沉着脸道:“怎么,你们有事情瞒着朕?” “父皇,儿臣……儿臣……”东方朔张口结舌,想说又不敢说。 皇帝沉沉的视线落在他们夫妇二人身上,仿佛倾倒而下的高山,让人承受不住。 东方朔立即跪趴在地上,“父皇,方才您说要赏赐儿臣与润雪,儿臣不要任何金银玉器赏赐,只求父皇听了那个消息,莫要生气、莫要伤心,如此便是对儿臣与润雪天大的赏赐了。” 皇帝:“朕答应你,你且说来。” 东方朔与润雪对视一眼,然后润雪对着紫宸殿外,道:“谷雨,把人带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年老的妇人被带入紫宸殿内,跪在了皇帝跟前。 而此妇人,赫然是谢凛困在家庙里的谢老太太。 “皇上,臣妇有罪!”谢老太太跪下之后,立即请罪,“臣妇今日前来,是要告知皇上一个真相,当今丞相谢凛他,他并不是谢家真正的血脉!” 听到此处,皇帝拧起眉头,此时他尚且不知,谢凛不是谢家血脉,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因此显得很不耐烦。 岂料谢老太太下一句话,就让他整个人怔住了,谢老太太说:“谢凛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其实是皇上您和皇后的亲生儿子!” “什么!”皇帝脱口而出,甚至从龙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老太太,无形中释放的威压,压得谢老太太差点呼吸不上来,他沉声问:“你说什么!” 谢老太太身体颤抖了下,继续说道:“臣妇说,说谢凛他其实是皇上您和皇后的孩子,当年皇后诞下双生子,便是谢凛与当朝太子。 “然而,大启曾有先例,后宫妃嫔生下双生子,是为不祥之兆,无缘太子之位。皇后为了巩固她的中宫位置,更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便把谢凛送入谢府,命臣妇与夫君共同抚养。 “当初我女儿才入宫不久,在宫中并无地位,也不得皇上您的宠爱,她待皇后十分尊敬,皇后是她唯一的依仗,岂料皇后生下双生子之后,她便被皇后娘娘威胁,把谢凛送到谢家来抚养,我女儿是被逼迫的啊。” 皇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谢老太太,没有说话,紫宸殿内寂静得厉害,一时间,大家都看不出来皇帝在想什么,此刻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谢老太太也心慌得厉害,汗水都流下来了,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谢凛早已经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一步一步往上走,从廷尉到丞相……臣妇不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只知道他心中恨意滔天。 “臣妇担心,谢凛将来做出不可饶恕的过错,害人害己。他毕竟是臣妇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纵然没有血缘关系,臣妇依旧视他为亲生孩子,不愿他走错路,遗臭万年。 “故而臣妇冒死入宫,将此事真相全盘告知皇上,让二十三年前的错误,在臣妇这里终止。” 谢老太太跪在皇帝跟前,双手贴在地板上,她说:“臣妇的女儿已经因为此事而付出性命……若是皇上怪罪下来,臣妇甘受惩罚。” 皇帝怔怔地听着,眸底似乎起了风暴,他忽然往后踉跄一步,姚安立即上前扶住他:“皇上,仔细身子,这不过是谢老太太一家之言罢了,未必是真的。” 又道:“此事关乎皇室血脉问题,岂能只听一人之言?若他们无更有力证据证明,只怕皇上还要多加调查才是。” 东方朔道:“父皇,儿臣与姚公公所想一致,可是当初告知儿臣,谢凛乃是皇室血脉的人,并非谢老太太,而是贞妃娘娘,儿臣听了贞妃娘娘的话,才去谢老太太那里查证的。” 皇帝跌坐在龙椅上,摁住胸口,“传,贞妃来见。”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身密合色宫裙的贞妃,从殿外盈盈走进来,跪拜在皇帝跟前。 东方朔把情况说明之后,贞妃浑身颤抖了下,说道:“皇上,成王殿下所言不假,当初的确是妾身发现情况不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才将此事告知成王妃,想让成王妃出个主意。” 皇帝道:“你又是如何知晓,谢凛不是谢家血脉,而是皇家血脉的?” 贞妃道:“皇上,八皇子贪玩,昔日不知怎地,跑到冷宫处,恰巧那日冷宫正在处决谢贵人,谢大人前去送谢贵人一程,八皇子当时在窗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第291章 帝王震怒 贞妃将昔日八皇子在窗外所听之话,尽数道来,皇帝的脸色一瞬苍白。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忽然想起初次见谢凛时候的画面,那时天黑了,谢凛从外面进来,他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太子。 若是贞妃或者谢老太太一人之言,此事或许不那么可信,但两人同时来作证,可信度就高了很多。 再加上,他昔日差点把谢凛认错成太子,皇后更是“因为谢凛长相与太子相似”,处处置谢凛于死地,若谢凛不是皇室血脉,皇后又怎会这样做? 昔日他就觉得皇后对谢凛的恨意很蹊跷,原来是这样! 东方朔开口道:“父皇,谢凛不是谢家血脉,而是大启皇子,仔细说起来,本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多出来一个皇子又如何,我们皇家并不是养不起。 “只是,谢凛家财万贯,仍然不甘心,他做了廷尉,做了天子近臣,仍不满足,依旧要一步一步往上走,甚至不惜对太子皇兄横刀夺爱,抢太子皇兄的姻缘。 “他又知晓他自己的身世,儿臣十分担心,他不只是想要做丞相那么简单。故而儿臣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将此事告知父皇,希望父皇早做防备。” “咳咳……”皇帝遭受巨大冲击,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浑身都在抖动,难以自抑。 皇帝想到自己如此重视谢凛,那般相信他,让他年纪轻轻就破格成为大启丞相,可谢凛来自己身边,却另有所图,甚至是来谋权篡位的,皇帝如何不震怒?如何不心碎! 姚安不住地给他捋着后背:“皇上息怒,此事尚未有定论,皇上还请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怎么没有定论呢?皇帝心想,镇北侯府上下,包括楚合意本人,都身有功名。 谢凛却抢夺太子姻缘,横刀夺爱,迎娶城安县主为妻,目的难道还不足以明确吗? 谢凛就是不甘心,他身为皇子,却被他的母后送出去,所以,他要抢太子的姻缘,抢走太子的一切,甚至,他或许可能要抢夺皇位! 这样一想,皇帝气血更是直冲头顶。 “封锁消息,此事不可传扬出去。”皇帝说道,声音冰冷如铁:“将皇后请来,朕要看看,她怎么说。” 自从午后,太子离宫去谢府,给谢凛送新婚贺礼开始,皇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即便喝了宁神茶,也无济于事。 黄昏时分,她见太子还未回宫,便着人出宫去,把太子带回宫来。 如今天黑了,皇后还在等待太子回宫,但是皇帝传召的消息,却先一步过来了。 听闻是去紫宸殿见皇帝,皇后着实愣了下,只有议事才去紫宸殿,莫非她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应该不是,若太子出事,她一定比皇帝更早得到消息,但现在什么消息也没有,她的儿子一定是安全的。 然而,当她在紫宸殿见到谢老太太时,眸中不可控制地出现震惊与讶异之色,即便她很快镇定下来,但她这细微的表情,还是逃不过一心想要探究她的皇帝的眼睛。 “臣妾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皇后在皇帝跟前跪下行礼,声音很是平稳。 皇帝站起身来,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她:“有人说,当今丞相谢凛,并非谢家血脉,而是皇后与朕的亲生儿子,和朕的太子东方晔更是双生子,不知皇后对此,可有什么话要说?” 在见到谢老太太的那一瞬间,皇后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时间实在太短了,她的心理准备并不足够。 她到底还是慌了神,不过她在慌神的时候并不说话,而是努力冷静。 须臾之后,她稍微镇定下来,抬头看着皇帝:“不知是谁传出这样的话,可有证据?” 她忽地哂笑一声:“是谢丞相自己吗?他竟想要混淆皇室血脉?臣妾与皇上从小青梅竹马,皇上不会信了旁人的话,要惩罚臣妾吧?” 皇帝先是愣了下,旋即便是狂怒。 他的皇后当真是好样的,事到如今,居然还先发制人,并且把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抬出来压他。 “皇后与朕确实青梅竹马,朕也知晓皇后打小就聪明,想来皇后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皇帝指着贞妃和谢老太太:“你们二人,将所知情况,当着皇后的面,再说一遍!” 贞妃把昔日八皇子,在冷宫颓墙外,所听到的话语,复述了一遍。 皇后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慢慢握成拳头,她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紧接着,谢老太太又把方才说过的话,也全部说了一遍,甚至还说:“我女儿在后宫,被皇后娘娘压制,不敢不听皇后娘娘的话。而我们谢府在宫外,又遭元太傅一家压制,一直不敢说出真相啊。” 皇帝目光如刃,直视皇后:“皇后,朕听听看,你还要怎么狡辩。” 皇后苦涩一笑:“成王和成王妃也在这里呢?谢凛与我皇儿是双生子的事情,是成王与成王妃告知皇上的吧? “成王与成王妃当真是计谋了得啊,见谢凛与我儿长相有几分相似,便造谣他们是双生子,既可除掉我儿,也可除掉谢凛,本宫没记错的话,你们与谢凛、城安县主之间有仇怨吧? “这一招可谓是一石二鸟,高,实在是高。我皇儿一除,成王身为三皇子,又有军功在身,被册封为太子,指日可待呢。” 皇后转而面向皇帝,无限凄苦:“皇上,他们有证人,且谢凛长相的确有几分与太子相似,臣妾,百口莫辩。 “但,臣妾愿意一死以证清白。只求皇上饶过我们的皇儿,他是无辜的。这些年来,他做大启太子,尽心尽力,做您的儿子,也孝顺有加!” 皇后沉沉磕头,在地板上磕出“砰”的响声,她说:“皇上这般不信任臣妾,臣妾就此拜别皇上!愿没有臣妾的日子里,皇上多多保重龙体!” 皇帝眼里的坚冰与怒气,在看到皇后如此之时,忍不住碎出一道裂痕,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皇后此局不会败。 但是意外出现了。 殷绍急匆匆闯入紫宸殿内,不顾一切开口:“皇上,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谢府遇害,已经,已经……薨逝。” 第292章 太子尸身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猛烈地砸下来,皇后的脸色瞬间白了,双腿刹那软了,直接往地上瘫软而去,便是她身侧的宫女,都搀扶不住她。 皇帝的情况也并未好到哪里去,脚下踉跄,跌坐在龙椅上,而后剧烈咳嗽,姚安不断轻抚他的后背,但皇帝竟还是咳出点点血迹来。 “太医!快请太医!”姚安喊道,皇帝却擒住他的手腕,支撑自己的身体,看向殷绍。 “你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太子怎么了?”皇帝声音嘶哑,问道。 他不信,他那好端端的太子,居然会就这样殒命!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或许是殷绍传错消息了。 东方晔乃是他亲自册立的太子,是大启储君,谁人不要命了,胆敢谋杀他! 皇帝直勾勾地盯着殷绍看,若眼神有实质,此时殷绍只怕已经被射穿成窟窿了。 殷绍常年伴驾,见过许多刀光剑影,却没有哪个时刻,像今晚这样难熬。 他对抗着那似乎要结冰的气氛,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尸身,已经被带回皇宫。” 太子,尸身。 每一个用词,都如此简短,但却在瞬息之间,将皇后给击溃了,她无法承受,仍旧呆愣愣地瘫坐在地上,脑子和身体一样,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皇帝下意识看她一眼,情况只稍微比她好一些,但也花了好半晌时间,才能开口说话:“朕要去看看朕的太子!” 姚安立即把他搀扶起来,皇帝脚步虚浮,踉踉跄跄走下高台,走过皇后的身边。 皇后的目光这才稍微动了动,手脚并用地往宫殿外爬去。 安嬷嬷见状,顿时老泪纵横,带着宫女要来搀扶她,但是皇后四肢僵硬,只机械地往外爬,拉都拉不起来。 安嬷嬷噗通跪地,拦在她的面前,泪流满面:“皇后娘娘,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切莫让奸人奸计得逞啊!若太子当真有三长两短,还等着您给他报仇呢,您不能就这样垮掉啊!” 皇后呆呆地看着她,好似不会思考的人偶。 安嬷嬷强行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皇后娘娘就算要去看太子殿下,也请让老奴扶您走着去吧。” 有两个宫女上前帮忙,安嬷嬷这才成功把皇后扶起来。 太子遇害,事情严重,关乎江山社稷,怀威怀祁只敢悄悄将他送回宫中,一路上小心谨慎,不敢走漏任何风声。 太子的尸身被运回东宫之后,怀威怀祁等人,便全都跪在太子尸身旁边,等着帝后前来,他们心头惴惴,屏息凝神,完全不敢抬头。 他们知晓自己此次死定了,身为太子身边的人,他们却让太子殿下在外遇害,难逃死罪。 不知等待多久,皇帝与皇后终于到达,他们由身边最信任的人搀扶着,但脚步还是急切且踉跄。 帝后二人看到躺在榻上的太子时,脚步同时顿住了,不敢相信、不能接受。 尤其是皇后,她记得她的皇儿出宫之前,穿一身浅黄色锦袍,干净无比。 但是现在躺在榻上的她的儿子,浅黄色锦袍上尽是泥污与血迹,向来干净的脸上与手上,亦是如此,他脚上的白色云纹锦靴,更是脏污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纹路。 皇后痛到极致,又险些跌倒在地。 终究是皇帝承受能力强一些,他大步走了进去:“怀威怀祁,你两人负责照顾太子,为何太子会身死?你二人从实招来!” 皇后身体重量几乎压在安嬷嬷身上,她没有看怀威怀祁二人,而是看着她的孩子,那躺在榻上毫无声息的东方晔。 安嬷嬷看她一眼,便和宫女使了个眼色,合力一起将皇后搀扶到东方晔身边去。 终于,皇后坐在了东方晔榻边,去摸东方晔满是污泥与血迹的手,凉的,冰凉一片,甚至已经僵硬了,不再似昔日温暖与柔软。 她的孩子,已经死去多时。 皇后不顾他身上的脏污,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没有任何心跳可言,也察觉不到丝毫温度,可即便如此,她仍旧贴着东方晔的胸口,似乎这样可以距离孩子近些,更近些。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闪现二十三年前,东方晔与谢凛出生的画面。 她疼了两天两夜,简直死去活来,生下谢凛,可谢凛看着十分虚弱,哭声好似猫叫一般,并不嘹亮,可好歹他是皇子啊。 皇后当时不是不高兴的。 然而,阵痛还在继续,接生的嬷嬷告诉她,腹中还有一个。 东方晔出生时,哭声嘹亮,而且比谢凛要重许多,哪怕是弟弟,也比谢凛强壮。 当时郑贵妃距离生产不远了。 为了皇后之位,为了元家的荣耀,为了将来的太子之位,她毅然决然送走谢凛,留下东方晔。 那天晚上,给她接生的人,基本上被她秘密处死……一直到今天,除了安嬷嬷和她自己,以及谢贵人、谢老太太,还有死去的谢家家主,无人再知晓那天晚上的真相。 她是那样处心积虑地留下东方晔,是那样呕心沥血地将他抚养长大,用尽一切办法让他被册封为大启太子…… 可是,死了。 东方晔死了。 她当年苦心留下的孩子,她一手推上太子宝座的孩子,居然就这样死了。 皇后看着了无声息的东方晔,又想起昔日明月台上,谢凛曾经说过,说不定她当初选错孩子了,太子不如他! 她选择的孩子……当真不如谢凛吗? 皇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怀威道:“皇上,属下有罪,属下没能保护好太子殿下,属下罪该万死。” 皇帝:“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人胆敢谋害太子!” 怀威:“太子殿下亲自前往谢府,庆祝谢大人与城安县主成婚,眼见着天快要黑了,太子殿下便准备回宫。已经要上马车了,谢府刘嬷嬷却带两个丫鬟前来,不知和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太子殿下又带我们回到谢府去。 “太子在里屋歇息,叫我等在院外守着,没有他的吩咐,不许我们进去。我们等来等去,没有得到太子殿下的消息,心中实在担忧,便进入院子里寻找太子殿下……” 第293章 承认谢凛 怀威:“当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前院那边因为大婚,倒是十分热闹。我们在院子里喊太子殿下,没有任何回应,便推开房门进去,看到满地的鲜血,却不见太子的身影。 “我们跟随满地血迹,从窗外追踪出去,在谢府后门不远处的池塘边,找到太子殿下。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杀人者似乎想要将太子殿下沉塘,只是我们追过去了,对方未来得及隐藏尸体,故而被我们找到了,这也是太子殿下浑身血迹与污泥的原因!” 怀祁补充道:“当时天色渐晚,我等看到杀人者的身影迅速掠去,便追了上去,发现杀人者藏身进谢府去了。” 怀威:“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很恐慌,不敢打草惊蛇,只想着迅速把太子殿下带回宫中,请皇上定夺。我等对太子殿下保护不周,叫太子殿下惨遭杀害,我等死不足惜,但请皇上为太子殿下报仇!” 东方朔“噗通”一声,跪到皇帝跟前:“父皇,太子皇兄死得这样惨,都是儿臣的错!如果儿臣早在怀疑谢大人身世之时,就将此事告知父皇,太子皇兄一定能够避免今日灾祸!是儿臣顾忌太多,没有及时告知父皇此事,请父皇责罚!” 润雪也迅速上前,跪在东方朔身边,“儿臣和夫君一样,早已知晓此事,奈何顾忌实在太多……毕竟此事牵涉皇室血脉,请父皇一并责罚儿臣。” 皇后的视线,从东方晔身上,转移到东方朔夫妇身上,一时间没有说话。 而皇帝的视线,则从东方朔夫妇转移到皇后身上,沉声道:“皇后,朕再问你最后一次,谢凛可是你生下来的孩子?他和晔儿可是双生子?” 皇后依旧坐在榻上,没有说话也没有跪下。 安嬷嬷忽然跪了下来:“皇上……” “嬷嬷!”皇后忽然出声,截断她的话语,然后缓缓站起身来,在皇帝面前跪下,上半身匍匐在地,行的是跪拜大礼。 “皇上。”皇后开口,声音沙哑:“谢凛的确是您和臣妾的孩子,他的确与晔儿是双生子。但此事臣妾也是后来才知晓,并非故意隐瞒皇上。” 东方晔已经死了,她昔日选择的孩子、一手推上太子宝座的孩子,已经死了。 她不得不为自己谋取后路,为元家谋取荣耀,皇后宝座、太子宝座,她坚守了这么久,怎可因为东方晔的死亡,就拱手让人? 她不让人! 她绝不认输! “哦?”皇帝皱眉,眸中寒光深深:“皇后倒是说来听听。” 皇后:“臣妾昔日待谢贵人如亲姐妹一般,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送给她,只因臣妾以为谢贵人是纯良之人,值得真心对待。臣妾生产那日,她也来探望臣妾,臣妾那时候十分感动。臣妾生完第一个孩子,就力竭晕厥过去了,并不知晓自己生产双胎。 “是谢贵人她,当时在皇宫中没有根基,不得皇上宠爱,便擅自做主将臣妾一个孩子送去谢府抚养。并在事后,利用此事威胁臣妾,让臣妾助她夺宠,在她怀孕期间,更是要求臣妾利用一切力量,保护她的安全,不允许任何人害她和安定公主。 “臣妾第一次见谢凛,就发现他不仅和太子长相相似,和皇上您也很是相像的,当时臣妾害怕极了,担心皇上您知晓真相,再也不宠爱臣妾。也担心元家上下,会因此受到牵连。 “皇上,生双胎并非臣妾有意为之。送走谢凛,也不是臣妾故意欺瞒。一直没将真相告知皇上,臣妾是有苦难言啊。这二十多年来,臣妾总是夜不能寐,噩梦连连……” 皇后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但是生双胎,是臣妾错了;隐瞒皇上真相,也是臣妾错了。上苍就这样把臣妾的晔儿带走,是对臣妾的严惩……” 她开始啜泣,声声哀切,悲痛无比。 “没有晔儿,臣妾不知还要怎么活下去,臣妾真恨不得就这样跟随晔儿去了。” 安嬷嬷跪爬着来到皇后身边:“娘娘,您千万不要这样想啊,您还有平阳公主,就连谢大人他……他也很渴望您的母爱啊。” 皇后似是被这句话点醒,又爬着往前去,抓住了皇帝的袍角。 “皇上,谢凛自出生之日起,臣妾便亏欠他。如今臣妾已经失去晔儿,臣妾不能再失去谢凛了。请皇上准许谢凛回宫吧,臣妾求您了。” 东方朔道:“皇后娘娘此情可悯,但谢大人为争夺太子之位,将太子皇兄杀死,这样的人怎可迎回宫中?” 皇后依旧抓着皇帝的衣袍,仰头看着他:“皇上,今日是谢凛与楚合意大婚之日,他爱慕楚合意许久,断不可能在这样的大喜日子杀死晔儿,此事很蹊跷,必定是有人杀死晔儿,陷害谢凛!” 皇帝没有说话,脸上隐现出铁青之气,他嘴唇紧紧抿着,叫人不知他此时心中所想。 “皇上,谢凛不只是臣妾的孩子,也是您的孩子啊。我们已经失去晔儿,难道您还要失去谢凛吗?他如此出色,在无人帮衬的情况下,一路从廷尉提拔到丞相之位……实在是难得的太子人选啊! “而且,他昔日为了您,完全不顾自己安危……他这样的人,又怎会残杀手足?皇上,我们已经没有太子了,请您让谢凛回来吧。” 皇帝仍旧没有说话。 皇后仍旧伤心啜泣。 润雪忽然开口:“原来皇后娘娘早已经知晓,谢大人是您的孩子。那么昔日父皇病重,您阻止神医为父皇医治,从而给了谢大人立功的机会,谢大人直接从廷尉提拔到丞相之位……” 皇帝的目光朝她看过来,润雪立即道:“父皇,儿臣并不是说,皇后娘娘与谢丞相联手对付您,儿臣只是觉得,那件事实在太过蹊跷,叫人怀疑。” 皇后张口,正准备说话,皇帝抬起一脚,狠狠踹在她的心窝,皇后当场就被踹吐血了。 皇帝居高临下道:“太子没了,但朕还有成王,还有八皇子,大启太子并不是非你皇后所生的孩子不可。殷绍听令。” 殷绍立即大步上前,跪下。 “传朕命令,废黜皇后,打入冷宫。殷绍你即刻带人秘密包围谢府,赐谢凛与他的新婚夫人,一杯毒酒!” 第294章 交杯酒 三月初八,大婚之夜,谢府灯火通明,谢凛喝了酒,酒水香醇,滑入喉间,落入肚腹中去,暖意弥漫四肢百骸。 他没有喝很多,前后加起来不过一杯而已,他始终记挂还在新房等待自己的新娘子。 简单地敬了众人一杯,招呼诸位吃好喝好,他便转身,往喜房方向而去。 红彤彤的灯光,从屋子里弥漫出来,耳听之处、目光所至,全是喜庆一片。 谢凛推开喜房的门。 瑞嬷嬷等人早已经等候多时,立即福身行礼,谢凛挥挥手,他们便都退下去。 喜房的门关上。 谢凛看着坐在喜床上一身红色嫁衣的姑娘,烛光在屋子里跳跃,她的嫁衣比烛光还要火红热烈。 谢凛屏住呼吸走过去,看她半晌,却没有任何动作。 楚合意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攥紧,心脏怦怦跳动,等待许久,忍不住问他:“可是找不到喜秤吗?” 谢凛这才回神,看到旁边的托盘上放着喜秤,他上前拿在手中,抵在红盖头一角上,慢慢将其挑开。 先是看见她如玉的下巴,紧接着是润红的嘴唇,再是小巧挺直的鼻梁,然后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眉毛秀气雅致,如远山含黛。 她处在一片红色当中,红色如烟似雾,将她笼罩其中,让她看起来不像是凡人,倒像是披着万丈霞光的仙子。 谢凛不敢出声,恐惊到她。 直到身前的姑娘,缓缓抬起眸子来,清澈的眸光看向他——那眸光应该怎么形容啊,好像清澈琉璃,冲散周身大雾,让周遭一切都明亮了。 楚合意对他笑了一下,一双眼眸弯成月牙,眸中的笑意如清光,竟璀璨无双。 两双眸子,对望着。 在寂静中,安静地对望着。 此时此刻,世间纷繁,无论是欢喜笑闹,还是刀光剑影,都与他们无关。 在那两双对望的眸子里,只有彼此的存在。 曾几何时,无边大雪潇潇落下,覆盖他们一起携手走过的十年路,而现在,十年坎坷路在脚下消失,那个如山巅青松、如清冷雪沫的男子,站在了她的面前,成为她的夫君。 曾几何时,两家世仇阻断彼此相识路径,他们在一城生活却不曾认识对方,而现在,仇恨如云烟消散,剩下的只有她对他的呵护与信任,他终于摆脱将死羸弱之身,做了丞相,那个不知何时藏在他心底深处的红衣姑娘,此时成了他的夫人。 两两对望的眸子里,深情万千。 外边远处,似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却影响不到他们丝毫。 “你……累吗?”谢凛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 楚合意摇摇头。 两个人之间又沉默了,外边的笑闹声,在此时显得无比喧嚣。 谢凛站立许久,看她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走到桌边,亲自倒了两杯酒水,然后走向楚合意。 夜晚的风吹过树梢,树梢闪动,在窗子上落下晃动的斑驳影子。 急切脚步声更近了,仿佛响在谢凛的耳边,楚合意也听到了,但他们二人像是未曾察觉,都只是看着彼此。 谢凛端着酒水,来到楚合意面前,递一杯给她,楚合意接过。 叩叩叩—— 敲门声剧烈响起,瑞嬷嬷等人阻拦他,外面有些吵闹,但最后望山占据上风。 可见望山这会儿来此,定是急事,但谢凛与楚合意没有理会,敲门声再次响起,同时传来望山急切的声音:“大人!” 谢凛终于出声:“望山,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我与夫人喝合卺酒更加重要。” 寂静中,他听到望山在门外深吸一口气,然后回答:“是,大人!” 望山在外头候着,但是不一会儿,谢凛又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应该又有新的事情发生了。 谢凛坐在床边,楚合意微微侧过身来,与他面对面,二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同时举起酒杯,手腕绕过彼此的手腕,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将杯中酒,送入自己的嘴里。 这便是交杯酒了。 谢凛接过她空了的酒杯,望着她的眼睛:“我们先是三拜天地,而后我又揭开你的红盖头,如今我们喝了交杯酒,从此后,你便是我的娘子了。” 楚合意回望着他,目光温柔如水。 忽然,风大了,吹得窗棱吭哧作响,满室的红光微微摇曳,好似血色雾气将整个喜房彻底覆盖了。 楚合意朝窗户的方向看去,恰在这时,谢凛张开手臂将她搂入自己怀中。 紧紧地,抱着。 嘴唇抵在她的耳边,谢凛轻声说道:“要变天了,你害怕吗?” 楚合意在他的怀中蹭了蹭,满足地闭上眼睛:“如果害怕,当初我就不会选择嫁给你了。” 但谢凛还是告诉她:“这是一条血路。” 楚合意回答他:“只要我们在一起,我随时做好浴血奋战的准备。” 谢凛找到她的手,紧紧握住。 望山很久没有过来,外边的客人,正在陆续离开,原本热闹的谢府,正在一点一点慢慢安静下来。 楚合意靠在谢凛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也听着外边的动静。 静了,更静了。 便是守在外头的瑞嬷嬷他们,此时也好像沉睡了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知过去多久,楚合意听到远处传来踢踏的脚步声,脚步声整整齐齐,好似铁骑踏在敌人的地界上,带着嗜杀的气息。 楚合意轻声道:“这些人真是讨厌,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他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非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谢凛轻轻笑道:“我们若是不成婚,他们就没有机会动手。” 楚合意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他们的新婚夜,注定不能平静完美。 她圈着谢凛的脖子:“谢大人,你记住了,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谢凛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纤长白皙的手指摸向她的头,“好,我记住了。” 这是承诺。 为她好好活着的承诺。 无数侍卫的整齐脚步声冲破一切阻碍,到达喜房门外,然后停下来。 寂静中,望山敲门:“大人,是殷大人来了。” 谢凛与楚合意互相牵着手,走到门边,亲自将喜房的大门打开。 第295章 造反了 风从远处刮来,带着铁锈味儿。 谢凛与楚合意向外看去,看到数十个侍卫站在院子里,如铜墙铁壁一般,不许谢家任何人踏入喜房地界。 就连楚合意从镇北侯府带过来的陪嫁,比如瑞嬷嬷、百花、弦月等人,此时也都被侍卫隔绝在远处。 他们整整齐齐跪在院子里,跪在侍卫的刀剑之下,气氛一片肃杀,几乎每个人都知晓出大事了,但无人敢说话,全都屏息凝神。 就是那最小的孩子,也被乳娘捂着嘴巴,不让出声。 喜房内,谢凛与楚合意仍旧手牵着手,他们夫妻与殷绍之间,隔着喜房的一道门槛。 殷绍身后,跟了一个太监,太监手拿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酒。 而在太监身后,站着四个侍卫,他们的长剑已经出鞘,随时准备作战。 谢凛与楚合意的视线,瞬间对上殷绍,如寒冰对上冷箭,谁也没有避开。 谢凛开口:“今日是我与合意的大喜之日,殷大人好像不是来喝喜酒的?” 殷绍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道:“太子在谢府遇害,尸首已经送回宫中,谢大人可知晓这件事?” 谢凛与楚合意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而后谢凛说道:“并不难猜。” 东方晔要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说过会有危险,并且主动提出护送东方晔回宫,但是东方晔拒绝了。 他虽然派了暗卫跟着东方晔,随时保护东方晔的安全,但今日也是他和楚合意的大婚之日,人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他不能为了东方晔的安危,就弃他们的婚事、弃楚合意于不顾。 况且,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对东方晔,已经仁至义尽。 东方晔若是无法保护自己,那他的死亡,就是大势所趋。 正如他的身世,迟早会曝光一样,已经堵不住了,那就只能任由它去曝光。 殷绍从托盘上,端起一杯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太子身死是一件事,谢大人与太子乃是双生子,又是另外一件事。龙颜震怒,皇后已经被废黜,且打入冷宫,如今还请谢大人喝下这杯酒,留自己与谢府一份体面。” 殷绍将手中毒酒,送到谢凛面前。 谢凛的视线,从他手中滑到托盘上剩下的那杯,唇边牵起浅浅的讥讽笑意:“剩下那杯莫非是给我夫人的?她犯了什么错呢?” 殷绍看了眼楚合意,道:“谢夫人倒霉。若在今天之前,她还是镇北侯府的千金,自然不受这两件事牵连。可惜现在,她是镇北侯府已经出阁的千金,是正儿八经的谢夫人。” 顿了下,又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还请谢大人与谢夫人,莫要为难在下,在下也是奉命行事。” 谢凛目光直视殷绍,将他手中的那杯酒接了过来,杯子很小,他将杯子捏在指尖,回头看向楚合意。 殷绍又拿了另外一杯酒过来,递给楚合意:“谢夫人,请。”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眼前这杯酒,就是索命阎罗,谁也拒绝不了。 新婚之夜,本该是此生最欢喜、最重要的日子,却在今日被赐死……如何能够轻易接受? 所以,当楚合意盯着这杯毒酒看,而久久没有接过去时,殷绍也没有催促,只是将毒酒更加往前送去几寸。 就是这几寸,让毒酒与楚合意的距离更近了,谢凛将她往后拉去,避开那杯毒酒。 “吭!” 一声轻微细响,竟是谢凛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放回托盘上。 殷绍迅速皱眉,他身后的侍卫们瞬间攥紧手中长剑,寒光冷峻,如霜雪逼人。 岂料,谢凛竟说:“我与夫人刚才已经喝过交杯酒,并不口渴,皇上所赐酒水,还请殷大人带回去。” 殷绍简直被气笑了,“谢大人应当知道,这酒水是什么意思,且莫说在下是否可以将其带回去,就说谢大人与夫人拒绝喝下这杯酒水,你们能够承担后果么?” 装傻!谢凛夫妇居然装傻! 殷绍实在不明白,他们夫妇到底是有什么底气,胆敢装傻的。 这可是皇帝赐死啊! 谢凛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起别的:“成王夫妇造反,已经举兵入宫,殷大人作为大内侍卫统领,竟不知晓此事么?” 什么!殷绍猛地睁大眼眸! 紧接着,楚合意开口道:“成王夫妇的兵马已经冲入皇宫,皇上危在旦夕。不过无妨,我与夫君已经提前通知舒孝将军,带兵前去镇压,保护皇上,至于结果如何,尚不得而知。” 殷绍瞳孔微缩,整个人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凛与楚合意。 谢凛语气淡漠:“殷大人身为皇上的贴身护卫,成王夫妇已经杀到皇宫去了,殷大人还不带着侍卫去救驾么?” 殷绍脸色青白交替,造反,谢凛与楚合意,居然造反了! 什么成王夫妇带兵冲入皇宫,意图谋反,不过是借口而已! 谢凛与楚合意早已经猜到,皇帝会送上毒酒赐死他们,所以,他们提前通知舒孝带兵冲入皇宫,只怕皇宫现在已经被舒孝所带大军包围了。 皇帝危在旦夕,不是因为成王夫妇,而是因为谢凛夫妇造反了! 殷绍心头骇然无比,怎么也想不到,谢凛夫妇竟如此胆大包天! 铮! 一声锐啸,殷绍长剑出鞘,剑指谢凛与楚合意:“皇宫是怎样的情况,我不管,我只知道,皇上命我来送酒水,请谢大人与谢夫人将酒水喝下,我就算完成任务!否则,莫怪我剑下不留情面!” 他忠于皇帝,听从皇帝命令,皇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完成手中差事,剩下的难题,他再一一去解决。 他身后侍卫,也全部剑指谢凛与楚合意,守在院子里的侍卫们见状,也纷纷举起长剑。 气氛,剑拔弩张。 战争,一触即发。 哗哗哗! 有人破空而来,顷刻之间,将殷绍与他所带来的侍卫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殷绍转头去看,看到他昔日的好友兼下属薛金飞,他大惊:“你……” 薛金飞面无表情,手持冰冷长剑:“殷大人,你们被包围了!” 第296章 你死我亡 殷绍骇然无比,他看看谢凛,又看看薛金飞,完全不能接受现在的情况。 “谢大人这是要做大启贼子,谋权篡位?”半晌,殷绍才不可置信地问道:“而你,薛金飞,居然选择背叛皇上,跟随谢凛这个贼人?” 殷绍跟随皇帝几十年,忠诚是刻在他骨血里的,他以为薛金飞也是如此。 “别忘了,当初皇上将你赐给谢凛的目的是什么!”殷绍喝道。 又怒视谢凛,沉声道:“当初皇上那般信任你,你却如此对待皇上?皇上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你却拿皇上给你的利器,反过去对付他! “谢凛,你如此行为,必定为天下所不容!我劝你束手就擒,乖乖赴死!” 谢凛脸色一片冷然,嘴唇抿起,没有说话。 楚合意挑眉冷笑:“殷大人这话说得不对,好像我们乖乖顺从,大启就能容我们似的。殷大人没有发现吗?只因为我夫君是皇子、只因为太子在我谢府遇害,皇上就要赐死我们。 “可是,是我夫君自己选择投胎做皇子的吗?是我夫君让太子那般无能,死在我谢府的吗? “我夫君自打出生之日被抛弃开始,他都是受害者,结果皇上得知真相,不仅不补偿我夫君,反而容不下我们,现在还要反过来说我们是贼子,当真可笑!我们不过是为了活着,为了一个公道罢了!” “铮”的一声,楚合意从边上拔出一柄长剑——那是她的嫁妆,特意放在喜房之内,长剑指着殷绍。 她腰背挺直,一身傲然,冷冽如霜,“我敬殷大人是个忠心耿耿之人,若殷大人现在退下,我可放殷大人一条生路。但殷大人若是执迷不悟,便是我与夫君共同的敌人!” 殷绍怒红眼眶,不屑道:“我绝不可能背叛皇上,也绝不可能跟随你们去做那不容于世的贼人!” 说着话,殷绍就手持长剑冲了过来,楚合意执剑迎上去。 剑刃相撞的瞬间,有火花迸射出来,映照众人的脸,一片生寒。 望山迅速带着暗卫从黑暗中冲出来,护着谢家老弱妇孺步步后退,远离这一片刀光剑影。 薛金飞则带着手下的人,迅速围拢上来。 喜庆的喜房内外,顿时沦为厮杀战场,不知是谁的血液喷溅而出,点点洒落在风中、在花叶上、在土地里。 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干爽的地面很快被濡湿,仿佛下了一场血雨,血水在地上凝聚成小小的溪流,纵横交错,隐没在黑暗之中。 楚合意嫁衣如火,在刀光中不断翻飞,她长剑如虹,向着敌人直刺而去,手下没有留情,眼中也毫无畏惧之色。 她深知,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殷绍浑身是伤,发髻散乱,脸上布满点点血迹,但他依旧浴血奋战。 这一战,无关乎皂白,只关乎生死,关乎个人抉择。对与错,在个人心中,不由他人定断。 殷绍没想过逃跑,哪怕此时此刻,他浑身是伤,他仍旧觉得自己能够打赢这场仗。 这里是谢府,谢凛手中没有兵权;薛金飞固然厉害,但曾经也不过是他的手下;楚合意确实不弱,可说到底还是个女子。 他心中始终带着胜利的信念,把谢凛等人拿下,回宫交差。 即便舒孝已经带着大军冲入皇宫又如何?擒拿了谢凛与楚合意,舒孝便失去领头人,且独木难支,自然很轻易会被皇上拿下。 可是这些想法,都在殷绍看到黑暗中层层涌出来的人手时,彻底被粉碎了。 他所带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里,或者一个接着一个被捉拿。 那些从谢府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侍卫,如同潮水一般,顷刻之间就将他们彻底淹没。 等殷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单膝跪在地上,脖子上压着楚合意手中冰冷的长剑。 他浑身湿透了,是汗水与血水浸湿他衣衫,散落下来的长发,也有部分黏在他的脸上,无比狼狈。 不只是楚合意,便是薛金飞等人,也手拿长剑对准了他,十几把长剑围拢成一个圈,他就在圈子里,不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死亡之路。 殷绍忽然哈哈大笑,笑声悲怆而嘲讽:“说什么不得已才反抗的,那么谢丞相请告诉我,为什么你手底下会有这么多侍卫?难道不是你暗地里屯兵吗?” 看到那么多侍卫如潮水冲上来的瞬间,殷绍便明白,谢凛与楚合意今晚上的反抗,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许久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谢凛走上前来,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他站到楚合意身边,仿佛灯光也格外偏爱他,让他看起来竟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殷大人有所不知,我从知晓自己真实身份开始,便知道皇上的毒酒迟早会送到面前来。如我夫人方才所言,在这件事上我不曾犯下任何过错,为何要乖乖赴死?” 谢凛微微昂首,眸光清冷,声色如铁:“我不死,我要为自己、为我的夫人,向皇权讨一个公道!” 那气势,如霜雪降临,须臾之间覆盖山河大地,无可阻挡。 谢凛看他带血的脸,看他嫉恶如仇的眼,“我敬佩殷大人忠心耿耿,但皇权之下,枉死之人不计其数,殷大人不辨贤人与昏君,不知为皇权做了几次刽子手,所以,我不杀你,却也不会放过你!” 谢凛微微抬手,几个侍卫立即上前,将殷绍摁住,手脚捆住,嘴巴封住,而后带下去。 血腥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谢凛立在众人面前,淡声开口:“薛大人,成王夫妇谋反,已经带人杀入皇宫,此时皇上必定危矣,你去告知盛京城的各位大人,请他们即刻入宫,合力捉拿成王夫妇。” 薛金飞想到自己尚在谢府做客的至亲,立即拱手应是,毫不迟疑地带着人手离开。 谢凛与楚合意则回房间,换上寻常衣服,出来时,望山已经为他们备好马匹。 夫妻两人同时上了马背,彼此相看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定与孤注一掷。 是的,孤注一掷。 成了就生。 败了,则死。 第297章 她要弑君 皇城,东宫。 太子东方晔的尸体,无声地躺在榻上,而皇帝已经下令废黜皇后。 殷绍领命出宫前往谢府之后,便有太监、嬷嬷上前来,要将皇后拉下去。 安嬷嬷扑到皇帝脚边,“皇上,当年孩子出生,皇后也受了许多罪,可以说是死去活来,双生子并非她想要生产的呀,皇后也是受害者呀! “将谢凛送出皇宫,也是谢贵人所为,皇后对此事并不知晓!就算现在太子殿下去了,可是皇上您和皇后之间,还有平阳公主不是吗? “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便是看在平阳公主的份上,看在已经薨逝的太子份上,皇上您难道不可饶恕皇后娘娘吗?她最大的过错,也只是生了双生子而已……” 安嬷嬷撕心裂肺,泣涕涟涟。 “皇上,太子怎么说也是您教养长大的,他去了,您这般对待皇后,可是要太子在九泉之下难以安息?平阳公主也是您宠着长大的,她尚未婚嫁,皇后一旦被废黜,被打入冷宫,平阳公主又该如何自处?” 皇帝哂笑一声,将安嬷嬷踩在脚下:“朕只是年纪大了,并不是完全没有脑子了。事到如今,你们主仆二人还要隐瞒朕。 “二十多年前,谢贵人才入宫不久,怎敢擅自做主将谢凛送走?定然是皇后逼迫她。 “若非皇后逼迫,为何二十多年后,皇后得知谢凛身世,对他毫无母子亲情?且屡次想要将谢凛置于死地? “皇后这般欺君罔上、心思歹毒,不堪为一国之母,只是将皇后打入冷宫,朕对皇后已是格外开恩。” 东方朔与润雪悄悄相视一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皇帝并不是百分之百相信皇后的。 皇后脸上挂着泪水,呆呆地看着皇帝,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完美的骗术,居然骗不过皇帝。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二人,就这样望着彼此,无形的恨意与愤怒,横亘在他们中间,他们二人所生孩子的情分、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在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怒火在熊熊燃烧,皇帝沉声:“带下去!” 却在这时,姚安跑进来,脚步踉跄,仿佛身后有猛兽追击,他脸色十分难看,跪在皇帝跟前,声音在颤抖。 “皇上,舒孝将军带着士兵,直入西城门,往东宫的方向来了。殷统领带着人手前往谢府,西城门疏于防范,让舒孝将军带着人杀进来了。” “什么!”皇帝大惊失色,身形猛地摇晃了下,差点倒地:“舒孝这是要造反吗!” 东方朔和润雪看了彼此一眼,显然都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了。 这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过的结果,舒孝怎会在这个时候,带兵冲入皇宫? 他这不是在找死吗? 除非,他此行听的是镇北侯府的命令——不对,是谢凛与楚合意的命令。 楚家镇守北境近百年,楚辎更是被册封为一品大将军,楚家的忠心坚持了近百年…… 他们从未想过,楚家会造反。 至于谢凛…… 他一个病秧子,身体虽然好转,但还在将养着,如此情况下,他们夫妇怎敢造反? 深吸口气,润雪立即开口:“父皇,只怕不是舒孝将军造反,而是谢凛与楚合意造反。儿臣记得,舒孝与楚合意乃是幼时好友,若是楚合意要造反,舒孝必定听从楚合意的安排。 “儿臣还得知,舒孝并不想迎娶安定公主为妻,父皇您的赐婚,想必舒孝将军十分不爽。故而楚合意想要造反,舒孝将军便立即响应。他是为楚合意造反,也是为他自己造反。 “楚合意如今已是丞相夫人,她与谢凛是一体的,她造反便是谢凛造反。只怕殷统领此去谢府,凶多吉少。” 润雪的话语说到皇帝心坎里去了。 曾几何时,镇北侯府是那样的忠诚;又曾几何时,他那般信任谢凛对自己的忠心。 昔日,谢凛当真是不顾皇后阻拦,带着神医来为他治病的吗? 还是说,那根本是皇后与谢凛联手设下的陷阱,让他对谢凛信任到极致,不惜将薛金飞那支势力送到谢凛手上? 他送出去的利刃,今天晚上竟成为对付他的利器! 东方朔紧张道:“父皇,我们现在应该如何是好?是不是要把殷统领召回来?” 润雪道:“只怕召不回来了,谢凛与楚合意既然想要造反,必定在各处城门安插了他们的人手,不会允许我们的人快速追上殷统领的。父皇,只怕现在要舍弃殷统领这支势力,想其他法子了。” 寂静,极致的寂静。 就连擒住皇后的人,都暂时忘记把皇后给拉下去了。 不知过去多久,皇帝才看着东方朔夫妇,道:“事到如今,你们夫妇二人有何妙计?” 东方朔没有说话。 润雪则道:“父皇,谢凛谋杀太子,如今又要闯入皇宫,必定是为太子之位而来。儿臣恳请父皇现在另立太子,并且放出消息去,一来可叫谢凛彻底死心,二来必定能够重挫他的锐气。” 皇帝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成王妃以为,应该册立谁为太子?” 没有说话的东方朔,已经浑身紧绷。 而润雪则深吸口气,像是不被受任何事情约束,直接道:“父皇,儿臣斗胆,举荐夫君成王为太子。太子皇兄薨逝,他是最年长的皇子不说,而且他有军功在身。册立他为大启太子,众望所归。” 东方朔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润雪这番话,很容易被皇帝认定为狼子野心,从而适得其反。 果不其然,皇帝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探究。 润雪则话锋一转:“除了夫君成王之外,儿臣以为八皇子也很好,他虽然年幼,但孝顺聪慧,未来可期。” 贞妃立即拉着八皇子跪到前方来,贞妃道:“皇上,岚儿年幼,如何堪当太子?” 八皇子道:“父皇,成王兄能打胜仗,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东方朔立即开口:“父皇,是否被册立为太子,儿臣不在乎。舒孝已经带着人手打进来了,儿臣现在就去拿下他!” 东方朔站起身来,要领兵而去,皇帝忽然喊住他:“朔儿听令,若你能活捉舒孝、谢凛与楚合意,朕便册封你为太子!” 本该是欢喜的事情,润雪却忽然紧皱眉头,眸中闪过异样神色。 被众人忽略许久的皇后,忽然挣开太监、嬷嬷,朝皇帝冲来,她手里握着簪子,锐利的那端对准皇帝的咽喉。 她要弑君! 第298章 杀进来了 太突然了,众人都反应不过来,一时间,竟都眼睁睁看着皇后动手,而皇后眸中是不顾一切的坚定之色。 仿佛只要冲过去,皇帝就会乖乖把脖子伸出来,任由她捅穿。 这是什么样的信念呢? 旁人不明白,但皇后心里十分清楚。 东方晔死了,皇帝跟前有东方朔,还有八皇子,他们都有册立为太子的可能性,而这两人中不管是谁被册立为太子,对她来说都是大大不利的,此生再无翻身的可能。 但是如果谢凛登基了呢? 谢凛是她亲生的孩子,谢凛登基,眼前的皇帝将会彻底下台,而她这个皇后也不会存在被废黜的情况,她将会成为皇太后。 依旧是整个大启,最尊贵的女人。 而且,谢凛的人已经打入皇宫西城门,只要她弄死皇帝,整个皇宫都是她说了算,谢凛成功打进来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至于皇帝之死——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这根本不算什么难题。 她杀皇帝,是为谢凛争取时间和机会,更是为自救。 这很冒险,等于把她的身家性命,把她身后的元家,都赌上去了。 她怎么敢的呢?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就是想不明白,皇后怎么敢弑君的! 旁人不敢置信,且震惊到无法回神,然而皇后却是十分清明。 上次皇帝病重差点死去,给了她新的想法。 她一直担心谢凛与东方晔是双生子的事情会被曝光,所以,皇帝病情好转之后,她便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一名小太监,在皇帝所吃的长生丸上动手脚,让皇帝的身体一天一天弱下去,直到最后死亡。 方才被太监、嬷嬷扣住之时,皇后就在盘算,皇帝已经吃了这许久的毒药,今晚又受到这么多事情的冲击,皇帝整个人是否已经属于强弩之末了。 有了计算之下的信心,有了弑君之后的目的,皇后便毅然决然出手了。 错过这一次,便再也没有机会。等待她的将是惨死宫中。 她多年的筹谋与心血,将彻底破碎,她如何能够忍受? 皇后目光死死盯着皇帝的咽喉,锐利的簪子顶端,对准他喉头的位置,她目光如炬,心志坚定,且对自己即将取得的胜利,没有丝毫怀疑。 事情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而已,谁会对被扣住的皇后有所防备呢?谁又会想到皇后居然敢弑君呢? 但是,但是,人世间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以及难以预料。 即便弑君是经过皇后下毒、计算,以及出乎所有人意料情况下动的手,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簪子锐利顶端带着层层杀气刺来,却见皇帝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侧开身子,竟堪堪躲开了簪子的袭击。 而在他身后,迅速闪出来两个身手矫捷的太监,三两下就擒住了皇后。 皇帝猛地出脚,踹在皇后的腹部,竟生生将皇后踹飞出去,而后重重跌在地上,口吐鲜血。 她喘着气,白着脸,空着手,被人摁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像斗败的母狮子,狼狈至极。 皇帝怎会如此灵活地避开她刺去的簪子? 皇帝身后怎会有身手如此灵敏之人保护着? 他怎会!! 难道,皇帝从一开始就防备着她!? 皇帝大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掐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上次朕病重,可是你下的手?” “什么!”皇后满眼疑惑。 皇帝斩钉截铁地道:“朕就知道,是你下的手。你让朕病重,再假装阻止谢凛带神医给朕医治,让朕对谢凛心生感激,并且只信任他,提拔他为丞相!皇后你为了自己的孩子,当真是处心积虑!” 皇后:“……” 皇帝:“所以,自从上次病重之后,朕就开始防备皇后,长生丸也一直没有再吃,果然,停药的这段时间里,朕的身体好多了。” 原来,如此! 皇帝居然以为上次他病重,是她下的毒。想要追求长生的他,居然连长生丸都不再吃了。 难怪,他在经受各种打击之后,身子还可以如此健康灵活。 难怪,在她刺杀皇帝的时候,他身后会冒出来两个贴身保护的人。 原来,当所有人沉浸在谢凛、楚合意造反的事情中时,皇帝身后的那两个人,有且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防范她,擒住她。 皇后笑了,血迹点点落在她如玉的下巴,却丝毫不减损她的美貌。 她哭着笑着,说道:“我与皇上从小青梅竹马,却原来皇上从头到尾都在怀疑我、防范我。” 皇帝沉声道:“你为了皇后之位,为了太子之位,先是给朕下毒,再是要刺杀朕,却还要反过来怪朕怀疑你、防范你?道德只对朕有用,对皇后没有用吗?”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她脸色灰败,惨淡地笑了。 “我输了,皇上要杀便杀!”半晌后,皇后哂笑道:“只是在皇上杀我之前,我想问皇上一句话。 “若二十多年前,我不曾将谢凛送出宫去,天下人人知晓大启皇后,生下双生子,皇上会如何对待我们母子三人?我可还能做皇后,晔儿可还能做太子?小景可还能得她父皇最多的宠爱?” 皇帝听着她的问题,对上她灼灼的视线,然后缓缓松开她的下巴。 “皇室双生子,果然不祥。即便你昔日将谢凛送出皇宫,今日还是避免不了兄弟相残,夺嫡的残酷场面。”半晌之后,皇帝说道:“将皇后带下去,赐毒酒。” 皇后继续笑着,只是笑容苦涩,笑出颗颗眼泪,口中鲜血更是不断呕出来,滴落下巴、衣襟,然后滑落地上。 地面被她的鲜血染红。 太监上前,毫无怜惜之情,将她从地上拽起,往宫门外拖去,皇后回头,目光深深地再看最后一眼,那已经凉透了的她的孩子,昔日她弃谢凛而选择的孩子。 恰在此时,有人急匆匆进来,从皇后身边跑过,跪在皇帝跟前。 “皇上,舒孝已经带着人手杀过来了,很快会到达东宫,势如破竹,难以阻挡。” “还有,南城门传来消息,谢凛与楚合意带着人手也杀进来了……” 第299章 没有路了 皇帝震怒:“那些侍卫都是草包吗?竟这般不堪一击,才多久啊,就让谢凛与楚合意杀进来了!” 那侍卫道:“那些人向来听从殷统领调遣,今晚上殷统领不在,他们战斗力大不如从前,很轻易就被冲散了,而且、而且城安县主似乎很擅长作战!” 楚合意? 皇帝愣了下,适才想起,楚合意虽然是女子,但她是镇北侯府的千金,对各种作战方式一定耳濡目染! 皇帝怒极,不管谢凛还是楚合意,曾经都是他手底下的子民,今天居然敢反他! 此时此刻,皇帝心头有了隐隐的慌乱。 皇后已经被拖到殿外了,皇帝的视线触及她之时,忽然道:“把皇后留下,就留在朕的身边!” 众人惊愕地看着皇帝,就连皇后也是如此,她以为在谢凛与楚合意杀进来之前,自己一定已经被赐死,结果现在,峰回路转? 只见皇帝负手而立,沉声道:“朕要皇后亲眼看着,朕是如何将谢凛与楚合意拿下的!” 皇后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在最后的生死关头,居然是因为谢凛与楚合意,而暂时免于死亡! 居然是因为那个二十多年前,被她抛弃的孩子…… 润雪站在一边,将一切事情都看在眼里,她的脑子转得飞快。 她发现,皇帝对全局并非一无所知,对皇后也并非毫无防备,否则刚才皇帝已经被皇后杀死了。 至于皇帝最后留下皇后,说什么让皇后看着他拿下谢凛与楚合意,这绝对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外一个原因是,皇后是谢凛的生身母亲,皇帝要到最后关头,拿皇后去威胁谢凛束手就擒。 还有…… 皇帝说,让东方朔去捉拿谢凛、楚合意,如果成功,就册立东方朔为太子。 不好!之前的皇帝不信任皇后,现在的皇帝不信任谢凛与楚合意,未来的皇帝肯定也不信任东方朔和她! 润雪忽然懂了,皇帝这样做,绝对不是为了给东方朔机会,去捉拿谢凛与楚合意,从而可以被册立为太子。 皇帝显然是……让东方朔带着她,去与谢凛、楚合意互相残杀。 他们互相残杀,皇帝稳坐帝位,他还年轻,许多年后再另外册立太子不迟。 而不是像今天晚上这样,要么把江山拱手让给谢凛、楚合意,要么是被迫册立东方朔或者八皇子为太子。 他是皇帝,在位二三十年,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如何允许别人逼迫? 想到这些,润雪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脸色微微发白,她身形微微晃动,朝边上的贞妃靠去。 贞妃见状,立即扶住她,惊呼:“成王妃怎么了?” 润雪靠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字:“走!” 东方朔作为皇子,如今谢凛与楚合意杀进来,他肯定走不了了,为今之计,她只能一个人先走。 皇帝、东方朔等人,朝她看过来。 润雪虚弱道:“父皇,儿臣感觉很不舒服,大夫说,怀孕初期,胎相不稳,大概因为如此,儿臣才感觉难受。” 贞妃也满脸着急:“皇上,成王妃身怀有孕,留在这里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添乱,不如让成王妃与岚儿,退居后宫暂时躲避风头吧?” 皇帝看了东方朔一眼。 东方朔忙道:“父皇,贞妃娘娘所言有理,谢凛与楚合意将要杀进来了,雪儿与八弟在这里,不仅对我们无益,反而还要我们分心去保护,不如就让他们暂时躲避后宫。” 贞妃道:“嫔妾会留在这里,伴皇上左右,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嫔妾誓死跟随皇上。” 皇帝微微颔首:“好,贞妃留下,成王妃与八皇子暂时退居后宫躲避。” 贞妃脸色微微煞白,皇帝是真的不顾惜她的性命啊,这样的紧要关头还是要把她留在身边,大概是准备随时牺牲她吧? 她目光深深地、很不舍地看向儿子。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儿子了。 八皇子哭了,死活不肯离去,润雪劝说良久都没用,最终还是嬷嬷与太监,强行把他带走的。 临行之前,润雪也走到东方朔面前,给他整理衣襟,而后扑进他的怀中。 她在东方朔耳边,轻声地说着什么,只有东方朔听见,旁人完全不知。 东方朔抚摸她的脸,深情无限:“雪儿放心,我一定会捉拿谢凛等人,活着回到你的面前,我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顺利出生。” “殿下,我信你!”润雪道:“你一定要保护好父皇,莫要辜负父皇对你的期许,你是大启皇子,是百姓心目中的成王殿下,只能流血,决不能后退!” 东方朔重重点头,“嗯”了声,润雪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八皇子离开了。 他们走后,东方朔站到皇帝跟前:“父皇,请给儿臣一支队伍,儿臣这就去捉拿谢凛、楚合意!” 皇帝立即给他指派一支两千人的队伍,迎战谢凛、楚合意。 还有一支千人的队伍,就近保护皇帝安全。 皇后与贞妃,都被留在皇帝身边。 事到如今,皇帝索性哪儿也不去了,就在东宫待着,等着前方的消息传来。 而太子东方晔,一直无声地躺在榻上,此时此刻,再无人顾得上他。 夜色已深,黑暗如墨铺洒在天地间,皇宫内外却一片灯火通明。 春日里新长出来的嫩叶上,初绽放的花朵上,被洒了无数的鲜血,红得刺目,一具又一具尸体在朦胧的灯光中,次第倒下,不知是谁与谁的梦里人。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期间,多多少少个消息,传到皇帝耳中,全都是不好的消息。 而现在,姚安冲进来了,神情急切,脸色灰败,他跪在皇帝面前,汗如雨下。 “皇上,舒孝所带士兵,绕过东宫杀到成王殿下后头去了。成王殿下与他所带两千队伍,被谢凛、楚合意与舒孝将军的队伍,两相夹击,已经溃不成军。 “皇上,请暂且离开此地,寻一个安全之所,再做商议!” 皇帝愣了下,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姚安就差直接说,你皇位不保了,先逃命再说。 皇帝不想逃命,他是皇帝,是天子,是一切的主宰,他手上还有皇后这颗重要棋子……虽然是这样想着,但他还是缓缓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皇上要去哪儿?可是微臣救驾来迟了?”刀光剑影中,传来谢凛清泉击石般清冷的声音。 皇帝抬头,看到谢凛与楚合意,站在他的面前。 第300章 拿捏皇帝 清冷的灯光无言,包裹着楚合意与谢凛,他们是策马而来的,经过一路厮杀,才走到这里,身上仿佛还散发着厮杀时候所带的冰冷气息。 一人身穿墨绿锦袍,沉默而肃杀。 一人身穿殷红长裙,无声而艳烈。 走到大殿门口处的皇帝,就这样与他们对上了,在远处的厮杀中、在近处的沉默中,就这样对上了。 对上的瞬间,双方都没有说话,在这一片寂静中,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是那么明显;远处的厮杀声,是那样惨烈。 直到薛金飞带着大批侍卫过来,碾碎了这一地的沉默。 皇帝的视线立即落到薛金飞身上,只见薛金飞脸上沾染了几滴鲜血,发丝被血液凝结,而他手中的长剑,还在滴着热血。 薛金飞没有停留,手持长剑,带着侍卫大步上前,将皇帝、皇后、贞妃、姚安,以及几个侍卫、太监、宫女团团包围住。 皇帝只要抬眸,入目的都是闪着寒光的长剑。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是冲天的怒火,是无尽的恐惧,更是对大局无法掌控的绝望感。 他怒火腾腾地看向谢凛与楚合意,目光却在接触到他们视线的瞬间,软下来。 与薛金飞一样,楚合意的剑尖,还凝着血液,可见这一路过来,她杀伤了不少人。 倒是谢凛,手中没有任何武器,站在楚合意身边,文质彬彬,儒雅矜贵,但却给人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绝对强势之感。 “乱臣贼子,你想干什么!”皇帝终于出声,然而这一声吼,不过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罢了。 谢凛与楚合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皇帝又道:“谢凛,朕那般信任你,让你年纪轻轻就破格做了大启丞相,你今日为何背叛朕,去做那乱臣贼子?你迟早要遭天下人唾骂! “还有你楚合意,你是朕册封的县主,朕对你不薄,你居然跟着谢凛造反?镇北侯府百年来忠心耿耿,今日你却为谢凛,置镇北侯府百年名声于不顾!置你全族性命于不顾!若你父兄知晓你如此行为,定不容你!” 皇帝见他们不说话,目光环顾四周一圈,强作镇定,继续道:“朕给你们跪下认错的机会,否则朕将诛你们楚谢两姓九族!” 他话音还未彻底落下,谢凛微微抬眸,薛金飞便手持长剑往前一步。 薛金飞动了,他手下的那些侍卫,也全都动了。 刹那之间,剑尖距离皇帝,不足一寸之长。 死亡的威胁,无限逼近,皇帝的脸色苍白无比。 “皇上。”谢凛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水:“得知成王夫妇谋反,微臣不顾新婚大喜之夜,带着夫人亲自入宫,保护皇上。”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颠倒是非黑白,谢凛居然颠倒是非黑白,睁眼说瞎话! 然而,即便心中怒极,面对周围这许多长剑,皇帝却只能沉默。 如果昔日不将薛金飞赐给谢凛就好了,今晚薛金飞不会成为谢凛手中有利的刀子。 如果今晚没有命令殷绍去谢府就好了,有殷绍带着人手在前方阻挡,舒孝一旦带兵进宫,殷绍必然第一时间知晓,谢凛与楚合意也绝对杀不到他的面前来。 可惜,他最有力的两个人手,一个成了谢凛的助力,另外一个则被困在谢府——只怕已经死去。 他这个天之骄子、九五至尊、大启皇帝,居然就这样被长剑所指,面对杀进来的谢凛与楚合意,毫无办法。 谢凛:“不过,皇上不必担心,舒孝将军已经带着将士去捉拿成王殿下,他们夫妇必定跑不出去的。 “方才微臣带着夫人过来的时候,成王殿下已经被舒孝将军带着将士包围了,再过不久,必定把成王殿下活捉到皇上跟前,任凭皇上处置。” 听了这话,皇帝更加绝望了。 谢凛这样说,等于在告诉他:「你最后的救兵,也没了。」 皇帝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来,差点跌倒在地,姚安及时扶住他。 皇帝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重复来重复去,看到的都是谢凛那张冰冷的、毫无动容的脸。 是的,他这个皇帝吐血了,差点晕倒了,口中说是来救驾的谢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终于,皇帝懂了。 不,他一早就懂了,只是此时,他才逐渐死心,就算不死心,又能怎么样?只能被迫接受! 谢凛道:“微臣来之前,已经通知其他大臣入宫,按照时间推算,群臣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到时候群臣将与皇上一起审判谋反的成王夫妇,皇上此刻还有什么事情交代么?” 谢凛把一切都算计好了,皇帝心如死灰:“朕……实在没有想到,成王如此狼子野心,竟敢谋反,他实在,实在是大逆不道!” “是啊。”谢凛附和他的话,往前走一步,声音竟很温和,仿佛在与皇帝闲聊。 “成王夫妇早已知晓,我与太子乃是皇后所出的双生子,所以在谢府杀死太子,试图将其嫁祸给我,若不是我提前察觉,如今被皇上赐死的便是微臣了,而成王此刻,必定已经被皇上册立为太子。” “啊……”人群外,传来惊呼声。 阵阵脚步声纷至沓来,原来是大启朝臣赶到了,侍卫们自觉分立两旁,给群臣让出一条道来。 朝臣们显然都听到了谢凛的话,为太子的死、谢凛的身世、东方朔的所为,而震惊无比,一个个都回不过神来。 皇帝看到如此场面,只觉得谢凛卑鄙、奸诈、手段残忍,先是谋杀太子,再是造反,如今还把所有的罪孽,都推到东方朔头上。 更是把阴谋推到台面上,彻底变成阳谋。 可恨的是,他这个皇帝的性命,这会儿也被谢凛捏在手中,他只能配合着谢凛的阳谋,说道: “成王残杀手足,罪不容恕!但是谢丞相,你还是要拿出成王杀太子的证据来啊,否则群臣与百姓都不相信成王会做出这样的事,朕也无法判成王的罪啊。” 谢凛却道:“证据微臣会拿出来的,但在此之前,微臣想问一句,微臣当真是皇后所出么?当真与已经遇害的太子,是双生子么?” 第301章 刀剑在侧 为何到此刻,谢凛还这般执着于他的身世? 皇帝心想,谢凛一定是为了名正言顺夺权。 皇帝不想回答。 然而,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他回答。 被他擒在手上的皇后,几乎立即开口:“是的,你是本宫所生的孩子,与晔儿是双生子!你身上有一枚白色玉佩,是你出生时,我亲自给你戴上的! “本宫不能亲自将你抚养长大,愧对于你,便希望那枚玉佩能够陪伴你左右。 “本宫还与谢家老太太说过,待你长大成人,娶妻之时,便以这枚玉佩做女方的定情信物,那是我这个母亲,对不能相认的儿子与儿媳妇的祝福。” 皇后泪流满面。 她曾经也万分不舍,也心如刀割。 她也曾经希望,谢凛能够顺利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可是后来的一切,完全不受她控制。 她也实在害怕,谢凛若有健康的身体,有朝一日出现在皇帝与朝臣的视线中,该怎么办。 所以,才有了襁褓之中毁坏身体的毒药;才有了成人之后的屡次暗杀。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想杀死谢凛,只是想毁掉他的容颜…… 如果不是太子东方晔死了,如果不是她刺杀皇帝失败了,如果不是谢凛带着人手逼宫造反了,那些事情她会一个人带进棺材里、坟墓中,此生都不会说出来。 谢凛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皇后。 那枚玉佩从他记事起,就在他身边,谢老太太也的确和他说过:“你得保护好它,来日送给你的心上人。” 玉佩是顶级的羊脂白玉,雕工亦是顶级,完全可做传家之宝,所以谢老太太说这枚玉佩要送给未来媳妇时,他从不怀疑。 只是他从不知道,这枚玉佩并非谢老太太送他,居然是皇后所送。 楚合意下意识抚摸坠在腰间的玉佩,它居然是皇后这个生身母亲,送给谢凛的。 楚合意不过恍惚片刻,就松开玉佩,转而握住谢凛的手,“收摄心神!” 谢凛忽地回神,只听皇后继续说道:“此事安嬷嬷、谢老太太,以及谢老太太身边的吉嬷嬷,全都可以作证!” 太傅元冠玉站出来:“皇上,此事微臣也知晓,谢丞相的确是皇室血脉,与薨逝太子是双生子!” 温庭慎忽然开口:“难怪微臣第一次见谢丞相,便觉得他与太子殿下长得很相似,原来他们竟是双生子!” 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谢凛与太子当真长得很像啊,先前有些人就这么觉得了,但是不敢说出来,更不敢议论。 当然,也有部分人不觉得谢凛与东方晔长得像,所以现在觉得十分意外。 然而,人证物证俱在,谢凛是皇室血脉的事情,再无可否认。 谢凛冰冷视线,落在贞妃身上:“我且问贞妃娘娘,是否一早就知晓,我与太子殿下乃是皇后所出双生子?” 刀剑在侧,贞妃不敢撒谎,绝望地开口:“是的,昔日谢丞相去送谢贵人时,你们所说的话,叫我岚儿听见了。根据成王夫妇的探查,终于确定,谢丞相与太子乃是皇后所出双生子。” 旁人只知,东方岚那天出现在冷宫,是意外,实际上是她听从润雪的命令,安排东方岚过去的。 没成想,居然听到那种秘辛。 从那时候开始,贞妃就夜不能寐,知道危险将至,果然,巨大危险今晚真的来了。 都怪她有把柄落在润雪手中,是她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贞妃闭上眼睛,有泪水滑落。 皇帝沉默,群臣无声,侍卫安静。 谢凛道:“如贞妃娘娘所说,成王夫妇一早就知晓我与太子乃是双生子。所以今晚上成王夫妇趁我大婚,将太子哄骗至我谢府后院,残忍将其杀害,再嫁祸给我。” 有臣子道:“怎么可能呢?太子殿下是晚上死的,而在天黑之前,成王妃才被查出身怀有孕,他们已经提前离开丞相府了。” 谢凛道:“成王妃身怀有孕,早不查出晚不查出,偏偏在我与夫人拜堂之时查出,无非就是故意让在场的人知晓她怀孕了,成王殿下带她离开了,这不过是他们夫妇,在太子之死一事上,故意创造不在场证据罢了。” 谢凛视线扫过众人,继续道:“成王夫妇得知我真实身份后,故意杀害太子嫁祸给我,就是为了附和自古以来‘皇室双生子必定手足相残、夺嫡流血动摇江山’的说法。 “此事若成,成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被册立为太子。” 成王党有人说道:“证据呢?总不能只凭借丞相一人推断,就直接判成王罪行吧?” 楚合意立即喊:“四哥,把证据呈上来!” 楚轫与周墨池,押着四个人上前,赫然是哄骗太子回谢府的刘嬷嬷与两个丫鬟,剩下一个是动手杀害太子的凶手。 四个人被押上前来,跪在皇帝跟前,瑟瑟发抖地将事情经过全盘托出。 刘嬷嬷哭着说道:“我本是谢府几十年的老人,只要谢府不赶我,我便是死也要死在谢府的。可是,可是成王妃派人抓了我的儿子儿媳,还有我那半大的孙子,我不得不听她的话啊。” 皇帝一直以为,杀害太子,然后逼宫造反的人是谢凛与楚合意,说什么来捉拿谋反的成王夫妇,不过是借口而已。 可是现在,听了谢凛的推断,了解了成王夫妇杀害太子的原因与目的,再听了四个人的证词,皇帝才知道,原来是成王夫妇策划了一切。 皇帝儿子不多,且都尚未有子嗣,在太子身死的情况下,成王妃被查出有孕,对于东方朔被册立为太子,大大提高了胜算。 谋杀太子,陷害谢凛,成王夫妇一箭双雕。 查出有孕,营造不在场证据,争夺太子之位,成王夫妇依旧一箭双雕。 皇帝眸底生出怒气,若不是成王夫妇如此,他堂堂皇帝,何须被谢凛、楚合意逼到这般境地? 不对,若是成王夫妇谋反,谢凛与楚合意当真是来镇压的,那……他的皇位与性命,应该还能够保住! 如此想着,皇帝心底不自觉生出希望。 他试探性道:“成王夫妇当真罪该万死,丞相已经派舒孝将军前去捉拿,各位爱卿以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第302章 另立太子 什么怎么办? 朝臣们听话听音,皇帝此问怎么办,是问捉拿成王夫妇之后,应该如何处置? 亦或者是问,太子已经薨逝,如今丞相被证实为皇室血脉,且是皇上与皇后所出嫡子,应该拿他怎么办? 其他朝臣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太傅元冠玉已经大步上前: “皇上,成王夫妇谋反,幸得谢丞相镇压,皇上才能性命无虞,谢丞相与夫人立下大功,微臣以为,皇上应册立谢丞相为太子, 丞相夫人为太子妃。” 楚轫也立即上前跪下:“皇上,丞相夫妇冒死救驾,此番又证实谢丞相乃是皇室血脉,太子已经薨逝,微臣也以为,该册立谢丞相为太子。 “只要太子身份册立,皇上将朝政之事全权交到太子手上,此后再无夺嫡之争,双生子不祥的说法也将不攻自破。” 皇帝怒气横生,什么册立太子,什么交接朝政之事?不过是逼他让位、让权的另外一种说法而已。 他眸光冰冷地看向谢凛与楚合意,想知道他们夫妇,是什么意思! 只见楚合意一手拿剑,另外一手握着谢凛的手,新婚的夫妇两人站在灯火葳蕤处,一时间竟看不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 此处安静,但远处仍有厮杀声,即便没有看见,楚合意也能想象,众人热血喷溅的画面。 今天她和谢凛大婚,却被皇帝赐死,若不是她和谢凛早做准备,此刻他们的身体已经凉了。 而前世,他们确确实实是死了,死得冤枉,死得凄惨。 就在今天晚上,在毒酒送到谢府时,在她与他谢凛杀进皇宫的路上,在看到皇帝的所作所为之后,楚合意想了很多很多。 想前世,她大哥失去双腿,她父亲与四哥战死沙场,她全家老小被迫退出盛京城,一路逃亡。 想谢府大厦倾塌,谢凛以病弱之躯,护着一家老少躲过重重刀光剑影,整个过程中,他殚精竭虑,不是吐血昏迷,就是在吐血昏迷的路上。 直到楚谢两家被灭族,他们的痛苦与星火希望,才彻底湮灭。 她曾经以为,这样的结果完全是润雪与东方朔造成的,是他们夫妇二人狼子野心,掠夺了楚谢两家的一切资源,又怕他们卷土重来,便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毕竟润雪曾经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她信了,于是她将全部的恨意,投注在润雪与东方朔身上。 但是今生,她经历过种种,在与润雪的对战中,接触到了皇权,心中早有种种不爽,可是到今晚上,到方才,她才幡然醒悟…… 楚谢两家灭族,并非只是润雪与东方朔夫妇所为,还有皇后暗中出手,更有皇帝私下默许。 原来,悬在楚谢两族头顶的利刃,不只有润雪与东方朔,还有权力之巅、高高在上的帝后二人。 前世后退,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今生,她和谢凛已经携手走到这里,脚下是许多鲜血与数不清的性命,如何还能后退? 如何能够再度将自己与背后家族的性命,交到那个曾经默许润雪夫妇掠夺、谋杀她全家的帝王手上? 此生此刻,纵然江山乱,大启倾覆,她也绝不再后退! 倏然间,楚合意抬眸,目光如刃,迎上皇帝的视线,竟是那般铁骨铮铮,毫无畏惧,全无退缩。 皇帝对上她的目光,顿时有种被刀剑迎面劈来之感,他浑身一颤,才恢复少许的脸色刹那变得苍白。 楚合意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夫君虽然生来就是皇子,但他却从未享受过皇子的任何待遇。相反,他以病弱之躯,为大启做了许多事,庇护了许多百姓,更是两次救驾于危险之中,才从一介商贾被提拔为丞相。臣妇以为,夫君可堪太子大任。” 现场气氛,静了一瞬。 太傅一派的臣子紧跟着上前跪下:“皇上,成王夫妇作恶多端,该严惩。谢丞相与夫人屡次立下大功,也该奖赏。奖惩有度,才有利于大启发展壮大。” 皇帝目光深深地看向谢凛,谢凛目光不闪不避,似乎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 皇帝懂了,今晚一切阴谋,乃是成王夫妇策划,为的是谋夺太子之位。 而谢凛夫妇虽然顺势而为,将计就计,但是对太子之位,他们并不推拒。 而且显然,楚合意是想要往上走的,她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谢凛呢,楚合意想要什么,他便送她什么。 皇帝心中最后隐隐的希望,彻底破碎。 权位保不住了,他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皇帝闭了闭眼睛,认命般开口:“诸位爱卿所言,恰好是朕心中所想! “谢丞相这等出色之人,竟是朕流落在外的血脉。如今谢丞相身世大白,认祖归宗,是大启之幸,是百姓之福。诸位爱卿所请,朕便准了,册立谢凛为大启太子。 “朕已经年迈,身体衰弱,从今往后,朝政事宜,便全权交给太子处理。”说完话,皇帝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倒在姚安的怀中。 这下,是真真如他所言,他年迈且身体虚弱不已。 元太傅立即带头开口:“皇上圣明!” 霎时间,东宫殿外,喊出“皇上圣明”的声音,此起彼伏,对皇帝来说,如山海奔袭,将他淹没。 皇后软倒在安嬷嬷怀里,眼泪刷地落下来,滑过毫无血色的脸,她赢了,她居然赢了,赢回了皇后身份,还赢回了一条性命。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让她赢得最终胜利的人,会是谢凛,是二十三年前她抛弃的那个孩子。 谢凛从始至终,并未看她一眼,只是在被皇帝册立为太子之后,看向楚合意。 两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彼此,但他们都很清楚,今晚他们携手跨过了死亡之线,成功走到了生路上来。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那就……抱一个吧?如此想着,楚合意扔掉手中长剑,张开双臂上前抱住谢凛。 谢凛愣了愣,也回手抱住她。 在生死过后,还有什么比这个拥抱,更让人幸福呢?他们能够切切实实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啊,能够共享彼此的体温啊。 “大人!”望山浑身是血,大步跑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撞碎了这个温暖无比的拥抱。 第303章 润雪后招 谢凛与楚合意同时朝望山看去,在场的朝臣们也全都紧张起来。 温庭慎率先出声问道:“没有抓住成王夫妇?” 望山喘着气,急切回答:“原本是快要抓住了的,护着成王的侍卫已经被我们捉拿得差不多了,眼看着成王就要撑不下去了,可是,可是……” 望山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 无数双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莫说谢凛与楚合意都很在乎结果,就连倒在姚安怀里的皇帝,也十分紧张。 不过,皇帝的紧张与众人不同,他反而希望成王夫妇能够与谢凛夫妇打个五五开,如此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他的皇位与权势,都将有机会重回手中,而不是被谢凛与楚合意这般强势夺走,而他只能违心地答应。 无人知道,就在方才,将权势拱手相让的瞬间,他仿佛听到自己心头泣血的声音,如今尚未被捉住的成王夫妇,便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但愿谢凛夫妇能够被成王夫妇引开。 望山继续说道:“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不知从哪个方向忽然冲来,救了成王殿下一命。说起来几百人的队伍,其实也不足为惧,舒孝将军带兵打仗很厉害的,可怕就可怕在…… “那支几百人的队伍冲上来的时候,竟挟持了平阳公主做人质,舒孝将军受到限制了,无法拿下成王殿下不说,反而只能眼睁睁看着成王殿下接手人质,往宫外逃去!大人,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也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望山受了许多伤,此时身上脸上发上,都是鲜血。 楚合意与谢凛相视一眼,难道在今晚之前,东方朔夫妇提前做了失败的准备?所以才会有如此出人意料之举? “可看见成王妃了?”楚合意问道,她忽然想起来,杀进来之后,一直没有见到润雪的身影。 望山摇头:“不曾见到。” 厮杀的人很多,成王一直被保护在侍卫之后,所以大家都以为润雪作为被重点保护的对象,他们暂时看不见润雪的身影,是很正常的。 皇帝道:“在得知你们杀进来的消息时,成王妃便带着朕的八皇子退居后宫了。” 楚合意心头猛地一跳,润雪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些,居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不仅在夺嫡之前,做好了失败逃跑的准备,提前安插了救走东方朔的侍卫,而且还在第一时间带走八皇子,掠走平阳公主…… “不好。”谢凛声音冷沉道:“成王夫妇手中,恐怕不止平阳公主一个人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成王殿下手中的人质是平阳公主,而成王妃手中的人质是八皇子!” 他话音才落下,就有侍卫急急跑来,“噗通”跪在他们面前,扬起地上无数尘埃。 “报——成王夫妇挟持了平阳公主与八皇子,要求我们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开!丞相大人、城安县主,舒将军让属下来问,城门开还是不开?” 群臣面面相觑,立即沸腾起来。 皇帝道:“成王夫妇竟这般胆大包天,不仅挟持公主,还挟持八皇子!谢凛,你如今身为太子,绝对不能让大启公主与皇子出事,否则大启颜面尽失!” 皇后也惨白着脸,道:“谢凛,小景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不管她,你一定要把她救回来。” 贞妃软在地上,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流淌,“太子殿下,求你一定救救我的孩子,哪怕拿我的性命去换他,我也心甘情愿。” 朝臣们也全都看向谢凛与楚合意。 这对新上位的太子与太子妃来说,当真是一场考验,捉不住成王夫妇,不仅颜面尽失,太子之位也坐不稳,人人会觉得他能力不足。 但若是执意捉拿成王夫妇,不顾公主与皇子性命,也太残忍冷血了些,依旧受天下人诟病。 气氛咄咄逼人,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楚合意忽然冷笑一声:“成王夫妇狼子野心,皇上对此竟一无所知,让自己置身危险不说,竟还放任成王妃将平阳公主与八皇子挟持走。 “ 我与夫君不顾自身安危,九死一生救驾成功,皇上与诸位大人,到底还想要我们夫妇二人做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楚合意的视线,扫过众人,眼神冰冷如霜:“要我们死了,洒尽浑身热血,为你们 、为大启,铺出一条康庄大道,你们才满意吗?” 群臣默默低下头去,愧疚得抬不起头来,皇帝也心虚地别开视线。 他就是想对谢凛与楚合意进行道德绑架,让他们夫妇去捉拿、追杀成王夫妇,皇宫就再次成为他的天下,他将趁此机会将权势都收回来。 结果他的心思被楚合意戳破了…… 有臣子弱弱地问:“那按照太子妃所言,难道我们就任由成王夫妇,将平阳公主与八皇子残忍杀害吗?” 楚合意朝那位臣子看过去,眼神森寒如刀:“我说任由他们将平阳公主与八皇子残忍杀害了吗?我们大启的公主皇子,怎能任由乱臣贼子参残忍杀害?”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楚合意。 她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只听楚合意铿锵有力道:“我乃大启太子妃,传我命令,打开城门,放成王夫妇离开,不许伤害平阳公主与八皇子一根汗毛!” 众人震惊,呆呆看着楚合意,她……她竟然把所有责任,或成或败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谢凛也呆呆地看着她,眼眶发热泛红。 皇帝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就算楚合意戳穿他的心思又如何?楚合意最终还是不得不下令打开城门,放走成王夫妇。 那接下来有得他们夫妇忙的了,皇宫……依旧是他的天下,待他们一走,他便将权势收回。 皇帝刚这样想着,楚合意便对谢凛道:“我骑马走其他路,去追成王夫妇。夫君你在宫中主持大局,莫给旁人可乘之机。 “另外,再请皇上下一道圣旨,赦免楚谢两家参与今夜事件的所有人,其中包括舒孝将军,以及薛金飞等人,如此,他们才可安心为太子办事。” 若不趁此机会,将皇权牢牢掌握在手中,架空皇帝,她与谢凛去追杀、捉拿成王夫妇,只怕他们才出宫门,皇帝就下令,诛杀楚谢两姓九族。 第304章 温热的血 楚合意策马扬鞭,去与舒孝结合,而后带着人手往皇宫外追去。 谢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顿觉心中慌乱,仿佛方才还明亮的月色,在顷刻之间黯淡下去。 他不放心,把周墨池喊过来:“你带一百将士跟上去,确保太子妃安全。” “是!”周墨池当即点了一百将士,去追楚合意。 阵阵铁蹄声渐渐远去,夜深了,皇宫变得格外安静,谢凛这才转身面向皇帝: “时间不早,皇上该歇息了,赦免参与今晚事件所有人的圣旨,微臣亲自来拟,待皇上歇息够了,微臣便将其呈给皇上,那时皇上只需盖印便可。” 皇帝嘴唇抖动了下,脸色还是苍白,但已经到如此地步,他也知晓,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这个皇帝,被彻底架空了,从今往后,整个皇宫、整个大启,都将是谢凛说了算。 此时的皇宫内外,已经全是谢凛与楚合意的人,薛金飞、元太傅、温庭慎,以及楚轫,还有这些人手底下带的所有人。 可笑的是,他这个皇帝手下,此时可用之人竟一个也无。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透着无限的苍凉。 谢凛目光森寒地朝他看去一眼,皇帝吓得立即敛住笑声,对姚安道:“姚公公,扶朕回宫休息吧。” 皇帝离开之后,谢凛便接管了御书房的一切,赦免薛金飞、舒孝贸然闯宫的圣旨,他亲自拟定,亲自盖下大印。 他也以最快的速度,将皇宫内外的人,彻底换成自己的人,并且安排人手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如此,皇帝才算彻底被架空,真正无人可用,生死全部掌握在谢凛手中。 却说另外一边。 东方朔与润雪,在两千护卫的保护之下,逃出了皇宫,此刻正在往盛京城的大门外逃去。 距离城门大概一公里时,楚合意、舒孝绕着近路,带着几千将士追上来了。 润雪与东方朔骑在马背上,很快就听到他们追来的马蹄声。 东方朔又惊又怒:“楚合意追上来了!” 润雪紧皱眉头,她没有眼瞎也没有耳聋,她听到了也看见了! 为了今天晚上,他们做了很久的准备,从青阳城赈灾,到现在,一步一步,走得极其艰难,可以说是豁出去一切了。 但好在一步一步都是在往上走,再艰难,润雪也不曾想过放弃,她推算过种种情况,认为东方朔被册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很大。 成功率应该在99%。 剩下1%的失败几率,她交给上天来决定。 为了这1%的失败率,她在宫门外准备了一支强悍队伍,就是为了在生死存亡时,能够保住性命。 天知道,她多么希望用不到这支队伍,可结果她用上了,而且真真是用来保命的。 也幸好她反应极快,知道自己大概率失败后,便迅速退出东宫,并且把八皇子带走,之后又趁机掳走平阳公主,全都是为了增加逃命成功的几率。 她本以为,谢凛与楚合意造反夺权的这个晚上,皇宫中会有许多势力等着他们去摆平,谢凛与楚合意都将留守皇宫中,不会追出来。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楚合意居然亲自带人,追杀出来了。 眼看着城门就在不远处,若在此时被楚合意截杀,润雪将死不瞑目,须臾之间,她狠狠咬牙,眸中爆发出冰冷戾气。 只听她冰冷道:“切出一支百人队伍,把八皇子给他们,让他们去拦住楚合意!” 命令一层一层地传递下去,一直传到负责断尾的百人侍卫耳中。 这百人忠心耿耿,毫不犹豫就接下了这个任务,哪怕他们深知,留下来阻截楚合意他们,是死路一条。 只因为,曾经他们和成王夫妇一起打过南祈国,他们与自己的家人,在战争过后,确确实实得到过成王夫妇的多方照顾。 而且,他们是成王夫妇手底下的人,为成王夫妇去死,实在是死得其所。 夜色下的盛京城长街上,安静至极,百姓们大闭门户,无人敢出来。 火光照亮了夜,照亮每个人决然的脸。 楚合意骑在奔霄背上,与舒孝一起手持红缨枪,冲在最前面。 忽然,前方队伍尾部的侍卫,转身而来,长枪与冷剑,在火光中反射出阵阵寒光。 楚合意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冲了上去,与对方厮杀在一起。 这些人是润雪夫妇私底下培养的精锐侍卫,身躯挺拔魁梧,且武艺高强,很难对付。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视死如归,知晓她和舒孝是领头人,便不顾生死,也要围攻他们二人,而且也只围攻他们二人。 最前方的人进攻,后边冲上来的人则充当靶子,用自己的肉身去做城墙,护着前方进攻的侍卫们。 如此视死如归的护卫,让楚合意骇然。 东方朔与润雪一定耗费巨大心血,才能培养出这样一支队伍。 但楚合意没有被眼前的阵势吓到,前世比这样更可怕、更强悍的队伍,她都遇到过。 谢凛前世和她说过:“风雪再狂,只要你不心生怯意,他们就只是一场风雪而已,冲过去就结束了。否则这场风雪将永远横亘在你面前,成为你永生的噩梦。” 这一瞬间,前世谢凛说过的话,在她耳边、心中,无比清晰起来,她紧握手中红缨枪,勇往直前地杀了出去。 此时此刻,这些将士不再是她的同胞,而是她的敌人,若是敌人胜利,她与她背后的人全都得死。 杀吧,无视对方的一往无前,无视对方的视死如归;杀吧,为她自己,为她身后的谢凛;也为她的亲人,为她身后千千万万的将士与无辜百姓。 可是,是什么洒在脸上、身上?是温热的血啊。 又是什么挡住眼前的视线与光亮?是敌人前赴后继的身躯啊。 而在敌人的尽头,是掳走平阳公主与八皇子的东方朔与润雪,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大启,是她、谢凛以及他们楚谢两家背后所有人的性命啊。 楚合意忽略身上的伤痛,终于从百人侍卫中,冲了出去,却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被人从马背上抛了下来,好像抛却垃圾似的。 楚合意定睛一看,是八皇子…… 第305章 以母挡箭 楚合意不顾周遭兵刃,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冲过去接住被抛下来的八皇子。 无数刀刃紧接而至,往她身上戳来、刺来、砍来…… 她紧紧抱着八皇子,在满是血水的地上打滚,堪堪躲过那一次又一次的致命刀剑。 舒孝也跃下马背,手持长剑冲上来,将她护在身后,对方的护卫见状,纷纷撤退,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此时百人的队伍,已经只剩下十几人,而这十几人当中,大部分还受了伤。 舒孝将楚合意扶起来,急声问:“怎么样,可有受伤?” “死不了。”楚合意说着,去查看八皇子的情况,没看见他身上有刀剑之伤,但是八皇子却看起来很不好,奄奄一息。 舒孝扯开他的衣服,看到他胸口有严重的淤青,舒孝皱眉:“八皇子应该是被人踢下马背,这一脚很重,恐怕伤及肺腑,要迅速送回宫中,让御医医治。” 楚合意当即召来人手,迅速把八皇子送回皇宫。 舒孝把楚合意从地上拉起来,见她脸色苍白,便问道:“你是不是受了重伤?” 楚合意却看向城门的方向:“成王妃训练出来的侍卫果然厉害,被他们这么一拦,现在都看不见成王夫妇的身影了。” 舒孝道:“平阳公主在他们手上,只怕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 楚合意决然擦掉嘴角的血迹,翻身上马,“舒将军,叫人准备弓箭,我们上城楼,希望还来得及。” 出了盛京城大门,对成王夫妇来说,便是天高任鸟飞了了。 舒孝立即安排下去,骑马跟着楚合意身后,往城门方向而去,一路上都是血迹。 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留下百人侍卫断尾之后,成王夫妇劫持平阳公主出城门,畅通无阻。 一口气就冲出城门一里地之外。 就这样一路往前冲,润雪心想,一路冲到炎州城去。 炎州城与澜城,是皇帝给东方朔的封地,那里全是他们夫妇的人,只要到达炎州城,他们便安全了。 然而,却在忽然间,润雪的马停下来了,她定定地看着出现在前方的人。 那人身穿深蓝色华丽长裙,外边是黑色的披风,深夜的风将她的裙摆与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她站在风里,却岿然不动。 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也都安静站着。 润雪着实愣了下,眸中难得出现一丝温情,她看着前方的人片刻,才轻声道: “夫君,我去和她说会儿话,便当做是与她告别。你们先走,留几个人保护我即可。” 东方朔不放心:“我就在这里等你,留你一个人在此,我不放心,楚合意与舒孝很快会追上来的。” 润雪却很坚定:“不,你们先走,留下一百侍卫与平阳公主给我,我来断尾,否则楚合意与舒孝很快会追上来。” 东方朔见说不过她,只好听从她的安排,他带上千人先行离开,留下一百人扣着平阳公主,守在润雪身边。 润雪骑马走到前方那人一丈之外,才从马背上下来,走到那人面前,她开口喊:“母亲。” 是的,来此处的人正是安远侯夫人秦氏,是她一手将润雪养大,亲自送润雪出嫁的。 此时她的脸被夜风吹得苍白,她却完全不在乎,只是上前握住润雪的手。 润雪察觉到,她的手很冷很冷,不知在此处吹了多久的冷风。 润雪似是想到什么,拧起眉头,眸中闪过不悦之色:“是楚合意让您来的吗?她让您来阻拦我?” 否则秦氏如何知晓今晚她要和东方朔做什么?又怎会提前等在这里? “雪儿,昔日你抢了合意的姻缘,我应该教育你的,都怪我那时候没有教育你,导致你一错再错……”秦氏说道。 润雪眸中的暖色荡然无存,冷然道:“我一直当您是我的母亲,我们本该是天底下至亲之人,可如今在我生死关头,母亲也觉得我错了?” “雪儿你回头吧,我们楚氏一族,效忠大启皇室近百年,楚家男儿世代镇守北境,才得来今日的荣华,你不要做楚家的叛徒,也不要做大启的叛徒,就当母亲求你了!” 秦氏膝盖一软,竟往地上跪去。 深夜的地面湿气很重,而她年龄已经不小了,又向来身体虚弱,可她的膝盖,却在地上跪出“吭”的声响,而她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 “母亲,我早已经不是楚家人了,我被剥夺姓氏、逐出楚家的事情,您难道忘记了吗?”润雪缓缓跪在她的面前,依旧拉着她的手。 秦氏说道:“可是在母亲心目中,你始终是楚家人,只要你认错回头,你始终是我的女儿。” “母亲,此时我若回头,便只有死路一条。您所生的孩子都死去了,上天并不曾厚待您,现在您也要我去死吗?” 秦氏泪流满面,她咬牙,悲切道:“是我命苦,我认了。但若你此时不回头,你将背负叛国罪名,永生永世都无法再回头。”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润雪心中一惊,回头看去,竟是楚合意一人,从城内骑着奔霄冲过来了,她手持弓箭。 奔霄在她胯下狂奔,迅疾如电,而楚合意在马背上,将弓箭拉满。 润雪发现,楚合意箭矢对准的是自己! 她只顾着与秦氏说话,身前凶门打开,上百将士是等在她身后的,只等着她上马之后冲到他们前面去,却在此时无法成为,为她阻挡箭矢的城墙。 嗖! 一声锐响,箭矢破空而来,转瞬便到她跟前,楚合意胆敢单枪匹马冲出来,这一箭一定用了全部力气,箭矢所带来的杀气,顷刻间便冲到她的面前。 若是箭矢射中她,她必死无疑。 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润雪眼神倏然冰冷,紧紧抓着秦氏的胳膊,用尽全力扭转秦氏的身体,让秦氏挡在了她的面前。 噗! 那是箭矢钻入血肉的声音,就响在润雪的耳边,盖过了世间一切声音。 秦氏呆呆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的嘴角流出血来,眼睛里流出泪来,她看着润雪,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第306章 润雪逃亡 点点殷红,落在润雪的手背上,还带着温热,那是秦氏嘴边滴落下来的血迹。 润雪低头,看见箭尖直接从秦氏心口处贯穿,秦氏活不成了。 润雪的眼眶一瞬猩红:“母亲,杀害您的人不是我,是楚合意,是你们楚家的人!” 秦氏看着她,蠕动着嘴唇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目光悲切地看着她。 润雪咬牙,道:“不过母亲放心,来日我会为您报仇,您安心去吧。” 秦氏还在吐血,润雪却已经将她放倒在地上,她嘴里温热的鲜血,便点点滴落在夜晚湿冷的泥土里。 护卫们已经上前,手持武器,于左右两侧保护润雪,她的马就停在身边,谷雨牵着。 润雪在护卫的保护下,翻身上马,鲜血染红她身下的裙摆,腹疼得很尖锐,但润雪不去管。 奔霄已经带着楚合意,冲到近前,两人隔着地上的秦氏相望,而舒孝所带的队伍,正在往这边赶来。 “楚合意,今晚上你杀不死我们,来日我们必将卷土重来!”夜色里,润雪的声音十分冷冽,带着层层杀气。 “到时候,我们战场上相见,看看到底是你们强大,还是我们厉害!”润雪笑得张扬:平阳公主我这就还给你们,有本事的话,你就将她救回去!” 润雪深深地、挑衅地看了眼楚合意,便策马扬鞭,转身离去,鲜血从马背上,蜿蜒而下,她丝毫不去在意。 侍卫们则迅速围拢在她身后,为她断尾。 舒孝带着人手冲杀过来时,平阳公主像八皇子一样,被他们踢下马背,重伤昏迷。 舒孝带着人手与他们厮杀,当救下平阳公主的时候,润雪已经带着贴身几个侍卫,跑得没影踪了。 舒孝满身满脸的血,把平阳公主交给身后的人带回皇宫,他走到楚合意身边,沉声道:“我带人去追成王夫妇,务必将他们捉拿回来。” 楚合意道:“不必了,出了盛京城大门,想要捉拿他们,不过是做无谓的牺牲。他们身边两千将士如今还剩一千多,看似人数不多,但是沿途一定有他们的人接应,成王妃此人,狡兔三窟。更何况,炎州城和澜城是他们的封地,不可小觑。” 望着远处浓浓的黑暗,楚合意续道:“皇权更替,百废待兴,定有许多旧臣不服气,恐他们有所异动,危险重重,还需要舒将军镇压,你不可离去。” 命中注定,他们与润雪夫妇之间,必有一战。 此一战,关乎百姓生活水平、武器先进水平,还有财力水平…… 如前世一般。 今天晚上,只是他们暂时跑赢成王夫妇二人而已,真正的战争,远远还未打响。 舒孝看着润雪他们逃离的方向,恨恨地咬了咬牙,就这样让他们跑掉了,当真是放虎归山。 收回视线,舒孝看向身边的楚合意,看到她脸色苍白,他又想起先前楚合意不计生死救八皇子的事情,恐她那时候身负重伤。 当时场面太混乱,而光影明灭,他根本看不到她是否有受伤,而且她穿的是一身红衣,若有鲜血,这样的光线中,根本看不真切。 加上方才她骑着奔霄狂追而来,就想在这关键时刻,拿下润雪,避免将来的战争,为此,她一定拼尽全力,她若是身负重伤而来,此刻恐怕难以承受。 想到这些,舒孝声音发紧:“你还好吗?” 楚合意嘴唇已经没有血色了,但她没有回答舒孝的话,而是从马背上下去,轻声道:“我去看看伯母。” 上千将士站在他们身后,舒孝也从马背上下来,跟上楚合意的脚步,走向安远侯夫人。 安远侯夫人已经被两个丫鬟搀扶起来,但是那支箭矢从后背贯穿心脏,心肺受损严重,她口中不断呕出血来,眼看着活不成了。 楚合意在她面前蹲下,捏着袖子去擦她嘴角的血迹,安远侯夫人拼着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来看她。 她的贴身大丫鬟哭着说:“合意姑娘,是你杀了我家夫人,你杀了我家夫人!” 楚合意紧抿着唇,无法说话,是啊,是她杀的安远侯夫人,哪怕她的目标是润雪,但那支箭矢,确确实实是她放的。 安远侯夫人再如何不好,也是楚家大房的夫人,是她父亲敬重的嫂子。 当初是她的父亲亲自请求安远侯夫人,抚养镇北侯府的千金长大的。 这份恩情并不能因为润雪不是镇北侯府的千金,而有所消除,因为确确实实是她父亲求人的恩情啊,安远侯夫人十多年来帮着抚养的,一直都是镇北侯府“千金”啊。 而且,楚家子孙死去了多少,安远侯夫人始终守着安远侯府过日子…… 楚合意双膝跪在她的面前,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 安远侯夫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她的脸,但她似乎没有那么多力气了,楚合意见状,立即握住她的手,见她蠕动着嘴唇,便将耳朵贴上去。 安远侯夫人嘴上的血迹,点点染上楚合意的耳朵,只听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合意……这一箭……不,不怪你,是,是我对不起,对不起你……你来日见了,见了润雪,莫要,莫要手下留情,一定要,要为民除害…… “我的孩子们都,都死了,我活得好,好累,今天终于解脱,解脱了,谢谢……谢谢你……” 话音落下,安远侯夫人的手,彻底从楚合意的手中滑落下来,身子软倒在丫鬟的怀中。 她留着这口气,似乎就是为了给楚合意说这样一句话。 “伯母,伯母……”楚合意喊她几声,安远侯夫人都没有再睁开眼睛,她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从此后,人世间爱恨情仇,春夏秋冬,温暖或是冰冷,都和她再无关系。 “夫人,夫人!”大丫鬟紧紧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舒孝在楚合意身边蹲下来,轻声安慰:“合意,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楚合意道,如果重来一次,方才那支箭矢,她还是会放,怎能不做任何努力,就让润雪逃出,那是置无数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伯母终究是被我射死的。”楚合意说道,她决然擦掉脸上的泪水,“我带她回家。” 第307章 合意失踪 楚合意从丫鬟手中接过安远侯夫人,要亲自将她抱起,舒孝在旁阻拦:“让我来。” 楚合意决然道:“帮我把她扶到马背上,我亲自送她回家。” 舒孝抿了抿唇,无从安慰她,只好配合着楚合意,将安远侯夫人扶到马背上。 楚合意随后上了马背,骑在安远侯夫人身后,把她固定在自己身前。 楚合意夹紧马腹,轻轻“驾”了声,奔霄便抬起马蹄,小跑着往盛京城的方向去了。 两个丫鬟,小跑着跟在奔霄后面。 前方道路两边是护城河,河水在缓慢流淌,火光照耀下,河水黑峻峻的。 风吹过水面,在春日的夜里,湿冷气息扑面而来。 楚合意一手抱着安远侯夫人,另外一手紧拉缰绳,盛京城的大门就在眼前了。 却忽然,身下的奔霄惨烈嘶鸣一声,发起狂来,安远侯夫人直直地往马背上摔下去,楚合意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捞人。 已经死去的安远侯夫人,就像一块巨石往地上砸落,楚合意捞住她时,伤口撕裂得厉害,痛得她目眩神晕,再加上发狂的马不受控制,她和安远侯夫人被一起甩下马背。 后边不远处的舒孝见状,猛地惊了一下,便要冲上前来查看情况。 可叫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跟随安远侯夫人前来的一个丫鬟,居然抱起楚合意,跳下了护城河!! 安远侯夫人的尸体,被弃于地上。 舒孝追上去,想要把人抓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两人的身体,坠落护城河中,楚合意的红色衣摆,直接从他手心中滑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只见河面溅起缤纷的水花,然后彻底归于寂静,舒孝怔愣一瞬,顿时汗如雨下,他下令道:“去救太子妃!” 不等其他人反应,舒孝已经纵身一跃,跳入护城河中,去寻找楚合意。 守城门的人们,也全都纷纷反应过来,参与寻找与营救。 春日深夜的河水冰冷刺骨,但河面并不很宽,水流也并不湍急,按理说,人跳下去很容易就能找到。 舒孝是最先跳下去的,但是他在附近河面与水底,都寻找过了,不仅没找到楚合意,甚至连那个丫鬟的身影,也丝毫没有看到。 河面上、水底下,都是寻找的人,但是竟一点踪迹都没有。 舒孝被侍卫拉上岸去,看着附近忙碌着寻找的人,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只怕楚合意已经不在水底下,早被转移走了。 是谁呢?是谁与安远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接应,这么迅速就能把人转移离开。 又是怎样的一股势力,可以在今天这样的混乱中浑水摸鱼?那股势力一定不容小觑。 总不可能是成王夫妇的势力吧?他们全部的力量,都用来逃命了。 可是排除他们,又会是谁! 舒孝心头有很多糟糕的预感,一张脸无比森寒,他迅速扩大寻找的范围,任何可疑人员都不放过,更重点派人包围安远侯府,想从那丫鬟的背景,以及所接触的人中,找寻蛛丝马迹。 天色渐渐亮了,舒孝不敢耽搁,迅速进宫,将此事禀告给谢凛。 这一夜,谢凛几乎没有睡,太多人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还没忙完,天就亮了。 八皇子与平阳公主先后被送回宫中的事情,他已经知晓,就在等着楚合意与舒孝归来。 结果现在只看到舒孝一人,他便心知不好了,他深吸口气,压制翻涌的气血:“慢慢说。” 舒孝跪下来,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事情发生在须臾之间,末将当时距离太子妃,不过一丈远而已,但是当末将冲上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而且末将当即就跳下河水中去寻找,水中竟毫无她们的踪迹。” 舒孝十分自责,也很是愤怒:“末将初步怀疑,当时水底下,以及城门处,一定有不少人与那丫鬟接应,我们忙着对付、追杀成王夫妇,忽略了那股势力,才让他们趁机将太子妃掳走。” 谢凛从小身体羸弱,好不容易将养得好些,又于旧年为楚合意挡箭,伤了根本。 这小半年来,他殚精竭虑,经过昨晚“厮杀”,他更是处于强弩之末。 一心等待楚合意归来的他,乍然得知这个消息,即便在舒孝开口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此时他还是控制不住气血翻涌,竟呕出一口血来。 他颀长的身姿更是晃了晃,望山急忙扶住他,他才没有倒在地上。 舒孝朝他伸出手去,想说点安慰他的话,但不知该说些什么,唯余沉默。 望山扶着谢凛到椅子上坐下,谢凛脸色一片苍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他气息紊乱而微弱,单手紧紧扶着椅子扶手,骨节泛白。 “太子妃出宫之前,我安排了周墨池带人去保护她,如今周墨池何在?”谢凛问道。 “周墨池?”舒孝皱起眉头:“末将一直没有见到周墨池,他出宫了吗?他不曾来与我们汇合。” 谢凛当即想到周墨池北周皇子的身份,他眸色生寒,淡冷道:“你带人去找周墨池,我要确定他此时在何处。另外再叫文策将军带人看住宋无惜,以及桑农,在找到太子妃之前,不许任何人接触他们。” 舒孝心头骇然,立即应道:“末将这就去!” 舒孝领命离开之后,谢凛擦拭嘴角的血迹,道:“望山,把安远侯府的人带入宫中,我亲自审问。” 望山道:“殿下,您一夜未睡,在太子妃归来之前,务必要保重身体。安远侯府的人,交给温大人去审理,未尝不可。” 谢凛道:“她被掳走之前,受伤严重,才会给那丫鬟可乘之机,她没有太多时间,我必须以最快速度找到她。” 望山叹了口气,只好命人去将安远侯夫人带入宫中,此时的谢凛已经无法起身,只能坐着肩舆前往紫宸殿,亲自审问安远侯府的人。 他到紫宸殿门口的时候,舒孝派人送了新的消息过来:“周墨池昨晚出宫之后不久,人就消失了。” 第308章 背叛恩人 谢凛审问了安远侯府上下几百口人,却发现那丫鬟竟是安远侯府的家生丫鬟,甚至无人知晓此丫鬟会武功。 此丫鬟名为红杏,因为女红很好,又擅长梳头,便从小被安远侯夫人留在身边伺候,为人玲珑剔透,从不曾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红杏掳走楚合意,迅速跳下护城河,安远侯府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是震惊的。 甚至还有丫鬟婆子说:“但凡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会照顾我们,或者帮我们应付一些差事。” 红杏不仅能干,而且在安远侯府的人缘极好,谢凛用刑讯逼供,见了血,亦无人可说出一点有用讯息。 这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清晨的日光,从门窗外斜照进来,谢凛抬眸看去,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却不知楚合意如今身在何方,可还安全,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他派出去寻找楚合意的陶三急急进来拜见,说道:“太子殿下,我们在山林里,发现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属下已经找人辨认过了,此人赫然是红杏。” 什么?众人震惊,红杏居然死了? 红杏死了,那楚合意是不是也凶多吉少? 谢凛不信,指着安远侯府的人,道:“带他们下去再仔细辨认!” 又道:“可有太子妃的踪迹?” 陶三道:“暂未发现太子妃的踪迹。” 谢凛眼前一阵阵发黑,气血再次翻涌。 安远侯府的人被带下去,辨认那具尸体,半个时辰之后,陶三再次来回禀。 “太子殿下,那具尸体,确确实实是红杏。她的容颜,她的身量,以及她身上的荷包,还有安远侯夫人过年时才赏赐给她的碧玉簪子,都足以证明。” 安远侯府上下,查不出一点有用信息。 而现在,红杏还死了。 谢凛轻轻地闭上眼睛,脸色一片苍白,他坐在椅子上,沉默得好似一块石头。 望山与陶三相视一眼,两人都焦急不已。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谢凛睁开眼睛,眸色一片冰冷,“现下看来,查安远侯府已经没有任何用处。陶三,你与文策将军一起调查,盛京城近期有哪些冒出头的强大势力,必定是这股势力趁机浑水摸鱼,把太子妃劫走了。找到这股势力,就能找到太子妃。” 陶三郑重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告知文策将军,与他一起探查!” 陶三离开之后,望山劝慰谢凛:“殿下,太子妃如今身份尊贵,旁人花费巨大力气抓走她,必定有用,不会轻易杀害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还请殿下莫要太过忧心。” 谢凛紧抿着唇,没有做声。 望山所说,他如何不知? 只是楚合意昨晚追杀润雪夫妇,又营救平阳公主与八皇子,必定身受重伤,才给对方可乘之机。 重伤的她,落入旁人之手,旁人会顾惜她的伤痛么…… 只要想到这里,谢凛便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是刀子,一下一下割着他的心扉。 …… 寒气从后背弥漫上来,楚合意感觉到无尽的寒冷,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瞬间,疼痛从四肢百骸袭击而来,她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陌生的房梁与屋顶。 楚合意有瞬间的茫然,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睁开眼睛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出事之前,奔霄忽然发狂,将她和伯母甩下马背,紧接着伯母身边一个丫鬟,抱着她跳护城河了。 楚合意躺在地板上,寒气就是从地板下弥漫上来的,她浑身是伤,更加觉得寒冷。 她咬着牙,尝试从地上爬起,结果又跌回去,浑身疼痛不说,身上也没有力气,她好像在发热,一会儿觉得热一会儿觉得很冷。 尝试三五次,她才终于爬起来,靠墙坐着,她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屋子,有空置的床,许久没人睡过了,依稀可见上面的灰尘。 还有桌椅,亦是布满灰尘,她躺过的地方,灰尘缭乱。 屋子里有一扇窗,天光从窗外泄进来,楚合意靠着墙壁歇息一会儿,便爬到窗边,往外看去。 她发现自己身在一栋木楼之上,木楼大概有三层,她就在第三层。 从这里看去,可以看到园景,园子很宽阔,绿树成荫,草长莺飞,在园子中央,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周墨池。 周墨池一身玄色衣袍,坐在石凳上,在他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们中间隔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置茶水点心。 而在他们两人周围,则站立着十几个侍卫,侍卫们腰佩长剑,气氛肃杀。 周墨池不知和对方正在谈什么,那人对他似乎很恭敬的样子,不时给他添茶水,双方看起来相谈甚欢。 只是太远了,她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但是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画面,楚合意忍不住心想:「我被抓来此处,莫非和周墨池有关吗?」 那个和周墨池谈话的人,又是谁呢? 周墨池看着对面的人,再次给自己满上茶水,却没有再动茶杯。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北周臣子,名叫任非雨,他嘴角微微含笑:“微臣说的话,五皇子可以好好考虑一番。事情成了,五皇子不仅坐享荣华,而且您想要护着的人,都会平安。” 周墨池紧紧捏住杯子,骨节泛白,他几乎没有犹豫,便道:“任大人有所不知,我处在生死关头时,是大启救了我,我早已不是北周皇子,绝不会为北周去做奸细!背叛我的救命恩人!” 可笑,他的母妃被北周皇室害死,他妹妹的双眼被北周皇室害瞎,他们九死一生,才在大启活下来,在谢凛与楚合意的帮助之下,才活得像现在这样好,结果任非雨居然让他为北周做奸细,背叛谢凛与楚合意。 这怎么可能呢! 让他背叛谢凛、楚合意,他宁死! 任非雨却不慌不忙,淡淡笑道:“五皇子您猜测一下,为何大启发生逼宫夺权大事的晚上,我们北周的人能够准时出现在盛京城呢?” 第309章 杀周墨池 周墨池瞳孔微缩,皱眉看着他。 任非雨笑了笑,“有人提前一个月给我们北周送消息,说大启即将皇权更替,于是我们就悄然带人来了。” 周墨池冷道:“那又怎么样?即便没有那人给你们递消息,你们难道就不会来吗?赎回周瀚池的合约,你们并没有打算遵守多久不是吗!” 任非雨道:“我和你说这个,是要你知晓,想要对付大启太子的人,不仅我们北周,还有其他势力。” 周墨池眉头紧锁,任非雨的意思是让他知晓,大启皇权更替,虽然谢凛大权在握,但也风雨飘摇。 “大启在一日,我活一天,大启若破灭,我与他们共存亡!”周墨池沉声道。 任非雨“呵呵”笑出声,“微臣倒是忘记告诉五皇子了,大启太子妃楚合意,如今在我们手中。” 周墨池大惊,不信! 楚合意自身能力不弱,而且身边还有舒孝,百花等人,她怎么可能落入任非雨的手中? 任非雨便将昨晚如何捉拿楚合意的细节,全部告诉了周墨池,说完之后,抬手指向关押楚合意的屋子:“此时她就在那个屋子里。” 周墨池拍桌而起,怒喝:“你想怎么样!” 任非雨慢条斯理道:“五皇子记忆力怎么这样不好呢?微臣想要五皇子做的,方才已经说过了啊。” 周墨池手指紧紧攥成拳头,一言不发。 但是任非雨看得出来,他把楚合意看得很重,心头必然已经在犹豫了。 于是,任非雨继续说道:“五皇子,您与太子妃同时失踪,当大启太子发现盛京城内有北周势力出没时,必定会怀疑您,太子妃也绝不会再相信您,你们再见面,她一定会持剑杀死您,您已经没得选择了。” 周墨池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半晌后,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任非雨耐心地等待他做决定。 再睁开眼睛时,周墨池眸中一片决然之色,他道:“在如此情况下,他们怀疑我,理所应当。但我不能因为他们怀疑,就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是他们给了我和妹妹、表哥第二次生命。” 周墨池忽然从自己锦袍之下的靴子里,拔出匕首,作势要结果自己:“我这就去死,绝不让你们利用我!” 任非雨愣了下,没曾想五皇子居然如此刚烈,他连忙喊道:“五皇子且慢!我话还未说完!” 周墨池将匕首,搁在自己咽喉处,随时做好要抹脖子的准备,看着任非雨。 任非雨脸上不再有笑,十分严肃道:“太子妃失踪之后不久,太子也知晓五皇子失踪了。太子除了派人寻找太子妃之外,还把桑农与风盈公主给控制了,五皇子可以不在乎自己性命,可难道您也不在乎你表哥与风盈公主的性命了吗?” 任非雨口中所说的风盈公主,便是宋无惜。 任非雨继续说道:“五皇子一直生活在大启,您有所不知,您的舅舅因为暗中救您离开,已经被王上惩罚了。桑家男子如今都在大狱里,而女子—— “五皇子您的舅母、表嫂,表妹们,各个貌美如花,原本王上要将她们送去军营,慰藉我们北周的将士们,是三皇子求情,暂时将他们护在身后。” 周墨池浑身一震,脸色瞬间煞白,送女子去军营慰藉将士们,不过是委婉说法而已,实际上就是做军妓。 北周的规矩没有大启那么多,这种事情,他的父王一定能够干得出来。 周墨池脚下踉跄,跌坐在石凳上。 “三皇子说了,只要五皇子帮助我们,将大启打下来,一雪前耻,来日三皇子在大启盛京城登基为帝,您便是尊贵无比的一国王爷,而您的舅家,也将因您而享受无限荣华,成为第一大世家。” 说着话,任非雨倏然眼神一凛,拖长声调:“否则——三皇子也护不住您的舅家了,您舅家那些水灵灵的姑娘,不知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我们北周的将士可是十分勇猛的。” 周墨池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掏空了,他靠着石桌,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当初周瀚池被活捉,对北周来说是耻辱,但是现在,三皇子带着任非雨来到大启,却不仅仅是想要一雪前耻,而且还想要吞并大启,在大启登基为帝。 任非雨道:“五皇子可要想好了,对您有恩的何止大启太子与太子妃?您的舅家也对您有恩啊。 “还有,您母妃惨死的仇,您难道不想报了吗?她死得多么冤枉啊,只要您助三皇子成就大业,三皇子便会为您报仇雪恨。” 有血,一滴一滴从周墨池的掌心落下来,那是他指甲掐入自己掌心,造成的结果。 “你既然说,我与太子妃同时失踪,太子已经怀疑我了,就算我现在答应你去做奸细,又如何成功?” 任非雨笑得高深莫测:“这一点,不用五皇子操心,我们会为您安排好的。” 周墨池没再说话,他抬头往关押楚合意的那个房间看去,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风吹过树梢,开到极致的花瓣,被风吹落下来,缤纷一片。 吱呀。 房门被推开,楚合意抬头看去。 任非雨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小厮手里拿着一把剑。 任非雨笑道:“小姑娘,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一定很害怕吧?” 楚合意微微皱眉:“你想干什么!” 任非雨笑道:“我来救你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被关在这里,实在叫人心疼。” 楚合意满眼戒备之色:“你想要怎么救我?” 任非雨道:“我想要周墨池帮我主子一个忙,但是他拒绝了,我的主子很生气,如果你能亲自将他杀死,我就放你离开。” 任非雨微微抬手,那小厮便上前,将手中长剑呈给楚合意。 楚合意看着那长剑,没有接过,那小厮竟直接动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将她推出房门外,一路来到园子入口处。 任非雨将长剑塞进她手中,阴冷道:“听说你和大启太子昨天才新婚,你出事他一定很忧心,他身子不好,若是听闻你的噩耗,一定承受不住,说不定因此撒手人寰。只要你去杀周墨池,我便放你回去与你夫君同聚。” 任非雨猛地将楚合意推出去,手持长剑的楚合意,就这样出现在周墨池面前。 第310章 伤心崩塌 楚合意头疼得厉害,双脚虚浮,长剑在她手中变得很重,她差点拿不动。 整个天地好像在摇晃,让她甚至看不清楚周墨池的脸,身子就往地上栽去,她连忙用剑杵着地面,才没有栽倒。 周墨池见状,便要上前扶他。 然而,他才有所动作,他周围那些侍卫瞬间动了,长剑出鞘,他们剑指楚合意。 为首之人说道:“我们不管你是何人,但只要我们在此,就绝对不允许你杀害我们五皇子!” 他们的五皇子? 楚合意看着他们,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北周人,所以,趁着混乱把她抓来的,是北周人。 要求她杀死周墨池的,则是北周臣子吗? 那人冒着生命危险,把她抓来,只是让她杀死周墨池吗?只要她杀了周墨池,就真的会放她离开?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她,谢凛身子羸弱,她若是出事,谢凛肯定承受不住? 两国敌对几十年,上次舒孝还活捉他们的二皇子,北周的脸面被踩在地上,两国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只深不浅,那大臣既然抓了她,又怎会让她杀一人,就放过她? 如果她是没有经历过任何大事的闺阁女子,被困在这样的地方,心生恐惧的情况下,只怕要被那臣子诓骗,为了活着,为了谢凛,当真对周墨池动手了。 楚合意杵着长剑,心想:「如果我此时杀死周墨池,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刚才周墨池与那人一开始相谈甚欢,后来似乎谈崩了,也许那人要求周墨池做事,被周墨池拒绝了。 「而我和周墨池同时被北周人掳来,不说谢凛,便说我四哥、舒孝、望山他们都要怀疑,我是被周墨池掳来的。这是人之常情。 「现在谢凛他们,一定很着急我的安危。不管是为了对付周墨池,还是为了对付北周,宋无惜和桑农一定已经被控制住了,那人会不会已经将此事,告知周墨池了呢? 「周墨池得知桑农与宋无惜被控制,便会认定他被怀疑了,大启无人再信他了。若此时我再对周墨池刀剑相向,便彻底粉碎周墨池对我、对谢凛、对大启皇权的信任。 「当我手中的剑杀过去,周墨池一定绝望彻底,那他回过头去帮助北周对付大启,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原来我手中这一剑,是斩断他心中最后的希望与信任的。」 原来,如此! 楚合意深吸口气,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只要她朝周墨池杀过去,那人一定从背后将她杀死,如此一来,周墨池再无回头路可走。 北周害死他的母妃,害得他和妹妹颠沛流离,害得宋无惜失去双眼,可到最后,他却也只能回到北周去。 园子里,尽数都是北周侍卫,她杀了周墨池,根本逃不出去。 不,即便她和周墨池联手,也逃不出去。 楚合意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咬着牙,将长剑握住,举起来,对准周墨池。 在满树花雨当中,她的长剑对准了周墨池。 周墨池瞳孔剧缩,紧皱眉头:“你,你要杀我?” 楚合意看到他眼里的绝望,他果然……万分绝望,整个人的信念在崩塌的边缘。 楚合意问他:“是你抓我来的?你忘却了昔日我与谢凛,是如何对你、宋无惜与桑农舍命相救了?如今北周发现你们的价值了,你就要回北周去,为北周办事,背叛我与谢凛?” 周墨池看着她,满眼都是痛苦之色,他翕合着嘴唇,好半晌才说道:“你,你这样以为?” “你趁乱把我抓来,你还要我怎么以为呢?你身后这些侍卫,可都要拼死保护你呢!周墨池,我真后悔昔日救了你们姊妹三人,你用剑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周墨池:“不是我将你抓来的!我醒来就在这里了,我和你一样,都是被他们抓来的!” 楚合意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用剑吧,周墨池!” 她不信?她居然真的不信?居然被任非雨说中了?大概正是因为她不信,她才持剑过来要亲手杀死他吧! 周墨池百口莫辩,他看着楚合意那双决然的眼睛,终究还是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柄长剑。 “你后悔了,是吧?”周墨池大笑三声,声音悲怆:“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在今天做一个了结!你们所有人后退!” 那些侍卫面面相觑,下意识看向楚合意身后不远处的任非雨,任非雨微微摇头,他们便后退了。 楚合意死死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持剑朝周墨池冲了过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墨池也手持长剑,朝她冲了过来。 记得前世,在风雪漫天的常青城,他是那个孑然一身的男子,与他们踽踽前行。 也曾记得今生,在皇宫里,他手把手教导她骑射。 还记得,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抛却敌国身份,入军营帮助训练骑兵。 他也记得,昔日他与表哥、妹妹陷入死亡绝境时,是她与谢凛拼死相救…… 如今,却要刀剑相向…… 剑尖,直指对方心脏。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直直地看着这一幕,只有风在吹,花在落。 近了,近了,剑尖距离对方,更近了。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楚合意手中的剑,从周墨池身边偏了过去。 周墨池整个人都惊了,他做好了受这一剑的准备…… 与之同时,楚合意也很意外,周墨池的剑从自己身侧,滑了过去。 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震惊之下的周墨池,始终不忘自己的目标,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冲上前,在任非雨错愕的目光中,将长剑送入他的心口。 就在方才,任非雨见楚合意持剑冲向周墨池,他自己便执了一把长剑,无声地跟在楚合意身后。 他与楚合意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近到可以在楚合意杀死周墨池之前,杀死楚合意,但是现在,楚合意从周墨池身边冲了过去,而他居然被周墨池手中的长剑,贯穿心脏了。 任非雨不可置信地低头,低头看向贯穿自己心口的那柄长剑。 第311章 投名状 周墨池看着任非雨的眼睛,毫不犹豫将长剑拔出,血线飙出来,他也不去管,而是回身冲向楚合意。 周围的许多侍卫在这一刻,以为他刚才控制不住冲向前的脚步,杀错任非雨了,这会儿回身是去杀楚合意的。 楚合意此时已经停住,她迅速回过身来,周墨池已经持剑冲到她的面前。 对上她错愕的目光,周墨池道:“我怎会杀你?我只想救你,我不曾背叛过。” “我也是。”楚合意道:“现在,你打晕我。” 他们距离很近,对比之下,侍卫们距离太远了,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只是在他们反应过来时发现,楚合意已经被周墨池打晕。 楚合意晕厥过去之后,周墨池将她接住,顺势坐下来,把楚合意抱在怀里,直接坐在原地。 侍卫们持剑冲上前,团团将周墨池与楚合意围住,剑刃上闪烁的寒光,叫人心惊胆战,但是周墨池只是看着被打晕的楚合意,没有抬头。 远处,一道森寒的愤怒目光,越过众人打在他的身上,他能够明显察觉到。 他还知道,那个人正在众人的簇拥下,向他这边走来。 正是因为那个人的到来,围住他的侍卫们,才没有对他与楚合意动手,让他们可以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五弟好身手,居然杀死了我北周的大臣!”来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侍卫迅速分立两旁,那人便站到了周墨池的对面。 周墨池这才抬头,朝那人看过去,那人正是任非雨效忠的三皇子周宇池。 在周宇池身后,有许许多多的护卫。 而在这座几近几出的宅邸附近,必定还有几千将士镇守。 杀气,从周宇池身上弥漫开来,弥漫到各个角落里去,现场气氛一冷再冷,如同冰天雪地一般,所有的护卫都做好了奋战的准备。 周宇池看着周墨池的眼睛:“杀我北周大臣,五弟看样子是不想与我合作了。你舅舅一家子,你也不打算救了,是么?” 周墨池抱着楚合意站起来,道:“三哥错了,杀死任非雨,恰好证明我是真的想要帮助三哥,夺得大启江山。” 周宇池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几声,问道:“愿闻其详!” 周墨池不紧不慢地说道:“方才任非雨想要对太子妃下手,而我趁机杀了任非雨,救下太子妃,回头大启太子与太子妃,一定对我十分信任,我待在大启,便可以为三哥做事。” 他深吸口气:“任非雨的人头,是我给大启太子的投名状。” 周宇池的目光探究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周墨池继续道:“方才任非雨告诉我,我和太子妃同时失踪,大启太子已经怀疑我,将我表哥与妹妹控制起来,若任非雨不死,我无法完好无损地将太子妃带回去,大启太子又如何信任我?我又如何为三哥你办事?” 周宇池:“你最好不要骗我!” 周墨池:“我怎么敢骗三哥?舅舅一家对我恩重如山,舅家的姊妹们又何其无辜,我若是骗三哥,便是陷他们于万劫不复之地。” 周墨池眸中恨意溢出:“况且,我母妃死得冤枉,我还等三哥来日登基,为我母妃洗刷冤屈!父王、大哥二哥他们,全都容不下我,我只有三哥可以依靠了!” 周宇池打量着他,许久许久,都没有吭声,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但这时候,他手底下的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三皇子,我们的踪迹泄露了,大启太子正带着人手往我们这边过来,初步估计,有上万将士!” “什么!”周宇池大惊失色,他们藏身这个地方十几天了,一直没有被发现过。 他们把楚合意、周墨池抓来才多久啊,不过一个夜晚而已,居然就被大启太子找到了。 听闻大启太子从小身体孱弱,几次吐血,差点身死,可现在谁来告诉他,那个太子为何如此能耐,这么快就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不说周宇池震惊了,就连周墨池也很意外,昨天晚上大启皇权更替,谢凛需要镇压的势力很多…… 他从未想过,谢凛可以这么快找到这个地方来,这等聪慧,当真是常人难以企及。 “三皇子,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周宇池被问住了,看向身边的人:“柳先生,您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柳先生回答:“我们身在大启,等于是在虎口边上,而对方人数比我们多一倍不止,私以为应当撤离,与我们的大军汇合,且要迅速!” 大军?周墨池注意到了柳先生的说法,也就是说,在这里的只是三皇子一小部分势力而已,在别的地方,还有大部分势力。 他沉思着,慢慢地把楚合意放在石凳上。 周宇池脸色很难看,准备要撤离,但他又忽然停下来,看向周墨池、楚合意:“柳先生以为,这两人应当如何处理?”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从大门处射来,对准的是周宇池。 周墨池见状,闪身过去,挡在周宇池身边,为他挡住这支箭矢! 周宇池扶住他的肩膀,很是震惊:“你……” 箭矢钻入周墨池的左肩,疼得他脸色煞白,只见他虚弱一笑:“三哥,我还等着你登基,带我与妹妹回家,还我母妃清白,放舅舅一家自由……” 大批大批的人手,从各处大门涌进来了,周宇池的人手太少,根本抵挡不住,正在节节败退。 周宇池对他所为所讲,十分满意,但他扶着周墨池的手,却在慢慢松开。 大启太子实在太厉害了,迅速找到此处不说,还带了大批人手来,对方一定很擅长带兵,竟叫他的人毫无还击之力。 周宇池道:“五弟,你能帮我,实在太好了,来日我一定不忘你今日恩情,你母妃你舅家,我都将善待他们……” 与周宇池不同,周墨池对谢凛此时带大批人手赶来,是很敬佩的,觉得谢凛当真厉害。 与其相信周宇池能够为他报仇,救舅舅一家,他还不如相信谢凛、楚合意,以及自己! 而且,舅舅一家现在肯定在周宇池手上,而不是在父王手中。 他察觉到周宇池想要从后边撤退——也许他们有地道可以撤离,他忽然拔出匕首。 刀刃的寒光,照得周宇池脸色无比苍白。 周宇池浑身一惊,作势要跑,结果周墨池擒住他的胳膊,困住他的脚步…… 周宇池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周墨池手起刀落,那匕首竟是把他自己的胳膊,划伤得鲜血淋漓。 第312章 八分信任 周宇池当即就愣住了,“五弟你……” 周墨池不甚在意地对他笑了笑,把匕首塞到旁边柳先生手里:“柳先生挟持我与太子妃在前边挡着,三哥可以带着部分人手,从后门撤离,否则你们很难杀出去!” 周墨池杀死任非雨,说是投名状,周宇池对他信任三分; 周墨池为他挡了那支箭矢,周宇池对他信任五分; 现在,周墨池伤害自己,划伤胳膊,血流如注,又让柳先生挟持他,为他们争取撤退时间,周宇池对他的信任,达到八分。 “你呢,那你怎么办?”周宇池脸色有些苍白,这句话里有两分对周墨池的关切。 周墨池笑了笑:“三哥莫非忘记了?方才我杀死任非雨,救下太子妃,如今让柳先生挟持我出去,此三件事,不仅可以为三哥争取撤退时间,也可以取得大启太子的信任,来日便可为三哥做事。” 周宇池抿了抿唇,虽然对周墨池有几分关心,也舍不得放柳先生离开,但他自己的性命,总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最终看向柳先生,道:“有劳柳先生了!我在老地方,等柳先生归来!” 柳先生怔忪一瞬,忙道:“三皇子请先行一步,我们回头再见!” 双方就此商定。 周墨池胳膊上的血还在流,但他不去管,他看着周宇池问道:“不知我此去,可以为三哥做些什么?” 周宇池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回头我会叫人给你送消息,五弟且等着就是。” 周墨池颔首,转过身去,大步上前,将昏睡在石凳上的楚合意抱起来,柳先生握住匕首,挟持着他们,三十个护卫站在他们身后,整装待发。 周宇池深深地看他们一眼后,带着剩下的人,迅速往后撤退,上千人转眼间消失在红墙黑瓦之间,不见踪迹,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柳先生的匕首一直抵在周墨池的脖颈处,周墨池就这样抱着楚合意,出了院子大门。 弓箭手早已经发现情况,弓弦已经拉满了,箭矢对准他们,却无一人胆敢放箭。 谢凛坐在肩舆上,左右两边分别是舒孝和薛金飞,身后左右是上万将士。 看到周墨池抱着楚合意,在柳先生的挟持下,走出来的瞬间,谢凛与舒孝都是瞳孔一缩。 身体已经羸弱到极致的谢凛,更是瞬间坐起身来,单手紧紧地抓住扶手。 柳先生对着前方的人道:“你们的太子妃和周墨池,在我手上!给我们准备三十一匹马,并且全部后退!只要我们安全离开,太子妃与周墨池我自然会还给你们!” 舒孝、薛金飞等人,步步后退,下意识看向谢凛,谢凛目光紧锁着周墨池怀中的楚合意,没有任何犹豫,道:“按照他说的去做。” 薛金飞立即让身后的将士,把三十一匹马让出来,柳先生留下四人帮助自己,剩下的护卫全部翻身上马,把他们保护在中间。 柳先生手中的匕首,始终紧紧抵着周墨池的脖子,甚至刀刃在上面划出血条,有鲜血流出来,也不敢放松分毫。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慎重。 然而,他防备着谢凛、舒孝、薛金飞他们,却对周墨池疏于防范。 在谁人也注意不到的情况下,周墨池悄悄伸出脚去,柳先生绊在他的脚上,身子往前跌去。 周墨池趁机抱着楚合意,往旁边闪开,匕首堪堪从他的脖子处滑去,但到底没有划伤他! 柳先生心头大惊,还未站稳,箭矢就从身后射来,直入他的肺腑,他还未直起的身体顷刻间往地上倒去,“砰”的一声,溅起无边尘土。 负责保护他的那三十个护卫,这才反应过来要动手,但是此时,舒孝已经从马背上借力,跃到周墨池身边,将周墨池与楚合意护在身后。 这边厮杀才起,后边的薛金飞已经带着人手上前,将那三十个护卫团团围住。 那三十个护卫见状,知晓大势已去,他们活不成了,再如何厮杀,不过是困兽之斗。 死去几个伙伴之后,有人当场下跪投降。 最终死亡七人,活捉十人,剩下十三人投降。而且这场厮杀,结束得很快,其实算得上是单方面拿下,三十个护卫毫无抵抗之力。 周墨池抱着楚合意,亲自将其交到谢凛手上,谢凛把楚合意接到怀里,目光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周墨池。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流,虽无言语,但谢凛能够读懂周墨池的沉默。 只听周墨池说道:“太子殿下,墨池不辱使命,将太子妃安全带回。” “她安全,就好。”谢凛脸色惨白一片,看着她安睡在自己怀中,提了一夜的心终于松懈下来,翻涌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大口大口的血呕出来,点点落在楚合意的衣襟上。 他想避开的,但是没有力气;他想擦去的,但实在抬不起手来。眼前天旋地转,他再看不清楚合意的脸,无边的黑暗倾覆下来,将他彻底吞没。 后面的事情,谢凛便不知道了。 楚合意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东宫,寝宫内的琉璃灯盏被点亮三两盏,寝宫另外一边被照得明亮,只她睡的地方光线昏暗。 天黑了。 瑞嬷嬷、弦月、百花,都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楚合意对上他们的笑容,嘴角也忍不住扬起浅浅笑意。 甘遂上前给楚合意把脉,望闻问切,然后呼出一口气:“太子妃从小身子底子好,高热已经退了,给她准备些清粥,或者面条。” 楚合意道:“我想吃面条,如果能放点肉,就更好了。” 大婚当日折腾那么久,已经很饿了。 结果大婚当天晚上还要努力活命,更饿了。 接着又被抓走,一夜都没东西吃,她简直饥肠辘辘。 这会儿大病初愈,楚合意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瑞嬷嬷见她胃口好,眉开眼笑,积极得不得了:“锅里炖着软烂的肉呢,我给你煮面条的时候,给你放一些。” 第313章 热血沸腾 甘遂退下了,瑞嬷嬷去准备牛肉面,楚合意环顾四周,不见谢凛,便问道:“谢凛呢?” 百花不擅长撒谎,弦月比较机灵,她道:“太子殿下身子不大好,不过甘遂大夫一直在太子殿下身边照看着,太子妃您吃了面条,就可以去看太子殿下了。” 楚合意听她这样说,以为谢凛并不严重,想着吃好面条有了力气,才好去看谢凛。 瑞嬷嬷把面条端上来之后,她拿起筷子,吃得很快,一方面是真的饿惨了,另外一方面是着急去看谢凛。 不管谢凛情况好还是不好,她总归是着急要去见他的。 东宫里包含着最前方的明德殿,主要是太子议事之处,此外还有千秋殿、长宁殿、月临殿、永信宫等十数个宫殿。 楚合意休息之处,便是东宫长宁殿,距离议事的明德殿很近,仅次于太子所住的千秋殿。 楚合意吃过面条,又简单梳洗一番,更衣完毕,便往千秋殿快步赶来。 来到千秋殿附近,楚合意就察觉气氛不对劲儿,太监宫女们沉默不说,而且小心谨慎。 守在门口的舒孝、薛金飞、周墨池等人,亦是神色严肃,见到她来,就好像见到救星似的。 仅此场面,楚合意便知晓,谢凛的情况没有那么好,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很多。 楚合意快步进去,问甘遂大夫,谢凛的情况。 甘遂叹了口气,紧皱眉头,道:“太子殿下因是双生子,在娘胎里就体弱,再加上多年服食毒药,毁损身体根基,好不容易养得好些,又中箭……这两日更是殚精竭虑、屡次吐血……情况十分不好。” 甘遂道:“太子殿下虽然如今吊着一口气在,但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太子妃出事,他的心高高悬起,一直悬到太子妃平安归来,他紧绷的心神断了,再撑不住耗损到极致的身体,便出现如此情况。” 霎那间,楚合意感觉双脚像是灌了铅。 明明谢凛的床榻就在前方不远,明明只要走几步,她就能到达谢凛身边,但脚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瑞嬷嬷扶着她,道:“甘遂大夫不过是把最糟糕的情况,告诉太子妃而已。太子殿下苦尽甘来,我瞧着他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我相信他迟早会醒来的,太子妃要撑住,他如今需要您,您可不能倒下了。” 这句话给楚合意注入了些许力量,是啊,一路走来,谢凛以为的至亲,全变成仇人,以为的仇人,又是他的血脉至亲。 她要撑住,在谢凛醒来之后,让他知道,无论什么境况之下,他至少还有她。 终于,她在瑞嬷嬷的搀扶下,走到谢凛的床榻边,瑞嬷嬷搬了杌子来,楚合意便坐下看他。 谢凛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若不是他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真的很难相信他还是个活着的人。 他嘴角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如他的气质一般,总是干净如斯。 楚合意在他床边一坐,便是一炷香的功夫。 她抚摸着谢凛的头发,还有脸颊,轻声而温柔地对他说:“谢凛,你累了就安心睡吧,只要你最后能够醒来,让我等多久都可以。” 她紧紧握住谢凛的手,隔了半晌,继续说道:“你放心,任何时候你醒来,我都在你身边,不管什么时候你需要我,我都在。” 后面几个字,她声音不高,但是声调沉沉,很是郑重其事。 深吸口气,她视线从谢凛脸上转移开,面向大殿中央,道:“望山,你去外面把周五皇子、舒孝将军一并喊进来。” 望山听令而去,不一会儿,外面两人进来,楚合意虽然面向他们,但始终牵着谢凛的手。 望山试探性道:“太子妃,要商谈事情么?是否到明德殿去,也好叫太子殿下好生休养?” 楚合意道:“不必,就在这里商议,太子即便昏睡不醒,也要让他听着,大启大事我们从不避开他,他始终是我们绝不会放弃的人!” 望山闻声一怔,不再多说什么。 周墨池与舒孝都不由自主看了楚合意一眼,默默钦佩她的坚韧。 楚合意让望山带所有人下去,包括瑞嬷嬷,殿内顿时只剩下他们四人。 而后,她看向周墨池:“五皇子,我们是如何被北周三皇子抓走的?今天的情况,又是怎么个情况?” 周墨池没什么可隐瞒的,当他和楚合意持剑冲向对方,而楚合意毫不犹豫偏开长剑时,他就知道此生便是到死,也绝不能辜负楚合意的信任。 当谢凛带着大军那么快赶到时,他更知道,此生势必要跟随他们夫妇二人。 从昨天晚上出宫之后就被抓走的事情,到今天与任非雨、周宇池说过的话,周墨池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楚合意。 然后还弱弱地问她一句:“太子妃当时叫我打晕你,就是要我假装答应做他们卧底的,对吧?” “是的。”楚合意很肯定地回答:“周五皇子,你做得比我想象中好,杀死任非雨、打晕我,又为周三皇子挡箭,还让柳先生挟持我们,基于以上这些,现在周三皇子一定很信任你。” 周墨池攥紧拳头:“我母妃的死,我妹妹瞎掉的双眼,这些仇还未报。而我舅舅一家,被三皇子控制在手上,若是三皇子出事,我舅舅一家肯定无法幸免于难。 “但是以三皇子的手段,即便他登基,也会将我与舅舅一家赶尽杀绝的,我们知晓他太多黑暗了,所以我也不想为他做事。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获取他的信任,然后……”周墨池眸中出现一抹狠色,未尽的话他没有说完,而是转而说其他的。 “我要为母妃和妹妹报仇,我要把舅舅一家救出来!”他说出这话,胸腔中是一片恨意,眼神冰冷如霜。 楚合意与舒孝相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撼,这震撼是对周墨池忽然定下的目标。 一定是因为被追杀久了,是在黑暗里待久了,是已经认命了却依旧有人不放过他们……他才想到要反抗,否则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利用,直到榨干身上的最后一滴价值为止。 楚合意看着说,一字一顿地说:“周五皇子,只要你需要,我可以做你的一份力量!” 舒孝说:“我也是!” 周墨池热血沸腾,看着他们,眼眶红了。 气氛正好,外头却传来女子的娇喝声:“我来与他谈论婚事,你们滚开!” 第314章 我要北周 几人谈论正酣,乍然传来这么一声娇喝,三人都愣了一下,那显然是安定公主的声音,她居然说来谈论婚事?现在?和舒孝? 安定公主与舒孝有婚约在身,二人谈论婚事,理所应当,但是楚合意不喜安定公主这样贸然闯来,仿佛天底下她最大似的。 尤其此时谢凛正在昏睡,若她让安定公主就这样闯进来,回头不知得多少人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宫里宫外各方势力,越发难以压制! “没有我的允许,谁人也不许放她进来。”楚合意直接对外开口。 外头立即传来薛金飞与望山的声音:“是,太子妃!” 外头似乎有长剑出鞘的声音,然后彻底安静下来,楚合意猜测,安定公主应该是被薛金飞或者望山出鞘的长剑,给镇住了。 听到安定公主声音,就神色抵触的舒孝,暗暗呼出一口气。 周墨池见状,想起什么,说道:“任非雨先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他说为什么大启皇权更替的晚上,他们可以准时出现在盛京城。 “当时我以为,北周一直对大启虎视眈眈,加上周瀚池的事情,北周对大启更添了一层仇恨,他们提前藏身盛京城,以踏平大启江山,是很正常的,但我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楚合意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墨池道:“三皇子他们几千人,藏身盛京城大半个月,以太子殿下的敏锐程度,居然一直没有发现他们,太子妃不觉得很奇怪吗?” 楚合意愣了下:“你的意思是说,盛京城有人为他们隐藏踪迹?” 周墨池很肯定地道:“而且这个人,权势地位还不低,否则难以将他们的踪迹,隐藏得这样好。” “莫非……是成王夫妇所为?他们谋划了这场宫变,然后提前通知北周的人过来?”楚合意说着,脊背窜上一层冷意。 舒孝拧眉,问道:“成王夫妇既然谋划宫变夺权,那他们为何提前通知北周的人到来?他们的目的是给我们添乱,可他们总不能一开始就认定,他们会夺权失败啊!若他们夺权成功,他们不是也要面对北周三皇子的对付?” 这是一个问题,周墨池想不明白,楚合意脑子里也暂时没有答案。 但是,有一点楚合意很确定,成王夫妇逃离盛京城之后,北周三皇子的势力就冒出头来,而且很快就被谢凛找到了…… “有没有可能……”楚合意忽然说道:“成王夫妇做了两手准备,先把北周部分势力,引到盛京城来。 “如果他们夺权成功,他们便立马派兵捉拿北周三皇子,立下大功,那么成王的太子之位就稳了。 “如果他们夺权失败,便引出北周三皇子等人来对付我们,给他们逃出盛京城、前往炎州城制造机会,并且提供足够的时间?” 周墨池与舒孝相视一眼,显然楚合意的说法,让他们豁然开朗,他们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霎那间,舒孝后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脸色有些苍白。 他道:“幸好当时太子妃阻止我带兵继续追杀他们,若是我当时真的追杀出去,只怕这会儿已经死在荒郊野外!” 楚合意心头想法,与舒孝没有太大区别。 她一直知道润雪此人,做事情总是有几手准备,若在一开始杀不死她,就最好不要追杀出去了,润雪他们还未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追杀出去很可能会把自己性命葬送,得不偿失。 利用北周势力来立功,立功不成就转而用来对付他们,润雪的确做出来这种事情,当真是心思缜密、心狠手辣。 楚合意心想,有些方面,润雪很值得她学习。 不过他们此次,也算因祸得福,大启与北周的战争,迟早要爆发,而经历这件事,周墨池得到了周三皇子的信任。 周三皇子让他来大启做奸细,相反,周墨池成了北周的奸细。 如今,周墨池不仅想要拿下北周,为母妃为妹妹报仇,也想要救下舅舅一家,那么,她帮助周墨池达成愿望,其实就是帮助她和谢凛,帮助大启扩大势力。 若是周墨池成了北周的王,他们便与北周是友好盟国。 但周墨池如果失败了,润雪一定不遗余力,与北周结盟,一起来攻打他们大启。 到时候他们便会腹背受敌。 那么,帮助周墨池夺得北周皇权,他们势在必行。 想到此处,楚合意终于松开谢凛的手,将其放在被子里,又为他掖好被子,然后站起身来,面向周墨池。 “周五皇子,我想与你商谈一件事!” 她神色认真且严肃,周墨池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太子妃请说。” 楚合意道:“我与太子殿下可以倾尽全力,助你报仇、助你偿还舅舅一家恩情,将他们救出水火之中,也可以助你成为北周的王。但是事情结束之后,我要北周是大启的!” 周墨池着实愣住,脸色微微泛白:“也就是说,我为了一己仇恨,个人恩情,在事成之后,要将自己的国家给卖掉了?” 楚合意道:“难听的话,可以这样说。但从好的方面来看,北周并入大启,往后两国之间,便不会再交战,得益的始终是百姓。” 周墨池道:“若只是为避免交战,来日我们可以签订友好合约!” 楚合意没有立即回答。 她想吞并北周,扩大大启地盘,增强大启实力,让大启成为真正强国,在多年以后,无人再敢打大启主意。 即便没有周墨池横在前面,她也是这样想的,大启北境百姓,深受北周侵扰,多年来大战小战不断,她想要结束这种局面。 一是为了与润雪夫妇拼一场输赢,二是为了实现真正的强国。 但,她把想法压在心底,只是对周墨池笑了笑:“周五皇子不必着急拒绝或者答应,我们当前的目标是北周,我相信不管周五皇子最终答应与否,北周若得你掌控,短期内都不会与我们大启发生战争。 “待到你我两国联手铲除异己,周五皇子再来决定,是否归属我大启。” 周墨池松了口气,楚合意没有压迫他,甚好,他不愿意做卖国贼,但也不愿意与楚合意为敌。 只是…… “应该如何助周五皇子,成为北周的王呢?”舒孝问出了周墨池心中的疑问。 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安定公主难听的辱骂声。 “太子殿下昏睡不醒,太子妃却在千秋殿里,单独召见舒孝将军和北周五皇子,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315章 退婚安定 安定公主此话一出,人人色变。 但她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当初太子殿下还是丞相之时,太子妃就在太子殿下与先太子之间反复横跳,现在太子殿下才昏睡多久啊,太子妃就耐不住寂寞了吗?” 薛金飞与望山虽然以长剑,将安定公主阻拦在千秋殿外,但却不能将她赶走。 当她说出这些难听的话语时,千秋殿内外的人,全都听见了。 望山怒道:“安定公主,请您莫要胡言乱语,中伤太子与太子殿下!” 安定公主冷笑连连:“我胡言乱语?他们若是清清白白,为何不允许我进去?退一万步说,太子殿下也是我的皇兄,他昏睡在床上,我这个做妹妹的莫非不能去探望他?这是什么道理!” 前方有长剑阻挡,安定公主很惜命,她并不上前,相反还故意往后退,拉开自己与长剑之间的距离,但言语一点都不后退。 “周五皇子尚未婚配,太子妃和他之间怎么样,我不管。但父皇早已经为我与舒孝将军指婚,太子妃要染指舒孝将军,我是不同意的!” 薛金飞常年跟在殷绍手底下做事,旁人不知道他,但是他却大概了解皇宫里的每一个人。 他从不知道,安定公主可以说出这样难听的话,而且神色相当的贱,特别特别贱,完全没有一国公主的风范。 以前安定公主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薛金飞既震惊,又觉得恶心,哪怕他不是楚合意,也因为安定公主的话,而怒气腾腾。 一个姑娘家得多贱,才能口无遮拦说出这些话?这些话中伤楚合意、谢凛、舒孝、周墨池不假,但对她这个公主的形象,也有所损毁。 她是真的不要脸了啊。 舒孝忍无可忍,从千秋殿里冲出来,一下子冲到安定公主的面前。 他怒火燃烧,脸色涨紫,看那样子冲出来是想要杀人,或者至少也要将对方狠狠揍一顿,可是当他面对安定公主的时候,却出不了手。 安定公主被他吓一大跳,见他不敢动手,便哼了声,扬唇冷笑:“怎么,舒孝将军想要以下犯上?你这是要杀我呢,还是想要打我呢?” 舒孝的拳头被捏得咯吱作响,若非眼前之人是个女的,他的拳头已经招呼上去了。 而且,他还顾及自己的家人,打骂公主,罪名可是很大的,即便谢凛与楚合意会护着他,但是朝臣们却不会护他,反而会给谢凛、楚合意施压。 所以,舒孝忍了又忍,忍到浑身紧绷。 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咬牙切齿:“打杀公主殿下,末将不敢,夜色已深,就让末将送公主殿下回宫,太子殿下需要安睡,不可打扰!” 他身材修长,浸在战场上几年,死在他手下的人没有几千也有上百,当他沉着脸、咬牙切齿的时候,很是吓人。 安定公主一开始也有被他吓到,但不知想到什么,她却又不害怕了,反而扬起脸浅笑出声。 “怎么,舒将军着急送我离开,是为了给太子妃空出地方来吗?我走了,你们的龌龊事,就无人知晓了,对不对?” 舒孝额角的青筋,一条一条暴起,他的理智正在燃烧消失,他要控制不住动手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楚合意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看向安定公主,问道:“不知安定公主擅闯千秋殿,所为何事?” 楚合意的目光扫过安定公主的手,安定公主过去的记忆瞬间涌上来,手心被银簪戳穿的疼痛,仿佛就在昨天。 安定公主敛去那欠揍的表情,变得认真严肃很多,不过她还是“哼”了声,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来和舒孝谈论婚嫁的事情,公主府已经快要建好了,不知舒孝将军可做好与我成婚的准备了?” 这话好像一盆冷水,将舒孝从头到脚浇得透透的,他如堕冰窖,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 楚合意看了眼身边的舒孝,知他心中从未想过要娶公主为妻。 婚期一直没到,先前他或许还能欺骗自己,不到跟前的婚事便不作数。 可是现在,安定公主站在他面前,直接了当问他,是否做好准备与她成婚了,这让舒孝再如何不想面对,也必须面对。 再加上今晚上安定公主的言行,简直让舒孝不敢恭维,对于娶她为妻这件事,舒孝更加不能接受。 楚合意开口道:“公主与舒将军的婚事,自有相关人员操心,公主若想知晓细节,便去礼部问问情况。舒将军就在此处,与你大婚之前,他不会跑掉。” 安定公主像个胜利者,目光在楚合意与舒孝之间逡巡一圈,她满意地笑了笑:“那就最好!舒将军可是父皇为我挑选的驸马,若不能早日与舒将军大婚,我总担心有变呢。” 安定公主转身离去之后,舒孝满腔的怒火与愤恨,恨不得将她走过的路给彻底毁了! 或者,连同安定公主这个人也一起毁掉,才最好! 楚合意看着他,轻声而坚定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娶她为妻,你放心,我会去皇上那里求得退婚圣旨。” 求,不过是含蓄的说法而已,现在整个大启,都是她和谢凛说了算,只要她去太极殿走一趟,必定能让皇帝下旨取消二人婚约。 舒孝的双眸顿时雪亮,激动道:“若能如此,舒孝感激不尽!” 楚合意微微一笑:“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既然已知你与公主的婚约是火坑,我自然没有让你去跳的道理。” 得了楚合意这句话,舒孝当天晚上开心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总担心是个美梦,醒来就破灭了。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次日早上,安定公主身边的人来请他入宫,他不想去,但是那丫鬟说道: “我家公主知晓将军不愿意与她成亲,此次请将军前往,就是与将军商量退婚事宜。” 舒孝以为,楚合意已经让皇帝拟旨退婚,安定公主知晓此事,便让他前去。 「好聚好散!」是舒孝心中的想法,于是他便去了公主寝宫。 安定公主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冰冷,“我知你不想与我成婚,但我堂堂一国公主,岂容你退婚?” 她指着旁边小几上的酒水,冷声道:“这两杯酒水当中,有一杯是毒酒,我要你选一杯喝下去,若选中无毒那杯,我放你自由,若选中有毒那杯,你死。” 第316章 生米煮成 舒孝看着她端坐在椅子上的清冷模样,又看搁置在她身边小几上的两杯酒水,他明白了,横在他面前的就是两条路:自由和死亡。 总是要选择其中一个的。 他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是受过大将军楚辎亲自教导的,身为男儿,要学会扛下自己的事情。 这两杯酒水虽然冒险了些,但却可以彻底斩断他和安定公主之间的联系。 “怎么,舒将军不敢赌吗?听闻舒将军征战沙场,英勇无敌,难道都是假的?你与我之间的婚事,不敢自己承担吗?” 安定公主话语十分难听,且她冷笑连连,“若舒将军不按照我所说的或退婚或死,我必定与你不死不休!” “舒孝从未打算拒绝!”舒孝沉声说道,视线从安定公主脸上,转移到桌上的两只小杯子上,眼底灼灼。 安定公主笑靥如花:“舒孝将军,请。” 舒孝双手倏然紧握成拳,大步上前,站到小几边上,那两杯酒水就放大在他跟前了。 有微微的光线从窗外落进来,落在酒水上面,酒水面上反射的光,竟有几分刺眼。 舒孝看着酒水,安定公主便侧头看着他,大殿内外一片安静,仿佛天地之间什么也没剩下,只有这两杯酒水,在等着决定他的生死。 舒孝一咬牙,一伸手,将最靠近自己的那杯酒水端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吭!” 他将酒杯掷在桌上,酒杯碰撞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舒孝转过身来,面向安定公主,等待着结果。 安定公主缓缓站起身来,笑盈盈的。 舒孝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发现眼前的安定公主忽然变成两个,然后变成三个,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发现安定公主变成无数个,将他团团围住,他难以逃出生天。 “舒将军喝醉了,进我房间去歇会儿。”安定公主的声音无比温柔,好似幽幽湖水一般,从他的耳朵一直流淌进他的心里,无法阻挡。 他被安定公主扶到内室,不知不觉地躺到床上,无限的湖水涌上来,将他淹没了,再无一点知觉。 …… 楚合意在谢凛床边守了一夜,醒来之后,太极殿的姚安公公来报:“从昨儿一早,皇上就病了,到这会儿还未能起得身来,许太医和鲁太医一直守在太极殿,不曾离开。” 楚合意问道:“两位太医怎么说?” 姚安摇头:“太医说不好说,皇上此次生病难测,也许明天会好,也许一个月,或许一两年,甚或者一辈子都这样了。” 楚合意明白了,皇帝权势被架空,他心理承受不住,病倒了。 又或者是,皇帝知晓宫中权势更替,若他不“病重”,便会贻笑大方,所以他选择“病倒”了。 不管是哪种原因,皇帝主动“病倒”,对她和谢凛来说,都是极其不错的局面。 楚合意道:“既然皇上病重,便让皇上好生在太极殿内休养,我这边忙完了,便去探望皇上。” ——还是要借皇帝之口,解除舒孝与安定公主的婚约。 姚安点头应是。 楚合意道:“先太子尚未安葬,许多事情要忙,我一时间走不开身。 “成王夫妇二人谋反逼宫,事情败露之后逃出盛京城,尚不知去向,我还要与温庭慎大人商议,如何写一道檄文,诏令天下。” 正说着话呢,温庭慎就来了,姚安立即告退。 楚合意和他了解东方晔下葬进度,后又提起成王夫妇叛逃,撰写檄文的事情。 温庭慎义愤填膺:“这道檄文,微臣愿意全力完成,不辜负太子妃的期望!” 如此甚好。 楚合意立即道:“温大人心中有家国,又是我大启的栋梁之材,这道檄文由温大人来写,再合适不过,我等温大人的结果!” 温庭慎拱手作揖:“多谢太子妃信任。” 楚合意又道:“还有一事,我想请温大人帮忙。” “太子妃请说。” 楚合意道:“太子殿下身子虚弱,奏折太多,恐他难以批阅完毕,若他坚持要批,恐身体承受不住,还请温大人将奏折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太子殿下必须亲自批阅的,另外一部分是可批可不批的。” 温庭慎微微怔愣过后,点头答应下来。 楚合意则留在千秋殿里,给谢凛擦洗,给他喂药,喂参汤,不管怎样,楚合意都将他当成迟早会醒来的病人而已。 她忙到晌午,温庭慎分出了一些必须谢凛批阅的奏折,亲自送过来,楚合意接过之后进了千秋殿,假装给谢凛批阅,但实际上都是她亲自批阅的。 不过,奏折上的内容,她都给谢凛念了一遍,也把自己的批阅都告诉他,并不去管他是否能够听到。 午饭时间,甘遂来给谢凛诊脉,在楚合意期待的目光中,他摇摇头。 楚合意眸中难掩失望痛苦之色,但她并未沉溺在这种情绪中太久,便振作起来。 她在瑞嬷嬷、弦月的伺候下,吃了午饭,然后看了看天色,觉得自己是时候去太极殿,找皇帝说退婚的事情了。 结果,舒孝却先一步过来了,他脸色无比灰败,只强撑着一口气走到她的面前。 不待他开口,楚合意问道:“发生了何事?” 舒孝看着她,心口万分涩然,他此生虽然不再奢望能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为妻,但也实在不想迎娶自己十分厌恶的人啊。 楚合意见他不语,便主动说道:“我正准备去太极殿,请皇上取消你与安定公主的婚事。” 舒孝愣了愣:“太子妃还没去找过皇上?” 楚合意便把自己早上不得不忙碌的事情,告诉了舒孝。 舒孝呆住了,他以为楚合意已经去找过皇帝,安定公主才会知晓,他想退婚。 原来楚合意还未去,安定公主就已经看出他的想法来了,所以特意给他制造了那种错觉。 难道……这就是命吗? 舒孝大受打击,猛地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何事?”楚合意眉头皱起。 对上她关切的眉眼,舒孝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他看着楚合意,从小便觉得她很漂亮,但现在她为了守护谢凛,守护楚家,守护大启,把自己长成了一朵开在雪地里的花,看似娇弱,实则坚韧。 他想…… 第317章 生死纠缠 舒孝想,如果此生不能迎娶自己心上人为妻,那娶安定公主或者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 “太子妃,末将来是想要告诉你,末将与安定公主的婚事,就这样吧。” 他一副心如死灰的语气,颓然但坚定,仿佛九头牛也拉不回他来了。 楚合意声音发沉:“为何!” 为何? 舒孝闭了闭眼睛,喝下那杯“毒酒”后,他醒来时,是在安定公主的床上,公主什么也没穿,靠在他怀里,而公主的婢女婆子在一边等着伺候。 但,因为这样,就必须要与公主殿下完婚吗? 并不是他强迫公主的,他不亏欠公主什么,如果公主要毁损他的声誉,那两人一起毁损好了。 他不怕名声尽毁。 可他又想起,公主一副看穿他的表情与眼神,“舒孝将军,你果真想和我退婚啊,所以哪怕可能会死,你都毅然决然地喝下那杯毒酒。 “可惜,那不是要你命的毒酒,而是让你我与欢、好的酒。” 舒孝当时处在暴怒中,不顾身份差别,掐住了安定公主的咽喉,公主都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却还在对他笑,宛若一个疯子。 公主脸色涨得紫红,却笑出了眼泪,眼泪落下来,滚在他的手背上,竟有点烫。 他松开公主的咽喉,公主在喘过气之后,笑着对他说:“你要和我退婚,去做太子妃的男宠吗?太子皇兄昏睡不醒,不知何时能够醒来,或者此生都不可能醒来了,所以你——堂堂征北将军,要去做太子妃的入幕之宾?” 舒孝当时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他的声音冷到极致,眼神愤怒到发狂:“你这般污蔑她,往她身上泼脏水,你信吗,即便你是公主,我也会杀了你?” 公主却似乎不畏惧,依旧在笑:“那你信吗,只要你今日和我退婚,明日你争抢着要去做太子妃男宠的事情,便会传得天下皆知?” 舒孝再次掐住她的咽喉,双眸一片血红:“安定公主,你其实对我没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看不上我,曾经你比我还要疯狂地想要取消这门婚事,为何现在却又纠缠不清?” 他从安定公主的言行举止当中,并未感受到任何爱情的痕迹,所以,他真的想不明白,安定公主为何如此! 这也是他未曾想过,安定公主会给他下那种药,然后与他睡在一起的原因。 安定公主多高傲啊,即便他身为征北将军,但在安定公主心目中,他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脱去将军的身份,他就是市井凶豪,安定公主怎会纡尊降贵,委身于他? 所以,舒孝是真的想不明白。 即便皇帝被架空,谢凛与楚合意掌权,但安定公主与他们的利益并不冲突,只要她安分守己,退了他这门婚事,还是能够觅得如意郎君,谢凛、楚合意也绝对不会为难她。 但现在安定公主却一反常态,对他纠缠不休,甚至和他睡在一起…… 然而,面对他的问题,安定公主却不回答,只是笑盈盈地说道:“你猜啊~~” 无论舒孝愤怒到何种程度,无论安定公主被掐窒息到怎样地步,她始终没有告诉舒孝,她这样做的原因。 但舒孝知道,如果自己当真和公主退婚了,关于他和楚合意的流言蜚语,一定闹得天下皆知。 “舒将军,解除你们的婚约,现在不是一件难事。”楚合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舒孝的思绪。 “若你觉得我办这件事太难,你因此心生愧疚,你便与我去太极殿走一趟。” “不!”舒孝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并不怀疑太子妃的能力,只要是你答应的事情,你一定会做到,这一点我一直很相信,现在也依然相信。” 楚合意实在疑惑不解,她再度问出那两个字:“为何?” 楚合意走上前来,逼视他的眼睛:“退婚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舒孝却别开视线:“太子妃,昨晚上我回去之后想了一宿,安定公主身份尊贵,能够迎娶她,是我舒家走大运了。况且,在我大启,做了驸马,仍然可以上战场杀敌,我……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看着我的眼睛!”楚合意声音沉沉,见舒孝抿唇看过来,她道:“这真的是你心中所想吗?” 见舒孝翕合着嘴唇要说话,楚合意抢先道:“好的婚事,可以给人活力;不好的婚事,可以让人死气沉沉。你身为征北将军,你选择勇敢还是懦弱,对你手底下的将士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我希望舒将军想好再说。” 舒孝深吸一口气,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坚定道:“太子妃,我要这门婚事!” 楚合意盯着他看了许久,这一次,舒孝再也没有别开视线,就这样与她长长久久地对视着。 “好!”终于,楚合意开了口,“既然如此,我便让礼部继续为你与安定公主准备婚礼!舒将军等着当新郎官吧,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她转身回东宫千秋殿去了。 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后,舒孝也转身离开,确定身后再无人看到他的身影,他颓然坐在花台边上。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舒孝自言自语,“安定公主一直和太子妃不对付,我和公主成婚,也算把公主这支势力稳在自己身边,她再不能帮助别人来对付太子妃……” 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谢凛,去等待谢凛醒来,去稳定大启江山,去拿下北周,实现真正的大启强国,然后,打败润雪夫妇,拿回炎州城与澜城。 他和安定公主成婚的意义很大啊,中午的太阳下,舒孝笑了。 温庭慎的檄文,很快写成了,谢凛还未醒来,楚合意以太子妃的名义,将这道檄文发出去,发到大启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群情激愤,将东方朔与润雪视作乱臣贼子。 润雪夫妇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逃亡,终于平安抵达炎州城,紧接着声讨他们的檄文就到了。 楚合意此时,却也收到一道令她浑身发抖的奏折。 第318章 自立为王 由温庭慎所写,最后由楚合意下令发出去的那道檄文,迅速让大启天下关心国事的人,陆陆续续知晓他们杀害太子谋反逼宫的事情了。 这让润雪夫妇即便逃到了炎州城,一时间也是举步维艰。 或者应该说,本就举步维艰的他们,因为这道檄文,而雪上加霜。 润雪当场决定采取极端手段,把炎州城知府拿下。炎州城知府胡双成是个软骨头,见润雪夫妇带兵杀到府门前,直接投降。 润雪夫妇直接住进了知府府邸,借用知府的手,号令整个炎州城。 没过多久,澜城也成为他们夫妇的囊中之物。 此外,润雪还将深巷酒坊转移到炎州城来,其中潘泉和蔡宁等人,成为主要负责人。 稍微安稳下来之后,润雪才有空认真看那道檄文。 看完之后,她把炎州城知府、澜城知府,还有他们近期才提拔为将军的田林,以及一些重要人物,召集到一处,而后将檄文传递给他们看。 众人看过之后,都脸色讪讪。 润雪见他们如此表现,冷笑连连:“成王败寇,古人诚不欺我!” 大家都看向她,润雪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傲然坐在椅子上,目光环视众人。 “谢凛是皇室血脉不假,但也因为他的确与先太子是双生子,又是被皇后送出去的那个人,所以心生怨恨,竟不惜在他与城安县主大婚之夜,杀死先太子,转而嫁祸给我与成王! “后谢凛夫妇又逼宫造反,我与成王为救驾,九死一生,才从盛京城逃到炎州城,楚合意为了斩草除根,便下檄文声讨我与成王,当真是贼喊捉贼! “我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主要是因为当初万万没有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丞相,居然会叛变逼宫,毕竟那时候他才被提拔为丞相不久。 “但也是他的丞相身份,为他做了很多事。比如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的殷绍,在谢凛谋反逼宫的那天晚上,直接消失不见。 “还有另外一个得力干将薛金飞,居然对皇上倒戈相向,成为谢凛手中刺向皇上的刀子。所以皇上才会被谢凛赶下台,我们才不得不逃亡炎州城!”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心想,自己早已经做出选择,要追随成王夫妇干一番大事业了,自然成王夫妇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相如何有时候并不重要。 于是,他们一个个附和。 润雪也不去管他们的附和,是发自内心还是违心的,只要他们附和就可以了。 她继续说道:“我与夫君,生来就是大启人,如今大启落入乱臣贼子手中,我与成王为此痛心疾首,当然,这不仅仅是我们的痛,也是大启江山的血泪之痛!” 她深吸口气,义愤填膺:“在这段逃亡的日子里,我夜间屡次入梦,都仿佛听到大启江山在哭泣流血,它在呼唤我们早日将乱臣贼子谢凛、楚合意逐出盛京城,抚平山河伤痕!” 东方朔第一个响应,然后是田林,是胡双成等等,响应的声音连成一片,竟是此起彼伏,气势如山。 不过几日,炎州城与澜城,就流传着以下这样的对话。 “真正的乱臣贼子,是谢凛与楚合意!成王与成王妃为了救驾,反而被他们诬陷为乱臣贼子!” “是啊,我听闻成王妃为了救驾,还失去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乱臣贼子肯定是谢凛楚合意啊,否则为何皇帝忽然病重?不就是谢凛、楚合意让皇帝病重,他们好把持朝政么?” “他们想要把成王夫妇赶尽杀绝,才发下那道檄文,幸好我们没有上当,否则就成为谢凛、楚合意手中对付成王夫妇的刀子!” “……” 对于街头巷尾的议论,润雪并不意外,也没感觉到惊喜,她只是做了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书写属于炎州城与澜城的历史。 他们活命逃到这个地方来,那他们就是这个地方的胜利者,而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楚合意发出的檄文,虽然到达此处,曾经让他们举步维艰,但现在,那道檄文在当地百姓心目中,也不过是想要对他们赶尽杀绝的手段而已。 这个人世间,处在议论旋涡中,而能够保持独立思考,且有自己判断的人,很少,这部分人早已经成为领导者。 而剩下的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听风就是雨。 因此,稳定下来之后,扭转当地百姓们对他们的看法,对润雪来说,并不难。 深巷酒坊已经彻底从盛京城,转移到炎州城来了,酒坊地理位置的转移,为当地百姓提供了许多营生机会; 加上谢凛与楚合意在当地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坏到极致,润雪深巷酒坊酿造的酒水,迅速占领炎州城与澜城。 同时,润雪还将百姓耕田耕地所用直辕犁,改为曲辕犁,大大节省了人力与畜力,一时间,她在炎州城与澜城的百姓心目中,成为了女菩萨一样的人物。 只不过,润雪还有一件烦心事,那就是先前水灌澜城之后,发生的瘟疫。 很可能是疟疾,很可能是鼠疫,或者是两种兼有。疟疾,她可以应对,但是鼠疫……没有疫苗,也没有特效药,一旦感染,几乎无治。 但是未来的事情,她也不会过度去担忧,只是让人大量种植青蒿,为随时可能出现的疟疾做准备。 再剩下的,就是随时防备楚合意他们打过来了,不过润雪知道,楚合意他们现在还要面对北周铁骑,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南下,攻打他们。 他们还有时间,去发展壮大自己。 忙着壮大自己队伍与实力的润雪,并不能关注到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在庞大的队伍面前,他们个人太渺小了。 而这支队伍中有一人值得一提,此人便是深巷酒坊如今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蔡宁。 她的长兄与未婚夫,都死在上次的瘟疫之中,而她却在战争结束两年之后,来到炎州城。 她试图去走长兄与未婚夫曾经走过的痕迹,感受他们曾经踩过的这片土地,去看他们曾经看过的这片天空。 她还有一个计划,休沐的时候前往澜城一趟,看长兄与未婚夫被烧死的地方…… 第319章 醒过来 润雪夫妇在炎州城所作所为,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楚合意耳朵里,她对此并不意外,润雪的强盗逻辑与言语,向来十分强大。 当润雪夫妇逃出盛京城之后,她就想到了今日这样的结果。 自此后,大启国呈现分裂局面。 炎州城与澜城,以东方朔夫妇为王,指望着他们夫妇来日踏平盛京城,将炎州城与澜城之外的其他州府,全部收回。 是的,收回,在炎州城与澜城百姓心目中,成王夫妇是正义的化身,谢凛与楚合意则是乱臣贼子。 而除却这两个州府外,大启其他地方的百姓,则认为谢凛与楚合意,是正义的那方,东方朔与润雪是乱臣贼子。 有将军向楚合意主动请缨,要带兵前去攻打润雪夫妇,收复炎州城与澜城两座城池。 为此事,朝臣们在紫宸殿争论不休,半天了都不曾有个结果,朝臣们便要求楚合意把太子殿下请出来做决断。 楚合意道:“此事我已经与太子殿下说过了,北周蓄势待发,势力已经深入我大启盛京城,此时不是攻打炎州城的最佳时机,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集中力量对付北周。” 楚合意参政有一段时间了,谢凛一直没有出面,她对外说谢凛已经醒来,但身体虚弱,御医叫他休养,故而不能出来面对朝臣。 一开始这个说法是有用的,但现在时间长了,谎言正在渐渐失效。 有那姓尹的臣子道:“大启国是太子殿下的,不是太子妃的,我们听太子妃说话,已经一月有余,该让太子殿下出来与我们说话了!不然,我们都要以为,大启是太子妃说的算了!” 立即有其他朝臣附和,模样很凶,仿佛楚合意是他们的敌人。 “今天我们非要见到太子殿下不可!只要太子殿下说,不攻打成王夫妇,不收复失地,我们就绝对不再提起!” 楚合意眯起眼眸,看着那几个臣子,记忆中,这几人曾经和成王夫妇走得比较近,想来应该是成王夫妇的党羽。 如今成王夫妇败走炎州城,他们的从龙之梦破碎,忍耐她这么久,大概就是为了今日有足够的理由发作。 楚合意沉声道:“我何时说过,不攻打成王夫妇了?我又何时说过,不收复炎州城与澜城了?既然炎州城与澜城是我大启的城池,我总有一日将其收回!” 尹大人哼了一声:“我大启从未有女子主持国事的先例,现在我们要听太子殿下的!皇上病重,太子监国,不是太子妃监国!” 楚合意不恼不怒,只坚定不移地说道:“太子殿下体弱,太医说了,他必须卧床静养,我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太子殿下!” “到底是太子殿下必须卧床静养,还是太子妃狼子野心,要让大启江山改姓楚?”尹大人几乎跳起来,大声怒喝。 那粗犷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其他臣子都弱弱地查看楚合意的脸色。 却见楚合意脸色毫无变化,甚至毫不畏惧地回视身前的尹大人,就这样静静地、坚定地看着他。 尹大人很意外她的镇定,很意外她眼睛里沉默的强势,他心里开始慌了,但是愤怒的血却直冲头顶。 他再度吼出声:“皇上病重,太子病重,难道太子妃就可以仗着自己父兄战功赫赫,窃取大启江山吗!” 紫宸殿内,静了一瞬。 全都目光直直地看着楚合意。 楚合意直视他的眼睛,依旧毫无退缩之意:“我楚家没有窃取大启江山的意思,我守着太子殿下,不让你们见他,是在保护他,也是在保护大启江山。 “尹大人若再胡言乱语,我就要怀疑尹大人是否是成王夫妇的党羽,在北周来势汹汹的情况下,故意让我们大启的将士,去攻打成王夫妇,做无谓的牺牲。” 她的声音里满是威严,震慑力十足。 尹大人嗫嚅着嘴唇,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立即有人上前来和稀泥。 “炎州城与澜城成了乱臣贼子自立为王的地方,但凡正义之士,都难以接受这种局面,尹大人想要收复失地,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尹大人说话太着急了些,望太子妃恕罪。” “尹大人若当真处处为大启着想,我当然会恕尹大人的罪。”楚合意说道:“但尹大人若是成王夫妇留在盛京城的党羽,我得到证据那天,便将尹大人斩首示众!绝不姑息!” 她看向尹大人,眼底灼灼,目光深深,虽纤瘦单薄,却威严赫赫。 尹大人控制不住浑身颤抖了下,在楚合意转身离开之后,更是脚步踉跄,差点跌倒。 楚合意回到千秋殿,看着仍然在沉睡的谢凛,他比先时又消瘦很多,脸上毫无血色。 可是,之前有几次,她看到谢凛蹙眉摇头,汗水涔涔,像是在经历巨大的痛苦,且像是要醒来的样子,但到现在,他一直没有醒来。 楚合意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把润雪夫妇在炎州城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他。 还把刚才紫宸殿上发生的事情,尹大人的言语,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眼底一滴泪,不知何时浮上来,落在谢凛的手背,她连忙擦去。 楚合意定定地看了谢凛很久,后来再也没有出口一个字。 百花来找她。 很是义愤填膺,“太子妃,那尹大人实在过分,早上在紫宸殿那般针对您不说,到了下午,他还在皇宫外头中伤您!” 楚合意给谢凛掖好被子,起身往殿外走去:“尹大人如何中伤我?” 背过身去的她们主仆二人,没有注意到谢凛藏在被子里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 百花:“尹大人说,太子殿下先前推出朝廷借贷,减轻了百姓负担;后来又施行四方格插秧方式,增加了百姓收入。所作所为都是利国利民的。 “与之对应的是炎州城的成王妃,推出曲辕犁,乃是女子的典范,因此成王妃在炎州城与澜城,很得人心。而太子妃您……” 楚合意问:“我怎么?” 百花艰涩道:“说您与成王妃相差太远,却要霸占着太子妃的位置,还不允许太子殿下出来处理朝政,他说您……您和楚家,居心不良。” 沉睡多时的谢凛,骤然睁开双眸。 第320章 刺激谢凛 楚合意似有所感,回转身去,看到谢凛脸色苍白,额间有细密汗水,像是刚刚经历一场艰苦跋涉,把他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 “怎么回事?”刚才她察觉到谢凛睁开眼睛,难道是错觉吗? 楚合意叫人打一盆温水来,拿毛巾浸到温水中,拧干之后给谢凛擦拭额头上的汗。 「刚才百花说的话,莫非他能够听到,所以着急了?」楚合意如此想着,目光越发深邃起来。 她凝视谢凛良久,才把甘遂喊来,把刚才的情况告知甘遂,并且问道:“我在想,是否和他说一些让他着急的事情,他能够醒来?” 甘遂立即上前给谢凛诊脉,一番检查下来,他认可了楚合意的说法:“太子虽然还未醒来,但情况比先时好了很多,太子妃可以试试刚才您说的那个法子。” “好!”甘遂的话,给楚合意的心上,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但是让她一时间想出点什么事情来刺激谢凛,却又实在想不到,便在他身边干坐许久,转眼天就黑了。 浓稠如墨的夜色下,尹大人的言行又袭上她的心头,她把薛金飞喊进来,直接在谢凛旁边,把百花在外探查到的消息,转述给薛金飞。 她道:“不瞒薛大人,我怀疑尹大人此时依旧在为成王夫妇办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薛金飞明白她的意思,楚合意是让他暗中去调查尹大人,但他有一个问题不解。 他道:“尹大人言行确实不妥,但太子妃缘何认为,尹大人是在为成王夫妇办事? “成王夫妇已经逃亡到炎州城去,虽然自立为王,但依旧是您与太子殿下的手下败将,即便将来有一战,他们赢面也不大,尹大人全家都在盛京城,且根基深厚,他为何选择效忠成王夫妇?属下以为,他此举怎么算都不划算。” 换言之,他想不明白尹大人此举的动力,到底是什么。 楚合意道:“太子殿下病重,暂时无法处理朝政之事。若是尹大人助成王夫妇除掉我,薛大人以为他们的赢面,还不大么?” 笑了笑,楚合意继续说道:“况且在尹大人看来,我不过是个女子而已,根本不足为惧,他认为除掉我,易如反掌,才敢在紫宸殿顶撞我之后,又在外边说出那样的言语,诋毁我的声誉、践踏我的脸面!” 薛金飞眸子骤然睁大。 楚合意又道:“成王殿下尚在盛京城之时,尹大人就选择跟随成王殿下,如今成王殿下逃到炎州城去,尹大人便觉得,自己在盛京城,不会再得到重用。 “他虽然能力不足,野心却大,他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的局面?自然要以小博大。又恰好太子殿下病弱,我是个女子,在他眼中是可随意拿捏的蚂蚁,他当然要搅动风雨,为成王夫妇制造机会!来日他便可平步青云! “若失败,在他心目中,我一个女子也不足为惧。” 薛金飞呆了呆,只觉得楚合意语气铮然,落地有声,哪里是个柔弱姑娘? 尹大人看走眼了,想要趁太子殿下病重,把太子妃赶下台,迟早要栽跟头。 他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暗中调查尹大人,寻找他与成王夫妇勾结的证据!” 楚合意郑重道:“一切劳烦薛大人,我等薛大人的好消息!” 薛金飞离开之后,楚合意又回到谢凛床边,他仍然在睡,毫无醒来的迹象,仿佛刚才她和薛金飞的对话,完全不能入他耳朵心上。 次日午后。 尹大人与三五好友在酒楼齐聚、畅饮。 喝到畅快处,一人询问:“尹兄此举,若得罪太子妃该如何是好?我听闻太子妃还在闺阁之时,就敢持弓箭射伤郑贵妃,真乃将门虎女啊。” 尹大人喝得微醺,他竖起食指,摇动几下,说道:“那时候大启还需要镇北侯府的男儿,驻守北境,所以她才敢射伤郑贵妃!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身为太子妃,若因为一点谣言,就对我动手,便反而坐实外头那些谣言,那她的太子妃之位就要坐不稳了,许许多多的人会联手把她干下去的。” 又喝了一口,尹大人继续道:“况且,我说的有什么错呢?成王妃推出曲辕犁,大大有利于百姓,但是太子妃她有什么呢?她本就比不上成王妃啊!” 有人道:“太子妃是太子殿下亲自上门求娶的,只要太子殿下心里有她,我们便不能得罪她!来日太子殿下登基为帝,她便是国母。” 尹大人笑意更加深浓,他喝醉了,但是脸上却是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 “太子殿下即便心中有她,也不会为她做主的!” 众人震惊,纷纷异口同声问:“为何?” 有人问:“我听闻昔日郑文康暗杀太子妃时,那时候还是廷尉的太子殿下,为太子妃挡了两箭,差点连命都丢了,他怎会不为太子妃做主?” 尹大人笑得神秘:“你们以为太子殿下一直不处理朝政之事,是因为他病弱要休养吗?” 众人再度震惊,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尹大人回答得斩钉截铁:“……坏就坏在太子殿下,昔日为太子妃挡那两支箭上,那两支箭矢,让太子殿下本就羸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夺权那天晚上,太子妃失踪,太子殿下一直撑着寻找她,寻回太子妃后,属于强弩之末的太子殿下,便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如今!” 他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打探到这个消息,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才敢对楚合意发起进攻,要将楚合意赶下台去。 到那时候皇宫就乱了,他趁机把持朝政,再等成王殿下归来,主大启天下。 而他身为最大功臣,自然平步青云,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至高无上的权势,向来都是以命博来的,况且此次对付楚合意,简简单单,并不需要他以命相搏,何乐而不为? “啊!”其他臣子们纷纷惊呼出声,不敢置信,但是想想,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皇帝病重不管朝政,成王夫妇又败走炎州城,北周来势汹汹,太子殿下若不是一直昏睡不醒,怎会舍得让心爱的姑娘,去承担这样大的压力? 尹大人所言,八成是真的了。 尹大人见他们反应,正得意着,家丁却来报:“大人,太子妃亲自带着人手,将尹府包围了!” 第321章 闯入东宫 尹大人心头猛地一震,脸上一片慌乱之色,但是很快,他又松懈下来,在众人为他担心的目光中,他却哈哈大笑。 “尹兄,这会儿你怎么还有心思笑呢?”他边上的好友十分不解。 尹大人却笑道:“太子妃去包围我尹府,不是在害我,而是在害她自己!现在外头都说她不如成王妃,还说她与楚家居心不良,蓄意霸占太子妃之位,实际上是想要窃取大启江山,她恼羞成怒了,所以带人去尹府捉我! “可她越是这样做,就越是能够证明,我所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外头的人都会这么想的,她的太子妃之位,坐不久了!” 尹大人忽然敛去笑意,眸中一片冷色,沉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那我就助她一臂之力!” 让她出了皇宫,就无法再回头,去做她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楚震与楚辎现在都在北境,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根本不足为惧! “尹兄要如何助她一臂之力?”几人能与尹大人一起吃茶喝酒,尹大人还把这样重要的秘密告诉他们,可见他们关系一直不错。 如今那几人见尹大人要干大事,或许可将飞黄腾达,又或是直上青云,自然想跟着他分一杯羹。 尹大人环顾他们几个,道:“兄弟几个这会儿跟我进宫,直接闯入东宫千秋殿去,这样一来,太子殿下一直昏睡的事情,便瞒不住了。太子妃此次出宫去包围我尹府,自然就有去无回!” 几人相视一眼,立即有人赞道:“尹兄此局甚妙啊。到时候我们就说,太子妃为窃取大启江山,毒晕太子殿下,想要趁机把持朝政! “我等身为大启臣子,自然有责任和义务,将居心不良的太子妃捉拿!即便消息传到北境去,楚大将军一时间也无法带兵回来,救下他的妹妹!” 几人商定之后,便决定一起前往皇宫。 但在出发之前,尹大人又说:“恐我们几人进宫还不够,万一太子妃在千秋殿安排许多侍卫,把我们打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依我说,我们应该派人去请元太傅和温大人一起进宫,就说太子殿下病重,让他们务必进宫一趟,太子妃可以把我们打出来,却不能把元太傅、温大人他们也一起打出来,她若是做得这样过分,必定人人声讨她!” 剩下几人异口同声答应,尹大人便召人过来,让他们分别去通知元冠玉和温庭慎入宫。 此时的尹大人并不着急回家去看一眼情况,他想着,只要证实谢凛昏睡,那么楚合意窃取大启江山的意图与行为,将无人可以容忍。 到时候便是元冠玉、温庭慎等人,也不得不站在他身边,配合他一起捉拿楚合意。 便是楚轫、舒孝等人,也没有理由阻止他们捉拿楚合意!他将找个机会,就地杀死楚合意,让此女子再无反抗的余地。 如此一来,谢凛与楚合意的权势,将彻底瓦解。 他们身为大启朝臣,要入宫并不难。 但是想要入东宫千秋殿,应该会很难,尹大人打了许多腹稿,准备到时候用来刺激东宫外面的守卫,直到闯进去为止。 终于,来到东宫门口,他们被薛金飞带着侍卫拦住去路,尹大人一点不意外,直接道:“听闻太子殿下身体抱恙,我等特来探望,还请薛大人去通报一声。” 薛金飞持刀子横在他们面前,冷声道:“太子殿下一直身体羸弱,各位大人又不是不知晓,何必今天要来探望?太医说了,太子殿下必须卧床静养,太子妃交代下来,绝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打扰太子殿下!” 尹大人带着几个臣子,直接往里面闯去,就是料定薛金飞不敢对他们动手。 “太子殿下卧床静养许久了,却不允许我们任何人探望,这是什么道理!” 尹大人一边说,一边往里面闯去,如他所料,薛金飞果然不敢真的对他们动刀子。 他胸有成竹,觉得胜利在望,口中继续说道:“莫非太子殿下早已经遭遇不测,而且是太子妃下的手?太子妃如此作为,为的是把持朝政,窃取大启江山? “若是薛大人今日不允许我们见到太子殿下,我们就只能这么想了。不仅仅我们这么想,大启臣子,甚至大启百姓,都将这样想!” 尹大人等推开薛金飞横在身前的长剑,撞开拦在前方的侍卫,冲进东宫,闯入千秋殿! 却在尹大人前脚踏进千秋殿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仿佛全身瞬间被冰冻,竟无法再前进一寸,就连他那已经抬起来的后脚,也停止在半空中。 他身后的几个臣子大步冲上前来,撞到他的身上,本想问点什么,却见他神色不对劲儿,全都安静下来,下意识往千秋殿内看去。 下一瞬,众人目光发直,倒吸一口冷气。 日头高悬,高大的树木在殿外摇晃,树荫笼罩下的千秋殿一片清凉,而在这清凉的、宽大的千秋殿的榻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身青色锦袍,气质矜贵,脸色微微泛白,但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倾绝天下的容颜。 此人赫然是他们不惜一切闯进来,要见到的太子殿下谢凛。 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尹大人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他好不容易收买了东宫的太监,才得知谢凛昏死不醒的事情,可是现在,谢凛就坐在榻上,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 一时间,他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本宫方才听到尹大人说,本宫已经遭遇不测,而且是太子妃动的手?”谢凛开口,打破一室的寂静,声音冷得毫无任何温度可言。 而他的话,仿佛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把尹大人他们浇了个透,从头到脚凉透了,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头上悬着一把大刀,稍微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在这关键时刻,尹大人急中生智,快步上前,在谢凛跟前跪下。 “参见太子殿下。”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尹大人已经稍微冷静下来,心中也已经有了对策。 “微臣有重要消息,必须告知太子殿下,此事关乎大启江山、关乎太子安危!” 尹大人说道:“奈何薛大人拦得紧,微臣无法见到太子殿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请太子殿下恕罪。” 第322章 太子不行 谢凛端坐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漠开口:“尹大人请说来。” 听谢凛让自己说来,尹大人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想来自己今日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他稍微平复自己的心情,脑子越发清醒起来。 他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在您休养身体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太子妃每逢事情,都与舒孝将军、周五皇子商议,这本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女子总是担不住事! “但是,太子妃与他们二人关系太过密切……”尹大人小心翼翼地查看一眼谢凛的神色,才继续说道:“不管大事小事都找他们二人帮忙,外间早有传言,说……说……” 尹大人又看了眼谢凛,见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才大着胆子说道:“外头都说……说太子妃以为殿下您不行了,他们二人,乃是太子妃的男宠,新婚妇人怎能守得住空闺寂寞!” 谢凛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蓦地攥紧,但他还是一言不发,仍然自上而下地看着跪在身前的尹大人。 尹大人:“此等传言,甚嚣尘上,微臣也不知真假。但有一点,微臣是十分清楚的,太子殿下您休养身子期间,太子妃把持朝政,完全不听臣等谏言,大有窃取大启江山嫌疑! “成王夫妇败走炎州城,在炎州城自立为王,臣等主张带兵攻打成王夫妇,收复炎州城与澜城,却被太子妃断言拒绝! “臣等不服气,想见一面太子殿下,只要太子殿下说一声,不攻打成王夫妇,臣等绝无怨言,但太子妃拼死阻拦,不许臣等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如此行为,显然是要将大权牢牢掌握在她手上,她心有二志,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尹大人越说气势越足,仿佛真是那么回事。 “臣等实在担心大启江山,担心太子殿下安危,才不得不硬闯入东宫千秋殿,请太子殿下恕罪!” 他身后的臣子们,都乖乖地跪在他身后,见他磕头,也便跟着磕头。 谢凛不语,尹大人一时间也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的言语是否能够动摇他。 明明是养在宫外的皇子,并未学习过帝王之术,为何谢凛的喜怒哀乐,却这么难以探测? 尹大人暗自庆幸,自己的话还未说完,他继续说道:“太子殿下,现在外头都在传,楚家仗着战功赫赫,有不臣之心,太子妃的所作所为,便是证据! “太子妃受不住这些议论,竟亲自带着人手去包围尹府了,可见外头的议论戳中她心中的痛处,她着急了,便想要杀害微臣一家,叫众人闭嘴!请太子殿下,为微臣做主啊!” 这件事说出去,尹大人不信,谢凛还不怀疑楚合意,以及楚家人对大启皇室的忠心。 不过这还不够,尹大人继续加大筹码,他道:“太子殿下卧床静养这一个多月以来,不仅朝政被太子妃把持,就连太医院上下都是太子妃掌控着。 “可太子殿下休养一个多月,却未能下床处理朝政,外头有人说,是太子妃有意为之,请太子殿下为自己着想!” 霎那间,谢凛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抓起矮几上的茶杯,就朝尹大人砸去:“是外头有人这样说,还是尹大人故意造谣?” 茶杯砸在尹大人的头上,温热的茶水四溅,尹大人头脸狼藉不已。 他心头一惊,很是骇然,但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他毫无退路可言。 太子殿下专情于太子妃,乍然听到这样的话,无法接受是正常的。 虽然无法接受,但不代表太子殿下不怀疑,大概因为太子殿下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才会如此震怒。 尹大人跪在地上,低着头,毅然决然地说道:“不敢欺瞒太子殿下,曾有一次,微臣不小心听到太子妃与太医说,要太子殿下您一直昏睡在床上,永远都不让您插手朝政之事最好! “微臣若敢撒谎,便叫微臣遭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正因为知晓太子妃与楚家狼子野心,微臣才要冒死闯入东宫,告知太子殿下真相啊! “太子殿下若要杀死微臣,微臣死不足惜,但太子殿下不能不惩罚太子妃,防备太子妃啊,否则来日大启江山,与太子殿下您的性命,都得交代在太子妃手上不可!” 谢凛看着此人义愤填膺的模样,眼底浮现丝丝冷色。 此时此刻,他算是明白尹大人目的何在。 进千秋殿时,尹大人见他没有昏睡,便以言辞挑拨离间她与楚合意的关系,让他们夫妇去互相残杀。 尹大人一定以为,楚合意死了,他就会失去镇北侯府的助力,而以他羸弱的身子,绝对抗衡不了成王夫妇。 瓦解他们的势力,助成王夫妇占领盛京城,便是尹大人的目的。 狡猾而狠毒。 偏偏此时,跪在尹大人身后的几个臣子,异口同声道:“太子殿下,尹大人所说都是真相啊!” 谢凛脸上如同覆盖冰霜,千秋殿内的气息仿佛凝冻了,安静至极,只能听到众人小心翼翼的微弱呼吸声。 在这极致的安静中,尹大人心脏狂跳,不过他把自己进入千秋殿之后所说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并不觉得有任何漏洞之处。 谢凛一直卧床静养,始终不理朝政,想来并不知晓楚合意所做的事情。 他趁楚合意出宫包围尹府,抢先一步“告知”谢凛这些事,谢凛不知晓真相,自然就会相信他的言语,毕竟他说的事情,多么真实啊。 谢凛现在之所以沉默不语,想来是承受不住他所说的那些“真相”,毕竟谢凛对楚合意当真情深,昔日不惜一死,也要为楚合意挡住两支箭矢。 如此想着,尹大人便冷静下来,等着谢凛慢慢接受他所说的事情,下令诛杀太子妃! 即便今日不诛杀,他们夫妇之间,也会产生龃龉,迟早会互相残杀。 尹大人与他身后的臣子,耐心地等待着。 却等来谢凛一句冰冷的话:“尹奕身为臣子,却造谣诋毁当今太子妃,薛大人,将其就地诛杀。” “什么!”满心胜算的尹奕大惊失色,他骤然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凛。 第323章 给她立威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何来诋毁?”尹奕狂喊道:“太子殿下不愿接受事实,便要杀害微臣,微臣死不足惜,可太子殿下为了有二心的太子妃,难道也要杀害微臣身后这许多臣子吗? “微臣知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情根深种,但难道太子殿下为了自己私心,竟要大启臣子血流成河吗!” 尹奕身后几个臣子,也脸色煞白地看着谢凛,他们只是想要跟随尹奕青云直上而已,他们什么坏事也没干啊,就选择错误而已,便要搭上自己性命? 谢凛视线低垂,看着他们,“太子妃一言一行,全都告知本宫。不攻打炎州城的理由,北周势力入侵大启盛京城的情况,本宫全都知晓,她何来独揽大权的说法? “太子妃与舒孝将军、周五皇子商议种种事情之时,便在本宫床边!太子妃更是夜夜守着本宫,你却说她养男宠,不是诋毁是什么?” 尹奕浑身一抖,脸上再无血色,满脑门子的汗水在顷刻之间冒出来。 谢凛知道,这些事情谢凛居然全都知道!那刚才谢凛还让他说那么多话,是为什么?难道就是在等着他如何走入死境中去吗? 谢凛声若冰霜,继续说道:“诋毁太子妃,你该死。勾结乱臣贼子成王夫妇,以乱大启江山,你更该死。” 尹奕本能地喊道:“太子殿下,微臣没有勾结成王夫妇啊,微臣全家都在盛京城,微臣怎么敢犯下这样诛九族的大罪啊!” 谢凛道:“死到临头,还敢狡辩,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薛大人将他带回尹家去,让他看看太子妃手中掌握的证据。至于最终如何处置他,由太子妃说了算。” 不可能!尹奕心想,楚合意带人包围尹府,一定是为了查找他与成王夫妇通信的证据,但证据根本不在尹府,楚合意不可能找到的! 只要让他活着出宫,让他得以与楚合意对峙,他就还有机会活下来。 谢凛视线从他身上滑过去,落在他身后几人身上,淡冷开口:“至于这几人,与尹奕一丘之貉,拖出去就地处死。” 那几人疯狂磕头求饶,薛金飞却已经带人进来,将他们全部拖出去,连带着尹奕一起,拖到门外去。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流遍地,几个人当场殒命,尹奕就在旁边看着,腿软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汗如雨下。 千秋殿内,谢凛处置完这几人后,足足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体力才稍微有所恢复。 方才他动了气,身子有些承受不住,毕竟他醒来,其实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 在他昏睡期间,楚合意总揽大局,承受着这许多压力,却还有人往她与楚家头上,扣着一顶窃取大启江山的帽子,实在该死。 竟还说他昏睡多日,是楚合意给他下毒! 那时候,谢凛恨不得亲自掐死尹奕。 他醒来时,楚合意已经出宫,带人包围尹府,他知晓楚合意这样做的目的。 北周来势汹汹,尹奕身为成王夫妇的党羽,还在盛京城作乱。 她要当众对付尹家,处死尹奕,以雷霆手段切断流言蜚语,震慑住盛京城蠢蠢欲动的那些臣子,大启才能持续发展。 否则今日尹奕有二心,若不对此人进行处置,明日旁人便生二心,臣子的心一直不稳,北周再和成王夫妇两面夹击,大启局势将动荡不安。 所以方才他打算就地处死尹奕的,但到紧要关头,他临时改变主意,还是让薛金飞把尹奕送回尹家,让楚合意当众处死此人,让她立威! “望山,扶我下去。”谢凛说着,朝望山伸出手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榻上小几下边,压着一本奏折,他拿起来翻开。 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他霍然皱眉,眸中迸射出寒意。 奏折上的纸张已经被揉捏得皱巴巴,想来楚合意早已经看到这本奏折,并且为此很生气。 她一直没有批阅,大概是不想批阅,可是又找不到理由拒绝,便一直搁置在此处。 按照时间推算,这奏折上的人,很快就到盛京城了…… 千秋殿外。 尹奕看着几个同伴倒在血泊中,再无生气,直接吓破了胆,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拖出皇宫,直往尹府而去。 尹府被官兵包围了,在官兵之外,是成千上万的百姓围观着,且指指点点。 那些声音,基本上是在对楚合意进行议论,说她趁机给当今太子下毒,要太子殿下昏迷不醒,她可以趁机养男宠,窃取大启江山。 如今阴谋败露,她不喜被人如此议论,便带人包围尹府,拿尹奕一家开刀,以儆效尤。 “太子妃若不对尹家动手还好,她既要动手,就说明外间传言都是真的,她心里有鬼,才要对尹家进行灭口!” 众人深以为然。 “太子妃此举,实在大失人心,根本不配为我大启太子妃。她若想切断流言蜚语,就该让太医全力救治太子殿下,将朝政之事还给太子!” 声讨与谩骂,如同潮水,将人群中间的楚合意淹没,站在她身边的百花、舒孝等人,全都脸色难看。 楚合意则脸色冰冷,没有进行任何反驳与解释。 尹家上百口人,齐齐跪在她的面前,他们战战兢兢,却又很不服气。 为首的老太爷愤愤道:“太子妃不忿流言蜚语,却要拿我尹府开刀,我尹家上下不服!” “对,不服!”他身后的子孙跟着喊,围观的百姓跟着喊,声音连绵成山,气势如虹。 楚合意不为所动,如山一般站立原地,风雨侵袭,也自岿然不动。 等周围的声音,如潮水一般逐渐褪去,她才开口:“本宫今日捉拿尹府上下,并不为流言蜚语,只为尹奕大人通敌叛国!尹奕如此行为,危及大启江山安定、百姓安全,绝不能容!” 此话一出,周遭安静,众人面面相觑,尹奕竟敢做这样的事情? 尹奕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之外传来:“太子妃说我通敌叛国,便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太子妃此举,就是污蔑我通敌叛国,来压制坊间关于您的流言蜚语罢了!” 在尹府,他从来只处理属于自己公务上的事,与成王夫妇联络的种种痕迹,他从不曾带回尹府,他不信楚合意能够找到证据。 虽然还在薛金飞的长剑之下,但是尹奕却大声喊道:“你身为太子妃,却给太子殿下下毒,让他无法处理朝政之事,窃取大启江山。 “趁太子昏迷,你私养舒孝与周五皇子等男宠。如今事情败露,你便要杀害我全家,说我通敌叛国,你是在转移百姓视线!” 尹奕心潮起伏得厉害,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只能先给楚合意定罪,只要楚合意拿不出证据,证明他通敌叛国,就说明楚合意今日所为,不过是转移百姓注意力而已,百姓如滔滔江水,可覆灭她这艘巨船。 她便不敢杀他! 这是他最后的生机,尹奕紧张到浑身汗水。 却见楚合意讥诮一笑:“证据就在你身后。” 第324章 证据桃色 他的身后?尹奕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他的确保存了与成王夫妇联络的证据,为了将来成王夫妇登权力巅峰时,有把柄在他手上,不至于被一脚踹开。 但他想了个十分隐秘的保存法子,便是楚合意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 他与楚合意交手才多久啊,楚合意就找到证据,证明他通敌叛国了? “太子妃若有证据,直接摆到我面前来就是了,莫要故弄玄虚,说什么证据在我身后!” 尹奕坚决不回头,仿佛这样,楚合意就真的拿不出证据来。 可是回应他的,却不是楚合意,而是一道娇弱的充满无助的声音,“二郎救我!” 尹奕排行老二,从小到大只有父母长辈这样称呼他,但随着他年岁渐长,官位渐升,这般称呼他的人就减少了。 即便他的夫人,也只称呼他一声老爷,这样年轻的声音里除了那个人外,再无人这样喊他。 “尹大人怎么不回头,是不敢吗?”楚合意的声音这才响起,如寒芒迫人。 “二郎救我啊……”那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充满慌乱与恐惧。 现在,尹奕是真的完全不敢回头了,那是曼娘的声音啊。 曼娘是谁? 曼娘年方十七,面容饱满、腰肢纤细、身段风流,她是王老三的媳妇儿,与王老三一起住在碧水巷子。 这会子,围观的百姓都议论开了。 “虽然王老三是尹大人不顾彼此身份悬殊,结交的好友,但是曼娘称呼尹大人为二郎,是不是不妥当?” “蠢货,到现在了你还不懂?王老三与尹大人是好友,不过是假的,实际上曼娘是尹大人在外的女人!”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又惊又意外。 “可是每次尹大人去王家,王老三都在啊,还是王老三亲自给他开的门,尹大人睡他女人,王老三能愿意?”有人实在疑惑不解。 然而他刚问完,就被身边的人敲了一记。 “王老三无权无势,无钱无田地,尹大人则是朝廷命官,可以拿俸禄,家中还有良田千顷。睡王老三媳妇一次,给他一笔钱,别说他可以亲自开门迎接尹大人,恐怕事后打水的活儿,都是他干的!” 这声音因为激动而很高昂。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把这个版本,当成事实来说。 百姓们再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事情实在匪夷所思,令人唾弃,但细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同住在碧水巷子的人说:“先前我瞧着每次尹大人去,都是光明正大的,还有王老三来亲自开门,硬是没想到那方面去!” “难怪呢,王老三这两年不见出门赚钱,却养得细皮嫩肉的,原来是靠着他媳妇!” 此时,王老三和曼娘,都被官兵扣着,形容狼狈,两人都恐慌至极。 楚合意抬手,官兵便将王老三与曼娘,一同押到尹奕的面前来。 曼娘在尹奕面前跪下,痛哭流涕,“二郎,这些人冲入我们家里,翻箱倒柜的,我实在害怕极了……” “所以,你招供了?”尹奕目眦欲裂,声音嘶哑不堪:“你怎会知晓,我将那些东西,藏在树心里的?你个贱人,竟敢偷看!” 王老三与曼娘所住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秋天树叶泛黄时,分外漂亮。 他住在曼娘那里时,半夜在树根上开出一个洞,将证据保存在里面,再以稻草封住,以绳子捆扎,对王老三和曼娘说:“这树老了,经不住风雨吹打,得好好保护起来。” 他担心自己走后,这两人随意动这棵树,便又郑重叮嘱:“我爱这棵树,太漂亮了,你们谁都不许碰它,若有任何不妥,直接来告诉我,我带人来照顾!” 自那以后,王老三与曼娘对那棵银杏树,珍之重之,不敢乱动,他的证据一直保持得很好。 而他与王老三夫妇之间的联系,也向来表现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楚合意怎会发现的? 他找曼娘,主要是想找个可以隐藏证据的地方而已。至于和曼娘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为了达成目标罢了,只是恰好曼娘美貌、王老三软骨头。 可是这贱人居然偷看他隐藏证据,并且将其告知了楚合意,当真该死! 尹奕气得胸口快要爆炸了,想要冲上前去撕碎曼娘,但是官兵一下子控制住他,让他的挣扎像个困兽一样。 “啧!”楚合意忽然出声,她笑得眉眼弯弯,看着尹奕:“原来证据在树心里面啊,多谢尹大人如实告知,舒将军,带人去拿证据吧。” 舒孝应是,立即带着人手亲自去拿证据。 “什么?”尹奕脑子里“嗡”的一下,整个人仿佛堕入冰水里去,无尽的水、无尽的冷淹没上来,让他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好像全身的筋骨瞬间被掏空,尹奕跌在地上,浑身发冷,心里发凉。 曼娘在他面前泣不成声:“二郎说的什么证据啊?曼娘不知道啊……他们闯进家里的时候,只说二郎你犯事了,我们都要被牵连,你犯什么事了,赶紧承认吧,我不想死啊…… “往日你给我们的银子,我们会想办法还给你的,你可千万别连累我们啊。” 尹奕此时已经听不到曼娘在说什么了。 而曼娘又转过去求楚合意:“太子妃,您是太子妃,求您明鉴啊,是他强迫我的,我不是自愿的……太子妃您千万不要杀我,我求您了……” 她泪流满面,咚咚咚往地上磕头。 楚合意没有搭理她,百花带人上前,把她拉到一边去。 舒孝很快将证据带回来了。 他道:“的确在树心里面,末将查过了,确实是他与成王夫妇所通书信,太子妃请过目。” 尹奕目光直直地看着舒孝呈给楚合意的木盒子,此时的他万念俱灰,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再没有丝毫挣扎的欲望。 楚合意看过盒子里的书信之后,将其交给舒孝,“将其张贴在城墙上,让天下百姓都看着,尹奕是如何通敌叛国的。 “也让大家知晓,成王夫妇不仅是我们大启的罪人,还是我们大启的敌人,此生若不收复炎州城与澜城,不叫成王夫妇等乱臣贼子伏诛,我与太子殿下誓不为人!” 楚合意言辞与气势,如火山喷发,势如破竹,叫人震撼。 现场寂静,楚合意环顾周遭一圈,视线最终落回尹奕身上:“臣子尹奕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当场诛杀。” 第325章 让我来! 众人瞬间屏息凝神,沉默看着场地中央的尹奕。就连尹家上下百口人,这会儿都安静了。 对于尹奕所为,身为家人的他们,少部分人察觉到稍许苗头,但是不曾有人阻止,只因他们与尹奕一样——富贵险中求。 他们以为,谢凛与楚合意的权势,既然是从成王夫妇手中夺来的,那为什么他们尹家不能帮着成王夫妇夺回去呢? 若成功了,尹家上下平步青云。 但也有一部分人,对尹奕所为所想,是真真切切完全不知晓,而现在,这部分人彻底呆住了,不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舒孝手执长剑上前,站在尹奕面前,沉声问:“尹奕,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尹奕心如死灰,自嘲一笑:“现在我说什么还有用吗?太子妃已经掌握证据,我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你们会答应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王老三、曼娘之间的交往,十分隐蔽,旁人绝对不会察觉出什么,即便是楚合意也不能。 结果楚合意查出来了。 他认定自己隐藏证据的地方,无人会知晓,结果楚合意用计,让他自己说出来了。 这是今天第二次,也是此生第二次,他距离死亡如此之近——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会面临死亡的威胁。 死亡的阴影就这样笼罩在他头顶,他心乱如麻,惶恐万分,自嘲完了之后,他忽然朝着楚合意膝行而去,痛哭流涕。 “太子妃,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捐出全部家财,愿意流放到苦寒之地,求您饶我一条性命,我真的不想死啊……” 没有死亡威胁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是求生是人的本能,真正到死亡的前一刻,几乎人人都想活着,哪怕用尽一切办法,牺牲他人性命。 楚合意垂眸看着他,眼神冰冷:“通敌叛国,无可饶恕。若是本宫今日饶恕你,明日便有千千万万个人通敌叛国,大启将乱,百姓将苦!” 舒孝举起长剑,道:“太子妃,让末将结果了他!留他性命,只会为祸人间!” “此人通敌叛国在先,诋毁太子殿下与我在后,实在罪大恶极。”楚合意制止舒孝,“了结他,让我来。” 众人愣了下,直愣愣地看着楚合意,他们曾经或多或少听闻过楚合意“将门虎女”的英勇,但那都是听闻,不曾亲眼见识过。 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楚合意,穿一身灼灼红衣,红色映照着她那张雪白精致的脸,如白玉生辉,步摇在她发髻上,随风轻轻摆动。 这个姑娘如此形象,落在众人视线中,俨然是大家闺秀,是名门贵女,难以想象她可以持剑杀人。 舒孝双手将长剑奉上,楚合意接过来,目光没有任何闪避,神色没有丝毫犹豫,她眼神对着尹奕满是乞求的、恐惧的眼神,握紧长剑搁在他的脖子上,紧紧贴着他的咽喉。 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楚合意将长剑一抹,刹那间割断尹奕的咽喉,鲜血喷出来,身子倒在地上,而他的绝望、他的乞求、他对死亡的极致恐惧,还停留在他的眼睛里。 “啊啊啊!”曼娘见此情景,抱头鼠窜,嘴里不断尖叫出声,吓得肝胆欲裂。 楚合意从始至终,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她收回长剑,将其交还舒孝。 众人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 是畏惧,是敬佩,是不能招惹的存在,是他们百姓可以依靠的太子妃! 楚合意的视线没在死去的尹奕身上停留多久,便转而看向尹家人,尹家人这会儿知晓他们必定被牵连,一个个噤若寒蝉。 楚合意道:“尹家全员流放钱州。” 安静许久的尹家上下,顿时痛哭一片。 “至于王老三与曼娘,你们与叛贼尹奕之间的交易,实在伤风败俗,于世俗所唾弃。 “再有,你们为尹奕隐藏通敌叛国证据提供了场所,险些酿成大祸。舒将军,将他们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王老三与曼娘,哭得不能自已,周遭的百姓,对他们骂声一片。 而楚合意说完之后,便干脆利落转身,上了马车,回宫去。 关于尹奕说她给太子殿下下毒、私养男宠、趁机把持朝政的说法,随着她证实尹奕乃是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之后,不攻自破。 楚合意回宫之后,宫外便全是她的传说,说她虽然身为女子,但不惧困难,不畏奸邪。 说她干脆果断,并未因为她是女子就对叛贼心慈手软,甩出尹奕通敌叛国的证据之后,当场斩杀尹奕于人前,不愧是将门之女,不愧是当朝太子妃,堪称大启女子之表率。 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传得越发广泛,一时间,竟有人说:“生女当如是也!” 楚合意进宫之后,便直奔东宫,在回宫路上,薛金飞把先前千秋殿内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了她。 谢凛醒了。 在她带人出宫包围尹府的时候,谢凛居然醒过来了,楚合意感觉好遗憾,遗憾没有守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醒来。 薛金飞还告诉她,在他把尹奕送出宫之前,谢凛在东宫处死了几个追随尹奕的臣子。 这段日子,她对谢凛说的事情,谢凛基本都听到了,醒来之后,只有少部分事情是薛金飞给他补充说明的。 谢凛知道一切,看来她这段时日,总是坚持在他面前说事情的苦心,并未白费。 楚合意归心似箭,恨不得自己能够瞬移,眨眼就到达谢凛面前去,亲眼看着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样。 好想摸摸他的脸,感受他的温度,让她真实地看见,谢凛是真的醒了。 只有亲眼看见、真实感受到,她才敢相信,谢凛是真的醒了。 终于,东宫就在眼前了,进入东宫,千秋殿就在眼前了,走过门廊,穿过院子,楚合意终于跨进千秋殿的门槛,抬眸就看到谢凛坐在榻上。 只是他手中,拿着一份奏折,楚合意忽然想起那是怎样一道奏折。 第326章 太子侧妃 不管了!楚合意心想,哪怕下一瞬天塌地陷,她也不管了!她的眼睛只能看得到谢凛,她的心只想奔向谢凛!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大步冲过去,谢凛见到她,立即从榻上站起,张开怀抱迎接她。 楚合意就这样扑入谢凛怀中。 “嗯……”谢凛身子往榻上倒去,闷哼一声。 楚合意压在他的身上,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下,立即爬起来,问他:“你怎么了?” 她手忙脚乱的,“我太大力了,没想到你会往后摔,是不是摔疼了?” 谢凛虽然醒了,但身子尚未彻底恢复,从榻上站起来,已经花费他许多力气。 楚合意全身心地扑过来,他完全招架不住,就往身后的榻上摔去了。 深吸口气,谢凛握住她乱动的手,才轻笑着说道:“幸好摔在榻上,不碍事。” 楚合意依旧压在他身上,眼眶刹那间红了,她盯着谢凛眉眼看了许久,忽然扯开被谢凛握着的双手,环住他的肩膀,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地不说话。 谢凛懂得她的沉默,将她环在怀中,紧紧地抱着,跟随她一起沉默。 他醒来之后,望山告诉他,他沉睡了一个月有余,楚合意几乎日日夜夜都守在他床边,不管他是否回应,她经手的任何事情,都会告知他。 皇权更替,他又陷入昏睡,这段日子多的是人想要撕碎她、啃食她的血肉,将她和他从太子与太子妃的位置赶下去。 不知楚合意是怎样的艰难。 忽然,谢凛的身子猛地僵硬起来,只因为他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脖颈之间,顺着他的肌肤纹理一路往下滑,浸湿他的衣衫。 楚合意哭了。 未曾听望山提起,他昏睡之后楚合意有哭,但是现在,他醒了,楚合意却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他颈间,润湿他的肌肤,灼痛他的心扉。 谢凛双臂用力,将她抱得越发紧了,心脏的跳动随着这个拥抱传到她的心上去,时间仿佛静止了,因为这个拥抱,两颗心同跳动,他们形成了最完美的契合。 此时此刻,周遭一切仿佛都不存在,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只有坚实的山与炽热的火在相拥,那是他们无言的深情。 望山带着其他人,悄悄退出去,把大殿的门轻轻掩上,空旷的千秋殿,便真的只有他们二人了。 “我快要不能呼吸了。”不知过去多久,楚合意打破这一室寂静。 谢凛吓得立即松开她,楚合意从他怀中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肿得好像核桃。 “你什么时候为我擦眼泪?”哭太久了,楚合意声音嘶哑。 向来聪慧的谢凛,第一次嫌弃自己的笨拙,让她哭这么久,已是他的不对,而到了现在,他竟还想不到主动为她擦眼泪。 “现在。”谢凛说了两个字,拇指已轻轻贴在楚合意的眼睑处,他微微动手,便将上面的泪水给逐一擦拭干净。 楚合意看着他如此认真的模样,擦拭眼泪好似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扑哧”一声笑出来。 谢凛道:“眼睛肿了,我拿冷毛巾给你敷敷。” 楚合意拉着他继续坐在榻上:“你才刚醒,这种事等会儿我让瑞嬷嬷做就行,你好好歇息才是真的。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动不动就晕倒啊。” 夫君。 这两个字像是响在谢凛的心上,他浑身一激灵,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是啊,他们已经成婚了,只不过大婚那天晚上发生太多事情,让他们尚未洞房,可即便如此,楚合意已经是他过门的妻。 他如今千真万确是楚合意的夫君了,想到自己拥有的这个新身份,他心中不自觉升起异样的感觉,眼睛看着她,手却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 姑娘家的手怎么如此柔软呢?谢凛第一次知晓,原来姑娘的手和男人的手,区别这般大。 楚合意坐在他的旁边,一时间不知该看哪里,便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扯自己的衣摆。 殿内安静得太过分了,楚合意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噔噔噔。 她无所适从,便没话找话:“你才刚醒来,感觉身子如何?” “甘遂大夫来看过了,重新给我开了药,再吃几服药,就没大碍了。” 楚合意发现,谢凛的声音很是低醇,比之平日更甚十倍,好听得太过分。 “尹奕死了。”楚合意说着,又补充:“我杀的。”然后转头去看谢凛的反应。 “我知道。”谢凛看着她的眼睛,眼底冒出浅浅笑意:“跟随尹奕闯入东宫的几个臣子,也被我下令杀死了。” 楚合意满足了,谢凛的回应,让她有种自己与谢凛很默契的感觉,他们在同一条路上,迈着同样频率的步伐,走向同样的目标。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让人幸福的了。 楚合意笑起来,眉眼弯弯,格外甜美,十分漂亮。 “我进来时,看到你手里拿着一份奏折……”楚合意心中有些得意,这话便出口了,结果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嘴巴。 这样好的氛围,干嘛要说那份奏折呢? 但是,奏折就搁在谢凛的手边,当她提及此事时,谢凛就将那份奏折拿起来了。 现在,即便她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了,毕竟脑子里的旖旎想法,顷刻间已经荡然无存。 “你说的是这份奏折吗?”谢凛道:“看样子,奏折送来挺久的了。” “是啊。”楚合意附和道:“按照时间推算,再过几日罗将军一家,就要抵达盛京城了。” 罗将军罗承,驻守大启西边的大将军,曾经他最小的弟弟罗肃,与谢凛打过交道,当时皇后把平阳公主许给了罗肃。 但是后来一直没有两人婚事的消息,此事竟不了了之了,不知他们是如何处理的。 罗承身为平西侯,镇守西边多年,却在谢凛与楚合意成为太子与太子妃之后,写奏折来说,他要带着病重的母亲回京治疗休养,奏折到达的时候,他们母子已经出发了。 奏折上还说,他要把家中最小的妹妹罗瑾,献给谢凛做太子侧妃。 第327章 亲她亲她 谢凛道:“我才新婚,与太子妃尚未圆房,他便要把最疼爱的妹妹献给我做太子侧妃,我看他是不满你我做太子与太子妃,故意为难。” 楚合意与他想法如出一辙,这个罗承,显然是故意为之。 大启西边地貌崎岖,山路难走,百姓并不富庶,生活相对艰苦。 而且,大启西边毗邻西戎国,两国交界处,难免发生纷争,这许多年来,全靠罗承带兵镇守。 虽然西戎战力不比北周,兵马也不如北周强壮,但两国之间也并非没有发生过战争,而每一次战争都靠罗承带兵平息。 可以说,罗家地位,虽然不如镇北侯府,但也直追镇北侯府,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罗承不仅仅是侯爷,他能作战,手上还有兵。 罗承在奏折上说,他常年驻守西边,鲜少与家人团聚,母亲年迈,太过挂念他,才跋山涉水到达 西镜钱州,与他同住两年,他这才得以孝顺母亲。 对于家族,他无以照顾,只想为最小的妹妹寻一门合心的亲事,了却病重母亲对子女的挂念,愿太子与太子妃成全。 楚合意道:“奏折上他话看似说得好听,但我总结过了,无非是这几个意思:一,我罗承驻守西边多年,不能与家人团聚,实在辛苦又心酸。 “二,我母亲病重,放心不下幼妹。 “三,既是出于对我驻守边境辛苦的补偿,也是为了却我母亲对幼女婚事的挂念,我要将最小的妹妹嫁给太子为侧妃,得一门最尊贵的婚姻! “否则我要闹了,大启西边将不得安宁,太子您与太子妃的位置,也休想坐得牢固!——当然啦,后面的“否则”是我自己加上的,他没有写出来,但我觉得他就是这么个意思!” 楚合意说着话,已经走到大殿之上了。 她表情丰富,神气活现的,谢凛见她如此,眉梢眼角爬上点点笑意。 “那就让他闹。”谢凛笑意收敛,神色冰冷,“我倒是要看看,若他闹腾,我与太子妃的位置,是否能够坐得稳固!” “诶~年轻人何必如此冲动。”楚合意立即小跑到他身边,抚着他的胸口:“我们坐上这个位置才多久啊,内忧外患的,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增加人生的难度呢?” 谢凛从沉睡中醒来的事情,让楚合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整个人看起来活力满满,说话用词与口吻,都带着欢快。 谢凛握住她的手:“我是年轻人,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楚合意眨了眨眼睛,那不过是一个玩笑词语而已,她理直气壮道:“我是你的太子妃啊。” 谢凛才刚刚敛去的笑容,又冒出来了,“那请问太子妃,面对罗将军的来势汹汹,你有何妙计?” 楚合意挑眉:“他母亲不是病重吗?那就给他母亲治病,反正我们有神医甘遂大夫!” 谢凛眸色微凝,楚合意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是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了。 他们安排神医去给罗老夫人治病,再给些赏赐,谁能说他们对罗家不关切?即便是罗承本人,都不能这样说。 至于罗瑾的婚事…… 谢凛笑着问她:“罗将军妹妹的婚事,太子妃是否还有妙计?” 楚合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嫁给太子做侧妃有什么好的?太子能比皇上尊贵吗?我们父皇还健在呢,只要她入宫做了父皇的女人,直接封妃,还赐封号!” 谢凛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子妃此计甚好。” “我就说嘛,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最好不要大动干戈,我们位置坐不稳事小,战火连天,百姓受苦,将士惨死,才事大。” 楚合意话锋一转,续道:“就算最后不得不动干戈,也必须是我们占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嘛。” “太子妃说得太好了,我自愧不如。”谢凛紧握着她的手,以前就知道她可爱,但不知她可以这么可爱,说话时眉飞色舞的,仿佛没有什么烦恼。 可是他们的烦恼,真的很多啊。 “那太子殿下要不要奖励我点什么?”楚合意看着他,眸光灼灼,眼底有异样的情愫。 谢凛对上她的视线,就仿佛整个人、整个灵魂都被她吸住了,她的双眸仿佛盛着一汪水,碧波荡漾,她的唇很红很润,看起来很柔软,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一亲芳泽。 谢凛的脑子里此时已经没有思想,只有心中的呐喊,让他不断靠近,再靠近。 楚合意慢慢地闭上眼睛,本能地扬起下巴,双手抓着他两边袖子,紧紧的,骨节都微微泛出白来。 谢凛还没有亲上来,楚合意就已经感觉空气稀薄,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但她没有躲避,有的只是期待,紧张地期待,前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终于要在这一刻发生了,圆满了。 叩叩叩—— 敲门声乍然响起,楚合意皱眉,下意识想:这该死的敲门声,是哪个家伙找死啊,这个时候来敲门? 虽然她不想理会,但是已经本能地睁开眼睛,直接对上谢凛的双眸,方才的旖旎气氛在瞬间消散。 谢凛干咳两声:“有什么事?” 门外的望山回答:“太子殿下,安定公主求见。” 楚合意眸色生寒,想起上次安定公主在门外的谩骂,就心头火起。 这人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很不要脸,不在乎形象,骂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楚合意想把她赶走的,又怕她那些难听的话语冒出口,荼毒谢凛尚未恢复的身子,只好让她进来。 安定公主进来时,穿一身鹅黄色的宫裙,华丽而漂亮,是特意打扮过的。 楚合意眸光冷冷地盯着她,即便舒孝已经决定要与她完婚了,楚合意还是很不喜欢她。 “听闻太子皇兄身子大好,安定特来给太子皇兄请安。”安定公主行礼,直接无视楚合意,目光一直盯着谢凛看。 谢凛道:“宫规没教你给太子妃行礼?若没有,我让望山来教你。” 第328章 不解安定 安定公主竟不恼不怒,还露出一个笑来,对着楚合意微微福身:“给太子妃请安。” 这温婉的态度,让楚合意大感意外。 沉默少许,楚合意问她:“安定公主来此,只是探望大病初愈的太子殿下么?” 安定公主又转过去看谢凛。 谢凛的视线则落楚合意身上,她才从外边归来,也许是归心似箭,她一路跑回来的,鬓边的发丝有些许散落下来,谢凛便帮她别到耳朵后面,又扶正她头上微微歪了的珠钗,还为她整理衣襟,动作细致而温柔。 从始至终,并不看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见他这般模样,唇边忽然绽放出一抹笑容来,只是那笑容有些许自嘲,又好像有些许得意,让人看不明白。 “再过几日,我与舒将军便要举行大婚,日后入宫的机会甚少,我特意来与太子皇兄道别。”安定公主说道。 楚合意眸中闪过微微讶异之色,安定公主居然是来道别的,而且看着态度十分良好,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但楚合意却觉得,安定公主心中有什么巨大阴谋正在酝酿,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谢凛依旧面向楚合意,为她整理袖口,“你们大婚,自有礼部主持,我便不去了。那日,望山会亲自送贺礼过去。” 安定公主抿了抿唇,眸光依旧紧紧盯着他,“太子皇兄,我就要出嫁了,日后鲜少再有机会见面,你不看我一眼吗?好歹……好歹……曾经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她深吸口气,脸色有些苍白。 谢凛仍然没有看她,只是说:“你是大启公主,舒将军是国之栋梁,望你好好善待他。” “我不会善待他!”安定公主断然拒绝,见谢凛的动作顿了下,她唇边绽放一抹得意的笑容,“他既然做了我的驸马,便等于落入我手中,任由我拿捏!” 谢凛终于转过身来,与楚合意一样,面对她,目光看着她,安定公主不闪不避,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仿佛一个胜利者。 谢凛声色冰冷:“舒将军并非毫无实权的驸马,他手下有兵。大婚之后,舒将军便回常青城去驻守北境,到时候安定公主跟着前往。” “太子皇兄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此生与我不复相见了吗?”安定公主竟很平静,似乎对于谢凛的决定,没有太多意外。 谢凛道:“你的驸马本就是驻守北境的将军。” “好啊,我跟着他一同前去。”安定公主竟答应得爽快,而且脸上还扬起灿烂的笑容。 “今日太子皇兄不肯看我,来日我要太子皇兄的眼睛,只能看得到我!”安定公主继续说道,声色坚定又绝对。 这句话,叫楚合意的心尖,猛地颤了下,牢牢地记住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楚合意回想起这句话,仍然记得安定公主此时的神情。 而今日的安定公主并未过多纠缠,竟在说完那句话之后,转身离开了,没有丝毫犹豫,也不曾回头。 楚合意与谢凛相视一眼,正准备说点什么,薛金飞急急从外面进来,跪在他们面前。 “太子殿下、太子妃,外头急急来报,说罗将军的队伍,已经到达城门外,奈何罗老太太忽然病发,说是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罗将军只好停下队伍修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深怕颠簸了老太太。老太太在病榻上,紧抓着罗将军的手说,要,要把罗家小姐的婚事定下来,否则她死不瞑目。 “罗将军便派人进来,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成全他与将死母亲的请求。罗将军还说,他们母子的请求,已经写在奏折上了。” 楚合意听了这话,怒火就上来了,不自觉之下,竟把谢凛的手给抓得生疼。 “你们先下去,此事我与太子妃商议之后,再做答复。”谢凛说道。 众人迅速退下,楚合意的怒火彻底爆发出来。 “罗将军是故意的,他以母亲病重,来给你我施压,要我们不得不接受罗家幼女,做太子侧妃! “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罗瑾虽然是罗家幼女,是罗将军最小的妹妹,但其实是庶出,并不是罗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 “罗老太太有那么多自己的孩子,平日里或许会关照庶子庶女,但临到死前,想得最多的肯定是自己亲生的,怎会是别人生的?” 谢凛眉头微蹙,眸色生寒:“他故意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他的幼妹寻一个称心的夫君?也不像。” 楚合意道:“莫非是觉得平西侯的爵位不够高?也想被册封为一品大将军?先前他不提,是因为父皇掌权,大启安定。现在他表达不满,是因为我们才掌权不久,他认定我们太稚嫩,无法与他抗衡?” 谢凛:“你所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楚合意:“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我现在带着甘遂前去给他母亲治病,让他的阴谋还未实施,就直接死!” 楚合意眸中迸发出一抹杀气,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绝不允许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逼入死境当中。 尤其是她和谢凛如今的情况,内忧外患,容不得一点差错。 她立即起身往门外走去,谢凛追上来拉住她:“你才回来,尚未吃东西,叫百花带点食物在路上吃。把舒将军带上,保护你安危。万事小心。” 楚合意眉眼弯弯笑起来:“你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在家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好。” 楚合意见他眼眸深深,全是对她的担忧,还有眼底浓烈的深情,她忽然想起先前被安定公主阻断的事情…… “你弯腰低头,我有话和你说。”楚合意说着,心跳已经格外快。 谢凛顺从地弯腰低头,楚合意微微踮起脚尖,麻溜地将自己的红唇,印在他的嘴唇上。 谢凛只觉得唇上一软,还未来得及感受,身前的姑娘就已经退开,并且转身跑出去了。 门外,传来她欢快的声音:“在家里好好等我回来啊……” 第329章 赤裸威胁 楚合意乘坐的马车走出皇城时,她已经把饭吃好了,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看到宽阔平坦的大路,是用青石板铺砌而成的。 她忽然想起前世润雪研制出来的水泥。 有了水泥,润雪便可在炎州城大放异彩,炎州城与澜城会被她建造得很牢固,难以攻克。 会有更多的人才去投靠她,当地百姓也将因此受益,润雪夫妇的势力会越发壮大起来。 马车继续往前走,黄昏时分,出了城门,她看到道路两边的稻田,今年的水稻长势格外好,元潥提出的四方格插秧方式,在今年已经推行到全国各地去了。 有了去年的成果,今年的推行并不很难。 再往前走十里地,就是罗将军的驻扎之地了,只见一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立在高头大马上,阔脸高鼻,眉眼深邃,炯炯有神,仿佛在俯瞰前方的盛京城,哪怕他只看得到前方的青山,但气势却是十分强悍的。 一将士骑马急急跑到他面前,翻身下马跪下,“回禀将军,您吩咐的事情,属下已经如实禀告太子殿下与太子妃。” 罗承目光如炬看着他:“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如何回应?” 那将士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没有说什么,但是太子妃亲自过来了,将军您看,那就是太子妃的队伍!” 罗承看过去,只见一列队伍绕过青山山脚,正往他这边行来,对方慢慢走近了,他看得清楚,果真是太子妃的队伍,在太子妃马车左右,分别是百花与舒孝。 而在太子妃马车后边,更是跟着一支五百人的队伍,乃是舒孝所带士兵。 罗承盯着看了会儿,冷笑一声,“太子妃亲自来此,想干什么!” 他跳下马背,带着人手迎上前去,在楚合意的马车前方下跪行礼,“参见太子妃!” 楚合意从马车里出来,百花立即上前扶她,楚合意从马车上下来,站在罗承面前。 她道:“罗将军一路从钱州回来,路上辛苦,不必多礼。” 罗承站起身来,直接看向楚合意,他常年浸淫战场,眼神带着杀气,即便在楚合意面前,也丝毫没有收敛。 仿佛凶恶的猛虎,盯着一只小白兔,楚合意纤瘦单薄的身躯,在他面前太不够看了。 楚合意心想,若她当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门贵女,被罗承这样凶恶的眼神盯着,只怕要招架不住。 可惜,她经常出门,且在不久前,才亲手杀死一个人,罗承的眼神再如何凶狠,也吓唬不到她。 她不仅没有被吓到,还回望着罗承的目光。 他不低头,她便也俯瞰一切;他杀气腾腾,她也不遑多让。 罗承着实愣了下,眼前这姑娘到底出自将门,有几分胆色。 罗承道:“末将驻守西边十几年,家母时常挂念末将,前两年往钱州去探望末将,奈何钱州穷山恶水,并不适合老人居住,家母便在钱州生了重病,末将无奈,只好送母亲归来求医、休养。 “路途遥远,家母跋山涉水,实在招架不住,眼看着就要到盛京城,家母却忽然病发,末将只好停步在此,不敢往前一步,恐颠簸得家母病情越发严重。 “不瞒太子妃,此时家母已经到弥留之际,然,幼妹未曾婚嫁,家母很是放心不下,无论如何也要末将为舍妹定下婚事……末将实在无可奈何,才叫人往宫中给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送消息!” 罗承拱手,郑重道:“请太子妃看在末将苦守西边十多年的份上、家母病情难愈的份上,成全舍妹,让她入东宫做太子侧妃吧!” 不等楚合意出声,罗承已然直起身来,说道:“末将心知,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才新婚不久,就要太子殿下纳侧妃,太子妃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末将也是无可奈何了。 “太子妃亲自来此,应该不是为了拒绝舍妹入东宫吧?您身为太子妃,为太子殿下纳妾,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您的责任啊。” 楚合意看到他眼底的讥诮,以及他脸上的志在必得,他的语气里并无恭敬,他的言语全是逼迫。 如果他真的只是为了把妹妹嫁入东宫,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楚合意觉得,罗承想要把她逼疯。 但这样的目的达成了,罗承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呢? 罗承还在说道:“家母与末将想将舍妹送入东宫,做太子侧妃,除了为舍妹寻觅一门好亲事之外,也是表达末将对太子殿下的忠心耿耿。”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他提到了忠心。 楚合意想,如果她和谢凛不答应让罗瑾入东宫做太子侧妃,罗承的忠心就将不存在了,西边将会闹起来。 罗承敢这样做,在于她和谢凛才掌权不久,罗承认定他们不敢让西边动乱。 罗承也认定,西边动乱对她和谢凛来说,是灭顶之灾,所以罗承才如此胆大妄为,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公然提出把他最小的妹妹送给她夫君做侧妃。 楚合意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罗将军平日里忙于驻守西边,还这般为皇家子嗣着想,为自己庶妹着想,当真让人感动! “但是,如今罗老夫人病重,罗将军不为她请医治病,反而去谈令妹的婚事,是不是不妥当?” 见罗承要辩驳,楚合意抢先道:“罗将军停步在此,是怕颠簸了老夫人,加重她的病情,但是,不能坐马车,罗将军可以背着他入城啊。” 罗承脸色难看,微微眯起眼眸。 楚合意续道:“就算罗将军没力气背老夫人入城寻医,那您派人从城中寻找大夫过来,也是一样的,可您居然……” “太子妃!”罗承打断了她的话,“家母已经处在弥留之际,寻医问药无大用了,末将才想在她走之前,了却她心中牵挂,并非故意不寻医问药。” 杀气如刀子,插入两人之间的无形之地。 “罗将军关心则乱!”楚合意沉声道:“本宫以为,还是请太医看过之后,才可做定论!舒将军,带甘遂太医去给罗老夫人诊治!” 罗承大惊! 第330章 棍打将军 罗承以为楚合意来此,是不爽他将妹妹送入东宫做太子侧妃,故意来给他下马威,并且加以阻拦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太子妃居然会直接带着太医前来医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舒孝已经带着甘遂从他身边走过,往他母亲马车所在的方向快步而去了。 罗承紧皱眉头,立即道:“太子妃,万万不可!家母病重难愈,末将不忍她弥留之际还要再受折磨,她的病便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请太子妃大发慈悲,莫要折磨她了。” 果然有古怪,楚合意如此想着,心里越发坚定地要让甘遂给罗老夫人看看。 “罗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还能害老夫人不成?既然令妹尚未婚配,老夫人放心不下,那她就一定还想活着,亲眼看着令妹婚配才放心,罗将军怎可断掉老夫人的求生之路?” 罗承霍然抬眸,直视楚合意的眼睛。 “病重之人难忍病痛折磨,本宫理解罗将军的心情,但不能因为舍不得母亲承受痛苦,就不让母亲接受治疗吧!” 楚合意说罢,便不再看他,带着百花转过身去,也往罗老夫人马车那边走。 罗承脸上的哀苦,顿时消失不见,如刃的眸光从楚合意的背影上划过,落在前方不远处的手下身上。 那手下是他的贴身侍卫,对他点点头,很快在人群中隐匿不见。 甘遂大夫已经上了罗老夫人的马车,车帘子敞开着,车内空间有限,只留一个大丫鬟在里边听候差遣。 舒孝带着士兵,守在老夫人马车附近。 忽然,有马蹄声哒哒传来。 舒孝便抬眸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骑在一匹小白马背上的少女,身穿粉红衣裙,项戴珍珠,生得十分明媚,左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而已。 不难猜,能够出现在此,又骑着马小跑过来的少女,一定是罗承的幼妹罗瑾了。 舒孝正看得入神,余光却瞥见一匹马忽然发疯,朝罗老夫人的马车这边冲来,其他马匹都被惊到了,在瞬息之间横冲直撞。 罗瑾恰好在疯马与罗老夫人的马车中间。 “小心!”舒孝大喊一声,本能一跃而起翻身上马,朝罗瑾奔过去。 罗瑾胯下的小马已经被疯马给撞到了,小马也跟着受惊,完全不受控制,罗瑾吓得不轻,趴在马背上紧紧抓着马鬃。 但在诸多战马当中,她这匹宠物马还是太弱小了,转眼间就被撞得东倒西歪,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啊!”罗瑾惨叫一声,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自己的性命,今天大概要交代在此了。 她在军营里待过,知道这种情况下,她被甩下马背有多么危险,随时都会被发疯的马蹄践踏成泥。 然而,想象中的坠落与疼痛,并没有传来,她落入了一道坚实的怀抱,稳稳的,还有淡淡的温暖。 罗瑾惊魂甫定,睁开眼眸,便看到男子俊朗刚毅的面部线条,紧抿的唇,高挺的鼻梁,漂亮却有些锋利的眉眼。 她与那人一道,落入另外一匹骏马的马背,而她的宠物马,已经摔倒在地,眨眼间已经被其他高头大马踩踏,奄奄一息了。 她看得心惊,几乎呼吸不上来,只觉得腰间忽然一紧,人就跟着身后的男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在了安全地带。 舒孝把她放下之后,便带着人手继续冲过去,制服那些受惊的马,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受到波及的马匹只会越来越多。 罗瑾看着他毅然决然冲入危险境地的背影,整个人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至于罗老夫人的马车,早在事发当时,楚合意便直接跳上老夫人的马车,将马车赶了出去,避免后边的疯马冲上来撞击。 原本她身后是五百士兵的,见她把马车赶过来,纷纷让开路,当马车从他们面前跑过去之后,他们立即上前,像舒孝一样去制服那些受惊的马。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但却在楚合意与舒孝同时出手的情况下,迅速平定下来。 “甘遂大夫,情况怎么样?”楚合意往马车里面问道。 “受了点颠簸,但无大碍。”甘遂回答。 楚合意:“百花,你在这里亲自守着甘遂大夫和罗老夫人,不许任何人靠近,务必确保他们的安全!” 百花应是。 楚合意拿了一把长剑,就跳下马车,直奔罗承而去。 罗承见受惊的马,没有撞到老夫人的马车,未能成功阻止甘遂治病,心头骇然。 而且场面这么快被控制下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见楚合意朝自己走来,才如梦初醒,要参与去控制混乱场面。 然而,他才抬脚要走,楚合意便一脚朝他踢了过来,罗承几乎是本能地躲避,却没有想到,楚合意手中的剑鞘,狠狠打在了他的背上! 罗承懵了,他堂堂平西侯,镇西将军,居然被一个女人当众又踢又打的! 反应过来之后,罗承恼羞成怒,怒瞪着楚合意:“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好一个镇西将军,事到如今,你居然问本宫什么意思!” 天色已经黑下来,火光照耀之下,楚合意脸上的愤怒,比罗承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罗承实在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竟不惜让马受惊,故意冲撞他母亲的马车。 若是罗老夫人就此死了,她就不得不答应罗瑾入东宫做太子侧妃,而且还得背负妒妇名声。 ——外头一定会传言,她不愿意让其他姑娘入东宫,才把罗老夫人逼死,并且让罗老夫人死不瞑目。 罗承镇守西边十几年,他的母亲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试问日后谁还愿意为朝廷做事,为她和谢凛做事? 天下人都要为此事心寒的。 罗承看着她盛怒的咄咄逼人的眼睛,心尖一颤,莫非自己心中所想,被她看穿了? 莫非马儿忽然发疯的事情,楚合意已经看出来,是他蓄意为之了? “你身为镇西将军,送病重母亲回京医治休养,送你幼妹回京婚嫁,你居然没有看好自己手底下的兵马,导致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故,难道你不该受罚吗,罗将军!”楚合意咬牙切齿道。 罗承错愕。 楚合意剑鞘压在他肩膀上,用力往下压,同时去踢他的膝盖,怒喝:“给本宫跪下!” 第331章 跟男人跑了 噗通! 罗承跪在了楚合意面前,而在他身后,还有两万兵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哪怕已经被迫跪下了,罗承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只因为此时他脑子里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太子妃并没有我想的那样聪明,她没有看出来这场混乱,是我故意制造出来的。她以为是我带兵不力,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罗承心中是暗暗松了口气的,一时间便忽略了,身为常年带兵镇守边境的将军,被太子妃当众责罚,是怎样丢脸的事情。 无形中也削弱了他在将士心目中的威望。 “罗将军犯下此等过错,在你们军营中应受怎样的惩罚,本宫不管。但在本宫这里,至少要罚罗将军两棍,才可作罢。” 什么!罗承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砰”的一声,楚合意手中的剑鞘,直接朝罗承的后背打下去,震得罗承浑身疼痛,心中震惊无比,这个女人居然敢打他,而且动手这么迅速! 他咬牙,恶狠狠地瞪着楚合意,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撕碎! 两棍棒已经打完,楚合意嘴角抿出一抹冷笑:“第一棍,是为罗将军管理不力而打;第二棍,则是为险些被罗将军害死的罗老夫人而打!明知道老夫人病重,罗将军该事事小心谨慎才是!罗将军可知错?” 罗承几乎咬碎银牙:“末将知错,末将甘愿受罚!” “如此甚好。”楚合意说道,见甘遂走了过来,便问:“甘遂大夫,罗老夫人的病情如何?” 甘遂回答:“老夫人并未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不过是常年郁结于心,加上不习惯钱州的生活,才导致身体虚弱,易于生病。让我为老夫人医治月余,再调养半年,必定能好起来。” 罗承愕然地看着他们,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而嘴巴不听他心声紧紧闭着。 楚合意道:“既如此,便将罗老夫人带回宫中,由甘遂大夫全力医治,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能去打扰罗老夫人休养!” 罗承下意识想要拒绝,百花便抢先一步道:“皇恩浩荡,罗将军镇守边境多年,才有此等殊荣,得到此等照顾,罗将军还不谢恩?” 火光照耀下,楚合意目光灼灼,罗承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 “末将……谢恩。”喉头压着一股腥甜,罗承才说出这四个字。 当下楚合意转身去和罗老夫人说明情况,罗老夫人蔫蔫地靠在大丫鬟身上,说:“能进宫治病休养,是我的福气,一切但凭太子妃做主。” 楚合意微微颔首,说了几句让她安心的话,便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而去。 途中,楚合意忽然停下脚步往回看去,罗老夫人的车帘还未来得及放下,而她在火光中,看到了老夫人隐隐弯起的唇角。 楚合意还待细究之时,车帘却在这时放下了,彻底隔绝她的视线。 “太子妃在看什么?”百花问她。 楚合意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回宫之后,她把事情经过全部告知谢凛,连带着罗老夫人这最后隐隐一笑,也告知她了。 “这么说来,罗老夫人进宫治病休养,其实她并不抵触,反而是她盼望的?”谢凛道。 楚合意道:“我感觉是这样,她似乎不想回罗家,不想被她的儿子照顾。难道宫里有什么人,是她想见的?有什么事情,是她想在宫里做的?” 楚合意感觉,他们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四周雾霭沉沉,看不清真相。 谢凛道:“如今皇宫中都是我们的人,即便她想做什么,也掀不起风浪,何不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楚合意重重地“嗯”了声。 从此后,罗老夫人便当真在皇宫里治病、休养起来,日日夜夜接触她的不是甘遂便是宫女太监,并不见她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罗老夫人大概入宫几天后,楚合意听闻,贞妃带了参汤与糕点去探望老夫人,她这才知晓,贞妃早在入宫之前,与罗老夫人是认识的。 五月初八。 舒孝与安定公主大婚。 五月十七,舒孝婚假结束,带着安定公主离开盛京城,前往北境。 楚合意安排百花去送他们,百花回来说,安定公主并未有任何抗拒行为,对舒孝的安排很是顺从,这是他们夫妇二人之间难得一见的和谐。 百花还说,舒孝见安定公主如此表现,也难得出现动容之色,对她温柔很多。 七月十七,罗承带着妹妹罗瑾入宫,请求探望老夫人,楚合意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让薛金飞带他们前往。 谢凛在紫宸殿与朝臣商议要事,现在皇帝“病重”,国家大事已经全权交到他手上。 楚合意在御书房给大哥和舒孝写信,要他们在北境务必完成信上所说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她和谢凛探讨出来的。 写信不过是楚合意诸多事情中的一件,忙到忘记吃饭、睡觉,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今日她写完信,实在太累了,心中总有不安的预感,便带着瑞嬷嬷去后花园逛逛。 走到后花园,又突发奇想,想去探望罗老夫人,看老夫人的身体情况如何了,罗承会和老夫人说些什么。 老夫人住在福熙阁,楚合意眼看着就要走到福熙阁,却有人从后面追来,急急喊住她:“太子妃,这是常青城送来的密报,请您过目!” 楚合意顿住脚步,瑞嬷嬷把密报接过来,送到她的手上,楚合意看过之后,大惊失色! 他们大启的安定公主,去往常青城之后不久,在边境之地结识了北周二皇子周瀚池,居然与周瀚池跑了。 身为舒孝正室的东方安,做了周瀚池的女人! 而密报上的内容,是她大哥写的,这是大哥的字迹无疑,绝对不会是虚假信息。 “此事事关重大,我要和太子殿上商议,该如何应对。”楚合意转身,便要去找谢凛。 却忽然,她敏锐地察觉一道细微的声响,她循声看去,看到假山那边迅速隐去的身影,像极了…… 第332章 撞破奸情 楚合意浑身进入戒备状态,瑞嬷嬷立即朝她看来,楚合意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瑞嬷嬷等人便彻底安静,只有七月的微风,仍然在轻轻地吹。 楚合意把手中密报,交到瑞嬷嬷手上,提起裙摆,没带一点声响地朝假山那边走过去。 此时正是晌午,七月的太阳毒辣得太过分,炙烤着大地,路边的小草被晒得蔫耷耷的。 楚合意靠近假山时,感觉假山石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像极了发热体,仿佛还能蒸腾出暑气。 四周太寂静了,连人的呼吸声都不能听到,好像方才那声细微的响动,不过是她的错觉。 但是那一闪而逝的身影,楚合意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她走到假山入口。 喵~~ 猫叫声忽然响起,一道浅绿色身影从假山转角处步出,怀里抱着一只褐色条纹的大胖猫,猫的那双眼睛碧绿碧绿的,闪着森寒的光。 “这猫顽劣,总算被我逮到了,若是抓伤旁人可不好,太子妃也是因为这猫闹出动静过来的吗?”身着浅绿色宫裙的女子说道,她正是前来福熙阁探望罗老夫人的贞妃。 楚合意端详她的容颜,片刻后“嗯”了声,“罗老夫人正在养病,受不得惊吓,贞妃娘娘还是把自己的猫看好才行,若这猫沾染了性命,便只能屠杀了。” 贞妃脸色有几分苍白,她弯唇笑了笑:“罗老夫人喜欢这只猫,我才特意带来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这猫不大乖巧,在福熙阁就闹腾起来。往后我一定会小心看顾它,太子妃放心便是。” 楚合意环顾贞妃左右:“怎么只贞妃娘娘一人在此?旁边竟无嬷嬷宫女照顾?” 贞妃脸色有几分不自然,额角有薄薄的汗水:“这猫跑得太快了,他们与我分头寻找,走散了。” 楚合意问道:“近来八皇子身子可好?上次被成王夫妇当成人质掳走,他受了大罪,我和太子殿下过于忙碌,已经许久没去看他了。” “多谢太子妃挂念,小孩子身体恢复快,早已经能够下床跑动,这些日子读书习射,不在话下。” 楚合意察觉到,贞妃提及儿子时,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 她往假山里边继续走,也不说话。 她脚步轻轻,一点声响也没有,却在不多时,听到布料摩擦山石的细微声响。 那声音非常非常细微,好像空气流动而已,但楚合意是习武之人,可以敏锐察觉。 她视线循着那声音追踪而去,看到一抹鸦青色的袍角,消失在假山转角处。 楚合意猝然停下脚步,盯着那转角看了许久。 “太子妃在看什么?”贞妃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几分恐惧之色:“这假山有什么不对劲吗?” “假山没什么不对劲。”楚合意道,扯出一抹浅笑:“我只是在想北境的事情而已,那边发生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我担心大哥与舒将军的安危。” 贞妃放心地笑了:“太子妃不必太过忧心,楚大将军作战纯熟,舒将军灵活多变,他们二人镇守北境,绝对不会出事的。” “贞妃娘娘所言有理,是我杞人忧天了。” “是太子妃过于忧国忧民,才会如此,太子妃太累了,应该好好歇歇,不然总容易胡思乱想。”贞妃的声音很是温柔。 楚合意对她笑了笑:“贞妃娘娘说得是,我该回去歇息了。” “太子妃慢走。”贞妃福身恭送。 楚合意也对她福了福身,才转身离开。 贞妃一直站在假山处,看着楚合意渐渐走远的背影,不期然间,泪流满面,胖猫也不知何时从她怀中跳出去了。 有人从假山里走出来,从身后抱住她,贞妃浑身颤抖了下,猛地回身。 “老夫人的病已经快好了,瑾妹妹是个好姑娘,必定可以觅得如意郎君的,你回钱州去吧,不要再回来了!”她满脸泪水,哀求着身前的男人。 当初若不是她与眼前男人的秘密,被润雪得知了,她和儿子也就不会受到润雪的威胁,为润雪夫妇做下许多事。 那天晚上平阳公主被挟持离开,其实是她帮忙的,只是她没有想到,最后润雪夫妇把她的儿子也一起挟持了。 也是在那个晚上,她差点失去自己的儿子…… 她死不足惜,但为了儿子,她不愿意再冒险了,只求眼前的男人,赶紧回到钱州去,从此他们天各一方,再不见面,再不联系。 当初有了儿子,她就应该和罗承彻底断绝往来的,是她剪不断理还乱,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太子妃对我儿子有救命之恩,我求你回钱州去,我们从此不再联络,你不要伤害太子妃。” 罗承却抱紧了她,贞妃在他怀中用力挣扎,他却反而抱得更紧,并未有松开手臂的任何迹象,贞妃浑身被他抱得生疼,根本挣扎不开。 “听着,太子妃方才已经发现我们的事情,她不会放过我们的。若我就此离开,你会死,我也会死,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若你我这次不能在一起,那等着我们的便只有个死字!” “不会的,若是太子妃方才发现异常,她早已叫人拿下我们,绝不会就这样轻易离开。” 罗承很确定,方才楚合意发现自己了,但他不明白,为何楚合意直接转身走了,没有让人捉拿他和贞妃。 他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反正这次回来,他就是要趁楚合意与谢凛根基未稳,带走自己心爱的女人。 即便他们的关系如今被楚合意发现了,也未能改变他的主意,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尽快动手,抢占先机。 “母妃,你们在干什么!”假山另外一端,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充满震惊! 贞妃浑身一颤,脸色煞白,想要挣开罗承的怀抱,罗承的手臂松了一瞬,却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你干什么?岚儿看见了,你放手!”贞妃低头去咬他的手臂。 剧痛传来,罗承却还是没有松开她,反而对着八皇子道:“如你所见,你母妃是我的女人!” 第333章 谢凛心慌 八皇子呆立在那里,一双眼睛仿佛喷出火来,但是全身上下却像是被冰冻了。 贞妃的脑子“嗡”的一下,忽然失声了,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罗承说道:“八皇子年龄已经不小了,没有必要再隐瞒他!” 贞妃和八皇子还是不说话,这对母子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或许此时他们都不知道,想要对方如何回应自己。 于是,沉默、痛苦、煎熬。 终于,罗承松开贞妃的身体,却转而擒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八皇子面前来,两人同时蹲下,与八皇子的视线齐平。 罗承空出的右手抬起,握住八皇子的肩膀,八皇子想要躲避,但罗承的大手如铁钳一般,紧紧地钳住他,八皇子只觉得肩骨快要碎裂,根本无法躲开。 “八皇子,此事你若敢说出去,我们三个都会死。记住了,我说的是我们三个,我、你母妃,还有你自己!”罗承的语气,阴沉狠厉。 贞妃喊道:“你吓到他了!” 罗承:“若是我不这样说,他就不知道轻重,迟早把我们两个供出去。说明白了,他才知晓他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即便他身为皇帝的儿子,血脉也会遭到怀疑,一个皇子的血脉若是遭到怀疑,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你知道吗?” 后面的话,罗承是盯着八皇子的眼睛说的,凶狠而强悍。 这一瞬间,八皇子只觉得自己堕入冰海里,他听得到罗承的话,也看得见罗承与贞妃的面容,但却浑身发冷,无数的冰水淹没上来,叫他窒息,胸腔疼痛得仿佛要炸裂。 八皇子忽然后退两步,蓄起全身力量,将脑袋往假山上撞去,“砰”的一声,撞出无数鲜血,满脸都是,他昏死过去了。 心上的疼痛,终于暂时止住了。 …… 楚合意在御书房等待谢凛,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谢凛便来了。 “这是我大哥从北境叫人送来的密报,你看看吧。”隔着矮几,楚合意把那纸密报,递到谢凛面前。 谢凛展开看过之后,剑眉蹙起。 下人都守在门外,御书房内只有他们二人,他们不说话的时候,书房内就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楚合意主动开口:“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我们大启镇守北境的将军夫人,跟着敌国皇子跑了,底下的将士们一定感觉万分羞辱,心中躁动暴戾,两国战争挡不住了。” 两人各自坐在雕花木椅子上,中间隔着矮几,谢凛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楚合意。 “还有北周三皇子周宇池侵入盛京城的势力,也在蠢蠢欲动,今早上我才得知,他已经私底下见过几个大臣了。” 这事谢凛并非不知晓,所以,当楚合意说完这话,御书房内又安静了。 楚合意问他:“代替周墨池的人准备好了吗?战争即将到来,周墨池该回北周去了。” 谢凛:“这几个月来一直在训练,今早上我特意去看了下,那替身与周五皇子,已有七八成相似,只要周宇池不与之亲密接触,不会看出端倪来。” 想了想,续道:“即便看出端倪,问题也不大,周五皇子离开北周很多年了,与小时候有所差别也是在所难免的。” 楚合意道:“既然如此,今夜就让周墨池起身前往北周,他的妹妹送到皇宫里来,增加侍卫保护着。” 谢凛微微颔首,“嗯”了声。 他忽然伸出手去,握住楚合意搁在矮几上的手,楚合意立即转头,对上他深邃的、温柔的眸子,楚合意心中咯噔了下。 总觉得自己的心事,被谢凛看出来了。 “我既是太子,保护大启江山、稳住朝堂,便是我该做的,这些事情交给我即可,我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顿了顿,又道:“我知你与父兄一般,虽为女子,却胸有丘壑、心有百姓,但,你若想去做什么,都要提前与我说,不管你去做什么,都让我时刻能够看见你。” 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被谢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楚合意有种被他看穿了的感觉,她灵机一动,忽然凑上前去,“那你以后会三宫六院,冷落我吗?” 谢凛很严肃,脸上一点玩笑的迹象都没有,他说:“不会。” “只要你不三宫六院,不冷落我,我就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楚合意也郑重其事地道。 当天半夜,夫妻二人一起送周墨池离开盛京城,回北周去。 次日下午,“病重”许久的皇帝,忽然派人来请谢凛过去太极殿,说是与他商量退位的事情。 谢凛带着望山,前往太极殿。 却在经过长宁宫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谢凛眉头微蹙,细听之下,他道:“似乎是八皇子的声音?” 望山附和:“确实是八皇子的声音,但,这里面住着的是皇上的宁贵人,不是贞妃啊,八皇子怎会在此?” 谢凛略作沉吟:“进去看看。” 望山应是,主仆二人便进入长宁宫,竟只有一个宫女在外边守着,见到谢凛,立即行礼。 谢凛冷声道:“本宫在外头听到八皇子的惨叫声,这是何故?” 那宫女摇头,吓得快哭了:“八皇子命令奴婢守在外边,不管听到任何动静,只要没有他的吩咐,就不许进去。” “宁贵人呢?”谢凛又问。 那宫女身体发抖,颤颤回答:“宁贵人去太极殿,给皇上侍疾了。” 里面的尖叫声依旧在传来,十分惨烈,谢凛抬脚,大步往宫殿内走去,大殿上不见人,走过转角,才看到八皇子缩在角落里,见到他来,依旧战战兢兢的,仿佛受到了极大刺激,颤巍巍指着屏风那边。 谢凛朝屏风处看去,看到一抹红色衣摆,他顿时瞳孔剧缩,那衣摆的颜色与上边的纹路,如此熟悉,是早上楚合意才穿过的衣裙颜色与纹路啊。 太子妃所穿服制,与旁人完全不同,难道屏风后面的人,是楚合意? 谢凛想起,楚合意与他吃过午饭后,就私下出宫去了,要去处理与周宇池暗中见面的臣子。 但是现在,他却看到楚合意的衣摆,从屏风后面蔓延出来,在衣摆下边,还蜿蜒一道殷红的血流…… 莫非她并未出宫,被人引到此处杀害了? 谢凛的心顿时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他快步上前。 第334章 夫妻决裂 绕过屏风,谢凛看到女子面朝地板,躺在血泊当中,部分衣服都被血水浸湿了。 女子梳着与楚合意出门时,一模一样的发髻,谢凛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几乎是本能地大步上前,把女子从地上抱起。 当女子的身体落入他怀中时,他看清楚了女子的容颜,顿时眉头紧皱,关切的眸子寒光迸射,下意识要把她扔开,但是怀中的女子,却先一步将他紧紧抱住,窝进他的怀里。 又在此时,竟有两个太监被从窗外丢了进来,发出“砰砰”两声巨响,仔细看时,只见他们二人已经处在昏迷状态。 望山听到动静,迅速进来,看到眼前画面,亦是目瞪口呆:“太子殿下……” 谢凛看着怀中的女子,又看那两个被扔到自己身边的太监,心知自己中计了。 他看一眼望山,要望山上前帮忙,把怀中女子弄出去。 却在这时,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在屏风转角处,震惊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太子殿下您……” 来人正是去太极殿给皇帝侍疾的宁贵人,她带着自己的贴身嬷嬷和大宫女,回来了。 此刻,他们都震惊无比地看着谢凛,以及他怀中的女子,震惊到失声。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太子殿下您,您怎么能够这样?”宁贵人脸色苍白,有些语无伦次。 “纵然皇上现下病重在床,但他尚未驾崩,而贞妃姐姐再怎么说也是您的长辈啊,您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贞妃姐姐?” 是了,此时躺在谢凛怀中的女子,正是贞妃娘娘,她脸上有泪痕,衣衫半敞,肩膀与胸口都露在外面。 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都有深浅不一的吻痕,再加上地上的鲜血,让贞妃看起来像极了受害者,而谢凛是施暴的那一方。 “太子妃,太子皇兄欺负我母妃!”外边,传来八皇子稚嫩又急切的声音:“太子妃你一定要救救我的母妃!” 外边,两道大小不一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谢凛与望山脑子里顿时响起一道惊雷,只觉得快要天崩地裂了。 谢凛扯开贞妃的手臂,望山上前把贞妃往外拉,这次贞妃居然没有拼命纠缠,很快就被主仆二人一推一拉地推出去,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多才停下来。 然而,楚合意到达的时候,恰好看到贞妃从谢凛怀中被推出去的那一幕,她整个人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画面,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咳咳……”谢凛开始剧烈咳嗽,望山将他搀扶起来,他浑身的重量几乎都在望山身上,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深吸口气,看着楚合意,眼底灼灼:“合意,这是一个陷阱,我刚才以为屏风后面的人是你……我与贞妃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务必要相信我,咳咳……” 他已经许久没有发病了,但如今情急之下,身体状态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贞妃已经爬起来了,颓然坐在地板上,眼里流着泪,嘴角流着血,尤其触目惊心的是她身上的红痕。 她就那样哀怨地看着谢凛、看着楚合意,并不说话,而她越是沉默,就越是显得她像个受害者。 八皇子哭着说道:“太子妃,太子皇兄约我母妃在此见面,还特意把宁贵人叫走。他欲要对我母妃行不轨之事,我母妃不愿意,太子皇兄便对我母妃用强。 “太子妃您看,那两个倒在地上的公公,便是我母妃宫里的人,他们要来保护我母妃,却被太子皇兄叫人打晕了。” 八皇子哭得一抽一抽的,“我哭着喊着求太子皇兄放过我的母妃,但是他不愿意……太子皇兄如此这般,我和母妃还怎么活下去啊? “我母妃她……她怎么说也是父皇的妃子,是太子皇兄的长辈啊,太子皇兄怎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太子殿下!”宁贵人年轻,是个火爆脾气,当即不顾双方身份悬殊,对谢凛横眉冷对:“八皇子年幼,尚且知晓太子所行之事,实在大逆不道,您比他年长,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宁贵人拿着披风上前,裹住贞妃,继续质问:“敢问太子殿下,您预备日后如何面对大启皇室的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大启上下的朝臣与百姓?您如何堪当一国储君!” 谢凛看着身边昏死过去的两个太监,看着贞妃,看着宁贵人以及她身后的嬷嬷宫女,再看着八皇子…… 一切不利证据,都指向了他。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楚合意。 不知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还能选择相信他。 望山也知道眼前情况,对谢凛十分不利,他立即喊道:“污蔑!这一切都是污蔑,太子妃,属下一直跟随太子殿下,我们进来的时间没比您早多少,您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污蔑!否则便要辜负太子殿下对您一片深情了!” “谢凛!”楚合意眼眶红红,喊出他的名字时,身体忍不住颤抖! “宁贵人可以污蔑你!贞妃娘娘也可以污蔑你!躺在地上昏死的两个太监,也可以污蔑你!但是……” 楚合意呼吸不畅,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几乎要站立不稳。 “但是,但是年仅九岁的八皇子,他可以污蔑你吗?他哭哑了的嗓子,可以污蔑你吗?他为保护贞妃娘娘,额头撞出来的伤口,也可以是污蔑你吗!” 谢凛闻言,脸上血色寸寸褪尽,若不是望山扶着他,只怕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楚合意的话语还在继续:“这件事关乎贞妃娘娘的声誉,八皇子身为贞妃娘娘的亲生儿子,他难道会不顾自己母妃的声誉,来诬陷你这个太子殿下吗?” “有人要挑拨我们夫妻的关系,趁虚而入,你不能中计……”谢凛踉跄着朝她走来,要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把她拥入怀中,要让她相信自己! 但是楚合意猛地后退两步,沉声呵斥:“你别碰我!” 第335章 决然离宫 楚合意声音嘶哑,泪流满面。 谢凛的手顿在半空,那只手修长,苍白,亦如他此时毫无血色的脸。 “你不信我,我们是夫妻,说好了要信任彼此一生一世,要牵彼此的手一辈子,你不信我?”谢凛的声音忽高忽低,破碎不堪。 楚合意嘶喊出声:“事实摆在眼前,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看着谢凛的眼神,充满痛苦与不舍,终于,她深吸口气,擦掉脸上的泪水:“谢凛,或许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让我们彼此冷静冷静。” “我不答应分开!”谢凛虚弱,但却斩钉截铁,眼神里是豁出去一切,也要留住她的坚决。 楚合意道:“也许你真是被诬陷的,但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我找不到破绽,此时无法相信你。 “我说过,只要你无三宫六院,不冷落我,我就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但你撕毁了诺言,你毁掉了我对你的信任,你毁坏了我们的夫妻关系,我没办法继续待在你身边了! “我要走!!” 最后三个字,楚合意说得又冷静,又决绝,她脸上的泪水在此刻,倏然被擦干了。 她转身要往外走,谢凛冲过来,从身后抱住她,死死地抱住她。 “我不答应!”谢凛双臂用上全部的力气,脸色苍白得过分,“你要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楚合意刚刚止住的眼泪,“刷”地一下,又冲出来了,豆大的泪珠,落在谢凛的手上。 谢凛只觉得十分滚烫,十分灼人,他的心跟着颤抖了下。 忽听“锵”的一声锐响,那是匕首出鞘的声音,楚合意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咽喉处。 谢凛虽然没有看清楚,她的匕首是如何出鞘的,也没有看见她,是如何将锋利匕首寸寸抵到咽喉处的,但是他感觉到了,也想象出来了。 她宁愿死,也要离开他! 谢凛双臂缓缓松开,楚合意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刹那间,万物无声,天地安静。 夫妻二人对望着,长长久久对望着。 匕首的尖端划破她的肌肤,点点血红冒出来,映衬得她脖颈越发雪白。 她一定要走,谢凛深知自己留不住。 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垂下来,双眸中一片死灰,他蠕动着双唇,半晌才说道:“你走吧,外头艰险,你保重。” 顿了片刻,又道:“我在宫中等你,什么时候你想通了,便回来找我,但,你千万、千万要记得,我一直在等你,不论生死。” 话音落下,谢凛倏然转身,只留一个背影对着楚合意,她没有看到,谢凛眼眶刹那猩红,在转身的瞬间,泪水落下来。 楚合意把匕首收回剑鞘,决然地擦掉眼泪,一个字也没说,直接转身就走。 她离开皇宫的时候,只带走百花一个人,其他人例如瑞嬷嬷、弦月等,全都留下来。 而在她转身离开之后,谢凛脸上的柔情,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望山,派人把贞妃娘娘与八皇子,送回福宁宫,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们踏出福宁宫一步。” 八皇子此时已经来到贞妃身边,就着宁贵人给的披风抱紧他的母妃,贞妃抱着她的儿子哭出声来。 谢凛目光如刃地盯着她,“若是此生太子妃不再回来,贞妃娘娘便老死福宁宫吧。” 贞妃把儿子抱得更紧了,只是哭,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谢凛抬脚离开了。 没过多久,阖宫上下都知晓,太子妃与太子殿下决裂了,至于决裂的具体原因,外界的人尚不知晓。 大家只知道,涉及此事的所有人,包括长宁宫的宁贵人在内,都被禁足于自己寝宫中,彻底失去自由。 又过几日,有人在宫内放出消息,说太子殿下与皇帝的贞妃有染,被太子妃撞见,太子妃接受不了如此打击,所以与太子殿下决裂,离宫去了。 太子殿下受不住奸情被人撞破,又舍不得太子妃离开,还担心失去镇北侯府的支持,一下子病倒,躺在榻上几日起不来床,全靠太医以药物、参汤维持性命,连朝堂之事都顾不上了。 “难怪宁贵人也被禁足了,原来是太子殿下震怒,祸及无辜!” “听闻太子殿下为丞相时,还为太子妃挡过两箭,差点没命了。可他们才大婚多久啊,太子殿下就和别人有染了,此人还是皇上的妃子!太子妃承受不住,也是正常的!” “但是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将来身边总要有许多女人的,总不能为太子妃六宫虚置吧?我觉得太子妃生气可以理解,但生气到与太子殿下决裂、离宫,就不至于了。” 皇宫内说什么的都有。 楚合意虽然离开皇宫了,但是谢凛总是放心不下她,让薛金飞调一批人手,暗中保护楚合意,了解她的行踪。 可谁也没有想到,那些护卫很快带回楚合意的消息,说:“太子妃离开之后不久,就遭遇追杀,于昨日半夜被追杀到悬崖边,落下悬崖,生死不明。” 谢凛彻底病倒了,派出更多人手去寻找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皇城上空,笼罩着一层阴霾,空气肃杀。 瑞嬷嬷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走入东宫千秋殿,拜见谢凛。 谢凛靠坐在床头,看着瑞嬷嬷跪在他床边的地上。 瑞嬷嬷面容慈祥,说道:“在发生那件事之前,太子妃念着太子殿下生辰即将到来,提前为殿下准备了生辰礼,说是到时候给太子殿下一个惊喜。 “如今太子妃不在,便让老奴把太子妃准备的生辰礼,交到太子殿下手上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望太子殿下振作起来。” 谢凛把楠木盒子接过来,轻声道:“多谢嬷嬷宽慰。” “太子殿下早些歇息,老奴便不打扰了。”瑞嬷嬷送完礼物,便起身退出千秋殿。 谢凛打开楠木盒子,把里面的东西看了又看,如此枯坐一个夜晚,直到天亮。 第336章 堵她生路 乌云滚动,雨水落下来,巍峨的皇宫在大雨中呜咽,有凄切的啜泣声响起,却又被嘈杂的雨声给淹没。 雨水斜飞,从窗外吹进来,贞妃坐在榻上,不时抹眼泪,并未去关闭窗户,靠近窗子的地面湿了大片,就连她的身上也沾了丝丝水汽。 自从她被禁足福宁宫之后,福宁宫就逐渐成了冷宫,平日里除却跟随她多年的心腹宫女、嬷嬷之外,其余太监宫女都是看她的荣宠下菜碟。 并不怎么关切她,反而偶尔还对她冷嘲热讽。而她的心腹宫女和嬷嬷,又都被她打发到外边去了。 即便她的啜泣声传出去,外头守着的人,要么不想关心,要么不敢关心。 唯有罗承,胆敢冒充皇宫侍卫,夜闯福宁宫。 他把贞妃拥入怀中,强势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我实在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哭的!我们的计划很顺利!”罗承又心疼又生气。 “太子妃是岚儿的救命恩人,她和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却被我们给破坏了。而今太子妃还生死未卜……我和岚儿欠下她一条性命,不,包括她先前救岚儿的那条命,我们母子其实是欠她两条命。” 贞妃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像极了易碎的瓷人,眼泪还在不住地往下掉落。 她续道:“我们做了恶事,像我们这样的人,如何配拥有幸福?” 罗承强势道:“事情成了,我带你去钱州,此生再不回来,你的幸福,我来给!” 贞妃用力去推开他,罗承却反而抓住她的肩膀,十分用力:“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你还想后悔不成?这件事,不成功便成仁,我们已经没得选择了!” 贞妃任由眼泪不断滑落。 罗承继续道:“而且,事到如今,你应该高兴才是!我们成功挑拨了太子与太子妃的关系,太子妃已经离宫了,甚至是死了,这说明我们距离成功不远了!” 贞妃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 罗承却道:“乖,我一定能够带着你全身而退的。太子妃的死,和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让她和太子殿下的关系破裂而已,从未想过杀死她,她死了,只能算她倒霉! “不要把她的死,算在我们头上,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能够活着,只是为了我们余生能够相守而已!我们有什么错,我们没有错!” 贞妃:“为什么一定要相守呢?我们前半生没有相守在一起,也活得很好。” 罗承咬牙切齿:“但是我受够了前半生不能相守的苦,凭什么我守住了大启西镜,却不能守住你,我不甘心!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而且我们很快就要成功了,你不要放弃,我不允许你放弃!” 贞妃沉默下来,没有再回应他,窗外的雨还在下。 …… 楚合意与谢凛决裂,离宫之后又被追杀掉下悬崖的消息,经过“周墨池”的手,送到了周宇池的面前。 周宇池得了这个消息,只觉得十分振奋:“竟有这样的好事,连上天都在帮我!楚合意没了,他们的太子殿下身体虚弱,不堪一击,不就是给我创造了攻打大启皇城、拿下盛京城的极佳机会吗?” 他的心腹万先生立即弯腰拱手:“恭喜三皇子,贺喜三皇子!” 周宇池忽地目光一凝,转身坐到椅子上,沉吟片刻,道:“不过,五弟送来的消息,不是那么可信呢。万一这是个虚假消息,故意引我攻打皇城,结果我前脚带着兵马冲进去,后脚他们就把我围杀了呢?” 万先生道:“三皇子所言有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加派几个人手,暗中进入皇宫去打探消息,同时查探太子妃是否真的死了。” 周宇池道:“就按万先生所说的做,再请罗将军挑选个好时间,速速来见我!” 万先生兴奋拱手:“是!” 周宇池经过十天半个月的查探,终于确定,“周墨池”递给他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了。 现下,他就等着和罗承里应外合,进攻大启皇城,拿下盛京城。 …… 远在炎州城的润雪夫妇,也得到了楚合意坠下悬崖,生死不明的消息。 东方朔第一反应就是兴奋:“真是上天开眼,这个可恶的女人终于死了!只是可惜,没有死在我们手上!” 说完之后,东方朔才察觉润雪一直沉默,他上前搂住润雪的肩膀。 “雪儿你怎么不说话?楚合意坠下悬崖,至今没有下落,她必死无疑,肯定连全尸都没有留下,你不高兴吗?” 润雪这才抬起眸子,说道:“我认识的楚合意,生命力很旺盛,她在乡下十三载,遭受非人折磨,还差点被男人侮辱了,都没有死成; “逃离乡下之后,她又在外逃亡一年,落入水中,顺水漂流,不仅没死,还被认回楚家,她就好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我觉得她不应该这样轻易就死去。” 东方朔道:“难道你觉得她在诈死?故意欺骗我们?” 润雪摇头:“我们不在现场,不好说。人的生命力有时候很顽强,有时候又很脆弱,生死往往只在一瞬间。 “不过我有个疑惑,她和谢凛决裂之后,毅然决然离宫而去,是哪方势力在追杀她?” 东方朔道:“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力量,安排杀手去追杀她。也许是周宇池的人所为,也许是罗承为了最终胜算,暗中派人追杀她。毕竟谢凛与楚合意决裂,是罗承的手笔。” 润雪道:“如果查不出来是哪方势力在追杀她,很可能这是她自导自演。” 东方朔:“那我们需要安排人手去调查吗?” “是的!”润雪重重点头。 “而且我们还要安排人手,守着江水与悬崖的各个出口处,即便这件事是她自导自演、主动掉下悬崖、堕入江水的,我们也要让她找不到求生之路。” “好!”东方朔立即应下,眸中一片杀气,他又问:“那,罗承那边的计划,要继续推进吗?” 润雪声音冰冷:“推进啊,反正楚合意如今不在盛京城,她既出来了,就不能让她再回去,谢凛他——独木难支了!” 东方朔笑了。 第337章 撕破脸了 九月初十,寒意渐深,此时距离楚合意出事,已经过去近两个月。 这次,镇西将军罗承带着幼妹罗瑾,入宫拜见太子。 他们是在天黑之后入宫的,寒气浸染着每一个角落,深秋的风吹来,氛围凛冽肃杀。 他们兄妹进入千秋殿的时候,谢凛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他气质矜贵而儒雅。 只见他身上盖着棕毛毯子,身穿青色锦袍,容颜虽然绝美,但脸色过于苍白。 病弱多时,大概就是如此吧。 罗承带着幼妹,在大殿上跪下行礼,兄妹二人异口同声道:“参见太子殿下,愿太子殿下福寿安康。” 谢凛握着书本,搁在自己膝盖上,淡淡看着他们:“不知罗将军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如冰雪般冷淡。 罗承道:“末将今晚前来,依旧是为舍妹的婚事。末将对大启忠心耿耿,对太子殿下亦是忠心耿耿,太子殿下若不嫌弃,末将愿将妹妹送入东宫,侍奉太子殿下左右。” 谢凛的视线,冰冷地落在罗承兄妹身上,那罗瑾倒是一直低着头没有吭声,不争不抢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而罗承呢,虽然感受到了谢凛的视线,但他毫无变化的背部线条,以及毫无改口的迹象,让谢凛知道他今天晚上的坚定与强势。 谢凛道:“本宫有心上人,虽然她如今出宫了,但她一直在本宫心上。” 这是拒绝的意思。 而且给了罗承兄妹几分面子。 罗承却膝行着往前一步,得寸进尺: “太子殿下,男人三妻四妾,自古如是,更何况您是一国储君!太子妃竟因为一点点小事,便与您决裂,并且决然出宫,实在不应该!” 谢凛的眼眸,微微眯起来。 罗承继续说道:“太子妃迟早会后悔的,末将相信,不久的将来,她就会回来找太子殿下您。您若是就此被她拿捏了,她日后只会更加嚣张!” 谢凛依旧盯着他看,没有做声,看起来似乎挺好奇罗承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站在他身边的望山也沉默着,千秋殿内门窗紧闭,寒风吹不进来,里边像极了温暖的港湾,让人察觉不到一丝危险。 罗承心如擂鼓,深吸口气,渐渐镇定下来,“反正太子妃如今不在宫中,太子殿下何不趁机纳太子侧妃?末将是真心诚意想让舍妹服侍太子殿下左右啊。” 谢凛唇边勾起冰冷的弧度,眼睛泛起一抹笑,眼底却泛着冷:“但是罗将军,本宫身体羸弱,即便纳了太子侧妃,也无法宠幸她,莫非罗将军想让令妹守活寡?” 不仅罗承诧然,便连跪在他身边的姑娘,也诧异无比。 试问天底下,哪个男人可以这样轻松说出自己身体羸弱,不能人道的?更何况眼前的男人还是当今太子殿下啊! 面对愣住了的罗承,谢凛笑了笑:“既然罗将军如此诚心,要把令妹送入宫中,本宫倒是有一个法子,只不知罗将军是否愿意。” 罗承脱口而出:“什么?” 谢凛道:“我父皇尚在,罗将军不若把令妹送去太极殿,伺候我父皇。本宫答应你,令妹入宫之时,便可以封妃,还赐予封号,只在皇后之下,罗将军以为如何?” 罗承大怒,谢凛这是在羞辱他! 羞辱他全家! 谢凛淡冷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此一来,既成全了罗将军对大启的耿耿忠心,也不至于让罗小姐年纪轻轻,便守活寡,韶华辜负。” “太子殿下!”罗承声音大了许多,也带上了明显的怒气:“舍妹一心想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以看不上她,但不能将她推给别人,这是在羞辱她的一片真心!” “一片真心?”谢凛这次是真的笑了,手肘撑着矮几,身子微微往前倾,似乎要看清楚身前的兄妹两人。 他的声音倏然凌厉:“本宫得到确切消息,罗瑾小姐在两个月前,已经离家出走,至今不知下落。 “罗将军今日带来的姑娘是谁?因为本宫没见过罗瑾小姐,便欺骗本宫说她是罗瑾小姐么?她既不是罗瑾小姐,又何谈对本宫一片真心,非本宫不嫁?” 罗承心头大震,瞳孔剧缩,没想到他罗家隐瞒得死死的事情,居然被谢凛知晓了。 他不是一门心思寻找楚合意吗? 他不是因为楚合意出事,病倒在榻上,诸事不管吗?为何还能知道他罗家的事情? 谢凛冷笑:“事到如今,罗将军不妨说说,你的真实目的吧。” 这句话是在告诉罗承,他完全知晓罗承此次回京、今晚带人冒充妹妹入宫,并不是为妹妹的婚事而来,也不是为了向大启皇室表忠心而来,而是另有目的。 罗承浑身一颤之后,不仅没有更慌乱,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他重新跪好,跪得很认真,语气也充满诚意:“太子殿下聪慧过人,末将的确有一不情之请,请求太子殿下成全。至于太子殿下是否纳舍妹为侧妃,其实并不重要。” 谢凛“嗯”了声。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涉及心上人,罗承多少有些紧张,他深吸口气,才郑重其事道:“太子殿下,末将想要贞妃娘娘!” 说完之后,他便安静地等待谢凛的反应,但是谢凛只是看着他。 罗承继续说道:“我与贞妃娘娘青梅竹马,我们本该在一起的,是皇上他横刀夺爱,我们才被迫分开! “十多年了,我守着大启西镜,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这十多年来,贞妃娘娘也守着皇上,并且为皇上诞育八皇子。 “我们为大启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我们过了而立之年,只是想要彼此相守余生,为我们自己活一次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说到后面,罗承义愤填膺,双眸几乎喷出火来,双手更是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仿佛天下所有人都对不住他。 谢凛似乎想从榻上下来,但他身子太虚弱了,动了一下又重新坐回榻上。 第338章 谢凛暴怒 如果说,此时的罗承像一团火,那么谢凛就是一川坚冰,双方在无声地较量着。 此一刻,谢凛在回想罗承的话语,这个人能够镇守大启西境十几年,确实有勇有谋。 罗承所说的话语,听来确实发自肺腑。 当然,也带着“我为大启付出一切,但大启却对不起我”的强烈愤怒。 这诚恳与愤怒,会把人带入罗承提前挖好的沟渠里,顺着罗承的思路走,从而失去了自己的想法,最后在不经意间达成他的目的。 谢凛撑着矮几,坐回榻上时,这些想法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待他坐定,便面无表情地看着罗承,冰冷的气场缓慢地释放出来,霎时间让罗承感受到无边的压力。 罗承不解,他说得如此有理有据,莫非谢凛不认同吗? 想来也是,谢凛虽然从小被抛弃,被迫在宫外长大,但如今谢凛成了大启皇子,他代表的自然是天家权威,天家权威如何能够允许他们做臣子反抗? 罗承自嘲地、愤怒地笑了,却没有想到,谢凛接下来所说的话,与他所想的,南辕北辙。 “仔细听来,罗将军与贞妃娘娘各自婚嫁十余年,却还守着彼此最初的那份情,实在让人感动。”谢凛如此说道。 罗承愕然地看着他。 谢凛继续道:“如罗将军所说,贞妃娘娘守着父皇的时候,罗将军也义无反顾地守着大启西镜,你们的行为值得我们每个大启人感激与敬佩。” 罗承更加意外了,谢凛居然认可他们的感情?认可他们对大启的付出? 他心上一喜,便是气血翻涌,但在这时,谢凛却是话锋急转。 “但是,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你、贞妃娘娘与皇上之间的账,不是我与太子妃的账,你们为什么要把这笔账,算在我与太子妃头上?” 罗承一时呆住,愣愣地看着他。 “当初贞妃娘娘选择入宫,给皇上生儿育女,就等于是她把你们的感情放弃了;昔日你选择镇守大启西镜,去做镇西将军,也等于是把你们之间的感情放弃了。 “一个享受皇宫后妃待遇十多年的人说,她太苦了。一个享受镇西将军荣耀十多年的人,说他怨恨了。 “你们两人背后的家族,都因为你们昔日的选择,受到庇荫了,现在你们才来说,你们是最被辜负的人?” 谢凛的声音倏然冰冷下去,他将手边的矮几掀下软榻,“啪嗒”一声,碎裂在罗承面前,矮几上放置的茶盏,则飞到罗承身上。 罗承没有躲避,头发和肩膀都湿了,茶叶沫子落在他头上脸上,格外狼狈。 谢凛声音凌厉不已:“最可笑的是,你们让我与太子妃来承担你们昔日选择、今日怨恨的结果,但是,你们如今的局面,是我与太子妃造成的吗? “可是你们设计陷害我,逼得太子妃与我决裂,不惜以刀刃相逼,决然离我而去,最后落得被人追杀,掉下悬崖,堕入江水中,生死不明的下场!谁来赔我太子妃?谁来偿还她的性命,谁来!” 最后一声怒喝,谢凛眼眶猩红,病弱的他在一刹那间,竟冲到罗承面前,掐住罗承的咽喉,杀气腾腾。 望山伸手拦了下他,但是没有拦住,最后只能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 跪在罗承身边的姑娘,已经吓得腿软,跪不住了,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九月夜晚的风,吹打着窗外干枯的树枝,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如同嘶嘶鬼声。 谢凛难得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竟把罗承这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掐得面色涨紫,差点呼吸不上来。 “哈哈哈哈……”忽然,罗承大笑起来,反握住谢凛的手,似乎想要将其扯开,但最终不知怎地,他才刚用力就自己松开了。 “太子殿下以为这样就可以掐死末将吗?掐死末将,然后呢?太子妃的仇就可以报了吗?太子殿下从此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罗承也爆发出惊人力量,脸上满是挑衅的表情。 谢凛双手死死掐着罗承的咽喉,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泛白。 罗承再次抓住他的手,这回当真用力往两边扯,让自己可以呼吸。 霎时间,两人都是眼眶通红。 罗承继续说道:“末将再问太子殿下最后一次,您方才那样说,是不打算让末将把贞妃带走了吗?” 谢凛:“若是一开始你们来求我与太子妃,不是用计使我们夫妻决裂,我或许可以看在你们一往情深的份上,成全你们。 “但你们没有这样做,而是趁我与太子妃尚未站稳脚跟之时,对我们下手。贞妃,我不可能给你带走。” 罗承眼里的杀气,也逐渐弥漫出来了。 “好啊,太子殿下果然有骨气!但是太子妃如今还沉在江水中,尸身被冰冷的江水浸泡着,也许还被江底的鱼虾当成食物啃咬,太子殿下不打算活着,去把太子妃捞出来吗?您这是要让她即便死了,也尸骨无存,灵魂永生永世禁锢在冰冷的江水中吗?” 谢凛盯着他的目光,逐渐狠厉,恨不得就地将罗承掐死。 罗承的意思,他明白,就是要和他鱼死网破的意思,而且罗承似乎还很有把握能够杀死他,让他无法继续寻找楚合意。 但是渐渐的,谢凛冷静下来,缓缓松开双手,松开罗承的咽喉,由望山搀扶着坐回榻上去。 罗承低低笑了。 谢凛问他:“罗将军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声音冰冷而嘶哑。 罗承仿佛胜利者,他脸上带着笑但是表情邪佞:“太子殿下,太子妃已经死了,她的父兄虽然在北境,但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肯定也知道太子妃出事的消息。 “太子妃在乡下受苦十多年,才被找回家来,她家人对她亏欠良多,疼惜也就比对其他孩子更多。如今他们知晓太子妃出事的原因,心中必定对您怨恨不已。” 罗承揉了揉咽喉,深吸口气,笑着:“失去镇北侯府如此强大的后盾,太子殿下,您独木难支了。” 第339章 贞妃身死 谢凛安静地坐在榻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罗承以为自己的话,震慑到谢凛了,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他脸上的笑容更加嚣张。 “太子殿下,北有北周虎视眈眈;南有成王夫妇,暗中窥探;西有西戎觊觎已久。若是您再赶走末将,您身边就没有可用之人了。 “聪明如太子殿下,此时应该知道如何选择。让贞妃跟末将走,末将带她前往钱州,我们将一生一世守着钱州,再不回来。 “在钱州,末将不会让人知晓贞妃曾经的身份,如此也就不存在毁坏皇家声誉了。 “您只是送出您父皇的一个妃子而已,就可以获得一名忠心耿耿的猛将,何乐不为呢?” 谢凛依旧坐在榻上,没有说话。 罗承说了这么多,见他没有反应,有些恼怒了,他沉声道:“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吧?北周三皇子的势力,早已经侵入大启皇城。 “今日您若是把末将与贞妃赶尽杀绝,便无人保护您。北周三皇子杀进来,如入无人之境,大启江山将会葬送在您手中,您会成为大启的千古罪人!” 说到最后,罗承竟然手指谢凛,一如昔日在战场上指点兵马,质问手下。 谢凛“呵”地冷笑一声。 罗承听了既愤怒,又好奇。 难道他说的话,对谢凛来说,还不够惊吓吗? 一个失去太子妃的太子,一个失去强大助力的太子,一个病弱的太子,面对这等四面楚歌的处境,不是该吓得脸色苍白,魂不守舍,拼命地想要依靠他吗? 即便谢凛再如何聪明,也架不住他是个病秧子,也不能否认他现在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啊。 谢凛道:“所以,罗将军现在是在威胁本宫吗?以北周、以西戎、以成王夫妇,甚至以势力入侵皇城的北周三皇子,来威胁本宫,放贞妃跟你离宫?” 罗承紧抿着唇,没有否认,他就是这么个意思,谢凛能够听懂最好。 谢凛却道:“本宫身为太子,一个胆敢如此威胁本宫的将军,本宫实在不敢相信他的忠心。 “而且话说回来,即便今晚上本宫当真相信罗将军了,回头你带着贞妃离开盛京城,前往钱州了,你们就当真会相信,来日本宫站稳脚跟了,此生都不会再追问你今晚的威胁了吗?你们便当真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罗承愕然,这个角度,他居然从来没有想过。 忽然,他哂笑两声,“这么说来,末将与太子殿下之间,只有一战了!但是太子殿下可知,在末将身后,还有北周三皇子所带的两万将士! “原本末将想着,您让贞妃跟了末将,末将今夜便为您而战,现在看来不能了,今晚上您必死无疑!” 谢凛脸上的表情凝了一瞬,落在罗承眼里,以为他被吓到了。 谢凛道:“罗将军在与本宫开战之前,应该先去问问贞妃娘娘,她是否愿意跟你离开。抛弃背后的家族、离开她生活了十多年的皇宫、离开她养育九年的儿子,她是否真的愿意跟你走。” 罗承自信地笑道:“此事不劳太子殿下费心,贞妃与末将彼此相爱,她肯定会跟末将离开。” 杂沓而急切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千秋殿的大门被敲得噼啪响,可见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 望山立即快步过去,打开大门,不知和外头的人说了什么,又迅速回到谢凛身边。 深夜的秋风,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让人感觉到瞬间的寒意。 “太子殿下,情况不好了。北周三皇子手下的三千士兵,冲入皇城西门了,不知他们何时往西门处安插了奸细,竟亲自打开城门迎接他们,情况十分危急。”望山说道。 谢凛只觉得,这个说法似曾相识。 他看向罗承,罗承则挺直脊背、昂起下巴,仿佛面对这样的境况,只有他能够保护大启、保护谢凛了。 他道:“末将所说的话,并非威胁吓唬太子殿下而已,北周对我们大启虎视眈眈已久,皇上病重,太子殿下病重,北周三皇子当然要趁虚而入。” 谢凛道:“本宫还是方才那句话,罗将军问问贞妃娘娘自己的意思呢?” 罗承只觉得他十分可笑,心里一定已经很慌乱了,不想让贞妃跟他走,便拿贞妃的意愿来说事。 他和贞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即便各自婚嫁十几年,依旧内心有彼此,他们一起走了这么远的路、做了这么多事情,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贞妃怎么可能拒绝他! 叩叩叩。 又是敲门声响起,声音比先前小声许多,也有序许多,望山看过去,道:“是贞妃娘娘来了。” 罗承立即朝门外看去,确确实实是贞妃来了,她穿粉蓝色衣裙,一如少女时期模样,美丽得叫他无法移开视线。 罗承立即上前迎接她,捉住她的双手,却发现她的双手很冷,罗承立即把她的手捧到嘴边,给她吹着,努力地温暖她的手。 贞妃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罗承道:“北周三皇子的三千将士,从皇城西门打进来了。我们的事情,我也已经和太子殿下说过了。太子殿下说,叫我听你的意思。 “小贞儿,快告诉太子殿下,说你愿意跟我走,我们去钱州一起生活,一起白头偕老,此生不再归来。” 罗承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一双沧桑的眼睛里饱含深情,他拉着贞妃的手,来到谢凛跟前。 夜色浓稠如墨,外面的风很大,远处的厮杀似乎开始了,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 罗承没有理会远处的声音,也不理会瘫坐在地的姑娘,以及守在谢凛身边的望山,甚至不理会谢凛,他只眼巴巴地看着贞妃,相信她一定会开口跟自己走。 但是等了半天,却没见贞妃开口,罗承轻声道:“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那我来代替你和太子殿下说,你愿意。” 贞妃忽然抓住他的手。 罗承被这样一双温柔的眸子注视着,只觉得浑身温暖,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心里越来越着急,翕合着嘴唇想催促她,但到底没有出声。 他还在看着贞妃的眼睛,关注她脸上的丝丝表情,但是心里却乱极了,在无尽嘈杂的声音中,他似乎听到“噗嗤”的细微声响。 他骤然垂眸,看到一把匕首戳入贞妃的心口处,贞妃紧紧握着匕首的刀柄,用力到骨节泛白。 她脸色瞬间雪白,眼睛还在望着罗承,身子却已软软地倒下去。 罗承脑子完全不会思考了,只凭借本能捞住她,顺着她软倒的身子一起瘫坐在地上。 只听她在耳边说:“罗承,我不愿。” 第340章 以命相求 贞妃的声音不高,但是很坚定。 罗承听完之后,就怔愣住了,贞妃的话语如同一股细小但强劲的裹挟冰雪的寒风,瞬间吹入他的心底,叫他从头到脚都冷透了。 但他不去回应贞妃的话。 他一手抱着贞妃的身体,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扭头去看谢凛,眼眶通红。 “太子殿下,求您请太医过来给她看看,她如今还是皇上的贞妃娘娘啊,求您请太医过来。”铁骨铮铮的男儿,此刻在强势压抑自己的泪水,求着他方才还在威胁的人。 谢凛道:“望山,派人去请甘遂太医过来。” 贞妃在发抖,她紧紧反握着罗承的手,“我好冷,你抱紧我,好吗?” 罗承立即用力地抱紧她,过了片刻,贞妃仿佛暖和起来了,才对罗承笑了笑。 “不用请太医了,我活不成了。”贞妃说道,语气已经虚弱很多。 “听闻甘遂太医医术了得,只要他来,一定能够让你起死回生……”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贞妃打断他的声音:“你让我说会儿话吧,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罗承想要否认她的话,但是她鲜血已经从心窝处涌出来,浸湿她的衣裙,哪怕他用手去捂,也根本捂不住,反而整只手掌都鲜血淋漓。 罗承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他紧紧地抱着贞妃,死死咬着嘴唇,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结束性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走了之后,你不要去怪任何人。”贞妃虚弱地说道,伸手去摸罗承的脸,罗承赶紧握住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这一刻,他发现贞妃的手很冷很冷,比刚才进入千秋殿的时候还要冷。 他意识到贞妃的性命,正在一点一点流失,一如她身上的体温一样。 但是贞妃却对他笑了,笑得温柔而甜美,但眼底又带着无言的伤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我们都已经说好了的,今晚过后,我便带你离开皇城,从此天涯海角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罗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嘶喊出声。 贞妃看着他的眼泪滑落,好想为他擦掉脸上的泪水,这个久经沙场的男儿,不该有这样泪流满面的时候啊。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告诉他,自己的想法:“罗将军,我有儿子了啊……” 什么?罗承不解地看着她,他一直知道贞妃有儿子啊,不是现在才知道啊。 贞妃虚弱地说道:“我有儿子了,他今年才九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能让他余生都活在黑暗里,活在百姓的嫌弃、唾骂里…… “如果今晚你成功了,我跟着你离开盛京城了,那么不管是你我,还是我的岚儿,余生都将一直活得心惊胆战,我们此生都不会再有平静安宁了。” 她似乎没力气了,停下来许久,攒了好久的力气,才再次开口。 “不仅仅是我的岚儿如此,你也是有父母、兄弟姐妹、子孙后代的人,他们也会与我的岚儿一样,永生活得心惊胆战、抬不起头来……”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握着罗承的手也越来越紧,她是真的不想放手…… “罗将军,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从不曾亏欠我们什么,可我们设计陷害他们夫妻决裂,太子妃还因此生死不明,我们……我们造的孽到这里,应该,应该结束了。 “不能让我们的亲人,生我们的、我们生的、与我们情同手足的那些至亲们,因为,因为我们相爱,就牺牲他们本该拥有的,美好,美好人生。” 贞妃开始颤抖,牙齿开始打颤,呼吸在逐渐减弱,她满头满脸的冷汗,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罗……罗将军,我不要你做我的承哥哥了,去,去做你的罗将军吧,回头,回头是岸。我以死,以自己的、性命,求你回头。 “如果,如果你不回头,我就,就白死了……如果你爱我,就请你,请你不要辜负我,就此回头……吧……”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贞妃的手从罗承的掌心里垂落下来,彻底地垂落了。 她的双眼已经闭上了,但是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而她的脸是那样苍白,明明她身上穿的是少女时期,他最喜欢她穿的颜色啊,那样娇艳的颜色,最衬她了。 侍卫把甘遂请过来了,甘遂进去千秋殿之后,便要去查看贞妃的情况,但是罗承却紧紧地抱着她,不许甘遂触碰。 甘遂看贞妃的脸色,看她心口的匕首,看她满身的鲜血,看她毫无生气的样子,便也知道,诊脉是没有必要的了,也就起身沉默地站到一边去了。 “这不是真的,小贞儿你不会死,我不要你死,你醒来。”罗承还在呼唤着贞妃,声音低低的,却撕心裂肺。 “你不是厌倦了皇宫里的日子吗?我这就带你离开,我们去钱州……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我都带你去……” 罗承抱着贞妃从地上站起来,起身的一刹那,他脚步踉跄着,差点跌倒在地。 他跌跌撞撞地往门口冲去,不管不顾的,却根本看不清楚大门口,反而撞在墙壁上,脚步往后跌了好几步才站稳。 贞妃身上的血,还在往下流淌,滴落在地板上,不一会儿,罗承抱着她所走过的地方,都是一片血迹。 “啊啊啊!”罗承抱着贞妃的尸体,继续朝墙壁撞去,又重重地跌回来,“为什么这么一堵薄薄的墙壁,也能阻挡我们的去路,为什么!” 他嘶吼着,嚎叫着,好像眼睛失去了视物的能力,眼睛里只有他和贞妃的过去与现在,心里只有带着她逃离这一片皇城的暴烈愿望。 他以为自己可以撞破这堵墙,带着贞妃离开的,可他居然跌回来了,那墙壁竟是纹丝不动。 “你们救救她……”他抱着贞妃又爬起来,冲向甘遂,“你是神医,救救她。” 甘遂低下头。 他又抱着贞妃冲向谢凛:“太子殿下,您权利滔天,您救救她,只要她活,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万死不辞,您救救她……” 第341章 把他说疯 谢凛看了看罗承和他怀里的贞妃,没有说话。 罗承还在巴巴地等着,权势是个好东西,可以轻松结束一个家族的性命,也可以让一个人濒临绝境时重获新生。 但权势对贞妃这样的情况,却是无可奈何的。 罗承看着谢凛的面容,等着等着,就忽然苦笑着往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四五步,就这样退着。 一直退到墙角边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贞妃放在地板上,整理她的衣襟、她乱了的发丝,抚摸过她苍白的脸,最后把她心口上的匕首拔出来。 匕首还带着血。 他紧握匕首,深深地看了眼贞妃,忽然转身朝谢凛冲过来,嘴上嘶吼着:“是你逼死了小贞儿,是你逼死了她!她明明答应了要和我一起走的!你把她还给我!” 匕首上的鲜血迅速滑落下来,刀刃闪着寒光,就这样冲向谢凛。 眼看着就要冲到谢凛面前了,但是望山忽然从旁边横过来,打在他的手腕上,罗承的匕首一下子就偏了,从谢凛的耳朵边划过去,差一点点就划伤谢凛。 而谢凛始终坐在榻上,看着他的动作,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罗承怒不可遏,要回身取谢凛性命,却反而和望山打斗在一起。 他怒到极致,只有一身蛮力,不讲技巧,而望山身为谢凛的贴身侍卫,武功从来不弱,罗承又是要取谢凛性命,望山自然也拼尽全力对付罗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已,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的罗承,就被望山擒住了,单手被反剪在身后,单膝被迫跪在地上,面向谢凛。 罗承还在拼命挣扎,像极气喘吁吁的牛,刚从斗场上下来。 谢凛终于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直视他愤怒的眼睛。 谢凛说:“没错,在此之前,本宫的确单独与贞妃娘娘谈过八皇子未来成长路上需要面对的问题。” “啊!!”罗承如困兽般吼叫一声,若不是望山压制他,他已冲上去撕咬谢凛了。 谢凛:“本宫也和她说了,我清楚地知道,上次长宁宫的事情,是你、贞妃与八皇子联手,设计陷害本宫,导致本宫与太子妃决裂。” 罗承死死地瞪着他,眼底的恨意还是无比浓烈,即便到现在,他依旧不认为自己昔日所为,有什么错。 谢凛道:“罗将军可以回想一下,自从我与太子妃决裂,太子妃生死未卜之后,贞妃娘娘是开怀大笑,还是整日以泪洗面?” 罗承瞬间如被霜打的茄子,蔫了。 他猛地想起来,上次偷偷入宫见贞妃时,她在哭。 不,她一直都在哭,她从未曾因为计划成功,而有过丝毫的开心。 甚至就连他说出那个计划时,贞妃都是不同意的,最后因为他把八皇子拉下水了,贞妃才勉强点头。 谢凛道:“当初你们离间我与太子妃的关系,贞妃不过是为了八皇子的安危着想,才不得不那样做而已。同样的,八皇子年幼,却故意做假证,诬陷于我,也不过是为了贞妃的性命而已。他们母子从不曾真心诚意地想要遵从你的计划去做事。” 罗承再次呆住,谢凛这是在告诉他,贞妃做这一切都不开心,从一开始就不开心。 只是因为他说,如果他们的关系被外人所知,她和八皇子都不能活。 所以他们母子,一个为了孩子,一个为了母亲,才会听从他的计划,去离间谢凛与楚合意,只为了增加胜算。 是他在勉强,勉强地让贞妃母子,走到他这条船上来。 她在宫里的日子原本好好的,没有爱情,却可以守着孩子过一辈子,也算有个盼头。 是他执意要和她相守,害得她最终付出了性命,而她付出性命,只是为了把他唤醒,让他回头是岸而已。 是他,害死了贞妃! 居然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 罗承跌坐在地。 谢凛顺势往前逼近,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勉强贞妃母子,算计我与太子妃,你错得离谱。暗中与北周三皇子勾结,在皇宫各处安插你们的人,你这是通敌叛国,错上加错! “若是今天晚上,北周三皇子的人手,攻占了我大启盛京城,你便是大启的千古罪人。 “贞妃娘娘为了不让你做千古罪人,选择死了,她用自己的生命,阻挡你去做千古罪人的脚步。事到如今,面对贞妃娘娘的尸体,你的刀剑是向着我大启,还是对着北周将士,你自己选吧!” 谢凛的话语,如同巨锤,朝着罗承的脑门,重重击下,他感觉自己浑身破碎,脑子空白,只察觉到剧烈的疼痛,从他心上弥漫出来,弥漫到他四肢百骸。 “啊!”他惨叫一声,抱头鼠窜,不知不觉间,撞到贞妃的尸体,他才停下来。 他头发散乱,人不人鬼不鬼的,呆呆地看了贞妃好一会儿,才“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你该早点告诉我说你不愿意,我是一定不会勉强你的,这样你就不用去死了……” 他把贞妃抱起来,贴着她的脸,她的脸已经很冰冷了,“你知道我不会回头,你知道我非要勉强,你才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让我回头的对不对?” 他温热的泪水,顺着贞妃的脸往下滑落。 忽然,他把贞妃抱起来,转身面向谢凛,这一刻,他恨极了,他怒极了,可是面对谢凛,他却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他好想报仇,好想毁灭一切,但是谢凛不是凶手啊,凶手是他自己,他笑了,嘴里却吐出一口鲜血。 他抱着贞妃,从大殿门口冲了出去,宛若疯子。 望山立即紧张地看向谢凛:“太子殿下?” 谢凛抬手:“不必追。” 望山眸中难掩忧色,万一罗承死不悔改,依旧联手北周三皇子,杀入大启皇宫怎么办? 薛金飞这时来报:“太子殿下,皇宫北门也被人打开了,大约两千将士杀进来,但是我们的人暂时不能确定北周三皇子周宇池,在哪支队伍。” 谢凛站起身来,整理袖子,慢条斯理道:“我来猜猜。” 第342章 大好消息 截至目前,周宇池一共安排了两波人手,攻入大启宫门,分别是西门和北门。 但是不管薛金飞,还是望山,他们悄然安排出去的人手,都尚未发现周宇池的踪迹,不知他混迹在何方,或者本人根本没有来。 两支队伍中都有一顶轿子,安排重兵前后左右保护,但薛金飞和望山查探过了,周宇池并不在里面,那两顶轿子不过是故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已。 谢凛沉吟,若是周宇池本人没来,岂不太辜负他这么久的准备了么? 如此想着,谢凛从大殿走到榻上坐好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确定周宇池一定是来了的,这样绝佳的机会,周宇池不可能放过。 望山立即将耳朵凑到他面前,谢凛正准备说话,却止不住咳嗽几声,脸色也微微泛白,望山立即端汤水来,喂他喝下少许,才听他怎么说。 …… “三皇子,我们两队人手,已经分别从西门和北门打进去了。”万先生把最新的情况告知周宇池。 如谢凛所料,周宇池确实来了,只不过他混迹在在第一支三千人的队伍里。 这支队伍是最先攻入皇城的,他的打扮和旁边的士兵无异,只不过前后左右都是他的亲信,时时刻刻保护他的安危。 谢凛的人从远处看来,根本找不到他的存在,与他同行的士兵又距离他太远,自然也认不出他。 除了身侧的亲信之外,无人知晓周宇池在这支队伍里。 周宇池兴奋道:“好!” 万先生继续道:“因为我们与罗承将军提前在各处宫门,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所以宫门打开得很快,我们的将士们势如破竹,大启皇宫的那些守卫形同虚设,根本无法抵挡,见我们的将士冲进去,就吓傻了,步步后退!” 周宇池越发兴奋:“甚好!” 万先生:“还有,罗将军那边方才叫人送来消息,说贞妃娘娘已被大启太子杀死,罗将军彻底与他们的太子决裂了。” 周宇池立即问:“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已经询问了我们安插在东宫的人,听说事情发生的时候,罗将军差点疯了。他冒着生命危险,才抱着贞妃娘娘的尸体,从东宫逃跑出来,离开的时候满身鲜血。” “好,很好!”周宇池只觉得大快人心。 他一直担心罗承中途叛变,现在贞妃死了,还是被谢凛杀死的,那么,罗承与谢凛之间,便算是结下死仇。 即便没有他的怂恿,罗承也必定要和大启太子大打出手,这下他再无后顾之忧了。 万先生道:“罗将军还让人告诉我们,等他安置好贞妃娘娘的尸体,便带着人手从里面杀出来,与我们里应外合,一起活捉大启太子,将他碎尸万段!” 周宇池唇角抿开深深的冰冷笑意,这像是心上人被杀之人会说出来的话,当真是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呢。 最好事后再把大启太子的人头,挂在城墙上,长年累月经受日晒雨淋,万民唾骂! “还有什么好消息吗?万先生还请一次性说完了。”周宇池活动着手腕,慢条斯理地问道。 现在一切情况,都有利于他,攻占大启皇城、拿下盛京城,活捉大启太子,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他一点也不着急了。 万先生道:“……罗将军带着贞妃尸体拼死逃出东宫之后,大启太子也回过神来了,认为自己此时杀死贞妃,实在太不妥当,他深知罗将军彻底与他为敌了,此时大启太子已经是心灰意冷。” “贞妃确实死得好!”周宇池道:“不过大启太子心灰意冷,怎么说?” 万先生笑了笑,一脸自信:“一,太子妃与他决裂,大启太子失去了镇北侯府这支强有力的队伍支撑。 “二,安定公主跟着我们二皇子跑了,舒孝将军自顾不暇,难以回头助大启太子对付我们。 “三,文策将军楚轫虽然在盛京城,却不擅长带兵作战,况且我们五皇子也会在他身边,用太子妃的决裂,阻止文策将军出手。 “四,大启太子身边只剩下的最得力可用之人罗承,彻底背叛他了。 “如今他身边,只有一个大内侍卫统领薛金飞,再有一个贴身侍卫望山而已。大启太子并非傻子,在冷静下来之后,便知晓他大势已去,自然心灰意冷。” “万先生此言有理。”周宇池赞道,与他所想的相差不大。 这时,又有他的亲信跑过来,万先生立即上前询问原因,而后来到周宇池面前。 “恭喜三皇子,贺喜三皇子!”万先生满脸笑意。 周宇池道:“请万先生详细道来,何事值得先生恭贺?” 万先生道:“我们的人方才送来消息,说大启太子知道我们北周将士势如破竹、无可抵挡,而他身边又无可用之人,大启太子已经放弃抵抗了。 “他现在正在前往九耀神宫的路上,九耀神宫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存在,据他身边的宫人说,贞妃死去、罗承叛变,他想起了与他决裂出宫、至今生死不明的太子妃,便万念俱灰。 “他要到皇宫最高的地方去,等待太子妃归来,说是在那样高的地方等待,太子妃归来时便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说到这里,万先生脸上笑出褶子:“三皇子,属下瞧着大启太子这番模样,怕不是疯癫了。我们的人都寻不到太子妃的尸身,他肯定也寻不到,堕入滚滚江水中,如何能生还?他竟还妄想太子妃能够回来找他。” 周宇池哈哈大笑起来:“他去的是九耀神宫,是大启皇宫最高的地方,恐怕是想让已经上天的太子妃,能够第一时间把他接走吧?大启太子等待的,可能不是活着回来的太子妃哦。” 周宇池笑得戏谑而得意,万先生也跟着笑,他身边的亲信也都笑起来。 周宇池张开双臂,抖抖袖子:“走,待本皇子更衣之后,便前往九耀神宫,亲自送大启太子去见他的太子妃!” 第343章 权力真美 万先生及其亲信,立即簇拥着他往轿子的方向走,轿子与他之间不过十来步的距离而已,里面放置着他一套皇子华服。 当他走近的时候,附近的将士将轿子团团围住,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万先生亲自将轿帘打开。 轿子里面却不只是放置着一身华服,里面还有一个姑娘,姑娘身穿锦衣、头戴珠翠,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只不过她这会儿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缩在轿子的一角。 周宇池笑着走进轿子里面,对那姑娘道:“此处便是大启皇宫了,身为大启朝臣家的千金,你可来过此处?” 姑娘瑟瑟发抖,不住地往角落里缩去,唇上没有血色,嘴巴里也没有任何声音。 她太过恐惧了。 周宇池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大启皇宫吗?因为你长得比她们好看,否则你是没有这样的资格的。绝对漂亮的姑娘,才有优先选择权,这是你的容貌给你带来的权力。” 姑娘抖得更加厉害。 周宇池道:“大启气数已尽,你们大启太子已经在九耀神宫等着我去结果他了。现在,你来给我更衣吧,等我做了大启的王,你便是我的美人。” 姑娘明明已经恐惧到极致,但听了这话,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对周宇池“呸”了一声,然后紧紧闭上眼睛。 “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让我做你的女人,万万不可能!” 周宇池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神变得十分阴狠,像毒蛇一般盯着眼前的姑娘,抬手轻轻擦拭自己脸上的唾沫。 “美人的特权可不包括往我脸上吐唾沫。”周宇池音如霜雪一般冰冷。 姑娘睁开眼睛看着他,刚刚的勇气霎那间褪尽,这会儿她又抖如筛糠了。 周宇池打开手边的盒子,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当着姑娘的面,不慌不忙地换上,紫色锦袍,绣着金色云纹,腰束玉带,头戴金冠,很是华贵。 北周人向来生得高大,周宇池也不例外,换上皇子华服之后,他的气势更加迫人。 他眼睛盯着姑娘,嘴上却问轿子外边的人:“准备好要出发了吗?” 万先生回答:“准备好了,三皇子,我们已经安排部分人手在前方探路。” 他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与狠辣,周宇池是他的主公,一旦主公事成,主宰天下,那他的人生价值就得以最大化实现。 因此万先生的兴奋一点不比周宇池少。 周宇池:“传我命令,我周宇池与在场将士共存亡!” 万先生得听此言,越发兴奋,认定周宇池是个善于管理天下的人,否则他说不出这等话来——哪怕不是发自内心的。 “是,三皇子!”万先生掷地有声地把这话传下去,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整支队伍的人都知晓了,他们的三皇子与他们同进退、共存亡。 一时间,士气更加高涨。 “冲啊!拿下大启皇城,拿下大启太子的人头,冲啊!”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呐喊着,往前冲去,气势如虹。 轿子内,周宇池看向那姑娘,掐上她的脖子,“美人的特权,我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一个不懂得保住自己性命以待来日的人,实在太蠢,我不喜欢蠢人。” 说着,直接掐着姑娘的咽喉,把人提起来,直接扔到轿子外面去了。 外面是正在往前冲的将士,前方是骑兵,后边是步兵,那姑娘惨叫一声,还未断气的她,直接被马蹄踩踏而过。 不过转眼间的功夫而已,她的尸体已经成为一滩血水,周宇池在轿子内一直用手抵开轿帘,目睹了全过程,只觉得身心畅快。 他的双手在颤抖,双眼无比兴奋,此刻很想杀人,他感觉现在的自己能够歼灭一队敌军。 周宇池从轿子里出来,骑上高头大马,一瞬间,他将眼前壮观的场面,看得真切,也看得热血沸腾。 “兄弟们,跟我冲!”周宇池挥动手中的长矛,大声喊着,胯下骏马如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血色的风拂在脸上,周宇池想起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和大哥同时看上一个美人,结果因为大哥年长,且打过胜仗,便得到了美人的拥有权,那是他第一次无比直观地感觉到,权力的重要性。 不过没有关系,后来他趁大哥外出作战,去他们的房间里,占有了大嫂的美丽,此事他每次想来都觉得很爽,而大哥对此完全不知情。 还有那个周墨池,太蠢了,他不过以周墨池舅家人的性命威胁,周墨池就乖乖听他的,去做奸细,给他送这么多有用的消息。 周墨池此时还不知道,他那个貌美如花的表妹,已经是他的女人。 权势,是无数的金钱,是数不尽的美人,是绝对的选择权,所以,他要先大哥一步,打下盛京城,获得登基为王的最大机会,把他的那些兄弟全部踩在脚下。 三千将士呐喊着,簇拥着周宇池,长驱直入,一直冲到九耀神宫大门外。 周宇池“吁”的一声,拉紧缰绳,胯下的马急急停下来,他环顾九耀神宫,果然地处高地,他们一路过来基本都在上坡,宫殿也建得十分高耸巍峨。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很快就成为这里的王,主宰这里的一切。 火光照亮了夜。 薛金飞带着侍卫,冲杀过来。 周宇池冷哼一声,根本不把薛金飞等人放在眼里,亲自手执长矛,冲上前去与薛金飞厮杀在一起。 身后的将士立即跟上他的脚步,随着他一起冲杀入九耀神宫,九耀神宫内的琉璃灯盏,全部被点亮,这里边亮如白昼。 可以看到尸体倒地,看到血雾喷溅,看到断掉的肢体横飞…… 周宇池胯下的马,踩着尸体与血水,往里面冲杀,他的目标是谢凛。 薛金飞被他身后的人缠住了,追不上来。 奔跑着、奔跑着,周宇池停了下来,长矛还在滴血,而他却仰头往上看。 丹樨上,放置一把雕龙刻凤的大椅子,大气磅礴,虎虎生威,竟显得笼罩九耀神宫的白光十分柔和。 而在这柔和白光中,谢凛一身浅黄色锦袍,端坐在椅子上,俯视他,以及…… 他身后的将士。 第344章 砍断头颅 咚!!!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周宇池骤然回神,听到有人大喊:“大门关上了!九耀神宫的大门被关上了!” 什么!周宇池回头去看,九耀神宫的大门,确实已经关上了,他带来了三千将士,而冲入九耀神宫现在守在他身后的,不过三五百人。 而今,这三五百人都跟他一样,惊讶,且脸上有明显的慌乱之色。 不应该!周宇池心想,谢凛手中没有那么多可用的人,可以把他的队伍切成两段。 毕竟除了这三千人,他在北门那边还有两千人,正在冲杀进来,谢凛的人应该应付不暇才对! 周宇池脸上扬起冷笑,对着丹樨之上的谢凛大喊:“大启太子是吧?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困在这里,然后将我杀害吗?” 谢凛浅笑,声色如同霜雪清冷:“不然呢,三皇子总不会以为,我在这里等着与三皇子一道喝酒赏月吧?” 身后的厮杀还在继续,但周宇池已经不去看,而是哈哈大笑出声。 “那巧了,我今夜来此,也是来送太子一程的,你的太子妃早已经死去,尸体沉在冰冷的江水中,魂魄大概去了天上,我送太子去天上与她同聚,太子你说好不好?” 周宇池说这话时,并不是在威胁谢凛,他心中实实在在地认定,谢凛一定会死,他一定会赢。 他掌握的那些信息,都在告诉他,谢凛全无抵抗的能力,如今在九耀神宫出这一招,不过是谢凛虚张声势而已,他若是上当,那就是傻子。 谢凛手肘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手掌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周宇池:“本宫,拭目以待。” 周宇池紧握长矛,道:“你杀死了贞妃,你唯一可用之人罗承将军,也会对你倒戈相向,谢凛,你今夜死定了。 “对了,太子还不知道吧?与你们做了多年朋友、受你和太子妃多次照顾的周墨池——也就是我的五弟,他早已经成为我的人,为我效力,他舅舅全家人的性命,可都在我手上呢。 “所以,大启皇宫的情况、你的情况,我一清二楚,我奉劝太子不要在我面前玩虚张声势的把戏,这样只会显得你很可笑。” 说着,周宇池就笑了,将长矛扬起对准丹樨上的谢凛,杀气逼人。 “太子识相的话,就直接投降,我可以留你一条全尸,去天上见太子妃!否则你尸首分家,走不到太子妃的面前去哦。” 谢凛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周宇池,他气质儒雅矜贵,但此刻气势如山,让周宇池错愕了一瞬。 谢凛语气冰冷如剑,“我是否能够走到太子妃面前,不劳你北周三皇子操心。倒是你,应该操心自己死后,灵魂是否能够找到回自己家国的路。” “哈哈哈!你简直在大放厥词!”周宇池道:“既然你不乖乖投降赴死,那就由我、亲自取你性命!” 他竟要策马冲到丹樨之上,取谢凛性命,可却在这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逼他的面门,周宇池呼吸一窒,从马背上滚落下去,才避开那支致命箭矢。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时,罗承竟然骑着马带着将士,冲到了他的面前,将他和身后十几个将士团团围住。 周宇池仿佛看到了希望:“罗将军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携手捉拿大启太子,他杀死你的心上人,回头我必定将他交到你的手上,任由你将他碎尸万段,以泄你心头之恨!” 罗承头发、脸颊还有青色的胡茬上,都染着凝固的血,双眼看起来凶恶极了。 周宇池见他如此,知道这是失去心上人之后极度悲伤与愤怒的模样,因此他对罗承的仇恨,一点也不怀疑。 可是罗承什么也没说,手握长矛便朝周宇池杀了过来,这个变故叫周宇池大吃一惊,差点没躲过这致命一击。 等他躲过去的时候,依旧心有余悸,怒喝:“罗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有所不知,我的小贞儿不是太子殿下杀死,而是我自己害死的!若非我不满足于现状,非要与她长相厮守,她不会死!” 罗承悲痛极了,他怒吼着:“她死了,她要我不要做对不起大启的千古罪人!” 周宇池一边躲避他的攻击,一边说道:“但是你已经背叛过大启一次,还害得太子妃生死不明,即便你现在回头,谢凛也不会放你一条生路!” 罗承道:“那是后面的事情了,太子殿下要如何惩罚我,是太子殿下的事情!而我,绝对不能一错再错下去!叫我的小贞儿就此枉死!” 周宇池:“………………” 娘的娘的他娘的!!! 罗承:“三皇子,你束手就擒吧,这里是大启皇宫,你杀不了我们太子殿下,也绝对逃不出去的!被隔绝在这扇宫门外的你的将士们,都已经身首异处了,薛金飞带着人手节节败退,不过是陷阱而已,只等着你们跳进来,将你们一举歼灭!” 周宇池不信,继续与罗承厮杀。 丹樨上,谢凛的声音忽然传来:“三皇子,你的五弟周墨池,早已经前往北周去了,他给你送的消息,全都是假的,只为今日引你入九耀神宫赴死而已。” 周宇池大惊,这不可能! 谢凛道:“一直以来,与你联系的,都是我身边这位先生,你看看,他和你五弟是否长得有几分相似?” 骗他,在骗他!周宇池心头大震,他拼命告诉自己,绝对不能上当,一旦他转头去看那个人,他就死定了! 可是如果谢凛所说的是真的呢?那他今夜来此,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周宇池即便没有转头去看,却也因为谢凛的话而分神严重,而且他目之所及,全都是他手下的将士们逐渐倒在血泊当中,就连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万先生,也已经身首异处。 门外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周宇池不敢去想,一想就要肝胆俱裂。 周宇池分神得太厉害了,而罗承沉浸在失去心上人的巨大悲痛中,这悲痛化为无尽杀气,竟叫罗承在周宇池分神时,将周宇池追杀到长矛之下。 周宇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终于转头去看丹樨之上,那个站在谢凛身边的人——和周墨池哪里有一分相似啊,完全不像,他的视线转到谢凛身上,带着滔天恨意。 罗承的长矛挥下来,砍断周宇池的脑袋,至死,他都在仰望丹樨上的谢凛。 罗承将他的脑袋挑在长矛之上,高高举起。 第345章 新的合意 还在拼命厮杀的北周将士,忽然哑了,手中的刀剑,在顷刻间停下来,九耀神宫在一瞬间,彻底陷入安静。 只有琉璃灯盏,还在无声地照耀,玄月高高挂在天际,洒下无垠的清辉。 吱呀—— 九耀神宫厚重的大门,被侍卫拉开,鲜血如流水从门脚下淌过来,门外的厮杀依旧激烈。 大门忽然打开的声音,也就因此显得格外突兀,几乎人人都下意识看过来。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镇西将军罗承立于马背上,长矛高高举起,上面挑着一个人头,正是北周三皇子周宇池的头颅。 他的玉冠尚在,而长发上染了鲜血,双眼圆睁,仿佛依旧在仰望、怒视着某个人,但他一张染血的脸,已经彻底了无生气。 罗承策马而过,长矛上挑着的人头,从众人的视线中滑过,北周将士们陆续放下手中刀剑,成为大启的俘虏,厮杀就这样逐渐止住了。 罗承把周宇池的头颅,挂在皇宫的城墙上。 天还没亮,谢凛上了皇宫城墙,城墙上的风依旧凛冽,吹得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罗承转过身来,见到是谢凛,毅然决然双膝跪下,双手把腰间别的长剑举高至头顶,“太子殿下,末将有罪,请太子殿下责罚!” 谢凛凝视着他。 罗承说:“是末将以八皇子的性命,逼迫贞妃娘娘,设计陷害太子殿下,才导致太子妃与您决裂,离宫而去,至今生死不明。 “是末将暗中与北周三皇子联系,让他攻打大启皇宫,为末将和贞妃制造机会。 “末将罪该万死,请太子殿下处死末将,但请太子殿下看在末将杀死周宇池的份上,放过末将身后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尤其是他的母亲和幼妹,一直在阻止他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的母亲甚至因此气病,当楚合意把她带入皇宫时,她甘愿在皇宫里当人质。 而他的幼妹,不想成为他向谢凛开刀的筹码,早已经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是他对不起家人,对不起贞妃,对不起八皇子,对不起谢凛与楚合意,更对不起生养他的大启。 谢凛上前,将他手中的宝剑拿起来,端详片刻,便弯腰握住罗承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罗承诧异地看着他。 “罗将军,你亲自砍下北周三皇子的人头,为我大启立下大功,算是将功折罪了。” 谢凛道:“大启西境还需要罗将军去镇守,钱州的百姓依旧需要罗将军保护,只要你全心全意镇守西境,不让西戎跨入我大启一步,你今日罪过,本宫永远不再追责。” 罗承霎时红了眼眶,“噗通”一声再次跪地,砰砰砰给谢凛磕头:“太子殿下宽宏大量,末将余生,为您、为大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要末将活着一日,西戎人就休想跨入钱州一步!” 谢凛重重拍了罗承肩膀一掌:“本宫相信罗将军!另外,本宫还可答应罗将军一件事,贞妃娘娘的尸体,你可以带到钱州去,从此她的灵魂不再囿于小小的宫墙之内,她和你天高海阔!” 罗承呆了呆,心里想谢恩的,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他捂住嘴巴,却还是呜咽出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席地嚎啕大哭。 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知道,自己曾经距离幸福如此之近。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想要逼迫谢凛与楚合意;如果他一开始没有离间他们夫妻;如果他一开始没有与北周三皇子联手…… 或许最终大启安定之时,他与谢凛、楚合意言明自己对贞妃的深情,以他们的宽宏大量,真的能够让他和贞妃双宿双飞。 可惜……都错过了。 久经沙场的、高大的、威猛的罗承,在这一刻,哭成一个三岁小孩。 谢凛深吸口气,转身往城墙下走去,把这一片地方留给罗承。 不过,他才走几步,就被罗承叫住。 “太子殿下,有一件事末将未曾告诉您。末将与贞妃走上这样一条绝路,乃是因为成王夫妇老早就知晓,末将与贞妃之间剪不断的情愫。 “他们让人找到末将,并且威胁末将,若是不把您和太子妃拉下来,就将末将与贞妃的事情告诉天下人,让我们活不下去。 “成王夫妇许诺末将,若来日末将助他们成功上位了,他们便成全末将与贞妃。” 谢凛沉吟片刻,“哦”了声,对于罗承的说法,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他想,昔日八皇子被成王夫妇抓走做人质,大概就是因为贞妃有把柄落在润雪手中,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个把柄了。 “罗将军在盛京城的事情已了,早些回到钱州去吧。”谢凛说道。 罗承看不出来谢凛这是什么反应,听了他的吩咐,便郑重拱手:“是,末将遵命!” 天亮了。 周宇池的头颅依旧挂在城墙上,鲜血早已凝固,长发结成一绺一绺的,百姓们站在城墙下指指点点,只觉得大快人心。 这人可是北周皇子啊,多少年来,北周仗着兵强马壮,总是骚扰大启北境,掠夺当地百姓的粮食与姑娘,实在可恶至极。 而他们有多少儿子和兄弟,上了北境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两国之间是血海深仇,当下看到北周三皇子的头颅挂在城墙上,甚至有人激动到眼泪直落,回家大肆庆祝。 昨夜血流成河的皇宫,在天亮时分已经被打扫干净,一尘不染,仿佛不曾有过战争。 只是在空气中,依旧漂浮着点点血腥味儿,闭上眼睛仔细闻的话,仿佛还能看到昨夜的血腥场面。 死去侍卫们的尸体,已经大部分被拼凑齐全,送还本家下葬,归还尸体的时候,朝臣们都去了,送慰问,送奖赏。 至于那个被周宇池扔下轿子肢体零落、面目全非的姑娘,当时有皇宫侍卫目睹了全过程。 那侍卫一传十十传百,谢凛也就知道了。 昨晚上他便已命人寻找到那姑娘的肢体,拼凑在一起,装殓入棺,只不知她的家人是谁。 谢凛命人下去查探她的身世,好把尸体送还她家去下葬。 不多时,望山带了一个姑娘进千秋殿见谢凛,这姑娘说她是那死去女子的妹妹。 结果,那姑娘才往谢凛跟前一站,望山还未来得及说明情况,那姑娘竟开口直呼:“谢凛!” 然后眼泪滚落。 谢凛刹那间就想起,昔日楚合意第一次上谢家大门,也是这样在他面前泪流满面,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似乎饱含似海深情,又好像跋山涉水,才终于得见他。 “我是楚合意啊。”那姑娘长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却对谢凛说出这样的话。 第346章 借尸还魂 “你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冒充太子妃!”望山怒喝一声,拔出长剑,就朝那姑娘刺去。 那姑娘立即往谢凛身边躲去,但是望山的长剑又快又狠,还是刺中了她的胳膊,她跌坐在地上,望山的长剑逼到她的眉心。 望山道:“太子妃弓马娴熟,身手好得不得了,岂是你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说,你为何要冒充太子妃?” 那姑娘擦去脸上的泪水,理直气壮道:“过去的我弓马娴熟、身手很好,这不假。但是现在的我,才刚刚换一具娇滴滴的身体,而且这具身体经过长途跋涉、千难万险,才来到这里,早已经虚弱至极了,当然不是你的对手。” “到现在你还要冒充太子妃?!”望山瞠目结舌,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 “信不信我真的一剑杀死你?昨夜被周宇池扔下轿子的姑娘,到底是不是你的姐姐?你骗我的对不对?你的目的是接近我们太子殿下!” 那姑娘捂着胳膊,倔强地站起身来,哪怕望山的长剑就抵在她的眉心,她也毫无惧色。 她转身面向谢凛。 “昨晚被周宇池扔下轿子的姑娘,名为佟斯茹,今年十七岁,已经订了婆家。而我现在占用的这具身体,是她的亲妹妹,名为佟惜龄。 “她们的父亲是八品官员佟璋,他品阶低,不能上朝,所以你们没有见过他。 “半个月前,佟惜龄和佟斯茹去庙里上香,结果被周宇池的人掳走,是佟斯茹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才让佟惜龄从周宇池手中逃出来。 “但佟惜龄受了重伤,在逃跑途中筋疲力竭,又失血过多,去世了。死在冰冷江水中的我,竟灵魂出窍,附身在佟惜龄身上,这才得以来见你。” 说完,佟惜龄深情无比地看着谢凛,她本就长得十分漂亮,否则也不会被周宇池抓了去。 这样一双盈满水珠的眼睛,看着谢凛,几乎让谢凛感到恍惚。 望山道:“天底下竟有此等荒诞的事情?无人帮助,你就……就借尸还魂了?” 望山既紧张又怀疑,紧张眼前的人当真是楚合意,他一不小心就把太子妃得罪了。 同时也怀疑,借尸还魂这样荒诞的事情,没有大师帮助,当真能够做到吗? 佟惜龄道:“我也觉得很荒诞,醒来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事实,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但是,冰冷的江水、淹没头顶的江水、令人窒息的江水,才是最可怕的噩梦,我这样一想,就觉得借尸还魂好像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她又特意转向谢凛,“尤其是能够回到你身边,让我反而认为,借尸还魂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她泪眼盈盈、深情无限地看着谢凛,“谢凛,与你决裂我实在太后悔了,出宫之后,百花就劝解我了,我回想你的为人,以及我们走过的路,我认定你绝对不会对贞妃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当时说有人陷害你,我应该相信你的。” “……”望山简直目瞪口呆,眼前的人与楚合意的长相,毫无一丝联系。 但如果这具身体里,住的不是楚合意的灵魂,她为何能够知道这么多事情? 望山又道:“你既然是太子妃,为何有佟惜龄的记忆?” 佟惜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仅占用了她的身体,还得到了她的记忆。” 望山没有再说话了。 至于谢凛,他的剑眉一直微微蹙着,只偶尔看佟惜龄一眼,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话。 佟惜龄见他如此冷漠,眼泪又掉下来,“谢凛,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谢凛微微抿唇:“这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佟惜龄深吸口气,决然擦掉脸上的泪水,故作坚强道:“我带你们去寻找我的尸体吧,我的尸体一直沉在江水中,水底很冷,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拜托你去把我的尸体捞出来,好吗?” 说到后面,她又开始掉眼泪,眼神里诉说着无尽的心酸,眼巴巴地看着谢凛,期待他能够点头。 谢凛道:“好,让薛大人跟你前往。” 佟惜龄讶然,似乎很受打击:“你不亲自去吗?那是我原来的身体啊,我楚合意的身体啊。” 谢凛的瞳孔震了下。 沉默半晌,他忽然转移话题:“听说周宇池抓走的姑娘很多,你如何断定昨晚被扔出轿子的姑娘,是佟家小姐?” 佟惜龄道:“佟斯茹是那些姑娘里面最漂亮的,周宇池曾经说过,绝对的美女有特权。我想,他如果要选一个姑娘带在身边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佟斯茹。” 那姑娘已经被踩踏得面目全非了,即便让她的亲生爹娘来辨认,也未必辨认得出来。 思及此,谢凛便问她:“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佟惜龄:“她脚底有一块胎记,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谢凛立即让望山派人去查看,望山很快回来,对他点点头:“在那只脚底的确发现一块指甲大小的胎记,颜色很深。” 谢凛微微闭眼,道:“把她送还佟家吧,该有的慰问与赏赐,不要少。” 说完话,他察觉到佟惜龄依旧在看着自己,目光灼灼的,曾几何时,楚合意也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谢凛藏在袖中的手,蓦地攥成拳头,他道:“望山,安排人手,我们随佟二小姐去江边,打捞尸体。” 佟惜龄的眼泪涌上来:“谢凛,只要你帮我把尸体捞上来,对我便是大恩了。我们之间来日方长,你迟早会相信我是楚合意的。” 谢凛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当天夜里,谢凛便与众人来到江边,九月的江水平静,在夜里散发出阵阵寒气。 佟惜龄站在江边,指着前方:“就是这个地方,我从悬崖上掉下来,沉入水底,尸体本该被水流冲走的,但是岸边那棵巨大的树横长着,你们看见没有?它横着长到水底去了,把我的尸体拦住了。只要派人下去寻找,就可以找到。” 第347章 打捞尸体 霎时间,望山、薛金飞等人,都看着谢凛,侍卫们静默在他们身后。 唯有江水,在流个不停。 谢凛忽然沉默,没有下令让人去捞,也没有拒绝佟惜龄的要求。 不知过去多久,望山开口:“殿下,我去了!” 他一头扎进江水中,火把照亮水面,而望山的身影则迅速消失不见,巨大的涟漪过后,水面逐渐恢复平静。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未见人上来,谢凛一挥手,便又有四个侍卫跳入水中。 佟惜龄身子前倾往前探看,显得很焦灼的样子,不知不觉间,还抓住了谢凛的袖子。 “哗啦!”一声,望山破水而出,他手里环抱着一具骸骨,是的,骸骨,头发没了、血肉没了,只剩下骸骨,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但确实能够看出,是楚合意曾经穿过的衣服。 在她出宫的时候,她带走了一些衣服,包括骸骨身上这套。 那些侍卫在望山身后浮出水面,手里也抱着巨大的骸骨,那是马儿的骸骨。 听说,楚合意是骑着奔霄,从悬崖上冲下去,掉入江水中的,死也不把自己的尸体留给追杀她的人。 如今人的骸骨与马的骸骨同时找到,恰好证实了先前的说法。 谢凛的身体猛地颤了下。 望山被拉上岸来,佟惜龄立即大步上前,把缠绕着手指骨的玉佩拿下来,回到谢凛身边。 “这是你给我的玉佩,当时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系在衣服上容易被水流冲走,便把它摘下来,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 “还有,望山才刚把我的尸体捞上来,我就觉得不那么冷了!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佟惜龄再次泪流满面,想要去握谢凛的手,但是谢凛避开了。 他依旧望着那具骸骨,一具尸体若是天天被水流冲刷,肉身是很容易腐烂的,两个月的时间,只剩下一具骸骨,符合这种特殊环境下的腐烂程度。 但,谢凛还是不肯相信! 佟惜龄道:“也许现在让你相信,我原来的身体已经没了,你很抗拒。让你迅速接受这具陌生的身体是楚合意,对你来说也很难。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回到你身边,我就觉得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你,直到你相信为止。” 谢凛把那枚玉佩握在手里,视线越过佟惜龄,看向那具骸骨,半晌才道:“把这具骸骨带回去,好生安置。” 回到皇宫的时候,天快亮了。 谢凛走进千秋殿,发现佟惜龄依旧跟在自己身后,他忽然停下来,看着她,问道:“既然你说你是楚合意,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佟惜龄立即站直身体:“好,你问。” 谢凛:“在太子妃与我决裂,毅然决然要出宫之时,她和我说了什么?” 佟惜龄做出努力回想的神情,谢凛的眼神则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我说,待我离开,你解决了罗承将军这个大难题之后,便想方设法让大启富裕起来,让百姓过上真正的好日子,让我们的兵马真的强壮起来。 “因为除却罗承之外,我们还有北周这个强大的对手,更有成王夫妇虎视眈眈。两个敌对势力的比拼到最后,不只是兵马的强壮,还有百姓的生活水平,以及国家的财力状况。” 谢凛目光深深,似乎要把眼前的姑娘看穿。 佟惜龄继续道:“在我看来,决裂是你我之间感情出现问题,我一时间无法面对你而已。但不能让百姓,让我们的国家,因为我们的感情破裂,而受到不好的影响。” 谢凛“嗯”了声,对她的言语没有进行评价,也没说对或者不对。 当时他抱着楚合意,楚合意用匕首抵着咽喉,划出血痕来,她在他耳边说过话,很小声很小声,只有他听见了,旁人完全不知晓。 甚至无人知道,楚合意与他说过悄悄话,连望山也不知。 谢凛深吸口气,语气无波无澜:“你去月临殿休息吧。” 佟惜龄“哦”了声,抿着嘴唇,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她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身看着谢凛。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吗?以前我住在长宁殿的。” 谢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半晌佟惜龄叹息道:“好吧,我去住月临殿,不叫你为难。” 谢凛坐在千秋殿的榻上,并未有休息的打算,他拿了一本奏折在手上,却久久不动。 到了早朝时间,他换身衣服便又出去忙了,早朝结束,时间已经不早,他想到楚合意,想到佟惜龄的话,而后又想到北周那四千降兵。 不能让他们在大启白白浪费粮食。 不过现在是深秋,也不能让他们去种植庄稼,谢凛便下令,让那四千降兵去修路,从盛京城往外修去,不仅要拓宽路道,还要用青石板铺就。 除了那四千降兵之外,当然还征集当地百姓去修路,只不过最重最苦的活儿,都是北周降兵在干。 这日刚出工,便有北周降兵遥望北方,心里想:北周的铁骑何时踏破大启山河,带我们回家? 风从北方吹来,寒意浸骨,昭示着北方即将进入冬季。 盛京城与北周王城距离甚远,风吹来得慢,消息也传得很慢。 五天前,北周王城,大皇子府。 美女歌谣,珍馐佳肴,尽在眼前,皇子们手执酒杯,畅饮达旦。 喝到畅快处,大皇子站起来,“大启太子妃被仇人追杀,堕入江水而死,大启太子现在一定痛苦至极,楚辎、楚震他们,也一定会受这件事影响,真是天助我也!” 众人起哄,笑闹不止。 大皇子又道:“还有,二弟你真是厉害,是我们北周的英雄,把大启的安定公主、大启征北将军舒孝的夫人,给抢了过来,舒孝现在一定气疯了!大哥敬你一杯!” 此时安定公主就靠在周瀚池怀里,听了这话,便道:“大启男人长得都太秀气斯文了,我就喜欢二皇子这等高大魁梧的。” 周瀚池搂着她,重重地亲了一口,站起来接受大皇子的敬酒。 兄弟二人对饮完毕,大皇子道:“马上入冬了,我们的将士该去常青城走一遭,带些米肉、漂亮姑娘回来过冬!” 周瀚池道:“大哥所言甚是,现在出发,当真是大好时机,不管是楚辎还是舒孝,或者是他们大启的太子,都一定疲于应付! “当年他们活捉本皇子,这次本皇子要踏破常青城!一雪前耻!” 第348章 搅动风云 北周王城大皇子府,觥筹交错,气氛热烈,而在一门之隔的府外,则寒风凛冽,吹拂过人们的脸颊,甚至带来稍许刺痛的感觉。 在北周国土对面的常青城内,有一人正伫立于窗前,她穿一身黑衣、腰束玉带、头戴帷帽,始终看不清楚面容。 她遥望着北周王城的方向,心里则想着:「这个时候,谢凛应该已经拿下罗承,弄死周宇池了。」 奈何常青城距离盛京城太远,她不能贸然和谢凛联系,也不能让人去查探消息,也就无法确定自己所想,是否当真如愿。 不过她以为,谢凛借贞妃之事、罗承之手,弄死周宇池,至少有九成胜算。 现在,该是她出手的时候了。 “主子,五皇子回来了。”身后传来婢女的声音。紧接着,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 她转头去看,果真是北周五皇子周墨池回来了,她道:“你走七天了。” 周墨池道:“我隐姓埋名潜入北周王城,守了两天,终于得见我舅舅昔日老友,他已经答应帮我。” 稍顿,又道:“此人虽有九分可信,但我还是带走了他养在外边的小娘子,那小娘子身怀有孕,已经七八个月,大夫诊断此胎是男孩。 “我舅舅这位好友与原配所生,皆为女孩,故而他对这一胎很重视,把这小娘子挟持在手上,不怕他临时反悔,出卖我。” 女子略作沉吟,道:“九成的胜算,被你提升到十成,此事你做得很好。毕竟是关乎生死的大事,用点手段无妨,但要保护好那小娘子。” 周墨池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出事的,无辜惨死的人已经太多,若是我们的成功,需要献祭无辜的生命,那这件事不做也罢。” 两个人沉默下来,楼上的风很大,窗子没关,而他们都站在窗边,远处夜色弥漫。 女子道:“现在人人都知道大启太子妃身死,也都知道征北将军舒孝新婚不久的夫人,跟着北周二皇子跑了。 “所有人都会以为,从楚大将军到他手底下的所有将士,全都军心不稳,这会儿又马上入冬,对北周来说,是最佳攻打常青城的时机,北周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五皇子,他们要打过来了。” 她转过头去,眼神透过帷帽下的黑色纱布,直勾勾地盯着周墨池:“我们也该出手了。” 周墨池怔了一下,连忙郑重道:“是!我已经做好准备,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她问:“你奔波七日,该稍作休息。” 周墨池摇头:“此时的我,无心休息!” “还是休息几个时辰再动身不迟,我们的计策需要时间去酝酿。太过疲惫的情况下动手,反而容易出差错。”她招手,叫人送助眠的汤药过来。 周墨池想了想,最终喝下汤药,回房间歇息去了。 天亮之后,畅饮一个夜晚的北周大皇子府,终于安静下来,各自怀抱着美好愿景回家睡去。 午后,阳光刺眼。 大皇子听到室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不悦地睁开眼睛,看到跪在跟前的人时,还茫然了好一阵。 才猛地想起来,这是昔日周宇池离开北周时,他安插在周宇池队伍里的其中一人,当时他总共安插了三人。 大皇子环顾四周,只见他一人,便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两人呢?” 那人道:“其他两人都被三皇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杀害了,属下藏得好,才没被三皇子发觉。” 大皇子脸色难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三皇子去了大启盛京城之后,便联合镇西将军罗承,以及藏身大启的五皇子,要攻打盛京城,想要捉拿大启太子!属下得知此情况后,不敢耽误,立即快马加鞭回来将此事告知您!” 大皇子还未反应过来,门口又传来敲门声,侍女在外边说:“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他们都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大皇子眉头一皱,这么早就来,莫非他们也知道了老三的所作所为? 大皇子迅速起身,随意披了件大氅就出去了。 周瀚池和四皇子见他出来,立即把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遣出去,并且叫心腹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周瀚池着急不已,大步走到大皇子面前:“大哥,火烧眉毛了。三弟已经与大启镇西将军罗承联手,要攻占大启盛京城,拿下大启太子!” 大皇子浑身一震,竟和他方才得到的消息一模一样。 四皇子补充道:“大哥,如果三哥成功了,那他就等于是立下大功,朝臣不仅会对他刮目相看,父王也会更加看重他,他此举显然是在跟你争抢王储之位!” 大皇子怒拍桌子:“岂有此理,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周宇池当初主张带着将士悄然潜入大启时,在他们父王与朝臣面前说的是,提前把北周的势力渗透到大启去,来日攻打大启时,可叫大启措手不及,也可事半功倍。 周宇池可没有告诉他们,说他会联手大启的镇西将军,一举捉拿大启太子,攻占盛京城。 若此事成了,周宇池定然不会再回北周,除非父王册立他为王储。 大启有句话说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周宇池此举,就是“挟大启以令父王和他们”! 周宇池一旦手握大启,不仅立下巨大功劳,而且手中还有绝对权势,北周臣子肯定大部分站他那边,谁还敢轻易与之抗衡? 即便是父王,也肯定会对他有所忌惮。 那王储之位,他们想都不要再想! 大皇子霎时间只觉得,一把火烧到了自己心上,叫他再也坐不住,噌地站起身来,怒吼道:“老子要捏死老三那个杂碎!本皇子的东西,他不仅敢觊觎,还敢动手去抢!” 周瀚池气血盛,立即道:“大哥,我替你前往大启宰了他!从小我就觉得三弟这人,十分阴狠,原来他竟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实在该死!” 大皇子又拉住他:“二弟,老三联手那什么罗承攻打盛京城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周瀚池道:“跟随老三前往大启的将士,有几个曾经跟过我,与我情同兄弟,得知老三的目的之后,冒死回来告诉我的!” 正说着话呢,门外便骚动起来,周瀚池往外一看,笑道:“是茸茸来了。” 他上前把安定公主迎进来,大皇子和四皇子都紧皱眉头,不愿意北周的事情,有安定公主参与。 这女人毕竟是大启公主! 但是安定公主却拿出一封信,无所谓道:“有人从大皇子门前经过,送了这封信,说务必要交到大皇子手上。上面还染着血呢,大皇子你要不要看?” 第349章 分解势力 染血的书信?几个皇子看过去,发现书信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了。 是谁,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送这样一封带血的书信过来?若此信不重要,何须染血? 安定公主却风轻云淡:“若大皇子不想看,我帮你烧成灰,如何?” 说着话,便要转身去找火盆,大皇子却箭步上前,把她手中的书信夺过来,迅速拆开。 周瀚池和四皇子在旁边看得心急如焚的,见大皇子不说话,便主动问:“是谁写来的信?说什么了?” 大皇子直接把书信给他们看。 周瀚池道:“居然是五弟写来的……老三真的找到五弟了,五弟和大启太子他们关系好,老三就让五弟给他做奸细,帮助他一起拿下大启太子!” 四皇子:“五弟居然说,大启是他第二个家,求大哥您放过大启,不要对大启赶尽杀绝……这样看来,三哥攻占大启的胜算是很高的,否则五弟不会写下这样一封求情信。” 大皇子双眸几乎喷出火来,咬得后槽牙咯吱作响:“老三这个杂碎,竟是蓄谋已久!” 叩叩叩。 又有敲门声。 门并未关上,他们一抬头,就看到此时过来的是大皇子的贴身侍卫。 “不必行礼,直接说事!”大皇子气急败坏之下,如此说道。 侍卫忙停下行礼动作,说道:“大启那边放出消息来,他们的大将军楚辎要带兵踏破我们大周王城,将他们的公主殿下抢回去!” 几个皇子闻言,眸中都可见明显怒火。 周瀚池更是一把将安定公主搂入自己怀中:“茸茸既然已经是我的女人,我就绝不可能让楚辎把她抢回去,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 安定公主笑着,安抚他的情绪:“跟你走,我是心甘情愿的,不管任何人来,我都不会离开你。” 四皇子道:“三哥在大启,要打下盛京城,不能让他成功,至少不能让功劳全部属于他一个人,否则对大哥很不利。” 周瀚池皱眉道:“是!” 四皇子又道:“但是楚辎又要打过来,说什么要把二嫂抢回来,简直可笑!二哥你不如迎战楚辎,把常青城打下来,让他们大启吃吃败仗,一雪前耻,也让我们大周过一个好年。 “就让我带兵南下,去助三哥攻占盛京城,分走三哥的功劳!到时候就由我,活捉大启太子!三哥想要抢头功、跑到大哥面前去的打算,就彻底泡汤了!” 大皇子和周瀚池对视一眼,对四皇子的说法没有什么异议。 大皇子上前一掌拍在四皇子的肩膀上:“有你这样一个弟弟,是我这个做大哥的荣幸!今天夜里,你带两万兵马,直接南下!大哥等你的好消息!” 四皇子道:“大哥放心,若是不能活捉大启太子,我便把他的人头砍下来送你!他的太子妃既然已经死了,我送他去见他的太子妃,倒是成全他了!” 兄弟三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即将战争的紧绷感虽然还在,但他们自信满满,认定最终战胜的一定是他们大周! 北周人从来不怕战! 入夜,四皇子身穿铠甲,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万兵马,便准备出发。 大皇子忽然喊住他,附在他耳边说道:“若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取了老三那杂碎的性命也无妨。” 四皇子点头:“大哥,我知道的!他敢背叛你,就不再是我们的兄弟,而是我们的敌人!” 大皇子点点头,对他的说法十分满意,“好,一路上注意安全!大哥等你凯旋!” 四皇子当即拜别大皇子,而后翻身上马,于深夜里带着他的两万兵马,悄然且迅速地离开大周,往大启的方向而去。 四皇子走后,大皇子把几个心腹喊过来,询问他们楚辎、楚震以及舒孝的动静。 自从太子妃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一直让人暗中关注大启将士的动静,尤其是那三个将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太子妃身死,楚震虽然沉默了好几天,但依旧每天按时训练兵马,甚至比以前训练得更狠! “楚辎也比往常更加忙碌,一直在排兵布阵,准备攻打我们大周。” 大皇子皱眉,这对他们很是不利的。 他身边有个军师,则道:“大皇子,大喜啊!太子妃是楚震的女儿,是楚辎的亲妹妹,她的死亡给他们父子带去了巨大悲痛,他们无法排解这种悲痛,只好让自己不断忙碌着,以此麻木自己心上的痛苦!现在他们做任何决定,都由情绪左右,并非深思熟虑过的,很容易失败!” 大皇子听了,心头乌云散去,豁然开朗。 他又问:“舒孝呢?他如何?” 底下人回答:“安定公主跟着我们二皇子跑了之后,舒孝大受打击,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也嘲笑他,他很少去军营了,整日里买醉。我等从常青城回来时,他还处在醉梦中!” 大皇子立即问军师:“依先生看,此次迎战楚辎,我们大周有几成胜算?” 军师道:“昔日大启赢了我们大周一次,主要是赢在突袭、赢在出其不意,现在我们不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们很难赢。 “再加上他们大启太子妃身死,太子病弱,安定公主又跟我们二皇子跑了,大启军心不稳,我以为此次迎战楚辎,胜算至少七成!” 大皇子兴奋不已:“好!待二弟破了常青城,拿下楚震父子,想必四弟也拿下盛京城,拿下大启太子了!我们吞并大启,指日可待!” 大皇子当即命人去叫阵,要周瀚池召集十万兵马,迎战楚辎。 却说四皇子,带兵出了王城之后,一路走得十分顺利,于次日晚上跨入大启疆土,他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虽然已经入夜,但他并不打算休息,而是决定天亮之后走到村庄附近,再停下来休息。 可他却不知,前方十里外,早已经有一队兵马正在等待他,兵马数量不过五千而已,正是旁人口中在常青城“日日烂醉如泥的”舒孝带队。 他早于三日前,在这里等候了。 第350章 惨遭围杀 为了掩人耳目,舒孝此次只带五千兵马,悄然守在半路上埋伏,只为今天夜里,等来北周四皇子。 当北周四皇子距离他们二十里地时,舒孝便已经得到消息,他安排一千人守在十里地之外,北周四皇子的三万兵马到来之时,直接冲上去搞突袭。 在深夜里,四皇子遭到这样的突袭,是十分紧张的,但他庆幸自己与手下的将士们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当敌军冲出来的时候,他们只是慌乱一瞬,便迅速反应过来,强势抵抗了。 结果四皇子这边才准备发力,敌军却已经迅速撤退,让四皇子尚未来得及摸清楚,前来突袭的到底有多少人。 深夜的树林里,战马吹着响鼻,将士们手握武器,风声鹤唳。 军师骑着马跟在四皇子身边,他说道:“四皇子,在此之前我们未曾得到任何消息,说大启将士在半路上埋伏我们,这说明能够躲过我们的眼线在半路上埋伏我们的大启将士,一定没有多少。 “方才他们突然打来,又迅速撤退,肯定也是害怕我们发现,他们的人手其实不多。他们这般虚张声势,就是要让我们紧张。当然,我们可以戒备,但是路还是要赶的。” 军师所说的话,恰好也是四皇子心中所想,而且细细分析,四皇子认为很有道理,便命令手底下的人继续前进。 不过,四皇子还说:“他们来了第一次,肯定还会来第二次,我们一定要注意防范,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如他所料想的那样,继续往前走了五里路之后,对方的人手再次杀过来。 这次舒孝安排前来的有三千人,分成三个队伍,从三个方向冲过去把四皇子的队伍切成四段。 即便四皇子戒备极强、准备充分,也招架不住这样灵活的作战方式。 双方厮杀足足一个时辰,舒孝便带着人手迅速撤退,而他撤退的时候,四皇子还看不清楚带兵作战的人是他。 四皇子命队伍停下来休整,他发现他们这次损伤惨重,死亡高达五百余人,重伤轻伤士兵,足有两千人之多。 “在大启,除了舒孝,我从未见过作战这般灵活的人,昨晚那人到底是谁!”四皇子说道。 虽然手下死伤人数,四皇子很不满意。 但是想到大启将士落荒而逃,四皇子便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尤其是大启那个不知名的将领逃离的时候,是受了重伤的。 往后这条路,再无人敢阻挡他了吧! 天色渐渐亮了,四皇子命令队伍在树林边缘扎营休息,远处依稀可见炊烟袅袅。 军师不语,他觉得那人像舒孝,但他们得到可靠消息,舒孝因为安定公主的事情,整日里烂醉如泥,他手底下的那些将士都嘲笑他,他这会儿根本无法领兵作战。 难道是他们的消息有误? “四皇子,此地很不安全,恐怕大启将士去而复返,我们还是加紧赶路的好!”军师道。 四皇子道:“不久前我们双方才狠狠打了一仗,我们虽然死伤不少,但他们也落荒而逃,将领更是受伤惨重,即便他们想要去而复返,也得有这个能力才行! “我们的将士已经赶了一夜的路,昨晚精神极度紧绷,是时候休息了,先生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四皇子不信,昨晚落荒而逃的大启将士,在将领受伤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能够这么快回来! 不仅四皇子这么想,他手底下的将士也这么想,他们认为大启昨晚上第二次突袭,已经用上大部分兵力。 见军师不语,也不下去休息,四皇子道:“先生,我们的探子在前方探路呢,若有任何发现,会来报的。” 军师道:“若他们已经被杀了呢?” 四皇子怔了下,想说再派几个人前去探路,却在此时,听到地面上传来微微的震动声,他转头看去,发现一队兵马从正前方冲了过来。 冲在最前方的,正是舒孝。 他意气风发、杀气腾腾,而他胯下骏马迅疾如闪电,在四皇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眨眼间就冲到四皇子面前不远处。 北周将士们都靠坐在树根下休息,武器虽然都放在手边,但是舒孝是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带着兵马冲过来的。 他们在心理上与行动上,毫无准备,而且昨天他们是夜以继日地赶路,更在昨晚经历了两次战争,已经是筋疲力竭、饥肠辘辘…… 他们当下虽然迅速拿起武器,奋起反抗,但是舒孝已经带着三百人,主要围攻四皇子。 四皇子身边的侍卫,被杀得越来越少,好不容易在四个将士的拼死保护下,冲出重围,但还是被舒孝追杀到悬崖边。 战马嘶鸣,四皇子急急停住,他望着前方的悬崖,再看着身后的舒孝,脸上扬起惨淡无比的笑容。 忽然,他对着北周的方向,惨烈道:“大哥,对不起,弟失信了,没能完成对你的诺言!” 他策马狂奔,冲下悬崖。 舒孝立在悬崖边上,看到四皇子与他的战马消失在山崖之间,不一会儿,传来沉重的回响。 北周四皇子粉身碎骨。 在无人看到的崇山峻岭中,有一个姑娘听到这声回响,脸色发白,浑身冒出一身冷汗。 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半大的孩子,她回身把那几个孩子搂在怀中,安抚了好一会儿,便带着他们另择他路而逃,不曾与舒孝打照面。 …… 寒风飒飒,旗帜在夜风中飘扬,楚辎带着大军逼近北周疆域,这是多年来,大启第一次在两国战争中采取主动权。 夜色下,大军前,安定公主亲自给周瀚池穿好铠甲,她手指白皙纤长,声音温柔:“要时时刻刻记得我,记得我在家中等你归来。” 周瀚池眼神温柔,心中万分不舍:“好!我一定给你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归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当日选择我,是此生最正确的选择,你的男人是天底下最英勇善战的英雄!” 安定公主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眼泪慢慢地浮上来,她忽然扑进周瀚池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声音温柔,带着一丝伤感:“天底下除了我死去的母妃,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永远……把你放在心上。” 第351章 真,合意 周瀚池带着十万大军出发了。 安定公主和大皇子站在城楼上,一直目送着周瀚池的队伍离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光是踏出来的脚步声,就已经足够震耳欲聋。 走出很长一段路后,周瀚池习惯性地去摸自己腰间令牌,结果这次他却摸了个空,令牌居然不在身上。 副将见他情况异常,连忙问:“二皇子怎么了?” 身后的十万大军,还在浩浩荡荡跟上来,像是在催促他赶紧往前。 周瀚池立即敛去脸上神色,挺直腰背:“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免得楚辎以为我们大周怕了他们大启!” 他一直随身携带的令牌,可代表他的身份,若旁人得了他的令牌,便可以他的身份号令王城侍卫。 周瀚池努力回想,上次抚摸令牌的时候,还是一个时辰以前,在他与安定公主的房间里,如果要掉,也是掉在自己房中。 即便落在他人手上,也无人敢用,况且王城还有他的大哥在镇守…… 应当无妨。 如此想着,他便把令牌的事情暂时压在心底,免得扰乱自己心神。 “二弟骁勇善战,安定公主不必太过担心,他会战胜归来的。”城楼上,大皇子说道。 安定公主对他扯出一个并不热切的笑容。 大皇子道:“不过话说回来,安定公主到底是大启人,明日得见大启大将军吃了败仗,恐怕会心里不舒服?” “大皇子多虑了。”安定公主神色冷漠:“在我们大启,姑娘身份再如何尊贵,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跟了二皇子,便是二皇子的人,怎会为大启吃了败仗而感到不舒服呢?我只会为二皇子的胜利,而感到无比荣耀。” 大皇子哈哈大笑:“如此甚好,时间不早了,我派人送公主回去。” 安定公主目光淡淡地看着他,说不上嫌恶,但也说不上热切,对于大皇子的提议,她并没有拒绝,最后当真让大皇子的人,把她送回二皇子府去了。 大皇子则回去自己府上,他有自己的追随者,其中包括朝臣、谋士,以及他自己培养的心腹,在回府的路上,他便已经派人去通知这些人,立即到他府上来,相商要事。 结果等了半天,人却没有到齐,大皇子震怒,“如此多事之秋,他们已经睡觉了不成?直接把人给我抓过来!” 他的人得了命令冲出门去,可没多久却回来了,着急忙慌的:“大皇子,卞大人家里进贼了,居然被人烧了一把火,抢走不少的金银珠宝!” “大皇子,艾大人在自己家中,被一伙人冲进去杀死了,听说那伙人比强盗还要凶残,又神出鬼没的,他们入艾大人家,如入无人之境!” “大皇子,裘大人遭遇暗杀,差点丢了性命,他心惊胆战,说是短时间内不能来面见大皇子……” “大皇子……” 短短时间里,大皇子就听到了追随他的朝臣们送来的坏消息,他不禁大怒,拍桌而起:“竟有这样的事情,是何人所为!” 据他所知,楚震镇守常青城,楚辎正带兵要攻打他们大周,舒孝则整日消沉……他们大启再无可用将领了。 难道是他们大周出了内鬼? 大皇子立即想到安定公主,可他的人亲自护送安定公主回二皇子府的,这女人一直活在他的监视下,根本没有这种能耐。 心腹双云站出来:“大皇子,属下愿亲自带人前往调查情况。” 大皇子当下应允:“得了消息,立即来告知我!最好能将背后的始作俑者活捉过来,本皇子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是,大皇子!”双云应下,带着数十人前往。 深夜的王城,因他所带的数十人,而发出很大的动静,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街道上除了更夫,空无一人。 双云先去几个臣子家里了解情况,发现事情都是真实的,只是奇怪的是,竟无人知晓那伙人是什么身份,他们像是从天而降,又悄然消失。 双云无比愤怒,他认定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只不知道是谁,待他将此人抓到,定不轻饶。 「也许是三皇子的人,想要削弱大皇子的势力。」双云心想:「也许是楚辎暗中安排过来的人,两军交战在即,楚辎想要用这伙人来扰乱我们大周的军心!」 除了这两点,双云不做他想。 “双云大人,祭坛着火了!”他派出去的部分侍卫忽然跑过来告知他。 双云浑身一震,祭坛可是大周最神圣的存在之一,居然着火了,是那伙人所为吗? 他立即带着人手赶过去。 祭坛火光冲天,附近的人正在拼命打水灭火,双云的脸色被火光映得发白,忽然,他在火光中看到一伙人正在迅速撤退的影子。 “跟我走!”双云大喊一声,先一步策马追上去,那伙人也是骑在马背上,跑得飞快,唯独留下一骑白色骏马的黑衣人垫后。 而且让双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黑衣人居然停在火光照耀处等待他,双云太意外了,不禁有些恍神,岂料对方在这时,掀开帷帽上的黑色纱布,露出一张绝色的脸来。 居然是个女人! 女人对他嫣然一笑:“去告诉你们大皇子,是我楚合意来了!” 什么!楚合意?那不是大启太子妃吗?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双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楚合意手中的弓箭直接朝他射来,双云迅速躲避,等他躲过箭矢的时候再去看,哪里还有楚合意的身影? 双云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不管方才那个女人是不是楚合意,他都立即让身边的人去告知大皇子,然后他再度带人追了上去。 此时,北周王宫,灯火通明。 周墨池在楚合意的声东击西,以及各方掩护下,终于成功进入王宫。 虽然他离开王宫已经七年,但是再度回到这个地方,他还是知道王上的寝宫,所在何处。 他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跟在另外一个老太监身后,往王上的寝宫方向走。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走过宫殿转角,他迎面碰上一个人——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显然已经认出他来了。 第352章 最后一面 在对上安定公主视线的一瞬间,周墨池脸上虽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但心中已经是警铃大作。 楚合意利用周宇池的事情,把四皇子引开,再安排舒孝在半路上将其围杀。紧接着,又让楚辎带兵攻打北周,引开二皇子。 楚合意自己更是带着一批人手,悄然潜入北周王城,搞出一系列动静,转移大皇子的注意力……种种的种种,都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成功潜入王宫。 可现在,一切都要败在安定公主的面前了吗? 周墨池藏在身侧的两只手,攥成拳头,所有人的努力就要在此刻,功亏一篑吗? 安定公主虽然跟了周瀚池,但是两人未曾大婚,在北周王城,众人依旧称呼她为安定公主。 带着周墨池前来的老太监,迅速察觉到了现场氛围的波涛汹涌,但他立即弯腰行礼:“参见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凝视着他们不说话。 在这沉默中,周墨池脑子转得特别快,把过去的、现在的种种经历,都想了一遍…… “你——”安定公主忽然指向他:“那边有盆花倒了,你跟我去扶起来。” 她转身往远处走。 周墨池和那老太监对视一眼,他摇了摇头,示意老太监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便跟上安定公主的步伐,走到远处去。 安定公主站在院子的一角,侍卫与丫鬟都守在三丈开外的地方,周墨池目测着距离,心里盘算着,若是安定公主破坏他的计划,他手起刀落杀死安定公主的胜算有多大。 安定公主唇边轻轻抿开一抹冷笑:“你在想着,我的侍卫距离我三丈远,是否能够成功杀死我?” “……”周墨池抿了抿唇:“没有!” 安定公主对他的回答,似乎并不感兴趣,她很快换了话题:“你什么时候离开大启的?你的兄弟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周墨池没有回答,他并不认为这件事有告诉安定公主的必要。 安定公主也没执着于这个问题,又问其他的:“听说楚合意死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周墨池冷哼一声,将头转到一边去。 安定公主往他面前逼近一步:“你可知晓,你不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叫人去告诉大皇子,说你悄悄潜入王宫了,现在要去见王上。 “当初你就是因为弓马娴熟,少年天才,又得王上宠爱,才被大皇子算计,逃离北周的吧?如果大皇子知晓你回来了,只怕你即便已经走到这里,也无法活着去见到你的父王!” 周墨池盯着她看,依旧没有说话。 安定公主笑了:“你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想着楚合意那种人,好像茅坑里的石头,污物都去做肥料了,她依旧不死不灭,又臭又硬,她不像是那么容易会死的人,我猜她还活着。” 周墨池抿唇:“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安定公主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我希望她活着,只有她活着,才能一辈子被我恶心,若是她就那样轻易死了,我该惋惜了。当然,如果她真的已经死了,那也很好。你说可笑不,我既希望她死了,又希望她活着。” 周墨池皱眉,这人疯癫了。 也许因为他沉默,安定公主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敛得干干净净的,她神色倏然变得严肃:“你们全都来了北境,我太子皇兄呢?他来了吗?” 她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关心,问完之后,她便目光紧紧盯着周墨池。 周墨池嗤笑:“太子殿下怎么会来?皇上病重,就差禅位了,现在大启一切事宜都是太子殿下在主持,你想他来,做梦!” 安定公主果然很失望,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哪怕寒风呼呼地刮,她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周墨池道:“安定公主,我既入了王宫,便有法子保护自己。我劝你不要把我进来的事情嚷嚷出去,否则到时候我便说,是你带我进来的。大皇子若是杀我,你指定也活不成。” 安定公主又往他面前走了一步,对他笑起来,眉眼勾人,看得周墨池皱眉,别开视线。 “你告诉我,你悄悄潜入北周王宫想干什么,我就不嚷嚷出去。你父王虽然是你父王,但也是杀死你母妃的凶手,是把你们兄妹赶出北周的仇人啊,你一个人来王宫见他,不怕是来送死么?” 她声音如水温柔,眸子里仿佛泛着水波,魅惑不已。 她故意的。周墨池心想,这个女人自从跟周瀚池跑了之后,就成荡、妇了。 周墨池冷声道:“父王再如何不堪,也是我的父王。大周再如何残暴,也是生养我的地方。我就算死在这里,又有何惧?” 安定公主的视线在他脸上流转,似乎在思考他这话的可信度有多高。 不多时,她往后退一步,笑道:“你说得也对,一个想要找死的人,怎么会害怕死呢?又怎么会在乎死在什么地方呢?你走吧,你来此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周墨池讶然,他已经做好杀死安定公主,或者与之鱼死网破的准备了,结果安定公主居然就这样让他走了? 总觉得很不可信,周墨池很担心其中有诈。 “怎么,信不过我?”安定公主挑眉。 周墨池反问:“安定公主很值得信任吗?” “说得好像也是。”安定公主再次笑起来:“可是怎么办呢,你已经走到这里了,你不相信又能如何呢?杀死我,或者与我鱼死网破,对你的计划都很不利啊。” 周墨池知道,安定公主说得很对,现如今,他只能冒险相信安定公主的话。 他慢慢后退,一步两步四五步,见安定公主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开口把他泄露出去的意思,周墨池才猛地转身,快步离去。 走到屋檐下的长廊上,他蓦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到安定公主依旧站在灯火阑珊处。 她还在笑,笑容清浅恬淡,周墨池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安定公主了。 第353章 撕碎安定 周墨池成功进入王上寝宫之后不久,楚合意便得到消息。 她对身边的百花道:“你现在去给大皇子身边的人送消息,说他们五皇子回宫了,正在去见北周王上的路上。” 百花应是,转眼间消失在黑夜里。 “什么!周墨池居然回来了,不是说他被老三那杂碎挟持了吗?他怎么回来的!”大皇子得到消息,果真十分震惊! 他身边人道:“五皇子这个时候回来,恐怕是蓄谋已久啊。二三四皇子都不在王城,他恰好就来了……难道他已经掌握了昔日他母妃被害的证据,特意回来报仇,并且抢夺您的王储之位?” 大皇子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做梦!昔年的手下败将而已,已经被赶出北周,在大启像个老鼠似的讨生活,居然还敢肖想报仇,肖想王储之位?” 大皇子立即召集数千兵马,随他入宫。 到达王宫附近,大皇子就敏锐地察觉不对劲,侍卫比平时少了很多,整个王宫给人的感觉,冷冷清清的。 大皇子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侍卫会这么少?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该守护王宫的时候擅离职守?把人抓起来,就地斩杀!” 他身侧的十个侍卫迅速出列,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便抓了几十人过来,齐齐跪在大皇子跟前。 侍卫首领道:“大皇子,已经询问清楚了,有人拿着二皇子的令牌,让他们下去休息的!” “老二的令牌?是谁拿着!”大皇子问道,眸中怒火熊熊。 侍卫首领摇头:“暂时还没有调查出来,传令的是个面生的人,但她手里拿着二皇子的令牌,大家不敢不听从!” “去给我调查清楚。至于这些人,全部杀了!”大皇子刚说完,城门外有人骑着马冲过来,大皇子仔细一看,发现是他留在二皇子府,看着安定公主的人。 那人跑得太急,翻身下马的时候差点跌倒在地,他连忙爬起来跪下:“大皇子,不好了。安定公主不见了,属下明明看着她入寝殿内休息的,也没见她出门,可她就是不见了。 “属下已经命人搜查整个二皇子府,依旧不见安定公主的身影!” 大皇子想到少去的王宫侍卫,想到属于周瀚池的令牌,心中已经九分确定,这件事就是安定公主干的。 “大皇子您看,那边是怎么回事?”身边的侍卫惊呼出声,众人抬头向远处看去,看见冲天的火光,瞧那火光的方向,距离王上的寝宫并不很远。 大皇子也顾不得这里是王宫,直接带着身后的兵马,策马朝王上的寝宫冲过去。 一路上几乎没遇见什么巡逻的侍卫!好样的,大皇子心想,这一定是安定公主的杰作,那贱人到底想干什么! 烧着了的是王上旁边的寝宫,满宫的太监、侍卫以及宫女,都在拼命打水救火。 倒是没有看见王上出来,从这里烧到王上寝宫去,还要好长的距离,况且有这么多人救火,最终也烧不到那边去,王上年迈了,夜深已经睡下没有出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大皇子一下子看到站在远处亭子里的安定公主,她穿一身白色狐裘,火光映衬下,她一张脸精致又雪白,好看得过分。 与北周大部分飒爽的女子不同,安定公主是温柔如水、柔弱如柳的,所以哪怕她嫁过人,周瀚池还是一下子沉溺在她的美貌与温柔之下。 这一刻,大皇子能够理解周瀚池了。 大皇子正要过去,心腹却拉住他:“大皇子,小心有诈!这女人看似柔弱,但她趁二皇子不在王城,偷拿了二皇子的令牌,调走王城这许多侍卫,可见她胆色过人。 “大皇子您看,这火光多可怕啊,但是安定公主站在大火前面,脸上却带着笑,这场火八成是她让人放的,为的是掩护五皇子回宫。 “而且我现在八成确定,五皇子就是她带入王宫的!说不定您手底下那几个臣子,就是被她派人偷袭的,祭坛也是她让人放火烧的! “在楚辎兵临城下之际,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就是要扰乱我们的心神,让我们大周吃败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五皇子一定和他们大启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助五皇子做我们大周的王,五皇子则答应献上我们大周江山!” 大皇子怒火中烧,胸腔里的杀气在蹭蹭往上涨:“大启还真是豁得出去,为了谋取我大周江山,竟不惜让他们的公主做个荡、妇!他们也真是不要脸,男人之间的战争,居然要一个弱女子来送死!” 他大步冲过去,一把擒住安定公主的手腕,力道大到差点把她的腕骨给捏碎了。 安定公主看见他,意外了一瞬,便很快恢复平静:“大皇子来啦,你看这冲天的火光多么壮观,好看么?” “这火是你让人放的?”大皇子问道。 安定公主笑道:“是呀。” 大皇子再问:“我大周王城今晚发生的种种事情,也是你派人做的?你来我大周之后就开始收买人手?” “你说的是那些臣子遭遇的事情吗?”安定公主依旧笑着:“没错,是我干的,意外吗,大皇子?” 大皇子已经眼眶猩红,恨不得杀死她了,但还是继续问道:“周墨池也是你掩护入王宫的?!” “是的呢,大皇子以为,除了我,还有谁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大皇子擒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用力,安定公主的脸色越发苍白,大皇子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二弟对你情根深种,他愿意为你去死!你却背叛他!” 安定公主道:“这很难理解吗?我是大启公主,一生都是大启公主!” 她微微昂起下巴的样子,实在太高傲了,一双眸子如雪色般清冷又决绝。 大皇子恨不得将她毁掉,将她撕碎。 “大启公主是吗?尊贵的公主是吗?”大皇子眼里喷着怒火,嘴角却冷笑起来。 他留下八百人守着王上的寝宫,把安定公主掳上马背,往王宫大门冲去。 上了城楼,大皇子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抵在围墙上,暴力撕扯她的衣服:“大启公主的尊贵,今日要臣服在我之下!” 第354章 她坠落 安定公主拼命挣扎,珠钗掉落,发髻散乱,泼墨长发随风飞舞,而她修长的指甲,更在不经意间划过大皇子的脸,划出一条血痕。 殷红的血迹刺到了安定公主的视线,她忽然停下挣扎,惨然笑着,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原先还在摁着她的身体,撕扯她的衣服,察觉到她停下所有挣扎之后,他便也不自觉地停下来,带着不解的怒气盯着她。 安定公主接触到他的视线之后,直接动手把自己领口扯开,露出更多的肌肤来,雪白一片,简直晃眼,但她全然不在乎。 大皇子瞳孔剧缩,但对他来说,更刺眼的是安定公主脸上此时扬起的灿烂笑容。 “大皇子,姑娘家的贞洁,只在裙子底下么?我昔日既然选择抛弃夫君,跟随周瀚池,就不会再在乎这个东西。 “你想羞辱我,尽管来就是了。即便今日我的身子臣服于你又如何?多年后史书上若有我名字,必然会有人记下,我不仅睡了你们北周二皇子,连带你们北周大皇子也一起睡了,这衣服,是我自己脱的!” 大皇子气得眼眶都红了,偏偏眼前的女子还在笑,笑得恣意。 这一刻,仿佛他不是羞辱她的那个人,只是她众多男人中的一个,他若是扑上去,只会为她本就精彩的人生,添加一抹色彩。 锦上添花而已。 安定公主继续说道:“况且,你扑上来,更加证明你们北周人嗜血残暴,我们大启消灭北周,是替天行道,是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大皇子的手猛地捏住她的脖子,她的脖子白皙修长,身体又被大皇子彻底控制住,只要大皇子想,随时可以轻而易举捏断她的脖子。 但,大皇子暂时没有这么做,他说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吗?我知道大启有人混入我们大周王城里了,现在都躲在暗处呢。” 大皇子的嘴唇,就贴在她的耳边,语气阴狠嗜血。 “你说,我当众羞辱他们的公主,把大启颜面彻底踩在脚下,你大启的人会不会从黑暗中冲出来救你?只要他们冲出来,我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安定公主下意识地想要转头去环顾四周,但是大皇子捏着她的脖子,她转动不了。 她继续笑着:“那大皇子试试看呢?看看他们会不会冲出来救我。” 在楚合意准备为舒孝跟她退婚的时候,她用计成了舒孝的妻。在跟随舒孝来北境之后,她又和北周二皇子勾搭上,直接跟着周瀚池跑了。 大启人只会视她为耻辱。 谁会来救她呢? 即便她在城墙上,被当众扒、光衣服羞辱,大启人也只会觉得畅快,认定这是她该得的下场! 没有人会来救她。 安定公主笑出了眼泪。 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救。 寒风中,她把最后的衣服脱了,仰头看着大皇子,神色倔强而骄傲,目光透着轻蔑。 她的皮肤上起了层层颗粒,太冷了,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掩护的意思。 不知为何,大皇子生出了退意,可是,城墙上全是他大周的将士,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难道他要做这样一个“临战脱逃”的孬种吗? 身为大周的皇子,他是要继承大周王位的,他不允许自己做孬种。 他冲了上去! 鲜血,顺着女人修长的腿,落在地上,很快干涸凝结,安定公主的笑声,却在黑夜里、在寒风中扬起,破碎。 真的没有人来救她!周围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鲜血被搅动的细微声音!大皇子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安定公主发出的笑声,更是刺激了他,叫他恼羞成怒,拔出匕首,送入安定公主的腹部。 安定公主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扭曲了。 “你用二弟的令牌在王城内搅动风云,为的是扰乱我二弟作战的心神,叫我大周军心不稳,既然如此,我就先拿你献祭!” 大皇子恶狠狠地说完,拔出匕首,将安定公主从城墙上推下去。 光线在眼前远去,黑暗弥漫上来,安定公主仰面朝上,看着天空,却看到谢凛的脸出现在浓浓的黑暗中。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清清冷冷,一如往昔,欢喜悲怒好像和他都没有关系,安定公主想笑,嘴角却呕出一口血来。 哒哒的马蹄,冲破呼啸狂风,来到她的耳边。 是谁,来了? 安定公主好想转头去看,是谁来了,但她实在没有力气了,“砰”的一声,她的身体砸在地面上,五脏六腑大概破碎了,极致的疼让她感觉不到疼,只有无尽的麻木。 楚合意骑在奔霄背上,想要接住她的,但是太远了,在她距离安定公主还有两丈开外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定公主的身子,坠落地上。 立即有将士冲过来,要围杀她,但她身边的人冲过去拦截了,她才有机会策马来到安定公主身边,翻身下马,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覆盖在安定公主身上。 她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无法遮住雪白的身体。 安定公主看到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看向她的身后,楚合意轻声说:“谢凛没有来。” 安定公主的眼神,瞬间蒙上一层灰,“他……他会记得我吗?” 楚合意忽然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谢凛和我此生都会记得你,永远永远记得你,你是我们大启的女英雄。” 安定公主嘴角扯开一点笑,发自内心的,脑子里忽然冒出昔日她闹着要跳城楼的画面。 或许当时,她的死法就已经注定了。 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 记得她的母妃死了,心上人成为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她的心也跟着死了,活着好没有意思。 可是现在,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人生里除了爱情、亲情,还有很多事情也很重要……很重要。 “他……曾经说,身为公主,受万民跪拜……应当为国为民,我……我是不是做到了?” 楚合意眸中泪光闪烁,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是的,你做到了。你乱了北周王城,为周墨池争取了时间和机会,你为我大哥攻打北周,提高了胜算。” 第355章 最后遗言 大滩大滩的血,从她身子底下流淌出来。 安定公主忽然紧紧握住楚合意的手,浑身汗如雨下,楚合意知道她活不成了。 见她似乎还有话想说,楚合意立即把耳朵贴到她的嘴边,只听她断断续续道:“帮我……和舒孝说,说,对……对不起……” 安定公主的手彻底垂下去,眼睛合上,再无声息。 而不远处的城墙下,舒孝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的,他目睹了安定公主坠落到死亡的全过程,只是他浑身僵硬,哪怕身边的人在厮杀,他也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走到安定公主身边去。 他身边跟着一个小兵,小兵乃是女扮男装,她是罗承离家出走的幼妹罗瑾。 离家出走时,她带走大笔银子,直接北上,经过许多困难,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才终于找到舒孝。 舒孝围杀四皇子之后,便悄然前来北周王城与楚合意汇合。来的时候,不让罗瑾跟着,罗瑾就女扮男装做小兵,跟着他偷偷潜入北周王城。 结果他们才到来不久,就看到安定公主坠落城楼身死的画面。 “她到底是你的原配夫人,如今死了……你……要不要过去看她一眼?”罗瑾看着舒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舒孝没有说话,仍旧骑在马背上,仿佛成了雕塑。 他和安定公主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舒孝始终认为,自己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尤其是安定公主跟着周瀚池跑了之后,更是把他心底那为数不多的感情给彻底耗空了。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会想到新婚夜,她挑开盖头之后的明媚样子? 为什么会想到那天晚上,安定公主极致的温柔?其实在那个夜晚,面对她的温柔,他下过决心的,要尊她、重她、护她一辈子。 带安定公主前往北境的路上,她是个能吃苦的姑娘,风餐露宿也没有任何埋怨,在长途跋涉的营帐里,她曾经靠着他的肩膀,拉着他一起看过月亮。 那天晚上她说:“舒孝,你看今晚的月亮很明媚,很漂亮。” 那一刻他觉得,幸福大概就是这样了。 安定公主还问他:“是我好看,还是月色好看?” 那天晚上的月亮是真的很明媚啊,万里如霜,目之所及尽是洁白无瑕。 那时候他的眼睛里再看不到任何人,只看到安定公主,他可以保证,当时脑子里没有任何歪心思,也没有任何讨好的想法,全凭心意说道:“茸茸好看。” 那是他第一次喊安定公主的小名。 他们在月下亲吻,拥抱,做夫妻间最亲密快乐的事情。 从盛京到常青城,一个多月的路程,他的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会担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长途跋涉会不会太累…… 所以,舒孝不得不承认,安定公主跟着周瀚池跑走的事情,如同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他的脑门上,他晕头转向了,当场就吐了一口鲜血。 所以,哪怕后来只带五千将士去围杀北周四皇子,他也从未想过后退。他是带着凶狠的戾气、毁天灭地的气势杀过去的,从未想过给北周四皇子一条活路。 他疯魔了,想报复,甚至想杀光北周所有人。 他憋着一口气,悄然潜入北周王城,是要援助楚合意,但私心里,他还是想问安定公主一句:你有没有把我放在过心上,哪怕一次? 但是安定公主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一句话,从她跟着周瀚池跑了之后,直到现在,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这一刻,舒孝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好像心口破了个大洞,无尽的风雪往里面灌。 罗瑾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但是等到的是北周的士兵,冲过来要杀他们。 她尖叫一声,舒孝如梦初醒,挥动长矛直接把朝她杀过来的士兵给一下子戳死了。 血线飙出来,扬起一条弧线,然后落地。 舒孝手持长矛杀出去,厮杀在瞬息之间,变得激烈起来。 罗瑾也是刚才那一下毫无防备而已,被舒孝救下之后,她就反应过来,手拿武器跟在舒孝身后一起与敌人厮杀。 大皇子站在城楼上,看到楚合意、舒孝都冒出来后,终于得意地笑起来。 虽然他此时还不知道,身穿黑衣送安定公主最后一程的人是楚合意,但他知道,他把安定公主推出去,是正确的选择,终于把大启藏在他们大周的人给逼出来了。 双云匆匆来到他的面前:“大皇子,在我们王城搅动风云的人原来是大启太子妃,她没有死!大皇子您看,那个身穿黑衣的人,就是楚合意!” 什么?大皇子愣住,那个人居然是楚合意,他还以为是大启哪儿冒出来的将领! 难怪那些人拼死保护她,原来居然是楚合意! 震惊过后,大皇子冷笑一声:“就算是大启太子妃来了又如何?她既然敢来,我便能让她死在这里!你带着人手在这里围杀他们,一个也别放过,尤其是大启太子妃和舒孝!” 他相信,楚合意能够悄然潜入大周王城,一定没带多少人,如果带的人多,他早就已经发现了,不会等到现在。 而王城全是他的人,一定能够轻轻松松将楚合意他们围杀了。 不过这里不是他的战场,王宫才是他的主战场,他可是一直记得,周墨池现在在王宫里呢。 大皇子把宫外战场交给双云去应对,而他自己则迅速回王宫。 来之前,他便让自己的人守住王上寝宫,周墨池插翅难飞。 周墨池并不打算飞。 在老太监的带领下,他终于步入北周王的寝宫,此时的他,对外间发生的一切,便不得而知了。 北周王已经睡下了,宫殿内静悄悄的,但是北周王年龄大了,睡眠质量并不好,周墨池才靠近不久,他就醒来了。 老太监跪在他的面前说:“王上,您的孩子看您来了。” 北周王往老太监身后看去,看到周墨池。 第356章 大哭 周墨池慢慢地抬起头来,任由北周王打量着,七年时间,周墨池已经从小少年,长成一个大人,此时的他面容有棱有角,已经脱去年少时候的稚气。 北周王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他来:“你是,老五?”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戒备,因为他还记得,周墨池七年前是如何离开北周的。 周墨池母妃被他囚禁折磨至死,他不顾父子父女之情,要将他们兄妹赶尽杀绝,最后是桑家人暗中将他们兄妹送走的。 他们兄妹死里逃生,才在大启安定下来,北周王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周墨池可以活着回到他的面前,他既震惊,又感到害怕。 王宫的侍卫何在?为何允许周墨池就这样闯进来?北周王张口就要喊来人,可周墨池先一步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大哭出声:“父王,儿臣终于见到您了!” 北周王着实愣住了,他想过周墨池或许会对他不利,但是绝对没有想到,周墨池会扑到自己怀里大哭。 “父王,儿臣漂泊在外七年,最想念的人就是您啊。您昔日教儿臣骑马射箭、兵法作战,这往日种种儿臣都一直记在心里,一日不曾忘。” 北周王双臂张开,一时间不知该拥抱这个已经长大的孩子,还是该把他推开,周墨池的做法显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父王,儿臣还知道,昔日母妃身死、儿臣与妹妹迫不得已离家,只因为您被奸人蒙蔽了双眼,并非您对我们无情,而是奸人太过狡诈!”周墨池在北周王怀里,痛哭流涕。 啊?北周王震惊又疑惑,他当年是被奸人蒙蔽怂恿的吗?这件事他一直不知道啊。 周墨池继续道:“这些年儿臣虽然身在大启,但却一直让人调查当年事情真相。原来丽妃娘娘早已经是大皇子的女人,当年他们亲手掐死小公主,一来因为小公主是大哥的孩子,二来他们可以利用此扳倒我的母妃,把我们兄妹赶出大周去。” 北周王脸色大变! 竟有这样的事情! 周墨池从他怀中出来,依旧是满脸泪水,他道:“儿臣也是这几年才知道当年真相的,大皇子也知道儿臣掌握了事情真相,所以想要将儿臣赶尽杀绝,儿臣是经过千难万险,才来到父王您身边的。” 帝王总是多疑,即便北周王这会儿并不完全相信周墨池的话,但眼中已经有怀疑之色。 周墨池继续说道:“父王您还不知道吧?儿臣在盛京城遇到了三哥。三哥其实是奉大皇子之命,主动请命去大启盛京城的。 “大皇子说您年迈了,却还掌握着大周,大周在您手中会被耽误的,他要尽早建立不世功勋,逼迫您退位,他好将大周彻底掌握在手中! “大皇子还怕他和丽妃娘娘的事情爆出来,您将儿臣接回大周,取代他王储的位置,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北周王闻言,禁不住怒火中烧。 周墨池继续道:“他所作所为,尽数被儿臣知晓后,他便想要将儿臣灭口,避免儿臣将此事昭告天下,被您所知……父王,儿臣不忍心您被最信任的孩子伤害,才冒死来见您。” “混账!”北周王怒不可遏,“他是大皇子,将来是要继承大周的,他竟嫌弃孤在位时间过长,要将孤赶下去? “最可恶的是,他和丽妃那贱人……他们居然骗孤,他们哪儿来的胆子!” 说着,北周王神色一顿,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周墨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北周王对大皇子产生了怀疑,但同时他也怀疑周墨池。 周墨池的母妃死得惨,如今还背负着掐死小公主的骂名,而且周墨池兄妹死里逃生,才到达大启,周墨池有理由恨他这个父王。 周墨池这次回来,说不定是来颠覆大周的,给他母妃以及他们兄妹过去七年的痛苦报仇。 周墨池道:“父王,如今外头全是大皇子的人,您的侍卫全被调走了。父王不信的话,可以随意喊一个人进来询问。” 北周王怎么可能会信,他鼓着双眼大声喊:“来人!” 进来的是太监和宫女,北周王再道:“进来几个侍卫,孤有事情安排他们去做!” 不一会儿,四个侍卫从外进来,北周王一看,全是生面孔,并不是一直以来在他身边保护着的。 北周王压制震惊与怒火,装得像个没事人似的,“你们看着很面生,先前跟的谁?” 侍卫回答:“回王上,我们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因宫中出了事,大皇子叫我等在宫门外守护王上安危。” 北周王问道:“出了何事?怎么孤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侍卫沉默片刻,才回答:“安定公主烧了旁边的宫殿,夜深了,大皇子不敢惊扰王上,便叫我等在外面守着,恐安定公主有同党。 “大启有人潜入我们王城,是安定公主带进来的,大皇子这会儿带人去追了,要利用安定公主把大启人逼出来。待事情忙完,大皇子便会来给王上复命。” 北周王“哦”了声,又问:“现在外面都是你们大皇子安排的人吗?孤的那些侍卫,都到哪里去了?” 侍卫回答:“安定公主拿了二皇子的令牌,将他们调走了,所以大皇子才命我等在外面守着。” 北周王想起来,老二虽然好战,但对王位没有任何心思,他倒是一直追随老大。 什么安定公主拿着老二的令牌调走侍卫,都是假的。老二一定是听从老大的安排,故意把侍卫调走,老大才得以把他的人安插进来。 心里如此想着,但北周王没有将其表现在脸上,他挥挥手,道:“既然如此,你们都下去吧,孤要睡觉了。叫你们大皇子有了好消息,再来回禀孤。” 那几个侍卫退下了,跪在床边的周墨池,才抬起头来,握住北周王的手:“父王,事不宜迟,儿臣带您逃出去!儿臣便是死,也绝不叫大皇子伤害您半分!” “逃到哪里去?”北周王不动,他道:“这里是孤的寝宫,大周是孤的天下,谁也不能将其从孤的手中夺走!他以为他的人围住了孤的寝宫,便能逼迫孤退位了么?简直异想天开!” 周墨池闻言,便确定,北周王有隐藏的势力。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大皇子急切的声音:“父王!” 第357章 弑父杀君 周墨池嘴角压下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总算顺利地等到大皇子来了,他顿时安静下来,乖乖地半跪在北周王的床边。 大皇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他,目光在他身上定格了许久,他这个五弟,从小就容貌出众,很受父王喜爱。 而且他天赋绝佳,父王不惜花费时间和精力,亲自教导他骑马射箭、兵法作战。 所以,哪怕七年不见了,大皇子还是能够一眼认出他来。想来周墨池在大启七年的时光,过得并不惨淡,否则如何还能拥有这等矜贵的气质? “儿臣参见父王。”察觉到北周王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大皇子立即收敛心神,下跪行礼。 北周王不动声色地问:“外头动静很大,发生了何事?” 大皇子道:“回父王的话,大启太子妃假死,趁我们不注意,带着人悄然潜入王城,闹得整个王城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那个安定公主也是他们的人,二弟被她骗了,不过儿臣已经把安定公主拿下,双云正带着人手围杀大启太子妃,绝不让他们逃出生天。” 北周王道:“是吗?你做得不错,快过来让孤看看你是否受伤。” 大皇子心头一震,作为将来继承王位的皇子,他很小就被派出去历练,领兵作战是家常便饭,受伤更是在所难免。 父王要么夸他勇猛,要么骂他无能,从不会关心他是否受伤。 大皇子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感觉气氛很不对劲,他蓦地停下来。 深吸口气,大皇子抬头,目光落在周墨池身上:“父王,五弟在大启生活了七年,他如今是大启的座上宾,住在大启皇帝亲自为他打造的万象府,只怕五弟早已经不是我们大周的人,请父王让儿臣将他带下去,细加审问,免得他伤害了父王!” 稍顿,又道:“五弟是跟随大启太子妃一起回到我们王城的,儿臣听人说,五弟此次回来,为的是给他母妃以及他们兄妹过去漂泊的七年报仇!” 北周王没有做声,他两鬓斑白了,靠坐在床头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威严。 大皇子继续道:“很可能五弟和大启定下了什么合约,大启帮助五弟成为我们大周的王,五弟便对大启俯首称臣,请父王让儿臣把五弟带下去,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周墨池满脸愕然,眼神受伤无比地看着北周王,北周王当即怒斥大皇子:“孤让你过来,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你五弟是什么情况,孤会不知晓吗!” 大皇子眉头微微蹙起,抿了抿唇:“儿臣只是担心五弟会伤害父王,没有其他意思!” 北周王道:“你五弟离家已经七年,孤十分想念他,就算他心怀不轨,也有孤来审问他。怎么,你是觉得孤太过年迈,连你五弟回来的目的,都调查不出了吗?” 大皇子立即道:“儿臣不敢!” 北周王冷声道:“那你吞吞吐吐地干什么?孤让你过来,你为何不过来?你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孤?” 大皇子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心头骇然无比,当年父王对周墨池他们,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 即便多年后再见,周墨池也该是大周的仇人,是他父王想要杀死的存在,但是他的父王居然说想念周墨池? 这太不像他父王的作风了。 在他们大周,能力比亲情更重要。 一个皇子,一旦被定下死罪,亲情也会在瞬息之间荡然无存。他父王就是这样一个人,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现在父王的做法,太过反常了,一定有诈。 大皇子硬着头皮,慢慢地走过去,短短的几步路而已,他心头便已经千回百转。 他想到了七年前的事情,会不会已经被父王知晓,父王叫他过去的目的,是要趁他不备将他拿下? 周墨池在这里待了许久,是否说了什么,让父王对他产生怀疑了? 父王对任何人——包括对亲生孩子的信任,一旦产生裂缝,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周墨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父王对他产生怀疑呢?大皇子想不到答案,但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让父王把他拿下了。 一旦他被拿下,周墨池又在父王身边,他绝对没有活路。 大皇子忽然看向北周王,靠坐在床头的北周王,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常年征战,让他的身子受损不少,这几年又经常吃药,身体渐渐不行了……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大皇子便在心头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脚下不再犹豫,朝北周王走了过去。 几乎在他靠近北周王床榻的一刹那,杀气扑面而来,竟有两个杀手,从北周王床榻的后方冲出来,要将大皇子拿下。 想来这是北周王暗养的杀手,以前大皇子从未见过,也不知他们藏身何处,只是知道有这样一群人存在而已,数量多少他也不得而知。 不过大皇子也是提前做好准备的,见杀手朝自己杀过来,他迅速抬脚踢上去,并且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不管不顾地朝北周王冲过去。 北周王以为自己的杀手先出的手,可以出其不意,迅速拿下大皇子。 但若真的要比速度的话,还是大皇子先一步出的手,所以他可以迅速把冲过来的杀手踢飞,在杀手稳住身形再度冲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到北周王的面前,要拿下北周王。 他早已经做下决定,不能让自己处在被动地位,北周王已经老了,不是他的对手,他不能把自己的生死交到这样一个老头手上。 他并不打算杀死北周王,但他要拿下北周王,让北周王一切听从他的。 哪怕北周王知晓七年前丽妃事件的真相,哪怕北周王偏袒周墨池,他也要让北周王没有机会去扭转当下的局势。 大皇子的匕首,朝北周王的脖子冲过去,要挟持他,北周王瞳孔剧缩,迅速在床榻上滚一圈,躲开大皇子的匕首。 床榻边上放着一把长剑,北周王长剑拔出,同时怒吼:“逆子你要弑父吗!”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想死而已,请父王不要逼迫儿臣!” 大皇子一脚踢在北周王的手腕上,长剑落地,大皇子的匕首再度朝他的脖子逼过去。 他只是想要挟持北周王以令诸臣而已,但是有人从身后狠狠撞击他,他一时控制不住力道,匕首居然从北周王的咽喉划过去,把北周王的咽喉给割断了。 第358章 杀大皇子 鲜血,从北周王的咽喉处喷涌而出,他苍老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似乎想看看自己的伤口,但是低头时却只看到不断滴落的鲜血。 他“呃呃……”两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身子重重栽倒在地,发出“砰”的巨响。 北周王死去的时候,眼睛是睁开的。 大皇子手里还拿着那把染血的匕首,无法回过神来,身为将来要继承王位的他,从未想过要弑父杀君,刚才他也只是想要挟持北周王,掌控局面而已,从未想过要杀死自己的父王。 可是,就是他手中的匕首,割破了北周王的咽喉。是他,眼睁睁看着北周王,倒在自己面前,再无生息。 大皇子拿着匕首的手在颤抖,眼睛里有巨大的恐惧。 “大皇子,你弑父杀君!”周墨池森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叫大皇子身体猛地颤了下。 “我没有弑父杀君,刚才有人撞我——”说到这里,大皇子似是想到什么,他锐利的眼眸盯着周墨池的脸:“是你撞我,要弑父杀君的人是你!” 周墨池道:“大皇子看看你我之间的距离,这么远我能撞到你吗?” 大皇子皱眉,他开始怀疑刚才被撞的那一下,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墨池的确距离他不近,那两个暗卫又是父王的人,不可能利用他去杀死父王。 不过,大皇子没有纠结那么多,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环顾整个大殿,他发现近前只有老太监、周墨池,以及两个暗卫而已。 再远些便是几个太监和宫女了。 而寝宫外面,全都是他的人。 就算父王是他杀的又怎么样?只要他把眼前的人全部解决了,他可以把父王的死,推到周墨池头上,他还是可以顺利继承王位! “砰!” 巨响打断了大皇子的思绪,他扭头去看,竟是寝殿大门被撞开了。 大殿之外,来了一群臣子,而在臣子后边,是浩浩荡荡的士兵,站在众朝臣最前面的人是娄宽! 大皇子瞳孔剧缩,还未来得及反应,娄宽便已经带着众臣子大步进来了。 “大皇子,你竟如此大逆不道,弑父杀君!”娄宽气急败坏地说道,气到浑身都在颤抖。 他身后的臣子们,看着眼前这一幕,或愕然、或震怒、或不可思议! 娄宽道:“大皇子,您为何要这样!您从出生便是大皇子,是大周未来的继承人,王上辛辛苦苦将您培养成才,您居然弑父杀君,您可对得起王上,对得起大周的列祖列宗!” 大皇子立即将匕首给扔出去:“我没有,父王不是我杀的!是周墨池,七年前他被赶出王宫,今日他报仇来了!他杀死父王,嫁祸给我!” 如果说先前他可以解决掉殿内的人,把杀死父王的事情,推给周墨池,那么现在,群臣都看见他拿着染血的匕首了,他难道可以把朝臣全部杀死吗? 周墨池从他后面走出来,道:“我周墨池离家七年,我母妃已经死去,我舅舅一家现在不知在何处,请问我有何能耐,将父王杀死,再嫁祸给大皇子?大家也都看见了,如今父王殿外,全都是大皇子的人!” 朝臣们面面相觑,是啊,外头都是大皇子的人,可见大皇子的说法毫无可信度。 周墨池继续道:“他们两人乃是暗中保护父王的侍卫,他们亲眼所见,是大皇子手中的匕首割断了父王的咽喉! “你们可知大皇子为何要这样做?只因为七年前,丽妃所生小公主,其实是大皇子与丽妃的亲生女儿。父王知晓了这件事,要拿他问罪,大皇子害怕极了,便弑父杀君,以掩埋他七年前的罪行!” 朝臣哗然! 周墨池道:“我今日冒死回家,就是为了揭穿大皇子的真面目,为我母妃洗刷冤屈,昔日是大皇子联手丽妃,掐死小公主的,并非我母妃所为。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大皇子居然丧心病狂到弑父杀君! “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如何堪当一国君主?若是大周交到他的手上,我们大周迟早会走向灭亡!” 周墨池走到其中一个侍卫身边,握住侍卫的手,将他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凌厉道:“我以大周五皇子的身份,请求诸位大人跟随我一起,清君侧,捉拿大皇子!” 事到如今,大皇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是周墨池设计了他,让他成为杀死父王的凶手,再让大臣看到这一切…… “你陷害我!你早有预谋,你陷害我!我要杀了你!”大皇子发了狂,执着匕首朝周墨池冲去。 周墨池夺过侍卫手中的长剑,一边格挡,一边说道:“大皇子好不讲理,是我让你手执匕首去对付父王的吗?是我让你安排自己的侍卫,围住父王寝宫的吗?我一个漂泊在外七年的皇子,母妃又背负着骂名,试问我如何能够调动得了这许多人!” 大皇子眼眶猩红,他的愤怒直冲头顶,他认定自己掉入了周墨池的陷阱,只想将周墨池杀之而后快! 因此他出手凌厉,招招狠辣。 然而,周墨池的武力并不在他之下,甚至身手比他灵巧许多,大皇子根本拿不下他。 娄宽更在此时喊道:“大皇子束手就擒吧,您和您在殿外的侍卫,已经彻底被包围了,您逃不出去的。” 什么?大皇子心头骇然,被周墨池一剑打落了匕首,更有殿上的两个暗卫冲上来,三人对付他一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大皇子便被拿下! 他跪在地上,周墨池手拿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仰头看去,恰逢周墨池居高临下朝他看过来。 “大皇子,我们之间的恩怨,该从七年前开始清算!你欠了我母妃的、我们兄妹的,还有我舅舅一家的,甚至是父王的性命,都该偿还了!”周墨池眸中凌冽雪色逼人。 大皇子浑身多处伤口,头发散乱,腥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周墨池,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卑鄙小人,二弟不会放过你的!” 周墨池慢慢地倾身过来,贴在他的耳朵边,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森寒道:“你死了,周瀚池就会成为我手下的一条狗,我让他往哪里打,他就往哪里打。” “你敢杀我?!” “不然呢?你以为我在和你玩过家家吗?”周墨池说完,长剑直接抹断大皇子的脖子。 在大皇子断气之前,他贴在大皇子的耳朵边上说道:“对了,刚才是我撞的你。” 第359章 终为王 大皇子瞳孔睁大,想把这件事吼出来,但他和北周王死前一样,只能发出“呃呃”的声响,嘴里讲不出一个字,就气绝身亡。 周墨池没有收回长剑,他目光环视周围臣子,以及众臣子身后的一众士兵。 他道:“大皇子弑父杀君,罪不容诛!我周墨池虽然在外漂泊七年,但一直记得父王教养之恩,今日便在此,杀死大皇子,为父王报仇!” 现场安静至极,无人吭声。 北周王和大皇子死得太快了,五皇子回来的时间也太蹊跷了,有些臣子心中有疑惑,但是不敢说出来,只因他们能够明显察觉到,现在大周的局势好像由周墨池掌控着。 娄宽率先跪下,领头道:“恭迎五皇子回宫,五皇子千岁千千岁!” 臣子们见娄宽如此,意外之余,又忽然想起,娄宽和五皇子的舅舅,乃是多年好友啊。 想来娄宽已经是五皇子的人,外头的五千士兵也是娄宽,听从五皇子的命令带过来的,不管北周王和大皇子死亡的真相如何,现在形势已经很清晰了,部分臣子立即跪下,三呼千岁。 娄宽又主张道:“五皇子诛杀大皇子,为王上报仇,立下大功!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且我大周与大启开战在即,微臣恳请五皇子登基为王!” 娄宽一党的臣子,立即附和他的话,请求周墨池登基为王。 其他党派的臣子则面面相觑,一时间难以决断,就算没了大皇子,也还有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啊! 可就在这时,有人骑马匆匆前来,跪在大殿之外,“报——三皇子在盛京城已经被大启太子杀死,人头悬挂在城墙上。” “报——四皇子出王城没多久,便被大启将军舒孝带兵围杀,和战马一起冲下悬崖,粉身碎骨。” 举众哗然。 连带着眼前的大皇子,他们大周居然在短短时间里面,死去三个皇子,如今竟只剩下迎战楚辎的二皇子,以及眼前刚回来的五皇子了。 朝臣们一个个看着周墨池,只见他一身玄色锦袍,站在大殿之上,神色严肃,高高在上。 众人赫然发现,周墨池早已经不是当年任由揉捏的少年了。 他为他母妃报了仇,为昔日的他自己和他的妹妹报了仇,不仅如此,他现在还掌握着许多人的性命,掌握着大周的命运。 有那聪明的臣子终于明白,他们的五皇子,是有备而来的,为的不仅仅是报仇,更为的是他们大周的王位。 想明白了,那臣子立即道:“微臣恳请五皇子登上王位,掌管大周事宜!我们一连失去三个皇子,只怕大启来势汹汹,还请五皇子主持大局,看二皇子与楚辎这一战,该怎么打!” 剩下的臣子见状,也都知晓周墨池掌握大周,是不可扭转的局势,便全都附和着出声,请求周墨池登基为王。 大殿之外,娄宽带来的将士,也发出同样的呼唤,声音连绵不绝,响彻整个北周王宫。 消息传到城门口的时候,双云仍然带着几千将士在厮杀,楚合意、舒孝、罗瑾等人身上,全是血,散下来的长发被血液凝结成一绺一绺的。 如大皇子所猜测的那样,他们能够带进来的人手少之又少,而这里是北周王城,全都是北周的人,他们一直杀、一直杀,至今未曾杀出一条血路。 不过楚合意心里也清楚,他们最大的希望是周墨池登上王位,只要周墨池成功了,他们即便没有杀出一条血路,也能活着。 但愿周墨池不要让他们失望。 “负隅顽抗!”双云看着他们,冷笑一声。 对于捉拿楚合意、舒孝,双云是充满信心的,他手底下的人好像潮水一般,不断涌上来,即便短时间内杀不死楚合意他们,也能把楚合意他们给耗死。 但是,大皇子的死讯传来了。 五皇子周墨池为王的消息,传来了。 双云眼看着即将胜利的厮杀,就这样……夭折了,他像是拼尽全身力气去够一个目标,结果力气快要耗尽,眼看着就要成功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这个目标已经被毁掉了。 将士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他和他手底下的侍卫给包围了,双云再不敢动。 大皇子身边最得力干将的他,前途一片光明的他,就在今天晚上,在大皇子死了之后,前途消失不见,成为阶下囚。 楚合意、舒孝等人被邀请入王宫。 入王宫的时候,他们身上依旧穿着血衣,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不能触碰,稍微碰一下就疼得撕心裂肺。 周墨池将他们安置在王宫里。 但是他们暂时见不到周墨池,只知道北周百废待兴,周墨池很忙,他们只能耐心等待。 却说周瀚池那边。 两军对垒,已经快要开打了,周瀚池一心要拿下楚辎的人头,打一场胜仗回家,让所有人都看看,大启终究不是大周的对手,安定公主抛弃舒孝选择他,是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可是,战鼓即将擂响之际,王宫里来了十几人,带头的便是大臣娄宽,“二皇子,王上要您撤兵!” 周瀚池只觉得这个要求实在荒谬,即便是他父王的要求,他也完全不肯,直接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紧接着他便知晓,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全部死了的消息,也知道安定公主去世了的消息。 娄宽说:“五皇子已经登基为王,特让微臣来请二皇子回去,与大启的战争就此作罢!” 周瀚池在短暂地懵了一瞬之后,什么话也没说,便策马往王宫的方向狂奔,好似发疯了样,一刻不曾停歇。 周瀚池回王宫的时间里,周瀚池把舅舅一家解救了出来,有了娄宽这位大臣的帮助,他暂时稳住了朝堂局面。 现在,他在王城准备了几千将士,邀请楚合意与他上城楼,一起等待周瀚池归来。 周墨池道:“二皇子虽然无心王位,但他是一员猛将,对大皇子很忠心,若是他臣服,我坐稳王位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 楚合意遥望着远方,点点头,对于让周瀚池臣服,她没有太多的担心。 只是周墨池忽然转身面向她,看着她的脸,道:“昔日你说,你想要北周,我可以给你,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不必流血,没有死亡,我只要你——” 楚合意察觉到,周墨池好似豁出去一切的神情,以及他眼底灼灼,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第360章 江山为聘 楚合意打断了他的话:“五皇子,七年前你母妃被害,你们兄妹被迫藏身大启,甚至你为了躲避追杀,藏身大启皇宫,这一路走来你实在不易。 “我也一直记得、也将终身记得,你身为北周皇子,却愿意为我们大启训练骑兵的事情。 “在对付三皇子和任非雨的时候,我们之间很默契,我想这样的默契不是人人都能够拥有的,天下之间也很难再找出这样默契的友情,我非常珍惜。” 楚合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墨池,稍作停顿,才继续道:“如今你是北周王,你可以和我提条件,但我希望你想好了、深思熟虑了再说,我不想我们之间难得的友情被破坏,我相信你也如同我一样,珍视我们之间这份感情。” 周墨池眼眸深深,他凝视着楚合意的脸,许久许久。 他深吸口气,转过身去,面向前方,半晌才开口:“当年我母妃惨死,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在大启苟延残喘下去,我那时候改名宋句,我妹妹叫无惜,那时候的我们,对生活没有期望,对未来没有向往,但是……” 他又转过身来,看着楚合意,眼眸比方才还要灼热很多,“但是,是你让我们兄妹重拾希望,是你给我力量,让我知道,我们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国。 “也是你让我知道,只要努力争取,只要用对方法,很多事情都可以实现,梦,可以不再是梦!” 所以,这一刻,他疯狂地想要为自己争取,哪怕被拒绝,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动!也不想控制! 似乎怕自己泄气,周墨池没有任何停顿,他双手突然抬起,握住楚合意的肩膀,道:“楚合意,做我的王后,我以大周江山为聘,你做了我的王后,大周江山便是你的。” 楚合意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城楼上响起,特别清脆。 周墨池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 楚合意道:“你只记得我给你的,但是你忘记谢凛给你的了吗?昔日你和丰盈公主被判死刑,是谢凛不惜自己名声,救下你们的!刚才那一巴掌,是我代替他给你的!周墨池,朋友妻,不可欺!” 周墨池捂着脸,半侧着身,没有回头看她。 楚合意道:“没错,我是想要北周归顺大启,成为大启的城池。如此一来,大启与北周多年的敌对,将彻底瓦解。两国百姓不用再受战乱之苦,大启可以更加强大,无人敢轻易来战!” “那为什么不是大启归顺我们大周?你既提出让大周归顺大启,我提出让你做我的王后,这要求过分吗?你一人,就可让两个国家合并,就可免百姓再受战乱之苦,就可让大启变成绝对强国,你为什么不愿意?” 周墨池还是固执地看着她,眼眶泛红。 楚合意笑了:“我大启的骑兵现在并不弱于你们北周,现在你们北周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全都去世,并且是死在我大启的将军手下,死在我的计谋里,你根基未稳,我若是叫我大哥兵临城下,你能打得过我大启吗? “既然打不赢,那就只能是你们北周归顺我大启!今日我待在你北周王城,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将王位坐稳而已! “你以为北周所有臣子都臣服于你吗?你以为你几个兄弟死了,但他们没有余党吗?他们恨不得撕碎你! “但是我这个大启太子妃在这里,就说明你有大启的助力,有我镇北侯府三十万大军助力,他们才不敢对你群起而攻之,你的王位才可以坐得这样轻松!懂了吗?” 周墨池眼眶变得更加通红,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变得更加粗重。 显然楚合意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他,而他没有话可以反驳。 楚合意道:“你要战,我们便战!但我看得出来,周瀚池对安定公主一往情深,如今安定公主惨死,你又是北周的王,周瀚池一定会把安定公主的死,算到你头上!若我站在你的对立面,你觉得你能承受得住大启与周瀚池的两相夹击吗?” 楚合意脸上的表情很是嘲讽。 周墨池仿佛遭受巨大打击,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他攥紧拳头,盯着楚合意的脸:“你就不能因为我这个人留下吗?做我大周王后,和大启皇后有什么区别?我不介意你曾经嫁过人!” “你太可笑了,我没怪你让我二嫁就算了,你居然还说不介意我嫁过人?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改嫁!”楚合意冷笑道。 “再者说了,你以为我嫁给谢凛,是因为皇后之位?我爱他啊!” 周墨池瞳孔剧缩,声音嘶哑:“有多爱?” 楚合意脸上表情很是骄傲:“他在我心目中,是天底下第一好看的人,是第一聪明的人。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未想过成婚;在遇见他之后,成婚我从未想过别人。” 周墨池站在风口上,寒风把他的脸吹得雪白,脸上的巴掌印反而更清晰了。 时间好像不走了,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楚合意道:“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不会强行要求你,让北周归属大启。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把北周送出来,归属我们大启!” 周墨池只是看着她,没了言语。 “我大哥还在等我团聚,我和舒孝他们先回去了,周瀚池的事情,你自己解决。”楚合意挑眉:“北周王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她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转身便要走。 周墨池拉住她的手腕,楚合意抬眸看他,眼神戒备。 周墨池心中一痛,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关系啊。 这一刻,悔意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他不该说的,楚合意明明已经提醒了他…… 是他破坏了他们之间深厚的友情,毁掉了那份无人可比的默契。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选择说出来,因为不说出来,就永远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对不起。”周墨池说道,短短三个字而已,却说得十分艰难,苦涩无比。 楚合意狡黠一笑:“那你愿意让北周归属我大启吗,以表达对我的歉意?” 第361章 思念夫君 周墨池愣了下,苦涩的心上忽然注入一点阳光,但也仅是一点点而已,他还是说道:“不愿意。” 正如楚合意不愿意做他的王后一样,他身为北周的王,也不能轻易把自己的子民送出去。 周墨池话锋一转,道:“不过,只要我在位一天,我们两个国家就不会再发生战争。若是将来,你们大启的所作所为,能够让我们大周的百姓,甘愿成为大启人,我便亲手把大周奉上。” “好!”楚合意掷地有声地说着,朝他伸出手去,周墨池很快反应过来,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两只手合在一起,发出“啪”的响声,楚合意道:“就这样说定了!” 她松开手,又道:“北周的事情已了,我带舒孝他们回去了,不然我父兄要担心了。” “太子妃。”周墨池又喊住她,楚合意已经走到台阶处,回过头来看他。 周墨池抿了抿唇,道:“太子妃你看,天空阴沉,风很大,马上就要下雪了。你今日回到常青城,必定大雪封路,你再如何着急,也不能回到盛京城去与太子殿下团聚,不如待在大周王城,再为我坐镇一段时日。” 他的手,又不自觉地握紧了,仿佛手心里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楚合意问道:“你在邀请我吗?” 周墨池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道:“对,我在邀请你。”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还能够再见,她若是就这样走了,未免太匆匆。 “多谢你,但是我不想留下,即便大雪封路,我也要回家。”楚合意毫不犹豫地说完,深深地看他一眼之后,便走下城楼去了。 舒孝等人早已经牵着她的奔霄,等在城楼下,楚合意翻身上马,往前走出几步,回头看向仍然站在城楼上的周墨池。 寒风吹拂着他的衣摆与长发,他就那样伫立在风中,一直一直望着他们。 楚合意收回视线,策马而去。 楚辎早已经带着几千将士,在常青城门口等候她和舒孝了。 先前楚合意是假死前来常青城的,她活着的消息一直没有透露出去,这段日子以来,兄妹两个虽然见过两次,但每次都是小心翼翼且避开人群的。 到了城门口,楚合意从马背上下来,楚辎立即迎上前去,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总算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当初看着单薄的妹妹来到自己面前,对他说出自己的计划时,楚辎是不同意的,就怕楚合意有个万一。 可是楚合意太坚持了,甚至对他说:“谢凛身为太子,他都信任我,敢让我来,大哥怎么不尝试着信任我一次呢?” 就这样,所有人听从楚合意的安排,完成了分解北周几个皇子势力,最终把周墨池推上王位的目标。 可以说,在这段时间里,楚辎无时无刻不在为楚合意提心吊胆,好在她真的成功了,且活着回来了,楚辎忍不住拍她的胳膊,眼眶发热。 “大哥,要不然抱一下吧,否则你都感觉不到我真的活着回来了。”楚合意笑着扑进楚辎的怀中,用力地抱了一下她的大哥,差点让楚辎泪洒当场。 自从乔宛宛离开之后,她大哥便一直守在常青城,短短两三年时间,人已经沧桑很多,甚至蓄起了胡须。 可惜到现在,他们一直没有乔宛宛的消息,乔宛宛仿佛从这个人世间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父亲在城内等你,我叫人准备了宴席,我们回去吧。”楚辎说道。 楚合意“嗯”了声,点点头。 楚辎这才注意到舒孝身后的马车上,放着一副棺材。 周瀚池离开之后,楚辎也知晓安定公主已经身死的事情,他上前拍拍舒孝的肩膀,不知该如何安慰,索性什么也没说。 当天晚上的宴席,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大家喝得畅快,不过楚震和楚辎一直保持清醒,只喝了三两杯,便继续守城去了。 舒孝这次是真的喝得烂醉如泥,醉了之后他跑去安定公主的棺材旁边,靠着棺材继续喝,一句话也没有。 楚合意也醉得不轻,但她没有去打扰舒孝,而是任由百花扶着她回房间歇息去了。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以及长途跋涉,让楚合意这一睡,足足睡到第二天傍晚,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百花告诉她:“早上就开始下雪了。” 楚合意揉了下脑袋,“头好疼,不知道现在谢凛在做什么?” 百花端了醒酒汤给她喝,还端上一些清粥小菜过来,至于谢凛此时在做什么的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就选择沉默。 楚合意喝完醒酒汤,便开始吃清粥小菜,她一边吃一边想,得抓紧时间回去,上次她离开皇宫的时候,是与谢凛决裂而来的。 为了逼真,为了不让人怀疑,她甚至用匕首把自己的脖子划破了,谢凛迫不得已才让她离开的。 谢凛会不会以为,她真的想要决裂呢?会不会以为她真的误会他了呢? 后来为了来常青城,她更是假装杀手,追杀用木偶制作而成的自己,让一匹酷似奔霄的马,带着人偶楚合意,冲下悬崖…… 谢凛会不会以为她真的死了呢? 以他的聪明,应该能够看出,她是故意误会、故意离开皇宫,假装杀死自己,以此来到常青城的吧? 虽然谢凛确实很聪明,但是楚合意不敢完全确定,谢凛看出来了她的目的,所以,她还是心慌,还是想要快点回到谢凛身边,解释这一切。 虽然她在北周闹出了很大动静,谢凛应该很快会得到消息,知道她没死的。但她还是想要回去,亲自和他说,自己从未怀疑过他,始终相信他,当时离开,是将计就计,是迫不得已。 “太子妃,大将军来看您了。”百花走过来轻声说道,紧接着大门打开,楚辎走进来。 风雪太大了,楚辎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微微寒气,他在楚合意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问她:“头疼得厉害吗?” 楚合意回答:“已经好多了,大哥吃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听说你醒了,我特意来看看你。”楚辎端坐在一边,看着楚合意吃晚饭。 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风雪刮过的声音。 楚合意吃好了,百花照顾她漱口,然后把碗筷端下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人。 楚合意开口:“大哥,我准备明天出发回盛京城,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 第362章 合意回京 “大雪封路,你怎么走?”楚辎只觉得她在开玩笑。 楚合意却坚定道:“大雪封路,我也要走!” 为了不让楚辎阻止她,楚合意把她和谢凛之间如何决裂,如何假死前来常青城的消息,告诉了楚辎,让楚辎知道她非回去不可的心情。 楚辎震惊不已,“所以,根本不是太子殿下因为信任你,才让你来的!而是你以死相逼,让太子殿下不得不让你来的?” 楚合意艰难地点了点头。 楚辎继续道:“也就是说,你先骗了太子殿下前来常青城,再骗了我和父亲支持你,在北周搅动风云?” 楚合意尴尬地笑:“我不那样说的话,你们根本不会答应我。现在结果证明,我有那样的能耐啊,大哥别生气嘛。” 楚辎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简直后怕得不得了,怒视着她:“你太胡闹了!若有个万一呢?” 楚合意不敢笑了,也严肃起来:“大哥,拿下北周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否则润雪夫妇与北周联手,我们腹背受敌,死伤将会更为惨重。所以哪怕有万一,这条路我也非走不可。” 不是她去走,就是谢凛去走,谢凛的身子骨哪里经受得住这样劳心劳力?所以她先一步动手了。 楚辎深吸口气,时间久久才说道:“你刚才说让我帮忙做几件事,是什么?” 楚合意笑道:“不用打仗,不用流血,不用牺牲和死亡,我想要北周心悦诚服归顺我们。 “所以,在没有战争的日子里,我想让大哥带着底下的将士们,去各处村落给我们常青城的百姓们帮忙盖房子,这样大的风雪,不少人家的房子,应该都被吹跑了吧? “再告诉常青城的百姓们,来年你们会帮忙春耕。我们朝廷可以低利息借贷给他们,让他们大面积种植粮食。 “重点、重点告诉他们,我们大启与北周是友好邦国,若是我们常青城的人,与北周的人结百年之好,我们官府便奖励那对新人二十两银子。 “而且大婚前夕,他们可以来告知我们,让我们派人在大婚当天,去保护他们,确保没有人会伤害他们,若是有人胆敢因为他们通婚,在大婚之后伤害他们,可以告到我们官府来! “总的来说,是三件事情。一定要大张旗鼓,还要重点强调,只有我们常青城的百姓,才得到这种优待与照顾,让北周的百姓眼红、眼馋,巴不得成为我们大启的子民。” 楚辎抿唇道:“听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不容易,需要很多银子很多粮食。” 楚合意道:“无妨,粮食和银子的事情,太子殿下会解决,他是这方面的能人。” 楚辎忍不住笑起来。 楚合意道:“还有最后一条,修大马路,让常青城附近州府的人,可以随时过来这边做生意。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让北周百姓看到我们大启的富庶,看到生活在我们大启土地上的种种好处。” 楚辎情不自禁幻想那样的场面,不由得热血沸腾,掷地有声应道:“好,你说的事情,我会带着人手去完成!没有战争了,我们就让常青城富庶起来。” “嗯!”楚合意点点头,“大哥,常青城交给你了!”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楚辎道:“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帮助你,但是,你回盛京城的事情,是不是等到开春之后再说?此去路远,太危险了。” “大哥,我等不及了,事情结束我就想回去见他。”楚合意道:“你也有心上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不要阻拦我,你越阻拦我越难受。” 楚辎忽然沉默了,他想到乔宛宛,不知她此时在哪里,她在的地方可有下雪?她一个弱女子,经受得住这无边的风雪吗? 兄妹俩沉默着对坐半宿,风雪稍微小点的时候,楚辎终于站起身来,“我多派几个人手跟你回去,此次北周的事情,你没死的消息一定会传出去,只怕润雪夫妇会在半路拦截你,不让你活着回到盛京城。” 楚合意立即起身送他:“多谢大哥,等我到达盛京城,见了谢凛,便立即给你写信。” 雪下了一夜,次日一早虽然天气放晴,但楚合意站在门口放眼望去,依旧是一片银装素裹,雪色绵延到天尽头,无比壮阔。 舒孝来找她:“听说太子妃要回盛京城,劳烦太子妃帮我把安定公主的尸首带回去。” 楚合意道:“你不回去吗?” 舒孝道:“我跟随大将军一起,镇守常青城,什么时候常青城富庶了,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他的声音带着苦涩,片刻后,又补充道:“我想安定公主并不想以我之妻下葬,那就归还她原来的身份吧,她的安葬地点,由太子殿下定夺即可。” 楚合意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有些伤痛只有时间才能抚平,所以,她只应了声:“好。” 中午时候,楚辎派出二十人出发,在前方为楚合意探路。一个时辰之后,楚合意带着一百护卫,护着安定公主的灵柩出发。 出发前,楚合意想了想,还是走到舒孝面前说了句:“从某种角度上说,安定公主是我们大启的女英雄,但她对不起你,也是实实在在的,你若是要恨她,便恨吧,不必顾及什么。” “我不恨她。”舒孝原本很平静,但在说出这句话后,眼泪居然落了下来,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了。 他只是觉得安定公主太傻了,因为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所以放逐自己,抛弃名声,不要贞洁,最后从城楼上坠落,只想要那个她不能爱也不爱她的人,把她记在心上。 人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命运,无人可以评判他人的人生,因为得失与生死,都是她自己承担了。 楚合意出发了。 当天傍晚又下起雪来,路面全部被覆盖,简直寸步难行。 他们的队伍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半个月,距离盛京城还是很远。 但是快过年了,楚合意希望可以在过年之前,回到谢凛的面前。 她嫌弃探路的队伍太慢,便带着百花跑在最前面,一开始运气好,没什么问题,结果三四天之后,奔霄一脚踩空,摔在雪地里,楚合意从马背上滚落下去,掉进旁边的山洞里。 楚合意受伤不轻,后面的队伍赶到了,才把她从山洞里拉出来,她的脚崴伤了,但她用木板绑着,还是坚持骑马。 就这样,她带着一身伤,狼狈不已,赶在除夕那天回到盛京城,直奔皇宫而去。 第363章 两个妻子 除夕这天,皇宫内格外热闹,宫人们从早忙到晚,将皇宫内外布置一番,火红又喜庆。 天气依旧寒冷,谢凛待在千秋殿内批阅奏折,地龙烘得整个室内暖烘烘的,但他的脸色还是透着几分苍白。 对于外头的热闹、对于除夕的欢庆,他似乎并无任何兴趣,一门心思都在奏折上。 门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他也未曾抬头,直到薛金飞单膝跪在他面前,说道:“太子殿下,北境传来消息,北周王、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死了,如今是五皇子继位。” 谢凛的身躯僵硬了下,目光落在奏折上,但又像穿过奏折看向别的什么地方。 在一阵紧绷之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察觉自己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门外传来笑闹声,是佟惜龄和楚慧、楚心的声音,佟惜龄借着过除夕的理由,把楚家两姐妹接到宫中来玩。 “谢凛,我们做了灯笼,你看好不好看!”佟惜龄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传过来。 紧接着,她带着楚家姐妹俩进来了,看到薛金飞跪在殿上的一瞬,她也只是瞥了一眼,便径直走到谢凛面前。 “这个白象花灯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希望我们大启来年太平有象。这个荷花灯是给我自己的,希望我们一直幸福美满。” 佟惜龄笑容甜美,纯粹无邪,又指着楚家姐妹俩:“慧慧喜欢大白鹅,心心喜欢小兔子,所以她们分别做了大白鹅和小兔子的灯笼,你觉得好不好看?” 谢凛目光从佟惜龄身上滑过去,滑到楚慧和楚心身上,这姐妹俩目前还不知佟惜龄自称楚合意的事情,也不知佟惜龄把“楚合意尸体”打捞上来的事情,但她们却在短时间内,和佟惜龄相处得极好。 谢凛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清清冷冷的,他道:“薛大人正和我说重要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我打扰你了吗?”佟惜龄在榻上坐下来,与谢凛之间隔着案几,“薛大人所说的事情,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谢凛略微沉默,让望山进来,把楚家两位姑娘带出去,这才对薛金飞道:“薛大人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佟惜龄双手搁在膝盖上,一副准备乖乖听讲的模样。 薛金飞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还传来消息说,这次五皇子得以继位,乃是太子妃瓦解北周各方势力,为五皇子筹谋而来的。” 千秋殿内,忽然一片沉寂。 薛金飞续道:“为此,太子妃不惜假死,前往北周,深入敌营,将生死置之度外,才取得最终的成功。五皇子传出话来,只要他在位一天,北周与大启便不会发生战争。” 深吸口气,薛金飞坚定道:“也就是说,太子妃她……其实并没有死,她依旧活着,两国和平是她以性命争取来的。我们大启太子妃,从不曾冲下悬崖、堕入江水之中。” 寒风吹过干枯的枝丫,发出“吱呀”的声响。 过了片刻,谢凛缓缓转头,看向坐在与他仅有一个案几之隔的佟惜龄,仿佛在无声地问她:我的太子妃从未死去,你又是谁? 佟惜龄忽然“哈”地笑了一声,面容爬上嘲讽之色,她从榻上站起来,站到谢凛面前,再次看向谢凛时,已经委屈得眼眶泛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她满脸倔强道:“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死了,一定会有人冒充我的,你看,现在冒充我的人不是来了?可惜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的尸体在何处,尸体上所缠绕的玉佩,我都给你看过了,你到底还要怎么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两个人长得相似从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和先太子不是也很像吗? “况且,润雪夫妇始终对大启虎视眈眈,想要将我们除之而后快,如今我们与北周的战争平息了,大启与北周成了友好邦国,润雪夫妇当然会紧张恐惧,他们去找易容之人冒充原来的我,混到你身边,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她嘶喊出声,眼泪滚滚落下,仿佛受尽委屈。 忽然,她擦掉眼泪,走到谢凛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强迫自己平心静气的,“天底下是存在易容术的,先前你不相信我,我把人请到你面前来,让你见识过易容的厉害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我们又一起去寺庙里见了大师,你已经跟大师确认了我的身份,为何现在又开始不信任我? “因为我没有冒死前往北周;因为我没有传说中那个可以在北周搅动风雨、瓦解几个皇子势力、把五皇子送上北周王位的‘楚合意’厉害吗? “谢凛,你爱的是楚合意这个人,还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那个楚合意?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会有人比我厉害啊,那时候你要去爱比我更厉害的人吗?” 谢凛抿了抿唇,眸中出现一抹痛苦之色:“我并没有说不相信你。” 佟惜龄稍微安心了些许。 望山却在这时跑进来,着急忙慌的,差点跌倒在地上,他还未跪好,话就已经出口:“太子妃……太子妃回宫了!” 谢凛终于从榻上噌地站起来,手中的奏折被他随手扔在一边,便要大步出去,但是在他脚步微动的瞬间,他猛地停下来了。 深吸口气,他压着语气,沉声道:“哪里来的太子妃?” 望山兴奋不已:“从北境回来的太子妃,她骑着奔霄回来了,属下让侍卫不要阻拦,直接让她骑马过来,应该很快就到了。” 刚说完,外边便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是那样急切,那样的迫不及待。 紧接着,外面传来楚合意的声音:“谢凛!” 是熟悉的声音啊,谢凛的身躯猛地晃了下,佟惜龄要搀扶他,但是望山比佟惜龄快了一步。 谢凛稳住身形之后,皱起眉头,从听到楚合意声音到现在,她应该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但现在还未见她的身影。 佟惜龄道:“我们出去看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第364章 为何不抱我 楚合意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太激动了,忘却自己腿脚还绑着木板的事情,才喊了一声“谢凛”,人就往地上摔去,疼得她汗水瞬间就下来了。 奔霄跑得太快,过了好一会儿,百花才骑着马从后边赶来:“太子妃您怎么样了?” “无妨。”楚合意扶着百花的胳膊,咬牙站起来,脸颊都被汗水湿透了。 谢凛走出大门的时候,恰好看到楚合意咬牙忍痛站起来的画面。 她的腿受伤了。 楚合意也看见了他,顾不上受伤的腿,直接踮过去,扑进谢凛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 “谢凛,我回来啦。”楚合意窝在他的颈窝里,感受他的体温,暖暖的,很舒服。 佟惜龄原本想要阻止楚合意抱谢凛的,但是望山先一步挡在她的面前,佟惜龄阻止失败。 “望山!”佟惜龄失望至极地看着他,简直怒急攻心:“我是什么身份,旁人不知,难道你也忘记了吗?” 望山呼出一口气,道:“对不起,对着佟姑娘的脸,属下实在很难记得。” 他看起来太真诚了,语气也太诚恳了,完全不像撒谎,佟惜龄怒不可遏,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楚合意满心满眼都是谢凛,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佟惜龄,佟惜龄和望山的对话从她耳边飘过去……然后就真的飘过去了,并未入她耳内。 “这么久不见了,你怎么不抱抱我?”楚合意感觉不到谢凛的拥抱,便从他怀中退出来,但双手仍旧搂着他的脖子,仰头看着他。 “你还在生气昔日贞妃的事情,我弃你而去吗?还是说你生气我当日借机发挥,要离开你去北境?你觉得我那样一去,是在玩命,可我又拿着匕首抵着自己,你不得不让我去,但你还是气得发疯对不对?” 在楚合意看来,谢凛生气,就是因为太担心她的安危了。 以他的聪明,一定看得出来,她当时是信任他和贞妃之间的清白的。 也一定看得出来,她要走,是为了助周墨池拿下北周,结束两国长达几十年的战争。 若不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就不会说,无论生死,他都会等她回来。 但知道,不代表不生气啊。 毕竟她以死相逼。 他是多在乎她的性命,才会答应放她离开。 只要想到当时的情景,楚合意就心疼得要死。 “对不起,让你为我忧心了。但是为了你,我一直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我现在安全地回到你身边来了。”楚合意说道,鼻子有些发酸。 到现在谢凛还是不拥抱她,是对她生气至极了吗? “北境大雪封路,我只是在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而已,其他时候都好好的,真的,我发誓。”楚合意又补充道,她一直看着谢凛的脸,但是实在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 或许,他根本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归来而兴奋或者激动。 谢凛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下,终于说了一个字:“哦。” 气氛就这样冷下来,楚合意想象的欢喜重逢,热烈相拥,并没有发生。 但她也没有泄气,转而说了别的话题:“罗将军与贞妃的事情,你处理得棒极了。北周三皇子也死了,谢凛你好厉害,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处理好这些大麻烦的。”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并未因为谢凛的冷待,就在这份感情上有所退却。 直到佟惜龄上前,擒住她的手腕,把她从谢凛怀中拉出来:“姑娘是哪位?怎么一来就扑到太子殿下怀中,也太过不要脸了!” 太突然了,楚合意毫无防备,且腿脚受伤了无力,被拽得差点跌倒,谢凛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对上佟惜龄眼神的一瞬间,楚合意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夫君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当她不在盛京城的时候,就是这个女人一直陪在谢凛身边。 敌意,在瞬息之间迸发出来。 但她没有和佟惜龄说话,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谢凛,问他:“太子殿下,这位姑娘是谁,你不介绍一下吗?” “咳咳……”谢凛咳嗽几声,脸色苍白。 楚合意这才注意到,寒冷的天气里,他居然没有穿大氅就出来了,以他这样的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谢凛看着她,道:“回殿内去说。” 众人先后回到殿内,谢凛把其他人遣出去,殿内便只剩下他、楚合意、佟惜龄、望山、薛金飞,以及百花。 殿内的地龙烧得很暖和,谢凛的脸色和缓几分,他在榻上坐下,佟惜龄也顺势坐在他另外一边,完全就是东宫女主人的作风。 薛金飞和望山见怪不怪。 百花则瞠目结舌,楚合意也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和谢凛的感情……经不起一场事故的摧残,也经不起几个月时间的考验? 那她迎着风雪、冒着巨大风险,哪怕受伤也要赶回来的意义,在哪里? 心头寒意起,但楚合意还是不相信,谢凛是这样的人。 佟惜龄看着她,傲娇地扬起下巴,哼了声。 谢凛道:“望山,你向大家说一下,佟姑娘的情况。” “是。”望山应下之后,上前一步,将佟惜龄的情况娓娓道来,说完之后,他就安静地退到谢凛身边,再不敢言语。 楚合意着实惊到了。 她可以确定,佟惜龄是在冒充她,但是佟惜龄说出借尸还魂这样的话,还是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她经历过重生,她只会觉得借尸还魂很荒谬,但是佟惜龄居然能够说出来。 楚合意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知晓,她从前世来的,所以才有了佟惜龄这一招? 又或者,佟惜龄和她一样,也是从前世来的? 那佟惜龄的目的,又是什么?单纯地取代她,做东宫太子妃? “姑娘好像很震惊的样子,是因为你想要冒充我的诡计,被识破了吗?”佟惜龄的声音,打断了楚合意的思绪。 楚合意蓦地回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眼神充满探究。 尤其是佟惜龄,那眼神像是恨不得钻入她的骨血里面去,看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第365章 辨妻方法 大意了。楚合意心想,是自己大意了。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回到谢凛身边,想要与谢凛“重修旧好”,会遇到这样强大的阻碍,而且这个阻碍的背后是什么阴谋,她暂时不得而知。 以至于她大意了,没有任何设防,被佟惜龄看出了端倪。 但楚合意反应也是极快,她道:“佟姑娘居然是借尸还魂回来的,是个人听了这样的说法,都感觉匪夷所思吧? “怎么,太子殿下、薛大人你们当时听了借尸还魂的说法,就能够很平静地接受吗?一点震惊都没有吗?” 没有人回答她,佟惜龄的脸色有几分不自在。 楚合意拍拍百花的肩膀,示意她去搬一把椅子来,她在谢凛和佟惜龄对面坐下,然后故作害怕地吸了口气。 “这种事情可不能传扬出去,如果被百姓们知晓,必定以为佟姑娘是什么怪物,说不定要架火把佟姑娘烧成灰。” 佟惜龄的脸色微变:“太子殿下会保护我的!” 楚合意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总不能为了让你活着,就要大启百姓日日夜夜生活在担惊受怕当中吧?这样看来,太子殿下总有不能保护你的时候。” 佟惜龄咬着唇,眼底的恨意几乎压不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你故意这样说,是要把我赶走,占有我的身份和位置!太子聪慧,不会上你的当!” 她说得斩钉截铁,楚合意也不反驳她,反而看向谢凛,挑眉道:“所以,太子殿下现在是分不清楚,我与佟姑娘谁才是你真正的妻了,对吧?” 楚合意目光犀利地盯着谢凛,谢凛却没有说话,楚合意余光瞥到放置一旁的灯笼,猜想这两个灯笼应该是谢凛和佟惜龄一起做的。 “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啊,耽误你们一起过除夕了。”楚合意嘲讽道。 她心里怎么会不失望呢?怎么会不疼痛呢?对面的人可是她的夫君谢凛啊,可是她心目中天底下第一聪明的男人啊。 居然会认不出他真正的妻是谁! 沉默许久,谢凛终于开口:“你们二位都坚称是我的太子妃,且有理有据,我确实无法分辨你们的真实身份。 “不过我的太子妃在离开皇宫之前,曾和我说过,她可以制造出一样有利于大启的新东西,你们两人谁能说出那样东西如何制作,我便可以确定你们的身份。” 佟惜龄的手心出了细密的汗水,但她脸上依旧表现出恬淡温和的笑容,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谢凛特意看了楚合意一眼,启唇道:“我的太子妃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世间有一种东西,名为水泥。可修大路、可筑城墙、可戍卫边疆。 “而且她知晓,水泥的制作方式,只是过程太复杂。而她又因为贞妃的事情,与我决裂,未能将水泥的制作方式告知我。 “现在你们二人,谁能写出水泥的制作方式,我便相信,她是我的太子妃。” 谢凛的目光扫到了佟惜龄的脸上,佟惜龄连忙故作镇定,对他笑了笑。 “……”楚合意抿了抿唇,心口快要被他气炸了,离开盛京城的时候,她最苦恼的事情就是水泥的制作方式。 她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自己知晓了? 佟惜龄看向她,开口问:“姑娘你可知晓吗?” 百花上前道:“太子殿下,奴婢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一直跟随太子妃,奴婢可以证明她的身份。您可以不相信奴婢,但可以相信太子妃所骑的奔霄啊,奔霄从头到尾只属于太子妃一个人,旁人根本无法驯服奔霄,这您是知晓的。” 佟惜龄开口道:“找一个与我已经死去身躯容貌相似的人,很难吗?百花,你应该是我的婢女,却因为她的容颜而跟随她,现在还为她作证,真叫我心寒! “至于奔霄——我的奔霄早就已经死在江水里了,和我过去的身体一起死了。你们另外找一匹凶悍的马,冒充我的奔霄,实在是可恶至极!” 向来冷心冷情的百花,罕见的动怒了,楚合意却抬手摁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楚合意道:“我的确不知道水泥应该怎么制造,但是佟姑娘你知道吗?” 佟惜龄狂跳的心,微微稳下来,恰好此时谢凛也在看着她,她便道:“我当然知道。不过这东西作用大,需要保密,我不能当众说出来,晚上太子殿下去我房间里,我告诉你。” 看着她那胜利者的表情,百花已经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撕了,但再次被楚合意摁住。 “那到时候我们就看看,这水泥究竟是怎么制作的,效果到底有多好。”楚合意冷笑道。 她又看向谢凛,“不过,在水泥制造出来之前,太子殿下应该还是不能断言,谁就是你真正的太子妃吧?说不定佟姑娘在撒谎呢?” 谢凛“嗯”了声。 楚合意道:“那我要住在宫里,等水泥制造出来再说。而且在水泥制造出来之前,太子殿下不能和佟姑娘同房,否则到时候证明她不是太子妃,我是不会原谅太子殿下的。” “好。”谢凛说道:“我认为姑娘说得有道理。” 楚合意哼了声:“百花,我们回长宁殿!” 百花心有怒气,不顾身份尊贵,竟是目光冷冷地看了眼谢凛,便弯腰把楚合意从椅子上抱起来,“还请太子殿下派人往长宁殿送被子来,莫要冻着我们家小姐。” 她抱着楚合意大步离开了,头也不回。 楚合意也是,一个眼神都没再给谢凛。 她们走后,佟惜龄却道:“长宁殿乃是太子妃居住的宫殿,先前太子不给我住,为何现在却给她住?她不过是冒充我的假货而已。” 谢凛幽幽看向她:“她长着一张和我太子妃完全一样的脸,我很难拒绝。况且现在佟姑娘也不能完全证明你就是我的太子妃,不是吗?” 佟惜龄道:“若最终证明我当真是你的太子妃呢?你不怕我伤心?” 谢凛嘴角勾起浅浅弧度,给了她一个让她窒息的回答。 第366章 主动挑衅 谢凛说的是:“我爱着那张脸,便是爱着我的太子妃,你若是我的太子妃,为何要伤心?” 佟惜龄着实愣住,有种心口被重重一击的感觉,却找不到理由还手。 不过须臾,她就稳住自己的心神,笑了笑:“太子殿下言之有理。” 谢凛已经在榻上坐下,拿起奏折。 佟惜龄在原地站了片刻,道:“我先回去了,想想那水泥该怎么做,太子殿下晚些到月临殿来拿。” “好。”谢凛声音无悲无喜,目光依旧落在奏折上。 佟惜龄目光深深地凝视他好一会儿,才走出门去,但她没有回月临殿,而是在千秋殿外守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见谢凛丝毫没有出门的意思,她才稍微安心一些,抬脚离开。 虽然谢凛对她疏离,但是看刚才谢凛的表现,对楚合意似乎也不亲近。 而且半个时辰过去了,谢凛并没有去找楚合意的意思,想来谢凛是真的分辨不出,她和楚合意到底谁才是他的太子妃。 只是,水泥应该怎么做? 想到这里,佟惜龄的脚步微顿,她抬眸四望,看见东宫到处喜庆一片,但是吹来的风却带着浸骨寒意。 …… 楚合意回到长宁殿,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瑞嬷嬷每日里带着宫女太监,将里里外外打扫得十分干净。 百花把楚合意放在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暖融融的很舒服,殿里面还烧着地龙,很暖和。 楚合意拥着一个靠枕,仿佛能够嗅到阳光的味道,殿内干净得一尘不染。 瑞嬷嬷带着弦月等人跪在地上,不住地擦拭眼泪,都说太子妃冲入悬崖,已经身死,瑞嬷嬷总不相信。 后来又说,宫里新来的佟惜龄,就是昔日太子妃借尸还魂,但是瑞嬷嬷和弦月暗中观察她,总觉得佟惜龄不是他们的太子妃。 谢天谢地,他们的太子妃真的回来了。 “瑞嬷嬷快别跪着了,叫大家都起来,仔细膝盖疼。”楚合意连忙说道。 瑞嬷嬷连忙擦着眼泪,叫大伙儿都站起来。 楚合意问道:“我离开之后,长宁殿一直是这样吗?” 瑞嬷嬷回答:“对的,太子殿下准许老奴和弦月,带着大家守在这里。他相信太子妃迟早会回来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太子殿下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楚合意疑惑道:“那佟姑娘不是自称太子妃吗?太子殿下也知晓此事,为何佟姑娘没有住到长宁殿来?” 东宫里除了太子所居住的千秋殿,便是长宁殿最宽敞华丽,谢凛既然把佟惜龄留在身边,想来是有几分相信佟惜龄的话的,难道佟惜龄没有主张住到长宁殿来吗? 瑞嬷嬷道:“听闻佟姑娘提出要来住长宁殿,但被太子殿下拒绝了,如何拒绝的,老奴也不知晓。” 楚合意“哦……”了一声,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甘遂大夫来了,给楚合意处理腿上的伤口。弦月则去给楚合意整理衣服首饰。瑞嬷嬷则带着人手下去张罗晚饭。 楚合意长途跋涉,很饿很困,在甘遂大夫给她用过止疼的药后,她囫囵吃了些东西,直接倒头就睡。 虽然累过了头,但是楚合意精神太过紧绷,佟惜龄以及她口中借尸还魂的说法,一直萦绕在楚合意心上,以至于楚合意即便累到极致,也还是噩梦连连。 梦里,白雪纷飞,无数的将士涌上来,她和谢凛已经是强弩之末,无力抵挡了,但是当东方朔手中的长剑刺过来的时候,谢凛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她的面前,先她一步死去。 那种疼到极致的感觉,让楚合意窒息。 但是噩梦还在继续,她重生回到镇北侯府当天,润雪就带着大师上门,说她是妖孽,身体里住着另外的灵魂,会祸害别人,弄得天下民不聊生,竟要活生生将她烧死。 没有人相信她,她只是一个才被认回镇北侯府的人,在父兄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还比不过润雪。 她不甘心,与所有人厮杀,最后倒在血泊里,被人踩在脚下,骨头碎裂,她看到润雪胜利的、轻蔑的笑容。 楚合意醒过来。 对上瑞嬷嬷关切的目光。 “太子妃做噩梦了吗?您刚才在哭喊。”瑞嬷嬷捏着帕子,给楚合意擦拭脸上的泪,以及额头的汗水。 “是的,做噩梦了。”楚合意闭上眼睛,平复自己的心绪,腿上又传来隐隐的、钻心的痛,想来是止疼药的药效过了。 “我饿了,嬷嬷去给我煮一碗面条吧。” “灶台上一直炖着牛肉,软烂又入味,老奴这就去给太子妃煮一碗牛肉面。”瑞嬷嬷把弦月喊进来陪着楚合意,自己便去煮面条了。 瑞嬷嬷的牛肉面煮得十分好吃,楚合意吃完满满一大碗,身上出了微微的汗水,浑身上下舒坦多了,那种忧郁的情绪也消散很多。 百花推了一把轮椅过来:“太子妃要不要出去消消食?” 弦月在旁边说:“今晚除夕夜,到处挂满灯笼,外面很漂亮的。” 楚合意点点头,由百花扶着坐上轮椅,然后推着她出去到院子里,果然到处都挂满灯笼,红彤彤的一片,远处还传来笑闹声,想来十分热闹。 楚合意问道:“今晚皇宫是不是举办除夕夜宴?太子殿下此时在宴席上吗?” 回答她的不是瑞嬷嬷,也不是百花,而是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的佟惜龄:“如你所料,太子殿下此时在宴席上,宴请诸位大臣。” 楚合意抬眸看去,只见是佟惜龄朝自己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 百花要上前拦住佟惜龄,但是楚合意拉住她的手腕:“让她过来。” 佟惜龄走到楚合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为自己长得像太子妃,就可以得到太子殿下宠爱了吗?太子殿下已经答应我,宴席结束会去我的月临殿找我。” 佟惜龄倾身上前,双手扶着楚合意轮椅扶手,凑近楚合意的脸:“在你回来之前,一直都是我陪着太子殿下,我早已经是他的女人……你以为他答应你,今晚不和我同房,就代表他之前一直没有和我同房吗? “怎么?你好像很生气?想咬我啊?那你来啊——啊!” 楚合意抬起她那只没有受伤的腿,一脚把佟惜龄踹入对面的水池里去。 第367章 咬谢凛 咚!! 水花四溅! 楚合意冷然道:“什么脏东西,居然让我咬她?去水里洗洗干净吧!”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众人错愕。 “太子殿下驾到——”不远处传来太监的唱声,不一会儿,身穿黑色大氅的谢凛,便走到楚合意面前,目光一直紧锁她的容颜,看不出喜怒。 楚合意则毫无惧色,仰面看着他。 两人没有说话,倒是一边的宫女喊了起来:“太子殿下,求您救我家小姐,她要被淹死了。” 谢凛似是听了这话,才回神,朝水池看去,只见佟惜龄已经爬到水池边上,怒道:“不必救,我自己能爬上来!” 她果真自己爬上来了,倔强又能干,竟颇有将门女的风范。 她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水池边上,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被冻得脸色苍白。 宫女立即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 “谢凛,我听闻她受伤,特意来探望她,毕竟是除夕夜,不忍心叫她一个人受冷落,结果她把我踢下水池,你不问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吗?”佟惜龄气呼呼地说道。 谢凛看向楚合意:“为何要踹她?” 楚合意挑眉:“她叫我咬她,我嫌脏。但毕竟是除夕夜,我也不能让她想要挨打的愿望落空,只好踹她下水里洗洗,也算是成全她。” 虽然被踹下水池,的确是佟惜龄想要的结果。但是楚合意如此实诚,却还是叫佟惜龄感到意外,她以为楚合意至少会向谢凛解释一番的。 顺利得简直让她意外。 但佟惜龄还是冷笑道:“我又不是发疯了,怎会叫你咬我?太子殿下不会相信你的鬼话……阿嚏!” 佟惜龄开始疯狂打喷嚏,冷得浑身颤抖。 宫女立即抱住她,劝道:“太子殿下,您让这位姑娘给我家小姐道歉吧,好让我家小姐快些回去休息,否则我家小姐要被冻出个好歹来,您也心疼啊。” 楚合意懒得多看她们主仆一眼,直接看向谢凛,灯笼散发的红光映照着他的脸,这张脸如白玉无瑕,好看得惊心动魄。 楚合意有些痴迷,心头却很悲愤:「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冒着风雪,回来和他过除夕夜的,为此我把自己的右腿都给摔断了,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佟惜龄也看着谢凛,一副谢凛不要求楚合意道歉,她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楚合意声音冰冷:“你要我向她道歉吗?” 谢凛:“那你道歉吗?” 楚合意:“不。” “……”谢凛略作沉思:“回殿内去闭门思过吧,水泥造出来之前,你不要出门了。” 楚合意单脚噌地站起来,朝谢凛撞去,结结实实地把谢凛撞倒在地上,她顺势压在谢凛的身上,一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小火苗。 她低下头去,在谢凛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楚合意才松开嘴巴,坐在他的腰上。 整个过程中,谢凛竟是安静地躺在草地上,任由她压、任由她咬,一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见她起身,一双眸子还定定地看着她。 楚合意舔了下唇边的血迹,笑起来。 两人的目光相触,但谁都没有说话,楚合意朝一边伸出手去:“百花,扶我回去。” 百花立即上前,把她从谢凛身上扶起来。 呆愣了的望山也才上前,把谢凛从地上扶起来,“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谢凛只是看着楚合意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直到不远处的宫女大喊:“我家小姐晕过去了。” 佟惜龄真的晕过去了。 长宁殿,楚合意坐在榻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沉默不语。 瑞嬷嬷道:“那佟惜龄大概提前知晓太子会来,才故意招惹您,让您把她踢下水池里去。” 楚合意“嗯”了声,她知道。 在谢凛到来之前,她就知道佟惜龄是故意招惹她,想让她动手的。既知晓了佟惜龄的目的,她便懒得再听对方废话,所以动手很快。 瑞嬷嬷又道:“太子以前是个聪明人,为何现在这般糊涂?您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他居然会去相信什么借尸还魂的说法?” 百花道:“也许太子殿下并不相信借尸还魂的说法,他只是喜欢多个女人而已。男人不都是这样吗?他纵然是太子,也还是男人。” 楚合意笑起来,想起谢凛被她扑倒在地上,又被她咬一口的样子,真是可怜又无辜。 在外人看来,她下手应该够狠,谢凛对待她的态度,也应该够可恶。 从这天晚上开始,佟惜龄就病倒了,高热几天都没有退下,好好的新年,她基本是在病痛中度过。 大年初一那天,谢凛派人往长宁殿送许多好东西来,说是庆祝新年,不过谢凛本人倒是一直没有来。 楚合意曾经想要和谢凛甜甜蜜蜜过热闹新年的愿望,没有能够实现,整个新年期间,她都是在长宁殿养着受伤的腿。 佟惜龄和她一样,在月临殿养病,一养就是半个月。 关于水泥的制造方法,佟惜龄是半点不提,谢凛也没有催促。 楚合意都能够下床活动腿脚了,佟惜龄依旧在病中。 楚合意不顾谢凛命令,带着瑞嬷嬷出长宁殿四处逛逛,望山得到消息,立即去告知谢凛:“殿下,要劝太子妃回去吗?” 谢凛沉默片刻,反问他:“她若是打你,你敢还手吗?若敢还手,你能招架她几招?” 望山讪讪道:“那如果佟姑娘知晓,闹腾起来怎么办?” 谢凛肯定道:“她不会闹的。” 至于原因,谢凛并未解释。 皇宫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楚合意百无聊赖地走着,不时有侍卫上前向她行礼。 楚合意不甚在意,直到一把熟悉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里,她定在原地,叫跪在跟前的侍卫抬起头来。 楚合意看到那张脸,一刹那间,仿佛陷入噩梦当中。 而那个人却对她笑了笑。 “太子妃,别来无恙。” 第368章 匿名信 行礼结束之后,那个侍卫就跟着同伴,转身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前,他深深地看了眼楚合意。 那眼神让楚合意知晓,他迟早会再来找自己。 她十五岁回到镇北侯府,如今已经过去四年,而那个人居然还能一眼认出她来,且镇定自若地给她下跪行礼,显然一早就知晓她的经历以及身份。 楚合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十五岁以前所过的日子了。 可是现在,过往的记忆,又袭上心头。 她十四岁在舒孝的帮助下,逃离出贾家,着实在外面漂泊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的她年幼,身上的盘缠用完了,也找不到法子养活自己,那年冬天的雪好大,风好冷,她差点被冻死街头。 是徐家小姐将她救回去,给她吃穿,待她如亲姐妹一般,她在徐家待了两个月的时间,然后跟着徐家小姐,一起嫁到倪家去。 变故就是在倪家发生的。 后来她被追杀,落入江水之中,顺流而下,才被大哥带回镇北侯府。 她不愿意去回想那段日子,且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在倪家所做的事情,已经还清了欠下徐家小姐的恩情,她们两不相欠了。 可是现在徐家小姐的兄长,居然从益州来到盛京城,且到皇宫里做侍卫了。 徐家大哥是冲着她来的,刚才他的行礼,他的打招呼方式,都在说明这一点。 “太子妃,太子殿下请您过去月临殿。”百花找到楚合意,大步过来,说道:“月临殿的那位佟姑娘,说是已经病愈,可以拿出水泥制作方式了。” “是吗?”楚合意有几分意外:“才十五天而已,她就病好了。” 佟惜龄病愈的速度,出乎楚合意的预料,她以为至少二十天往上呢,看来佟惜龄是真的着急得到谢凛的承认啊。 或者说,佟惜龄着急除掉她。 楚合意道:“我们过去看看。” 来到月临殿,楚合意看到谢凛已经到了,此时正坐在雕花木大椅子里面,单手搁在扶手上,视线看着门口,她进去的时候,两人的视线恰好对上。 楚合意敛了敛心神,福身道:“参见太子殿下。” 谢凛道:“你坐到这边来,我们一起看看,佟姑娘写出来的法子,是否可用。” 楚合意旋即坐到谢凛旁边的大椅子上,立即有人端上沏好的茶水来。 坐在桌前写字的佟惜龄,抬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对于谢凛让楚合意坐在自己旁边的事情,她没有表达任何不满,便继续低头写她的东西。 楚合意仔细打量着她,见她只穿着一身单衣,很有大病初愈后的单薄感。 是故意在她面前,做给谢凛看的吧? “太子殿下请过目,这就是水泥的制作方式。”佟惜龄写完了,将单子递到谢凛的面前。 谢凛接到手上来看,发现需要用到石灰石、黏土、铁矿石、石膏、煤粉等等,各方面的比例上面都有写。 此外还写了制作过程,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简直面面俱到。 佟惜龄温和笑道:“太子殿下看完了,也可请这位姑娘看一眼,若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根据法子来尝试制作一番,也可知这法子是否真实有效。” 佟惜龄从谢凛的指尖,将单子拿过来,亲自送到楚合意的手上。 即便是前世,楚合意也不知水泥的制作法子,即便把单子送到她的手上,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就是真的。 她道:“佟姑娘说得不错,我们是应该按照单子上的方法,来制作一次水泥。若成功的话,这单子便是真的。” 佟惜龄挑眉,眸中波光流转,划过楚合意与谢凛的脸:“若成功的话,不仅仅证明我可以制作水泥,还可以证明,我是真正的太子妃!” 谢凛站起身来:“望山,按照佟姑娘开的单子,把上面的东西准备齐全。” “是!”望山应下之后,拿了单子便出去准备。 这是一个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谢凛去明德殿见大臣,与他们商议国事。佟惜龄则留在月临殿继续休息。楚合意则回到长宁殿,等待消息。 到了傍晚,东西才备齐了。 谢凛、楚合意以及佟惜龄,一齐来到明德殿后院,看着堆积在一起如小山一样的东西。 望山找了专门的人过来,让他们按照单子上的比例,进行配置。 谢凛、楚合意与佟惜龄,都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但是制作过程需要粉碎以及高温煅烧,这又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因此夜深时分,他们终究还是回去休息了,次日一早谢凛上完早朝,才与楚合意、佟惜龄再度过来查看。 经过一个夜晚的忙碌,水泥已经制作出来,佟惜龄道:“这东西,要和沙子混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她把比例说出来,水泥工便搅拌出了水泥砂浆。 佟惜龄道:“现在就用水泥砂浆,立起一面墙,历经风吹雨打,也绝对不会倒塌。” 水泥工当场用水泥砂浆和提前准备好的石头,在明德殿的后院里,立起一面一人高的墙体。 谢凛把水泥工喊到跟前来:“你觉得这水泥砂浆,与糯米砂浆相比,效果如何?” 一直以来,他们修建陵墓、宝塔、城墙等等,都是用糯米砂浆建造而成。 但是糯米乃是粮食,在百姓常年并不富裕的情况下,用糯米修建城墙,未免太过浪费,国家很难承受得起这样的消耗。 可如果水泥砂浆能够取代糯米砂浆,不仅可以大面积使用,还可以大大降低成本,对一个国家来说,简直百利而无一害。 水泥工道:“在立起这面墙的过程中,小人并未发现两者之间太大的区别,需得过段时间再看这面墙,是否能够经受得住日晒风吹雨打,才能知晓它和糯米砂浆的区别。” 谢凛微微颔首,让他下去休息,并且让望山安排人手看着这面墙体,等十天半个月再看结果。 楚合意则走上前去,手指抚过那面还湿润的墙体,和前世楚谢两家被活埋时,她所触碰到的,并无任何区别。 坚硬,冰冷。 谢凛看到她侧脸漫上的伤痛,无声。 当天晚上,楚合意在长宁殿刚吃过晚饭,百花从外面进来,递给她一封书信。 楚合意拆开看过之后,大感意外,而这封书信是匿名送来的。 第369章 确定身份 楚合意把书信翻过来翻过去地看,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署名的迹象,而且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没见过这样的字迹。 她问百花:“这封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百花道:“送信的人说是四公子让他送来的。太子妃,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我四哥送来的书信。”楚合意道:“内容不是,字迹也不是。” 百花诧异:“那书信上写了什么?” 楚合意把书信给她,百花看完之后,也很意外:“这是水泥的制作方式?旁人怎么会有这东西?这上面写方式和佟姑娘给出来的,有什么区别?” 楚合意道:“一眼看上去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在比例上有细微的不一样。” 百花沉默了,半晌才道:“但奴婢看用佟姑娘做出来的水泥砂浆也很好用,暂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至于这书信,又是谁送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百花的疑惑,正是楚合意的疑惑,她沉默良久,对百花道:“此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 百花郑重点头:“奴婢知晓。” 楚合意想了想,又道:“你随我去一趟千秋殿,找太子殿下。” 二人来到千秋殿门口,便被望山拦住去路,望山道:“在身份结果出来之前,还请太子妃待在长宁殿里,莫要让属下为难。” 楚合意道:“我有重要事情找太子,还请望山大人让开!” 望山:“请恕属下不能从命!” 楚合意给百花使了个眼色,百花立即上前,和望山打在一起,楚合意趁机进千秋殿内去了。 虽然已经夜深,但是谢凛还没睡,他坐在榻上,旁边堆积着奏折。 听到声响,他揉着眉心看过去,见到是楚合意,他有些意外。 楚合意嘲讽道:“现在想要单独见太子殿下一面,真是难。” 在谢凛的目光中,楚合意走上前,把书信递给他看:“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上面写的是水泥的制作方式,不过比例和佟姑娘给的不大一样。 “书信是百花给我拿回来的,送信的人说是我四哥写的,但是我看内容和字迹,完全不像是我四哥的笔迹。” 谢凛把书信接过去,的确如楚合意所说,是水泥制作方式,但比例不一样。 楚合意道:“不知这比例做出来的水泥,比起佟姑娘的是会更好,还是更差。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目的何在,所以我把它拿来给你看看。” 谢凛道:“我派人去调查,看看是谁送来的,又有怎样的目的。至于这个方法是更好还是更差,我们找人调制出来,用过之后,便可知晓。” “好。”楚合意说道:“此事务必找信得过的人去做,且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谢凛道:“我心里有数。” 楚合意点点头,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谢凛之后,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望山和百花还在打,两个人一开始只用拳脚,现在连长剑都拔出来了。 “百花,我们走了!”楚合意喊道。 两人好像没听见,打得难舍难分,尤其是百花,为楚合意打抱不平,认为谢凛和望山太可恶,所以招招狠辣,想要把望山打趴下。 楚合意见喊话没用,便往地上倒去,尖叫一声:“啊!好痛!” 百花听言,浑身一颤,立即抽身回来,把楚合意从地上扶起,“太子妃您没事吧?” 楚合意摇头:“没事,可能是旧伤发作,才会摔倒,回去休息一个晚上就好了。” 望山紧张地过来,想要查看情况,却被百花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许他靠近。 佟惜龄那边很快得到消息,说楚合意私自去见谢凛,结果被谢凛扔出来了,很是狼狈。 佟惜龄这才没有亲自过去查探情况。 她身边的宫女说:“她被扔出门外的时候,人直接倒在地上,掌心都出血了。她身边的百花气得都和望山大打出手了。” 佟惜龄听了这话,心里安稳了,忍不住猜想:「我制作出了水泥,楚合意一定是有危机感了,所以才趁夜去找谢凛。想来谢凛此时应该相信我才是真正的太子妃,所以不待见楚合意,不惜将楚合意扔出门外!」 佟惜龄笑了起来,眼底闪过阴冷之色。 她坐在榻上,看着窗外无边月色,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过。 她想到楚合意出身——镇北侯府的嫡小姐,父亲、大哥、四哥都宠爱她,身边的姊妹们也喜爱她,就连镇北侯府的二夫人对她也是极好。 甚至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启太子妃,皇上虽然还活着,但现在大启已经尽在太子的掌握之中,谢凛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楚合意成为皇后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女人,不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且还尊贵无比,真是好命啊。 实在让人忍不住嫉妒。 不过,属于楚合意的宠爱,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将来的地位,她都要一一夺过来。 想到这里,佟惜龄眼底的笑意,更加深浓。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盛京城下过雪,吹过狂风,出过太阳。 楚合意、谢凛、佟惜龄再次来到明德殿后院,他们看到那堵墙,依旧屹立不倒。 谢凛上前,修长的手落在墙面上,拍了拍,墙体丝毫没有瓦解的迹象。 佟惜龄挑眉道:“太子,水泥砂浆可取代糯米砂浆,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修大路,建城墙了。你预备何时动工?” 谢凛问道:“你想要大量推出水泥砂浆,去修路和城墙?” “当然!”佟惜龄道:“大量修路,可以让我们大启的百姓富裕起来;修筑城墙,可以抵御敌国攻打进来。以前用糯米砂浆,耗财实在太严重,但现在有了水泥砂浆,就不一样了。” 谢凛道:“言之有理。” 佟惜龄:“那你会按照我说的做吗?” 谢凛回答:“会。” 佟惜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那你现在可确定我的身份了?” 第370章 蚕食她 斑驳的光影在墙面上晃动。谢凛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殿内传来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道,想来有许多人,正穿过明德殿朝后院赶来。 果然如他所料,没过一会儿,便见朝臣们赶到后院来了,朝臣们的目光,在他、楚合意、佟惜龄以及墙面上逡巡一番,然后跪下来。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吏部尚书陈大人带头说道。 谢凛一身青色锦袍,负手而立,看向朝臣们,目光尤其落在陈大人身上:“不知诸位大人,贺喜本宫何事?” 陈大人道:“臣等听闻佟姑娘天资聪颖,竟制造出了水泥砂浆,可取代糯米砂浆,往后我大启修大路、筑城墙、建房屋,便可大大节约成本,此乃我大启之福啊,故而臣等特意前来贺喜太子殿下!” 谢凛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只听佟惜龄问道:“太子殿下,你一早就将此事告知诸位大人了吗?我还以为要等到今日确定水泥砂浆是否足够坚固,你才会告知诸位大人呢。” 她笑起来,笑容甜美而满足。 谢凛心头更为讶异,他以为朝臣们知晓水泥砂浆的事情,乃是佟惜龄命人传出去的,好以此来逼迫他承认她“太子妃”的身份。 但是看佟惜龄的模样,她似乎并未提前知晓这件事,而且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可见佟惜龄真的以为,这件事是他提前宣扬出去的。 佟惜龄背后还有人。 想到这里,对于陈大人和佟惜龄所说的话,谢凛没有进行否认。 陈大人道:“太子殿下,佟姑娘简直是我们大启的福星啊,我们大启江山以及百姓,都将因为佟姑娘创造出来的水泥砂浆,而有所受益。” 佟惜龄扬着下巴,看向楚合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的炫耀之色,十分明显。 楚合意笑容冰冷:“确实受益,该赏。” 陈大人趁机说道:“太子殿下,微臣有一事请求。” 谢凛脸上看不出喜怒:“何事?” 陈大人道:“前几日佟璋佟大人找到微臣,说他的大女儿已经死去,他此生别无所求,只想再见二小姐一面,请求微臣将他带入宫中……微臣见他实在可怜,便自作主张,将他带进来。还请太子殿下可怜他思女心切,让他们父女见上一面。” “父亲?”佟惜龄怔然道:“我的父亲来了?” 她转而面向谢凛:“太子殿下,让……让我见父亲一面吧?好歹他是我的父亲。” 楚合意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佟姑娘又不是宫里的奴仆,想见父亲,当然是可以的啊。你们还不快去把佟大人请过来,与佟姑娘见面。” 佟惜龄立即看向楚合意,眸中简直要喷出火焰来,事到如今,楚合意居然还以太子妃的身份,在这里主持大局,实在可恨。 在谢凛的心目中,她才是真正的太子妃,楚合意只是个假冒的,不知道楚合意在嚣张什么。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居然把水泥砂浆的事情闹出去,害得陈大人带着其他朝臣过来恭喜。 若无此事,现在她已经被承认是真正的太子妃,而楚合意已经被谢凛亲手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她暂且忍过这一阵,等众人离开之后再说。 她不能当众说自己是借尸还魂回来的,否则会如楚合意所说的那样,她会被当成妖孽处死。 只要谢凛等几个内部人员知晓就行,她会一点一点把楚合意的身份,蚕食掉,然后成为真正的太子妃。 佟璋被带进来,看见佟惜龄之后,泪流满面,把佟惜龄抱入怀中,大哭出声。 “你活着怎么不回家呢?你让我和你母亲好生牵挂啊。”佟璋老泪纵横地道。 “父亲,是女儿让您和母亲伤心了,女儿不孝。只是女儿在宫中有急事忙碌,故而一直不曾回去,还望父亲原谅。” 佟璋关切地看着她,看她身形是否消瘦,看她脸上是否有病容,看她的穿着打扮在宫里是否有受委屈。 最后,他抚摸着佟惜龄的头发,道:“只要你好就行,你姐姐已经去世了,我和你母亲只愿你好好活着,便再没有其他奢望了。” 佟惜龄扶着他的肩膀,也掉着眼泪:“父亲,我制造出了水泥,对我们大启江山有大用处的,太子殿下对我极好。” 佟璋似是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给谢凛与楚合意行礼。 谢凛让他起来,他便说:“小女惜龄得太子殿下照顾,是我佟家莫大的荣耀,如今小女在宫中的事情已经完成,继续待在宫中恐怕不成体统,微臣想带惜龄回家,还请太子殿下准许。” 佟惜龄立即道:“父亲,女儿不能跟您回家,女儿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此生生死都跟随太子殿下。” 现场倒是很安静,没人觉得意外,毕竟佟惜龄在宫中已经待了很久,要说她和谢凛之间没什么,众人不会相信。 否则一个未婚姑娘,为何要在皇宫待这么久? 佟惜龄继续道:“父亲莫要担心,今日过后,太子殿下会给女儿名分的,父亲且回家去等好消息就是。” 佟璋下意识去看谢凛,却在接触到谢凛寒冷目光的瞬间,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哦,对了。”佟惜龄转而面向谢凛:“太子殿下,正好我父亲也在此,我想向你求一件事。” 谢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说。” 佟惜龄道:“我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如果没有姐姐保护,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姐姐去世,对我打击很大,我日日夜夜都感觉心痛难当……” 她闭了闭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似乎真的很心痛的样子,半晌才睁开眼睛。 “我在宫中的这段时日,与楚家姐妹俩,相处很是愉快,若是能得她们做我的妹妹,叫她们喊我一声姐姐,我也不算是没有姐妹的人了,太子殿下可以同意吗?” 几乎在一刹那间,谢凛和楚合意心里都清楚,佟惜龄这样做的目的。 把楚合意两个妹妹,变成她的妹妹,这是她取代、抢占楚合意身份地位的第一步。 第371章 夫妻之事 楚合意眸中含着冷光,开口道:“我两个妹妹是人,不是物件儿。佟姑娘想和她们做姐妹,应该询问她们的想法,而不是直接让太子下命令,没有谁与谁的姐妹之情,是靠权势强行按头得来的。” 谢凛附和:“望山,去把楚家姐妹俩请过来,问问她们的意思。” “那就问问两位妹妹再说,前些日子我还邀请她们入宫来玩,她们和我关系不错,情同姐妹。”佟惜龄特意看了眼楚合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楚合意唇角泛着冷笑,毫不畏惧,家里前世遭过大难,父兄今生又都差点死去,她镇北侯府上下,早已经拧成一股绳,谁也扯不断。 她对这两个妹妹,还是很有信心的。 楚家姐妹俩就在宫里,因此来得很快,给谢凛、楚合意见过礼之后,便乖巧地站在楚合意身边。 望山道:“在来的路上,属下已经告知两位小姐,请她们前来的原因。两位小姐直接说你们的决定就好。” 楚慧和楚心牵着手,同时抬头看向佟惜龄。 佟惜龄朝她们走过去,泪眼婆娑的。 “我失去姐姐的这些日子,全靠你们陪伴着,我才能撑过来。在我心目中,你们和我的亲妹妹没有什么区别,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把我当成你们的亲姐姐,好吗?” 佟惜龄要握住她们姐妹的手,但是姐妹俩竟是后退一步,避开了她。 “佟姐姐请原谅,虽然你制造出水泥砂浆,很厉害,我和心心很敬佩你,但是我们已经有姐姐了,且是血缘至亲的亲姐姐,所以我们不能把你当成亲姐姐,那样既是欺骗你,也是欺骗我们自己,更是伤了我们合意姐姐的心。”楚慧说道。 楚心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满是坚定之色,她还扭头去看楚合意,楚合意抬手在她的头顶摸了摸。 楚心说道:“佟姐姐若真想要妹妹,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众人都下意识看向楚心。 只听楚心说道:“佟姐姐的父母尚在,我瞧着佟大人也还年轻,若是佟夫人不能生养,便叫佟大人与年轻侍妾再生一个。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与佟姐姐是至亲,是割不断的血缘关系,比什么都强。” 佟惜龄的脸色倏然难看,差点控制不住狰狞的表情,她怒气爆发出来的瞬间,楚心连忙往楚合意身后躲去,楚合意立即把她护在怀里。 群臣们在怔愣一瞬之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连佟璋的脸色,也有几分窘怒。 陈大人忙道:“心儿姑娘年幼,有口无心,佟大人与佟姑娘不必介意。” 佟惜龄实在气得厉害,这段时间她一直和楚慧、楚心姐妹俩好好相处,本以为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取代楚合意在她们心目中的位置,结果居然被拒绝了。 楚心还拿话刺她! 她很想发作,但是楚合意却只是护着她两个妹妹,根本没有说话,导致佟惜龄想要发作都找不到机会。 气氛有些僵持。 陈大人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正想说最重要的事情,却又有人来了。 来人乃是凌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排行十三,先前并不怎么受皇帝待见。 谢凛做了太子之后,启用凌王,并且加以重用,如今刚过完年,谢凛便让凌王去完成朝廷向百姓借贷的事情。 凌王进来之后,并不关心其他事情,也不去想为何朝臣们都在此处,他直接对谢凛道:“太子,还是有人对我们朝廷借贷不满,从中作梗,百姓当中发生暴动,死伤十几人了,现下该如何是好?” 朝廷借贷,百姓虽然得利,但是损伤了富人和部分官员的利益,因此一直有人阻拦、破坏。 当初谢凛负责这件事的时候,同样有人闹事,甚至不惜安排杀手刺杀他,哪怕已经过去一年,也还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谢凛并不意外,只是听到有百姓因为这件事死伤,他眸中还是迸发出森森杀气,道:“温大人前去调查,究竟是何人制造暴动,造成百姓死伤十数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一个也别放过。” 温庭慎立即从群臣中站出来,福身作揖道:“微臣领命,这就与凌王殿下前往,调查情况。” 凌王也弯腰拱手,转身大步离开,对水泥砂浆或者佟惜龄的事情,他是半点不问。 他得到谢凛那句“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心里就有谱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一阵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和温庭慎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陈大人一直记挂着心里那件很重要的事情,道:“太子,楚家两位小姐既然拒绝了,说明她们与佟姑娘之间缺少姐妹缘分,不能强求。” 众人颔首,是这么个道理。 况且姐妹俩是镇北侯府的千金,又是太子妃的亲妹妹,怎么会想要做佟姑娘的妹妹呢? 他们简直不能理解佟惜龄的要求。 陈大人道:“太子殿下,佟姑娘在宫中住了许久,又为大启制造出水泥,对我大启有功,微臣以为,太子殿下应当纳佟姑娘为侧妃。 “一来,是对佟姑娘有所交代;二来,也是为皇家开枝散叶。” 部分臣子在短暂沉默之后,附和陈大人之言。 佟惜龄却是愣住了,太子侧妃? 不!她要的是太子妃之位! 不过,“借尸还魂”的说法,她只能对谢凛说,不能对外说,从太子侧妃爬到太子妃之位,似乎也行,主要看谢凛的态度。 于是,佟惜龄抬头去看谢凛。 谢凛道:“陈大人所言有理,但是关于佟姑娘,本宫另有安排,尔等静候佳音便是。” 佟惜龄心头窜上欢喜,谢凛拒绝陈大人所求了,谢凛一定是想让她做太子妃,而不是侧妃。 这么说,谢凛是真的相信,她才是真正的楚合意了。 陈大人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谢凛态度十分强势,根本不容他多说。 “本宫还要忙着安排人手,制造出大量水泥,修建大路与城墙,诸位大人散了吧。” 制造大量水泥…… 佟惜龄笑了笑,又完成一个任务。 回月临殿的路上,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是真正的楚合意,在谢凛确定她的身份之后,她应该怎么做? ——她应该去找谢凛,行夫妻之事,毕竟作为“楚合意”,她和谢凛已经分开太久,相爱的夫妻两人,在确定身份之后,当然会疯狂地想要无限亲近。 于是当天晚上,佟惜龄仔细打扮一番,便带着宫女,往千秋殿而来。 第372章 我香不香 谢凛做了太子之后,从姚安公公那里提拔了一个小太监,名为成英。 佟惜龄到达千秋殿的时候,便被成英带着两个小公公两个小宫女拦住去路。 “佟姑娘,太子殿下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事情,请明日早朝之后再来。”成英客客气气地说道。 佟惜龄察觉他眼神躲闪,像是有事情隐瞒自己,她道:“太子殿下既然睡下了,那我进去瞧他一眼便走,劳烦成公公行个方便。” 她往成英手里塞一锭银子,但是被退回来了。 两人拉扯一会儿,佟惜龄恼羞成怒:“众所周知,我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也是大启的有功之人,你这样阻拦我,是什么用意?太子殿下若是得知我在他殿外受这样大的委屈,成公公承担得起吗?” 成英立即跪下:“佟姑娘息怒。” “要想我息怒也可,把门打开!”佟惜龄道。 谢凛既然已经确定她的身份,那就不应该将她阻拦在门外,除非千秋殿内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知道的。 成英依旧跪在地上低着头,寸步不让:“请佟姑娘莫要为难奴才。” 佟惜龄怒极了,吩咐身后宫女闯进去,成英便带人阻拦着。 见闯不进去,佟惜龄简直怒不可遏,她当即拔下发簪,抵在自己咽喉处。 “开门!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我如今可是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若是我死了,你们全都活不了!” 成英愣住了,丝毫不敢耽搁,惨白着脸上前去,把千秋殿的大门打开。 佟惜龄一直用发簪抵着自己咽喉,径直走入大殿,她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她怒斥:“你不是说太子殿下已经睡下了吗?为何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太子殿下去了何处,你说!” 她还是没有放下发簪,簪子已经把她的脖子戳出殷红的血迹,但是佟惜龄处在极度的愤怒中,竟然察觉不到疼。 成英抿着唇,再次沉默。 佟惜龄怒喝:“说!” 成英颤颤巍巍道:“太子殿下出去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奴才也不知道!” 佟惜龄不信他不知道,继续逼问他,但是逼问到最后,成英崩溃了,也没能说出来谢凛去了何处,佟惜龄这才相信,成英是真的不知道。 电光火石之间,佟惜龄想到一个人——楚合意!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谢凛去找楚合意,为的是什么,但是她下意识觉得,谢凛就是去找楚合意了。 佟惜龄收回发簪,带着宫女便往长宁殿快步而去,初春晚上的风还带着寒意,吹在脸上如刀子微微地刮过。 「我是太子妃,我是太子妃!」佟惜龄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谢凛已经确定我的身份,他不应该去找楚合意,不应该!」 谢凛确实在长宁殿。 长宁殿的院子里,也树立着一道墙,是按照楚合意昔日那张单子上的比例调制出来的。 入夜的时候,谢凛就带着望山过来了。 望山用刀子在墙面上划,用钉子钉进去,又用锤子捶打,然后得出结论:“太子殿下,这面墙体比明德殿后院那面,要坚固很多。” 谢凛与楚合意相视一眼。 楚合意道:“也就是说,佟惜龄拿出来的那份水泥制作方式,是真的。而这份不知谁送来的水泥制作方式,也是真的。只是这份匿名的比例,比佟惜龄那份要坚固很多。” 谢凛道:“如果我们按照佟惜龄给出的方法,大量制造出水泥,将其用于大路、城墙、房屋修建,要不了几年,路面毁损、城墙倒塌、房屋坍塌……损失巨大不说,还会造成很多人命伤亡。” 他眼眸微微眯起来,寒芒迸射。 这一招实在是狠毒,若是他下令各处修路、城墙与房屋,大启一定会出现一种繁华的景象。 而在道路、城墙房屋倒塌之时,这些繁华便如泡沫一般,粉碎彻底,损失的不仅仅是大启巨额钱财,还有百姓们对生活的信心。 若那时候,润雪夫妇再带兵攻打过来……谢凛几乎能够想象得到那种惨淡景象。 楚合意道:“可是如果我们不知道水泥该如何制造的话,我们大启的建设就会远远落后于润雪夫妇。他们此时肯定已经将水泥应用到各个地方去,现在的炎州城与澜城,在他们的带领下,恐怕已经呈现一片繁华景象。” 前世东方朔和她说过,他们死在落后,死在新时代的东西上面,那水泥,显然就是新时代的东西。 前世他们跑输了,全家老少死得很惨,今生,她一直在努力狂奔,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擦肩而过,水泥,是她志在必得的东西。 “虽然佟惜龄提供的比例不好,但现在我们得到了更好的比例,谢凛,冥冥之中,有人助我们!”楚合意说道。 谢凛郑重其事地“嗯”了声:“只不知那人是谁,是否藏着目的,那书信是从炎州城那边送来的,但是至今还未查出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楚合意道:“润雪夫妇多行不义必自毙,说不定他们身边有叛徒,是真正忠诚于我们大启的,所以才冒险将正确的比例给我们。” 谢凛微微颔首,赞同楚合意的说法。 望山把那面墙体给毁了。 楚合意与谢凛回到前厅去,瑞嬷嬷沏上茶来,两人坐下抿了一口,正准备说些什么,百花进来了。 与他们行过礼之后,百花说道:“佟姑娘来了,说是来找太子殿下的。” 楚合意看向谢凛:“你的人告诉她,你来我这里了?” 谢凛微微抿唇,还未来得及说话,佟惜龄就已经闯进来了。 楚合意拨着茶盏:“太子殿下方才说,要用水泥把盛京城通往各地的道路都修好了,可是真的?” 谢凛道:“当然,水泥砂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自然要用上。” 楚合意道:“如此甚好,把各处城墙也都重新修葺一遍,日后我们大启再也不用担心外敌入侵。” “太子妃的提议,我采纳了。”谢凛也喝了一口茶水,这才看向佟惜龄。 佟惜龄看着他们相处融洽的模样,看着谢凛采纳楚合意意见的模样,气得心中怒火在熊熊燃烧。 但她努力压制着,走向谢凛,柔声道:“太子殿下,时间不早了,让我伺候你回去梳洗睡觉。” 背着谢凛,她挑衅地看了眼楚合意,转头对谢凛道:“来之前我已经洗过澡了,太子你闻闻看,我香不香?” 第373章 倒她怀里 佟惜龄外头穿着鹅黄色的披风,但是披风里面却穿着薄纱,行走间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而且她把发簪取下来之后,一头青丝就铺满肩膀和后背,越发显得妩媚勾人,引人遐想。 楚合意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下意识看向谢凛,唇边泛起一丝笑,然后端起茶盏,送往自己嘴边。 眼看着佟惜龄快要走到谢凛面前了,谢凛忽然站起来,动作很大,“不小心”把佟惜龄撞开了,他却好像没注意到,踉跄着要倒地,单手撑着桌面,身子猛地一个旋转,转到楚合意面前,直接往楚合意身上倒去。 谢凛边倒下边拧眉说:“难受!”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楚合意迅速把茶盏拿开,单手去接谢凛倒下的身子,把他环在自己怀里。 佟惜龄稳住身形之后,回身,看到的就是谢凛倒在楚合意怀中的画面,楚合意似乎害怕茶盏打翻在谢凛身上,空着的那只手把茶盏拿得远远的。 佟惜龄愣住。 楚合意道:“望山,快过来扶太子殿下,把他送回千秋殿,再请甘遂大夫过来给他诊脉。” 望山愣愣的,听了楚合意的话,才反应过来,上前把谢凛从楚合意怀中扶起。 楚合意把茶盏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看着谢凛靠在望山身上的样子,抿了抿唇,道:“太子殿下这段时日太过劳累,还是要好生歇息才是。” 又看向佟惜龄:“佟姑娘,太子从小身子骨不好,如今已经夜深,你不要再叨扰他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佟惜龄愕然不已,才猛地想起来,她得到的关于谢凛的资料中,谢凛的确从小身子骨不好。 可,难道谢凛的身子骨弱到这种程度?动不动就晕倒?而且不能人道? 那,谢凛与楚合意之间,又是如何圆房的? 他们两人圆房没有? 抿了抿唇,佟惜龄外强中干地道:“不用太子妃提醒,太子殿下身子骨如何,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转身要去扶谢凛回千秋殿,但是望山已经把谢凛背起来,要走出大门口去了。 楚合意再度开口:“太子殿下,新制出来的水泥,记得送到常青城去,建设常青城是眼下也很重要的一件事!” 望山大步往外走,没有回头,直接回答:“太子妃的话,属下会转告太子殿下的!” 话音落下之时,望山与谢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佟惜龄特意看了眼楚合意,心里想,谢凛身体都差到这种程度了,楚合意还交代他,别忘记把水泥送到常青城去…… 看来水泥这东西,真的要耗空大启国库了!她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啊,佟惜龄忍不住笑了笑。 敛去笑意,佟惜龄快步追上去。 回到千秋殿,望山刚把谢凛放到床上,甘遂就过来给他诊脉了。 佟惜龄站在床边,关切地问道:“甘遂太医,太子殿下身体如何?” 甘遂回答:“太子殿下过度操劳,身体吃不消,才会晕倒。我会给太子殿下开强身健体的药,只要太子殿下坚持服用,三五年身子骨就能养好。” 三五年……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佟惜龄的眼底,闪过一丝恼恨,这样好看的男人居然如此不中用?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柔声对谢凛说道:“太子莫要着急,甘遂太医说你能好起来,就一定能好起来的。未来的日子里,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照顾你。” 甘遂道:“大家还是退出去吧,太子殿下需要好好休息,谁都不要打扰。” 佟惜龄实在不甘心,但也只能退出去了。 虽然她不能和谢凛行夫妻之事,但是楚合意也不能。想到这里,佟惜龄就平衡了。 不过,她还是担心,楚合意毕竟才是真正的太子妃,是谢凛的心上人,把楚合意留在宫中,与谢凛朝夕相处——谢凛曾经爱上过楚合意一次,难保不会再爱上第二次。 从现在谢凛对楚合意的态度来看,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她必须想办法,除掉楚合意。 …… 操劳过度的谢凛,第二日正常上早朝,今日早朝时间很长,谢凛让工部的人拟出路线来,用水泥砂浆去修建大路、城墙以及房屋等等。 下早朝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 谢凛刚出了大殿,又被温庭慎喊住,两人前往明德殿,温庭慎说道:“太子殿下,昨天的暴动已经制止了,不过,微臣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点异常情况。” 谢凛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来,桌子上堆满了奏折,他先喝下一口水,才道:“温大人请说。” 温庭慎道:“这次的暴动,居然是外乡人发起的。那外乡人从小四处漂泊,臣暂时还未查出他祖籍所在何处,而且他来盛京城之前,途经许多州府……其中一个州府便是益州。 “在年前,益州发生雪灾,当地百姓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但根据微臣了解,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当地折损的官兵却很多,微臣总有不好的预感——益州有异动,但没有实际且明确的证据,微臣想往益州走一趟。” 雪灾虽然是年前的事情,但距今也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而已,两地通行路面被毁掉了,通信时间因此被无限拉长,况且当地官员也要等到灾情结束,才能计算出完整的损失情况。 因此,完整的消息也是前些日子,才送到谢凛的手上来,温庭慎对比了数据,又想到昨天的暴行,便忍不住对谢凛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祥预感。 谢凛也注意到了损失数据,太过夸张。 他沉吟片刻,道:“若真的有异动,只怕温大人直接过去,会遇到危险,或者打草惊蛇。” 温庭慎皱眉,太子说得很对。 “温大人若真想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谢凛笑了笑。 温庭慎道:“请太子殿下指教。” 第374章 早已辨出 当天中午,温庭慎顶撞太子的消息,便传得到处都是,传言还说,太子怒不可遏,直接把温庭慎赶出明德殿,温庭慎被赶出来时还受伤了,额头上全是血。 在明德殿外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都亲眼目睹。 很快,温庭慎被贬黜粱州的消息也传出来了,太子命令他三天之内离开盛京城。 但是温庭慎气急了,当天晚上就愤然离开盛京城,一时间,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太子殿下怎会如此不辨忠奸?温大人是个好官啊!不过是顶撞他而已,竟就遭到了贬黜!”这种说法甚嚣尘上,盛京城里几乎传遍了。 宫里自然也隐瞒不住,就连谢凛本人都听说了,但是他毫不在意。 若是益州当真有异动,这个时候温庭慎直接被贬黜去益州,也太容易让人警惕了。 所以,谢凛把他“贬黜”去了粱州,粱州与益州毗邻。 而这件事,只有他和温庭慎两人知晓而已,以至于在朝堂上,许多人为温庭慎求情。 谢凛发下话去:“贬黜温大人的事情,本宫知晓自己在做什么,日后本宫若再听闻任何人为温大人求情,直接拉出去杖责三十、罢官!” 还真的有人继续为温庭慎求情,谢凛也真的把人拉下去进行杖责,并且罢官在家了。 如此两三次之后,朝臣终于安静下来,无人敢再提温庭慎被贬黜的事。 这日,天气放晴,水泥被大量生产出来,工部也已经拟出一条路线,要重新修建大路。 因为是初次将水泥应用到道路修建上,在开工这天,谢凛带着楚合意与佟惜龄,一起到达现场,看着工人们开工。 因为天气晴好,到了次日,路面便干了,百姓们看着新修出来的一段水泥路,赞不绝口。 温庭慎的事情,暂时被他们遗忘了,现在他们把力量集中在夸赞佟惜龄的天资聪颖,以及对大启的功劳这件事情上。 谢凛又命人将水泥制造法子,送到常青城去,一同送去的还有许多用料以及钱财。 那行人离开的时候,依旧是谢凛、楚合意与佟惜龄前去送行,众人对佟惜龄的夸赞,佟惜龄都听在耳内。 佟惜龄对此感到十分欢喜,关于水泥的事情,每次谢凛出去,都会把她带在身边,让她接受所有人的夸赞以及膜拜。 她越发认定,谢凛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楚合意了。谢凛这么做,大概是为了让她来日做太子妃铺路。 就是可恨,每次出门身边都有个楚合意在身边,这让佟惜龄很恼火。 而她认定,楚合意能够跟着他们出去,无非是因为暂时还占据着太子妃的身份而已。 这让佟惜龄越发想要把楚合意,从太子妃的位置上踢下去,给自己让出位置来。 她得好好筹谋才是。 谢凛大张旗鼓的行为,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润雪夫妇的耳中,对于这个结果,他们夫妇两人十分满意。 润雪道:“从今日起,我们也可以着手用水泥修路、城墙、房屋了。” 东方朔笑道:“雪儿聪慧,这一招实在厉害,日后谢凛想要攻打我们炎州城,没有希望了。但是我们想要打回盛京城,却是易如反掌。” 想了想,他又道:“经过水泥事件,谢凛即便再能生财,国库里的银子也不够他用的。而且,只要我们打过去,盛京城的路面、城墙、房屋,都会如豆腐一样坍塌,那时候的他注定无法面对大启百姓,必输无疑。” 润雪眸中是毒蛇般的笑:“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输!我们会是最终的王!” 润雪又道:“既然现在谢凛已经彻底相信,佟惜龄才是真正的楚合意,那我们就该助佟惜龄,把待在谢凛身边的楚合意除掉!” 东方朔眸中泛出一抹杀意:“是的,越快越好,免得谢凛发现端倪。只要楚合意死了,即便日后被他发现真相,也不怕了。或许发现真相的他,反而更加崩溃,更利于我们打回盛京城,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让我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润雪说着话,在屋子里慢慢地踱步。 东方朔并不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她的结果。 …… 炎州城,水泥应用到各个方面的消息,也迅速送到了谢凛手中。 夜深时分,谢凛亲自去往长宁殿,把这个消息告诉楚合意。 楚合意已经更衣睡下,听到谢凛来,连忙起身要下床,但是谢凛已经绕过屏风来到床边,压住她的肩膀,让她不必起身。 楚合意便坐在被子里,靠着枕头,与谢凛说话。瑞嬷嬷等人都退到殿外守着。 听得炎州城的消息,她道:“润雪实在能忍,水泥分明是她创造出来的,但是她却可以把创造的名声送给佟惜龄,让佟惜龄受到天下人夸奖。” 谢凛道:“她也实在够狠,在比例上做手脚,想让我们花大量钱财,制造虚假繁华,最终却不堪一击。” 楚合意道:“如果没有匿名送来的第二张单子,你预备如何?当真完全采用佟惜龄的法子吗?” 谢凛回答:“当然不,我会让人在那张单子上进行研究,进行改进,足够坚固才会应用到各个地方去。不过,匿名送来的单子,为我们缩短了很多时间,也削弱了佟惜龄或者说是润雪夫妇对我们的怀疑。他们此时一定以为,我们用的是他们的单子。” 楚合意笑起来:“你什么时候确定我是我,佟惜龄是假冒的?她说能够拿出水泥制作法子的时候吗?” “你觉得辨认自己的妻子,我需要那么长时间吗?”谢凛看着她,眼底灼灼,“她带我去打捞尸体的那个晚上,我就已经确定,她是假冒的。” 楚合意来兴致了:“居然是那么久以前吗?你是如何发现的?她既打捞了尸体,还打捞出了马的尸骸,甚至还拿出了你给我的那块玉佩,你如何确定她不是我的?” 谢凛眉梢眼角染着笑意:“我问她,你与我决裂之时,和我说了什么,她回答我……” 谢凛把当时佟惜龄的回答,告诉了楚合意。 楚合意震惊得无以复加,脸色都苍白了:“我当时和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她不是我,居然能够完整地说出来?而你,居然还能从中确定,她不是我?你如何判断的!” 第375章 夫妻圆房 谢凛见她紧张,抬手轻轻摁住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 他眉眼温柔,语气温和道:“那天我与贞妃的事情发生得突然,你为了前往北境,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太匆忙。 “虽然你话中的意思,与佟惜龄相差不大,但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端倪,你所言甚少。而佟惜龄所说的话,却面面俱到。 “她忽然冒出来,说是你借尸还魂,而且回答还如此有理有据,只能说明,她——或者她背后的人,提前推测了你离开之时会和我说什么,所以,她做了十足的准备,才可以回答得这般完美。 “有时候太过完美,就是破绽。”谢凛说道:“而她最终能够拿出水泥的制造法子,则让我确定,她是润雪夫妇的人。” 说到这里,谢凛脸上泛起一层冷意:“得了真正的水泥制造方法之后,我原本已经不打算留她了。但是陈大人带着群臣来,目睹了佟惜龄的‘功劳’,把她送上‘有功之人’的位置,我便知道,佟惜龄不只是一个人,她背后还有一个队伍,只能暂时留着她,以待拔出萝卜带出泥。” 谢凛抚摸楚合意的脸,眼神里满是亏欠之色:“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你不知道,看到你活着从北周回来,我有多高兴。” 虽然那时楚合意一直没有说,她想去北境。但是谢凛看得出来,她是想去的。 楚合意没说,也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允许她去冒险的,所以她才会将计就计。 那天如果不是她以死相逼,他断然不会放手。天知道,他放手让楚合意离开之后,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是她血淋淋的画面。 隔着被子,谢凛把楚合意拥入怀中,两人紧紧地相拥着。 他们虽为夫妻,但这一刻,来得竟是如此不易。 谢凛非常遗憾,没能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与她相拥,与她过一个甜蜜圆满的新年。 但是他说:“我们以后会有很多个新年一起度过……” 楚合意道:“我也是这样相信着,所以已经过去的新年,我们都不必觉得遗憾。” 两张脸,贴得很近很近,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们彼此的脸颊都染上一抹绯红。 谢凛的手落在楚合意的脸上,他常年写字,指腹带着薄茧。 楚合意身躯细微地颤了下,抬起一双泛红的眸子:“别闹,你身子不好,先养两年再说。” 谢凛没有停下来。 楚合意心中着急,直接翻身,谢凛闷哼一声,楚合意坐起的瞬间就察觉到他的轮廓了,脸颊彻底红透。 她抬头,就对上谢凛的视线,谢凛声音嘶哑,隐忍着:“你在上面,也行。” 楚合意整个人直接愣住,反应过来之后,直接跑了。 谢凛一开始不能相信楚合意是真的跑了,他等了半天,都没见楚合意回来,才确定她是真的、真的跑了。 谢凛想过他们圆房的种种情况,但唯独没有想过今晚这种,以至于他在楚合意的床上坐了很久,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慢慢地整理衣襟、锦袍、头发,然后又慢慢地不由自主地笑了。 走出屏风之后,他对百花道:“去把太子妃找回来吧,告诉她,我回千秋殿了,叫她好生歇息。” 楚合意出去走了一会儿,吹了深夜的寒风,就冷静下来了,她拍拍自己依旧发烫的脸,觉得自己不应该跑出来。 她和谢凛是夫妻啊,圆房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对于圆房,她自己本身也是期盼着的。 只是奈何谢凛身体一直不好,她就没有想过要早日和谢凛圆房,所以刚才得知她要做主动的那个,便羞到极致了,只好跑出来…… 可是主动又怎么样呢?她和谢凛乐意就行啊。 他弱,她强,就该她主动嘛。 楚合意后悔了,转身往回走,希望谢凛还在,结果碰上百花,百花告诉她谢凛已经走了。 楚合意十分遗憾,当天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快天亮了才睡着,以至于她再醒来,已经是大中午。 楚合意洗漱更衣的过程中,就察觉气氛不对劲儿,细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大事。 凌王和温庭慎的孩子,同时被掳走了,那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才五岁。 尤其是温庭慎,他只有一妻,从未纳妾。 因为早年日子过得很苦,他的夫人跟随他走过大江南北,身子骨不好,多年才得了一个孩子,今年恰好五岁,就这样被掳走了,不知下落。 百花说道:“凌王现在负责朝廷借贷,一直有人想要弄死他,上次发生暴动就是证明。温大人帮忙调查、对暴动进行平息,也惹恼了背后的人,所以他们的孩子,同时被掳走了,听闻是以此来报复凌王和温大人。外头都是这样说的,奴婢不确定真假。” 楚合意立即往外走:“我去太子那里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不管是凌王还是温庭慎,他们都是真心实意为朝廷做事的,如果连他们的孩子都惨遭荼毒,以后谁还敢豁出去为朝廷、为百姓做事? 楚合意刚出大门,望山就急急过来了,脸色十分难看:“太子殿下中毒了,请太子妃前去千秋殿。” 楚合意心头一颤:“太子殿下身边全是护卫,怎会中毒?” 望山回答:“太子今日下了早朝之后,带着众臣出宫,督查水泥路修建情况,结果被人放了一箭。太子胳膊只是被微微擦伤而已,伤口并不严重,但是箭上有毒。” 说着话,已经来到千秋殿,楚合意发现佟惜龄也在这里。 佟惜龄似乎想要进去照顾谢凛,但是被拦在外面,现在佟惜龄满脸狂怒,见到楚合意,她便大步上前,擒住楚合意的手腕,把楚合意拉到一边。 “凌王和温大人的孩子被掳走了,我知晓他们在何处,你让我进去照顾太子,我便告诉你他们的所在地,否则他们会被大卸八块。”佟惜龄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在楚合意耳边说道。 楚合意眸中杀气腾起,二话不说,直接掐住她的咽喉,将她狠狠摔在地上。 佟惜龄还未爬起,她就已经上前,狠狠一脚踩在佟惜龄的心口上,传来肋骨断裂的声音。 “啊!” 佟惜龄发出惨叫声,疼得眼泪直接飙出来。 “你最好说的是事实,否则我先将你大卸八块。百花,把她绑起来,等我见过太子再说!”楚合意沉声道。 百花立即上前,把佟惜龄带走绑起来,无人敢为她说一句话,楚合意则转身进了内殿。 她见到了甘遂,却没有看见谢凛,楚合意蹙眉:“太子呢?” 甘遂瞧了她一眼,眸光晦暗不明:“太子在净心池。” 楚合意越发不解,净心池不是谢凛沐浴的地方吗?他中了毒,为何要去沐浴? 甘遂继续说道:“太子说了,此毒只有太子妃可解,任何人都不行,他请您过去。” 楚合意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对谢凛的极度担心,让她直接去往净心池。 走近了,果然看到谢凛背靠池子闭目养神,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确实有一道伤口,但是已经用纱布包扎好了。 “谢凛……”楚合意走到他边上,刚想去看、去问他的情况,却被谢凛一把拉下水中。 谢凛霍然睁开眸子,楚合意看到他双眸一片通红,没等她反应,谢凛就吻了上来,很强势。 第376章 她下的毒 水太多了,流得到处都是,净心池里湿滑一片。 大片大片的水汽升腾上来,楚合意脑子里一片眩晕,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将门女,很强壮,谢凛虽为男子,但太过病弱,是要她好好疼惜的。 结果就是这个她放在心尖上怜惜的男人,此刻在净心池里,翻起大浪。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真是漂亮得过分,迷人得过分,她脑子晕乎乎的,就想一直咬他。 一个时辰后。 谢凛躺到了床上,他累到极致,此刻嘴唇虽然殷红,但是脸色苍白,已经陷入昏睡当中,楚合意看他如此模样,很是心疼。 甘遂进来给他诊脉,说道:“太子殿下体内的毒,已经清除干净了,不过看太子殿下的样子,至少要休息三五天,才能好转。” 楚合意又是心疼又是羞愧,她身体底子好,又常年练武,即便是最初,那一点点的疼也完全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后来,她见谢凛厉害,就以为他能够承受得住,再加上他眼尾红红的,漂亮得勾人,所以竟没有丝毫想要劝阻他的想法。 想到他因为夫妻之间正常的行为,需要承受三五天的病痛,楚合意就羞愧到无地自容。 楚合意咬住嘴唇,在谢凛床边待了好久,望山端着汤药进来,她亲自喂谢凛喝下,见谢凛睡得安稳,她的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太子既是被人射箭,那在箭上下的毒应该是致命的毒啊,为何会是……这种毒药?” 望山被如此一问,也怔愣一下,是啊,射箭的人既然想要的是他家太子的性命,在箭上下的应该是致命的毒药才是啊。 楚合意猛地想到佟惜龄。 在她进来之前,佟惜龄用凌王和温庭慎孩子的下落威胁她,想要进来伺候谢凛。 也就是说,佟惜龄知道谢凛中的是什么毒,楚合意问道:“太子回宫的时候,佟姑娘是不是接近过他?” 望山回想当时的场景,道:“佟姑娘才靠近太子,就被太子推开了,不过……” 楚合意追问:“不过什么?” “佟姑娘看见太子胳膊受伤,便用她的帕子去捂住太子的伤口,想要为太子止血,所以才被推开。”望山说着,就忽然大惊:“难道……箭上没有毒?” 楚合意:“有毒的是佟姑娘手中的帕子?她想要和太子生米煮成熟饭?” 望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个女人实在太奸恶了,居然趁他家太子受伤的时候下毒,望山气得牙痒痒的! 楚合意目光深深地看着谢凛,看着他苍白的脸,想到他累到虚脱,昏睡过去之前,还笑着怜惜不已地抚摸她脸、她头发的画面,她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转身大步出去。 百花把佟惜龄绑起来之后,直接扔到院子里去,此时不过午后而已,虽然是初春,但是一直晒着太阳,还是很难受的。 佟惜龄的两个宫女,曾几次试图上前解救佟惜龄,但是被百花手中的鞭子打回来了。 “你们家佟姑娘得罪的是太子妃,没有太子妃的命令,你们胆敢放她走?找死吗?”百花一边挥鞭子,一边怒斥那两个宫女。 两个宫女被打怕了,不敢再上前,但是难听话却说了一箩筐。 “太子妃又如何?我家姑娘才是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如果太子殿下醒了,得知我们家姑娘被这样虐待,你们家太子妃一定吃不了兜着走,我劝你还是快快放了我家姑娘!”叫荷蕊的宫女尖锐地说道。 百花鞭子扬起,甩在荷蕊身边的地板上,荷蕊吓得惨叫一声,抱住脑袋,结果发现鞭子没有挥到自己身上来。 百花说道:“你再胡言乱语,下一次我的鞭子就招呼到你身上了。” 荷蕊身上已经多处伤痕,再不敢招惹百花,便与另外一个宫女一般,终于安静下来。 楚合意来到院子的时候,便发现百花、两个宫女,以及佟惜龄呈现“三足鼎立”的架势,不过唯有百花一人站着,两个宫女狼狈地躺在地上,佟惜龄更狼狈,她被捆着。 看见楚合意出来,佟惜龄双眸喷出愤恨的光,想到这女人在里面和谢凛呆了一个时辰,该做的不该做的肯定都做了,佟惜龄几乎把银牙给咬碎了。 她难得抓住机会,给谢凛下毒,就等着彻底成为谢凛的女人,结果却叫楚合意钻了空子。 ——如果不是谢凛身体弱成这样,她也不至于用药。 如今楚合意与他行了夫妻之实,反而让她和谢凛之间的关系更加疏远,佟惜龄如何能不愤怒,不抓狂? “楚合意,你敢这样对我,你死定了!我才是太子的心上人!太子殿下醒来,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佟惜龄恶狠狠地说道。 楚合意大步向前蹲下来,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眸中腾起森冷寒光:“谢凛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佟惜龄:“你胡说八道什么!太子怎么中的毒,大家都看清楚了,你想趁太子昏迷之时诬陷我?在他醒来之前除掉我?如果是这样,那你真是太恶毒了!” 楚合意冷笑:“我记得除夕那日,你做了两个灯笼,挺好看的,只是可惜,不是人皮灯笼。” 什么意思?佟惜龄浑身打了个寒颤。 只见楚合意掏出一把匕首,贴在她的脸上:“你说,如果我把你的脸皮剥下来,拿去做灯笼,会不会更好看?” “你敢!!” 楚合意手中的刀子,直接划破她的脸颊,刺痛传来,佟惜龄“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样,要告诉我实话吗?”楚合意笑盈盈的,只是眼底一片冰寒。 “你嫉妒我生得美,趁机毁我容颜,楚合意,你以为这样,太子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吗?你做梦!太子若是知道你这般恶毒,你会不得好死的! “望山大人救我啊,太子那般在乎我,你如果不救我,他醒来你一定没有好果子吃的!”佟惜龄尖锐地喊道。 望山站在门边,目光从她脸上轻飘飘地划过去,岿然不动。 楚合意的刀子继续在佟惜龄的脸上移动,尖锐的疼让佟惜龄浑身颤抖、不断吸气。 她崩溃了,“我说我说,是我下的毒,是我,不要再动了……” 第377章 全被迷晕 楚合意手中的刀子,在佟惜龄的脸上顿住。 沉默半晌,楚合意冷声道:“你知道吗?谢凛尚在襁褓中时,就开始吃药,他熬过了无数个寒冬,才从苦水里熬出来,甘遂大夫日日夜夜在给他疗养身体,我抱他一下都不敢太用力,但是你居然给他下毒。” 佟惜龄吓哭了,再加上疼痛难忍,她哭得一抽一抽的,但就是不认错。 楚合意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对了,你先前告诉我,你知晓凌王和温大人的孩子在何处,现在告诉我答案吧。” 楚合意的声音淡而冷,“只要你说实话,我今天暂时放过你。” 佟惜龄哭得更大声了:“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抓住机会,和太子在一起而已。我见你来,怕你破坏我的好事,才骗你说我知道他们的下落,我只是想把你引开而已。 “你要知道,他们被掳走的时候,我一直待在宫里啊,我怎么会真的知道呢?” “哦,我还以为你真的知道,可以戴罪立功呢。”楚合意道。 佟惜龄心头骇然,眼泪都忘记掉了:“你已经划伤我了,你还想干什么!我是太子的心上人,你如果再敢伤害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会死得很难看——啊!!!” 佟惜龄的惨叫划破天际,她的左耳直接被切下来了,此时她肩膀上满是鲜血,她想要用手去捂住,但是她手脚都被绑着,只能在地上打滚。 楚合意冷冰冰地看着她:“那你就等着太子殿下醒来之后,找我算账吧,看他到时候是站在你那边,还是我这边。 “刚才只是我小惩大诫而已,下次你若是再敢伤害太子一根汗毛,被切掉的就不只是耳朵了,而是你的头颅,懂了?” 楚合意声色寒凉:“百花,叫人把她送回月临殿。” 佟惜龄恨恨地道:“楚合意,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太子殿下也不会!!” 楚合意冷笑:“好啊,我等着。” 佟惜龄被带下去之后,楚合意回到千秋殿内床前看望谢凛,他还在沉睡。 楚合意握住他的手,“你安心休息吧,我会亲自去调查,凌王和温大人的孩子,究竟在什么地方。” 说完话,楚合意把他的手放到被子里去,给他掖好被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叫上望山,转身往外走。 “安排人手守着千秋殿,信不过的人不许靠近。”楚合意道:“你再去把所有与温大人、凌王孩子有过关联的人,全部喊来,我在御书房等他们。” 望山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楚合意让瑞嬷嬷和弦月留在千秋殿,看着谢凛,她则带着百花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来到御书房门口,凌王妃和温夫人已经入宫了,两个母亲哭得眼睛红肿,脸色苍白,憔悴不堪,向楚合意见礼的时候更是摇摇欲坠,鼻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凌王婶、温夫人不必多礼了。”楚合意上前扶着她们二人。 “世子与温少爷出事的消息,我已经知晓了,我与太子会全力以赴、拼尽一切把两个孩子找回来,现在劳烦你们二位先告诉我,孩子是如何丢失的。” 凌王妃道:“今儿一早,温夫人带着孩子上门做客,我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温夫人扶我回屋子里上药。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他们身边有乳母、嬷嬷、丫鬟还有两个护卫,但是等我抹了药之后,就察觉院子里很安静,温夫人也觉得不对劲儿,等我们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晕倒在地,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说着话,凌王妃又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我们翻遍了整个凌王府,依旧没有孩子的踪迹。孩子他爹则立即命人守着城门,还派了人手四处搜查,但依旧没有两个孩子的消息。” 楚合意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孩子居然是在凌王府被掳走的,而且当时院子里全是照顾他们的人,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他们带着两个孩子,要避开所有人,短时间内跑不远的。”楚合意道。 “而且凌王叔在第一时间知会了城门守将,他们想要逃出盛京城去也难。说不定两个孩子,此时尚在盛京城。只不知他们掳走两个孩子是什么目的,兴许他们很快派人来谈判?” 凌王妃道:“孩子他爹这段日子所做的事情,得罪了太多权贵,一直有人想要刺杀他,我实在担心他们会对孩子不利……” 温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已经是泣不成声,完全靠在嬷嬷身上。 凌王妃踉跄着上前来,捉住楚合意的手,哭道:“太子妃,让太子免去凌王的官职吧,他只要做个闲散王爷就成。” 楚合意心头一痛,用帕子亲自给她擦拭眼泪,站起身来把凌王妃抱入怀中,安慰她:“凌王婶,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大启需要凌王叔这样的人。 “不过,如果凌王叔与凌王婶所想一样,回头便叫凌王叔到太子跟前去说,但是当下最重要的是,寻找到世子和温公子,无论如何,我与太子都会给你们两家一个交代。” 安慰过凌王妃,楚合意走到温夫人身边,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温夫人朝她看过来,楚合意便坚定地道:“温大人是大启的栋梁,请温夫人相信我与太子殿下,我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温夫人哭着点点头:“太子妃,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如果他出事,我也活不成了。” “他不会出事的。”楚合意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我们要相信孩子们,他们此刻一定很想回到母亲身边,我们要找到他们所在,把他们带回家。” 温夫人哭得更加厉害,但是心头也有了一丝力量,是啊,孩子还在等着他们去寻找,还在等着回家,她不能倒下,她要把孩子找到,然后带回家。 楚合意道:“凌王婶,将事发当时在院子里伺候的所有人,都审过了吗?” 凌王妃道:“都审过了的,当时所有人都被迷晕了,没人看到是谁把两个孩子抓走的。” “这么说来,当时在场的人,都因为被迷晕,可以洗刷冤屈了。”楚合意眸中泛起一抹冷笑,她把守在御书房外的薛金飞喊进来。 “薛大人,通知大理寺,把那些人全部抓到大理寺关起来,我自有定夺。” 薛金飞领命而去之后,楚合意也准备出宫,亲自去大理寺一趟。 而她前脚才刚走,平阳公主和皇后那边,便得知谢凛受伤中毒的消息。 第378章 皇后探望 平阳公主两个月前得了个宫女名为环儿,环儿擅长讲故事,一度把平阳公主从闷闷不乐的情绪当中拉出来,故而很得平阳公主喜爱。 谢凛受伤中毒的消息传来之前,平阳公主还在听环儿讲故事,讲的是一个姓武的女子,六十七岁登基为帝的故事,平阳公主听完之后,目瞪口呆,震惊不已,久久不能言语。 “这怎么可能,到底是故事吧?”平阳公主深吸口气,说道:“往后这种故事不许再说了,若是叫人听见,仔细你的脑袋!” 女子怎么可能登基为帝,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平阳公主心头的震惊未消,继续说道:“环儿你莫不是鬼上身了,才能想出这样离奇的故事。” 环儿笑道:“不瞒公主殿下,这故事奴婢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她斩钉截铁告诉奴婢,曾经有那么一个女人,先出家为尼,又做了皇后,再是登基为帝,创造了太平盛世。” 平阳公主道:“我不信,我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女人,你以后也不许再说,小心被杀头!” 环儿乖巧应下:“奴婢听公主殿下的就是。” 紧接着皇后来了,与平阳公主说了谢凛的事情,她拉着平阳公主的手说:“你与母后一起,去探望你太子皇兄。” 以前平阳公主是不愿意的,但是这段时间得了环儿的开导,她心胸宽广许多,便与皇后一同前往东宫。 跟着她们一起前去的,还有一个叫李朝云的姑娘,她父亲乃是御史中丞李通,是太傅元冠玉一手提拔上来的。 皇后出事之后,李通便把女儿李朝云送入宫中,陪伴皇后,一直到现在。 在去的路上,皇后说道:“听闻你宫中来了个宫女,叫环儿的,改日可否让她到凤梧宫去,给母后解解闷?” 平阳公主道:“当然可以,这就是环儿,等我们探望过太子皇兄,便让她跟母后回去,陪母后几天。” 环儿立即道:“能够侍奉皇后娘娘,是环儿的福分,环儿定不辜负皇后娘娘的期望。” 皇后笑道:“倒是个机灵的。” 一行人来到东宫,成英立即通报,谢凛此时已经醒转,只是身体依旧虚弱。 谢凛简单穿戴整齐之后,由成英扶到榻上坐下,皇后与平阳公主、李朝云便进来了。 他没有起身向皇后行礼,倒是平阳公主和李朝云向他福身行礼了。 皇后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到谢凛跟前,“听闻你受伤中毒,昏睡不醒,如今可好些了?” 谢凛冷道:“还死不了,否则也不能坐在这。” 对话才进行了一个回合而已,千秋殿便仿佛进入寒冬腊月,冷得彻骨。 最终是皇后打破了沉默:“无碍便好,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和小景都很担心你,如今见你无碍,我们便放心了。” 谢凛看着她,长长久久地盯着她看,半晌才冷笑道:“皇后有没有测量过,你这番话里有多少水分?” 皇后蓦地皱起眉头,想要发怒,但是最终她忍住了,说道:“谢凛,昔日我的确对不起你,但如今晔儿已经去世,而你也做了太子,我们到底是母子,难道要一辈子做仇人吗?” “不然呢?难道要相亲相爱?”谢凛直接笑了。 皇后额角青筋直跳,被他气得不轻:“你是大启储君,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你与亲生母亲做仇人,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谢凛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道:“你的儿子姓东方,在你把他送去谢府,给尚在襁褓中的他下毒的时候,在他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你屡次对他下杀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谢凛,仅仅是谢凛!” 皇后怒道:“既然你仅仅是谢凛,你为何要做大启太子?你为何选择姓东方?” “是我选择的吗?是你和皇帝把我与合意,逼到这个份上的,若不然,我们夫妻现在已经化为一抔黄土了!” 原本冷冰冰的气氛,在瞬息之间,演变成现在这般剑拔弩张,母子二人都出奇的愤怒了。 皇后气得身体摇摇欲坠,谢凛则被气得脸色苍白,他狠狠地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鲜少这样愤怒的,情绪也不轻易被人挑动,只是眼前的人,是生他的母亲……他也实在没有想到,自己面对她,还是这样容易动怒。 “母后,我们不是来探望皇兄的吗?您为何要和皇兄吵架?他现在身体不好啊。”平阳公主上前,拉着皇后的手,皱着眉头说道。 皇后如梦初醒,是啊,她来这里不是来和谢凛吵架的,昔日东方晔身死,她也差点被皇帝赐死了,是谢凛与楚合意造反,让她得以活下来的。 可以说,如今谢凛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能与谢凛吵架,要和谢凛打好关系。 深吸口气,皇后让自己冷静下来,双眸中涌出泪水:“凛儿,昔日的事情是母后错了,母后不该和你吵架,母后今日来此,只是因为担心你而已,不管你接受与否,这都是母后的一片心意。” “心意?”谢凛唇角挑起嘲讽的弧度:“空手来的,也算心意吗?还是说,眼睛看我一次,就算是心意?” 皇后立即把李朝云拉上前来,推到谢凛面前:“朝云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母后瞧着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便把朝云给你带来了,往后就让她在你身边伺候着。” 谢凛漂亮的眸子里,戾气顿生:“你可真是我的好母后,我与太子妃大婚不久,且情投意合,你却往我身边塞女人,为的是离间我与太子妃的关系,巩固你的地位吧?” 李朝云吓得立即跪下。 皇后愣了愣,谢凛当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她,她又忍不住怒火中烧。 “我看你受伤中毒,心疼不已,特意给你送个知心的姑娘伺候你,也能被你扭曲成这样,你恨我,所以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 谢凛目光凉凉地看着她:“是吗,真心的吗?” “那不然呢?”皇后气血直往头顶上冲:“退一万步说,你身为太子,身边也不能只有一两个女人,你既然可以宠幸佟惜龄,为何身边不能有李朝云!” 谢凛看着她,眸光又冷又平静,嘴上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第379章 大感意外 奇耻大辱!谢凛的话对于皇后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她胸口不断起伏,脸色被气得发白,但是对谢凛的话语,却无可奈何! 他不仅仅是她现在最大的依仗,还是大启的太子,且是主宰整个大启天下的人! 属于她呼风唤雨的岁月,早已经远逝了。 但皇后依旧怒不可遏:“你身为太子,却这样和你的母后说话,简直不孝,你就不怕被朝臣参奏?就不怕史官手上那支笔?” 谢凛脸上依旧是那又冷又平静的表情,“皇后说笑了,大启史官如何落笔,由我来定。” 皇后闻言,瞪直了眼睛,差点气吐血来。 她狠狠地盯着谢凛看了好久好久,但是谢凛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脸上的冰冷之色也不曾消减,皇后拂袖而去。 平阳公主追了许久,才追上皇后的脚步,“母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前我们不曾关心过太子皇兄,而且您还次次……” 置他于死地。 后面的话,平阳公主到底没说出来,但是皇后听懂了。 平阳公主继续道:“今日不过是我们第一次去探望太子皇兄而已,母后就期待他能像先皇兄一样,对您孝顺恭敬,这很难啊,母后。” 皇后认为平阳公主说得有些道理,但她不想低头,便沉默着。 平阳公主道:“不过母后的心情我能够理解,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母后,母后和太子皇兄都需要时间而已。我叫环儿跟着母后回去,陪伴母后一些时日吧,等您心情好了,再去探望太子皇兄不迟。” 平阳公主松开皇后的胳膊,把环儿喊到一边,告诉环儿让她去凤梧宫陪伴皇后几日,环儿点头不迭。 平阳公主特意交代:“除了武姑娘的故事之外,其他的故事你都可以说。记住了?否则这事儿传出去,我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环儿不住点头,“公主殿下,奴婢记住了。” 就这样,环儿跟着皇后去凤梧宫伺候了,她讲的故事都是皇后不曾听过的,皇后觉得很新鲜,给了她许多赏赐。 环儿觉得时机成熟了,并未谨遵平阳公主的告诫,把武姑娘登基的故事,说给皇后听。 皇后听完,盯着她看了许久。 就在环儿心头忐忑不已的时候,皇后怒拍桌子,呵斥道:“好你个环儿,竟敢编造此等大逆不道的故事!罚你掌嘴三十,三天不许吃饭,安嬷嬷,把她带下去关起来!” “皇后娘娘,奴婢知错,奴婢乖乖受罚,往后奴婢再也不敢了。”环儿说道,还算是镇定,似乎对皇后此等反应并不感到意外。 对于皇后给的惩罚,她更是照单全收,没有丝毫求饶。 环儿被带下去之后,皇后在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整个人似乎魂游天外。 她脑子里一直萦绕着那个故事,女子可以登基为帝…… 她又想到自己和谢凛之间有仇,谢凛无法给她提供倚仗,也丝毫不给她这个母后面子,处处和她作对。 东方景虽然是女儿,但是比谢凛可靠多了。 皇后深吸一口气,狠狠地闭上眼睛,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环儿和她说过这样一个故事!绝对不能! …… 楚合意亲自去大理寺,让大理寺卿对凌王府的下人,重新进行审问。 「施害者,有时候会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她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把那些人重新审了一遍,案子当真有了进展。 点燃迷香迷晕众人的居然是元祁世子的乳娘。 乳娘哭得撕心裂肺:“我不想的,元祁世子是我奶着长大的,他就是我半个儿子,我真的不想的……但是他们抓走了我的亲生儿子,威胁我这样做……我没有办法啊。” 楚合意再追问下去,比如是谁抓走了她的儿子,把人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乳娘完全不知晓。 只是说在深夜里,她的孩子被抓走了,对方戴着面具,没有露出面容来,也不知从何处来,又要去往何处。 乳娘说:“他们告诉我,只要我按照他们说的,完成任务,他们就会把我的孩子送回来。” 无论如何追问,各种刑法都用上了,乳娘还是一概不知,线索就这样断了。 甚至掳走几个孩子的人,是什么身份,都无法判断。 楚合意回宫时,见谢凛已经醒了,知晓他也在牵挂这个案子,便把进展告知于他。 谢凛依旧虚弱,靠坐在床头,拉着楚合意的手,在她的掌心里写字。 等他一笔一划写完了,楚合意疑惑道:“等?你让我等下去?你不知道凌王婶和温夫人,快要晕厥过去了,再不把孩子找回来,我怕她们会疯掉。” 谢凛道:“从乳娘的口供可判断,对方是有预谋地抓人,既然是有预谋的,那他们会主动找上门来。我们且等着看,接下来谁会有动静,便基本可以判断,孩子在谁那里。” 楚合意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谢凛说的没错,她也很赞成,但孩子在别人手中,等待总是让人焦灼,一颗心如同放在火上炙烤。 她尚且如此,凌王妃和温夫人肯定比她难受百倍、千倍。 谢凛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不要自乱阵脚,也许暗处的人,就等着我们乱了阵脚,然后出手。” 楚合意深吸口气,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尽量。”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最先有动静的居然是皇后与平阳公主。 距离上次她们母女来东宫,不过间隔三天时间而已,谢凛的身子骨尚未完全恢复,批阅奏折的时候仍然是靠坐在榻上。 不过,她们母女二人找来的时候,谢凛与楚合意还是允许他们进来了。 虚伪的礼数过后,皇后说道:“先前小景与罗肃定了婚约,如今小景年纪已经不小了,本宫想让礼部寻个良辰吉日,为他们举办婚事。” 谢凛与楚合意对视一眼,没有反对。 皇后又道:“过几日便是小景的生辰,这是她出嫁之前最后一个生辰宴了,我想办得隆重些。” 谢凛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实话说,他从未想过两个孩子的失踪,和皇后会牵扯上什么关系。 但现在最先有动静的,居然是皇后! 楚合意心中的疑惑,一点不比谢凛少,她甚至怀疑,她和谢凛的推测方向,是不是错了? 然而,谢凛已经开口:“皇后所说,本宫允了。叫礼部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规模,邀请更多人为平阳公主庆祝生辰。” 第380章 父亲归来 一时间,礼部既要准备平阳公主即将到来的生日宴,还要为平阳公主和罗肃准备婚礼,可谓是十分忙碌。 朝臣与百姓则震惊无比,忍不住发出声音:“元祁世子与温家少爷不见了,至今还未找到踪迹,皇室怎么能为公主举办如此隆重的生辰宴呢?凌王和温大人一家,得多心寒啊?” 在种种声浪之下,谢凛与楚合意依旧安排人手,四处寻找元祁世子与温家少爷的下落。 抓走两个孩子的人,竟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曾放出话来与他们谈判什么,简直让人捉摸不透。 关于平阳公主生辰宴和婚礼的事情,众人谈论很多,以至于两个孩子的事情,倒是暂时被压下去了。 谢凛与楚合意起先还在想,也许在这样的情况下,抓走孩子的人放松警惕,更有利于他们寻找孩子的下落,但是,并没有。 谢凛与楚合意,不禁往更深一层想去——也许两个孩子的失踪,并不是因为凌王现在所做的事情,得罪了多方权贵,这只是一个幌子。 那伙人真正的目的是…… “太子妃,老将军送了信来。”瑞嬷嬷拿着书信,喜滋滋地来到楚合意面前,楚合意接过书信一看,眉目之间染了喜色。 谢凛朝她看过去。 楚合意便道:“我父亲说,大概明天晚上就能回到盛京城了。” 这件事谢凛知晓,楚震早些年上战场,腿瘸了,后来国家实在无人,他只好自请去北境,一去就是好多年。 如今北境不作战了,二夫人想要楚震回来,楚震自己也想回来,谢凛便允许了。 如今北境有楚辎和舒孝守着,问题不大,楚震已经守护大启一生,如今年迈,是该回来与妻儿团聚。 楚合意道:“我想回家一趟,与二娘他们准备准备,迎接父亲回家。” 父兄离开的时候,是那么的绝望,已经做好死在北境的准备了,如今得以活着归来,楚合意自然想与家人,一起亲自迎接父亲,为父亲接风洗尘。 谢凛却道:“你不必回去,老将军有功于大启江山社稷,我叫人准备接风宴,明天晚上请镇北侯府所有人入宫,一道为他接风洗尘。” 楚合意想了想,觉得这样可以,她的父亲为大启打了半生的仗,失去一条腿,失去两个儿子,如今战争结束,他值得这样一场洗尘宴。 谢凛当即安排下去,让宫里准备起来。 次日下午,镇北侯府一家老小提前入宫,等到傍晚时分,楚震便带着十几个人回来了。 明华宫内,楚合意与全家老小,与父亲相聚,全都忍不住掉眼泪,毕竟上次一别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多。 楚震看着站在二夫人身边的孩子们,眼圈也是红了又红了,憋了半天,却只说出一句话:“孩子们都长高了。” 记得离开的时候,这些孩子们还都是小不点,现在都是半大的人了。 二夫人眼眸含泪:“都在等你回来呢。” 楚震别过脸去,擦了一把眼泪,才回头来看二夫人和孩子们,“你辛苦了,明天我带孩子们去打猎,你也放松放松,我楚家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得弓马娴熟才是。” 全家人破涕为笑,簇拥着楚震入座。 不一会儿,谢凛便来了,让楚合意坐到他身边去,夫妻二人连带着几位官员,一起为楚震接风洗尘,宴席上,说的都是常青城现在的情况。 楚震说:“微臣回来的时候,水泥已经送到常青城去,犬子正带着底下的人开始修路。” 还说去年楚辎带着将士们,为常青城的百姓,修葺了房屋之类的,如今常青城很是平稳。 “粮食充足,钱财不缺,加上太子殿下拨过去的几个得力官员,又有水泥的助力,常青城繁华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楚震如此说道。 谢凛亲自敬他一杯酒,楚震受了。 几个陪同的臣子,也都起身敬楚震喝酒,期间夹杂着歌舞表演等等,一圈酒喝下来,宴席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楚震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有些摇晃,楚合意以为他要告辞了,结果楚震说道:“太子殿下,微臣有些话,想私底下与太子殿下谈谈。” 谢凛看了楚合意一眼,楚合意也不知道父亲要和他谈论什么,她很意外。 谢凛道:“好,楚将军随我去御书房。” 他们两人去了御书房,这场接风宴就散了,楚合意与家人在御书房旁边的宫殿内等着,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足足谈了半个时辰,楚震才出来。 他看着楚合意,眼神怜爱又疼惜:“记得刚把你认回来的时候,父亲只想着让你在镇北侯府好好过日子,把过去亏欠你的都弥补回来…… “没想到这几年来,你没有过过一日安稳日子,反而为大启、为百姓做了许多事,父亲又心疼又感到光荣,这太子妃你做得很好,你是父亲的骄傲,是楚家的骄傲。” 父亲向来寡言,鲜少说这等话语,楚合意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父亲您喝醉了。” 楚震拍拍她的手背,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父亲是喝了不少,但是脑子里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合意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伤感,是因为北境战争结束了吗?是因为父亲年迈了吗?还是因为英雄迟暮,让人忍不住伤感? 楚震又拍拍她的肩膀:“合意,你虽是女子,却一点不输男儿,在父亲心目中,你和你大哥一样厉害……但是,身为太子妃,你肩上承担的太多了……不过你也别怕,你身后还有父亲,只要你有需要,父亲任何时候都可以为你、为大启、为太子殿下冲锋陷阵。” 楚合意蹙眉,人喝醉了,就会变得感性,忍不住说很多伤感的话吗? “父亲,我只要您安享晚年就可以了。” 楚震笑起来,没有反驳什么,他看向二夫人,二夫人便上前搀扶着他,要出宫去了。 楚合意道:“父亲喝醉了,劳烦二娘夜间多看护他几次。” 今晚父亲的话,让她感到很不安,父亲很少这样多话的,不知是她过于敏感了,还是喝醉的人都是如此话多。 二夫人回答:“太子妃放心,我会一直看着他,直到他酒醒。” 镇北侯府一家老少出宫去了,方才的热闹很快荡然无存,楚合意转身面向谢凛:“方才我父亲和你谈了什么?” 第381章 往日欠情 谢凛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春天了,吹来的风还是带着寒意,在深夜里尤其如此。 谢凛却沉默了很久,才说:“岳父特意交代,我和他的谈话内容,不要告诉你。他只要你知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楚合意皱眉:“那你宁肯听我父亲的,也不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 谢凛道:“岳父让我发誓了,他是你的父亲,又是大启的功臣,我无法拒绝。” 楚合意深吸一口气,谢凛这么说,她知道自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楚震回来没几日,就是平阳公主的生辰宴。 从早上开始,皇宫就十分热闹,都在讨论这场生辰宴,说它隆重,说它奢靡,说这是平阳公主出嫁之前,在宫里的最后一场生辰宴,说这是太子与皇后给平阳公主的殊荣,是平阳公主极其受宠的体现。 “就是可怜了元祁世子和温家小少爷,至今还没下落呢。大家都忙着准备公主的生辰宴和婚事了,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找那两个孩子?” “凌王和温大人一家,岂不是要气疯了?凌王和温大人可是实打实一直在为朝廷做事啊,结果他们的孩子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失踪的时间太久了,即便找回来,八成人命已经没了。元祁世子才八岁,温家小少爷才五岁啊,温夫人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找回来的是具尸体,恐怕温夫人要发疯。” 在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中,群臣携家带口入宫,为平阳公主庆祝生辰。 热闹一直从宫门外,延伸到皇宫内。 举办生辰宴的地方,依旧是明华宫,内外一片通明,到处鼎沸人声。 身为太子妃,楚合意是要隆重出席的,傍晚时分,她穿上杏黄色太子妃宫装,与同色系太子服装的谢凛,一道往明华宫去。 朝臣及其家眷都来了,明华宫十分热闹,光是祝贺平阳公主生辰快乐的声音,就如海浪一般卷来,经久不息。 明华宫外,调了许多侍卫守护,这场生辰宴虽然人声鼎沸,但还算是井然有序。 皇帝依旧在病中,没有出席。 但是皇后出席了,倒是和往常出席其他宴会,没有什么区别,端庄而高雅。 佟惜龄也在席间,她穿粉红色的衣裙,很是粉嫩,她弄了一个发髻堕下来,挡住她被削掉的左耳,也就无人知晓她失去了一只耳朵的事情。 整个生辰宴进展得十分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直到楚合意看到一个侍卫,从侍卫队伍中走出来,特意站到她的视线里,让她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他的存在——徐家大哥。 她的视线与徐天盛的视线对上,过了几息的功夫,徐天盛才转身走开。 楚合意垂下眸子,稳了稳心神,对身边的谢凛道:“我下去更衣,稍后再来。” 谢凛紧紧握了下她的手,说:“好。” 楚合意带着百花退下了,然后走向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到黑暗之处,只有路灯光远远地照过来,勉强能够看到彼此的轮廓。 楚合意在原地等了片刻,徐天盛便过来了,向她单膝跪下行礼:“参见太子妃。” 楚合意目光冷淡,看了他半晌,道:“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今晚是平阳公主的生辰宴,你也看到了,举办得十分隆重,本宫不能离开太久,否则皇后和太子会心生怀疑。” 此时的楚合意,看起来有些紧张。 徐天盛抿了抿唇,道:“实在抱歉,太子妃,属下也不想今晚叨扰您,实在是迫不得已才……” 楚合意打断他的话:“你尽管说来就是。” 徐天盛便道:“五年前您的行为,导致小妹守寡了,她在益州根本待不下去,几次寻死觅活,属下这才带着小妹到盛京城来投靠亲戚。 “想让亲戚为小妹说一门亲事,让她从过去的痛苦中走出来,但是小妹的情况一直不好,说的几门亲事都告吹了。 “属下便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属下斗胆,请太子妃前去探望小妹,开解她一番,让她知晓五年前的事,不是她的错,她值得拥有幸福。” 楚合意闻言,闭了闭眼睛,感觉今晚的风很冷,刮骨似的疼。 为什么今晚前来找她的人,会是徐家大哥呢? 十四岁那年,她从贾家逃出来,是徐家给了她一条活路,否则她不会活着被认回镇北侯府,也就无法和真正的家人相认。 她一度把徐家小姐,当成自己的亲姐妹,所以为了徐家小姐的幸福,她做了那件事。 可是,那件事以后,她也被贺家追杀了,徐家认可贺家的行为,徐家小姐也因此怨恨她,她才知晓自己错了…… 而现在,徐家大哥找到了她的面前。 “如果太子妃不愿意,那,就算了。就当是我小妹倒霉,活该守寡。”徐天盛说道,已经转身欲走。 “慢着。”楚合意终于开口,已经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去哪里见她?这是我欠她的,徐大哥请带路。” 徐天盛眼底出现兴奋之色,但很快被他掩藏过去,他道:“为了方便太子妃,属下将小妹安置在皇宫西门外的胡同里,出了西门,太子妃就可见到小妹。” 楚合意道:“我去换身衣服,便跟你走,你在皇宫西门等我就是。” 徐天盛想了想,“属下恳请护送您回去换衣服。” 楚合意稍作沉默,答应了。 去了长宁殿,徐天盛在外边等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楚合意走出来,换了身黑色衣服,束着腰身,十分方便活动,还戴着帷帽,看不到脸。 徐天盛意外:“太子妃怎做这般打扮?属下方才差点没认出来。” 楚合意道:“今晚是平阳公主的生辰宴,举办的那么隆重,我却中途退场,到底不好,这般打扮少些人认出来也好。” 徐天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不妥来,便跟了上去。 他记得昔日楚合意在徐家,也经常这样打扮,说是方便活动、办事,今日这般打扮去见他小妹,倒是也符合她往日作风。 只是……徐天盛皱了皱眉,忽然问道:“太子妃,方才跟着您的那丫头呢?” 楚合意回答:“有徐大哥护着我,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便让她留在长宁殿守着,若是太子忽然找来,也能掩饰片刻时间。” 徐天盛笑了,这样更好。 第382章 浓烈血腥 皇宫里的人,基本聚集在明华宫那边,就连侍卫,也是大部分人守在那边。 其他地方虽然也有人守着,人数也在规定范围内,但楚合意与徐天盛一路走过去,还是感觉有些冷清。 出了皇宫西门,再往前走,道路越发狭窄,楚合意跟着徐天盛,进了一个巷子。 左右两边房屋低矮,但是巷子狭长,加上是夜晚,皇宫内的灯火映照得半空都明亮了,远远映照到此处来,仿佛霜雪笼罩整片大地。 走着走着,楚合意忽然停下来,惊叫一声。 徐天盛连忙问:“怎么了?” 楚合意颤声道:“老鼠……刚才有老鼠从我脚背上跑过去,吓我一跳。” 徐天盛意外:“太子妃以前手起刀落,飒爽无比,竟会害怕老鼠?” 楚合意整理了下情绪,继续往前走:“倒不是害怕老鼠,就是忽然有东西爬到自己脚背上来,冷不丁还是会被吓一跳。” 顿了顿,又道:“而且这老鼠太嚣张了,如果等会儿再让我碰到,我一定砍死它,免得其他人被吓到。” 徐天盛抿了抿唇,这确实是楚合意的作风,几年前她陪在小妹身边时,就是这样又虎又猛,长得虽然消瘦又好看,但是下手时跟个男孩子似的。 他小妹害怕老鼠,在院子里玩时,有老鼠出没,她还真把老鼠捉了,砍死。 甚至有一次,小妹外出踏青,遇到毒蛇,眼看着毒蛇就要扑上来了,楚合意直接扑过去,掐住毒蛇的七寸,那蛇身直接把她的手臂给紧紧卷住,而她则硬生生把蛇给掐死了。 事后,她脸色苍白,虚脱地跌坐在地上,众人才知晓,原来她也会害怕。 徐天盛笑了笑:“许多年不见,没想到太子妃还是这样喜欢为民除害。” 楚合意不说话了,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巷子很深,他们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前方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房屋也显得老旧,楚合意道:“徐小姐就在此处吗?徐大哥怎会将她安置在这样的地方?” 徐家在益州,算得上是富裕人家,院子很大,仆人不少,徐书兰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这里的环境与徐家相比,相差实在太大。 故而楚合意有此一问,徐天盛也不意外。 他语气平静道:“出门在外,不比在自己家中,叫太子妃见笑了。” 他推开院子大门,发出“嘎吱”的声响,树梢在风中晃动,斑驳的影子落在院子里。 有两个侍卫从黑暗中走出来,对徐天盛拱手。 徐天盛解释:“他们是我雇来保护小妹的。” 楚合意微微颔首,跟着徐天盛继续往里面走,此处安静得太过分。 这院子是两进的,准备进第二道门的时候,徐天盛忽然顿住脚步,望向前方,楚合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火光。 刚开始火光还小,只是把房屋映照出淡淡的轮廓,但是眨眼间,火势便大起来,有冲天之势。 楚合意紧张道:“走水了,徐小姐在哪个屋子?会不会有危险?”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徐天盛的脸色白了白,紧张地吞咽了几下口水,但是他说:“不怕,那边有人,会把大火扑灭的。太子妃直接跟我走就好。” 楚合意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问道:“徐大哥安排了许多人保护徐小姐吗?” 徐天盛道:“小妹会寻短见,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安排更多人看着她。” 楚合意也就没有再问其他的,跟随他在屋角转了个弯,便往旁边的阁楼走上去了。 徐天盛主动说道:“小妹喜欢这里的阁楼,她说从阁楼看向院子,风景是最好的。” 这是主动解释,徐书兰不住主楼的意思。 楚合意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回应什么,她观察着眼前的阁楼,是独立于旁边的主楼的,而且只有一道楼梯上下,谁人想要从这里经过,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楚合意跟着徐天盛的脚步,走上楼梯。 后院里传来大火燃烧的声音,还有仆人救火的声音,十分嘈杂。 楼梯才走了三阶,旁边的主楼上,忽然跳下来十几个杀手,徐天盛当即拔出长剑,抵抗对方的进攻。 “尔等何人?何故闯我宅院?”徐天盛怒喝道,楚合意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与对方交手。 对方没有回答徐天盛的话,只是与徐天盛打在一起,守在阁楼上的侍卫听到动静,也迅速赶上来协助徐天盛。 楚合意一直站在徐天盛身后,除了阁楼上下来的侍卫之外,黑暗中又陆续冲出来十几个人。 这里的侍卫数量,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多啊。 后院在扑火,前院在打斗,楚合意发现了,徐天盛等人,寸步不离阁楼,最多就是与蒙面人厮打的时候,跳到院子里去而已。 也许因为阁楼上,有他舍命也要保护的妹妹? 楚合意也加入阵营,帮助徐天盛,与那些人打在一起,见对方人多,她闪身到徐天盛身后,道:“也不知这些人为何而来,我们联手上阁楼,把徐小姐带走再说,这里太危险了。” 她刚这样说,对方竟自爆身份:“我们是官兵,得到消息称,元祁世子与温家小少爷就在此处,尔等识相的把孩子交出来,否则朝廷不会放过你们!” 徐天盛道:“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元祁世子和温家小少爷,你们别处去寻吧,这里是我用来安置妹妹的地方,你们若再乱来,我便不客气了!” 又是一波人手,从黑暗中冲出来,与自称官兵的人打在一起,那伙官兵自觉打不过,便逐渐撤退了。 他们撤离的时候,阁楼上、楼梯上,还有院子里,甚至是花草上面,都染了不少的鲜血,血腥味刺鼻。 徐天盛一把擒住楚合意的手腕,沉声道:“跟我走!” 即便是上楼梯,徐天盛也三步并作两步,走得格外快,也不去管楚合意差点摔倒。 来到阁楼上,看到门外还有四个侍卫在守着,徐天盛呼出一口气:“你们一直守在这里?不曾离开过?里边的人呢?” 侍卫回答:“我们一直守在这里,里面的人还在,没有任何动静。” 徐天盛呼出一口气,叫他们打开门,直接把楚合意推进去,力道很大,楚合意被推得踉跄,差点撞到桌子上,才稳住身形。 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第383章 杀了两孩 尚未彻底扑灭的火光,映照在血迹斑驳的窗户上,隐约照亮屋子里的情况。 楚合意看到角落里,两个小人躺在血泊当中,浓烈的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这里根本没有徐家小姐徐书兰,那两个孩子莫非是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 站在门口的徐天盛,往屋子里看去一眼,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小孩,看到小孩旁边染血的长剑,再看到已经被推进去的楚合意,他松了口气,任务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别说官兵了,即便现在谢凛带着人过来,他们都不必再有任何担心。 “太子妃,得罪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迟早会有人来救你的!”徐天盛的语气里,已经全无恭敬之色。 “砰”的一声,他将大门重重地关上了,他对门外的四个侍卫道:“你们且在此处好好守着,得到信号,你们再行离开。” 四个侍卫异口同声道:“是!” 楚合意扑到门边来,嘶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我是大启太子妃,你们胆敢如此对待我,太子殿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守在门外的侍卫冷笑起来,他们主子要对付的,可不就是大启太子妃吗? 今晚过后,这个太子妃,就不会再是大启太子妃了。 楚合意仍旧在拍打着木门:“你们杀了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还把我关在此处,别说太子殿下,就算是凌王殿下和温大人,也会让你们血债血偿的!”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在逐渐微弱的火光中响起,但是无人回应她。 无尽的沉默,以及逐渐弥漫而来的黑暗,将她的声音给吞噬了。 …… 明华宫的生辰宴还在继续,歌舞轮番上演,很是热闹。 不知哪里忽然起风了,有消息顺着风传来。 “嘿,你听说了吗?有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的消息了。” “真的吗?是谁找到的?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吗?” “听说找到了,但是没听说两个孩子被带回来,好像是太子妃出去,把两个孩子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 “为何要扣住那两个孩子?找到他们不是应该迅速把他们带回来吗?凌王妃和温夫人都快急疯了,太子妃不可能不知道吧?” “谁知道呢?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并不确定。也许太子妃扣住两个孩子,是想要凌王或者温大人为她做什么事呢?” “她如今已是太子妃,镇北侯府也十分显赫,她还需要让凌王和温大人做什么?” 原本热闹的公主生辰宴,变成了人人议论两个孩子以及太子妃的地方,凌王妃和温夫人也迅速得到消息,不管不顾地上前,求见谢凛。 成英已经把提前听到的消息,告知谢凛了,得知凌王妃和温夫人找来的时候,谢凛便暂时离开生辰宴现场,到偏殿里去接见凌王妃和温夫人。 两位母亲见只有谢凛到来,丝毫不见楚合意的身影,心里便咯噔一声,认为传言应该是不虚的了。 “太子殿下,听闻太子妃已经找到两个孩子的下落,还请太子殿下将孩子还给我们。只要您把孩子还给我们,您和太子妃要我们做什么,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绝对不会拒绝。” 失去孩子的时间太久,两个母亲已经濒临崩溃,这会儿讲话也顾不上什么方式了,急得只顾着将心里话说出来。 “太子妃居然已经找到两个孩子了吗?”佟惜龄从外面走进来,显然方才两位母亲的话,她听到了。 她当即说道:“不久前太子妃说要下去更衣,但是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也没见太子妃回来,莫非……她得了两个孩子的消息,却不告知太子殿下,她这是什么意思?” 佟惜龄自问自答,故作紧张道:“会不会太子妃去找两个孩子的时候,遇到危险了?太子殿下,我们赶紧派人去找太子妃吧,只怕晚了要出人命!” 她这么一说,两位母亲更是慌张,甚至差点晕厥过去,幸好身边的嬷嬷早有准备,时时刻刻记得搀扶她们。 谢凛眉眼间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他把薛金飞喊过来:“去看看太子妃现在在何处,找到她之后便叫她来见我。” 薛金飞领命而去,谢凛也带着两位母亲,跟着一个佟惜龄,往长宁殿而去。 到半路,就有人匆匆跑到谢凛面前,跪下行礼后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在一炷香之前出宫去了,属下看见她往西门的方向而去。” 凌王妃立即道:“太子妃一定是得知我们孩子的消息了,可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前往?这多危险啊,若她得罪歹徒,该如何是好!” 两位母亲焦灼不已,甚至几次感觉呼吸困难、头昏脑涨的,只不过还未见到孩子归来,所以她们一直强撑着一口气,紧绷着一根弦,不让自己晕倒过去。 谢凛当即下令:“把薛大人叫过来,让他带着人手,去寻找太子妃!” 那侍卫回答是,便迅速退下了。 谢凛则带着其他人手,往皇宫西门的方向快步而去。 动静太大了,消息传得很快——或许说,有人故意散布消息,所以皇后和平阳公主,也很快得知消息,她们迅速带着人手,往皇宫西门这边赶来,试图追上谢凛。 倒是薛金飞率先追上了,对谢凛道:“属下方才去了长宁殿,得知太子妃跟随一个叫徐天盛的侍卫,往皇宫西门外的巷子而去。待属下派人去询问,要不了多久一定能够得知他们去往何处。” 谢凛颔首。 不过薛金飞还未来得及带着人手前往,就有一队侍卫快步过来。 向谢凛行礼之后,为首的侍卫说道:“太子殿下,属下等在前方发现一片二进二出的院子,里面侍卫无数,而且我等得到消息,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或许在里面。 “不过对方人手众多,我等不是对手,没能进去一探究竟,也未能救下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请太子殿下给我等再拨些人手。” 谢凛眸中寒光迸射:“你在前面带路。” 那人迅速起身,在前方带路,不一会儿,便把谢凛等人,带到那片二进二出的院子前方。 第384章 谢凛包庇 院子的大门是打开的,风吹过的时候,刺鼻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大家在一瞬之间感觉这里诡异又肃杀。 两位母亲几乎站立不住,这么浓烈的血腥味啊,她们的孩子还能活着吗? 在薛金飞的安排之下,皇宫侍卫列队整齐地跑进去,分立两旁,开出一条安全的路来。 薛金飞拔出长剑,带着几个侍卫走在最前边,谢凛则走在他们身后,在谢凛后面,便是佟惜龄、凌王妃、温夫人,以及她们所带来的丫鬟婆子,再后边便是十几个侍卫垫后了。 前方的侍卫将整个院子搜罗一遍,发现此处有烧毁过的痕迹,还有打斗过的痕迹,鲜血还未干涸,但是已经人去楼空。 左后,他们将目标定在阁楼上,仔细听的话,里面似乎还有细微的动静传来。 他们猜测,一定有漏网之鱼在阁楼上,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上阁楼的时候,把脚步放得很轻,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两位母亲是最着急的,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阻挡她们的脚步,是以,当薛金飞护着谢凛站到阁楼门口的时候,两位母亲甚至佟惜龄,都是跟在谢凛身边的。 到此时,两位母亲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频率了,心口更是起伏得厉害。 薛金飞依旧手拿长剑,浑身戒备,跟在他身后左右的侍卫更是如此,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准备好了之后,薛金飞抬眸看向谢凛,谢凛微微颔首,薛金飞便与站在另外一扇门边的侍卫同时用力,将门给撞开了。 紧接着,薛金飞与五六个侍卫持剑冲进去,将里面的人给围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火把在他们身后点燃,将这一片照亮。 站在门口处的谢凛、佟惜龄、凌王妃以及温夫人,看到了里面的境况。 一身穿黑衣的姑娘,手执长剑背对他们站着,长剑沾染的血已经凝固些许,而这里的血腥味,比院子里更加刺鼻。 在黑衣姑娘前方的地面上,躺着两个孩子模样的人,在两个孩子身下,全是血泊,而两个孩子已经一动不动。 黑衣姑娘的身体在颤抖,看起来就好像行凶被抓到了,跑不掉了,所以害怕、恐惧到浑身发抖,越是紧张就越发无法把长剑扔出去。 温夫人伸出手去,指着躺在血泊中的孩子,颤抖着,半晌才发出声音:“我儿失踪那天……穿的就是……就是那件衣服……” 凌王妃脸色苍白,“旁边那个……穿的衣服和我儿也是一模一样,我儿难道……啊!” 两位母亲尖叫一声,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便是身边的婆子丫鬟拉都拉不起来。 她们还未发疯,只因为在心里还不能完全接受孩子已经死亡的事情,她们残存着一点理智、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是要亲眼看到孩子的脸,确定孩子的身份。 但是眼下,她们一点力气也没有,心头更是被恐惧占满了,并没能生出一丝勇气往前去。 只要看不到孩子的脸,只要不确定孩子的身份……那她们的孩子就依旧有活着的可能性。 这是身为母亲,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所以,她们不敢往前,而是瘫坐在原地。 佟惜龄开口了:“那……那是太子妃吗?我曾经在长宁殿见过太子妃的这身衣服,太子妃杀了元祁世子和温家小少爷?” 她的语气既震惊,又意外。 仿佛根本想不到、也不能接受楚合意杀人。 但她又质问道:“太子妃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实在找不到太子妃杀死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的理由!” 大家都想不到,可是眼前手执长剑的姑娘,穿着楚合意的衣服,且身形和楚合意太像了。 最主要的是,她面前是两个死去的小孩,而她手里拿着长剑,长剑还在滴血。 薛金飞正准备带人上前,将那姑娘拿下,但是谢凛道:“慢着!” 薛金飞他们只好停下脚步,守着各个出口,不许那姑娘逃走。 “太子妃此举,实在太过分了!凌王殿下与温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她为什么要对两个孩子下杀手啊!”佟惜龄道:“况且还是两个无辜的孩子!” 谢凛微微侧头,朝佟惜龄看过来,他眼神幽深,但佟惜龄却当他是在为楚合意的行为而震怒,且不能接受。 佟惜龄道:“太子殿下,务必将太子妃抓起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谢凛开口:“你也说了,我的太子妃没有理由,杀害两个孩子。她与凌王一家、温大人一家,从来没有恩怨。” 听起来像是在为楚合意辩驳,也让周围的人明白,他为什么不许薛金飞把人拿下。 他在包庇楚合意! 佟惜龄十分失望:“但是人证物证都在这里了,太子殿下难道为了包庇太子妃,要让天下臣民心寒吗?” 谢凛重复刚才的话:“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太子妃杀死两个孩子,是有动机的。”阁楼下,忽然传来一道冷肃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皇后与公主,带着人来了。 侍卫们纷纷让路,皇后与公主就这样从楼梯下走上来,走到谢凛的面前。 皇后看着谢凛,道:“太子请想一想,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死了,你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谢凛只是冷眼看着她,并未说话。 皇后冷然道:“不管是凌王,还是温大人,都是太子的得力助手,是大启的栋梁之材,而两个孩子失踪这么久,太子却没能将孩子找到,实在是有负凌王与温大人对你、对大启朝廷的信任,太子妃此举,意在让大启朝廷分崩离析。” 众人都看着皇后,感觉她在说鬼话。 太子妃大家都知晓,和谢凛从谢家一路走来,太子妃为大启付出了很多,甚至几次历经生死,怎么可能在两人做了太子和太子妃之后,太子妃却举起刀子,杀死两个孩子,碾碎太子的得力助手? 太子妃与太子是一体的,她这样做,削弱的是谢凛的实力,但也是她这个太子妃的实力啊。 皇后把环儿推到谢凛面前,“就是因为太子妃以及镇北侯府的功劳太大,所以,太子妃已经不甘心只做太子妃,她的目标是皇位!” 人群发出“啊”的低呼声,俨然被皇后所说的话,震惊到了。 太子妃要做女帝? 这怎么可能!真是闻所未闻! 皇后道:“环儿,把武才人登基为帝的故事,说给大家听。让太子和现场的人都知晓,太子妃杀死两个孩子,是有其目的的。” 第385章 杀死环儿 环儿很意外地看了皇后一眼,她待在皇后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几乎每天晚上皇后都要听一遍武才人登基为帝的故事,才可入睡。 但每次都要叮嘱她,这个故事不可以出去说,只在她面前说就行了。 结果现在,皇后却让她当众说出来。 环儿心里有不祥的预感,但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对皇后说了几十遍的故事,说出口。 大启从未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因此,对女子的束缚也就没有特别严苛,可即便如此,大部分情况下,女子依旧是作为男人附属物的存在。 如今听了环儿口中,女子六十七岁登基为帝的故事,众人可谓是目瞪口呆。 这是编造出来的故事吗? 谁胆子这么大,敢编造这样的故事? 现实中一定是不存在的,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听说过。 皇后道:“环儿擅长说故事,她入宫已经三月有余,这武姓女子登基为帝的故事,不仅是本宫听说了,便是小景也听说了。 “楚合意身为太子妃,身在宫中,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所以她才会暗中绑架两个孩子,并且将他们杀掉,制造太子与凌王和温大人之间的仇恨,让太子从此往后,只能依靠太子妃和镇北侯府一家。 “到那时,太子便处处遭到镇北侯府与太子妃的掣肘,想必要不了多久,太子便会被架空,那时候太子妃揽皇权、主大启,便不在话下。” 现场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来人啊,把环儿拿下!”皇后忽然开口,声音凌厉无比,她身后的侍卫立即上前捉住环儿,并且将她的双手反剪至身后。 环儿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后。 她不可置信地道:“皇后娘娘,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要如此对待环儿?” 平阳公主也愣了愣,似乎是想帮环儿,但是她最终忍住了——母后只是捉住环儿而已,应该不会对环儿怎么样。 皇后没有回答环儿的话,而是看向谢凛:“太子,这环儿是奸细。一定是成王夫妇手底下的人,他们把环儿送到后宫来,就是想要挑拨离间你和太子妃的关系! “太子妃糊涂啊,镇北侯府战功赫赫,蒸蒸日上,她非但不满足,反而想要更多,听了环儿的故事,便要将你取而代之,不惜杀死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两个孩子,稚子无辜啊!” 火光下,谢凛看着皇后的脸,注意她脸上每一丝表情,但是皇后满脸义愤填膺之色,一副要为民除害的架势。 她痛心疾首:“你与太子妃情深意笃,拼尽一切与她成婚……她犯下如此大错,你对她情难割舍,母后能理解,所以你如何处置她,母后也不会去管。 “但,眼下太子妃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并且杀死两个孩子,都是环儿造成的罪孽,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皇后竟然拔出身边侍卫手中的长剑,在环儿震惊无比的眼神当中,将长剑送入环儿的心窝。 这一剑刺得又快又狠,不管是环儿还是平阳公主,都没来得及说一个字,长剑就已经贯穿环儿的心脏。 环儿看看皇后冷冽无比的脸,又低头看看贯穿自己心脏的长剑,她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倒下去了。 她死得透透的,鲜血从她心口流出,从长廊上往楼下滴落,渐渐冷却。 皇后冷然开口:“把她丢到乱葬岗去,此等奸细,竟然妄图分裂我大启势力,死有余辜!” 立即有侍卫上前,把环儿拖走了。 一些跟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只觉得心惊胆战,这段时间环儿十分受宠,都是在内殿伺候着的,就是今晚公主殿下的生辰宴,皇后也把她带在身边。 可现在,环儿居然死了,还是皇后亲手杀死的。 虽然环儿死有余辜,但宫女们还是觉得可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寒之感,从脚底弥漫上来,袭遍全身。 “现在太子妃杀人的理由有了,你们还不把她拿下!”众人还在愣神着,佟惜龄已然开口,声音凌厉而决绝。 皇后也看着里面境况,想要亲眼看着楚合意被捉拿。 薛金飞立即动了,持着长剑上前,而那位一直背对着大家站立的浑身发抖的黑衣姑娘,掀开头上的帷帽直接扔在地上,转过身来,面向众人。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十分震惊,怎么……怎么是她! 佟惜龄怒道:“百花,怎么是你!是太子妃命令你杀了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你掩护太子妃逃跑了?她去了何处,你最好从实招来!” 居然是百花! 众人一直以为那人是楚合意,结果是百花,她这身衣服是楚合意的,而且她的身形和楚合意也太像了。 佟惜龄又惊又怒:“你若是不告知我们,太子妃逃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大理寺的刑罚你可要从头到尾经受一遍了!” 薛金飞带着侍卫们,手持长剑围着百花。 百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太子妃为什么要逃?佟姑娘是说,太子妃杀死了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吗?” “难道不是吗?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就死在这里,你一定就是帮凶!太子妃杀了人之后,知道逃不掉,所以让你假扮她,为她争取逃跑的时间!”佟惜龄说道。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甚至冲上前,要把那两个死去的孩子转过身来,让大家看清楚,这两个孩子死得有多惨,那楚合意的罪名就彻底逃不掉了。 “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死了?”百花不等她近身,就一个转身,将倒在血泊里的两个孩子,先后踢向佟惜龄。 佟惜龄吓了一大跳,想要躲避,但两个孩子已经先后砸到她身上,还带着尚未彻底凝固的鲜血…… 她大惊失色,跌倒在地,却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两个孩子砸在身上的力度太轻了。 百花道:“你说的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是它们吗?” 佟惜龄朝脚边的两个孩子看去,瞳孔剧缩,怎么可能!! 不仅佟惜龄,就是平阳公主,甚至是皇后,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 第386章 剑指佟惜龄 两位母亲立即扑过去看,脸上出现狂喜之色,却又不敢置信,脸上线条抽动了好几次,她们才找回理智。 “是稻草人,是稻草人!” “不是我儿,不是我儿啊,我儿没死!” 两位母亲抱着稻草扎成的小人,双手一直在颤抖,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这两个稻草人穿的是她们孩子失踪那天穿的衣服,刚才又倒在血泊里,让她们错误地以为,这俩就是她们失去的孩子。 不是她们的孩子就好! 只要不是她们的孩子,那她们的孩子就有可能还活着! 婆子丫鬟立即上前,安抚两位母亲,也情不自禁跟着哭起来。 百花却已经执剑,逼到佟惜龄面前,佟惜龄此时跌坐在地上,刚才两个稻草人带着血砸到她身上,这会儿她发上、脸上、衣服上都是血迹,十分狼狈。 “事情还未真相大白,佟姑娘就着急给我家太子妃定罪,是何居心?”百花斥问。 佟惜龄心慌得厉害,脸色惨白,呆呆地看着百花和她手中的长剑,愣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现在的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反转,因此没有做过事情失败之后的丝毫准备,以至于现在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以为,这件事有十成的把握! 百花冷笑:“佟姑娘以为不说话,事情就会彻底结束吗?今晚这件事,是你与你的同伙一起筹谋的吧?” 佟惜龄下意识反驳:“你胡说八道!太子殿下待我极好,我为何要这样做?况且我与太子殿下一直在一起,我能有什么同伙!” 百花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你可知晓我家太子妃,已经从你的同伙中,救下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而你的同伙早已经落入太子妃的手中,将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招供了!” “不可能!”佟惜龄脱口而出,瞪大眼睛。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谢凛,发现谢凛也在看着她,而且谢凛还皱起眉头,似乎对她很失望的样子,佟惜龄更加恐慌害怕。 百花则进一步逼上前来,眼神凌厉如刀:“你说什么不可能?太子妃救下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不可能?还是你的人把你供出来的事情不可能? “佟姑娘,我们已经知道,你们这样做的目的,在于离间太子与太子妃的关系,让太子殿下彻底失去镇北侯府这支强大的助力!你们想要大启分崩离析!” 佟惜龄瞳孔剧缩,心虚得厉害,身体竟往地上倒去。 百花手中长剑直接逼到佟惜龄额前:“你与环儿一样,都是敌人派来的奸细,是来瓦解然后吞噬我们大启江山的!” 说着,百花高高举起长剑,将身上全部力量聚集到臂膀处,长剑便往佟惜龄脖子上砍去。 火光下,那剑刃泛着寒光。 众人都反应不过来,只下意识想着:这长剑若是砍下去,佟惜龄肯定人头落地,活不成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佟惜龄自己反应过来了,身子猛地一滚,滚到谢凛的脚边,她抓住谢凛的衣摆,仰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她说:“谢凛,救我!” 那语气,那模样,像极了昔日的楚合意。 百花一剑砍空了,又重新积蓄力量,要朝佟惜龄砍过来,然而因为佟惜龄此时跪在谢凛脚边,百花便硬生生停下动作,恨恨地看着。 “谢凛,我不是奸细!”佟惜龄说道,吓得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她双手紧紧攥着谢凛的衣摆不放。 “我这样做,是我太爱你了啊,你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却还要日日夜夜与太子妃待在一起,我实在难以接受,才一时糊涂犯下这样的大错……可我真的不是奸细!” 她攥着谢凛的衣摆,却扬起头,泪水簌簌地往下掉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凛抿了抿唇,眸中一片幽深:“所以,你承认今晚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也是你让人掳走的?” 佟惜龄道:“今晚诬陷太子妃的事情是我安排的,但是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不是我命人掳走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掳走的,只是有人悄悄给我送消息,说他们今晚会在这里杀死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并且会把太子妃引过来……我只是太嫉妒太子妃了,才会这样做的……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太爱你啊,谢凛! “你身边怎么可以有其他女人呢!我看着你和太子妃总是在一起,我的心都要碎了,你知不知道啊?” 佟惜龄泣不成声,因为太过心痛,竟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谢凛脸色冷然,他朝旁边伸出手去,侍卫立即将一把长剑放在他手上。 这回不用百花动手,谢凛直接亲自执剑对准佟惜龄,挑起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谢凛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佟惜龄身体猛地一颤,似是想到什么,她双手紧握剑刃,将长剑往自己心口送:“那你杀死我吧,死在你的手上,我也心甘情愿了!” 她的双手被剑刃划出伤口,殷红的血瞬间往下滴落,而她闭上眼睛,一副甘愿赴死的表情。 谢凛唇边泛起一丝讥诮之色,眼底半点温度都没有…… 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听来却是痛心疾首:“杀死你,脏了我的手!薛大人,将她带下去关起来!” 说罢,他扔掉手中长剑,背过身去,仿佛痛到深处,不愿再看佟惜龄一眼。 佟惜龄疼得浑身发抖,她倒在地上,再次泪流满面——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心碎,而是激动自己的苦肉计奏效了,她活下来了。 ——谢凛终究不忍心杀她,哪怕她犯下这样的大错。 几个侍卫上前,将她架起来,直接把她从阁楼上托下去,下了楼梯,前方恰好有一队人手过来,佟惜龄抬头看去,便看到走在最前方的楚合意。 楚合意英姿飒爽,而她狼狈不堪,不过佟惜龄看着她,却是笑了。 “太子妃,今晚上你赢了又怎么样?在太子殿下心目中,你永远比不过我。” 别人谋害太子妃,那都是满门抄斩,但是谢凛都不忍心杀她。 楚合意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挑眉:“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第387章 太子请节制 佟惜龄闻言,真是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她被侍卫架出去没多远,就听到楚合意在阁楼下喊:“凌王妃,温夫人,我把元祁世子和温少爷给你们带回来了!” 死亡的恐惧散去,新的愤怒袭来,佟惜龄差点咬碎银牙。紧接着,双手的疼痛也变得尖锐,席卷她全身,鲜血滴落的同时,她冷汗也跟着一并滑落。 两位母亲不管不顾地从阁楼上跑下来,几次差点摔倒,终于来到楚合意面前。 顾不上向她行礼,便往她身后看去,两个孩子受了伤,也被折磨得不轻,是由两个侍卫背着回来的,如今正在两个侍卫的背上。 两位母亲奔过来的时候,两个侍卫便分别将孩子从背上放下来,送到两位母亲的怀中。 元祁世子鼻青脸肿,十分虚弱,他睁开眼睛看着凌王妃,豆大的泪珠瞬间就冒出来,他稚声稚气地说:“母妃,我想吃猪肘子……” 凌王妃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把孩子往自己怀里紧紧搂着:“母妃让人给你做,咱们回家,回家就能吃上了。” 元祁世子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晕倒在凌王妃的怀中,凌王妃身材纤细,竟一下子把八岁的儿子抱起来了,说着要赶紧回王府。 楚合意道:“凌王婶,元祁世子受伤不轻,先送入皇宫,叫御医诊治,待他好转再回王府不迟。” 救回两个孩子之后,楚合意第一时间便想把他们送回皇宫诊治,但想到两位母亲可能急得发疯了,反正距离也不远,她就先把孩子送过来了。 温家少爷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小小的人儿身上多处伤口,被饿了许多天,只能吃些东西吊着性命。 那些人想要营造一个“楚合意折磨虐待这两个孩子,最终一剑杀之”的假象,因此失踪那天还肉嘟嘟的孩子,这会儿虽然活着,但已经被折磨得不行了。 此时五岁的温小少爷,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温夫人,许久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母亲我好想你……” 这话像是用尽所有力气说出来的,温夫人感觉心都碎了,在回宫的路上,她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即便是她的陪嫁嬷嬷想要替替她,她都不愿意。 在他们后面,谢凛也从阁楼上下来了,走在楼梯上的时候,他的视线就一直扫着楚合意,确定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口,谢凛才松了口气。 走到楚合意面前,谢凛张开手臂,将她抱住。 楚合意愣了愣,以前都是她主动抱谢凛,现在谢凛居然学会主动了,她也抬起手臂,环着他的腰身,轻声说:“我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谢凛在她耳边说:“合意真厉害。” 谢凛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便退开了,牵起她的手,旁若无人道:“我们回宫吧,夜深,外面冷。” 楚合意跟着他走出去好几步,才摸着自己的脸想,刚才谢凛做了什么? 经历过厮杀,楚合意身上都是血腥味,回宫之后,她便迅速去洗澡,换上干净衣服。 出来的时候,瑞嬷嬷告诉她:“元祁世子和温家小少爷,被送到永信宫去了,请了甘遂太医来看,太子殿下也在那边。” “百花有没有受伤?”楚合意一边往永信宫去一边问道。 瑞嬷嬷回答:“没有受伤,百花去洗澡换衣服了,一身的血。” 楚合意到了永信宫,谢凛立即上前迎她,牵着她的手,对她道:“甘遂太医已经给元祁世子与温家少爷看过,没有生命危险,将养十天半个月就会恢复。” 楚合意“哦”了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找到两个孩子的是时候,他们已经浑身是伤,就等着被补上最后一剑了。 所以,她利用大火和突如其来的官兵,引开徐天盛等人的视线,再用提前准备好的稻草人,迅速将两个孩子给替换掉。 百花被关在阁楼上之后大喊大叫,也是为了让徐天盛他们相信,从而放松警惕。 而她在救下两个孩子之后,便带着其他官兵将那一片地给包围了,在谢凛带着人手抵达那座院子之时,徐天盛带着人手撤退,直接被她捉拿了。 当时的情况真是十分凶险啊,打的既是信息差也是时间差,完全是在和阎王爷抢命,但凡她稍微有点差池,或者晚点时间,那两个孩子都要死于非命。 楚合意上前去看那两个孩子,他们身上的伤,被甘遂联合其他太医一起处理过了,也吃了药,现在已经睡下,容颜很是安详。 两位母亲一直守在他们身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更别提下去休息了。 楚合意也没劝她们,对这两位母亲来说,恐怕只有一直看着孩子,她们才会安心,而且这种情况大概要持续好长时间。 时间才能抚平她们心上的恐惧,其他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 所以,楚合意与谢凛没有多说什么便回去了,楚合意往长宁殿走,谢凛也跟上来。 楚合意问道:“今晚上的事情,皇后与公主也参与了,听说皇后还杀了一个叫环儿的宫女,这是为何?我听闻那环儿进宫之后,一直很受公主和皇后宠爱。” 谢凛便将武才人的故事给楚合意说了,并且问她:“合意以为,那环儿是谁的人?” 楚合意脑海中闪现润雪前世今生所做的事情,几乎一瞬间就确定:“环儿一定是润雪的人,润雪想要效仿那武才人,登基为女帝!” 谢凛微微颔首,他也这样以为。 “但是,润雪把环儿送到平阳公主和皇后身边,目的是什么呢?”楚合意说着,看见谢凛带笑的脸,她的脑子瞬间就清明了。 “润雪知道你与皇后不对付,虽然是亲生母子,但是形同仇人。所以她把环儿送入后宫,让环儿在皇后与公主面前说武才人登基的故事,就是要怂恿皇后与公主与你争夺皇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润雪打的是这个主意。” 谢凛笑了,但是脸色却一片冰冷:“但是今天晚上,皇后趁机在我面前,将环儿杀了。” “皇后反应真快啊,居然猜出了环儿是润雪派来的奸细……可是皇后是真心为大启安定才杀死环儿吗?”楚合意问着,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正想继续说下去,楚合意却发现,她和谢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长宁殿床前,谢凛帮她把外边的衣服脱了,她已经顺势坐到床上,而谢凛正在脱衣服要上来。 楚合意:“……” “谢凛你别来了,上次事后你在床上躺了五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楚合意连忙阻止他。 谢凛整个儿一僵。 第388章 起不来床 不过谢凛也只是僵硬一瞬而已,他表情很快恢复正常,气息很是温和,自然而然地爬到楚合意身边,顺势拉过楚合意的被子,把他们俩的膝盖一起盖住。 楚合意这会儿可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呢,对谢凛是一脸的防备。 所以,谢凛也就只能陪她坐着。 只是两人身子挨着身子,他身上的热量从胳膊处,不断传到楚合意身上去。 谢凛看着她戒备的模样,真诚又感动道:“合意这样为我的身体着想,我实在感动,你说得很对,我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让你总是为我忧心。” 楚合意点点头,就是这样的。 谢凛见她松动,继续道:“但我们到底是夫妻,总是分开睡,别人便会以为我们感情不和,总有女人肖想我,像苍蝇一样讨厌。” 楚合意瞬间就想到佟惜龄,心里的厌恶顿时就升起来了。 谢凛眉眼温柔、声色温和:“躺下来睡吧,今天你也累了。” 说着话,谢凛已经躺下了,楚合意看他一眼,也就顺着他一起躺下了。 谢凛忽然将手横过她的身子,楚合意浑身紧绷,但是谢凛只是帮忙把她那边的被子拢好,再压到她的身下来。 楚合意僵硬地躺着,她知道自己误会谢凛了,但是谢凛为她弄被子的时候,压着她的身子,呼吸还洒在她的脸上,热热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根本无法忽略,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紊乱了。 “合意的心,跳得好快……”谢凛说着,还用耳朵贴上去听。 楚合意正要把他推开,却对上他灼灼的眼眸,谢凛很是关切地问:“合意在心慌?心慌什么?” 楚合意脸上蒸腾起热意,谢凛明知故问嘛! 她狠狠瞪了谢凛一眼:“你在干什么呢?给我下去。” 谢凛眼里似乎沾染了湿气,眼尾红红的,目光比方才还要灼人,一张脸落在楚合意的眼里,简直漂亮又诱惑,像个妖精。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氛围变得很奇怪,楚合意发现自己根本凶不起来,还沉溺在这奇怪无比的氛围中。 谢凛忽然把头埋下去:“我只想抱抱你。” 最后趁楚合意不注意,他亲了楚合意…… 后来的事情就奇奇怪怪,然后疯狂地往楚合意不可置信、想要拒绝却又不想拒绝的方向发展…… 次日一早,谢凛果然起不来床了。 楚合意看着他虚弱又满足的模样,羞耻、心疼却又生气:“要不要喊甘遂太医来给你看看?这次怕还是要在床上躺两三天!” 这种事情说出去她都觉得没脸,明明让他不要乱来,会伤身子……谢凛也确实没有乱来,他只撩拨,最后是她乱来的。 所以楚合意才生气。 谢凛却看着她笑:“无妨,在床上躺两三天,就可以休息两三天,不用批奏折、上朝了,多好。” 楚合意恨不得拧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谢凛是这样的狗男人呢? “合意不要自责了。”谢凛握住她的手,眼底无限深情,语气很温和:“能让你快乐,我感到很高兴。我现在才算明白了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古人诚不欺我啊。” 楚合意甩开他的手,敲了下他的胸口:“虽然你是真的弱,但你也是真的狗啊!” 谢凛:“……” 楚合意说了什么? 谢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楚合意确确实实是这么说了。 而且说完还跑了。 楚合意的羞耻,不是没有来由的,夫妻之事很正常,这一点她知道。 但是她和谢凛的夫妻事,会被人写下来啊,说不定史官还要记上一笔,说她太过凶猛,事后让太子殿下躺在床上两三天下不来床。 这就很难为情了,换谁不羞耻? 楚合意离开之后不久,下不来床虚弱不已的谢凛,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便忍不住笑出声来,没过片刻,他把成英喊到身边,吩咐了成英几句,成英便出去了。 佟惜龄被关进大理寺。 大理寺的人对她用刑,问她背后的人除了徐天盛之外,还有谁。 佟惜龄受刑之时,疼痛难忍,却还是坚持说没有其他人了,就算徐天盛那边还有其他人,她也不知道,而后便昏死过去。 她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又悠悠醒来,再次被上刑、被逼问,在佟惜龄疼得快要发疯的时候,成英来了,把她从大理寺带走,送回月临殿去。 “是太子殿下让你来救我的吗?”佟惜龄虚弱地问道。 成英点点头,“是的,佟姑娘。把你关到大理寺,太子殿下实在是迫不得已,若不这样,只怕天下臣民都要让你去死,太子殿下为难啊,为了稳住天下臣民,为了能让姑娘活着,太子殿下只能让姑娘受苦了。” 佟惜龄的眼泪滚滚落下。 她就知道,谢凛不会轻易放弃她的,在谢凛心目中,她才是真正的楚合意,好在大理寺的刑罚,她熬过来了。 成英继续说道:“这段日子,佟姑娘便好生在月临殿养着,莫要去找太子殿下,否则被人看见,太子殿下又要为难。姑娘只需记得,太子殿下的心一直在你身上就是了。” 佟惜龄乖乖点头:“嗯嗯,我记得了,多谢成公公。” 稍顿,又道:“你也告诉太子殿下,叫他好好养身体,不用挂念我,我与他来日方长。” 她和楚合意之间,也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要将今日遭受的痛苦,百倍加诸在楚合意身上,叫楚合意求天不应,下地无门。 紧接着,佟惜龄又想到环儿死了,她还活着,她以前不认识环儿,也没和环儿打过交道,但皇后说环儿是成王妃的人,且能说出那等离经叛道的故事,她觉得皇后的猜测是对的。 因为她“借尸还魂”的本子,其实是润雪给她的,在谢凛面前如何模仿楚合意说话做事,也是润雪教给她的。 没想到这个走向的本子,如此好用,聪明如谢凛,也逃不过美人关。 就是不知道成王夫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到盛京城来,攻占盛京城。 “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被楚合意救了回去?离间谢凛与楚合意的计策,失败了?”远在炎州城的润雪,得到这个消息,脸色很难看。 第389章 她重生的? “环儿还死了?”润雪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毕竟这次为了离间谢凛与楚合意,她派出去的人手很多,做了很长时间的部署。 如果成功的话,太子和镇北侯府就会分裂成两股独立的势力,来日她逐个击破就容易很多。 结果失败了。 两个孩子都落到他们手中了,居然还失败了,润雪简直要气吐血。 而且环儿还被皇后杀死,等于她用来离间皇后、公主与谢凛的棋子,也被彻底除掉了。 皇后与平阳公主的势力,注定不能为她所用,去对付谢凛,她如何能够不生气? 润雪简直要气疯了,她感觉底下办事的人都是饭桶,拿着王炸,还能输得这么惨。 东方朔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谢凛与楚合意向来奸诈,不过我们也不是输得彻底,至少佟惜龄用了你给的本子,到底成功得到谢凛的信任了。” 夫妻二人坐在床边,东方朔冷笑:“现在在谢凛心目中,佟惜龄才是真正的楚合意,而真正的楚合意则是假冒的。佟惜龄才是我们的王牌,她参与谋害太子妃,不仅没有被处死,谢凛还因痛心疾首而病倒了。” “王牌”这个词语,是东方朔从润雪这里学来的,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王妃实在聪明,脑子里有许多稀罕的想法,并且十分能干。 东方朔继续道:“你想想看,佟惜龄成功取得谢凛的信任,继续待在谢凛身边,往后盛京城不是我们想要攻占就可以攻占的吗?” 佟惜龄的成功,让东方朔觉得,盛京城已经是他们夫妇的囊中之物,只看他们什么时候去取罢了。 他这般说着,润雪的情绪才好转许多,没错,佟惜龄才是他们的王牌。 拿捏了谢凛,便等于拿捏整个盛京城,甚至是整个大启。 不过润雪很快想到一件事——楚合意当真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吗? 否则为何先前她每次对上楚合意,总是失败? 楚合意是她天生的克星?如果楚合意是重生的,那真是太可怕了,楚合意知道她未来所做的一切,也知道她将采用的所有行为…… 润雪的眼神,冷到眼底去。 她庆幸自己不久前想到楚合意重生的这个可能性,从而写下重生剧本,让佟惜龄带着这个剧本去到谢凛身边。 纵然楚合意当真是重生的,现在也不得谢凛信任,她的重生无法发挥作用了。 ……还是要把楚合意除掉才能安心。 是的,必须尽早将楚合意除掉。 若是她能够早日想到楚合意重生这件事,她和东方朔就不会被迫退到炎州城。 可惜,那时候的她完全想不到这点。 好在她后来想到的时间,也没有很迟。 次日一早,润雪带着东方朔一起走出王府,夫妇二人微服私访,查看现在炎州城与澜城的建设。 她推出了曲辕犁,采用了现代四方格的插秧方式,大大缩减了农民种地的时间与力气,粮食还因此增产了。 因此,炎州城与澜城百姓,对成王夫妇的信任度,大大提升,越发忠诚于他们,认为他们夫妇二人给炎州城与澜城的百姓,带来了美好的日子。 以前润雪还未想到用水泥建设这两座城池的,当佟惜龄写信来问她水泥如何制造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东西。 于是在得到谢凛将水泥应用到各种建设的消息后,润雪便下达命令,让百姓暂停手中活计,运用水泥将炎州城与澜城建设得固若金汤。 她想着来日身为太子的谢凛,管辖之下的城池,在日晒风吹雨打当中建筑物不断坍塌,而她建设起来的两座城池却屹立不倒时,根本不用战争,大启百姓都会主动站到她和东方朔这边来。 不战而胜。 想到这里,润雪笑了笑,对于眼前不断忙碌建筑城墙的百姓,也都充满了笑容。 润雪对身后跟着的人说道:“往益州城去开办酒坊的队伍,可找齐了?” 底下人回答:“成王妃,已经找齐了,地方也已经找了,明日就可直接出发过去。” 润雪点点头,“嗯”了声,表情是满意的。 益州城距离炎州城近,距离盛京城远,盛京城的手很难伸过来,她先把酒坊开到那边去,再一点一点将益州城抢占过来,成为她手中的城池。 不过在益州城开一家深巷酒坊,只是明面上的战术而已,暗地里她已经在年前做了其他准备。 就算现在楚合意没死,那她也快死了。 「楚合意没死……」盛京城凤梧宫内,皇后心中也在盘旋着这一句话:「且没有因为两个孩子的失踪,遭受任何牵连与处罚。」 李朝云依旧陪伴在她身边,陪她吃饭,陪她散步,陪她说话。 皇后没有将心事表现在脸上,对待李朝云很是温和慈祥,她拉着李朝云的手说: “太子还在宫外时,便与太子妃相识,他们情深意笃,共过患难,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太子对太子妃情根深种,如今眼里只有太子妃一个人,你要理解太子。 “过个三五年,他们夫妻的感情淡了,你的机会便来了。历史上何曾有哪个君王,身边只得一个女子呢?你要想开些。” 李朝云温温和和的,“能够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是朝云的福气。不管是否被太子看上,朝云都不介意,朝云只想一心一意侍奉皇后娘娘。” 皇后拍拍她的手,笑着道:“我知你这孩子是好心,温柔又体贴,莫说太子身边需要多几个贴心的姑娘照顾,便是你陪伴本宫这么久,本宫都得为你考虑终身大事。” 御花园里早春的花开了,皇后与李朝云继续往前走,赏花去了,一派悠闲惬意,与世无争。 不知想到什么,皇后开口:“不知太子妃可有空,安嬷嬷,你去请太子妃过来一同赏花。” 安嬷嬷没有请到楚合意,因为楚合意去见徐天盛了,徐天盛被关在牢房里,是她亲自捉拿的。 他身为皇宫侍卫,知晓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的下落,却不上报,反而助纣为虐,理应处死,但他嚷着要见太子妃。 还说若不为他请人,回头太子妃知晓他死了,众人一定会跟着偿命。 狱卒们见过许多今日为臣、明日下狱,今日下狱、明日为臣的例子,不敢轻视,便去请示楚合意。 楚合意想到她曾经与徐家的瓜葛,便去见徐天盛了。 第390章 欠她幸福 徐天盛已经受过酷刑了,衣衫破烂不说,身上的伤痕纵横交错,不断地有血从各处伤口流淌出来。 他的发丝被血水凝结成一绺一绺的,靠坐在牢房的墙壁上,见到楚合意过来,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仿佛在说:「我就知道太子妃一定会来。」 楚合意站在牢房外面看着他,上下打量着他,却是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许久,到底是徐天盛率先熬不住了,他开口:“太子妃既然来了,又为何沉默?” 楚合意来此,应该就是怕他把她十四岁在徐家的事情说出去,可她为什么沉默? 她应该先出声才是。 而率先出声的人,总是占据下风。 可楚合意居然这么能忍,反而换做他不能忍了,成了率先开口的那个人。 楚合意淡淡道:“你请求见我,不是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徐天盛看向她身后与周围,狱卒都退出去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徐天盛笑,“太子妃明明很害怕往年在我家时所做的事,被旁人知晓,却不主动开口,实在是个厉害角色。难怪你能够从昔日的亡命之徒,成为今日的太子妃。” 楚合意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听完他的话,甚至还冷笑了一下,却没有开口。 徐天盛恼了,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狂怒不已,几乎是脱口而出:“太子妃,请你放我离开这死牢,这是你欠下我们徐家的!” 他目眦欲裂,却又自信满满,认定昔日的事情,可以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楚合意却哼了一声,“我今日来此,正想告诉你,五年前我在徐家所做的事情,我从不曾后悔!即便让我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选择那样做!所以,你不必拿五年前的事情来威胁我,你犯下死罪,注定死路一条!” 徐天盛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轰的一下,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瞬间褪尽,挑衅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你就不怕太子殿下得知你昔日所做的事情,对你嫌弃不已吗?你就不怕那件事曝光之后,这太子妃之位,你再也坐不得吗?” 徐天盛咬牙切齿,根本不信楚合意当真不在乎,不后悔,不害怕。 楚合意笑:“徐大哥把那件事情透露出去试试看呢?” 徐天盛:“你若是不心虚,不害怕,今日为何来此见我?” “来看看你还有没有更厉害的招数,可惜,你说来说去都是过去的事。而那些事于我来说,早已经不是事。” 徐天盛感觉心口瞬间被冷气灌满了,他目光阴冷地盯着楚合意看了许久:“所以,你当真要让我死在这里?你当真不放我离开?你身为太子妃,你有能力让我活命的!” “我确实有能力让你活命,但你犯下的是死罪!两个孩子何其无辜?被你谋害的我何其无辜?我为什么要救你?” 徐天盛哈哈大笑起来,眼眶通红:“为什么?你问得好啊,因为你欠了我妹妹一条命!当然,我也看出来了,你是非要我死不可,我也不强求你了,但是你欠下我妹妹的,你用什么偿还?” 楚合意抿唇,一时间只是看着他。 徐天盛继续道:“你让她新婚就成为寡妇,受人指指点点,几乎活不下去,太子妃,你欠她幸福! “而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什么,太子妃应该偿还她才是。我可以去死,但是太子妃不把一个太子侧妃的位置给我妹妹,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徐天盛又笑起来,充满挑衅。 楚合意瞬间就懂了,徐天盛口口声声说愿意去死,却要她偿还徐书兰,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要让徐书兰做太子侧妃。 徐天盛虽然犯下死罪,但是行刑却不是立刻的事情,如果徐书兰做了太子侧妃,一定会保住他这个长兄。 在益州的时候,徐天盛就想踩着徐书兰吸血。到今天,徐天盛还想踩着徐书兰摆脱死亡,青云直上。 “太子侧妃,这是她想要的吗?”楚合意问道,声音冰冷。 “这肯定是慧姐姐想要的呀,她每次看见柳公子,都忍不住脸红的。”镇北侯府最小的姑娘楚心如此说道。 那柳公子正是二夫人给楚慧相看的夫君,两人见过几次,都互相有那么点意思,柳家已经叫媒人上门来说亲了,但镇北侯府还没完全确定。 柳公子容貌昳丽,温润儒雅,可惜是个读书人,虽然文质彬彬,但是看着也太瘦弱了,这是楚震很不满意的。 虽然大女儿的夫君也文弱,但人家是太子,容不得他们镇北侯府挑选。 但二女儿选的还是个文弱夫君,楚震心里老大不乐意。 “上次说的狩猎一直没去,恰好这几日天气不错,元祁世子和温家少爷也找回来了,不若明日我们去狩猎,把那柳家公子也一并叫上。”楚震说道。 “对了,还要去把太子妃一起喊来,让她也给慧慧把把关,若是太子妃觉得可以,那我们就听太子妃的。” 二夫人听着觉得好气又好笑,明明是楚震自己不愿意选柳家公子做女婿,故意叫上人家去狩猎,那柳公子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哪里擅长狩猎? 把楚合意喊来,不就是让柳公子在楚合意面前丢脸,让楚合意也看不上这个妹夫么? 二夫人立即着人去给柳公子送请帖,又派人去宫中给楚合意送信,约了他们二人明日出门一起狩猎。 镇北侯府人人弓马娴熟,最小的楚心和楚辚如此,即便是不喜欢打打杀杀只爱圣贤书的楚轫,也是如此。 次日一早,镇北侯府全家老小,齐聚东山围场,人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飒爽无比。 等了一会儿,楚合意来了,天气微微热了,她穿一身红色骑马装,很是夺人眼目。 现在就等柳公子了。 楚合意对柳公子完全不了解,只听说是个读书人,便问道:“父亲,二娘,柳公子此人读书厉害,骑射也很厉害么?那肯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家人们的脸色都有些怪异,楚慧甚至有几分羞赧,楚合意不解,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见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牵着一匹马,艰难地往这边走来。 之所以艰难,实在是他牵的马,完全不听他使唤。 第391章 同意婚事 众人等了好久,那柳公子才终于到达跟前,他惭愧不已地向楚震、二夫人致歉:“对不起,晚辈来晚了,还望楚伯父和楚伯母原谅。” 楚震哼了一声,显然很看不上他,直接道:“上马吧,我们这么多人就等你一人了。” 话音落下,楚震已经策马冲入林中,二夫人见状,也迅速跟上去。 楚家其他孩子都看了柳公子一眼,便策马离去,看得柳公子是目瞪口呆。 他好不容易才使唤这匹马到达这里,结果转眼间镇北侯府的人全都不见了?这叫他怎么跟得上去? 柳公子咬咬牙,试图爬上马背,但是马儿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很不配合,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爬上去。 小厮劝他:“公子不会骑马,何必勉强自己?即便您爬到马背上,也难追上镇北侯府的人,他们个个弓马娴熟……退一万步说,即便追上了,公子又能狩猎吗? “小人心想,这不过是镇北侯府不愿与柳家结亲,想出来的拒婚招数罢了,这事儿小人都能看出来,公子聪明,又怎会看不出?何必自取其辱?” 小厮对他家公子,实在心疼。 柳公子并不恼怒,反而笑了笑:“你所说的我如何不知?但不会骑马,就要放弃吗?谁人生来就会骑马的? “楚伯父他们既然知晓我不会骑马,却还邀约我来狩猎,他们肯定不是想要看我骑马射箭到底有多差,大概是想看看我这个人能有怎样的毅力。” 在柳公子的努力之下,他终于骑到了马背上,他拉紧缰绳,对着小厮一笑:“里边危险,你不必跟来了,在外头等我回来就好。” 柳公子还没喊“驾”,胯下的马就往树林里冲过去,吓得他惨叫一声,连忙趴下身子抱住马脖子。 后面的路,他一直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马儿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身上不断冒出冷汗来。 楚震此时已经带着全家人,进入围场深处,准备狩猎了。 楚合意就跟在楚震身边,楚震说道:“听闻太子殿下又病倒了,等会儿打几只野鸡回宫给他炖汤补身体。” 楚合意的耳根子有些发热,不过众人跑进来,都微微出汗,所以众人见她耳根子红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嗯”了一声,便跟着父亲、二夫人他们开始狩猎。 他们在林子里转了一会儿,打到不少猎物,都没见柳公子来,众人不由得担心。 尤其是楚慧,不时地往林子外面看。 他会不会跑错地方了? 他会不会遇到野猪之类的猎物了? 他一个弱书生,怎么对付得了? 不行,她得回头去找柳公子。 楚震发现她的动静,喊住她:“有没有可能,柳公子根本不敢进这林子呢?” 楚慧抿了抿唇,最终居然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破天荒地顶撞他:“父亲,柳公子本就不会骑马射箭,他没有进林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楚震眼里瞬间腾起怒火,“他可以不会,但他不能遇到困难就直接退却,如此懦弱,怎配娶我女儿为妻?你还未嫁人,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楚慧愣在原地,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显然是又气又羞。 楚合意骑马到她旁边,声音温和:“慧慧,同情男人是悲剧的开始啊。” 楚慧扭头看她,忍着眼泪:“大姐,你也赞成父亲么?太子姐夫也不擅长骑马射箭啊。” 楚合意道:“太子殿下只是身子骨弱,并没有不擅长。况且我与太子之间的考验,并不在于骑马射箭。而你与柳公子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经历做基石,父亲多考察他一番,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说了,东山围场并不是野生森林,里面虽然有猎物,却也不会凶悍到什么程度去,最多也就是野猪而已,若是柳公子连进来的勇气都没有,可见他娶你的决心也没有多坚定。” 楚慧倔强地抿着唇,没有说话。 楚合意问她:“慧慧对柳公子没有信心吗?” 楚慧愣了下,她和柳公子相见的次数不多,对他确实没有太多了解,或许父亲的做法是对的,大姐的说法是对的…… “大姐,我们继续去打猎吧,如果他来,我就认定了他。如果他没有来,就当我和他没有缘分。”楚慧呼出一口气,如此说道。 楚合意笑道:“不愧是我们镇北侯府的姑娘,拿得起,放得下!” 楚慧对她笑了笑。 大家准备往前,继续打猎,甚至楚慧跑到了楚合意的前面去。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杂乱的马蹄声,甚至还有惊慌的叫声,楚慧倏然回头,看到是柳公子骑着马来了。 他的马大概是受惊了,横冲直撞,这里又是树林,镇北侯府的人都在这一片了,那马儿想要避开他们,就得撞到树干上去,想要避开树木,就得撞到旁人…… 众人想要迅速避开,时间上也来不及。 柳公子显然也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十分凶险,可他无法让胯下的马停下来,只好努力地往无人的地方冲去—— 前方就是一棵高大树木,撞上去非死即伤。 楚慧大喊:“柳公子,快让马停下来!” 柳公子大喊:“这马儿不听我的话啊!” 楚慧咬咬牙,策马到柳公子身边,站到自己的马背上,一跃而起——在柳公子撞到大树上之前,抱着他从马背上直接滚落下去。 他们二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撞到一棵大树,才终于停下来。 好巧不巧的,在大树后面,一只野猪朝他们扑了上来。 楚慧背对着大树,看不到。 但是柳公子面对着大树,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额头在流血,衬得他脸色一瞬间雪白,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拼尽全力扭转自己和楚慧的姿势,把楚慧死死护在自己怀中…… 人固有一死,若是为救人而死,也不算他白来这个人世走一遭——如此想着,柳公子闭上眼睛。 “嗷!!”野猪的嚎叫声,响彻树林,它扑倒在地上,地面震颤,地面上的落叶更是因此而飞起。 柳公子没有死,楚慧也没有死,因为在野猪扑过来的一瞬,楚震射出一箭,给了野猪致命一击。 楚合意与家人们,也都各自补了一箭,速度只比楚震慢一点点点点…… 柳公子与楚慧久久回不过神来,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只听楚震说道:“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当天晚上,他们把野猪烤了吃,但是野猪的两颗尖牙被留下来,成为柳公子与楚慧的定情信物,也是辟邪用物。 第392章 宣战了 初春时节,楚慧与柳家公子的婚事定下了,二夫人很忙碌,要准备许多陪嫁的东西,镇北侯府一派欢快气氛。 楚震也很高兴,时不时地要与二夫人小酌两杯。 入夏时节,平阳公主与平西侯府的小公子罗肃大婚。 平阳公主是皇后所出,是太子亲妹妹,婚礼十分盛大,公主府建造得恢弘大气,十里红妆更是叫人眼花缭乱。 这一年,大启风调雨顺,楚合意与谢凛出宫时分,便看见道路被修得又宽又平坦,来往商人络绎不绝,道路两边田地里的庄稼,更是绿油油的。 夏季里的稻田中,蛙声一片。 百姓们安居乐业,几乎每个人都相信,这一年秋收一定很丰盛,那时候吃饱饭再也不是奢望。 楚辎从北境屡次送来奏折,都在说常青城的建设情况,当地百姓的房屋不再漏风漏雨,今年的土地耕种情况也很好,整个常青城欣欣向荣。 不管是润雪推出的曲辕犁,还是谢凛率先提出的四方格种植方式,在今年都推广到大启各个地方去。 百姓们虽然忙碌,但是日子有奔头。 总之,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但是,一道从益州传来的消息,打破了这种欣欣向荣的美好。 消息传来的时候,楚合意正陪伴谢凛在千秋殿批阅奏折,传消息的人说:“深巷酒坊开到益州城去了,屡次降低价格,与醉仙酒坊作对,如今醉仙酒坊的市场占比份额,正在逐渐缩小。” 那人还说:“醉仙酒坊的人屡次去找深巷酒坊的负责人,但深巷酒坊不由分说就将醉仙酒坊的人打一顿,然后又降低价格,这种事情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谢凛脸色微冷,楚合意也不做声。 那人继续说道:“醉仙酒坊的负责人找到益州城知府,要他介入此事,但知府刘广却说,益州城打开城门,欢迎四面八方的商人来做生意,为的是益州城的发展。生意上的事情你们各自解决就是,没有将前来此地做生意的商人赶走的道理。 “刘广知府这样说了之后,深巷酒坊的负责人更加嚣张,竟偷偷往醉仙酒坊放火,最后死不承认。醉仙酒坊的人虽然知道放火的事情是深巷酒坊的人做的,可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吃哑巴亏。” 谢凛听完之后,摆摆手,让那人下去了。 楚合意问他:“你怎么看?” 谢凛道:“深巷酒坊是成王夫妇的产业,他们退出盛京城之后,就把深巷酒坊转移过去了。在炎州城与澜城,深巷酒坊是十分知名的酒坊。 “如今他们把深巷酒坊开到益州城去,还屡次降低酒水价格,打压我们的醉仙酒坊,与醉仙酒坊发生严重冲突,不惜放火,让当地百姓流血,那就只有一个目的——” 谢凛看向楚合意,两个人四目相对,楚合意接下他的话语,说道:“成王夫妇向我们宣战了。” 谢凛微微点头。 外人看来,益州城不过是两家酒坊在互相竞争,深巷酒坊不过是想要吞并益州城的酒水市场而已。 但实际上,成王夫妇这一次出手,并不只是吞并市场,而是要吞并益州城。 如果他们此时不出手镇压的话,成王夫妇的阴谋就会得逞。 楚合意微微蹙眉:“益州城早有异动,只怕这只是其中一件小事而已……不知派谁去镇压。温大人自从去了粱州,可给你送什么消息来了?” 温庭慎送来的消息并不多,但也足够令人愤怒,谢凛将其情况告知了楚合意,楚合意听完,更是脸色如霜。 当天下午,谢凛便在明德殿召见十几个大臣,询问他们关于益州城酒坊互相竞争的事情,并且问他们,该派谁人去镇压比较好。 有三两个臣子道:“这是商业竞争,我们朝廷何必派人前去?没有这个必要嘛。” 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谢凛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十分冷淡,他将严重性说了出来,明德殿内便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给出提议,派谁谁谁前往,甚至还有说派罗承前往的。 “罗将军本就在西境,距离益州城很近,派他前往镇压,势必能完成任务。” 但是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否决了:“若是成王夫妇宣战的消息传到西戎去,罗将军又带兵前往益州城,钱州岂不是要失守了?” 众人争来争去,竟没有十分合适的人选,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楚震的头上,认为他宝刀未老,可以担此重任。 甚至还说:“若是派文策将军与楚老将军一道前去,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慧慧与柳家的婚事,按时举行,不必等我回来。”楚震对二夫人如此说道。 谢凛并没有派他前往益州城,而是他听了外头议论纷纷的声音,主动请缨前去的。 可惜再有两个月,就是楚慧的婚事,只怕他来不及参加,现在他只盼着孩子的婚事,莫要因为他前往益州城而被耽搁了。 柳家公子虽然外表柔弱,但内心实在坚韧。 “合意大婚之时你就没有回来,我们总希望慧慧出嫁的时候,你能在家,多少能圆满一次。”二夫人有些遗憾。 楚震却不以为意:“身为将士,能待在战场上,便是人生的圆满。” 二夫人只好给他收拾行李。 跟随楚震一起前往益州城的,还有谢凛身边的望山,楚震年迈,望山的职责就是任何时候保护楚震的生命安全。 此外,谢凛还从军营里提拔了两个人,此次跟着楚震前往益州城试试,看看日后是否能够独当一面。 楚老将军与望山带着人手出发的那天,楚合意打算出宫去送父亲,结果在走下台阶的时候竟然踩空了,崴了脚,骨头甚至错位了,脚踝肿胀得十分厉害,几乎无法行走。 等她乘坐马车赶到到城门口时,楚震已经带着人手离开了,楚合意呆在原地,恍惚间仿佛看到父亲立在马背上等待自己的画面。 可她错过了。 第393章 故人收尸 谢凛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走上前来牵住她的手。 “跟随岳父一同前去的除了望山之外,还有军中表现十分出色的丁毅与秦盛,他们是四哥亲自选出来的,想来不会有问题,而且温大人会在那边接应他们。” 楚合意点点头,或许是她过于担心了。 大概因为她崴了脚,错过父亲出征的时间,才会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和谢凛回皇宫去了。 迎面碰上皇后,谢凛想带着楚合意直接回东宫,不想搭理皇后,岂料皇后像是察觉不到,主动走到他们面前来。 “楚老将军已经出发了吗?”皇后自问自答:“益州城的事情,非同小可,太子殿下派老将军前去镇压,是对的。” 谢凛只是听她说话,并未回声。 楚合意看着谢凛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的轮廓,也选择沉默。 皇后继续道:“外人看着只是两个酒坊在竞争益州城的酒水市场,但实际上这是成王夫妇在宣战。太子一定要将此次事件镇压下去,否则成王夫妇的气焰只会更加嚣张。” 楚合意与谢凛相视一眼,稍显意外之后略微思索,又觉得情理之中。 皇后本来就聪明,她能够看出深巷酒坊嚣张背后的目的,并不难。 奇怪的是,与谢凛已经结仇的她,居然跑来告知谢凛这一点…… 而且丝毫不在乎谢凛对她冷脸。 这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不久前她当着谢凛的面,把环儿杀死是一样的。 沉默着,谢凛忽然嗤笑一声:“楚老将军已经出发了,皇后才来说这件事,岂不是太迟了?” 皇后脸上的表情有一些凝固,但她没有辩驳什么,只是说道:“太子聪慧,就当我马后炮罢。” 又说:“安嬷嬷做了好些糕点,十分可口,太子与太子妃到我宫中去吃些?” 谁能想到昔日屡次想要杀死谢凛的皇后,这会儿居然邀请谢凛去她宫中吃糕点,而且面对谢凛的冷脸,她竟一点脾气也没有。 权势,果然能够最大程度改变别人对你的态度。 谢凛脸上的笑容十分瘆人,他说:“不必了,太子妃崴伤了脚,得在床上休息,我要陪着她。” 他不顾皇后满眼的期待,招呼身边的侍卫,抬着楚合意从皇后身边走过去了。 他们才回到东宫不久,李朝云和安嬷嬷便一同送了糕点过来,正是先前皇后所说的美味糕点。 李朝云开口道:“这糕点,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若喜欢的话,便尝几口,若不喜欢,赏赐给下人也是可以的。” 换言之,就是皇后并不介意谢凛如何处理这份糕点,哪怕他不吃也不介意,主打一个慈爱宽和的母亲形象。 谢凛眸光森冷地扫视李朝云与安嬷嬷,淡声道:“你们皇后还说什么了?” 这次李朝云没有出声,倒是安嬷嬷回答:“皇后娘娘说,送糕点过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太子和太子妃的心意。她希望太子和太子妃能够接受,但如果您不愿意接受,她也能够理解。她只是想弥补一个母亲对孩子多年的亏欠而已。” 谢凛盯着那盘糕点,却想到谢家老夫人十多年如一日为他熬制毒药的事情来。 那时候谢家老夫人想要的也是借着亲自熬药一事,表达她身为母亲对孩子的爱吧? 谁能想到那样辛苦的母亲,熬的居然是毒药呢? “成英,将这糕点拿出去喂狗。”谢凛声音冷淡,说完再也不看安嬷嬷与李朝云一眼。 两人多少有些失望,但没说什么,也没有多做停留,便福身退下了。 楚合意手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看着她们两人离开的背影,“皇后身边的人当真和皇后一样,进退有度,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谢凛笑了:“合意觉得,皇后如此处心积虑,为的是什么?” 楚合意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名字。 谢凛笑意深了许多,眼神却冷冽很多,“厉害了我的太子妃,你与我所想如出一辙。” “那当然。”楚合意表情骄傲,她可是谢凛一手带出来的人,前世她退出盛京城的时候,还只是个脑子很简单的乡下姑娘呢。 谢凛见她满脸求夸赞的表情,觉得好笑,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顺势夸她好几句,楚合意满足了。 她的脚踝崴伤得很严重,楚合意自己都没有想过,只是下台阶踩空而已,可以伤到这种程度,她足足熬了半个月,腿脚才能自如行走。 而且甘遂还说了,只花了半个月时间就能自如行走,还是仰仗于她现在年轻,恢复得快。 楚合意的腿脚好了没几天,徐天盛就被砍头了,行刑之前,他把楚合意昔年在徐家所做的事情,嚷得人尽皆知。 楚合意在刑场旁边的高楼上,听完了他的话,徐天盛的话叫现场百姓全都沸腾。 盛京城中许多人知晓,她十五岁才被认回镇北侯府,因此大家便认为,徐天盛所说的话可信度很高。 人群都在议论楚合意,说人声鼎沸一点也不为过,而徐天盛的人头落地之时,周围的喧嚣才如潮水般褪去,倏然安静下来。 人潮逐渐散去,楚合意看到一个女子,从拥挤人群中逆流而来,跪在刑场前面,为徐天盛收尸。 楚合意看清楚了她的容颜,徐家小姐徐书兰。 五年前的徐书兰身量苗条,但纤秾合度,而现在的徐书兰很瘦,仿佛骨头上只贴着一层皮肉,瘦得很吓人。 可见徐天盛没有说谎,这五年来徐书兰的日子并不好过。 楚合意叫人上前去,帮助徐书兰给她的长兄收尸,而她自己,则直接走到徐书兰面前。 徐书兰的视线,从她的鞋面一直往上移动,直到看清楚楚合意的脸,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下,然后跪在地上行礼:“参见太子妃。” 她的眼窝深陷,眼神空洞,身形消瘦,给了楚合意很大的冲击,楚合意倏然想起,五年前她被徐书兰救回徐家的事情。 那时候是她给徐书兰行礼,姿势都不标准,“见过大小姐,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徐书兰得知她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便将她留在徐家,侍奉徐书兰左右。 徐书兰并不经常笑,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徐书兰经常一个人在夜里哭,有时候徐书兰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是湿的。 但是徐家上下,又对徐书兰很好,她是千娇万宠的千金小姐,不愁吃穿,身边还有丫鬟婆子伺候,楚合意不明白,她为何总是如此伤心。 后来她才知道…… 第394章 过去的事 徐书兰早在年前订了婆家,再有一个月就要嫁到贺家去了——得知这个消息时楚合意在徐家,已经待了一个月。 贺家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主要做水上生意,而且他们家在盛京城中还有亲戚,在当地可谓是一家独大。 从门第上来说,徐书兰嫁入贺家,等于高攀了,听闻贺家公子还长得一表人才。 “什么一表人才啊?”徐书兰的贴身丫鬟石榴说了:“用我们家小姐的话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人经常去那等不三不四的地方,听说还染过病,最可怕的是,他已经死过一个原配和一个小妾了。” 石榴又生气又恐惧,贴到楚合意耳边说:“听说死法很怪异,都是在床上死去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可见那贺家公子实在暴戾。我们家小姐嫁过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不仅徐书兰伤心,石榴也伤心啊,她和徐家小姐从小一起长大、情深无比不说,况且徐家小姐出事,她这个贴身丫鬟的日子能够好到哪里去? “既然贺家公子不是良配,为何还要把小姐嫁过去?”楚合意不解地问。 石榴压低声音道:“你别看徐府如今光鲜,实际上是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这两年一直在亏损,贺家又愿意出一万两聘金,老爷便答应了。” 楚合意“嘶”地吸了口气,她原本以为,卖女儿只在穷乡僻壤才有,原来贵府千金,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对徐书兰说,愿意带她逃婚,但是徐书兰拒绝了:“若是我走了,父母姊妹当怎么办?贺家不会放过徐家的,我不能走。” 楚合意不太理解徐书兰这种想法——家人都要把她卖了,她却还要为家里人着想。 她劝不动徐书兰,但徐书兰切切实实救过她一条性命,她便也没有离开徐书兰,倒是在一个月后,跟随徐书兰嫁入贺家去了。 婚礼排场很大,婚礼进行得也很顺利,但是徐书兰坐到喜床上时,浑身已经颤抖不已。 而贺家公子也果然不干人事,新婚夜喝了酒,进喜房之后便将徐书兰所带的婆子丫鬟全部赶出去,他将徐书兰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绑在床上,用鞭子抽打她。 哭泣声响彻喜房,却只有贺家老夫人身边派了个嬷嬷来劝,但也只劝贺家公子莫要闹出人命,否则不好收场。 贺家人似乎都习惯了贺家公子的所作所为,婆子只劝了一句就走了,其他下人更是十分麻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楚合意潜回喜房的时候,徐书兰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恨不得去死。 楚合意将早些藏好的匕首拿出来,慢慢靠近贺家公子身后,趁他不注意,将匕首从他的后颈扎进去,直接贯穿他的咽喉。 贺家公子根本没看清楚杀死他的人是谁,就倒在了徐书兰身上,至死双眼都未曾闭上。 徐书兰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目光发直,完全反应不过来。 楚合意看着她,道:“大小姐,昔日救命之恩,就当我今日报答你了。” 她没有解开徐书兰身上的绳子,直接跑了。为的是众人不将杀死贺家公子的罪名,推到徐书兰身上。一个四肢被绑住的女人,如何杀死贺家公子呢? 事情很快暴露了,贺家与徐家联手追杀她,她不断逃逃逃逃,死里逃生,落入江水,顺流漂走,然后被楚辎救下了。 徐书兰住进了永信宫。 楚合意对她说:“你尽管在这里住下,来日我与太子举办一场宴会,邀请青年才俊一同来参加,你到时候去看看可有喜欢的。” 徐书兰点点头:“多谢太子妃。” 她对楚合意说,贺家公子虽然不是她所杀,却因她而死,徐家也因此逐渐落魄,大哥带她到盛京城来讨生活。 如今现在大哥身死,她彻底没有家了。 说完话,她便晕倒过去不省人事,楚合意只好带她回宫。 徐书兰曾经救过楚合意的性命,且给过楚合意一次家,所以,五年后的今天,在楚合意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没有理由不管她的死活。 徐书兰住进来之后,楚合意给她拨了一个嬷嬷两个宫女伺候着,还安排太医专门给她调养身体。 醒来之后的徐书兰很安静,不是做女红就是看书,只有炖了汤或者做了糕点,才亲自给楚合意送来,其他时候基本不主动来找楚合意。 她对楚合意说:“待我寻得如意郎君,成婚之后,便离开东宫,不给太子妃添麻烦。” 楚合意道:“婚姻是终身大事,你可以慢慢找,不着急。” 徐书兰惨淡地笑道:“也不知我这样的姑娘,年龄大,又没有家世,是否会有人看上。” 楚合意安慰她:“会有的。天地宽广,总有人会为你而来,只为你这个人,不为别的。那个人不会介意你的过去,只想和你有一个将来,与你组成一个家。” “多谢太子妃安慰我,我心里好受多了,下次我做了糕点,再给太子妃送来。”徐书兰对她笑了笑,福身退下了。 楚合意看着她日渐丰腴起来的身子,也扬唇一笑。 更叫她开心的是,益州那边送来消息,说当地动乱已经被镇压下去了。 谢凛拿着书信,说道:“岳父在书信里说,他本该镇守益州城的,毕竟现在成王夫妇虎视眈眈,但当地有望山、丁盛和秦毅,暗处还有温大人,所以他准备回来,送慧慧出嫁。” 确实是好消息,楚合意多日的担忧一扫而空,她拿着书信看了又看,内容虽然简短,但语气坚定,确确实实是她父亲的亲笔信。 “还有一件事。”谢凛又开口:“早上皇后那边派人来说,皇后出宫了,要去太傅府住一段时日。” “皇后这个时候离开?”楚合意有些意外。 谢凛点点头,表明这件事千真万确。 皇帝一直“病重”,至今未好,始终待在太极宫不曾出门,皇后这一走,众人便都知道,如今的皇宫,或者说整个大启,彻底由太子与太子妃掌控了。 时光匆匆,草木从一点嫩绿,变成了厚重的绿色锦缎,风吹起时又好像绿波荡漾到了天之角,一片壮阔。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楚慧与柳家公子的婚事,就在眼前了。 第395章 楚震死了 夏末,天气依旧炎热,太傅府后山的浴池里,靠坐在池边的元皇后出了一身汗水,脸上透着红晕。 “皇后娘娘,小人伺候得您舒服么?”男人从水中冒出来,嘴唇红艳艳的,小麦色的皮肤上滑动着水珠,而胳膊与胸膛上的肌肉,则彰显着他的力量。 他是太傅府的门生,不仅孔武有力武术出众,而且读书好,只是目前还缺一个出头的机会。 皇后回来娘家没几日,就注意到这个男人了,事实上,这个男人的表现也着实让她很满意。 许久没有体验过作为女人的快乐了。 不过皇后并没有回答男人的话,只是微微抬脚,踩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不一会儿,水声再起。 浴池外边传来脚步声,皇后声色沙哑地问外面的人:“若本宫没记错的话,今日镇北侯府有大喜事,镇北侯可按时回来了?” “侯爷还是没有回来,小人出了城门又往前走了十里地,始终没见到侯爷的影子。”二夫人派出去的小厮跑回来说道,气喘吁吁的。 今日已经是楚慧与柳家公子的大婚之日了。 按照楚震书信所说,他昨天就该到家的,结果他们等了一夜,也没等到楚震回来。 天不亮二夫人就派两个小厮到城门外去打探了,现在居然还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二夫人昨晚就没怎么睡,早起到现在眼皮子一直跳,这会儿更是心神不宁。 “继续到城门外等着,有侯爷的消息了,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二夫人的声音,情不自禁有些发沉。 陆续有客人登门,二夫人深吸口气,整理妆容,带着满脸的笑,到前方去招呼客人吃好喝好。 嫁妆早上就已经开始往柳家抬去了,到现在还没抬完,而柳家那边的接亲队伍也已经到了。 第一个妹妹大婚,楚合意自然是前来观礼的,谢凛身为太子本可不来,但为着楚合意,他还是跟着一起来了。 因为他的到来,不仅是镇北侯府上下,便是客人们都拘束很多。 楚合意看着太阳已经当顶了,还是没见父亲回来,不由得心慌,她抓着谢凛的胳膊不自觉用了力。 谢凛反握住她的手安抚她:“早上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往益州城方向的那条路上去,不管什么情况,肯定很快会有结果的。” 楚合意点点头。 新娘子进夫家大门与新郎官拜堂是在黄昏时分,因此,新郎官上门之后不久,就要把新娘子接走。 但是楚震一直没回来,二夫人就想着等楚震回来送送女儿。 本该欢快的气氛,因着等待而有些紧张而焦灼了,最后是楚合意见时间不早了,她深吸口气,站起来做了主,让楚慧出门了。 她说:“三日回门,到时候你们再一道回来,与父亲团聚。” 楚慧点点头,盖上盖头,由着喜婆、丫鬟等牵着到门口,又由楚轫背上花轿。 楚家二姑娘这一出门,往后就成了柳家媳妇儿,二夫人不由得抹了一把眼泪。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十分热闹。 镇北侯府嫁女儿,而这姑娘还是太子妃的妹妹,街道两边挤满了人,都在看热闹,气氛很热烈。 楚慧忍不住掀开盖头的一角,偷偷往外看,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看到热闹的他们好开心。 现在盛京城都是水泥路面,大路宽广且平坦,特别好走。 路过些许稻田,水稻已经抽穗,特别饱满,沉甸甸地挂着,在逐渐西斜的阳光下仿佛泛着光泽。 楚慧收回视线,放下轿帘,放下盖头,抓紧了手中的喜扇,她心里想:「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父亲一定会回来的,哪怕不为了我的大喜之日,也要为了这满城抽穗很好的稻谷回来。这样的美好盛景,父亲身为守护大启几十年的将军,应该看到,不为别的,只因为父亲值得。」 新娘子被接走之后,镇北侯府就逐渐冷清下来,招呼前来的客人吃过晚饭,夕阳已经从山顶落下去。 楚合意还未回宫,谢凛也还在镇北侯府,薛金飞所带的上千侍卫,就在镇北侯府外候着。 下人们在收拾喜事过后的满地狼藉,二夫人不想动了,她带着一家子老小,在前厅等待楚震的消息。 太阳下去之后,月亮已经升上来,月光如霜,遍地都是,意外地带着清冷。 就算楚震不能按时赶回来,也该派人提前来告知才是啊。 外边传来脚步声,镇北侯府全家老小立即起身,朝门外看去,但是回来的却是跟着去柳家的小厮。 “柳家那边已经礼成了。”那小厮说道。 往后楚慧再回家,下人们不再称呼她为小姐,而是称呼姑奶奶了。 本该很开心的事情,但是大家都开心不起来。 二夫人给了赏钱之后,那小厮下去了,没过多久,外边又传来脚步声,众人已经懒得起身了,结果这次回来的是谢凛派出去的侍卫。 楚合意几乎是本能地抓住谢凛的手腕,情不自禁之下,把谢凛抓得生疼。 谢凛看了她一眼,反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着,这才问那侍卫:“可见到镇北侯了?” 那侍卫有片刻的沉默,须臾之后才说:“回太子殿下的话,镇北侯在回来的路上……牺牲了。” 五雷轰顶! 镇北侯府上下的人,都听到了侍卫的话,侍卫的用词很普通寻常,并没有任何艰涩字眼,但他们就有种听不明白的感觉。 楚震镇守北境几十年,右腿虽然瘸了,但也还算健康地活着。 他好不容易从北境战场退回来,只不过是去益州城镇压一场还未打到明面上来的“战争”而已,却在成功之后,回京的路上,牺牲了? 那侍卫继续说道:“运送镇北侯尸身的队伍,还有十里地就到达盛京城了。当时具体情况如何,镇北侯又是如何牺牲的,属下不得而知。” 二夫人缓缓地站起身来,眼前一黑,身子就往后倒,幸好被楚轫扶住。 但她眩晕也只是这一瞬间而已,等她反应过来,她便喊道:“备马!” 车夫备好马,二夫人一个字都没有说,骑着马就出了镇北侯府大门,不管楚震是生是死,她都要亲自去看。 楚合意立即挣脱谢凛的手,骑着马冲了出去,楚轫、楚悠、楚辚、楚心等等见状,也立即翻身上马,追着二夫人而去。 第396章 怎么死的 夏末的月光,好似深秋的霜,落在草尖与地上,让人冷至心房。 楚合意他们骑马冲出城门三里地之后,便看到护送楚震回来的队伍,火把照亮了夜,也照亮了他们护送的棺材。 而为首的人,也看到了楚合意他们,队伍便停了下来,就停在楚合意他们的面前。 楚合意的视线,死死地落在那具薄薄的棺材上,不知盯着看了多久,她才挪开视线看向眼前几十人的队伍。 想在队伍里面寻找到父亲的身影,父亲离开的时候是活着的,是健康的,她真的真的无比希望,能够在队伍里看到父亲的脸。 可是看了一遍两遍三四遍,根本没有父亲的身影,难道曾经高大魁梧的父亲,此时真的躺在那薄薄的棺材里面了吗? 楚合意无法相信。 父亲的贴身侍卫安回走上前来,在楚合意面前跪下:“对不起太子妃,对不起二夫人……属下没能保护好侯爷。” 楚合意记得,安回不知他自己的父母身世,他被卖到楚家之后,被父亲取名为“安回”,希望楚家人每次出征,都能够安全回来。 这对常年征战的楚家人来说很难很难,但人嘛,总要心怀希望。 楚合意的身形晃了晃,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马背上下来,走向队伍当中的那具薄棺。 每一步她都感觉踩在烂泥里,双腿如千斤重,脚步踉跄不堪,跌跌撞撞地才终于来到那具薄棺前。 楚合意抬手落在棺盖上,却是久久没有动作,二夫人他们已经全部围拢上来,全家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已经有人泪流满面,发出压抑的哭声。 终于,楚合意将全身力量,聚集到胳膊处,用力一推,把棺盖推开了。 她看到了躺在棺材里的父亲,父亲脸色苍白没有一丝人色,胡子已经长长了,未曾来得及打理,他的头发上黏着血液……脸颊倒是干净,大概死后安回给他清理干净的吧? 天气很热,棺材里弥漫出淡淡的气味来,他身下的冰块基本上全部融化了。 安回跪在棺材旁边,哭着说:“侯爷出事之后,当地一家富商愿意把他们冰窖里的冰块,全部送给我们,让我们可以护送侯爷完好的尸身回来……” 到这里,所有的冰块都用完了,才能勉强保持楚震的尸身未腐烂严重。 楚合意朝父亲伸出手去,指尖一直在细微颤抖,终于,她还是摸到了父亲的脸,好冰冷。 那冷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她的心底。 但她还是不死心,父亲看起来只是睡着了,瞧,他的容颜多么安详啊,如果把他身上的血迹都擦去的话,他只是睡着了而已啊。 “父亲,醒来好吗?今天是慧慧出嫁的日子,您说要赶回来送她出嫁的,您忘记了吗?”楚合意低声呼唤。 “就算您没有赶回来,我们也都没有怪您,三日后慧慧会带着妹夫回门的,到时候我们再团聚也可以啊。” 躺在棺材里的父亲,没有理会她,楚合意等了又等,没有等到父亲的回答。 她忽然疯了一样,身子扑在棺材上,弯腰下去要把父亲拉起来,父亲浑身已经僵硬了,冷冰冰的,腰身根本弯不起来,楚合意一拉他,他的尸体便是直直地被往上拉起。 “父亲您醒来啊,我是您丢失十五年的女儿,您未曾花费多少时间陪伴我,您怎么可以离开!” 楚合意一边把人往上抱,一边哭喊:“您一生都在守护北境,您欠了二娘多少,好不容易回来了,您该陪她到老,为什么要走!” 二夫人抱住楚震冰冷的身体,深怕楚合意把他摔了。楚轫则绕到楚合意身边,将楚合意一把抱住,楚合意的泪水落在父亲身上,而他的眼泪落在楚合意身上。 所有的人都哭了,在这一片月色如霜的土地上,哭声四起,再也压抑不住。 后来的事情,楚合意好像做梦一样,梦里他们带着父亲的尸身回家了,重新换了干净衣服装棺了,灵堂也迅速布置了出来。 天亮之前,镇北侯府还一片喜庆红色,而天亮之后,镇北侯府从里到外,已经是一片白色了。 阖府上下,一片缟素。 楚合意一夜没睡,跪在父亲的灵前烧纸,在她左右与身后,除了二夫人,便全是她的的姊妹。 所有人都守了一夜,也哭了一夜,现在眼泪快要流干了。 既然父亲镇压当地异动已经成功了,为何最终还是会死?大家都想不明白,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全都起身到前厅去,把安回带上来了解情况。 谢凛一夜没有回宫,这会儿也在前厅坐着。 安回进入前厅便立即跪下行礼,谢凛道:“不必多礼了,你把当时的情况说来与我们知晓。” 楚合意眼睛红肿,声音发冷:“任何细节都不可放过。” 谢凛又道:“为何只有你带着人护送侯爷回来了?望山呢?” 既然出事的话,望山应该是护送楚震尸身回来的最佳人选之一,但是到现在他居然没见望山的身影。 二夫人声音嘶哑道:“为何侯爷已经打算回来了,最后却出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题太多了,安回一时间不知该回答哪个,只好从最初开始说起。 安回说道:“两家酒坊激烈竞争,且出现杀人放火的事情,确实被侯爷压住了。就连当地知府刘广,也被侯爷教训了。 “不过侯爷说,益州城的情况很不对劲儿,他得在当地镇守很长一段时间。至于二小姐的婚事,他只能错过了。 “他派人送回来的书信,只是障眼法而已,实际上侯爷从未打算回来。” 镇北侯府众人相视一眼,对这个说法并不意外,只是当时他们太欢喜了,忘记了那封书信可能只是楚震施展的障眼法。 安回继续说道:“深巷酒坊和刘广知府被压制不多久,炎州城就传来消息,成王夫妇不服气侯爷的行为,要来攻打益州城,为他们的深巷酒坊讨个说法。” 谢凛握住楚合意的手紧了紧,深巷酒坊在益州城的行为,是宣战行为,一旦楚震前去镇压,成王夫妇一定趁机发动战争。 这一点早在楚震主动请缨前往益州城的时候,他们就与楚震说过了,所以确实楚震不会只在镇压酒坊之后就回来。 谢凛一开始隐隐有这种猜测,但镇北侯府都在盼着楚震归来,楚合意也因为昔日没能送行楚震的事情总是担忧,而他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也就没有说出来。 谢凛先前更是猜测,楚震没有提前给他们说明,送信说要回来参加女儿婚礼是障眼法,大概就是要他们全体配合演戏。 可,楚震如此小心翼翼、未雨绸缪,为什么还会死呢? 一个常年作战的将军,谁能轻易取他性命? 第397章 他是叛徒 二夫人追问:“然后呢?” 送信说要回来,只是障眼法,他们能够接受。可是现在楚震死了,他们谁能够接受? 安回说:“对于成王要攻打益州城的事情,侯爷立即做下部署,要迎战。” 安回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大概是当时他们觉得,东方朔想要攻打益州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是侯爷发现,在益州城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成王而已,还有暗中不知名的势力。所以侯爷把将士分成了两支队伍。 “其中一支队伍由丁盛、秦毅带队,迎战成王。剩下一支队伍是侯爷亲自带队,望山大人因为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一直守在侯爷身边,寸步不离。 “侯爷打算带着他身后的队伍,藏身暗处,等到看不见的势力冒头再进攻。恰好当时温大人送信来,要与侯爷汇合。 “侯爷便打算带着队伍藏身暗处的时候,顺便与温大人汇合。而隐藏势力与汇合要走的路线,则是望山大人带着人手探出来的……” 说到这里,安回的脸上一片冷意,甚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垂在身侧的双手更是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众人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侯爷便按照望山大人探出来的路往前走,然而我们才与温大人汇合,敌军就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我们被敌军埋伏了。 “我们的人死伤很多,遍地都是血,是尸体……侯爷一路护着温大人往外冲,但温大人还是坠下悬崖,生死不明,侯爷也因此受了重伤,不治身亡……而望山大人……早在中途的时候,我们便无人见过他,他消失了。” 安回的眼睛红了。 前厅里寂静无声。 众人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就连谢凛也被这个说法给震惊到了,用安回的话来说——楚震身死,是因为他们中间出了叛徒,而这个叛徒,正是谢凛派过去,寸步不离保护楚震的望山! “咳咳……”谢凛剧烈咳嗽起来,脸色一片苍白,所有人都看向他,哪怕他贵为太子,可楚震因为他身边的贴身侍卫而死了,也难免迁怒他。 发自内心的爱恨情仇,从不因为双方身份悬殊,而有所消减。 若是往常,楚合意肯定上前拍他后背了,但是现在,楚合意也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她知道这样不对,可死去的是她的父亲啊!是她亲生的父亲啊! 成英给谢凛顺着背,又端着温水给他抿了一口,谢凛的情况才有所好转,他深吸口气,说道:“望山没有亲人,从小跟在我身边,最是忠诚,他如今身为我的贴身侍卫,前途无量,万万没有背叛我的道理,或许其中有误会。” 镇北侯府的人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凛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背叛了,那他不仅仅是背叛镇北侯府,也是背叛我,背叛整个大启。来日若确定此事是真,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还镇北侯府一个公道。” 因为望山没有任何亲人,所以他失踪了,也无从去查证他是否有背叛。 若他有亲人,还能从他亲人那里,查找到蛛丝马迹,可是,没有! 离开盛京城之前,他一直待在谢凛身边,是谢凛最信任的人,他宁可相信望山死了,也不能相信他背叛。 谢凛甚至怀疑安回说的内容掺假,但是后面提问了其他人,说法与安回相差无几。 所有的说法都在指向一个事实——望山叛变了。 望山的叛变,导致温庭慎生死不明,导致楚震身死。 “镇北侯府好惨啊,如此显赫的荣耀,都是用生命换来的。二小姐大婚之日,居然是镇北侯的尸身被送回来之时,太惨了。”百姓们议论纷纷。 对于昨天还是一片喜庆红色、今日却换成白色挽联的镇北侯府,百姓们同情不已。 谢凛下了旨意,追封楚震为镇国公,以国公之礼下葬。 朝臣纷纷前来吊唁。 楚合意待在楚震生前的书房里,说是书房,其实武器比书籍要多很多。 谢凛进来的时候,楚合意手里正拿着一把匕首在摩挲。 谢凛轻声说道:“很抱歉,现在才追封岳父大人,我原本打算登基之后封的……” 楚合意继续摩挲着匕首,没有抬头,她说:“无妨,父亲不在乎这些。现在追封也可,至少给了家里人一些安慰。” 谢凛沉默下来,书房里很安静,楚合意找到磨刀石,一下一下地磨着匕首,书房内便只剩下磨刀的声音了。 不知过去多久,谢凛叹息一声,主动问她:“你在怪我吗?” 楚合意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谢凛,竟然笑了:“我父亲从北境归来那天晚上,他和你在御书房说什么了?” 那笑容很瘆人,谢凛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 她的目光很是咄咄逼人,是的,对他咄咄逼人。 谢凛到底没再隐瞒,把那天晚上楚震和他的对话,如数告知楚合意。 “岳父先是问我,现如今大启各处的情况,紧接着特意问了温大人被贬黜到粱州的事情。” 楚合意继续看着他:“还有呢?如果他只是为了了解大启各处的情况,倒也不必亲自问你。” 谢凛:“他提起了成王妃。他说成王妃是他楚家养大的,他以前不知,楚家会养出这样一个祸患来,他很内疚,他觉得对不起天下人,那是他造的孽,他告诉我,如果来日有需要,他愿意亲自带兵攻打成王夫妇,收复炎州城。” 楚合意站了起来,直视谢凛的眼睛,目光如雪:“所以,我父亲此次前去益州城,是抱着与润雪你死我亡的决心去的?” 谢凛闭了闭眼睛,最后点头。 楚合意再问:“所以,你其实一早就知道,我父亲是抱着这样的决心去的?” 谢凛再次点头,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 “你一早知道,但你还是让他去?如果润雪是我父亲造的孽,那我父亲的死,就是你造的孽!”楚合意嘶喊出声,字字泣血。 第398章 益州失守 楚家祖坟里,立起了新坟,坟茔的墓碑上刻的是楚震的名字。 吊唁的客人都陆续走了,祖坟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楚合意却依旧跪在父亲的坟前。 「父亲您现在去和母亲团聚了,高兴吗?」楚合意盯着眼前耸立的墓碑,眼睛一眨不眨的,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滚下来,她也毫不在意,任由泪水滴落在身前的地面上。 「父亲您的死亡,真的只是太子做的孽吗?不是的,是我的责任,是我的罪孽。」 她知道自己迁怒了谢凛,可她实在控制不住…… 「您出征那天,我明明有预感,预感您会出事,可我没有去把您追回来。我应该去把您追回来的,我应该阻止您去益州城的。如果我不是抱着侥幸心理,您就不会死亡。」 脑子里起了暴风雪,楚合意将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砰砰砰,磕出了鲜血。 “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楚轫本来已经起身了,又立即扑到她面前来:“如果父亲知晓你这样,他在地下也一定不得安息!让父亲放心地走吧,妹妹!” 楚轫原本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这会儿又滚滚落下,不仅他如此,二夫人他们也全部如此,甚至众人压抑不住悲伤,再度哭出声来。 “我本可以避免父亲死亡的,但我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了,我是罪人!”楚合意没有挣扎,她浑身一抽一抽的,痛到麻木,痛到浑身发冷,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抖一抖的。 “不是你!能够死在战场上,父亲一定认为很荣耀,父亲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不要怪自己!如果你有罪,那我身为兄长,罪过便比你更大!” 楚轫发现自己说什么,楚合意都听不进去,而且她的状态很糟糕,仿佛理智已经完全出走了。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楚轫狠狠心,把楚合意打晕了。 晕过去的楚合意,眼泪依旧在不断地流,她始终不能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当日心有所感,却没有阻止父亲离开的脚步。 她恨自己! “楚震死了,丁盛和秦毅还拼死镇守益州城,余粱你说,待本王将他们二人杀死,拿下益州城,那时候谢凛与楚合意会不会恨他们自己,今日将这二人留在益州城等死?”东方朔骑在马背上,问着身边的贴身侍卫。 此时的他们,已经站在益州城的土地上。 余粱轻轻笑道:“那时候就算谢凛与楚合意恨自己,也无济于事了,整个大启都是成王殿下的。” 东方朔狂肆地笑起来,余粱这话,润雪不止一次和他说过,他忍不住摩挲手中的神弩。 弩箭,他曾经在书籍上看见过,但都是车弩、床弩之类的,虽然射程远,杀伤力大,可是运用起来也很艰难,对地形的要求也高。 润雪改造出来的神弩,就完全不一样了,即便是新手,只需要练习半个时辰,就可以成为神弩手,一支神弩军队可在短时间内训练出来。 弓箭在瞄准目标之后,需要一直将弓弦拉满,而神弩并不需要如此,只需要在瞄准目标之后,扣下扳机,弩箭便射了出去,而且精准度比弓箭要高很多。 以前的弩箭射程在二三十丈左右,超出这个射程,杀伤力就会大大减弱。 而现在,他手中神弩的射程则翻倍,超出五六十丈的射程,杀伤力才会减弱。 润雪对他说:“任凭楚合意与谢凛再如何聪慧,他们短时间内也造不出这样的神弩来,有了神弩兵,夫君你一定所向披靡,大启天下终将是你的!” 在他出发来益州城之前,整个炎州城与澜城的百姓,大多数被润雪召集来制造神弩,要么就是去建筑城墙和修路。 炎州城与澜城一派欣欣向荣,因着润雪一句话“我会带着大家过更好的日子”,当地百姓便都有了希望,在吃穿方面对自己便不再吝啬,毕竟不管是筑城墙、修路还是制造神弩,都有可观的收入。 这些收入足以证明——“成王妃不会欺骗我们,她与成王是真的在改变我们的生活,说不定将来我们炎州城可以和盛京城一样繁华富庶!” 看着自己治理下的州府如此欣欣向荣,东方朔自然也是高兴的,但他到底是皇子,历经几次战争,死里逃生过好几次,他并没有百姓那般短视。 他察觉到了如今炎州城与澜城的欣欣向荣,用的是未来的银子,吃的是未来的粮食,他很担心后继乏力,无以为继。 虽然炎州城与澜城在曲辕犁和四方格的种植方式之下,粮食生长得很好,可也招架不住两座州府现如今这般快速发展所需要的粮食与金钱。 东方朔将自己的担忧与润雪说了,没想到润雪并没有否认,反而认可他:“你的担忧是正确的。” “……”东方朔当场就懵了。 润雪看着他,却笑了:“所以啊,你要把整个大启都打下来,谢凛与楚合意他们管理之下的州府,有很多很多粮食,也有很多很多银子,只要把大启打下来了,还怕炎州城与澜城的百姓,没有吃的、用的吗?” 东方朔闻言,眼睛一亮,确实是这样啊。 炎州城与澜城也就两座城池而已,再如何富庶,也比不上谢凛与楚合意手中的万里江山,当然是要把那片江山打下来啊。 润雪将他的衣领抻平,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是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说:“夫君你的第一战,就是益州城,带着神弩兵去吧,先拿益州城来喂饱我们的子民再说,我和炎州城、澜城的百姓,等夫君的好消息。” 东方朔就这样来了,初战告捷,弄死了楚震,将温庭慎逼落悬崖…… 自从被迫逃亡炎州城的那天开始,东方朔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了。 现在,只有丁盛与秦毅在死守,东方朔笑了,说道:“余粱,发下话去,与本王一起攻打益州城。” 东方朔大军压境。 丁盛、秦毅与刘广死守益州城,不让东方朔的大军往前更近一步。 双方战事胶着,益州城死伤无数,刘广支撑不住了,他背着丁盛与秦毅打开城门,迎东方朔的大军入城,成为东方朔的手下。 益州城失守。 第399章 合意挂帅 成王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家家户户的粮食都要拿出来,部分送进府衙里当做后备粮草,部分被送往炎州城与澜城。 男人被抓起来制造神弩,一日一顿饭吊着他们的性命,压榨他们的价值。而女人则被抓起来送入军队中,用来慰问军中将士。 狂欢与痛苦声,成为益州城当下的主旋律。 神弩的确厉害,丁盛与秦毅一直没有投降,但也浑身是伤,一路退守,快要退出益州地界去了。 现在他们所在的是益州城下边的一座县城,清丰县,清丰县的百姓听闻了其他地方百姓的惨状,这会儿虽然与丁盛、秦毅他们在一起,却也瑟瑟发抖。 “听闻那神弩,只要瞄准一个人,那个人就死定了,在战场上所向无敌。” 百姓们如此说着,丁盛、秦毅手底下的士兵,也如此说着,或将死亡与战败的气息,萦绕在他们头顶,仿佛乌云,将太阳光全部挡住了。 军心不稳。 “狗娘养的刘广,居然打开城门,迎东方朔入城,若不是他,现在益州城不至于这样惨!”秦毅骂道。 丁盛沉默了很久,忽然说:“听闻太子殿下身边的望山也背叛了……” 秦毅看了他一眼,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这一战……凶多吉少了,他知道丁盛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丁盛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而已。 秦毅道:“太子与太子妃不会放弃我们的,援兵一定很快就到,我们再坚持坚持!” 丁盛半年前大婚,出征之前,大夫给他娘子诊脉,他娘子怀孕了,他好高兴。 他看着秦毅,翕合着嘴唇,想说他想自己的娘子了,但最终他把嘴唇闭上,没有说这句话。 在场的人,谁不想自己的家人呢?很多很多人和他一样,都想念他们的娘子啊,即便未婚,他们也会想念自己的亲人啊。 他站起来,拖着一身伤,去告诉自己的手下:“太子殿下已经派援兵来了。” “是的,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再等等,太子与太子妃不会让我们全军覆没的。” 此话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摇晃的军心,也渐渐稳了,他们相信,只要再坚持下去,援兵一定会到来。 只有秦毅,盯着丁盛看,他们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说援兵正在来的路上。 也许援兵真的会来,但他们已经被困在清丰县,大概根本等不到援兵到来。 而且,援兵就算到来了,能是成王的对手吗? 他们手中的神弩…… “成王殿下,这神弩可以给下官感受一下吗?”益州城府城城楼上,刘广对那神弩实在是好奇不已。 东方朔挑眉看他,眸中闪过一抹幽光:“你确定?” 刘广点点头,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下官一早就是殿下与成王妃的人了,还能不确定吗?” 是了,早在年前,刘广就已经成为润雪夫妇手底下的人,他不是东方朔兵临城下才叛变的。 东方朔指着城楼下走过的队伍,那队伍里全是益州城的普通百姓,他们正在搬运弩箭。 “神弩可以给你,但是刘大人得把那个最高的男人射死才行,否则要受惩罚的。” “这……”刘广汗水都下来了,“下官箭术一般,恐怕要辜负殿下的期望啊。” 此时他已经不想看那神弩了,但是东方朔却把神弩塞到他手上,“射。” 仿佛那些百姓,不过是蝼蚁而已。 刘广擦了一把汗水,简单了解了神弩的构造之后,便将神弩瞄准那个高个子消瘦的男人。 收回视线,他偷瞄东方朔一眼,不料东方朔正看着他,刘广便知,这一箭他不想射也得射了,闭上眼睛,刘广猛地扣下扳机。 队伍里有个人倒下了,是高个子旁边的男人,刘广射偏了。 东方朔道:“无妨,刘大人还有机会,什么时候射中那高个子男人,便什么时候可以把神弩还给本王。” 后面刘广又射死了一个人,才精准地把那高个子给射死了,现场喊叫声、痛哭声不绝,但也只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安静了,大家继续搬运弩箭。 刘广笑着说:“殿下,这神弩杀伤力是真的惊人啊,没想到下官才练习两次,第三次就成功把目标杀死了,下官以前射箭的时候,就没有过这样厉害的成绩,还是成王与成王妃厉害啊。” “成王妃制造出来的神弩当真很厉害么?”盛京城镇国公府,武器房内,响起男人平淡的声音,“太子妃您试试这个呢?” 楚合意抬眸看向男人递过来的弩箭,拿着弩箭的人是郑以钊,他在镇国公府已经待了好几年,基本上都在武器库里研究武器。 之前的翻墙、爬山猫爪等等,都是郑以钊制造出来的,而现在,他拿出了一把弩箭,楚合意将其接过来,仔细查看它的构造,按照郑以钊所说的进行射击。 她本就弓马娴熟,用起弩箭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她扣下扳机之后,箭矢破空而去,正中立在六十丈外的靶心。 郑以钊说道:“这弩箭就叫弑神弩,太子妃以为如何?” 这东西他研制出来好长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一直在改良,如今终于满意了,才拿到楚合意面前来。 夜色下,烛光中,楚合意慢慢地扬唇笑了,这是父亲牺牲之后,她第一次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 “名字很好,成王妃制造出来的叫神弩,那我们的就叫弑神弩。” 她把弑神弩还给郑以钊:“让四哥带你入宫见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下令,从现在开始制造出大量弑神弩。” 郑以钊想了想,最终只道了一个字:“好。” 他和楚轫连夜入宫,将楚合意的意思告知谢凛,谢凛当即下令,连夜开始大量制造弑神弩,以最快的速度打造一支弑神弩军队,前往益州城。 但是,谁带兵前往?谁做主帅?谁冲锋陷阵? 这又是一个大问题,楚震的牺牲、温庭慎的坠落悬崖、望山的背叛,对大启臣民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 现在北境没有战事,但楚辎是不能调离的,可以调舒孝,但时间上来不及了…… 其他地方的将士,是不能乱动的。 三天后,楚合意入宫,站在谢凛面前,她神色淡漠而坚定:“我要亲自挂帅,攻打东方朔,抢回益州城,为我父亲、为惨死益州的将士与百姓,报仇。” 第400章 谢凛妥协 书桌后的谢凛,缓慢地抬头看她,沉默了半晌才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楚合意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一个死去的太子妃,与一个活着的女元帅,太子殿下自己选。” 谢凛慢慢地站起身来,眼里仿佛跳跃着愤怒的火焰,他走到楚合意的面前,逼视她的容颜:“你又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 楚合意没有做声,只是微微昂着下巴,并没有低头妥协的意思。 谢凛道:“你父亲的死,你可以怪我,可以恨我……甚至你可以打我,你捅我一剑要我性命也行,但是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拿你的性命来威胁我。 “上次去北境,我已经妥协了,难道现在你还要我妥协第二次吗?你不过仗着我心里有你而已。” 楚合意还是原来的表情,仍然没有做声,谢凛由此知道,自己的话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他打开书房大门,从门口侍卫手中拿过剑来,他关了门走回来,把剑塞到楚合意的手上,再握着她的手将长剑对准自己的心口。 “要去益州城是吗?来,你先杀死我,杀了我,你就可以去了。” 楚合意看着他,目光如雪,语气嘲讽:“益州城失守,丁盛与秦毅在苦苦支撑,各方势力都不能动,现如今太子殿下还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吗?” 谢凛说:“总有新人可以启用。再不济,还有凌王叔。” “你说得很对……”楚合意似乎被劝动了,眼里的冰冷、脸上的嘲讽暂时没有了,她缓慢地把长剑收回来,不再抵着谢凛。 谢凛轻声说:“战争的事情不能着急,一旦着急便会出事,白送了性命而已,相信我,让我来从长计议……” 他还未说完,楚合意便扬起一道凌厉剑花,等谢凛定睛看去时,楚合意已经把长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与上次她因为贞妃的事情决裂要出宫,是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 谢凛的眼眶刹那猩红,“楚合意,只要你踏出盛京城,我便临幸佟惜龄、李朝云,你试试看呢!” 他鲜少这般口不择言,若有,那也是深思熟虑之后还想要进行的口不择言。 但是现在,他是真的口不择言了,此时此刻,他心里是又痛又怒,却也无力到了极点。 “我与东方朔、润雪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益州城我一定要去。”楚合意说道:“如果我不幸死了,路途遥远,不必把我尸体带回来;若再不幸一些,我尸骨无存,你们也不必费力去找。 “无论哪种结果,都希望你可以在盛京城为我立个衣冠冢,把我的魂魄召回来,我希望即便死了也距离你和家人近一些,你身边可以有其他女人,但来祭拜我的时候,不要带上她们,只你一人来就行了。” 楚合意说得很平静,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任何人都无法扭转她的决定了。 她续道:“当然,如果你不想我死,希望我能打胜仗,就不要阻拦我的脚步,支持我、给我兵力,永远站在我的身后给我力量。” 谢凛站在她的对面,没有说话,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谢凛才说:“一定要这样吗?” 他的声音已是嘶哑不堪。 楚合意道:“一定要这样,我要亲自将东方朔与润雪斩杀于剑下。我要让大启的百姓看到,他们跟着你和我,不管境况如何糟糕,他们都不会被我们放弃。” 她要去报仇,她要去守护与谢凛的江山,她要用自己的血与肉,守护他们大启的子民。 父亲牺牲了,但是父亲的精神没有死,镇国公府的精神永在。 她是将门女,出生是,现在也是! “谢凛,守护大启子民,是我们应该做的,我这个太子妃更是义不容辞。”楚合意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是落在谢凛的耳朵里,却是震耳欲聋。 他眼睛红红的,缓缓张开双臂,慢慢地走向楚合意,已然是认命般,他说:“那在你出征之前,我们来抱一下吧。” 楚合意手中的长剑落地,谢凛将她拥入怀中。 谢凛调集十万大军,跟随楚合意出征,他们是在当天夜晚出发的,带上郑以钊改良之后的弑神弩。 楚轫也跟着楚合意一起出征了,他做军师。此外还有两名先锋,胡全和杨奇,他们在军中表现都是很不错的,现在是时候把他们推出去“试锋芒”了。 郑家早已经没人了,郑以钊因为早年被送到镇国公府,才能留下一条性命,且在国公府过着吃饱穿暖只需要研究武器的生活。 许多人把他忘记了,直到他把弑神弩拿出来,众人才又想起他——曾经煊赫一时丞相府那不学无术的丞相之孙儿。 有了可以克制敌军神弩的弑神弩,人人对郑以钊刮目相看。 而这次楚合意出征,郑以钊竟主动提出,要跟着楚合意一起去,楚合意答应了。 现在他们已经在前往益州的路上。 丁盛与秦毅被困在清丰县,已经七天了,到今天,他们已经弓尽粮绝,最多熬不过两天了。 东方朔的大军早就已经杀到城外,他们将整个清丰县团团围住,没有一个出口。 双方交战了几个回合,清丰县的武器全都被耗光了,双方打得很是眼红火热,而东方朔却忽然不着急进攻了,而是在城外安营扎寨,和秦毅他们玩猫戏老鼠的戏码。 “清丰县就这么大,他们跑不出去,粮食也不够吃了,我们何必着急进攻?把他们慢慢玩死,我们还能少浪费将士的性命与武器,何乐而不为呢?”东方朔说道。 当此时,他们坐在夜色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十分快活。 酒肉的香气,以及他们的欢笑声,越过城墙弥漫进清丰县县城里去,挨饿了许久的将士与百姓,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这种绝望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们已经支撑了快十天,为什么盛京城的援兵还没有到啊? 太子与太子妃难道也惧怕成王手中的神弩吗?知晓了益州城的惨状,却不敢派人前来吗? “什么?太子妃亲自挂帅出征?”楚合意大军还未到,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人人震惊。 第401章 合意抵达 东方朔得到楚合意亲自挂帅出征的消息时,先是震惊,随后便是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东方朔笑着,他身边的将士们也跟着大笑,虽然这些人暂时还不知道东方朔在笑什么,反正跟着笑就对了。 “楚震和温庭慎同时死掉,大启真是没人用了,他们居然让太子妃亲自出征!”东方朔大声说道,语气轻蔑。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被天下人知晓了,一定会被贻笑大方。”东方朔斩钉截铁地道。 众人齐齐附和:“还以为谢凛与楚合意掌握了大启之后,能够培养出什么能人志士来,结果最后居然让太子妃出征!太子和朝臣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都不要脸了吗?” 在大启历史上,未曾有女子挂帅出征的先例,因此楚合意出征,他们既震惊,又觉得搞笑。 完全把楚合意当成笑话看了。 刘广说道:“成王殿下打回盛京城,指日可待,恭喜成王殿下,贺喜成王殿下!”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在东方朔面前,说着和刘广同样的话,东方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望着盛京城的方向,哪怕只看到无边夜色,只看到山体模糊的轮廓,但他的神色却仿佛整个大启江山,已经尽在脚下。 “什么?援兵来了?”消息也终于传入清丰县内,众人兴奋不已。 他们终于有救了! 但是高昂情绪还未持续多久,就断裂了,丁盛惊呼出声:“出征之人是太子妃?太子妃??” 得到准确回答,丁盛和秦毅的脸色都灰了大半,从未曾听说女子可作战的,虽然她是将门女,可到底是个女子啊。 难道再也找不出比太子妃更合适的人选了吗? 他们到底还是没得救了…… 丁盛说道:“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我们直接冲出去,与东方朔决一死战吧。杀一人我们不亏,杀两人我们就赚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绝望啊,也是真的愤怒,不甘心啊。 秦毅说道:“再等等吧,我们一直跟着国公爷作战,国公爷从不会轻易放弃手底下的每一个士兵。尽管这次来的是太子妃,但她也是镇国公府的小姐,她不会轻易放弃我们的,我们再等等!” 想了想,又道:“我听闻太子殿下十分聪慧,他既然敢让太子妃来,那肯定有他的想法,太子妃身为女子都没有放弃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先一步放弃自己呢?我们手底下可是有很多兄弟啊,而他们背后是千千万万个家庭。” 不管援兵来的是何人,即便只是为手底下的将士,以及将士背后的千千万万个家庭,以及现在还信任他们的清丰县百姓,他们也不能轻易放弃。 丁盛被说动了,没再说自暴自弃的话,但是他去军中走一圈,发现士气很低落。 不管丁盛和秦毅说出怎样鼓舞的话,他们都不认为一个女子,可以带领他们打胜仗。 即便嘴上强忍着没说什么丧气话,但他们总体却是很丧气的。 日夜行军,楚合意终于即将抵达益州城,她停下来安营扎寨,再把楚轫、郑以钊、胡全和杨奇等人,召到她的营帐里来,围着沙盘,推演着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现在大半个益州城,都是东方朔的人,我们硬拼是不行的,我这里有一计,需要大家配合我。”楚合意说道。 众人神色严肃,纷纷点头。 虽然直到现在,他们还未见到楚合意的能力,但既然已经到这里了,他们除了信任之外,别无其他办法。 猜忌与怀疑,只会对他们很不利。 而且,楚合意虽然身为女子,但是一路上过来,与他们吃住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苦和累,光是这点,就已经足够叫众人刮目相看了。 楚合意把自己的计划说完了。 众人都有些沉默。 最后是杨奇开口道:“按照太子妃的计划,我们注定有一部分士兵是直接去送死的。” 当真就是用血肉铺出来的路了。 “是。”楚合意没有否认,“但是我计算过了,这样的情况下,死伤人数其实是最少的,但胜算是最高的。” 又是一阵沉默。 杨奇再次率先开口:“我去吧。” 胡全道:“我比你年长,让我去。” 郑以钊和楚轫四目相对,楚轫有作战经验,但上次深入北周敌营,他身为军师却是蒙着眼和主战将军同骑一匹马杀出来的。 他知道敌人可恶,他知道战争的必要性,但他无法杀生——他太在乎每一条性命了,过度善良是他的优点,也是他上战场的致命点。 郑以钊虽然一直在研究武器,但是他从未上过战场。可他为什么要跟着楚合意来这里呢?郑以钊一时之间竟想不到答案,他只知道他不是来玩的。 楚合意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滑过,最后定在杨奇身上,她说:“杨先锋,你去吧。” 被点到名字的杨奇,既骄傲又沉重,他扯出一个笑容来,“末将领命。” 又道:“若我无法归来,请诸位给我家人送一句话,我永远与他们同在,希望他们珍重。” 其他人散去之后,楚合意把杨奇留下来,单独和他说话。 “我让你冲在最前面,并非想要让你白白带着将士们去送命,这一路上走过来,我发现你是一个身手矫捷、脑子灵活的人。我相信由你带着士兵冲在最前面,相对于其他人,可以最大程度降低死亡人数。” 杨奇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楚合意让他冲在最前面,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楚合意心中没有想法,就直接选择他了。 没想到她居然一路上都在观察他们,而且还计算过可能会死亡的人数,当真是观察仔细又有想法,竟是个胸有沟壑的女子。 杨奇不由得高看了楚合意一眼,也许她并不比楚家其他男儿差。 他拱手抱拳,掷地有声:“末将定不辜负太子妃期望!” “楚合意带领的军队到哪儿了?”东方朔把玩着手中的神弩问道,这么久还没到,有点超出他的预算了呢。 余粱回答:“在城外驻扎,已经两天了,一直没见有任何动静。” 东方朔沉声:“再去打探。” 第402章 吓得病倒 余粱连夜派人去打探,快天亮时分,他回来了,钻进东方朔的营帐里。 东方朔行军的时候,睡眠很浅,一点异动他就醒了,看见是余粱,他松了口气。 “殿下,打探到了,太子妃生病了,属下过去的时候发现好几个军医在她营帐里进进出出,楚轫他们的脸色看起来很焦灼。” 余粱说道:“听闻太子妃适应不了益州城的天气和饮食,所以倒下了,常言道‘不习水土、必生疾病’,大概就是这样,他们军营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即便上边极力压制这个消息,但还是有人走漏风声。” “原来是生病了,我说呢,她怎么来了益州城,却按兵不动。”东方朔笑了。 “说什么不习水土,不过是对外的遮羞布而已,本王看她是害怕战争的血腥和死亡,与其说她不习水土导致生病,倒不如说她是被吓得病倒了,可真是有意思啊,太有意思了。” 余粱也跟着笑,他认为他家殿下分析得很是,太子妃从小可是在村子里长大的,那时候日子多苦啊,也没见她不习水土。 应该就是被吓得病倒了。 要么就是不敢上战场,假装生病。 到底是女人嘛。 天亮的时候,大启亲自挂帅出征的太子妃,被战争吓得病倒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东方朔还让余粱把这个消息,送入清丰县里。 清丰县内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已经处在强弩之末,熬着最后一口气,就等着援兵到来了,哪怕得知来的是楚合意,他们也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 结果现在,太子妃未战先病了,而且还是被吓得病倒的! 他们一个个脸色灰败,好像身体最后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行尸走肉也不过如此。 东方朔的军队,依旧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笑声狂放而恣意,而他们与秦毅、丁盛等人,只隔着一道城墙。 他们欢庆时候的笑声、肉香与酒香,都越过城墙传进县城里去,弥漫在县城上空,人们馋着、痛着、恨着、不甘心着。 而这恰好就是东方朔的目的,要把他们气到升天,让他们压抑不住怒火,冲出来受死。 不过等了半宿,城门未动,东方朔只好让大家去休息,天亮就开始攻城。 躺在床上,东方朔脑子里开始走马观花,回想当年与楚合意退婚的事情,那时候可真是屈辱啊。 当初趁楚合意与谢凛大婚,他们杀死太子,发动宫变,本以为从此后大启江山在握,结果最后,他和润雪被迫逃离盛京城,一路逃到炎州城,润雪腹中的胎儿,还因此没了。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啊。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与楚合意再对上,会在益州战场上。 既然楚合意还未上战场就已经开始感到害怕,甚至被吓得生病了,那他明日就把清丰县屠了,给楚合意送一份大礼。 想想她明日看到清丰县血流成河、满地尸体的画面,一定会被吓疯,东方朔就觉得好爽。 带着好心情,东方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才入睡,外头就传来了厮杀声,紧接着余粱冲进来:“殿下,有人夜袭,目测是太子妃那边的人!” 东方朔睡觉的时候没有脱铠甲,他当即拿起放置身边的神弩,一个弹跳起身,就冲出营帐去。 余粱早已经安排十几个人手,围在东方朔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不管他前进还是后退,身边总是有一堆人肉墙,杨奇等人无法近他身,更别提捉拿他,或者杀死他。 东方朔在用神弩射杀部分夜袭之人后,迅速把神弩兵召集过来,合力对付这些胆敢夜袭的人。 今晚带头夜袭的,便是杨奇。 他率领三千人而来,被东方朔发现,双方打斗的动静便越发大。 身在清丰县城内的丁盛和秦毅,不时地上城楼关注外边的动静,得知有人夜袭了,丁盛和秦毅立即打开城门,带兵出来攻打东方朔。 他们已经熬得太久,再熬下去,没有东西可吃,也是要死的,不如冲出来拼死一搏。 正如丁盛昔日所说,杀一人,不亏,杀两人,便是赚了。 但是,杨奇那边看见东方朔召集出了神弩兵,他便开始带人撤退,往县城的方向撤退。 东方朔又一次感叹神弩兵的厉害之处,还没怎么交手呢,杨奇那边就倒下很多人,而且已经开始撤退了。 润雪说,这神弩所向披靡,真是一点不夸张。 而这神弩,大启将士一把也没有呢,想到这里,东方朔瞬间信心百倍。 他本就想着天亮之后屠城,给楚合意一个“大惊喜”,如今杨奇夜袭,惹恼了他,加上清丰县城门打开,他便认定现在是屠城的最佳时机,不必再等天亮了。 他召唤大军,骑着战马,手握神弩,追杀而去,誓要将清丰县所有人都屠尽。 这一刻,东方朔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郝军师提醒他:“殿下,他们几千人就敢夜袭,小心有诈。” “怕什么?本王手中有神弩,他们不是对手!再说了,楚合意生病了,他们除了夜袭还敢做什么?既然他们是来送死的,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 东方朔带着人手追杀上去,杨奇带着三千将士不断撤退,但后来清丰县里的丁盛和秦毅带着将士冲出来了,他们只好和东方朔打一仗。 神弩兵实在太厉害了,最后杨奇、丁盛、秦毅退回清丰县,将城门关上之后,他们发现死伤十分惨重。 不过,让丁盛和秦毅感到开心的是,杨奇他们似乎不只是为夜袭而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粮食。 这让断粮许久的他们,看到了希望。 丁盛不顾身上的伤,问道:“太子妃当真被吓到生病了吗?” 这是他们所有人都很关心的问题。 城门外,一片欢庆声,东方朔道:“郝军师,你瞧,天亮了,我们又打了一场胜仗,你看到他们方才落荒而逃的样子了吗?” 郝军师:“……” 东方朔道:“余粱,鸣金收兵,就地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准备攻城!” 余粱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将士们喜笑颜开,放松身心,准备休息。 但在这时,箭矢如雨,破空而来。 第403章 活捉东方朔 什么?东方朔闻声看去,看见密密麻麻的箭雨,脑子空白了一瞬。 将士们正在放松的时候,对于突如其来的箭雨,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来不及防备、来不及举起盾牌,人就已经倒下。 尸体密密麻麻一大片,鲜血像水流一样,从他们身体下流出。 余粱和郝军师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大喊一声:“保护成王殿下撤退!” 士兵们也终于反应过来,手拿兵器要抵挡,要反抗。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楚合意所带大军,已经冲到最前面。 将士们又震惊了。 不是说太子妃生病了吗? 不是说太子妃不敢上战场吗? 不是说太子妃早就已经被流血和死亡吓坏了吗? 现在骑着白色骏马冲在最前方,要将他们斩杀的女人是谁,是谁!! 战场上瞬息万变,他们是在鸣金收兵、全身心放松的时候,楚合意杀过来的,虽然他们很快反应过来,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他们的大军已经被楚合意所带来的人,切割成一块又一块的了。 郝军师惊恐地发现,虽然他们人数比楚合意方人数多,但是楚合意切割他们的军队,是有技巧且有计划的。 比如现在被切割在东方朔身边的将士就很少,大概三五千人而已。 郝军师试图让更多的人到东方朔身边来,保护东方朔的生命安全,但是楚合意方的弑神弩不断射出箭来,哪个将士往东方朔那边靠拢,当场就被射杀。 完了完了!楚合意方这个战术,让郝军师心头十分骇然,仿佛走到了末路。 天不亮就让杨奇夜袭,先是让他们睡眠不足,再是让他们耗空体力去打胜仗,在他们全身心放松的时候,楚合意杀过来了。 而且更恐怖的是,楚合意方的武器,居然不逊色于他们手中的神弩! 上箭的速度、射击的速度,以及杀伤力,根本和他们的神弩不相上下。 可是,他们的神弩才制造出来不久啊,楚合意方怎么这么快就拿出同样杀伤力的武器了? 郝军师见其他将士无法上前来,一直被箭雨隔绝在远处,而他们的神弩在弑神弩的对比下,并没有占据任何优势…… 郝军师当机立断:“成王殿下,我等护送您厮杀出去!” 当下情况,先保住主帅性命再说,现在撤退,还能保住部分兵力,以待重头再来。 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大启太子妃简直阴险得很。 东方朔看到楚合意方的弑神弩,也傻眼了,现在他又被楚合意方的队伍切开了,他猛地想起当年在北境战场上全军覆没的事情来,顿时打了个寒颤,他当即决定听从郝军师的,先撤退再说。 胡全带着大队人手,与对方大部队人手厮杀,弑神弩队则是楚轫与郑以钊带队,郑以钊说打哪儿他们就打哪儿。 他们不计生死地打向那些想要冲过去保护东方朔的将士,去一个打一个,去两个打一双,目的就是要东方朔落单。 楚合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带着一万将士,朝东方朔杀过去。 东方朔一边抵抗一边撤退,往清丰县远处奔跑,但他的将士是从天不亮就作战到现在的,而且人数只有楚合意方人数的一半。 可以说东方朔的军队,完全被楚合意的军队追着打。 她手中的红缨枪,戳死一个又一个,铠甲、兜鍪上全是鲜血,就连长长的睫毛上也沾染了鲜血,脸上满是红色的血迹,但她只是抬手擦拭一下眼睛,便继续往前杀。 楚合意杀红了眼眶,后背上是弑神弩,手中是红缨枪,死在她手下的敌军不计其数。 奔霄战马所过之处,全是横呈的尸体。 她追了东方朔大概一个时辰,东方朔实在累坏了,心里也愤怒极了,直接调转马头来和楚合意对打。 结果他发现自己手下的将士数量,已经大幅度减少,五千人居然只剩下大概三千人,而楚合意方大概就减损了不到一千人。 而且他发现楚合意不要命了似的往他这边冲来,不管他手下的将士如何冲上去,都被楚合意手中的红缨枪直戳、横扫、大砍而来。 即便有人在她身上划出了伤口,她也没有哼一声,目标直勾勾的就是他,策马朝他奔来,鲜血在她身后蜿蜒一地。 奔霄身上的雪白毛发,此时也是一片通红。 东方朔看得心肝胆颤,他不再恋战,继续往前狂奔,想要逃过楚合意的追杀。 黄昏时分,天色将暗,东方朔被追杀到河边,夏末河水湍急,河面上一艘船都没有,可谓是前方无路,后有追兵。 郝军师已经被楚合意手中的弑神弩杀死了,尸体落在他们逃命的路上,余粱浑身是伤,趴在马背上已经爬不起来。 湍急狂奔的水流声,此时落在东方朔耳中,和呜咽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他身边仅剩下的将士,人人负伤,精疲力尽,他们口中发出的喘息声,好像最后的悲鸣。 跨河而过吗?会死在湍急的河流里。 投降吗?不可能! 负隅顽抗吗?也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 此时此刻,东方朔感觉自己身处血色噩梦当中,无法触摸真实的世界。 明明不久前,他还是战胜方,他有神弩兵,杀伤力惊人,并非弓箭可比,在武器上远胜楚合意许多。 在人数上,也远胜楚合意不少,但是现在,他居然被楚合意追杀到了绝路? 怎么都不敢相信! 仿佛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他好像年幼时与其他人打架的孩子,实在无招可出了,却又不想认输,竟吼道:“楚合意,身为女子,你杀死这么多人,简直就是女罗刹,像你这样的人,即便打了胜仗,回到盛京城去,谢凛也不敢再要你!” 楚合意擦拭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她没有说话,手持红缨枪策马朝东方朔杀过去,他们果然负隅顽抗。 但此时他们的体力和人数,都不是楚合意方的对手,很快被打得落花流水,近距离战争,他们手中的神弩或者弑神弩,都不能发挥最大作用,当然,最主要的是箭矢早就已经被用完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东方朔被楚合意活捉。 楚合意将他踩在脚下的时候,铠甲上还在往下滴着血,甚至她脸上还有伤痕,但她毫不在意。 第404章 润雪在等 东方朔像困兽一样挣扎,气喘如牛。 楚合意加重脚下的力道,把他踩得挣扎不了一丝一毫,这才道:“谢凛敢不敢要我,暂且不谈。就说你现在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就是不知润雪还会不会要你?” “你想怎么样?利用我威胁润雪投降?”东方朔怒道:“你实在卑鄙无耻不要脸!” 楚合意嗜血一笑:“润雪会为你投降吗?你觉得对她来说你有这么重要?” 东方朔目眦欲裂:“你想要挑拨我们夫妻的关系?做梦!” 楚合意笑:“那我们试试看呢,润雪是要江山,还是要你。拿绳子,把东方朔绑起来。” 百花立即拿了粗麻绳子,将东方朔五花大绑。 从早晨到天黑,东方朔的落差太大了,还是感觉梦幻,只是这个梦被血雾包裹着,充满了血腥和死亡以及无尽的恐惧。 但即便这样,他依旧不认为自己会死,他的王妃会救他的。 “雪儿……雪儿会救我的!”东方朔低声呢喃着,目光如刀剑逼人:“雪儿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我不会死……” 上次在盛京城发动宫变,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润雪都能带着他从万千追兵中逃出来,这次润雪也一定会有办法救他。 轰隆! 巨雷在天际炸响,轰隆隆,伴随着闪电,照亮了站在窗边润雪的脸。 「这是要下雨了吗?」润雪心里想着:「夏末是该来一场暴雨,如此才能将谢凛、楚合意建设出来的豆腐渣工程给冲垮。」 夏季的时候连续几场暴雨,她都没得到盛京城传来的任何坏消息,便一直耐着性子等到现在。 她送到谢凛与楚合意手中的水泥配方,就算再能支撑,也只能支撑到秋天而已,现在这场暴雨,来得恰是时候啊。 「下吧,就让狂风暴雨肆虐这片天地!」润雪望着天空,嘴角勾起笑容,但是闪电扯了好几次,雷声在黑暗的天空中不断滚过,就是不见一滴雨水落下。 润雪并不着急。 她斜倚窗子,思考着此次东方朔出征的事情,慢慢地等雨。 炎州城与澜城两城的人口,加起来完全不可与谢凛、楚合意管辖之下的人口多,由此可见,将士人数也赶不上他们。 但,为了能让更多年轻人入军营,上前线作战,润雪给军中将士穿好吃饱,因此这两城的年轻男子,基本都进入军营去了。 听闻此次楚合意带兵出征,不过十万将士而已,人数不是东方朔的对手。 第二,她制造出来的神弩,是按照现代弩箭打造的,其先进程度没有任何武器可与之比拟。 不过因为许多现代复合材料在这里无法开发,导致神弩的杀伤力没有现代那么优秀,但在这个朝代也已经一骑绝尘了,楚合意依旧不是对手。 基于以上两点,东方朔一定会赢。 第三,军中将士优于别人的吃穿住,以及大量的神弩制造,还有两城的建设,都是透支两城未来的钱财与粮食来进行的,因此,这一战东方朔只能赢,不能输。 第四,益州城有刘广支持,且已经尽在囊中,这样的情况下,东方朔毫无战败的可能性。 润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在等东方朔战胜的消息,也在等楚合意战败的消息,同时还在等大雨降落。 大雨,终于降落下来了,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欢呼。 段飞驰冒着雨跑进来,一张脸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白,润雪转过身去看着他,笑道:“段将军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段飞驰身上在滴水,他看着润雪,没有说话。 润雪柔声道:“可是殿下打了胜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段将军倒也不必这般激动。” 楚合意战败,再大雨倾盆,冲垮盛京城的各种建筑物,砸死许多百姓,谢凛与楚合意就会失去民心,她和东方朔直接打入盛京城去。 有佟惜龄以楚合意的身份待在盛京城,他们占据盛京城,指日可待。 她脑海中已经出现谢凛得知,佟惜龄其实是假冒的楚合意时,崩溃的表情了。 而在谢凛得知真相时,她早已经将真正的楚合意弄死了。 “不,不是的……”段飞驰嗫嚅着嘴唇,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 润雪以为他是被淋了雨,才会冷到白了脸,毕竟初秋的雨下起来时是很冷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 但现在,她终于发现段飞驰的不对劲了。 段飞驰跪在她的面前,说道:“成王殿下战败了……被楚合意带兵追杀,现今下落不明。底下的十数万将士如今身在益州城,如同一盘散沙。” “怎么可能!”润雪的声音尖厉而嘶哑。 是噩梦吗? 噩梦里她终于等到下雨,却传来东方朔战败的消息? 润雪努力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有证明自己睡着过,才能证明自己现在在做噩梦。 但是她的脑子里没有自己上床睡觉的记忆,也许是趴在什么地方不小心睡着了?也许现在还没天黑,她梦魇了? 白天睡觉最容易梦魇了,润雪如此想着,她要赶紧醒过来,这噩梦真是太可怕了。 “是真的,成王妃,成王殿下真的战败了。大启太子妃驻扎在清丰县城外,两天按兵不动,放出她病重的消息,大家都以为她被战争吓坏了,才病倒的,所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润雪呆了呆,僵硬地点点头,“然后呢?就因为这样的流言蜚语,成王就战败了?” 这也太扯淡了吧,东方朔脑子里全是豆腐渣吗,这么容易战败? 段飞驰把楚合意的作战方式说了,“他们利用一些人冲在最前面送死,让成王殿下以为他们不堪一击……” 段飞驰说得十分艰涩:“我们有神弩兵,但是太子妃他们有……弑神弩兵。弑神弩的威力,与我们的神弩如出一辙。” 段飞驰说出来的作战方式,条理如此清晰。还能说出“弑神弩”三个字……太清晰了,润雪心想,做梦不会这样清晰的。 所以,这是现实? 东方朔真的战败了…… “成王妃,有您的书信。”侍女霜降从外面拿了书信进来,润雪忙不迭地拆开。 第405章 诛心 书信是佟惜龄从盛京城让人送来的。 佟惜龄在书信上告诉她,楚合意出征之后,便是她陪伴在谢凛身边,如今她已经成为谢凛真正的女人,谢凛把她当成真正的楚合意,宠幸她了。 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东方朔虽然是蠢货,但至少佟惜龄没有让她失望,而且佟惜龄在谢凛心目中成了真正的楚合意,对她来说是一张杀伤力极强的王牌。 东方朔拥有皇室血脉,不过是她夺取帝位之路上十分好用的棋子而已,当初将他从楚合意手中夺过来,不过是为了皇位。 当然,也是因为他好看,身材好,且那方面让她体验到身为女人的快乐,既然他战败了……那就丢弃了吧,有钱有权的女人,还怕没有漂亮厉害的男人伺候么? 不过,失去了东方朔,却总要有人为她打天下啊,她目光柔和地看向段飞驰,双眼盈出一层水雾,她上前去,把段飞驰从地上扶起来。 但是她嘴上说的却是战争的事情:“楚合意手上居然会有弑神弩,与我们的神弩如出一辙,听这名字显然是为了压制我们的神弩而取的。 “我们当中出叛徒了吗?在战争开始之前,把我们的神弩送到了楚合意手上,楚合意他们才能迅速制造出弑神弩?” 润雪记得,弩箭在汉朝的时候,是对付匈奴骑兵的绝佳武器。 如果楚合意是重生而来的,那她早在对付北周骑兵的时候,就拿出改良过的弩箭了。 但是到现在,楚合意才把弑神弩拿出来,润雪便猜测,这东西不是楚合意想出来的,因此,她能够想到的便是他们当中有叛徒。 段飞驰皱眉,顺着润雪的思路走下去:“成王妃说得很对,我们当中一定出现叛徒了,否则太子妃不可能拿出弑神弩来,末将瞧着那弑神弩,从构造到杀伤力方面,与我们的神弩没有多大差别。” 润雪点头,她看向霜降,道:“你们到门外去守着,我要与段将军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战事,谁都不能来打扰!” 霜降立即带人到门外守着。 房间里面,润雪道:“段将军觉得,谁会是叛徒?是谁把神弩送到楚合意手上,导致成王战败的?” 段飞驰摇头,“末将一时间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 润雪忽然抓住他的手,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可怜我夫君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他落入楚合意手中,必定凶多吉少……往后我只能靠着段将军了,你要为我夫君报仇……” 说到悲伤处,润雪往段飞驰怀里靠去。 段飞驰浑身都僵硬了,想要推开润雪,又觉得人家才失去夫君,肩膀给她靠靠安慰安慰她怎么了? 想要抱住她,又觉得不合适,眼前的女人可是成王妃啊,而他还是成王殿下一手训练且提拔出来的…… 大雨如注,夜色如墨,在大雨中有三道身影在疾行着,那三道身影进了炎州城所在的成王府。 侍卫拦住他们,结果身穿蓑衣的男人露出脸来,竟是成王东方朔。 “是本王,莫要惊动王妃,本王现在去找她,后面全是楚合意的追兵,你们注意防守。” 东方朔如此说着,那些侍卫便收起长剑退下,随时准备防守楚合意的追兵到来。 就这样,东方朔他们一路来到润雪所在宫殿的后院,身边的两人带着东方朔越到墙头,风声雨声掩盖了他们的动静。 有人朝这边看来,却只看到婆娑的树影。 东方朔受了重伤,一路疾行而来,血流如注,但那两人不管他,挟持着他跳上房顶。 稳住身形之后,他被迫在房顶上趴下,双手被反剪捆在身后,嘴巴里被塞住抹布。 他逃不掉,也无法呼救。身边的人在斗篷可以遮挡雨水的地方,掀开了瓦片,透过这个缝隙,他们可以看见屋子里的画面。 楚合意看清楚之后,笑了下,今晚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她揪住东方朔的后脖子,摁着他的脑袋贴在瓦片上朝下面看。 东方朔原本想着向润雪求救的,但是屋子里的情况却让他整个人浑身一震。 他这是看到了什么! 他简直不敢置信! 与他青梅竹马、情根深种、同生共死、死里逃生的王妃润雪,在他战败被俘虏之后,居然在他们的寝殿里,在他们宽敞的床上,与别的男人抱在一起。 摇晃的烛光,闪烁在他们身上,是女人白皙的皮肤,是男人麦色的皮肤,是滚落的汗水,是黏腻的水声,是压抑的哭泣…… 东方朔瞪大眼睛,他从未想过,润雪这样美丽破碎的一面,会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绽放。 他重伤的身体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想要挣脱楚合意与百花的钳制,下去问润雪一声为什么。 甚至想要把那对狗男女给杀了! 但是楚合意与百花早有准备,将他控制得死死的,他想要退开,偏不让他退开。 尤其是楚合意,一直摁着他的脑袋,让他看完全过程。 楚合意看得出来,东方朔浑身都是戾气,几乎要爆炸了,但那又怎么样呢?那只是他的愤怒而已!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在东方朔的挣扎之中,有一片瓦落了下去,在院子里发出脆响,楚合意拿着弑神弩,迅速朝屋子里的润雪射了一箭,床上的两人都是一惊,奈何段飞驰反应迅速,抱着润雪躲过了。 好遗憾,楚合意与百花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挟持着东方朔从房顶跳到围墙上,再顺着原路返回。 润雪与段飞驰已经带着人手追来,但楚合意早有准备,她的人在城外接应他们,她很快就带着东方朔和百花与胡全他们汇合了。 他们之所以这么顺利地从成王府逃出,自然是成王府和炎州城的人,都想不到她会带着东方朔回去,所以对从里面逃出来的他们,没有任何防备。 加上大雨如注,他们很快隐没身形,双方只在城外打了短短一仗,便都退开了。 天亮了,雨晴了,被五花大绑的东方朔如困兽一般挣扎着、嘶喊着:“让我去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第406章 万箭穿身 楚合意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带你回去,看润雪的真面目,是为了让你杀她吗?” 东方朔目眦欲裂:“难道不是吗?你们不是一直想要对付她吗?你放我回去,我去杀死她,你们的敌人就彻底没有了。” 楚合意笑了:“我放你回去,以润雪三寸不烂之舌,你只会重新成为她的裙下之臣,根本不会杀死她。你知道环儿吗?” 东方朔死死地瞪着她,环儿他当然知道,是润雪派到大启皇宫去的棋子,为的是挑起皇后、公主与谢凛的战争,如此他与润雪便有可乘之机。 楚合意:“看来你知道啊,可你为什么觉得,润雪给环儿关于武才人登基为帝的故事,只能挑起皇后与公主的野心,而不能挑起润雪的野心呢?” 东方朔目光发直地看着她。 楚合意:“终于想明白了?你只是润雪夺取帝位的踏脚石而已。不管是她想方设法嫁给你,还是想让你掠夺我镇北侯府三十万兵权,亦或者是助你登上帝位,不过是她通向女帝之位所需要为自己铺的路而已,她从来不是单纯为了你。” 东方朔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好像被霜雪欺压住了,他在积攒力量,许久之后才爆发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她筹谋这么多,都是为了我,为了我!!” 楚合意任由他嘶喊发疯,到最后,他难以承受这样的说法,滚在地上,抽泣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昨天你才被俘虏,夜里她就和你一手提拔出来的段飞驰,上了床呢?而且,你们成婚这么久,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孩子呢?是怀不上,还是她不想有?” 东方朔身体抽.搐着,他已经不想说话了,润雪和他说过,现在战局紧张,他们要打回盛京城,彻底坐拥大启江山之后,再要孩子比较妥当。 否则风雨飘摇,孩子出生,多可怜。 所以,失去那个孩子之后,他再也没让润雪怀孕。 原来她的目标是女帝之位,所以她不想生孩子,谁值得她在争权夺势的黄金年岁里生孩子呢? 可笑的是,他一直以为润雪殚精竭虑,是在为他筹谋,太可笑了。 “楚合意,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我掏心掏肺地对她,一切听从她指挥,为她冲在最前面,为她流血都不在乎,我只想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让所有人都臣服在她脚下…… “可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恨不得将她斩杀于剑下,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恨不得一口一口将她咬死……楚合意,让我去杀她,求你! “我死不足惜,但在死之前,我只想亲手杀死她!”东方朔咬牙切齿,眼眶猩红地看着楚合意,眼里满是哀求。 楚合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成王殿下你知道吗?我二妹大婚那天,我们全家人都在等待父亲归来,但是那天我们等来的是我父亲的死讯。” 她目光如刃,明亮却寒冷:“我活捉你的那天,本可以直接杀死你,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回成王府,见润雪最后一面么?” 为什么?东方朔等着她的答案。 “我要在你死之前,诛你的心。你现在恨极了你的王妃,你想要和她鱼死网破,甚至想要将她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咬下来,你恨到了极致——可偏偏,我不会如你所愿。” 楚合意站起身来,神色冷漠如霜,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东方朔:“带着你的滔天恨意和不甘,去死吧。” “成王殿下被活捉了,挂在益州城的城楼上,大家快去看啊。”这个消息被人喊了出去。 益州城与炎州城毗邻,远远地看去,的确可以看到一个人被悬挂在城楼上,摇摇晃晃的。 段飞驰脸色很难看,他将消息告诉润雪:“现在怎么办?怎么救下成王殿下?我们的将士都很急躁!” 润雪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茶:“昨天晚上你我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了,不必救回。” 是的,昨晚追出去之后,侍卫便告诉她,东方朔回来过,她便明白,只有东方朔回来了,那支箭矢才能射到她身边。 否则光是楚合意的人,根本无法进入成王府,所以,东方朔一定知晓了。 她确实没有想到,楚合意的胆子如此之大,居然敢在活捉东方朔之后,带他回来。 大概是想让东方朔知道她的真面目。 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让润雪再次感到意外的是,楚合意在东方朔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之后,居然没有让东方朔回来,让他们夫妻内斗。 大概楚合意猜到,东方朔一旦回来,就不可能和她内斗吧?她和东方朔从小一起长大,太知道如何拿捏东方朔了。 即便有天大的仇恨,只要东方朔回来,她都可以说服东方朔和她先一致对外,私人恩怨往后再说。 可惜啊,楚合意没有放东方朔回来,看来楚合意这个对手……多少还是有点厉害的。 段飞驰皱眉:“可若是不去救成王殿下,军中将士与炎澜子民,会对我们失望吧?” 到时候还有多少人,愿意为他们冲锋陷阵呢? 润雪道:“告诉外边的人,楚合意把成王悬挂在城楼上,目的就是要我们去营救,他们早已经设好陷阱,等我们的人白白去送死,暗地里我已经派了几千将士去营救,但他们都死了。 “为了各位将士,为了将士身后的千千万万个百姓,我只能忍痛看着成王去死,来日我一定血洗盛京城,为成王报仇,成王大义,他一定会理解我的。” 这个消息传了出去,百姓与将士们,对润雪不营救成王的事情,竟然都没了怨言,而且还很理解她,对她更加忠心耿耿。 悬挂在城楼上的东方朔,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在被挂上来之前,他对楚合意说:“我现在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楚合意被恶心到了,差点直接弄死他:“你想逼我动手杀你,死得利索些?没门!” 楚合意站在城楼上,睨了东方朔一眼,直接下令:“放他下来。” 绳子切断的那瞬间,东方朔从城楼上坠落,底下早已经列好队形的弑神弩兵们,纷纷举起手中弑神弩,万箭齐发。 东方朔身上密密麻麻全是箭矢,没有一块好肉,就连眼珠子都爆了。 箭矢是珍贵武器,将士们上前,把自己的箭矢拔回来,东方朔的血肉分崩离析,箭矢全部拔光之后,他只剩下一具骨架子立在原地。 从此世间,再无东方朔。 第407章 同房之人 “胜了胜了,太子妃胜了!”楚合意初战告捷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盛京城,送到谢凛手上。 群臣欢喜,对谢凛道贺。 一时间,盛京城都是对楚合意的夸赞声,“太子妃不愧是将门女啊,居然活捉了东方朔那逆贼,还将其杀死于益州城外,为我们益州城的百姓还有无数战死的将士报了仇!” 楚合意出征的时候,他们就觉得完了,哪里有女子上战场的?女人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嘛。 现在,他们全都被楚合意战胜的消息给震惊到了,一个个惊叹无比,对楚合意的敬佩之情也如滔滔江水一般绵延不绝。 “这下子我们大启收复炎州城和澜城,指日可待啦。”老臣们感慨不已。 上阵能杀敌,后退能统御后宫,太子妃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是夜,佟惜龄将熬制好的参汤,端到千秋殿来,此时谢凛正坐在案几后面,手里拿着奏折,却许久未动。 人人都在夸赞楚合意厉害,但是他依旧在为楚合意的安全担忧。 在对付润雪夫妇的时候,真正可怕的不是东方朔,东方朔不过是润雪手中一枚十分好用的棋子而已,损失这枚棋子,润雪还可以把其他棋子推出来。 润雪才是那个真正难以对付的人。 道阻且长,楚合意迟早会和润雪对上,谢凛闭了闭眼睛,他只愿楚合意能够平安归来。 “殿下,妾身给你熬了参汤,您趁热喝了吧。”佟惜龄矮下身子,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将手中参汤往谢凛面前送。 听到佟惜龄的声音,谢凛这才回神,目光从奏折上移到佟惜龄的脸上,对上她眼巴巴的目光,谢凛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把奏折放下,接过参汤,一口气喝完了,佟惜龄接过碗,对他温柔地说:“殿下,妾身已经沐浴过了,您什么时候歇息?已经夜深了。” 谢凛道:“批完这些奏折就歇息,你去里面等我。” 佟惜龄笑得羞涩,说了个“好”字,就起身进内殿去了,床铺整齐,她是换好了单薄衣服来的,脱了鞋子就往床上趟去。 成英过来给她放下蚊帐,又点了香薰,吹灭部分蜡烛,殿内的光线顿时黯淡许多。 成英对荷蕊说道:“你跟着我到外边去吧,主子叫人了,我们再进来伺候。” 荷蕊便跟着成英出去了,殿内顿时只剩下佟惜龄一人躺在床上,殿内的香气淡淡的是真的好闻。 她抚摸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嘴角忍不住弯起来,笑着。 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早早睡了,这次一定要等到谢凛来了再睡着。 之前每次她都没有等到谢凛来就睡着了,实在是很遗憾,所以这次她不断地给自己讲搞笑故事,甚至把过去自己所经历的搞笑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努力地对抗睡意,但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睡着以后没多久,就有一个婆子从床的后边悄声走了出来。 佟惜龄睡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谢凛早已经上早朝去,而她则看到自己身上许多红痕。 她羞涩又欢喜,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脑袋,嘀咕出声:“说好了要等太子来了再睡,怎么就这么困呢?” 虽然昨晚她没醒来,但是迷迷糊糊之间,她是能够感受到,有人在她身上动作的。 就是太子手上的茧子有点多,听说写字多了,就会这样。 佟惜龄回去之后梳洗一番,午饭时间又来找谢凛,谢凛忙完了正在吃饭,佟惜龄便坐到他对面去。 “那个太子妃打胜仗的事情,太子怎么看?”佟惜龄问道,她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挫着膝盖,但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谢凛。 谢凛道:“群臣和百姓都很高兴,认为这是我们大启的福气。一个女子,能以多胜少,且活捉东方朔,实在叫人钦佩。” “那,太子会喜欢她吗?” “她现在不仅是我的太子妃,也是朝臣与百姓认可的太子妃。” 佟惜龄皱眉:“可我不希望太子喜欢她,她不过顶着我的身份而已……” 谢凛很浅很浅地笑了下:“那你以为应该如何?” 佟惜龄满脸苦恼的样子,却又故作大方:“现在炎州战场离不开她,先让她在前线作战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若来日她真的取得最后胜利,便算她功过相抵,不责怪她冒充我的做法了,叫她一直镇守炎、澜两城即可。” 谢凛继续吃饭,没有回应。 佟惜龄蹙眉:“太子怎么不说话?” 谢凛:“本宫以为,此人胆敢冒充太子妃,战争结束之后,应该五马分尸,如此才算对得起我的太子妃。” 佟惜龄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下,“倒也不必如此,如果她打胜仗,也算立功了,可以放她一条生路。” “太子妃的身份,不容冒充、不容亵渎。”谢凛道:“你不必说了,这件事我知道该如何处理。” 回到月临殿,佟惜龄就忍不住笑了,她真期待谢凛亲自将楚合意五马分尸的那天。 但是,谢凛有这个机会吗?若是楚合意战胜,他有机会,但楚合意……会有机会战胜吗? 佟惜龄又开始苦恼,谢凛长得好看,又迷人,让谢凛失败,丢失江山,她实在有点可惜啊…… 对了,盛京城已经下过一场暴雨了,为什么还未听闻哪个地方的水泥建筑坍塌,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主子可是一直在等着盛京城各处水泥建筑坍塌的消息,现在各处建筑毫无坏消息传来,路面也没有塌陷的情况发生,她要如何回复? 佟惜龄烦死了,烦死了,真是烦死了! 东方朔被万箭射穿之后,楚合意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他们的队伍现在驻扎在城里,不需要扎帐篷了。 大睡三天,楚合意起床之后神清气爽,身上的伤都愈合得差不多了。 百花喜滋滋地把饭菜端进来,楚合意风卷残云,把饭菜吃光光,然后去梳洗换衣服,走出屋子一看,人人和她打招呼,人人脸上有笑容。 楚合意心情大好,她说:“百花,今天天气不错,将士们也都很可爱!” 她走到城楼上,看向炎州城:“下一战,就是你了!” 第408章 沉重打击 下过暴雨之后的炎州城,气温不再那么炎热,润雪查看了现有粮草之后,心情不是很好,不过也还没到暴躁的程度。 她道:“益州城原本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结果楚合意前来,把到我们手上的东西抢走了,导致我们现在粮草短缺,不仅将士们要受苦,就连我们的百姓都要受苦。” 段飞驰附和:“是!” 润雪叹了口气,道:“好在马上就秋收了,今年我们炎、澜两城的稻谷生长得不错,必定是个大丰收,等到今年的稻谷收上来,我们的粮草就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段飞驰忽然感觉肩膀上很沉重,所以他没有说话。 果不其然,润雪停下脚步看着他,话锋一转:“所以,把楚合意从益州城打出去的任务,就拜托段将军了,这个冬天我们的将士和百姓是否能够吃饱饭,全靠你了!” 她漂亮且坚定的双眼中,全是对他的信任,段飞驰沉浸在这种被信任的情绪中,脱口而出:“末将绝对不辜负成王妃的信任!” 润雪拍拍他的肩膀:“我夫君的仇,就等着段将军为他报了,可惜我是个弱女子,但凡我能上战场,断然不叫段将军孤军奋战。” 段飞驰道:“楚合意就不是个女人,成王妃不必拿自己和她相比,况且末将……末将……” 润雪笑了下:“况且段将军喜欢的就是我这样的女人,对吗?” 她语气十分温柔,仿佛带着钩子,尚且年轻且还未娶妻的段飞驰,顿时红了脸,只觉得身上奔涌着一股热血,即便现在叫他为眼前的女人,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了。 润雪靠近他,嘴唇贴到他的耳边,女人身上独有的馨香钻进他的鼻子里,段飞驰感觉自己都不会思考了。 他只听润雪声音温柔如水:“我也很欣赏段将军,魁梧且能干。” 仗是要打的,权势是要争取的,美男也是要钓的。 一刻钟后,成王府的大床上,润雪再度躺在了段飞驰的怀里。 九月上旬,楚合意带兵攻打炎州城,段飞驰带兵迎战,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间难分胜负。 这个时候炎、澜两城的百姓,已经开始收割稻谷,太阳下、微风中,稻浪层层叠叠地漾开去,而百姓们都在稻田里弯腰忙碌,他们挥动镰刀的速度,并不比战场上的将士慢。 朱家大婶割了好一会儿,累了,便停下来歇息喝一口凉茶,忍不住往益州城的方向看,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但她还是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娘,我听说官府那边缺粮食,就等着我们新收的稻谷交上去,是真的吗?”老大媳妇儿问道。 看着大儿媳,朱大婶想到她的大儿子,早在几年前就在澜城战场上去世了。 大儿媳底下有两个儿子,一直没有改嫁,始终在朱家过日子。 “上次二郎回来就说了,军队缺少粮草。原本不该这么缺的,都是因为太子妃把属于我们将士的粮草抢走了。”老二媳妇儿说道。 她与朱家二郎才刚刚生下一个女儿,胖嘟嘟的,这会儿在稻草上爬。 朱家大婶儿恨啊,成王夫妇没来之前,他们的日子虽然不至于饿着,但也没能吃饱。 可成王夫妇来之后,他们就能够吃饱饭了,结果太子妃杀过来了,还抢走成王夫妇军队的粮草,这真是太可恶了。 朱家大婶大手一挥,大声道:“这会子没有粮草有什么关系?我相信成王妃与段将军,最终能够打胜仗,带我们过上好日子的!这不,即使现在军队缺粮草,不也没少我们吃的吗?” 两个儿媳说道:“娘说得是,成王夫妇来了,我们的日子才好过,想必接下来的战事,成王妃会很好地解决粮草的问题,不让我们担心的。” 怀揣如此想法的,在炎、澜两城,不止朱家而已。 现在炎、澜两城,除了女子之外,几乎所有人都上战场了。 加上润雪推出水泥之后,各地需要建设,以及弩箭的大量制造,给当地百姓提供了很多赚钱的机会,他们口袋里的钱财,比以前多多了。 甚至他们还会想着,即使没有粮食,他们也可以到别的地方去买粮食。 而他们忽略了,当所有人都有钱的时候,钱也就不那么值钱了;当战争波及的面积太大的时候,粮食也就很难买到了。 可现在,他们对润雪,依旧有种盲目的信心,只因为曾经润雪的到来,给炎、澜两城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日子蒸蒸日上、红红火火,不过是每一个普通老百姓最朴素的愿望而已。 每天忙碌的农活、生计的重压,填满他们的脑子,他们甚至没有去思考,若是益州城战败,当地的百姓该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就算有人想到了,乱世之中,谁又顾得上别人? 所以,很多人与润雪一样,都“朴素”地盼着这次段飞驰能够打胜仗。 晾晒稻谷的时节里,又下了几次暴雨,等到暴雨彻底结束的时候,有丝丝寒风从北方吹来了,一夜之间,院子里的树叶落下很多。 润雪早起的时候,前方传来最新的消息:段飞驰又战败了! 这是段飞驰与楚合意第四次交手了,屡战屡败…… “成王妃,粮草不足了!” “成王妃,天气冷了,将士们急需冬衣!” 润雪第一次暴躁到将手边的茶盏打翻了,她真的不是谢凛与楚合意的对手吗?为什么筹谋这么久,还是节节败退! 难道现代技术与思想,无法打败古代思想与技术?为什么?! 她把霜降喊过来:“已经入冬了,盛京城那边情况如何?” 霜降摇头:“佟姑娘并没有送来任何水泥建筑坍塌的消息。” 润雪皱眉,眸中寒光迸射:“一个也没有?城墙倒塌,路面塌陷,房屋倾塌,一样都没有?” 霜降立即跪下。 润雪深吸口气:“也许佟惜龄送来的消息,半路被人劫走了,不可能任何建筑都不坍塌的,你派人亲自去查看情况。” “是!”霜降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润雪怒喝:“说!” 润雪完全没有想到,接下来霜降所说的事,会给她如此沉重的打击。 第409章 烧疫真相 霜降战战兢兢地说道:“当年您和成王殿下水灌澜城之后,发生瘟疫的事情,现在被陆陆续续传开了。” 瘟疫的事情,当时大家都知晓,盛京城的皇帝也知晓,很多人还夸赞他们夫妇解决瘟疫的速度足够快,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但是,润雪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 霜降:“当时患了瘟疫的将士被关在房子里,与这些将士接触过的人,也都被关在房子里,为的是集中治疗,不让瘟疫继续扩散传染出去,但是在晚上的时候,那几栋集中关着这些将士的房子,全部着火,不管是患疫的人还是只是接触了他们的人,全部都被烧死了。” 霜降一直低垂着眸子,根本不敢去看润雪的脸,她继续道:“现在外边传言,夜间的大火,是成王妃您……您让人放的。” 润雪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她懂。 正因为如此,当年夜间放火的事情,才不能传出去,否则许多百姓会认为,他们家当年在澜城战场上的亲人,是被冤枉烧死的。 如果不烧,他们还有希望熬过瘟疫活下来,但是她烧了,就把那些人仅存的最后一点存活希望熄灭了,哪怕他们存活的希望很渺茫,他们的亲人也会怪到她头上来。 这一刻,润雪感觉浑身血液都冰冷了。 现在她手底下很多士兵,都是当年跟着她和东方朔一起上过澜城战场的,如果被他们证实这件事是真的,那她的地位危矣。 霜降小心翼翼地看她:“成王妃,外边风大,您披一件风衣。” 霜降拿了风衣,将润雪裹住,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润雪捧在手上,慢慢地回过神来。 “霜降,我们中间出了奸细。”润雪说道,语气很坚定:“那个奸细,将我们的神弩送给了楚合意,让楚合意制造出了弑神弩,以此来对付我们。” 霜降侯在一边,这件事她知道,王妃一直在寻找那个奸细,可惜找不到。 “那个奸细一直混在我们中间,她还从我们当中打探出了当年瘟疫房失火的真相,将其散播出去,要将我置于死地。”润雪说道,声音很冷。 霜降打了个寒颤,不知因为润雪的冰冷,还是因为那个奸细藏得这样好,竟一点也不显现出来。 润雪继续说道:“我知道盛京城的水泥建筑,为什么一直没有坍塌了,我送去的方子,被那个奸细替换了。所以,谢凛他们使用的水泥方子,和我们炎、澜两城的方子一模一样。” 她像是在推测,又好像斩钉截铁;像是在说给霜降听,又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 她忽然抬眸看向霜降:“你和谷雨一直跟在我身边,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们俩才能知晓水泥真正的方子,也只有你们俩才知晓当年的放火真相!” 她就差直接说“奸细不是你就是谷雨”这话了,但是她没说,她把说话的机会给霜降了。 霜降脸色大变,再次跪下:“王妃,奴婢对您忠心耿耿,从未背叛过您!王妃若是怀疑奴婢,奴婢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润雪拉着她的手,温柔地笑着:“我不怀疑你,也不怀疑谷雨,现在我只有你们俩了。奸细一定另有其人,霜降,你帮我找出来。” 霜降感动得哭了,王妃这样信任她,她誓死追随王妃。 润雪想了想,又道:“佟惜龄也不是奸细,她远在盛京城,并不知晓我送给她的水泥方子不大好,不必派人去盛京城查探情况了。” 也就是说,没有线索。 寻找那个奸细,无异于大海捞针。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只要那个人在我们身边,一定能找到踪迹的,霜降,不要让我失望,尽快把那个奸细带到我面前来。”润雪语气平静,但眼底满是冰冷杀气。 这一刻,霜降有种她家王妃娘娘要大杀四方的感觉,即便血流成河也不在乎。 此次迎战楚合意,段飞驰损伤惨重,这会儿在军营里休养生息。 天气冷了,冬衣跟不上,秋天收上来的粮食,也已经快要吃完了。 粮草不继,加上屡次战败,将士们都心灰意冷,军营里的气氛十分沉重。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们有神弩兵啊,炎、澜两城的百姓,都是众志成城啊。 战争已经打过几次了,众人都还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大概是东方朔战败的那一场战争,对他们造成的损伤太严重了。 原先他们的将士是十八万,现在只剩下十三万了,损失了五万将士,足足五万啊。 将士们看着灰蒙蒙的天,忍不住想,也许下一个死去的就是自己。 军营里越发死气沉沉,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关于润雪曾经火烧患疫房的消息,飘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你听说了吗?当年澜城患疫房的大火,不是不小心烧着的,而是成王妃下令放火烧的。” 当时在场的将士基本都知晓这件事,许多人怀疑是成王夫妇下令放火的,但是到底没有证据。再加上他们是受益方,大火虽然带走了他们同袍的生命,但保护了他们不被传染,所以那个时候众人选择沉默。 可是现在不同了,在这里的将士当中,有许多是因为父亲、兄弟战死在澜城战场上了,所以他们才入军营的。 比如朱家二郎,就是因为大哥死在澜城战场上,他才来的,许多人都和他一样。 他们不是受益方,反而是受害者,他们曾经以为自己的亲人,是战死,是意外而死,可是现在才知道,是被成王夫妇纵火烧死,那意义完全不同。 这部分人愤怒了! 茫然了,他们到底是在为谁而战! 他们的最终结果,会不会和那些患疫的,或者只是接触了患疫人员的将士一样?没价值了,就会被直接烧死,一点存活的希望都不给? “大家跟我走吧,我们去投奔太子妃!”一道声音,忽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如长剑出鞘一般发出锐响,众人都看过去。 “炎、澜两城已经被成王妃掏空了,我们不会再有充足的粮食与战衣,现在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不过是成王妃争权夺势的武器而已!” 喊出这句话的是一直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军侯,沈戎,而在沈戎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姑娘,她正是…… 第410章 信仰破碎 那是…… 众人瞪大眼睛,这个姑娘他们曾经见过,她是深巷酒坊出色且知名的酿酒娘子蔡宁。 她不仅能干,而且长得好看,据说当初有很多人请媒婆上门说媒,但是全被她拒绝了。 如今她已经二十岁出头,却依旧没有定下婆家,可今日她居然跟着军侯沈戎出现在军营里,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见所有人看向自己,蔡宁沉沉吸了口气:“各位兄弟,军侯所说并非虚言,请大家迅速跟着军侯离开,投奔大启太子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有人道:“我们很愿意相信军侯的话,但是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军侯所说的不假呢?” 蔡宁一瞬红了眼睛:“当年成王妃水淹澜城之前,我是个有长兄有未婚夫的人,但是成王妃水淹澜城之后,爆发严重瘟疫,我长兄与未婚夫,都死在澜城。 “我曾经一直以为,他们打退了南祈大军,死在战争里,哪怕是最终不幸感染瘟疫而死,他们也是因为来了澜城战场才死的,他们死得其所,我为他们感到光荣! “成王夫妇很会做人,在澜城战争结束之后,曾经安排人手来慰问我们全家,因此当时成王妃要我去为她酿酒,我去了!只因为我想效忠长兄与未婚夫曾经效忠过的人,仿佛这样,我就可以距离他们近一些! “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的你们一样,从未怀疑过成王殿下与成王夫妇,一心一意追随他们,哪怕从盛京城追随到炎州城,也心甘情愿。 “来了炎州城,我就想去走长兄与未婚夫曾经走过的路,我在休沐的日子里,把澜城也走了一遍,甚至我去过患疫房被烧毁的地方…… “常言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原来情况和我在盛京城时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样。 “原来我的未婚夫,曾经因为感染过瘟疫,被关入患疫房,成王夫妇说会请大夫为他们集中治疗,但是患疫房被烧毁了。 “原来我的长兄,只因为我未婚夫被关起来的时候给他送过一个馒头,就被当成接触者关起来,后来也在夜间被烧死了! “人世间可以有巧合,但是不能有接二连三的巧合,得知这些消息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当年事情的真相。 “我终于确定,当年关押患疫者的几栋房子,并不是意外失火,而是成王夫妇下令放的火。他们害怕瘟疫迅速扩散,害死更多人的性命;他们害怕对大启皇帝无法交代。 “所以,他们下令烧死了那些患疫的将士,烧死了那些根本还没有出现瘟疫症状的将士,其中甚至有很多人,根本没有被传染,他们完全可以从瘟疫当中活下来,但是生路却被成王夫妇彻底断绝了!” 说完这番话,蔡宁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双眸赤红,眸中一片恨意。 她早就想要揭穿成王夫妇,但苦于时机一直不成熟,而恰好她对深巷酒坊来说很重要,成王夫妇对她很信任,她便和成王夫妇身边的丫鬟打好关系,也时常借着烧酒的事情到成王府来。 在成王府,她窥探到了许多机密。 比如真正的水泥方子,就是她悄悄给楚合意的。 如今成王死了,楚合意打过来了,炎、澜两城被成王妃透支得差不多了,她认为时机终于成熟了,所以才把事情的真相告知沈戎,让沈戎带她过来。 深吸口气,蔡宁再次开口:“各位兄弟听我一言,成王殿下被悬挂城楼的时候,成王妃与他夫妻多年,都不曾去救他,由此可见,成王妃不值得大家为她拼死拼活,我们去投奔大启太子妃,兴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有人立即质问:“蔡姑娘你说了这么多,可有证据?” 他们一直追随成王夫妇,他们亲眼看着炎、澜两城在成王夫妇的带领下越发繁华,亲眼看到当地百姓吃饱穿暖,结果现在却有人跑来告诉他们,成王夫妇心狠手辣,将成千上万的人命当成他们的垫脚石,不值得追随,哪怕沈戎和蔡宁这俩人他们都认识,但还是难以置信。 蔡宁:“我刚才说过了,一个人做过什么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的。这几年我去过澜城的患疫房无数次,还真被我找到证据了。” 蔡宁看向沈戎,沈戎看向不远处,一个佝偻的人从拐角处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当他站到众人面前时,众人才发现他的半张脸都被烧毁了。 原本喧闹的军营,在瞬息之间安静下来,好像众人同一时间被什么东西给重击了。 沈戎说:“他是柴景山,在这里的有许多人不认识他,但肯定有认识他的。” 蔡宁说:“当时柴大哥与我长兄关在一个地方,那时候他和我长兄一样,都还没有被传染瘟疫,结果就被放火烧了……他是当时唯一的幸存者,从他的口中,我才知道当年患疫房着火的真相。” 所有人都哑火了,确确实实有人认识柴景山啊,他们都以为柴景山已经死了,可是现在他面目全非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即便柴景山面目全非,可他还剩下半张脸,还有他给人的那种感觉,让本就认识他的人,确定他就是柴景山。 沈戎道:“各位兄弟,走吧,投奔大启太子妃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蔡宁也急不可待地看着他们,这些人再继续跟着成王妃打下去,只会白白丢失性命。 今日她和沈戎冒险和大家说这些,要带着众人一起走,就是不想昔日她未婚夫和长兄的悲剧再度重演。 见大家窃窃私语,显然还无法下定决心,他们既震惊却又心乱如麻,蔡宁大声道:“这两年,成王夫妇不过假借发展炎、澜两城的名义,壮大他们的军队而已! “如今成王死了,成王妃还是以百姓缺吃少穿的名义,去攻打太子妃,可她和成王明明才是叛出大启的贼人啊,如今她的行为实在是滑稽可笑,她为的是只是个人权势而已,根本不是我们普通百姓!” 蔡宁说完,沈戎便对她说道:“你进来的时间不短了,这样大的动静一定会闹出去的,让他们慢慢想,我先送你离开, 以免成王妃过来……” “军侯,蔡姑娘,我们跟你走!”终于有人响应。 沈戎重重点头,正要护送蔡宁离开,却好像忽然察觉到什么,立即往蔡宁身后看去,他浑身猛地一颤。 第411章 血海深仇 “什么?当年澜城患疫房,不是意外失火?”朱家大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惨白惨白的,根本不敢相信。 “是啊,现在外头都在传言,是成王夫妇下令放火的,为的是不让瘟疫继续扩散!” 这件事朱家大婶知道了,炎、澜两城其他人家也都知道了。 朱家大婶在懵了片刻之后说道:“所以,我家大郎很可能不是因为意外而死,而是在成王夫妇蓄谋之下,活生生烧死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炎、澜两城许多人家,都在问和朱大婶同样的问题。 因为他们有相同的经历——他们的父亲或者夫君或者儿子,死在了昔日那场“夜间意外”的大火里。 他们可以接受亲人感染瘟疫而死去,也可以接受亲人不幸遭到大火吞噬意外死去,但是不能接受亲人在别人的蓄谋之下,被烧死! 而且他们的亲人,当时是在为大启而战,是在为成王夫妇而战! “为什么我家大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为什么我大儿媳要被迫失去夫君,她当时还很年轻?为什么我两个孙子要被迫失去父亲,他们当时还那么小?”朱大婶气哭了,朱家大媳妇儿也搂着两个孩子哭。 “我们新收割回来的稻谷也交上去了,都没留下过年的……不行,我必须去找成王妃要一个交代!二郎还在军营里,我要去带他回家,这该死的仗不能让他再打下去了!”朱大婶气呼呼地说道。 虽然她不知道该如何进入成王府去找润雪,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去找! 虽然她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把老二带回家,可她清楚,她必须出发! 只有出发、只有去找,才能有答案,才会有结果!一直待在家里,什么答案都不可能有,她最怕的是最后得到的是老二的尸体。 或者连尸体都没有,只是死讯。 朱大婶选出最锋利的一把镰刀,就出门了。 在门外,她遇到许许多多的人也拿着镰刀,或者菜刀,又或者锄头,大家相视一眼,都知道彼此是要干什么去的。 这些人全都是有至亲死在澜城战场上的人,其中大部分人现在还有至亲在军营里面。 他们要去为死去的亲人讨公道,要去把活着的亲人带回家,至于润雪的战争胜败,他们不关心不在乎,他们一直都是大启的百姓,如果润雪死了,他们仍然是大启的百姓。 毫无组织的百姓们,自发形成一支队伍,往成王府而去,在路上,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他们,队伍越发壮大起来,气势冲冲,走过的时候带起一阵一阵旋风。 在成王府大门口得知成王妃不在府中,他们就又往军营的方向而去,寒风刺骨,但无人停下脚步,他们握紧手中的镰刀、菜刀,或者锄头等等,场面意外的很宏大。 成王妃,成王妃,他们要找到成王妃! 成王妃润雪,此时带着人手将蔡宁给包围住了,沈戎把蔡宁拉到身后去,而润雪则步步朝他们逼近,目光凌厉地看着他们。 “原来藏在我身边的奸细,居然是你啊,蔡宁。”润雪开口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气氛很沉很沉,仿佛乌云罩顶。 那些之前说要跟着沈戎和蔡宁离开的将士们,在润雪到来之后,全都沉默了,面对权势巅峰的人,他们的膝盖有些软,不由自主就想跪。 骨头硬的人从始至终本就是少数,所以才值得称颂。 润雪在沈戎和蔡宁面前停了下来:“我这么信任你,你却选择背叛我?我把整个深巷酒坊都交给你了,你对得起我么?” 润雪的声音不高,却给人一种彻骨的寒意。 沈戎和蔡宁觉得,一把无形的大刀悬在自己头顶,死亡距离他们如此之近,而他们虽然察觉到,却无力扭转局面。 蔡宁怒道:“我未婚夫感染瘟疫,八成会死,这我认了!但我长兄只是给他送了个馒头,却被你关起来,放火烧死,我与你之仇,不共戴天! “若不是昔日得知深巷酒坊是你和成王的;若不是想着我未婚夫与长兄都跟随过你们;若不是当年我想去走他们走过的路,我根本不会进入深巷酒坊做你的酿酒师! “可是现在,一切真相都在告诉我,你不值得,是你害死了我未婚夫和长兄,我昔年选择追随你,实在可笑可悲!我与你势不两立!” 面对蔡宁泣血般的控诉,润雪不慌不忙,反而还笑了下。 她的目光越过沈戎与蔡宁,看向身后的将士们,视线关注过每一个人之后,她才开口:“所以,你们相信了蔡宁所说的?要跟着沈戎和蔡宁走,是吗?” 许多人义愤填膺,想说话,但润雪抢先开口:“若我是你们,得知这样的真相,肯定也不愿意追随这样的王妃了,甚至还会倒戈相向,将士嘛,可以流血流汗,但不能被欺骗、被利用、被践踏,对不对?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 将士们:“……” 润雪:“但,蔡宁是大启太子和太子妃,安插到我身边的奸细啊,她说的话大家怎么能够相信呢?至于沈戎为什么愿意配合蔡宁欺骗你们,原因很简单,他早已经上了蔡宁的床,蔡宁许诺他,回到大启盛京城,太子便会给他高官厚禄!” 举众哗然。 润雪道:“我这里有蔡宁与太子妃互通的书信,可以给各位看看,谷雨?” 谷雨立即上前,把一纸书信递出去,将士们争相看信。 蔡宁气得脸都红了:“成王妃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与沈军侯清清白白,岂容你污蔑!” 润雪冷笑:“我是否污蔑你,你们心里清楚,至于这个柴景山嘛……” 瘸腿、佝偻着身子的柴景山,顿时脸色煞白,想躲,但是被霜降拿下了。 润雪道:“柴景山早就在水灌澜城的时候死掉了,根本没有等到瘟疫爆发,更遑论是被关进患疫房里?眼前这个柴景山是假冒的,是沈戎和蔡宁特意找来欺骗你们的! “你们以为找了个长相和柴景山有几分相似,但是又被毁掉容颜的男人来冒充,就可以说服我的将士们对我倒戈相向吗?我的将士们才不会如此愚蠢,轻易上你们的当!” 润雪压了下手,柴景山还未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霜降直接抹断。 润雪又微微抬手:“把沈戎和蔡宁拿下,就地处死。” “嗡”的一下,沈戎和蔡宁的脑子里空白了片刻,这是他们第一次和润雪正面对上,此时他们才知道,一个人的脑子可以转得这样快,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彻底颠倒黑白,而且将士们还都相信了! 已经没有时间辩白了,沈戎将蔡宁一把推出去:“快跑!” 第412章 百姓为刃 往哪里跑?蔡宁站定后一抬头,四面八方都是将士,入眼之处,尽是冰冷的武器。 蔡宁顿时有种满目苍茫而无处可去的悲凉感。 “军侯,属下誓死追随你们!”沈戎身后,有将士走上前来,一个两个三四个……到最后,有足足十三人,围在沈戎与蔡宁身侧。 他们相信沈戎与蔡宁的话,他们认识柴景山,确定刚才被杀死的人,就是当初被关入患疫房的柴景山。 润雪的话固然能够迷惑那些昔日没有参与过澜城战场的人,但不能迷惑他们。 沈戎看向身后十三人,重重点头,今日,他们不论生死,都在一处。 还有部分将士没有任何动作,既不跟沈戎、蔡宁离开,但也没有听从润雪的命令拿起武器。 不过,大部分的将士是顿时拿起武器的,武器对准了沈戎与蔡宁,还有后续跟上来的十三个将士。 润雪看着他们,眼神冰冷,“将他们全部拿下,背叛我炎、澜百姓的将士,不再是我们的将士,而是我们的叛徒,死不足惜。” 沈戎看眼下阵仗,心中知晓是杀不出去了,今日他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但即便知晓,也不能乖乖束手就擒。 他拔出腰间长剑,再次将蔡宁护在身后:“我们一道杀出去吧,若能杀出去,算上天庇佑我们,若逃不出去,算我们命该如此。” 蔡宁对他重重点头,眼泪却落了下来:“沈大哥,是我害死你了。” “说什么傻话?我上战场,为的是炎、澜百姓,为的是头上荣誉。如果百姓不被保护,如果荣誉要遭受毁损,还不如一死!” 沈戎说罢,长剑挥起,就杀了出去。 那十三个将士见他动手了,也不再迟疑,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外杀。 润雪哼地冷笑一声,她一抬手,不远处的神弩兵就准备好了,箭矢对准了沈戎、蔡宁以及那十三个将士。 不过,润雪却没有立即下令将他们射杀,只要下令,他们毫无生逃出去的可能性。 既然已经认定他们最终会死,又何必着急让他们干干脆脆地去死呢? 沈戎和蔡宁这两人,胆敢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她的水泥方子送去给谢凛,该死!还敢趁机扰乱军心,策反她的将士,罪该万死! 让他们死得太利索,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有一个柴景山死得干脆就足够了,沈戎与蔡宁这两人,她要看着他们的体力,被一点一点耗尽,最终受尽折磨而死! 否则难消她心头之恨!也难以震慑那些刚才动了想要背叛她的念头的将士们! 润雪后退到高台上,段飞驰命人端了一把大椅子,润雪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边的虐杀。 是的,就是虐杀! 他们将士多,一圈又一圈,围拢上来的时候,仿佛厚重的城墙,令人杀不出去。 沈戎那边有同伴落入他们的手中,润雪的将士们就一拥而上,砍杀几十刀,才让对方死去。 当他们杀到军营大门口处时,已不知过去多少时间,夕阳挂在山头,眼看着很快就要掉下去了。 沈戎的睫毛上挂了许多鲜血,他目之所及,全是一片血红,那夕阳也是,如血鲜红。 军营大门就在眼前,身后追兵无数,远处神弩兵早已经将神弩对准他们,世界冰冷一片。 杀不出去的,他们所有人都负了伤,哪怕被护在身后的蔡宁也是如此,她浑身是血,自己的,同伴的,对手的。 包括她和沈戎在内,原先十五人,现在只剩下五人,十人已经去世了,死状凄惨。 每次死去一个同伴,沈戎都大喊出他们的名字,让蔡宁记住,永远记住,如果她最终能够逃出去,让人记得他们今日的牺牲与壮举。 蔡宁流着血和泪,把他们的名字,镌刻在心头。 杀不出去的,大门口处有重兵把守,他们杀不出去。即便真的杀出去了,身后的神弩箭也很快追杀而来。 杀不出去,那就……视死如归吧! “我们找成王妃!” “还我父亲命来!” “还我夫君命来!” “还我兄弟命来!” “还我儿子命来!” “为何要将他们活生生烧死,他们本有希望活着回来团聚的,为什么!成王妃请还他们命来!” 大门口,传来百姓愤怒的声音,男女老少,汹涌如潮水。 守在门口的将士去阻拦他们,双方竟然打了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沈戎眼前一亮,没想到峰回路转,生还有希望了,他格挡开几个将士砍杀而来的武器,将蔡宁拉过来,“蔡姑娘,我只能保护你到这儿来,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再见了!” 还没说完,他已经用尽全力,将蔡宁重重推了出去,推入百姓人群中。 将士的长剑砍杀而来,砍在沈戎身上,他以长剑杵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他嘴里不断地喷出血来,而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蔡宁苍白的脸上。 他蠕动着嘴唇,只有两个字:“快,走……” 百姓们见到沈戎被虐杀的场面,怒火消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恐惧,这让他们讨要公道的声音与动作,都不再如先前那般强烈。 见蔡宁挤入百姓中去,润雪想要放箭,但是段飞驰提醒她:“门口都是百姓,放箭的话一定会误伤百姓,到时候军心不稳,更多将士会离我们而去!” “是谁让百姓过来的?他们为何来此?”润雪满脸怒色,眼神如刀。 霜降早已将事情打探清楚,把理由告知于她,润雪当即大惊失色。 她怒道:“先派人去抓蔡宁,抓到格杀勿论!直接把尸体带回来挂在城墙上,让炎、澜两城的人都看到,身为奸细蔡宁是怎样的下场!” 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润雪的目光,落在拥挤杂乱的百姓身上,她微微眯起眼眸,计上心来。 “霜降,去告诉那些百姓,想知道当年患疫房的真相,就安静下来,找个地方安置他们,我自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第413章 唯一希望 大门口百姓乱成一团,蔡宁身负重伤,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有将士想要镇住那些百姓,有将士想要捉拿她,而她就在这样的混乱中,不断地往相反方向跑。 冬天,太阳下坠的速度非常快,刚才还悬挂在山顶,但现在已经不见了,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虽然蔡宁看不清脚下的路,但黑暗也掩盖了她的身躯,叫将士们无法轻易找到她。 跌跌撞撞的,她不知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脑子里也嗡嗡的,仿佛有很多声音,但她却又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声音。 有许多箭矢从身后破空而来,射在她身后几尺之外,要么射在她旁边的大树上。 蔡宁九死一生,拼命地跑。 沈戎死了,死在许许多多的刀剑之下,身上的血肉都被划开了,死得很惨。 蔡宁的脑子里始终盘旋着沈戎死之前的模样,还有他的眼神,无一不在催促她:快跑快跑,你要活下去,代替我们十四个人活下去! 是的,十五个人只剩下她一个了,如果她能活下去,便是代表他们活下去,如果她死了,那他们所有人就都死了。 大哥死得好冤,未婚夫死得好惨,这些年她都是在为仇人卖命,她好恨,敌人还没死,她怎么能够死去? 脚下荆棘遍地,黑暗之中,蔡宁什么也看不到,她只顾着往前跑,一定要往前跑,带着沈戎与身后十三将士的希望,跑到生路上去。 可她不知道生路在何方啊,她也不知道究竟跑到什么时候才能寻到一条生路……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尽管跑就是了! 她撞在树木上,撞在耸立的大石头上,倒在荆棘上,两侧的荆棘从她身上划过,划过她的腿脚、她的胳膊,还有她的脸,火辣辣的疼,疼到麻木,再无知觉…… 前方有一束火把,是光吗? 是捉拿她的人吗?还是她有救了…… 蔡宁用尽全身力气,往火光的方向跑去,她直觉那束光是她的希望之光,不是追着她而来要斩杀她于剑下的润雪的将士。 生死关头,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边的人好像发现了她,停下脚步,全部进入戒备状态,蔡宁就这样扑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是一支队伍,但身穿的是大启将士的服装,与润雪手下将士们的服装有所区别,蔡宁赌对了,这一定是太子妃手底下的将士们,一定是的。 她跌倒在地上,朝最前方那个人伸出手去,张开嘴巴想说救命,但话还未出口,她就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杨奇等人面面相觑,戒备异常,举起火把照亮蔡宁的身躯和脸。 “杨副将,是个姑娘。” 杨奇瞪他一眼:“我看得见。” 正常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个姑娘。 那将士又道:“她浑身是伤,难道是炎州城的百姓吗?” “普通老百姓,怎会在这样的时候跑出来,还浑身是伤?而且是剑伤,她腿上还有一支箭。”杨奇说着,命一小将上前,把那箭矢拔出来。 “是神弩兵的箭矢。”那小将说道。 杨奇蹙眉,所以这姑娘是被成王妃追杀? “杨副将,此人一定是被成王妃追杀,我们把她救回去,等她醒来再问问情况。” 杨奇冷笑:“也许这是苦肉计,成王妃故意将她追杀至此,就是要我们把人救回去,若是我们不加以防范,她回头出卖我们该如何是好?” 将士们面面相觑,觉得有这种可能,“那,杨副将,我们应该怎么办?任由她死在这里吗?那边好像来人了!” 杨奇当机立断:“把她绑起来带回去,回头我再审审她,是不是故意跑到我们面前来!想到我们军营里来做奸细?没门!” 将士们立即上前,把蔡宁五花大绑。 他们才准备撤退,润雪的将士就追上来了,杨奇带着将士和他们打了一仗,伤了几个人,才带着蔡宁成功撤退。 小将问道:“杨副将,咱们带回去一个姑娘,要告诉太子妃吗?” “当然要禀告,你想什么呢!”杨奇又瞪了那小将一眼。 太子妃观察那么细致的人,不告诉她能行吗?况且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太子妃呢?万一这个人真是对方使用苦肉计送来的奸细呢! 杨奇可一直没有忘记,昔日她被楚合意带去打东方朔,最后死亡人数比他们预想的少,然后被提拔为副将的事情。 原来女人这么能干啊,一点不能小觑! 尤其是楚合意还活捉了东方朔,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瞬间是光芒万丈。 听说太子妃曾经和东方朔有婚姻,活捉了之后却并没有对东方朔心软,甚至让其万箭穿身而死,杨奇只觉得爽,太爽了! 对待敌人,就该这样! 楚合意就是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英雄。 他们回到军营的时候,刚好天亮,杨奇便去找楚合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楚合意。 楚合意道:“既然你怀疑那人是奸细,便好好审审。” “对了,太子妃,您让我完成的任务我都完成了。现在炎、澜两城的百姓都已知晓,几年前澜城瘟疫房起火的真相!现在当地百姓乱了,军营也乱了,都要找成王妃讨回公道。”杨奇说道。 是的,这件事的消息,就是楚合意让杨奇带人潜入炎、澜两城散布的。 而这个消息,是有人匿名送信来给她的,如今她尚未知晓那个人是谁。 会不会和昔日给她送水泥制造方子的,是同一个人呢?而那个人又是谁呢,他这样待在成王妃身边,会不会太危险? 一个国家的安定,总有人在默默付出,没有酬劳,不计较名声。 楚合意忽然想到昔日的安定公主,但愿那个人能保护好自己,莫要落得和安定公主一样的悲惨下场啊。 楚合意眺望炎州城的时候,炎州城则有一道消息,出自润雪之手,经由使者,送到了谢凛面前。 谢凛听完之后,大怒。 然而,他捂不住这个消息,只因为消息还送到了臣子们面前,就连后宫皇后、佟惜龄等人,全都已经知晓。 第414章 拿她交换 明德殿里,陈大人带头,说道:“就算当初成王夫妇在炎、澜两城占地为王,也不能更改炎、澜两城是我大启疆土的事实,在那里生活的百姓永远都是我大启的百姓,太子殿下不能不管他们死活啊!” 润雪将朱大婶等前来讨要公道的上千百姓,安置在一处空地上,说是安置,实际上是控制起来,朱大婶等人讨不到公道不说,还失去了自由,而且现在他们的性命受到了威胁。 润雪安排上万将士看着他们,只给他们水喝,不给他们饭吃,而关押他们的地方,在军营重地,旁人是轻易进不去的。 因此,除了被关起来的人之外,外头的人全都不知他们被关起来了,还以为他们被润雪好好地安置着,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会和他们解释过去患疫房着火的事情,或者是慢慢弥补他们。 但是,润雪把那些人关起来之后,就命使者往盛京城来了。 使者说,朱大婶那些人受楚合意挑拨,已经是炎、澜两城的叛徒,所以润雪把那些人关起来了。 使者还说:“如果太子殿下想要这上千百姓活着,就把太子妃绑起来,送到成王妃面前,交换这些百姓的性命!” 这才有了陈大人带着其他臣子,在明德殿要求谢凛,不能放弃以朱大婶为首的炎、澜百姓一幕。 谢凛冷笑:“在益州城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太子妃带着十万大军,打败东方朔,收复益州城,为我大启立下赫赫战功,结果现在你们要本宫拿太子妃,去换炎、澜百姓的性命?” 陈大人道:“太子殿下,可以让太子妃假意前去,让将士们在外围守着,只要百姓们安全离开,就可以直接攻打成王妃!” 谢凛:“也就是说,要拿太子妃去做诱饵?你们钓鱼的时候,鱼儿上钩之前是不是要把鱼饵先吃掉?若按照陈大人所说去做,百姓救回来了,我的太子妃还能活着吗?” 朝臣们面面相觑,最终陈大人说道:“太子殿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子妃为大启而战,微臣相信,若她知晓成王妃的要求,一定愿意前往!” 谢凛没有暴怒,但声音极冷:“本宫知晓陈大人迟早有一死,现在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不等臣子们再说话,谢凛便起身离开明德殿,显然是不同意送楚合意去换那些百姓的性命。 但他才离开,皇后就来了,挡在他的面前,看着谢凛不好的脸色,皇后便道:“陈大人他们的提议,太子这是不答应么?” 谢凛冷冷看着她,没做声。 皇后继续道:“炎、澜两城无论如何,都是我大启的疆土,那些被控制起来的百姓,始终是我大启的百姓。用太子妃一人性命,换几千百姓性命,值得。” 谢凛道:“我与合意坐上这个位置,为的是保护我们自己的性命,人生不再被权势左右!若连我妻性命,我都不能保护,这太子我做了何用?” 说着话,他唇边扬起嘲讽之色:“皇后身份尊贵,用皇后去换那些百姓性命,充当诱饵,或许可行。” 皇后怒极:“我是你的母亲!” 谢凛冷声:“但母亲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甚至不能与我妻相比!” 人人都在给他施压,从前朝到后宫,但谢凛不为所动,直接回了千秋殿。 佟惜龄得知润雪要拿楚合意去换几千百姓的消息,心里喜滋滋的,她就知道,成王妃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她除掉楚合意的,太好了。 听到谢凛拒绝朝臣之后,又拒绝皇后,佟惜龄也不慌,她让荷蕊准备了参茶,便去找谢凛。 她端着参茶进入千秋殿的时候,谢凛就朝她看了过来,那目光佟惜龄不大懂,但她还是端着参茶走到谢凛面前。 把参茶放在茶几上之后,佟惜龄声音温柔道:“成王妃的要求,妾身听说了,但是妾身不理解的是,太子殿下为何拒绝各位大人与皇后娘娘的请求?” 谢凛没有说话,佟惜龄便观察着他的神色,说道:“是因为太子妃之前打败东方朔,立下战功吗?还是因为太子妃如今正带着大军,攻打炎州城,不能轻易动她?” 谢凛看着她。 佟惜龄继续说道:“还是说,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有了夫妻之实,心中早已经留下了她的位置,不舍得让她去送死?” 她垂下眸子,满脸悲伤:“若如此,妾身只能说……非常心痛,太子殿下难道忘记了吗,她不是真正的楚合意,不是真正的太子妃,是她顶了我的身份,才能做太子妃,才能与殿下在一起的! “先前殿下说,等到战事结束就处置她,太子妃的身份不容冒充和亵渎,是骗我的吗?” 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看起来十分可怜。 佟惜龄见谢凛有所动容,她抓住谢凛的袍角,擦了一把眼泪,趁机说道:“殿下,那个太子妃立下战功,想要处置她,本来就很难。 “现在成王妃给我们机会让她去死,还能救下许多百姓,甚至还能用她做诱饵,让我们的大军打胜仗,何乐而不为呢?” 谢凛站起身来,袍角从她手中滑落,他走到窗前,背对佟惜龄负手而立。 “你说得很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成王妃并不知晓太子妃是冒充的,若是我答应得太干脆,成王妃必定会起疑,所以我才当众拒绝陈大人与皇后的提议。” 佟惜龄闻言心中一喜,想到自己以后就是谢凛身边唯一的女人,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妃,以后还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她便激动不已,快步上前想要抱住谢凛。 谢凛却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往旁边走去,佟惜龄扑了个空,脑袋撞到窗棱上,有点疼,她懵了,不解地看向谢凛。 谢凛也满脸不解:“我已经答应你,要用太子妃去换几千百姓,你为何要撞墙?来人,带佟姑娘下去,好好看着,莫要让她做傻事。” 想了想,他又道:“这件事我还需要去筹谋,忙完了便去看你。” 谢凛走得很快,佟惜龄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告诉自己,他是去忙让楚合意去送死的事情了,便不再与他计较。 佟惜龄回到月临殿,美滋滋地洗澡换衣服,当天晚上也不去打扰谢凛,让他好好忙着。 结果她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被绑起来了,她嘶喊着,却无人回应,就在她浑身如堕冰窖的时候,她察觉外边有人进来了,对方拿着灯笼。 那脚步声又稳又慢,好似铁蹄落在她心上,无限的冷意袭上心头,待光线慢慢靠近,佟惜龄看清楚了那人的脸,谢凛。 第415章 永替吾妻 佟惜龄满脸惊喜,脱口而出:“太子你是来救我的吗?不知是谁将我绑起来了,皇宫内竟也有人敢做这种事?他们如此伤害我,就是在藐视皇权,你要砍他们的脑袋!” 成英提着灯笼站在一边,灯光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彼此的脸,谢凛就在这样的光线中,看着佟惜龄。 他的表情谈不上悲喜,也没有愤怒。 佟惜龄见他不动,连忙道:“快给我松绑啊,快派人去抓刺客啊!他们绑了我不要紧,就怕他们会伤害你,可千万不能让刺客跑了!” 谢凛开口道:“是我让人把你绑起来的。” 佟惜龄大惊失色,翕合着嘴唇,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是你?那你……是在和我闹着玩吗?这是什么新式玩法?” 她心中已经有不祥预感,但她不肯相信,宁愿相信谢凛在和她玩闹而已。 可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谢凛道:“人世间有很多事情,我们无法解释,比如你说的借尸还魂,也许真有其事,但我妻是谁,我能分辨得清楚。” 佟惜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回想过去种种,并不认为自己何处露馅了。 昔日她带谢凛去打捞尸体,拿出玉佩的时候,谢凛的脸色都很糟糕…… 谢凛:“你见我脸色糟糕,并非因为我信你,我只是担心合意在北周的安危。当然了,我现在则担心她在益州城的安危。” 佟惜龄嗫嚅着嘴唇,不愿意相信,她嘶喊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宠幸我?楚合意离开之后,我便是你最宠爱的女人,你为什么!” “你和成王妃想要这样的结果,我便给你们这样的结果,否则如何引你们入局?”谢凛淡声道:“只不过与你同房之人,并不是我,你依旧是处子之身。” 佟惜龄崩溃了,处子之身,她居然还是处子之身!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东宫最受宠爱的女人,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结果她居然还是处子之身,太可笑了! 不对,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她满脸惊恐:“你现在把我绑起来,是想干什么!你又什么时候知晓,我是成王妃的人的?” “成王妃要我大力发展建设大启各处州府,不就是想让我耗空国库,再无力发展壮大军队,好给他们夫妇打回盛京城的机会吗?你来到我身边,便一直将我往那方面去引导,推测出你是成王妃的人,很难么?” 谢凛语气淡冷,那表情仿佛在说,佟惜龄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愚蠢。 谢凛:“话说回来,你借尸还魂的本子,倒是写得很好,有理有据,十分完美。” 他语气始终平缓,镇定自若,却给佟惜龄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恐惧占满她的心扉,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太子殿下现在把我绑起来,是要拿我去干什么?” “你既然喜欢冒充本宫的太子妃,那你就代替太子妃,去交换炎、澜两地的百姓吧。” 佟惜龄忙道:“成王妃十分聪慧,她一定会看出来的,太子殿下这样做,不仅换不回当地百姓,反而还会彻底激怒成王妃,造成更多人的死亡!”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谢凛微微抬手,示意成英把她带下去。 佟惜龄吓坏了,“太子殿下放过我吧,我也是听从成王妃的命令,才不得已这样做的,我保证我再也不会了……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唔唔唔……” 佟惜龄的嘴巴被堵住了,身上也被罩上黑色袋子,成英把她扛出去,立即有人来接应,浓稠夜色下,佟惜龄被送上马车,悄然往益州城的方向而去。 贴身宫女荷蕊一觉醒来,没见她家主子佟惜龄在殿内,便出去寻找,找到千秋殿,成英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 “成王妃的要求太过分,太子十分生气,昨晚上佟姑娘一直在千秋殿伺候,现在还未起床,你莫要去打扰。” 佟惜龄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荷蕊便信了成英的话,而她相信了之后,这件事很快便传得后宫都知晓了。 后宫知晓,那前朝也就知晓了。 至此,大家都知道,谢凛不赞成送太子妃去换炎、澜百姓的性命,佟惜龄因此安慰了他一个晚上。 润雪派到盛京城来的使者,继续等待。 到中午,谢凛把使者喊到跟前,终于松口了,他说:“佟姑娘说服了本宫,以太子妃一人换几千百姓性命,值得。 “但,太子妃对大启有功,现在她又在益州城领兵作战,本宫拿她去换百姓性命,到底容易让人心寒,恐会遭到百姓抵制,也会动摇大启军心,是以,这件事莫要声张,本宫会命人悄悄给太子妃送去圣旨,让她遵从圣旨命令,去炎州城换回那些百姓。” 使者应是,“太子殿下大义,为了百姓性命,太子妃一定能够理解您的。” 哼,只要太子妃被送往炎州城,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宣扬出去,大启军心动摇是迟早的事! 失去太子妃这员猛将,她身后的大军必定节节败退,成王妃趁机打入盛京城,谢凛这个太子也算做到头了,大启江山将彻底由成王妃主宰。 使者开开心心回去了。 而在使者回去那天,楚合意带着大军与段飞驰又打了一仗,打结束的时候,段飞驰都愣住了,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得好好的,他们怎么退兵了?”段飞驰问道。 他身边的军师僵硬点头:“是的,退兵了。” “不会有诈吧?”段飞驰摸了一脑门子的汗水。 军师也感觉脊背寒凉,他和段飞驰想的一样,成王就是死在太子妃的手中,这个女人狡诈得很,不可小觑。 但是先锋策马狂奔回来了,说:“太子妃撤兵,是因为太子妃被我们的神弩箭射中了,她受伤了!” 段飞驰更加不敢置信:“谁射中的?” “一个小兵,歪打正着射中的。”先锋回答。 段飞驰还是不敢相信,但是他们戒备地等待很久,也没见楚合意他们杀回马枪,渐渐地也就相信了。 不多久,段飞驰得到好消息,说谢凛答应送楚合意来换朱大婶那几千百姓了。 段飞驰悟了,所以,太子妃中箭,也许不是他们的将士干的,而是太子妃自己人干的,为的是把太子妃送来换百姓时,太子妃反抗不了。 第416章 谁抓狂了 没过多久,军营里便传出楚合意阵前受伤的消息,自此,她便不再出门,一直待在屋子里休养。 跟随她一起出征的甘遂太医,经常在她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她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百花,也总是忧心忡忡地来来去去。 楚轫逢人就说:“太子妃这次伤得十分严重,恐敌军大肆来袭,所以你们务必保守秘密,切莫叫太子妃重伤的消息传出去!” 楚轫还说:“当然了,你们也不必太担心,甘遂太医是神医,他说了能够治好太子妃,就一定能治好!最多需要半个月时间,大家耐心等着!” 不出一天,军营中人人知晓楚合意受伤严重,至少要休养半个月的事情了,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毫无意外,润雪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段飞驰道:“使者来报,说谢凛已经安排人手,前往楚合意的军营传旨,要求他们把楚合意捆着,送到王妃面前来了。 “这样看来,楚合意受伤、休养,不过是借口而已,谢凛的人肯定已经把她绑起来了,不日就会送到我们面前。 “她这样找借口,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她也不能活着回去!” 段飞驰正说着话呢,就有人来报:“成王妃,大启太子那边派人来问话,何时把太子妃送过来交换炎、澜百姓?在什么地点交换?” 润雪站起身来,先是对段飞驰说道:“为防万一,你带人到楚合意大军前叫阵,能说多难听的话就说多难听的话,看他们会不会应战。 “若没有应战,便告诉他们,三日后,战场上把楚合意送过来,只要楚合意到我手上,那几千百姓便可安全回家。” 段飞驰点头,若是骂得很难听,对方却一直没有应战,便足以说明,楚合意真的已经被控制起来,无法应战了。 段飞驰道:“太子妃立下赫赫战功,却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被大启太子抛弃,实在是可悲可叹。成王妃,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对方大军知晓了,必然军心溃散,他们不战而败!” 润雪让所有人都出去,这才回答段飞驰的问题。 “这件事传扬出去,到时候即便楚合意身死,她也会成为大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我们这不是为她做了嫁衣吗?来日我们打下盛京城,定会有人以她之名举兵造反,岂不是给我们自己添麻烦?” 段飞驰听完之后点点头:“还是你思虑周到!” 润雪道:“段将军去准备叫阵吧,探探对方虚实。” 段飞驰郑重点头,转身出去了。 他从军中选出十几个擅长叫骂的人,对着楚合意的大军不断叫骂,上至祖宗下至孙子,全部被他们拉出来骂了一顿,但是楚合意方阵营就是毫无动静,死气沉沉。 段飞驰心情大好,连忙派人去给润雪送好消息,说楚合意他们果然没有出来应战。 自此,润雪与段飞驰就等着楚合意被五花大绑,送到他们跟前来了。 然而,在所约定好的日子前一天,朱大婶等几千人,被润雪关起来的事情,被当地百姓与军中将士知晓了。 众人还都知晓,润雪拿这几千百姓威胁谢凛,把楚合意交到润雪手上的事情。 众人更知道,谢凛答应了,明日就是双方交换人质的时间。 百姓沸腾了,就连军中将士也沸腾了。 “所以,这些日子朱大婶他们没回家,是因为被成王妃关起来,威胁大启太子了?” “我还以为朱大婶他们在军中,得成王妃好吃好喝供着,一定能为他们冤枉死去的家人讨回公道,结果成王妃居然把他们关起来了?” “千真万确的,这消息就是从军中传出来的,朱大婶他们已经被饿好几天了,只给水喝!” “说起来咱们炎、澜两城,是成王夫妇的疆土,我们是成王夫妇的子民,早已经脱离大启太子与太子妃的管制,太子妃为何还愿意为我们,不顾生命前来?” “听说太子殿下下了圣旨的,太子妃不愿意来也得来……不过我倒是听说,太子妃没有反抗,她本就出生将门世家,大概这种紧要关头,太子妃是真的愿意为百姓付出性命的!” “在太子与太子妃心目中,只有一个大启,炎、澜两城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收复回去的。” “那么,我们忠诚于成王妃的意义,到底何在?” 这句话,把众人都给问沉默了。 在战争的紧要关头,朱大婶他们身为成王妃的子民,却被抓去做人质。也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太子妃居然愿意不顾自身安危,来换取朱大婶等几千人的安全。 消息很快传到润雪的耳朵里,这让润雪怒不可遏,立即追查下去是谁走漏风声! 她猜测这是楚合意所为,现在楚合意有军功在身,又是真正的太子妃,结果在两军即将决出胜败的凛冽寒冬里,在春天到来之前,却被谢凛抛弃了,楚合意一定很愤怒,很抓狂。 把这件事宣扬出来,是楚合意对谢凛最后的报复,也是她身为女元帅在这场战争中最后的反抗。 润雪如是想着,哪怕百姓与将士现在对她充满怀疑,她心中还是觉得畅快,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楚合意这里,赢得一场战争了。 现在楚合意的愤怒、抓狂,以及对谢凛的报复与反抗,就是她赢得的胜利! 然而润雪失望了,在她的追查下,居然是她自己军中将士传出去的。 那俩将士被抓到她跟前来,痛哭流涕:“成王妃,小人只是想利用这件事,扰乱对方军心而已,这有利于我军大获全胜啊,小人不知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润雪怒不可遏,但她脸上只是冷冰冰的,沉声道:“是你们二人领兵作战吗?竟敢擅作主张?来人啊,拖下去,处斩。” 润雪一旦下令,手底下的人便再无挣扎的余地,甚至连喊出来的声音都没有,直接被拖下去,当众处决了。 她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慢慢抿着,把谷雨喊到跟前来:“既然这件事大家都已经知晓了,那便不再隐瞒着,你去告诉将士们,告诉我们炎、澜的子民们,兵不厌诈,我这样做,实在是用心良苦,迫不得已。” 谷雨略作沉思,明白了。 第417章 战场相见 谷雨出去之后,非常有战略地哭诉: “我们与太子妃的战争,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太子妃实在是狡诈,早些时候就往成王妃身边安插奸细,居然在战争的紧要关头说什么患疫房当初是被故意烧掉的, “这全都是太子妃的诡计啊,为的就是让各位乡亲们,反了我们成王妃,去跟随太子妃。 “成王妃被气吐血了,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找个地方将朱大婶他们安置起来。要太子妃来换这几千百姓,也不过是我们成王妃将计就计而已,我们成王妃根本不舍得伤害自己的子民一根汗毛。 “而且,我们成王妃这样做,只是为了最终的胜利而已,战争一旦失败,炎、澜两城必定惨遭屠城,成王妃为了各位乡亲,实在是殚精竭虑! “如大家所见,我们炎、澜两城,今年大丰收,各处建设都很不错,今年各位本可以过个好年的,但因为太子妃带着大军杀过来,我们死了许多同袍,美好富足的新年也不能过了。 “成王妃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所谓兵不厌诈,太子妃诡计多端,我们成王妃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以几千百姓换太子妃的性命啊! “这个时候若乡亲们听信外边的传言,不信我们成王妃的话,那真是中了太子妃的奸计。乡亲们试想想,自从成王与成王妃来了炎州城之后,你们的日子是好过了还是难过了?” 谷雨还说:“我们成王妃许诺大家,待到战争胜利了,她愿意拿出数十万两银子,与各位乡亲们一起,与炎、澜大军一起,共同庆祝新年的到来!现在是大家众志成城的关键时刻,请各位乡亲们、将士们坚定自己的信念,莫要被太子妃策反了!” 谷雨哭诉完了,确定这些话传到百姓与将士耳中了,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还不算完,她躲在暗处以旁观者的身份,对自己的哭诉做出总结:“总的来说就是三句话: “一,朱大婶他们去找成王妃讨要公道,成王妃将计就计把他们安置起来,用他们去换楚合意的性命!只要拿下楚合意,那些百姓就可以安然回家,绝对没有生命危险! “二,至于患疫房被烧的公道,不过是楚合意安插进来的奸细,所散布的谣言而已,不是真相! “三:成王妃等着和大家一起隆重庆祝新年!谁被太子妃策反了,谁是傻子!” 百姓与将士都不想做傻子,便真的相信润雪这样做,真的是为最终的胜利,为了守护炎、澜两城百姓。 所以,质疑声,唾骂声,很快转变成了支持的声音,竟当真是众志成城。 次日,便是交换人质的时间。 不过润雪认为,这是楚合意方单独送来人质,并不是交换人质,她并未打算把那几千百姓全部带上战场,只带十人站在最前面即可。 已经是寒冬了,炎州城的冬日不下雪,但没出太阳的日子,也是阴冷阴冷的,寒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些日子,润雪没有回成王府,而是一直待在炎州城外的战场上。 双方约定的时间是午时。 而在早上的时候,她便和段飞驰说:“先前叫你训练的将士,是时候用上了。” 段飞驰道:“已经全都做好准备了,就等王妃下达命令。” 润雪轻轻招手,段飞驰弯腰凑到她面前来,只听润雪道:“你叫他们点五千将士,从西门偷袭益州城。” 用楚合意换几千百姓的消息,既然已经传出去了,她猜测楚轫与杨奇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一定会安排大量将士,守在外围,一旦那些百姓得救,他们便会杀过来营救楚合意。 也就是说,他们会把大量兵力,用来营救楚合意,这个时候她不派人从另外一个方向去偷袭益州城,更待何时? 段飞驰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润雪忽然抓住他的衣摆,段飞驰朝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润雪道:“段将军要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否则我心里不安。” 段飞驰扬唇一笑,“这是当然,王妃放心,无论如何我都守在王妃左右。” 润雪这才松手,让他去忙。 站在烽火台上,润雪看到时间流逝之下,益州城那边也开始有动静了,将士正在整整齐齐地往这边而来,她走下烽火台。 战场上,两军对垒。 润雪坐在高大豪华的马车里,马车是经她自己之手改良过的,用的大部分材料都是精铁,刀剑无法划伤,箭矢也不能攻破,确保她待在马车里时是安全的。 在她马车右边,是十个百姓,被捆着双手。 在她前后,全是最强悍的将士,时时刻刻守护她的安全。 在她左侧,则是段飞驰,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拿武器,同样守护着她。 润雪没有等待多久,就听段飞驰道:“王妃,他们已经带着人来了,现在距离我们大概十丈。” 润雪问他:“是谁带队?” “是楚轫,太子妃的四哥。”段飞驰道:“楚轫骑着马,太子妃在马车里,是很普通的马车。” 楚轫护送楚合意来?润雪有些意外,楚轫连杀鸡都不敢的男人,莫非还想带着楚合意杀出重围,活着离开? 还是说,楚轫至死也要陪着楚合意一起? 不对,在谢凛看来,这个楚合意不是真正的楚合意,佟惜龄才是,那么,谢凛是不是也把这件事告诉了楚轫,所以楚轫才可以毫无负担地把楚合意送来? 否则她难以想象,楚轫会亲自送楚合意来送死。 润雪笑了:“让他们停在原地,不许再靠近,霜降,你亲自带人过去,确定一下马车里的人是否是楚合意。” 段飞驰道:“我也一起去!” 润雪想了想,百姓还在她这边,段飞驰此去,一定不会有任何危险,便让他和霜降一起带着人手过去了。 润雪在马车里等了一刻钟,段飞驰与霜降一起回来了,段飞驰说道:“王妃,对面马车里的人的确是太子妃楚合意,她四肢都被绑起来了,毫无行动能力。” 霜降也说:“奴婢也亲眼看到了,确确实实是楚合意没错。” 润雪深吸口气,她与楚合意、谢凛这一生的战争,到此终于要分出个胜负了。 “你们亲自去把马车赶过来,我要亲眼看到楚合意。”润雪说道。 一旦楚合意到她手上,她就让人去告诉楚轫、告诉谢凛,告诉所有人,佟惜龄是假的,眼前这个楚合意就是真正的楚合意,他们辜负了真正的楚合意。 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看他们痛哭流涕的模样了,谢凛心碎之下,为救楚合意,一定会对她投降吧? 霜降再次带着将士上前,与楚轫一番交涉之下,终于把那辆普通的马车赶过来。 润雪推开马车大门,走出去,恰在此时,对面马车里的人被拽出来,润雪与她打了个照面。 第418章 怎会是你! 楚合意的嘴巴是被封住的,她挣扎着想说话,但根本说不出来,润雪和她的视线对上,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润雪正想撕开楚合意嘴巴上的封条,不远处却已经有马蹄声悄然而至。 她收回手,转身看过去,居然是楚轫带着数十个将士过来了。 楚轫骑在马背上,沉沉开口:“你想要的太子妃,我们已经给你送来了,现在你是否可以把那几千百姓交给我们了,成王妃?” 润雪好笑地看着他:“皇上册封四哥为文策将军,看来名不副实啊。那几千百姓本就是我炎、澜子民,他们的家与根都在炎、澜两地,我为何要把他们交给四哥?” 楚轫眸中闪现怒火:“别喊我四哥,你早已经被逐出楚家,再不是我楚家人!养育你十五载的伯母,你都可以轻易牺牲她换你性命,你喊我四哥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不喊又如何呢?在我心目中,一直把你当成我四哥啊,今日你不让我喊也行,来日你可别求着我给你们楚家一条生路。”润雪笑盈盈的,只是那笑容只停留在脸皮上。 楚轫倏然挥动手中长矛,“我只问你,是否把那几千百姓交给我们!” 润雪微微昂首,毫不惧怕的样子:“我说了,他们是炎、澜子民,是我的子民,我不可能把他们交给你。” 楚轫眯起眼眸,怒火比方才更甚:“统治一方的成王妃,居然说话不算话,这是要耍赖吗?你就不怕我大启大军,踏平炎、澜两城?” 润雪还是笑盈盈的模样,她不慌不忙地揪住楚合意的衣襟,把她从马车上拉起来,面向楚轫。 “楚合意在我手上,你们谁敢战争?是你敢,还是谢凛敢?” 润雪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你们以为你们送来的人,是假的楚合意吗?待在谢凛身边的佟惜龄,才是真正的楚合意吗? “不,佟惜龄‘借尸还魂’的本子,是我给她写的,她才是冒充楚合意的那一个哦。现在你们给我送来的,是真真正正的楚合意哦。” 她语气温柔、笑容得意,手上更是紧紧抓着楚合意的衣襟,仿佛握着的是炸弹,“楚四公子,去告知谢凛,准备投降吧。” 忽然,一声锐响,楚轫身侧的将士忽然挥动长矛,直指润雪。 润雪脸色大变,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敢动手,幸好霜降反应极快,把那将士的长矛给格挡开了。 “怎么,你们是打算让楚合意去死吗?还是要让那几千百姓去死?”润雪厉声道。 楚轫要上前抢夺楚合意:“把妹妹还给我!” 有将士上前,挡在润雪面前,楚轫一时间无法接近她。 润雪看着眼前画面,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她猛地撕开女人嘴巴上的封条,便听对方说道:“是我,成王妃!” 润雪的脑子“轰”的一下,下意识伸出手去摸向那人的轮廓,一点一点摩挲着,忽然,她拔下对方耳边的发簪,这才终于摸到面具的边缘,她将其撕下来…… 佟惜龄的脸,骤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怎么会是你?”润雪声音嘶哑,方才的巧笑嫣然全都消失不见。 “成王妃,他们早就识破我的身份了,他们一直把我留在东宫,为的就是今日引你入局……我至今还是处子之身,谢凛他骗了我,成王妃,我好苦啊!”佟惜龄不断哭诉。 她真怕无法活着见到润雪了。 现在终于得见了,她觉得自己要获救了。 润雪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这张脸熟悉又可恶,她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雷鸣般的马蹄声便已经由远及近,仿佛就响在耳边,地面在震颤。 “成王妃,我们终于见面了!”楚合意的声音,如长剑出鞘,直刺她的耳膜而来, 润雪循声看去,便看到楚合意一身铠甲,手拿武器,带着大军,正直直地朝她这边杀来。 楚合意要来杀她,亲自杀她!这个想法,瞬间冲入润雪的脑子里,她脸色苍白,猛地看向段飞驰,沉声道: “段将军,应战,两个时辰后,我在益州城南门等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说完话,直接带着谷雨、霜降退回她那辆精铁打造的马车里。 楚合意带着将士紧追而来,润雪想到自己刚才看到佟惜龄的脸时,太过震惊和意外,给了楚合意可乘之机,如今双方距离很近很近,若不想办法,楚合意很快就会杀到她跟前来,她无处可逃。 润雪当即下令:“把那十个百姓推到楚合意面前去,她不敢杀死那些百姓,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 霜降把她的命令传出去,可怜那十个百姓被推到最前方,双方将士已经朝彼此冲杀而去,他们被夹在中间,其悲剧显而易见。 即便楚合意紧急叫大家停下脚步,但因为骑在战马上,并不能第一时间停下来,而且就算他们这边停下来了,对方将士也没停下来。 不过转眼间,三五个百姓就已经倒下了,楚合意奋力之下,也只救回来三个百姓而已,而且还都受伤了。 她把那三个百姓交给楚轫,带着人手追杀润雪而去。 至于佟惜龄,在楚合意杀过来的一瞬间,她想喊润雪他们帮忙斩断她身上的绳索,带她一起走,但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润雪就已经退回马车上迅速离开了。 战争,一触即发。 毫无行动能力的佟惜龄,在双方将士夹击的一瞬间,从马车上滚落下来,她的呼唤声被刀光剑影淹没,与她的生命一起彻底消亡。 马车向前狂奔,润雪坐在马车里,掀开铁窗子往后看,楚合意被那几个百姓绊住了脚,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如今她的将士已经上前拦住楚合意的脚步,楚合意一时间杀不到她跟前来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自己在佟惜龄这件事上,做了两手准备,否则刚才她肯定已经死了。 幸好,她一直没有低估谢凛与楚合意。 只是这第二手准备,需要她以身犯险,若不是迫不得已,她是不愿意拿自己性命去赌的。 然而,她与谢凛、楚合意的战争,已经到最后关头,为了最终的胜利,她以身犯险又何妨? 第419章 都想结束 冲出重围之后,立即有人策马来找润雪,润雪不出马车,一切让霜降去对接。 不一会儿,霜降回来告诉她:“成王妃,如您所料,你派去偷袭益州城的将士,被太子妃发现了,她安排了部分人手进行抵抗,大概一万五千人。 “还有,您留在炎州城军营里的几千百姓,太子妃也安排了一支队伍前去营救,大概两万人。” 润雪点点头,总算有两个好消息了。 她派去偷袭益州城的队伍,若能成功,那很好,若不能成功,分解楚合意的大军势力,也不错。 留在炎州城军营里的几千百姓,她也是等着楚合意安排将士去营救,楚合意果然没让她失望,当真派人去营救了。 如此一来,楚合意的十万大军,就只剩下六万五千人,她还得留下一些人守住后营,那她可用的将士就更少了。 如此想着,润雪发现楚合意再次带着人手追杀上来,还有部分弑神弩兵。 不过她这边也有神弩兵,两相对抗,也算抵消了,楚合意的弑神弩在她这里讨不到好处。 “霜降,我们往益州城的方向逃。”润雪开口。 霜降应是,立即下达润雪的命令,他们便往益州城的方向逃去。 霜降道:“太子妃看见我们逃跑的方向,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她似乎很惊讶我们往益州城的方向而去。” 润雪笑道:“她惊讶就对了,她一定以为我们会逃回炎州城,我偏不!我就去益州城,她肯定还会以为我把最危险的地方,当成最安全的地方了。” 霜降问道:“太子妃这样以为的话,她还会带着将士追上来吗?” 润雪回答:“她会的,她以为我这样做,是自作聪明,实际上是自投罗网。益州城是他们的大本营,她会带着将士追上来,亲自杀死我,才肯善罢甘休。” 她们之间的战争太久太久了,既然已经开战,那便是“你死我亡”,否则战争绝不结束。 楚合意想要结束,她也想要结束了。 润雪且战且退,做出一副拼命逃亡的架势来,仿佛不是楚合意的对手,就这样一直退到了益州城南门处。 南门已经被破开,可以畅通无阻。 润雪在这里,再次遭到楚合意的追杀,双方又打了半个时辰,段飞驰终于带着两万将士抵达。 剩下的将士,全被段飞驰手下的副将带领着,留在战场上,继续与胡全、杨奇他们作战。 武器鸣响,厮杀阵阵。 楚合意再次追上来,段飞驰便护着润雪的马车,逃到益州城去内了。 怎么看,他们都是落荒而逃的那方,给楚合意与她身后将士一种“只要我们追上去就能活捉他们”的感觉。 郑以钊跟在楚合意身边,他蹙眉道:“太子妃,我们要追进去吗?成王妃与段飞驰就算撤退,也该往炎州城撤退才是,为何会往益州城逃去?恐怕其中有诈!” 楚合意盯着益州城南大门半晌,才道:“成王妃此人,喜欢剑走偏锋。说不定她就是认定我们不敢追到益州城去,才敢往益州城逃亡。” 郑以钊问道:“那我们要追进去吗?” 楚合意眸中迸出一抹寒光,她当机立断:“追!益州城是我们的大本营,怎么能够不追呢?” 从午时打到现在,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冬季的白昼很短,这会儿暮色已经开始四合。 段飞驰兴奋道:“王妃如你所料,楚合意当真带着将士追上来了。” “那很好,将她往我们的埋伏圈引去。”润雪声音很冷很坚定。 谢凛与楚合意一定不会想到,当年她和东方朔逃亡到炎州城,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悄然到益州城发展势力。 刘广身为益州城知府,早已经是他们的人,他们利用刘广,悄然在益州城招兵买马。 之前有一次益州城发生冰灾——南方鲜少出现这种情况,可一旦出现,却又很难解决,因为没有经验。 她趁机让刘广谎报将士的死亡人数,目的就是要大肆招兵,并且用的是谢凛与楚合意的银子,来供养这些兵马。 这些兵马一直养在深山里,足有两万人,虽然上次刘广跟随东方朔一起战死了,但那些兵马还未曾出动。 现在是冬季,天干物燥,只要把楚合意引入埋伏圈…… 多年前她可以水灌澜城,如今的她就可以火烧益州城,把楚合意与益州千千万万百姓,一同烧死,取得最终的胜利! 她曾经不止一次来过益州城,她很熟悉益州城的地理环境,总体来说,益州城处于凹谷当中,属于易守难攻的地形,但如果放火烧的话,就容易不少。 况且,现在要天黑了。百姓的戒备心会降低很多,将士们的作战水平也会降低很多。 楚合意一定想不到,她在益州城的深山里,会养有将士,而且是靠益州城当地百姓供养的。 在深山外面的山脚下,住有许多人家,他们就负责将士们的日常供养,而且不会引人怀疑。 段飞驰与润雪,做出战败逃亡的模样,不断地把楚合意的大军,往深山的方向引去。 上山了,润雪不得不丢弃马车,由霜降搀扶着,跌跌撞撞地“逃亡”。 他们“逃”在最前面,将士们则为他们断后。 他们身处太平之地,而在他们身后,鲜血溅在干枯的草尖上、柴禾上,尸体不断地倒下去。 上到山顶,润雪看到远处微弱的火光,是她的将士们没错了。 此时此刻,数十个神弩兵就在她身边,润雪转身看向山下,楚合意还在带人厮杀,她笑了。 “放箭。”润雪道。 神弩兵拿出箭矢,箭矢上燃烧着一簇小火焰,他们将箭矢放出去,火花落在地上、落在草丛里、落在干枯的枝丫上,瞬间燃烧起来,半山腰瞬间如白天一样明亮。 润雪与段飞驰带着将士,继续往山里逃去,留下楚合意一边对抗大火,一边追上来。 近了近了,她的两万将士就在眼前了,润雪快步过去,想要号令他们做好准备,火烧益州城。 但是,穿过树林,润雪看到眼前的画面时,浑身冰冷。 第420章 走上绝路 尸体,满地的尸体,蔓延在润雪的脚下,鲜血还在流,尸体尚温热,也就是说,眼前倒地的将士,在她到来不久之前才被杀死。 段飞驰看到这样的场景,也震惊住了,他握紧手中长剑,护在润雪身侧。 山下还有厮杀声传来,但他们却觉得山里静悄悄的。 有风吹过,带来浓烈的血腥味儿。 昏黄的光线中,有人从前方跌跌撞撞而来,段飞驰立即将润雪护在身后。 “成王妃……”来人在两丈开外的地方,噗通一声跪下。 “我们藏身的地方被发现了,他们带了很多人上山来,我们死去很多兄弟,还有很多兄弟投降了,没有投降的则被抓起来了。”那人说道。 润雪知道他,是这里的主要负责人,现在他跪在这里,满身是伤。 想必不是他能干才逃出来的,而是背后的人叫他来这里给她传话的。 润雪缓缓抬头,视线从那负责人的身上滑过去,看向他的身后,看到了温庭慎——本该坠落悬崖死去的温庭慎。 “成王妃,好久不见!”温庭慎开口道,火光照耀着他清瘦却笔直的身躯,以及轮廓分明的脸。 润雪简直不能接受眼前的境况,她嘶哑着嗓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语气还算冷静,但站在她身边的段飞驰,能够敏锐察觉到她声音里的破碎感。 这是她以身犯险,来求的最后一战,为的是最终的胜利,结果温庭慎先一步,把她最重要的棋子给捣毁了。 她拿什么对战? 前方是温庭慎,后方是楚合意,她无路可走,她已然在绝路上了,润雪完全不能接受现在这样的结果,她目光死死地盯着温庭慎,像是要从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现实与她曾经所推算的结果,出现了巨大落差,天堂和地狱,也不过如此了,润雪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像一场梦,一场包裹着死亡与血雾的噩梦。 她不相信以自己的聪明,和现代的技术与思想,会输给古代人! 真的!不能相信! 温庭慎说道:“从成王妃与成王在益州城,借冰灾的事情暗中招兵买马的那一刻开始,我与太子殿下就发现了异动。太子殿下将我贬黜到粱州,不过因为粱州毗邻益州城而已,我来粱州的目的就是调查益州城异动的真相。 “成王妃实在聪慧,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不得不破釜沉舟,假装中计……楚老将军战死,就是为我与望山做掩护。” 润雪心口一阵剧痛,不是为某个人,而是因为逼到眼前的战败,以及即将死亡的恐惧,让她的心不可遏制地痛起来,真正意义上的生理性疼痛。 原来楚震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根本不是楚震战败,而是他故意战死。 只有这样,她才会相信温庭慎和望山也跟着死了。 楚震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为了大启,为了打败她,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温庭慎继续道:“我跳下悬崖——其实那不是悬崖,跳下去之后是一块平地,只不过被崖壁与横生的树木遮挡住了,让人误以为是悬崖而已。 “望山途中消失了,让人以为他背叛大启太子,实际上他只是来保护我,以及我们留下的部分兵力而已。” 温庭慎站在尸体队里,身后全是他的人,哪怕双手染血,他依旧看起来神清骨秀。 温庭慎道:“你留在这里的将士,不投降的已经被杀死,没有被杀死的已经全部投降。成王妃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彬彬有礼的,仿佛在和润雪聊天,但他脚下明明躺了很多尸体,他脸上还沾染着死人的鲜血。 甚至有一滴鲜血,从他发间流出来,他只是抬手轻轻地擦拭掉而已,好像在擦脸上的一点污迹。 可就是他这种镇定自若,他这种云淡风轻,就是他这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态度,让润雪的怒火直冲头顶,让她恨不得毁灭一切。 就连吹过耳边的风,山间燃烧的大火,都让润雪愤怒,恨不得将这些触摸不到的东西抓起来,暴揍一顿,碾成齑粉,让它们不复存在。 可,再愤怒又能如何? 她拿这些风、这些燃烧的大火,无可奈何,就好像她拿前方的温庭慎,身后的楚合意,无能为力一样。 润雪笑了起来,放肆地笑着,笑声在山间盘旋,她说:“楚家世代镇守北境,为北境安宁,死去许多的子孙。楚老将军更是失去一条腿,结果老了,还要被迫去北境作战,抵挡北周大军…… “他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是太子妃的亲生父亲,是大启太子的岳父大人,结果……为了捉拿我,你们居然牺牲他的性命,实在可笑! “我再没有什么要问的,太子妃牺牲自己的父亲、太子牺牲他的岳父、温大人牺牲自己的同僚,只为捉拿我一个弱女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真的……佩服你们,我输得五体投地,没什么可说的!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牺牲,一个国家若是连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都可以牺牲,他们还有什么不能成功的呢,温大人你说是吧?” 润雪哈哈大笑。 在她的言语中,楚震成为那个被楚合意、谢凛以及温庭慎联手牺牲掉的人,只为了最终的胜利。 楚合意早已经杀到最前方来,恰好听到润雪的话语,不得不感叹,润雪是颠倒黑白的能手,嘴巴和心计都十分厉害。 可惜,她对上的是御史大人温庭慎。 温庭慎道:“成王妃不必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楚老将军说过,你是他造的孽,除掉你这个孽障,是他毕生所愿! “不仅如此,你还是大启的罪人,是惑乱大启江山的祸胎,你怂恿成王做了大启的叛贼,导致大启江山一分为二,对于你与成王东方朔,大启人人得而诛之!” 温庭慎与楚合意,同时举起手中的剑,对准润雪。 寒风凛冽,温庭慎开口:“成王妃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叫我等亲自捉拿你?” 第421章 假装怀孕 火是热的,剑是冷的。 “我除了投降,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润雪冷嘲道。 “不过请让我在投降之前,与身边的人道个别!反正我已经跑不掉了,你们不会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吧?” 温庭慎与楚合意,握紧手中长剑,一时未动。 润雪收回视线,环视一眼四周,最终目光定格段飞驰身上,段飞驰一直站在她身边,也朝她看过来。 他说不清楚此时是什么情绪,好像有很多情绪,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只知道,这个埋伏圈是最后一战,是彻底扭转局面的地方,但是这个埋伏圈早就被温庭慎与望山攻破了。 楚合意一定知晓。 说是他们引楚合意入埋伏圈,现在看来,其实是楚合意一直在催促他们进入埋伏圈。 润雪双手抬起,抚摸段飞驰的脸,眼神哀伤又深情:“对不起啊,段大哥,我把你拖入无底深渊啦。” 段飞驰握住她的手,也变得哀伤起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问:“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润雪:“是啊,益州城本就是他们的地方,我们最后的筹码也被他们一锅端了,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 段飞驰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润雪说道:“十五岁以前,我生活在安远侯府,哪怕父亲兄长常年在北境,但是伯母待我如亲生,我在那里过着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生活,但是后来太子妃回来了,我才知晓自己不是楚家血脉…… “我知道自己遭人嫌弃,所以我抓紧了成王殿下,我把他当成我最大的靠山,毕竟他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曾经为他怀过一个孩子,但在逃亡炎州城的路上,失去了。” 这番话在段飞驰听来,是什么样的呢? 就是曾经一个众星捧月的小姑娘,因为楚合意的到来,地位一落千丈,仿佛被打入地狱里,她只好紧紧抓住成王殿下这根救命稻草。 但是成王殿下为了权势,不惜牺牲她腹中的胎儿,从未怜惜过她,她实在命途多舛,万分可怜。 段飞驰听到的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他猛地将润雪搂入怀中:“雪儿你的痛我都懂,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润雪拉住他的手,将其覆盖在自己腹部上,她眼眸含泪,笑着看段飞驰: “段大哥,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却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这里已经孕育一个小生命,我本来打算战胜之后再告诉你,但是现在,我怕我不说,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润雪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看起来可怜又真诚:“他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是我灰暗人生里的小惊喜,我好想把他带到这个世间来,看一看山川巍峨、草原辽阔,但是现在,没有机会了。” 她擦了擦眼泪,像个脆弱又故作坚强的小媳妇儿:“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他来过,便是你我最好的结果,你说是不是?” 段飞驰瞳孔剧缩,不可置信地抚摸她的腹部,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的孩子当真来找我们啦?” 他心中狂喜,好想把润雪抱起来原地转圈圈,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快乐。 但他又不敢,深怕动作太大,伤害了润雪腹中的胎儿。 润雪含泪点头:“是真的,只是可惜我们无缘和他见面……” 段飞驰道:“我愿意投降,求他们放过你和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楚合意与温庭慎不是打着仁义的名号来除掉我们吗?既然如此,他们应该放过你,让我们的孩子出生,若他们不愿意,我跪下来求他们……” 段飞驰已经作势要跪下了,但润雪及时拉住他:“你看到满地的尸体了吗?你看到半山腰还在蔓延的大火了吗?你记得战场上死去的人吗? “段大哥,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纵然他们当真仁义,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孩子一旦出生,他们便会将我五马分尸,没有父母的孩子,该如何存活?他将受尽世间苦楚,而且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最差的结果就是,我们投降了,你甘愿赴死了,他们也不会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 润雪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眸子雪亮雪亮的,她说:“段大哥,别挣扎了,能够和你死在一起,我心甘情愿,黄泉路上,就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走吧。” 楚合意与温庭慎距离得远,润雪与段飞驰的对话声音又低,远处还有大火燃烧的噼啪声,所以,温庭慎与楚合意他们,只看到润雪与段飞驰依依惜别的画面,并不能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润雪说完,就松开了段飞驰的手,准备赴死。 但是,段飞驰忽然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眼眶一片猩红,润雪骤然朝他看来。 段飞驰道:“雪儿,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就这样死在他们手中的,我带着你杀出去!哪怕拼了我这条命,也要护送你们母子到安全地方,以后……你们隐姓埋名,好好生活!孩子长大以后,不管男孩女孩,记得告诉孩子,我爱你,也爱他!” 润雪满目震惊,用尽全力反握住他的手:“不,段大哥,我们一家人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抛下谁!” 段飞驰却已经强势将她护在身后,把霜降、谷雨以及几个得力将士召唤上前,保护住润雪。 段飞驰大声道:“我们绝不投降,你们要杀便杀过来,只要你们杀不死我,我便战斗到底!” 为他,为润雪,更为他们的孩子! 将军与成王妃都没有投降,那么便会有许多忠诚之士选择跟他们战斗到底。 段飞驰话音未落,就已经手持武器,砍杀出去,楚合意与温庭慎则带着将士,从前后对他们进行夹击。 楚合意不知,润雪和段飞驰说了什么,段飞驰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竟是以一当十。 前后无路,他就护着润雪往左右两侧逃跑,不过楚合意早已经做好部署,叫将士从左右两侧攻上来,阻断他们逃亡的路。 却不曾想,段飞驰居然带着润雪,不计生死,不顾身上的伤,不顾鲜血直流,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在战斗中,楚合意受了伤,她擦拭一把脸上的血,微微眯起眼眸,看向段飞驰护着润雪逃跑的方向。 楚合意狠狠咬牙,带着上百将士,绕过蔓延的大火,从另外一条小路冲过去,荆棘在她身侧不断倒退,她脸上、手上出现道道血痕,她却只管骑着奔霄往前冲。 最后,她带着一身伤、一身血,拦在润雪他们面前。 第422章 她就赢了 段飞驰同样浑身浴血,为救润雪与她腹中孩子,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之后,已经杀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已然有些力竭。 眼看着就要冲出去,结果又被楚合意挡住生路,他如何不愤怒? “雪儿已经怀有我的孩子,你为何不能放她一条生路?”段飞驰咬牙怒喝,当真恨极了楚合意的咄咄逼人。 楚合意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但很快反应过来:“润雪怀孕了?怀孕的她居然还能下令关押几千百姓,居然还试图火烧益州城,要千千万万的将士与百姓一起死去? “身为母亲,她都不介意给她腹中胎儿造孽,我们为什么要放她一条生路?让她活着去害更多人吗?” 段飞驰道:“总之有我在,绝对不让你伤害我雪儿一根汗毛,识相的话你滚开!” 楚合意冷笑:“那巧了,只要有我在,也绝不可能让润雪活着离开!” 段飞驰把润雪交给霜降他们照顾,手执长剑就朝楚合意杀了过去。 段飞驰想着,楚合意冲得太快,她身后的将士还没能紧急跟上来,他速战速决,把楚合意打退,就可以成功带着润雪突围。 楚合意跃下马来,和他打在一起。 此时的她也抱着绝不能让润雪跑掉的决心,上次宫变,让润雪与东方朔跑掉了,导致大启一分为二,双方战争期间死去无数将士与百姓,甚至她父亲也牺牲了,所以,今日她便是死,也要拉着润雪一起下地狱! 段飞驰处在绝境之中,每一次出剑都使尽浑身解数,剑尖划破长空,发出尖锐的啸声。 楚合意挥剑挡过,两剑碰撞之时,发出“嗤啦”的声响,仿佛电闪雷鸣,令人听之心惊胆颤。 汗水与血水交织在一起,两人都紧握长剑,互不相让,决计要置对方于死地。 段飞驰紧咬着牙关,抽空大喊:“带着王妃离开,我来拦住楚合意!” 霜降反应过来,迅速带着十几个将士,护着润雪继续逃跑,润雪只是看了段飞驰一眼,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往前狂奔。 段飞驰当真是用尽全力、不顾自身性命地阻拦楚合意,楚合意看到润雪跑了,长剑朝段飞驰刺去,见段飞驰侧身闪开,她又狠狠踹了一脚过去,把段飞驰踢飞。 在收势的一瞬间,她抽出背上的箭矢,拿起弑神弩,对着润雪逃跑的方向直接连射三箭。 润雪身边的将士倒下了,但是润雪没有受伤,继续往前跑,楚合意再度拿箭—— 身后,段飞驰执剑朝她的后心刺来,楚合意察觉到了,但她还是先放出手中的箭矢,三箭齐发。 可是,可是,段飞驰的长剑已经逼到她的后心处,楚合意躲不开了,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往旁边躲去…… 长剑从后背直接贯穿她的身躯,擦过后心边缘,剧烈的疼痛让楚合意闷哼出声,她回转身,用尽全力,一脚踢开段飞驰,而后以长剑杵地,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上百将士终于赶到,把段飞驰团团围住,而段飞驰不知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癫狂得厉害,在受伤的情况下,居然还打伤了好几人,才终于被拿下。 楚合意抬头朝润雪那边看去,原来她三箭齐发,都有了结果。 一箭射中霜降,一箭射中润雪的膝弯,一箭射中润雪的左肩,此时润雪已经跪倒在地,根本站不起来。 将士冲上前去,将他们围住之后,便有将士把润雪提了过来,直接扔到楚合意面前。 此时已是夜半,山火蔓延开去,照亮益州城的轮廓,吹来的风带着热气,仿佛这不是冬天,而是夏天来了。 甘遂一直跟随楚合意出征,这会儿已经背着他的药箱过来,要给楚合意处理伤口。 长剑仍然贯穿她的身躯,这会儿如果拔出来的话,肯定有无数鲜血流淌出来,她必定要面临死亡威胁。 所以,楚合意抬手制止甘遂:“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先处理成王妃与段将军。” 只有亲眼看着润雪死了,她才能放心去处理伤口。 站不起来,蹲着又太费劲儿,楚合意索性席地而坐,甘遂给她吃了一颗止血、生血的药,便安静待在旁边拿出各种药物与工具,随时为楚合意拔剑、止血做好准备。 润雪受了伤,浑身是血,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脖子上却全是长剑架着,她只能恨恨地、不甘心地看着楚合意。 楚合意道:“成王妃你要死了,在你死之前,我想问你,楚家养你十五载,你对楚家可有一分感情?父亲与伯母都因你而死,你可有一点愧疚?你是人吗?” 楚合意的语气还算平静,她是真的想要知道,润雪到底是不是人,如果是人,为何可以冷血到这样的程度? 还是说,润雪是人的躯壳,身体里却住着豺狼的灵魂?正如她身体里住着十年后的灵魂一样? 润雪冷嗤:“我当然是人,我也当然有感情。但我来到这里,是来统一神州大陆的,不是来和你们谈感情的! “一个人若想上位,便要有所牺牲,牺牲别人是牺牲,牺牲自家人也是牺牲,谈什么舍不得?我们舍得的人,他们的家人也会心痛舍不得不是吗?” 润雪微微昂首,远处的火光衬得她的脸色一片苍白,却又冷傲:“只有上位者,彻底掌握权势的人,才能把感情与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楚合意道:“那你一直是东方朔和段飞驰的女王,你把他们的感情与命运,都掌握在你手中。” 润雪看了眼段飞驰,段飞驰也在看着她。 润雪收回视线,看向楚合意,仍然神色倨傲:“我当然是女王,若不是你偷窃了我的水泥方子,偷窃了我的神弩箭,我不仅是他们的女王,我还是整个大启的女帝!” 两人面对面,都是坐在地上,楚合意听了她的话,也不生气,只觉可笑:“所以你到现在,还是不认输吗?” 润雪道:“我为何要认输?若非你偷窃,现在的胜利者,是我!” 楚合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与谢凛,有父亲甘愿一死,也要除掉你;有温大人、望山,宁愿假死和假装背叛,也要除掉你;有凌王叔,有许许多多的大臣与百姓支持我们,誓要除掉你。 “而你身边呢?死去一个东方朔,你重新推出一个段飞驰,可有一人心甘情愿主动为你、为你的大业做事?这一点,你输了。” 润雪抿住嘴唇。 楚合意道:“你曾经和我说过,一个人、一个家族或者一个国家太落后,便注定要被别的势力瓜分殆尽。你还说过,师夷长技以制夷。 “所以,我学习了你的卫生巾、你的马镫、你的水泥方子,先一步或者与你同步将它们制造出来,用到国家建设上、百姓生活上,我从速度上跑赢了你,我就赢了,有什么不对呢?” 这些都是润雪,前世和她说过的话啊。 所以,今生的她,一直按照润雪给出的方向,跑跑跑,拼命地跑,终于跑赢润雪了啊。 怎么不能算赢呢? 第423章 润雪身亡 润雪瞳孔剧缩,咬牙道:“楚合意,你是从未来过来的吗?” 曾经她确实猜测楚合意是重生的,但是猜测与真正得知真相,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楚合意扬唇浅笑:“你猜啊。” 润雪恨恨地盯着她,不用猜了,现在她已经确定,楚合意就是重生的。 那些话她今生不曾与楚合意说过,但楚合意却全都知晓,还说是她说过的,那就只能是她前世与楚合意说过。 她以为自己穿越,是天之骄女,是统一整个神州大陆的领路人,结果楚合意是重生的! 哈哈,楚合意居然真的是重生的! 这一刻,她实在想要大喊一句:「既生瑜何生亮啊!」 润雪敛住了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楚合意,那眼神既凛冽,又嘲讽:“楚合意,你今日抓了我,的确赢得了战争上的胜利,但你也只是赢了我而已,并不能赢我身后的文化、技能与先进!” 楚合意略作沉思,说道:“你是从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所来的吗?那你们的文化、技能与先进,一定是用无数的鲜血与性命换来的,我们暂时赢不了,不是很正常吗?” 润雪神色严肃:“不,我的意思是,只有我,才能给大启子民带来新生,带来新的希望,带来真正的盛世繁华,让他们真正体验到什么是吃饱穿暖精神富足!” 楚合意:“你的目标听起来很伟大,但随时准备踩着百姓的鲜血与生命,创造出来的盛世繁华,是真正的盛世繁华吗? “还是说,吃明天的粮食、用明天的钱财,来建造今天的盛世繁华,与如今的炎、澜两城一样,就是真正的盛世繁华?” 润雪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没有吱声。 楚合意继续道:“你的盛世繁华里,没有全部的百姓,只有部分人的富足与高高在上,只有大权的在握,是吗?” 如果楚合意知晓“以人为本”四个字,那她就会知道,润雪的盛世繁华里,缺失了“以人为本”的概念,而润雪恰恰就是想到了这四个字,才忽然沉默。 楚合意道:“你追求的大权在握,你追求的盛世繁华,不过是为了满足你对权势的野心,并不是为了让百姓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也许你确实想要让百姓过上真正的好日子,但那一定是在你大权在握之后,才考虑的问题,否则你不会轻易牺牲你身边可供你牺牲的人——曾经养你十五载的伯母,对你情根深种的东方朔,还有你身后的万千将士,以及簇拥着你的炎、澜子民。” 润雪的脸色越发苍白,也许是身上的伤痛在作祟,也许是楚合意说中了她真正的想法。 楚合意继续道:“你一直告诉你自己,甚至告诉我们,你踩着所有人不断往上爬,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是为了建造新的帝国、创造新的盛世,实际上都是幌子,你从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爱护子民,什么叫真正的盛世。 “因为爱护子民,谢凛受你威胁,把‘太子妃’送来给你;因为爱护子民,所以身后哪怕有长剑刺来,我依然要射杀你; “因为爱护子民,我父亲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给大启将士铺路;因为爱护子民,温大人不惜假死,让至亲承受锥心之痛; “因为爱护子民,望山假装背叛,承受天下骂名;因为爱护子民,哪怕知晓你各方设置陷阱,要分解我的势力,我还是站到了你的面前。 “而你呢?” 润雪怔怔地看着楚合意,这个她曾经以为在乡下长大的没什么见识的姑娘,这个她曾经以为成长在封建王朝的无知姑娘,对子民、对国家,居然有这样的见解! 润雪太意外了。 但她怎么会认输呢? 她不认输! “成王败寇而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果她能登上女帝之位,大启就会是另外一番模样,她只会比楚合意与谢凛做得更好。 楚合意气笑了,手执长剑指着她:“你做了这么多恶事,连一手抚养你长大的伯母都能牺牲,你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就连青阳城灾民你都不放过,国难财你都要发,澜城瘟疫爆发你活生生烧死那么多人,你居然还说成王败寇而已?润雪,你真是死千万次都不足以平民愤啊。” “我要做女帝,那些都是必用手段而已!”润雪厉声道,她还是恨,还是不甘心,盯着楚合意的双眸,燃烧着熊熊怒火。 她忽然起身,朝楚合意扑过去,楚合意的手都没抖一下,长剑直接贯穿她的咽喉。 “不要啊——”段飞驰撕心裂肺地大喊,朝润雪扑过来。 润雪却看也不看他,而是看着楚合意,笑了:“楚合意,你今天战胜了我,又如何?在盛京城,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就算你活着回去,今生今世,你与谢凛都不可能长相厮……厮守……” 说话的过程中,润雪喘得十分厉害,但一番话还是被她说完了,她一直笑笑地看着楚合意,看着楚合意身后的大火,眼前走马观花出现了很多场景…… 常青城,雪花纷纷扬扬,谢凛被东方朔长剑贯穿心肺,死在楚合意的怀里。 楚谢两家男女老少,被埋在水泥地面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生被活埋而死。 楚合意死了,就倒在水泥山包上,鲜血顺着水泥山包而流…… 雪崩了,将东方朔与大军一同掩埋而死,她登上女帝的路,彻底没了阻碍,痛快,太痛快了。 想必,那就是楚合意经历的前世吧?可惜,今生再不能那样了。 润雪脑袋一歪,彻底气绝身亡。 几乎在同一时间,楚合意再也握不住手中长剑,一口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她昏死过去。 百花急忙扶住她,甘遂立即为她拔剑、止血,现场一片忙碌。 山火还在烧,树木不断倒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悲鸣——为这一场死去许多许多人的战争,火势旺盛,山风滚烫。 段飞驰不顾架在脖子上的长剑,朝润雪扑过来,小心翼翼将她扶到自己怀中,不断地、深情地呼唤她,但是润雪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有身上尚且温热的血不住地流。 段飞驰泣血般控诉:“她已经怀有我的孩子,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润雪曾与他说过,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亮与希望,也许润雪是在骗他,可无人知晓,润雪是他短暂生命里唯一的光啊。 与润雪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他都发自内心地爱着…… 段飞驰把润雪从地上抱起来,往山崖的方向走,“你说过,我们一家三口就算死,黄泉路也要一起走的,你不要骗人。” 将士们的长剑一直跟随着他,却没有想到,他抱着润雪的尸身,一跃而下,跳进滚滚大火当中,转瞬就被大火吞噬。 第424章 前世女帝 山火迅猛,疯狂燃烧,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才停歇,这还是将士们不顾一切救火之后的结果。 若任其一直烧下去,不知会烧到何时,烧到什么地方去。 那天晚上,将士们不顾满身的伤,与战后的疲倦,四处奔走,才让整个益州城幸免于难,大火终究没有烧到城中来,许多百姓的性命与家被保住了。 大火熄灭之后,杨奇、郑以钊带着将士,在山上寻找,最终找到润雪与段飞驰的尸体,他们已经被烧焦,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但是那具高大的男人尸体,至死都紧紧抱着纤长的女子骨架,在他们尸体旁边,是楚合意贯穿润雪时所用的长剑。 段飞驰在死之前,将其拔出来了。 从身量与拥抱的姿势来看,杨奇与郑以钊都确定,是段飞驰与润雪无疑。 让大启一分为二,挑起内战,害死许多将士与无辜百姓的罪魁祸首成王妃润雪,终于死了。 “像她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祸胎,居然还有两个男人如此死心塌地地爱她,甚至段飞驰在最后还要抱着她一起死,真让人匪夷所思。” 郑以钊年轻,又一直醉心于武器改造,对东方朔与段飞驰的爱情,他不能理解,并且十分唾弃。 这俩男人什么眼神啊,居然看中这等毒妇,而且还爱得死去活来。 杨奇摇头:“可见一个人被爱,有时候并不意味这个人当真具备美好品质啊。” 郑以钊虚心请教:“那是因为什么?” 杨奇略作沉思:“大概因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以为的美人计,是有个美女穿着单薄清凉,在你面前对你搔首弄姿,恨不得将你榨干。 “实际上的美人计是,人生不得志时你悄悄仰望的白月光,以为此生都高不可攀的姑娘,在你功成名就之后,以当初的模样来到你身边……你曾经有没有这样仰望过一个女子?” 郑以钊曾经度过一段很漫长的黯淡时光。 他顺着杨奇的话去幻想了下,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忽然很理解段飞驰,很理解东方朔。 作为敌人,他们看见润雪的恶毒。 但是东方朔与段飞驰,感受到的一定是这样:「这个女子如此美好出色,却对我全心全意,如此深爱我,她照亮了我的生命,生生死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不知道太子妃什么时候醒来,我们找到段飞驰和成王妃的尸体,对太子妃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吗?”郑以钊忽然说道。 杨奇仰头望天,叹息。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在射杀成王妃这件事上,太子妃会如此决绝,如此不顾一切,甚至不惜以命换命…… 她只是一个女子啊,要如此让人震撼吗? 甘遂大夫说,长剑虽然没有正中心脏,但也是擦着心脏边缘过去的,凶多吉少。 楚合意的世界在下雪,很大很大的雪。 雪厚三尺有余,东方朔带着大军来了,谢凛护着她步步后退,最后却被东方朔的长剑贯穿心肺,死在她的怀里。 死之前,他说想要她活下去……但是太绝望了他又说,黄泉路暗,他先去探,让她慢点来。 她看到楚谢两家仅剩下的男女老少,被润雪的水泥活埋,她挖不开,她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喊叫…… 雪崩了,是她和谢凛带着人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提前准备好的,雪堆滚落下来,如山如海,将东方朔和他的大军淹没,也将她和谢凛彻底淹没…… 可她为什么看见,润雪笑着离开了常青城?她还看见润雪扶持了傀儡皇帝,把持朝政半年后,她自己登基为女帝! 润雪登基了! 居然真的做女帝了! 怎么可以!楚合意只觉得五内俱焚! 大启在润雪的统治下,发展得十分神速,百姓们吃饱穿暖过得十分快活,对于拥有这样一个女帝,并不反对。 楚合意开始问自己,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润雪当真是天选的女帝吗? 他们楚谢两家死得如此凄惨,是活该的吗? 楚合意的灵魂,继续跟随润雪飘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看到润雪大权独揽,过于自信,刚愎自用,发展的速度太快,生产力没有跟上去,又恰逢干旱,在两年的虚假繁华之后,大启迎来严重饥荒。 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到处可见。 润雪没有反思自己,为了杜绝这种现象,她反而派军队去将百姓杀死,只有人口减少了,所需要提供的粮食才会减少。 楚合意怒不可遏,润雪简直丧心病狂,不配为人,什么天选女帝,都是假的! 她手中霍然多出一把剑,凌空而起,朝润雪冲过去,长剑贯穿润雪的咽喉! 她把润雪杀死了,是的,她杀死了润雪!那个自以为是,实际上却祸害大启的女子,被她杀死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痛?她浑身上下都好痛,痛不欲生,楚合意牙关都在打颤。 楚合意忽然想起来了,这是梦,是她的前世,前世润雪没有死在雪崩当中,她真的做了大启的女帝,结果给大启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今生她杀死了润雪,避免了前世的灾难,但她也受伤严重,在她射杀润雪的时候,段飞驰的长剑刺穿了她的身体,擦着心脏过去…… 她要死了吗?所以才在前世与今生中徘徊?所以才会痛得如此剧烈? “太子妃,太子妃……”好像有人在耳边呼唤她,一声声一句句,楚合意只觉得灵魂被撕扯,痛,无尽的痛。 “妹妹,醒醒,妹妹!” 她伸出手去,好像握住了什么,是实实在在的触感,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四哥,是四哥在喊她啊。 楚合意有片刻的清醒,她想到谢凛,几乎是嘶喊出声:“不要告诉谢凛我现在的情况,免得他担心!” 话音刚落,楚合意倏然失去全部力气,沉沉跌在床上,双眸再度闭上。她在黑暗里挣扎,如同困兽,却冲不出去。 她真的要死了吗? 还好,在来之前,她已经与谢凛诀别,她做了哪怕死也要拉着润雪一起下地狱的准备,谢凛是知道的,所以,哪怕她真的死了,谢凛也能接受吧? 否则离开的时候,谢凛为什么会一直掉眼泪?他肯定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还好,她杀死了润雪,战争胜利了,她对得起父亲、对得起前世被活埋的楚谢两家人,对得起惨死的自己和谢凛,对得起大启子民…… 还好,她的尸体可以运回盛京城,她死了,灵魂可以距离谢凛、距离楚家很近很近,她的灵魂可以经常见到他们。 这就很好,真的很好。 楚合意紧闭的眼角,有眼泪溢出来。 第425章 杀蔡宁 “怎么会这样?”楚轫大惊失色,抓住甘遂大夫的手:“我妹妹怎么会这样?” 百花也在一边急切地看着,眼泪好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滴落,哽咽道:“太子妃明明刚才清醒一瞬,还交代了……” 百花的声音忽然断掉了。 那不会是回光返照,交代遗言吧?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楚轫也没好到哪里去:“甘遂大夫,你是神医,是我妹妹最信得过的人,你一定要救醒她,哪怕她死……你也要从阎王那里,把人给我抢回来!” 甘遂没有说话,但他擦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水,唇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可见楚合意的情况十分糟糕。 郑以钊与杨奇站在门口,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中,他们原本想来说,找到润雪与段飞驰尸体了,但如今这种紧急情况,还是先让甘遂给楚合意治疗再说。 两人脸色十分严肃,心情也都很沉重,杨奇拍了拍郑以钊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郑以钊走到楚合意身边,看着甘遂努力一次又一次,吊着她的呼吸与心跳,额头上汗水不断滴落,是真真切切地在和阎王爷抢命。 杨奇回到自己的屋中,心头依旧笼罩着太子妃可能会死的阴影,太子妃是他崇拜的女子,他实在很心痛! 整个军中,气氛压抑,他想喝口酒。 下属这时候来报:“杨副将,那姑娘醒了。” 那姑娘被杨奇救回来之后,便是杨奇派人看守着,也叫大夫给她治疗伤口,但是她伤得太重了,期间迷迷糊糊地醒来几次,但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杨奇想要审问她,也没有机会。 后来便是作战,夜以继日地杀敌,更没有机会了。 现在得知她醒来,杨奇快步朝柴房走去。 这段时间,那姑娘都是被关押在柴房里,身下只垫着稻草,身上也是破棉絮。 杨奇依旧认定她是奸细,是用苦肉计到他们身边来的——润雪狡诈多端,肯定能做出这种事情,所以即便那姑娘伤重,杨奇依旧十分防备。 因此,那姑娘即便躺着、昏迷着,手脚也是被绑着的。 杨奇走进柴房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以及一个雕到一半的木雕。 那姑娘虽然醒了,但是依旧躺在破棉絮里,头发杂乱得好像鸡窝,脸色也很蜡黄,脸上的伤痕纵横交错,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杨奇手中的匕首,锋利地在木雕上划了一刀子,才开口:“醒了?那就如实招来吧,你混入我们大启军营,想干什么?” 将士已经给蔡宁喝过水了,但她的声音还是沙哑得厉害:“是公子救了我?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别多谢!”杨奇用匕首指着她:“我们这里对待奸细,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即便是女奸细,也要被千刀万剐。” 这场战争死去很多将士,楚合意如今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因此杨奇的眼底,有浓浓的杀气,手中的匕首更是一下一下雕刻着木雕,凛冽异常,仿佛随时能把蔡宁千刀万剐了。 蔡宁愣了下,连忙解释:“我不是奸细……” “你还不知道吧?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们的成王妃与段将军,已经被我们太子妃杀死,而且尸体被烧成了焦炭!”杨奇切断了她的话。 蔡宁再次一怔,死了?润雪与段飞驰都死了? 昔日她冒死给楚合意送水泥方子,送澜城瘟疫房被烧的真相,帮助楚合意对付了润雪夫妇,最后楚合意也帮她给惨死的未婚夫和长兄,以及因为护她而亡的十四人报仇了! 她没有想到,双方战争结束得如此之快,报仇的速度如此之快! “成王妃真的死了吗?你没有骗我吗?”蔡宁激动不已,试图抓住杨奇的手,双眸更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这不是一场欺骗,而是真实的。 结果她抬起手才想起来自己双手被绑着,而杨奇的匕首直接逼到她的面前来,阻止她靠近自己。 “还说自己不是奸细!若不是奸细,得知成王妃与段飞驰身死,你何必如此着急?”杨奇讥讽道。 蔡宁紧急追问:“你只管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杨奇挑眉:“当然是真的!怎么,你以为我在骗你?现在他们烧焦的尸体,可是被悬挂在城墙上呢,要不要本将带你去看看,你才肯死心啊?” 蔡宁瞬间热泪涌出,泪流满面,一觉醒来,就得到这样的好消息,她如何能够不兴奋? 「长兄和未婚夫,还有沈戎以及他身后的十三个兄弟,大仇得报,他们都该瞑目了吧!」 蔡宁顾不上浑身的伤,蜷缩着身体大哭起来,自从得知未婚夫与长兄的死亡真相到今日,她已经隐忍太久。 还有沈戎与他身后十三将士,为了让她活下去,付出了性命。现在得知成王妃已经身死,她如何忍住不哭泣? 她的眼泪,不仅仅仅因为她艰难的前半生,更是因为站在她身后已经牺牲掉性命的未婚夫、长兄、沈戎以及那惨死的十三将士啊。 杨奇忽然揪住她的衣襟,怒火中烧:“刚刚才说自己不是奸细,转眼听到成王妃死了,你就哭得好像你爹娘死了一样!既然你如此忠诚,我便送你上路,地狱里你好好去服侍你们成王妃吧!” 杨奇握紧匕首,要把蔡宁一刀子杀死。 蔡宁道:“我不是为他们的死而哭,我只是太高兴了!控制不住哭泣!我的未婚夫、我的长兄,还有护着我逃亡的十四个兄弟,都被成王妃他们杀死,我与成王妃之仇,不共戴天!” 蔡宁咬牙切齿,眼底全是冰冷的恨意:“我恨不得亲手将她杀死,为我身后的至亲报仇雪恨,我怎么可能为她哭?” “花言巧语,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是不是想骗得我相信你,然后趁机杀死我,或者接近我们太子妃,杀死她?”杨奇认定,眼前女子在听到成王妃身死之后一瞬间的大哭,是最真实的。 真实地反应出,她就是成王妃的人! 杨奇冷然道:“成王妃已经死了,你再如何忠诚于她,也无济于事,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她被烧焦的尸体!然后在她面前杀死你!” 他要润雪身后的余党看着,忠诚于润雪,会是怎样凄惨的下场,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直到杀干净为止。 第426章 鞭尸懂吗 杨奇把蔡宁拖到城墙上,只见被悬挂着的成王妃焦黑的尸体,在绳索之下微微摇晃。 冬日的日头明晃晃地落在她身上,确确实实看不清楚她本来的面目了。 但是蔡宁确定,此人就是成王妃,她们之间有血海深仇,不管润雪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能够认得出来。 成王妃死了,她真的死了,好啊,真是太好了! 蔡宁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又再次泪流满面,她笑的是大仇得报,她哭的是死去的那些人,并没有因为润雪的死,而重新活过来。 报仇有时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因为它不能扭转时光,不能让失去的重新回来,尤其是失去的那些性命。 生命多么可贵啊,一个人只来人世间走一趟,年纪轻轻就被剥夺了性命,怎不让人痛恨,怎不让人惋惜? 而今痛恨惋惜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她看到城墙底下,来了许许多多的百姓,都是对成王妃痛骂不已。 润雪在掌管炎、澜两城的时候,为了获得更多的兵力,更多的百姓支持,提前把未来的粮食与钱财,都投入到城池的建设,以及众人的吃穿上。 战争耗去炎、澜两城现有的以及未来两年的钱财与粮草,如今战争结束,炎、澜被耗空的真相,也就曝光出来。 虽然南边不如北边冷,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真到了冬天,没有食物果腹,没有衣服保暖,不管哪里,都是是一样的难熬。 润雪承诺他们的丰年没有兑现,还让他们死去许多至亲,甚至掏空了他们的粮食,战争过后,即便他们手中有点余钱,但粮食价格居高不下,那点余钱与其他年份的银钱相比,购买力甚至还不如当年,百姓们的日子陷入绝境当中。 璀璨漂亮的泡沫被戳破,几乎人人饮泣。 他们其实真的不在乎统治者是谁,只要能够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的统治者,便是真正好的统治者。 但是…… “成王妃把我们骗得好惨啊!” “她该下十八层地狱!” “……” 城楼上,杨奇手持长剑对着蔡宁:“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至死也要忠诚的成王妃,她把两地百姓的日子推向地狱,他们饮泣的声音你听见了吗?我现在送你去死,你冤枉不冤枉?” 蔡宁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我说我不是奸细,不忠诚于她,你不相信我,我实在冤枉,我只希望能够在死之前,亲自给她一刀子。” “她已经是一具尸体!” “鞭尸没有听说过吗?”蔡宁笑。 杨奇不相信,蔡宁趁他不备,忽然爆发出惊人力量,把他手中长剑夺过去。 杨奇大惊,出手便要袭击蔡宁,把长剑夺回,但是蔡宁闪开身去,双手紧握长剑,刺向润雪烧焦的尸体。 一剑刺穿! 杨奇袭击的动作顿住,怎么可能?依然是苦肉计吧?这女人刺穿成王妃的尸体,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吗? 蔡宁依旧盯着那尸体,眼里泛起冰冷癫狂的笑意。 哪怕那尸体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也察觉不到疼痛,但蔡宁就是觉得痛快! 报仇的刀子,至少有她一刀! 自打蔡宁醒来后,就没进食过,且她昏睡这么久,实在虚弱,狂笑过后,她体力不支,跌坐在地。 半晌,她开口:“我叫蔡宁,土生土长的盛京城人,多年前因为未婚夫与长兄跟随成王夫妇上澜城战场身亡,我以为成王夫妇值得跟随,我以为我未婚夫与长兄是荣誉而死,才在成王夫妇的人找上门时,答应去做他们的酿酒师。 “我想要用另外一种方式,延续未婚夫与长兄的荣耀,结果后来我才知道,患疫房被烧毁不是意外,是成王夫妇下令烧毁的,我未婚夫与长兄被他们活生生烧死,我与成王夫妇的仇,不共戴天! “今日成王夫妇已经死去,他们遭受天下骂名,我大仇得报,无可遗憾了!” 杨奇定定地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 蔡宁迎着他的视线:“若是我所说的,公子完全不相信,可见公子打一开始就认定我是奸细,既然如此,公子昔日为何要救我呢? “当时我身受重伤,你完全可以一刀子结果了我,但公子却大费周章治好我,可见公子心中还是觉得,我有可能不是奸细。既然如此,现在我所说的,公子为何不肯信?” 杨奇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啊,他一开始的确觉得这姑娘有不是奸细的可能性,但这姑娘在听闻润雪的死亡后,哭得不能自已…… 那一点点不是奸细的可能性,在他心中便消失殆尽了! “果然是个厉害的人!”杨奇眯起眼眸,寒光迸射,差点被她的言辞带进沟里了! 蔡宁却爬上前来,抓住他的袍角,仰头看着他。 如果别人做这等动作,杨奇只会觉得此人自甘低贱,但蔡宁做来,却带着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冷,一股为自证清白而不顾一切的坚定。 “若公子执意不肯信我,也行,但请在公子杀死我之前,听我一言。”蔡宁说道,眼睛一眨不眨的。 杨奇想要别开视线,不想被她蛊惑,但却控制不住,回视着她。 “太子妃手中的水泥方子,是我从成王妃那里偷窃而来的;当年澜城患疫房着火的真相,也是我悄然让人送给太子妃的。” 什么!杨奇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紧接着,蔡宁就把她为何被润雪追杀,又是如何从军营中逃出来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杨奇。 她道:“沈戎大哥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我死了不要紧,只请公子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是最先反抗成王妃的一批人,记得他们是大启的英雄,他们十四人的名字该镌刻在每一个大启人的心中,请公子将他们的英名宣扬出去,我便是被冤死,也死而无憾了!” 杨奇定定地看着她,眼前是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子,容貌上甚至看不出一丁点的美,但是她却能说出这等铿锵有力的话。 她当真不是奸细吗? 第427章 一场骗局 “谎话连篇!”杨奇怒喝一声,将她踹开,正中蔡宁的心口,蔡宁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杨奇不为所动,冷然道:“实话告诉你,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你的身份,若你所言为真,早就有人来告诉我了!” 蔡宁捂着心口,鲜血不断从嘴角滴落,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位公子不信,该怎么办? 她死了没关系,但沈戎大哥他们,应该被人记住啊,怎么办,怎么办? “沈戎大哥他们死在炎州城军营里,这件事闹得很大,当时许多百姓来找成王妃要患疫房被烧的说法,然后被成王妃关起来了,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询问这些百姓!”蔡宁的下巴与衣襟,都被鲜血染红。 她的衣服早就在逃跑那天被划破,褴褛不堪,现在看来更加狼狈。 蔡宁道:“你带我去见太子妃,我要把沈戎大哥他们的事迹,都告诉太子妃,太子妃会给他们荣耀的!他们是对抗成王妃而战死的将士,不应该被遗忘!” 她始终不忘,自己拼命逃回来,不只是为了活着,若活着无望,至少也要把沈戎他们生前事迹给宣扬出去。 杨奇蹲下来看着她,冷嘲道:“你知道我们太子妃生死未卜,知道我不可能带你去见太子妃,才提出这等要求的吧?” 蔡宁脸色发白,怎么会这样呢? 太子妃居然生死未卜。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你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就要杀了我吗?” “怎么,现在开始怕死了吗?之前不是假装得无所畏惧吗?” “我当然怕死,尤其害怕没有价值的死亡!你要么就拿出证据来,证明我是奸细!否则就让你的人,好好调查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蔡宁气血翻涌,双眸赤红:“太子妃若任由你这样滥杀无辜,那我昔日给她送消息,真是送错了!” 杨奇怒不可遏,她居然敢诋毁太子妃? 可惜杨奇还未来得及做点什么,蔡宁却在他跟前昏死过去了,他用脚尖踢了她两下:“别装死,快起来,不起来我就把你扔下城楼!” 蔡宁没有任何反应,杨奇当真把她从地上捞起来,他盯着蔡宁紧闭的双眸,凶巴巴地道:“不睁开眼睛是吧?我真的把你扔下去了!” 说着,他真的把人高高抛起,见那姑娘被抛起之后,像个死人一样下坠,杨奇便确定她是真的昏死过去了,不知为什么,在姑娘即将着地的时刻,他双手把人接住,抱下城楼,扔回柴房中去了。 他叫了几个将士进来,让他们去调查蔡宁和沈戎的事情,她说她叫蔡宁,如果她没有撒谎的话,那样大的事情,顺着蔡宁和沈戎的名字调查下去,一定很快会有结果。 而且那个沈戎还是个军侯,底下管着几百号人,应该很容易调查。 安排完了之后,他见稻草上那姑娘脸色苍白,恐怕这样下去会死……杨奇又把厨娘喊来:“吊着她的性命,别让她死。” 他想去问问楚合意,关于水泥方子的事情,他听说过,水泥这东西是佟惜龄拿出来的,可是佟惜龄是个奸细,死在战场上了,现在蔡宁又说是她给太子妃的…… 不知什么说法才是真相。 但是楚合意还未醒来,甚至还未脱离生命危险,楚轫脸色十分难看,一脸哀伤,出来和他说话。 “太子妃交代下来,她重伤的事情不可宣扬出去,恐怕太子殿下在盛京城得知了会着急,跑来找她,那大启江山就会动摇。 “也恐成王妃与段飞驰背后还有余党,若得知她重伤,悄然来袭,我们的大军不堪其扰。所以,我准备和胡将军,带着一队人马,去慰问当地百姓,去安置那些投降的将士。 “当然,我们去的时候,会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会坐着一个假冒的太子妃。” 这是楚轫想出来的计策,等炎、澜以及益州城安定了,说不定他妹妹就醒过来了,他相信妹妹一定会醒来的。 “连太子殿下都不说吗?”杨奇道:“这能瞒得下去吗?” “太子妃忽然惊醒,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又昏过去了,我得按照她说的去做,让她安心。”楚轫眼眶又涌出热意。 “而且,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当事人知晓,就连将士都不知,太子殿下远在盛京城,又如何会知道?” 杨奇心情沉重地点头。 楚轫与胡全很快就出发了,带着大军护着马车上的“楚合意”,去安置投降的将士、安置当地百姓。 当然楚合意一直没出面,都是楚轫出面说话,他擅长这种场合,走到哪里说到哪里就给哪里送去希望。 人人都以为,战争中受伤的楚合意,恢复了,生命无虞了。 只是因为炎州城还有许多战后事情需要忙,所以她暂时没能回到盛京城去。 温庭慎和望山等人,倒是先一步回去了,他们立下赫赫战功回京,许多朝臣与百姓对他们夹道相迎。 谢凛在明华宫准备了庆功宴,欢庆他们归来,在庆功宴上,难免要说到战场上的情况,是怎样的危险,又是怎样战胜的。 因为涉及楚合意,谢凛怎么也听不腻,所以,温庭慎几乎一直在说话。 楚合意在战场上受伤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所以温庭慎也说了。 但他也说了楚合意现在好了,还在炎州城安慰当地百姓,以及安置降兵之类的,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谢凛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前些日子,他梦见楚合意浑身染血,与他道别,他从噩梦中惊醒,坐立难安了几日,就得到楚合意重伤的消息,他五内俱焚,恨不得立即到楚合意身边去。 若不是朝臣们摁住他,他只怕早已经在路上了,他们说:“太子妃是为大启安定受的伤,太子殿下这会儿若是去往炎州城,大启必乱,太子妃的付出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谢凛这才没有出发前往炎州城,还好,她挺过来了,他就知道,那个倔强的姑娘,生命力顽强的姑娘,她会挺过来的。 谢凛特意看向望山,望山立即低头拱手道:“太子殿下,温大人说的全是真的,属下回来的时候,太子妃还叫属下给您送信。” 他立即将书信呈上,谢凛接过去看了,是楚合意的字迹无疑,加上望山从不曾对他撒谎,谢凛终于是放心了。 这场庆功宴,皇后没有参加,她在凤梧宫里看一纸书信,书信早几天就送过来了,今天晚上是她第三次拿出来看,如今已是烂熟于心。 真没想到啊,成王妃临死之前,会给她送这样的资料,她顺着书信上的内容回想,这么多天了,她终于可以确定,书信上的内容,是千真万确。 成王妃居然没有骗她。 而且,她还知道了一件大事——楚合意根本没有好转,她还处在生死边缘,所谓她伤势恢复了,去安置降兵、安抚百姓的话,不过是骗局。 第428章 惊呆皇后 皇后叹息,虽然楚合意尚处在生死边缘,但到底没死成。 不过,没死有没死的做法。 次日一早,皇后早起之后,便盛装打扮,带着安嬷嬷和李朝云一起,前往太极宫探望皇帝。 皇帝一开始称病不上朝、不理朝政,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而已,即便他不称病,谢凛也会对外宣称他病了,让他接触不到任何朝政之事,更别提上朝了。 自从谢凛做了太子之后,皇帝便一直待在太极宫中,倒不是他不愿意出去,而是因为太极宫内外,都有重兵把守,他出不去,别人也轻易进不来。 不过,他的饮食,还是皇帝的水平。 伺候他的人手,也不曾削减,公公、嬷嬷、宫女的人数,都符合一个皇帝本该拥有的规格。 身为皇帝,他除了没有自由,没有权势之外,他什么都有。 皇后来到太极宫门口,还被拦住了,皇后便道:“太子妃大获全胜,收复炎、澜两城,是天大的喜事,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本宫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皇上。你们可以去请示太子殿下的意思,本宫在此等候。” 侍卫统领便去请示谢凛了。 皇后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那侍卫统领才回来,搜身之后才允许她们进去,不仅是武器,就连吃喝都不许皇后带进去。 而且,皇后只能带一个人进去,最后,皇后选择带上李朝云,让安嬷嬷在外面守着。 进入太极宫,皇后便听得一些黏腻的声音,还有隐约的欢笑声,她有些错愕。 半晌才反应过来,皇后道:“劳烦公公去告知皇上一声,本宫来探望他。” 守在殿外的公公进去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来请皇后进去。 皇帝懒洋洋地半躺在榻上,身边有两个美人伺候着吃水果喝酒,而且边上还站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这一切和皇后想的不一样。 “许久不见,皇后还是如昔日一般,明媚夺目。”皇帝先开了口,眼底一片冰冷。 “给皇上请安。”皇后微微福身,没等皇帝开口,她便已经直起身,走到皇帝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一直以为,皇上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一定消瘦不已,几次想要来探望皇上好不好,都没有机会,好不容易太子妃打了胜仗,太子高兴了,我才求得太子恩典,来探望皇上。 “没成想,皇上日子过得潇洒极了,身为皇帝,皇权不要了,吃好喝好,身边还有美人作伴,甚至还有姑娘为皇上怀孕了,皇上能这般看开,实乃大福气啊。” 天地良心,皇后这番话并非完全虚伪,她是真的被皇帝所为震惊到了。 皇帝身边不仅有美人作伴,而且连孩子都快要生了。 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觉得皇后是来讽刺他的,偏偏他的确失去了皇权,皇后的话虽然刺心,但他无可奈何。 “你虽然是太子的生母,但你先前屡次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如今他大权在握,难道能让你过好日子不成? “况且,朕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不用上朝,不用批阅奏折,还可以夜夜做新郎!美人怀孕了又怎样?生下来,大启皇室能够养活!朕什么也不用担心!日子不知多快活呢!” 快活是真的快活,屈辱也是真的屈辱。 只要没有外人来对他提及他是皇帝这件事,他就觉得快活。 但有人来提及这件事,而他又是没有皇权,且还是被谢凛把皇权生生从手中夺走的,他就屈辱。 皇后看着矮几上摆放的新鲜水果,看着鲜嫩的如水般的漂亮姑娘,笑了笑:“皇上觉得快活便好,就是孩子出生之后,让孩子与皇上一样,一直生活在太极宫吗?” 皇帝道:“孩子生下来,便是太子的弟弟,难不成他要把弟弟囚禁起来不成?他便是想,朝臣与百姓也不会答应,他不敢!” 所以,对于美人怀孕,皇帝是一点不担心的。 皇后笑了笑:“皇上所言极是,是我白担心了。既如此,我就先告退了,希望皇上在太极宫住得顺心顺意。”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那怀孕的美人一眼,便要带着李朝云离开。 皇帝气急败坏,但看向李朝云的背影时,他道:“皇后既然来看朕,总该给朕送点礼物才对,你身边这姑娘还未成婚吧?朕要了。” 李朝云脸色大变。 皇后却是不慌不忙:“这位李姑娘已经定下了,她是太子的侍妾,过几日便圆房。” 李朝云再次愣住,她是太子殿下的侍妾?这事儿她完全不知啊。 还圆房…… 真的可以吗? 她进宫的时候,皇后就有意让她做太子的女人,那时候她以为这事儿迟早能成,可到如今她和太子八字依旧没一撇,而她年龄已经上来了,再不嫁人,她就成老姑娘了。 她开始焦虑了。 对于皇后所说的圆房,她竟情不自禁期待且幻想起来。 她是真的想要嫁人了。 皇后拉住她的手,对皇帝道:“不过皇上想要女人,我可以告知太子,让太子给皇上送几个女人过来,有的是女人愿意来伺候皇上。” 没等皇帝再说话,皇后就拉着李朝云的手离开了,仿佛她来这里,真的只是来探望皇帝而已。 她走之后,皇帝却是把矮几上的水果全部砸了,如果他是大权在握的皇帝,李朝云而已,让她脱衣服她就得乖乖脱衣服,皇后想要阻止都没资格。 皇后走在院子里,听到里面的声响,嘴角勾起一抹很浅的笑意。 这日午后,皇后去往九耀神宫,九耀神宫除了是皇宫最高地势的所在之外,还是皇室祈福的地方。 她去的时候,不仅带上李朝云,还带着一个老尼姑,尼姑虽老,但脖子修长,面容严肃,她是盛泽寺的住持师太,法号凌虚,在盛京城很有威望。 国师接待了皇后,皇后说道:“太子妃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她在生死边缘徘徊,本宫特意来为太子妃祈福。” 年轻的国师皱眉:“皇后没有参加昨日的庆功宴,您不知晓温大人与望山大人,已经带回了太子妃伤势痊愈的好消息。” 第429章 双生花 “那消息,本宫倒也听说了,若事实真如此,那便再好不过。”皇后说着,叹了口气。 “可就在昨晚,本宫梦见太子妃浑身染血,向本宫求救……本宫一早便请凌虚师太入宫,凌虚师太算到太子妃不大好,叫本宫来为太子妃燃香祈福,不管太子妃情况如何,本宫为她祈福一场,也算求个心安。” 国师的视线落在凌虚师太脸上,凌虚师太双手合掌,对他微微低头:“阿弥陀佛。” 国师也回她一礼。 凌虚师太道:“皇后所梦,并非空穴来风,太子妃如今的境况,的确不好。至于炎州城为何送来太子妃痊愈的消息,贫尼也不知晓,但贫尼忍不住想,若太子妃当真无碍,为何不班师回朝?便是安置降兵、安抚百姓,也有胡将军、杨将军他们去做。” 国师道:“太子妃爱黎民百姓,才会出征,她留在炎州城,十分正常,太子殿下本人都不觉得意外。” 稍顿,国师问道:“不过,师太为何以为,太子妃如今的境况不好?何为依据?” “阿弥陀佛。”凌虚师太道:“还请皇后娘娘点一炷香,为太子妃祈福为先。” 国师亲自拿了香来,双手呈交到皇后手中,皇后接过之后,便去点香,可那香始终无法点燃。 国师微微蹙眉:“可是受潮了?” 不应该啊,九耀神宫的香烛都保管得很好,而且最近不曾下雨,不该受潮。 国师从皇后手中接过香,发现和平时没有区别,没有丝毫受潮的迹象,他重新拿了香,检查过后递给皇后,皇后再点,依旧没能点燃。 “太子妃好不了,所以,这香佛祖不受。”凌虚师太开口道。 众人都朝她看过去。 “阿弥陀佛。”凌虚师太再次双手合掌,“传说中有一种花,名为双生花,一株双艳,它们在同一枝梗上生长、开花,它们彼此相爱,却也互相争抢,一直到死,都争斗不休。 “如果其中一朵花死了,另外一朵花也会跟着枯萎腐烂。成王妃与太子妃都出自楚家,她们便是双生花,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如今成王妃已经去世,太子妃便活不了。 “太子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腐烂,即便她的躯体最终能够活下来,住在她体内的灵魂也会被恶鬼所取代——她真正的灵魂早已经腐烂了,她若是再回到盛京城,只会给大启带来无数的死亡、无尽的灾难,如同成王妃一般。” 皇后等人大惊失色。 李朝云吓得脸色苍白,问道:“那请问师太,应该如何化解?” 凌虚师太又道一句“阿弥陀佛”,才开口:“太子妃伤重不愈,不再加以治疗,听天由命即可。” 皇后十分哀伤:“太子妃以命换命,才杀死了成王妃,为大启换来和平;昔日也是太子妃出谋划策,平定北境,她是我大启的有功之人啊,却要落得这样的下场,老天实在不开眼。” 她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太子对太子妃情根深种,此事先隐瞒着,不要告知太子。” 众人齐声应是。 但是消息很快走漏了,传得满城风雨。 谢凛处在消息的漩涡中心,反而没有听到,在批阅奏折之前,他把楚合意的信,又拿出来看一遍。 这封信他看得不多,总共算来,也不过七十二遍而已。 信上的字太少了,她写道:“大获全胜,我伤势已好转,能吃一碗饭,大约三月归来,望君勿牵挂,到时候给你带礼物。” 望山说,太子妃忙,就这几个字还是努力挤出睡觉时间来写的,就是怕他在盛京城太过担心。 战争过后有多忙,谢凛是能够想象得到的,所以,哪怕他嫌弃这纸书信太短,却也满足。 三月归来……她说三月归来,现在距离三月,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啊。 谢凛把书信仔细叠好,放到衣襟里,仔细压平,继续批阅奏折。 望山站在一边,看着谢凛的动作,不由得心酸,但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怕谢凛发现端倪。 双生花的传言,在外边传得风言风语,包括楚合意其实伤势未愈,仍然处在生死边缘的消息,也传得到处都是。 住在长信宫里的徐书兰也听说了。 “不是温大人与望山大人亲自送回来的消息吗?他们说太子妃的伤势已经痊愈了!难道他们俩的话还不可信吗?”徐书兰蹙眉说道,心里很是郁郁。 竹嬷嬷说道:“也许是骗太子殿下的,怕太子殿下得知太子妃伤势未痊愈的消息,承受不住,导致江山动摇。” 顿了顿,竹嬷嬷又道:“又或许温大人与望山大人,是听从了太子妃的意思,才欺骗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不想让太子殿下伤心。” 徐书兰不住地掉眼泪。 后来,她带着竹嬷嬷与两个贴身宫女一起准备河灯,入夜时分,她带着竹嬷嬷出了长信宫,往河边走去。 有一条河流,横穿东宫,她要到那里去放河灯,为楚合意祈福。 竹嬷嬷道:“也许外头的传言不可信,是有人想要扰乱太子殿下的心神,故意散播谣言的,说不定太子妃现在好端端的。” 徐书兰道:“嬷嬷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去放河灯,是我的一点心意,她若伤势未愈,我就祈福她快点好起来。她若伤势已经痊愈,我就祈福她身体健康,早日平安归来。” 竹嬷嬷担忧道:“那若是双生花的传言,是真的呢?太子妃若平安归来,我们大启怕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之地……” “嬷嬷闭嘴!”徐书兰冷冷呵斥,“太子妃是我的姐妹,不管她变成什么,她都是我的姐妹!我不信她会变成恶鬼,这样的话,嬷嬷以后不许再提,否则,否则我撕烂嬷嬷的嘴!” 徐书兰向来娇弱,这是她所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话了。 竹嬷嬷连打了自己三下嘴巴子:“老奴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两人来到河边,徐书兰蹲下,把一盏一盏的河灯从篮子里拿出来,陆续放入河中,双手合掌,闭上眼睛为楚合意祈福。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将她推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