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知瑾绣》 第一章 山道遇袭 山高林密,夜黑如墨。一群侍卫手举松枝火把,将叶知瑾和冬儿围在林间空地。 冬儿双膝跪地,胸口插着一柄长剑汩汩冒血。冬儿双手紧握剑刃,瞪着身前男人,死不瞑目。 “呯!“男人一脚踹开冬儿,抽出长剑朝叶知瑾刺去。“噗!“长剑没入叶知瑾胸口,只余剑柄。 叶知瑾愣愣抬头,对上陌生男人的脸。 “你已经没用了,现在可以死了。”男人阴恻恻道。 男人的脸在叶知瑾眼前慢慢放大,逐渐模糊…… 客栈屋内安静。 叶知瑾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额头不停冒出大颗冷汗。 冬儿趴在床边一动不动。 “啊!”叶知瑾忽然大叫一声坐起身。 冬儿被惊醒,揉着眼睛欣喜道:“姑娘,您醒了。” 叶知瑾一脸惊恐看着冬儿,裹紧被子缩进床角。 “别过来,别过来……”叶知瑾朝冬儿拼命摇头。 “姑娘,您怎么了?”冬儿要上前。 “别过来!”叶知瑾朝冬儿吼道。 冬儿趁叶知瑾不备,扑上前抱住叶知瑾,“姑娘,姑娘,我是冬儿,您怎么了?” 叶知瑾拼命挣扎,忽然摸到冬儿软软的身子,不由一愣。 冬儿松开手,轻轻唤了声,“姑娘……” 叶知瑾愣愣看着冬儿,仿佛呓语,“冬儿,你没死,我也没死,太好了……” 冬儿圆圆的脸上露出担忧,“姑娘,您怎么了?您是不是做梦了?” “做梦?”叶知瑾惊魂未定看着冬儿,脑中记忆零碎纷乱,陌生男人的脸又浮现在眼前。三年后,陌生男人会在山林里杀了她和冬儿。会有那样的梦吗? “姑娘,您先歇着,我去告诉表少爷您醒了。”冬儿说完站起身。 “等等……”叶知瑾声音嘶哑叫住冬儿。 “姑娘……” 叶知瑾喘了口气,“冬儿,今天什么日子?” “正月二十九。” “正月二十九,正月二十九……”叶知瑾喃喃道。忽然脸色大变,掀开被子伸脚去探绣鞋。 “姑娘,您病没好,不能下床。”冬儿赶紧劝阻。 “不行,来不及了。快,叫上表哥,我们即刻回京,必须在四天内赶到大清山。” 大康朝,永元十九年,二月二,龙抬头。 大清山,距京城约五十里。午时阳光轻拢烟嶂峰峦,透过初嫩青叶洒落山道,留下星点斑驳。 山路蜿蜒寂静,一棵葱郁大树横卧拐角处,一辆挂着黄旧“叶“字木牌马车停在树前。 马车旁,白骏舟和四名侍卫被八名黑衣人团团围住。双方兵器相撞,“叮叮当当”火星四溅。 “当!”白骏舟挥剑挡开黑衣人兵器,“唰!”另一柄刀划过他后背,白锦袍渗出一道殷红。 身旁两名侍卫忽然发出惨叫。白骏舟瞥眼,黑衣人正从侍卫身上拔出兵器。 两名黑衣人同时收住兵器,大步朝马车走去。 “表妹!小心!”白骏舟边抵挡边朝马车大喊。 车厢里,冬儿趴在门旁,耳朵紧贴车壁。身后叶知瑾裹着长锦披风,蹙眉闭目斜靠车座。 “呯!”车厢门被大力拉开,两名黑衣人站在车外。冬儿一个激灵站起身,头险些撞到车顶帷幔。 “你……你们是什么人?”冬儿声音打颤,张开手挡住叶知瑾。 黑衣人没说话,眼神冰冷看向冬儿身后。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一名黑衣人突然举剑朝冬儿刺去。 冬儿双手攥拳,咬牙闭眼。她不能躲,姑娘在身后,即便死也要挡在姑娘前面。 “扑哧”,利器穿透皮肉,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冬儿悄悄眯起眼,剑尖锐利,颤微微停在胸前半指处。冬儿睁大眼,黑衣人向后仰去,脖子上插着一枝飞来的箭矢。 另一名黑衣人目睹同伴中箭大惊。天罗弓! 黑衣人不敢怠慢,举剑全力朝马车内刺去。 弓弦声响了,如最好的琴师拨出一个天籁之音。黑衣人不为所动,他要比快。必需在下一只箭矢到来前,先杀了叶知瑾。 “噗!”流星箭矢穿透了他脖子。 长锦披风滑落,叶知瑾忽然睁开眼,杏仁眼秋水流动,黑衣人倒在黑漆瞳仁里。 叶知瑾静静看着黑衣人倒下,眼神平静如大清山泉水,清澈又冰凉。她知道黑衣人会中箭,四天前就知道。 马车外,打斗还在继续。 黑衣人的刀划过最后两名侍卫咽喉,侍卫倒地,血溅到白骏舟脸上。 仍在滴血的刀扑向白骏舟。白骏舟绝望闭眼,他避不开这致命一刀。他放弃了,他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叶知瑾。 弓弦声飘落山道,隐隐回荡,如哀婉女子如泣如诉。六名黑衣人瞬间倒地。射箭人箭术精湛,连续两次三连发,六枝箭,枝枝命中。 打斗终于停了,白骏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拄剑拼命支撑瘫软的身体。 “冬儿,你留下。”叶知瑾跳下马车,提起裙角,避开地上一具具尸体跑向白骏舟。记忆里,白骏舟受了不少伤,并无性命之忧。 “表哥,你没事吧?”叶知瑾跑到白骏舟身旁俯身搀扶。 “我没事。啐!”白骏舟吐出一口血沫,露出脏污的脸,见是叶知瑾忙问,“表妹,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我没事,表哥,有人救了我们。” 伏尸山道,对面马蹄声由远及近。叶知瑾举目远眺,一队骑马的人朝他们缓缓走来。距离稍远,隐约看见最前面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紫衣,一个红衣。 白骏舟推开叶知瑾,站起身晃了晃,伸手抹了把脸,拖着剑脚步踉跄朝对方走去。 叶知瑾直起身,掸了掸淡蓝翠烟衫上尘土,深吸口气,低头踩上白骏舟脚印。 对面人隔着倾倒大树停下,叶知瑾走到近前方才看清对方。 为首男子十八九岁。身穿暗紫色箭袖襕袍,腰围嵌玉宝石缎带,袍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团龙云纹。云纹在阳光下泛出金光,映亮男子斧凿雕刻般完美脸庞。 即便隔着繁茂绿叶,叶知瑾也能看到对方全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终于见到他了,叶知瑾暗暗攥紧袖中手。梦里,她和冬儿吓得抱在一起缩在马车里,未见眼前之人。而现在,她必须要见他。 第二章 再次相见 “搬开。”紫衣男子说话了,声音低沉悦耳,听到的人却有些冷。四名侍卫翻身下马快步跑来,也不见使多大力,很快将树挪开。 白骏舟快走几步朝马上二人深施一礼,“多谢二位救我兄妹,敢问尊姓大名。” 紫衣男子居高临下瞥了白骏舟一眼,没说话。身下马儿打了个响鼻,扫了扫尾巴。 红衣男子与紫衣男子年纪相仿,身上品红箭袖长袍比烈火更炽热。一张娃娃脸微笑时露出两个浅浅酒窝。手里那张弓模样怪异,弓弦贴着弓背。 红衣男子身子微微前倾,朝白骏舟露出两颗白牙,“你们是兄妹?怎么瞧着长得不像?”又朝地上横七竖八黑衣人努努嘴,“他们为何要杀你们?” 白骏舟赶紧朝红衣男子又行一礼,他知道刚刚射箭的是这位。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在下白骏舟,此次护送表妹回京,那些人……”他有些尴尬,“在下……在下不知道他们是谁。” “白……骏……舟”,红衣男子一字一顿,若有所思。目光又落向白骏舟身后。 白骏舟见状忙侧身引荐,“这是在下表妹,承德侯府大小姐,叶知瑾。” “承德侯府?叶敏才?”红衣男子收了笑容,撇撇嘴。 白骏舟见对方似乎对承德侯府印象不好,怕连累叶知瑾,忙又朝红衣男子拱手,“敢问公子贵姓,在下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试试弓而已,举手之劳,谢就不必了。”红衣男子扬了扬手中天罗弓,面露得色。 “并非救你,本王不喜欢有人挡路。”一直冷眼旁观紫衣男子突然开口。说完一抖缰绳策马向前。 紫衣男子骑马越过白骏舟,与叶知瑾擦身而过。 叶知瑾忽然抬头在紫衣男子身后小声道:“成王殿下,此去豫州路途遥远,濮阳县附近有山石滑落,人多路险,万望小心。”她声音温婉柔和,不高不低,轻轻钻进紫衣男子耳中。 紫衣男子闻言背脊微微一僵,勒住马,并未回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半晌,紫衣男子吐出两个字,“多谢。”说完又策马向前,仍旧没看叶知瑾,没人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 “禇雷,送叶小姐回府。”紫衣男子又丢下一句。 “是。”禇雷翻身下马,大步朝叶知瑾马车走去。 红衣男子面露诧异从叶知瑾身前经过。 一行人出了大清山,红衣男子没忍住开口问道:“二哥,那丫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认识你?她怎知我们去豫州?” 紫衣男子神色不变,“哼,濮阳县官道两侧没山,哪来的山石。” “啊?!那……那她到底什么意思?”红衣男子大惊。 “听不懂吗?”紫衣男子不屑瞥了眼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不好意思干笑两声,“呵,呵,的确不懂。二哥,你知道就告诉我吧。” “明明没山,却说有山石,她想说,本王会在濮阳县附近受阻。既非山石,那阻拦本王的就是人了。而且……” 他顿了顿,“她说人多路险,人多与路险有何关系?她意思是前面埋伏的人多,让本王小心。” 红衣男子听得目瞪口呆,“二哥,也就你能听出她话里意思。” 紫衣男子凤目微眯看向远处,“你不觉得这叶大小姐有些奇怪吗?” “怎么说?” “剑指着鼻子,她既未尖叫,也未晕倒。跳下马车,对着一地尸体脚步半分不乱,你何曾见过这般女子?” 红衣男子愣了愣,随即一拍脑袋,“对哦,二哥,你这一说,那丫头确实透着古怪。还有,她怎知前面有埋伏?” 紫衣男子沉默半晌,“她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前面等本王。你派几个人先去濮阳县附近看看。还有,到了前面县城,好好查查这次跟来的人。” “二哥,你怀疑我们的人有问题?” “本王接密旨出行,皇上不会走漏消息。” “是,二哥。” 二人说完继续策马向前。紫衣男子目光沉肃,他有些话并未说出口。这叶大小姐不仅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还似乎挺了解他,好像确定他能听懂话里的暗示。 这么多年,他从不轻信旁人,更何况女子。叶知瑾,哼,这名字他记下了。 另一边,叶知瑾看成王一行走远,对白骏舟道:“表哥,我们走吧。” “好。”白骏舟朝禇雷拱手,“那就辛苦禇护卫了。”侍卫和车夫均被黑衣人所杀,他身上有伤无法赶车。紫衣男子留下禇雷,的确帮了大忙。 禇雷身材高大,壮实黝黑,一看便是勇猛之人。禇雷朝白骏舟还礼,“不敢,在下奉命行事,请小姐公子上车。” 叶知瑾瞧了眼禇雷,心中暗自腹诽:成王果如传闻中一般古怪。刚说杀黑衣人不是为了救他们,摆明不想与他们有牵扯。现在又留下个侍卫,难道成王这么快就听懂她话里的暗示? 马车里,冬儿正在摆放散落的茶具。 白骏舟钻进车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冬儿,背过身,“冬儿,帮我上药。” “哦。”冬儿接过瓷瓶,将瓷瓶里药粉撒在白骏舟后背。 “嘶!”白骏舟倒抽一口凉气,从冬儿手里拿回瓷瓶,低头给自己胸前上药。 白骏舟见叶知瑾一言不发,边上药边问:“表妹,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两人?” 道旁树木一棵棵向后退去,叶知瑾看着车外眸光微动,轻声道:“成王赵渐石和宜兴侯世子花显。” “成王!”白骏舟大叫一声,动作扯到伤口,疼的他又“嘶!”了一声。 顾不上伤口,白骏舟兴奋道:“听闻成王是大康最年轻的亲王,十六岁便被皇帝封为青云卫一品统领。可惜成王父亲去的早,只留下他一个嫡子。” 叶知瑾没开口,目光仍留在车外。 白骏舟继续喋喋不休,“原来那红衣公子竟是花显,没想到他如此年轻。宜兴侯祖上擅骑射,花家果然名不虚传。” 第三章 行刺之人 冬儿坐回叶知瑾身旁,边替叶知瑾整理衣襟边问:“姑娘,那些黑衣人是山匪吗?” “大清山离京城只有五十里,那里还有皇家围场,怎么可能有山匪。那些人个个武功高强,应该是经过训练的侍卫,真不知谁想要我们的命。”白骏舟呲牙咧嘴接话。 斜阳缕缕,透过树间缝隙闪烁钻进马车,叶知瑾放下车帘,轻轻吐出口气,“他们不是山匪,山匪求财,不会一句话不说就取人性命。我们有护卫随行,没有山匪会来舍命打劫。”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冬儿不解。 叶知瑾垂下眼眸,“我虽不知他们是谁,但他们一定与侯府有关。” “表妹为何如此确定?”白骏舟揣回瓷瓶,抬头看向叶知瑾。 “我回京前曾给父亲写过信,信送出后便从豫州启程。按脚程算,那些黑衣人应刚得到消息不久。否则,他们大可在离京更远的地方动手。” 白骏舟闻言坐直身子,“表妹,你即将回府,如果府里人想害你又该如何?” 冬儿也急了,“姑娘,表少爷说的对,要不咱们回豫州吧。” “傻丫头,我迟早要回府,怎能一辈子躲在舅舅那里。” 叶知瑾又看向白骏舟,“侯府的人只传了消息,他们若想害我,多年前就该动手了。” 可侯府真的安全吗?当然不是。有人想杀她,她在哪里都不安全。但如今别无去处,她只能先回侯府。 马车驰出大清山,踏上平坦京郊官道。“驾!”禇雷挥动马鞭,马车跑得更快了。 夜幕垂下,灯火阑珊淹没匆匆路人。街道清冷,洗净了白日车水马龙。 长顺楼外,长串灯笼映亮伙计肩上白巾。掌柜嘴眼对弯,不停朝进进出出食客拱手。 街对面,三层碧春楼传来丝竹声。楼上灯火明亮,人影摇曳在半掩雕花长窗。楼前姑娘三三两两,一字抹胸,身披薄纱,媚眼顺着手中香帕不时抛向来往路人。 “驾!”禇雷赶着马车将长顺楼抛在身后,朝承德侯府驶去。 承德侯府,云悠院正厅。 “啪!”,上好官窑白瓷茶盏碎落气喘吁吁李灼脚下。 李素华用帕子擦着淋湿的手,满脸怒容,“到底怎么回事?!” 李灼手捂额头,结结巴巴道:“夫……夫人,叶……叶知瑾被人救了,我们的人都死了。” “谁救的?!” 李灼吞了口口水,“属下的人来报,他在大清山看到了成王和花显。” “成王!?花显!?”李素华倒抽一口凉气,“那丫头认识成王?” 李灼上前一步,“据属下所知,叶知瑾不认识成王,成王应该是路过那里。” “这么巧?”李素华攥紧手中帕子,又问:“听闻成王从不多管闲事,为何出手救她?” “夫人,成王素来行事古怪,属下以为他只是一时起意。” 李灼伸手抹了下额角渗出的血,“夫人,叶知瑾马车已经进城,现在怎么办?” 李素华瞪了眼李灼,“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那丫头既已脱身,眼下只能暂且作罢。侯爷素来看中门风,不能在府里动手,一旦出事,我也会受牵连。” “那……”李灼面露犹豫。 “行了!”李素华摆手打断李灼,“我自会与那人说清楚今日因何失手。记着,回左相府后不要告诉父亲。” “是,多谢夫人。”李灼如蒙大赦,长出口气。 “叫人把这里收拾收拾,那丫头快到了,我也要去迎一迎。” “是,夫人。“ 禇雷将马车停在侯府门前。白骏舟和冬儿先下车,冬儿放好脚凳,去扶叶知瑾。 三人站定,禇雷上前向叶知瑾行礼,“叶小姐,侯府已到,在下告辞。” 叶知瑾还礼,“多谢禇护卫,天色已晚,禇护卫不如进府用了晚膳再走。” 禇雷高大黑壮,站着像座小山。叶知瑾苗条纤细,只到禇雷胸口。 禇雷低头,见叶知瑾袅袅婷婷站在月下,脸色略白,似大病初愈。翠烟衫叠出几道新痕,百褶裙也沾了些许尘土。即便风尘仆仆,也掩不去叶知瑾满身清贵。 因为距离近,诸雷还闻到叶知瑾身上传来淡淡栀子香味。 禇雷顿时慌了神,赵渐石身边从无女子,他更未与女子打过交道。面对楚楚动人的叶知瑾,禇雷涨红了脸,结巴道:“不……不用了,在下……在下还要去和王爷会合,多谢小姐美意,告辞。” 说完也不待叶知瑾开口,快步转身,翻身上马,一扬鞭窜了出去。那动作一气呵成,马跑得飞快,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冬儿见禇雷落荒而逃,撇撇嘴,“这人还真是,不就留他用晚膳,跑那么快干什么?” 叶知瑾收回目光看向白骏舟,“表哥,我们进府吧。” 白骏舟摇头,“不了,进府不放便,我还是去祖父那里,改日再来看你。” 叶知瑾想想觉得白骏舟说得有理。白骏舟眼下一身伤,若被侯府人瞧见,定会加以询问,现在还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 “你去外祖那里也好,身上伤找大夫好好瞧瞧,最近不用着急出门。” “表妹,你往后不要轻易出府,在府里也要多加小心,有事派人去找尚书府找我。” “知道了。表哥,这一路多亏有你护送,你也多保重。” 看白骏舟上了一辆路边马车,叶知瑾和冬儿才朝府门走去。 第四章 承德侯府 府门前下人早已看见叶知瑾,已经有人进府通报。门前下人朝叶知瑾行礼,“见过大小姐。”礼数周到,语气却无太多恭敬。 叶知瑾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叶知瑾跨进门槛,迎面遇见李素华带着丫环婆子走来。 李素华,左相李延嫡次女,十五年前主动嫁给叶敏才做了平妻,一母同胞姐姐是宫里李贵妃。 “知瑾,一路累坏了吧?”李素华见叶知瑾进门,迎前两步,面露关切。 “见过夫人。”叶知瑾曲膝行礼。 自记事起,她一直叫李素华夫人。母亲七年前去世后,按礼她应称李素华母亲,但她并未改口,即便叶敏才再三提醒也未改。在她心里,只有白依柔是她唯一的母亲,这是她的坚持。 李素华上下打量一番叶知瑾,试探着问:“知瑾,这么晚回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叶知瑾心中微动,直起身语气平静,“我路上病了,方才耽搁了行程。” “病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有劳夫人,现在已经没事了。” 李素华见叶知瑾不提大清山之事,不好再追问,主动转了话题,“你父亲今日与同僚饮宴,尚未回府。老夫人已经歇下,祥福院可以明日再去。你赶了那么久的路,还是先回度芳院用膳,有事明日再说不迟。” 叶知瑾微微伏了伏,“多谢夫人。” 离开李素华,叶知瑾和冬儿继续朝府内走。出穿堂,进二门,来到两旁游廊中间小花园。 叶敏才别出心裁,在侯府后院建了个中心花园,去各个院子都会经过这里。 丫环在前提灯引路,叶知瑾跟在丫环身后踏上园中小径。时逢早春,园中花开了些,花香萦绕鼻尖,叶知瑾闭眼轻嗅,舒缓了心中些许杂乱。 “是大姐姐回来了吗?”叶知瑾正走着,忽然听到前方有女声传来。 引路丫环半转身道:“大小姐,前面是二小姐。” 原来是叶芊芊,叶知瑾停下脚,看着前面慢慢走近的白衣少女。 叶芊芊,李素华嫡女。今年十四,与她同岁,月份比她小,府中小姐排行第二。她与叶芊芊并不亲近,或者说,除了离世的母亲,她与府中所有人都不亲近。 总有人喜欢选择在黑夜相见,叶知瑾收住回忆。 叶芊芊走到叶知瑾身前,两人互相见礼,丫环提灯站到一旁。 叶芊芊比叶知瑾小几个月,身量却与叶知瑾差不多。身材窈窕,水蛇腰,削肩膀,面赛西施,貌比王嫱,颜如楚女,似玉生香。 “大姐姐刚回府,一路辛苦。”叶芊芊率先开口。 “多谢二妹妹。”叶知瑾语气客套。 叶芊芊早习惯叶知瑾态度,叶知瑾历来对谁都客气而不亲近。“大姐姐,你知道父亲为何写信催你回来吗?” 叶知瑾微微一怔,她当然知道叶敏才为何催她回京。 外祖半年前亲临侯府,托她去豫州看望久未回京的舅舅。 半月前,她忽然接到叶敏才来信,催她即刻回京。叶敏才并未在信里说明原由,但她在梦里看到了这件事。 豫州近来少雨,加之河道治理不力,干旱频发。皇帝年初定下二月十八去观月台为豫州祈福求雨。 不知为何,后宫皇后对祈福一事颇有兴致。皇后虽有兴致,却不能去观月台,祖制曰:女子不得参加祭祀。 不知谁给皇后出了个主意,人不能去观月台,可以送去代表心意的物件,也算对祈福进了份心。皇后觉得有理,采纳了这个建议。 皇后以为,身为女子,不该只有她一人关心祈福,应有更多大康女子参与。 于是皇后下了一道懿旨给京中所有五品以上官家女儿。 凡家中年满十岁且未出嫁女子,无论嫡庶,都要亲手绣一幅祈福绣品送进宫。宫里会从中选出十幅,在二月十二宫宴定下最好的一幅送去观月台。 皇后在旨意中言明:为表对上苍之诚心,绣品需本人亲手绣制,不得弄虚作假,否则罪同欺君。 她在梦里看到了这件事,那一次,她的绣品被送去了观月台。 叶知瑾看了眼叶芊芊,她知道叶芊芊在想什么。不出意外,叶芊芊很快要来找她麻烦了。 叶芊芊见叶知瑾不答话,心中有气,甩了甩帕子,“皇后娘娘有旨,京中五品以上官家女儿,都要亲手绣一幅绣品送进宫。”于是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叶知瑾耐心听叶芊芊说完,“多谢二妹妹,我知道了。”又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已晚,我有些累了,若二妹妹没别的事,我先回院子了。” “大姐姐慢走。”叶芊芊侧身让开路。 二人行礼,各自离开花园。 半年未归,叶知瑾走进度芳院,见院内还算干净。或许下人知道她回府才提前打扫了院落。 冬儿曾告诉她,院里下人常有偷懒耍滑,她并不在意。除了冬儿,她平日从不与下人多言。只要明面上不怠慢她这位度芳院主人,便随他们去。 热水已经备好,叶知瑾走进屋子里间,褪去衣裳,坐进木桶。 雾气袅袅,叶知瑾坐在木桶里若隐若现。花瓣轻轻漾在白皙修长脖颈旁,隐隐掩去水下春色。 拭完身子,叶知瑾已经脸颊熏红,将头枕上桶边,缓缓闭起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冬儿声音,“姑娘,水凉了会生病,快出来用膳吧。” 叶知瑾倏而睁眼,长出口气。连日的紧张疲累,这片刻功夫她竟睡了过去。水有些凉,叶知瑾忙从木桶里起身。 冬儿帮叶知瑾擦干身子。叶知瑾换上干净里衣,走出里间,只觉神清气爽。 丫环春儿正在桌上摆放碗碟,叶知瑾走到桌旁坐下。 春儿将饭菜端上桌,叶知瑾拿起筷用膳。或许是饿了,叶知瑾觉得今日饭菜十分可口。用过膳,春儿收拾碗碟退出屋,冬儿给叶知瑾端来清茶。 叶知瑾平日不喜人呆在屋里,除了冬儿,其他丫环一般不进屋。叶知瑾刚呷了口茶,门帘一挑,春儿手捧一只木盒走了进来。 第五章 袁娘遗物 “这是什么?”叶知瑾看着春儿手中木盒问道。 春儿将木盒摆上桌,“小姐,这是袁娘使人送来的,说等您回来交给您。” 春儿又悄悄看了眼叶知瑾,“来人说,袁娘已经去了。” 叶知瑾愣了愣,她在梦里已经得知袁娘过世,却非春儿告诉她,为何梦与现实出现了偏差? 不对!叶知瑾忽然心跳加快,她并未梦到袁娘送来东西,是没梦到,还是本就没有? 袁娘是京城最有名的绣娘,曾凭一幅《百子嬉春》双面绣名动京城。她从六岁便跟袁娘学刺绣。母亲走后七年里,除了冬儿,只有袁娘对她最好。 春儿悄悄退出屋。冬儿见叶知瑾坐着发愣,伸手打开了木盒,“姑娘,看袁娘给你留了什么?” 叶知瑾低头看向木盒,木盒里放了两件东西,一张信笺,一块帕子大小的锦缎。 叶知瑾拿起信笺展开,熟悉的笔迹落于纸上,只不再如过去工整。透过潦草字迹,叶知瑾仿佛看见袁娘忍痛伏于案边,颤抖着手给她写信。 叶知瑾眼圈红了,这世上待她好的人本就不多,母亲走后,袁娘也走了。 袁娘的信内容不长,说自己罹患重病,不久人世,再就让叶知瑾好好照顾自己。 信至末尾,袁娘写道:知瑾,千万不可在人前展示双面三异绣。 “呯!”,信上最后一句话仿若重锤敲在叶知瑾心上,叶知瑾惊出一身冷汗。手一松,信笺飘落在地。 冬儿忙俯身去捡,“姑娘,您怎么了?” 话音未落,叶知瑾“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冬儿吓了一跳,捡起信想再问,抬头见叶知瑾离开了椅子。 叶知瑾在屋里来回踱步,额头渗出一层密密细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叶知瑾心抑制不住狂跳。 她梦见皇后选祈福绣品,她的绣品被皇后选中,最后送去了观月台。而那幅绣品用的正是双面三异绣。 太奇怪了!实在太奇怪了!如果袁娘曾给她送过信,即便她未曾梦到,也不会送双面三异绣绣品进宫,因为她非常信任袁娘。 相反,她梦见自己送出了双面三异绣,就是袁娘从未给她送过信。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梦与现实出现了偏差? 袁娘的信就在眼前,难道四天前的梦是假的?不会,如果梦是假的,大清山黑衣人和赵渐石又怎么解释? 叶知瑾在屋内越走越快,冬儿担心地看着她。 忽然,叶知瑾停住脚,眼前似有闪电劈过,一个可怕又大胆的猜想在脑中炸响。不可能!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那也太不可思议了。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她其实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重生回来的。残留记忆中那些事,都是她上一世经历,并非梦境。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让两件事不矛盾。 或许是她上一世不甘莫名死去,三年后的魂魄又回到今天身体里。原来自己是重活两世之人,叶知瑾难掩心中惊骇。 冬儿见叶知瑾额头冒汗,忙递了帕子过来,“姑娘,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叶知瑾接过帕子按了按额头,勉强笑了笑,“没有。” 叶知瑾走回桌前,拿起信又从头到尾看上一遍,没错,的确是袁娘笔迹。 “千万不可在人前展示双面三异绣。”叶知瑾死死盯着信上最后那句话。 袁娘为何不让她绣双面三异绣?难道双面三异绣藏有秘密?又或是她的死与双面三异绣有关?叶知瑾心中七上八下。 双面三异绣是一种独特刺绣方法,比现今双面绣更精妙更复杂。双面三异绣能同时在绣品两面绣出两种花样,而双面绣只能绣出一种。 袁娘曾说大康没人会双面三异绣。袁娘走了,或许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人会双面三异绣。 叶知瑾放下信,拿起木盒里那块锦缎。 白色锦缎触手丝滑柔软,一看便知是上好面料。可惜锦缎只有帕子大小,不能裁衣。而且锦缎边缘极不规则,好像从哪里剪下的一块。除此之外,锦缎两面还织有一些奇怪的黑色纹路。 叶知瑾将锦缎凑到眼前仔细瞧了瞧,忽然“咦”了一声。 “姑娘,怎么了?”冬儿问。 “没什么。”叶知瑾将锦缎和信放回木盒,“冬儿,拿去收好。” 冬儿去放木盒,叶知瑾起身朝床榻走去。 如果她没看错,那是浮光锦。浮光锦出自北越,大康没有。听闻浮光锦织锦过程十分复杂,即便在北越成品也极少。 大康与北越曾有岁贡,北越送来的几匹浮光锦如今都收在宫里。 按理宫外不该有浮光锦,袁娘却送来一块,还是块被剪过的浮光锦。袁娘信里也未提浮光锦有何用处。 浮光锦,双面三异绣,袁娘给她留了两个迷。 叶知瑾躺上床。头靠软枕,望着帐顶熟悉的四角香囊,轻轻叹了口气。 上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却又要刁难她。残留脑中的记忆支离破碎,如剪断的线,如撕碎的纸,几乎拼不出一件完整的事。 她能看见赵渐石在大清山出手相救,却不知谁派黑衣人来杀她。能看见三年后陌生男人在山林中将剑插进她胸口,却不知陌生男人是谁。 冬儿放下帐幔,叶知瑾闭上眼。 重生后事情变了,袁娘留下的遗物或许是上天给的提示。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知道她会双面三异绣。 冬儿吹灭了灯,叶知瑾沉沉睡去。 另一边,叶芊芊离开花园朝云悠院走去。 云悠院厅里,李素华坐在椅上有些心神不宁。手边茶盏换了新的,李素华端起茶抿了一口。 自从得知叶知瑾要回京,她便安排李灼前往大清山设伏。李灼从左相府挑了八名高手,在大清山山道以树阻路,劫杀叶知瑾一行。原以为计划万无一失,谁知赵渐石和花显竟横插一杠。 叶知瑾眼下已安然回府,此事只能暂且作罢。 叶知瑾不重要,无非早死还是晚死。如果在府内胡乱动手,引起叶敏才怀疑才叫不妙。叶敏才重规矩,她不能因为叶知瑾而失了叶敏才信任。 “母亲。”叶芊芊声音打断了李素华。 第六章 代绣人选 叶芊芊走进屋,李素华露出笑。女儿生得美,琴棋书画虽不出色,但容貌才是女子最大的本钱。 “芊芊,这么晚找母亲有事?”李素华笑着朝叶芊芊伸出手。 “母亲……”叶芊芊快走几步扑进李素华怀里,声音里透着委屈。 李素华十分诧异,忙搂住叶芊芊问:“芊芊,你怎么了?” 叶芊芊伸手揽住李素华的腰,脸埋进李素华胸口,撅起嘴道:“刚刚遇到大姐姐了。” “她怎么了?”不知为何,听到叶知瑾,李素华心又提了起来。 “没有。” “那你到底怎么了? 叶芊芊用手摆弄李素华衣襟上盘扣,“这月十二要送绣品进宫,如今也没剩几天。大姐姐刺绣好,她的绣品肯定会被选上,可我该怎么办呀?” 原来是这事,李素华稍稍放下心。 大康官家女儿自幼便要学女红,侯府四位小姐也不例外。除了叶知瑾,教其他三位小姐刺绣的绣娘也不错,但不能与袁娘相提并论。 名师出高徒,叶知瑾一直跟袁娘学刺绣,叶芊芊他们当然无法与之相比。 当年听闻白依柔请从不收徒的袁娘教叶知瑾刺绣,她也想请袁娘来教叶芊芊。谁知袁娘想都没想便一口拒绝, 她为此还恼了很久。同是侯府女儿,叶芊芊哪里不如叶知瑾?袁娘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厚此薄彼? 眼下皇后选祈福绣品,如果叶芊芊能去参加皇后宫宴,那对叶芊芊以后将大有好处。 女子得皇家人青眼,不仅对自己名声好,更能抬高自己在贵女圈中地位。京中官家小姐为了此次选绣品,无不全力以赴,竭尽所能。 叶芊芊头靠在李素华怀里,看不见李素华表情,见李素华久不开口,忍不住又唤了声,“母亲,我到底该怎么办呀?” 李素华回过神,轻轻拍了拍叶芊芊的头,微微一笑,“那芊芊想怎样?”她很了解女儿,女儿多半有了主意才来找她。 叶芊芊从李素华怀里仰起头,“如果我自己绣,别说送去祈福,恐怕连宫宴都去不成。” 李素华点头,女儿还有些自知知明,“不过皇后娘娘有旨,不可找人代绣,否则罪同欺君。你不自己绣又如何?” 叶芊芊眼珠转了转,直起身,搂住李素华脖子,“母亲,当然不能找外人,但我们可以找大姐姐。” 叶知瑾?!李素华心中一跳。白依柔死后,叶知瑾基本不出院子,在府里如不存在般。叶知瑾平日虽闷不吭声,却一向恪守规矩。代绣罪同欺君,叶知瑾应该不会答应。 叶芊芊看出李素华在想什么,凑到李素华耳边小声道:“母亲,我们去找她,她当然不答应。如果父亲去找她,您猜她会不会同意?” 李素华眼一亮。没错,他们去找叶知瑾,叶知瑾多半会拒绝,说不准还碰一鼻子灰。叶敏才是叶知瑾父亲,如果让叶敏才去找叶知瑾,叶知瑾应该不敢拒绝。而她只需说服叶敏才就行。 打定主意,李素华眉头舒展,笑着捧住叶芊芊的脸,“母亲知道了,等你父亲回来,我就和他说。” 叶芊芊又倒进李素华怀里,撒娇道:“母亲,您真好。” 叶芊芊走后,李素华叫来丫鬟青芝,“青芝,去二门瞧着些,侯爷回来了,请他过来,说我有事找他。”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绮疏照进少女闺房。粉色帐幔朦胧床榻,桌上黄铜香炉散出最后一缕青烟。 帐幔内,叶知瑾缓缓睁开眼,听见鸟儿在院中树上叽叽喳喳。一夜好眠,她片刻未醒,仿佛昨日惊心动魄只是一场梦。 想到今日要去祥福院给老夫人请安,叶知瑾掀开锦被起身。她昨日刚回府,今日请安不能晚。 叶知瑾刚坐起身,忽又“呀!”一声倒了回去。 头沾上软枕,叶知瑾只觉全身酸痛。连日的奔波惊惧,到底让她娇贵的身子起了不适应。叶知瑾望着帐顶,无奈叹了口气。 冬儿将头伸进帐内,见叶知瑾醒了,忙挂起帐帘,“姑娘,您醒了。” “嗯。”叶知瑾挣扎起身,冬儿拿衣裳给叶知瑾披上。 梳洗过后,叶知瑾走出里间,见春儿已摆好早膳。用罢早膳,叶知瑾带着冬儿去祥福院。刚出屋门,恰巧遇到她另外两个大丫鬟,红眉和红黛。 度芳院四个大丫鬟各有分工,冬儿管银钱财物,春儿管膳食茶水,红眉管衣物,红黛安排院中洒扫。 红眉红黛上前行礼,被叶知瑾叫住,“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 祥福院在侯府东面,离南向度芳院不远。叶知瑾穿过中心花园,走进祥福院。 祥福院比度芳院宽敞,院中下人也多,正各自忙碌。叶知瑾边走边叫下人免礼。远远地,叶知瑾听到正屋传来说话声,已经有人先到了。 叶知瑾刚走到屋门前,门帘忽然从里挑起,老夫人身边刘嬷嬷恰巧走出来。 刘嬷嬷看见叶知瑾愣了愣,随即满脸堆笑,“呵呵,大小姐来啦,老夫人昨日还问起您。大小姐,快请进屋吧。” “多谢嬷嬷。”叶知瑾顺着刘嬷嬷打起的帘子走进屋。 屋内,老夫人端坐在正中红木椅,旁边椅子还坐着二人,二房夫人姜薇和她女儿叶姝艳。 叶知瑾快走几步向老夫人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嗯,起来吧。”老夫人声音略显沙哑,听不出情绪。 叶知瑾直起身,看向这位半年未见的祖母。 老夫人已过知天命年纪,鬓发半黑半白梳得仔细。脸庞白皙松弛,额前纹长短不一,鼻颊两侧八字拖至嘴角。眼角沟壑,拽出几缕鱼尾,微眯的眼中藏着精明。 侯府共有三房,大房叶敏才、二房叶彭安都是老夫人嫡子。老夫人还有个小女儿叶岚,多年前嫁去了右相府。叶岚多年不回府,以至府里几乎忘了还有这个人。 两个嫡子中,老夫人更加偏疼次子叶彭安。老侯爷去世后,老夫人曾一度想让叶彭安袭爵。无奈大康礼制,袭爵需从嫡长开始,老夫人多番努力无果,最后还是叶敏才袭了爵。 老夫人身处后宅,心思却不比一般妇人,此生最大愿望便是保得侯府富贵,甚至更进一步。 承德侯府原是承德公府,早年承德公随先皇打天下,被封公爵。非皇帝有诏,外姓爵位承袭两代需降等,叶敏才如今是二代侯爵,再往后,侯府便要降为伯府了。 第七章 祥福院 叶知瑾察觉老夫人在打量她,便低头静静站着让老夫人打量。她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她,或者说,老夫人只喜欢有利用价值的人。 上一世,她直到被陌生男人所杀,也未与这个祖母有多亲近。还有,老夫人一直不喜欢母亲。 “豫州之行可还顺利?听说你路上病了?”叶知瑾思量间,老夫人开口了。 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身,语气恭敬,“劳祖母挂心,豫州之行很顺利。孙女路上的确病了,现在已经好了。” “嗯,”老夫人嗯了一声,不咸不淡道:“你也十四了,明年及笄就是大姑娘了,平日还要多注意身子。” “多谢祖母,孙女记下了。”叶知瑾说完又转向一旁姜薇,微微曲膝,“二婶好。” 姜薇出身江南商贾,满身绫罗绸缎,珠光宝器。样貌虽不及李素华娇美,却也贵气逼人。 姜家是米商,是江南一带有名富户,据说如今京城米铺有三成都是姜家的。 姜家富贵,姜薇财大气粗。与叶彭安成亲前,姜薇特意从江南派人到侯府将金羽院重新修缮一番。又顺道运来几大车物件。 她曾去过一次金羽院,那时也被姜薇大手笔吓了一跳,姜薇把金羽院布置的像个宫殿,处处雕梁画栋,金光闪闪。 叶知瑾看向姜薇扶她的手,姜薇腕上那对绿宝石玛瑙洒金镯,听闻要价千金。 姜薇满面笑容扶起叶知瑾,“哎呀,半年不见,知瑾越长越漂亮了,到底是要及笄的大姑娘。” “二婶过誉。”叶知瑾羞涩一笑,又转向一旁正同她行礼的叶姝艳,“三妹妹好。” 互相见完礼,叶知瑾走去她的椅子落坐。侯府有规矩,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子。 叶知瑾端起手边茶盏,瞥眼瞧见叶姝艳正不错眼珠盯着她。她佯作不知,揭开碗盖低头饮茶。 姜薇膝下唯叶姝艳一女。叶姝艳十一岁,府中小姐排行第三。叶姝艳与叶芊芊不同,叶芊芊表面和睦,背后使坏,叶姝艳则总喜欢当面针对她。 “大姐姐。”叶姝艳说话了。 “三妹妹。”叶知瑾知道叶姝艳憋了很久,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皇后娘娘让我们交祈福绣品,不知大姐姐准备绣什么?” “我昨日刚得知此事,尚未想好,三妹妹想好了吗?” 叶姝艳翻了个白眼,“妹妹当然没想好。不过府里人都知道大姐姐刺绣好,即便放眼整个京城,恐怕也找不出比大姐姐绣功更好的官家小姐。” “二妹妹谬赞。”叶知瑾谦逊道。 “大姐姐不必自谦。”叶姝艳甩了甩帕子,腕上五六个镯子碰的叮当作响。 姜薇好像怕旁人不知道她银子多,成天把叶姝艳打扮的像个百宝箱。 叶姝艳身上四季衣裳都是江南新款苏绣。脖子上常年挂着金项圈,银项圈。头上发钗步摇满头,足有八、九枝。两只手套五六副手镯,加在一起足有十个。如果能多长几只耳朵,恐怕耳坠也得挂上几副。 叶知瑾一直想问叶姝艳,每天身上挂那么多东西,走路会不会累? 叶姝艳显然不觉得累,继续道:“府里只有四位姐妹,如果只有大姐姐的绣品被选中,而我们的没被选上,不知外人会怎么瞧我们?人家可能会说,都是一个府里小姐,一个绣那么好,其他人绣那么差,定是平日没用功。大姐姐,你说这会不会影响我们名声?” “那三妹妹觉得应当如何?”叶知瑾语气温和。 叶姝艳最讨厌叶知瑾这副清高模样。叶知瑾对任何事都不在意的态度,总把她衬的一无事处。叶姝艳收回帕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动作有些大,袖子险些扫落几上茶盏。 “既然是姐妹,大姐姐就该帮我们一起绣!”叶姝艳大声道。 叶知瑾未及开口,就听屋外传来一声厉喝,“一派胡言!” 屋帘挑起,呼啦啦走进许多人,为首正是叶敏才。李素华、叶芊芊紧随其后。再后面是三房夫人宋雪梅,和她的儿子叶文志、女儿叶惠颖。 三房叶正德是老侯爷妾室所出,叶文志、叶惠颖是庶子庶女。 叶惠颖与叶姝艳同岁,月份比叶姝艳小,府里小姐排行第四。大康男女分开排辈,侯府也不例外。 侯府年纪大些的男丁只有大房嫡子叶耀先和三房庶子叶文志。 叶文志十岁,比叶耀先小一岁,府内称叶文志二少爷,称叶耀先大少爷。侯府子嗣不丰,如今嫡子只有叶耀先一个,这也一直是老夫人的心病。 叶敏才进屋便瞪了叶姝艳一眼,吓得叶姝艳赶紧躲到姜薇身后。她不怕父亲叶彭安,却很怕这个大伯。 叶敏才身量中等,鼻高眼阔,两颊消瘦,面皮白净,下巴留有几缕短须。虽年近不惑,看着也就三十出头。只是一张脸严厉刻板,不苟言笑。 “儿子给母亲请安。”叶敏才朝老夫人弯了弯腰,身后人也跟着行礼。 “免礼。”老夫眯着的眼睁开了些,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叶敏才走到老夫人身旁椅子坐下,朝众人挥了挥手,“行了,都座吧。”语气尽显一家之主威严。 “敏才,今日怎有空来我这里?”老夫人侧过脸问叶敏才。 “呵,母亲有所不知,皇上今日去寒云寺进香,儿子不用上朝。”叶敏才说完又瞪向躲在姜薇身后的叶姝艳,“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姝艳早吓坏了,躲在姜薇身后大气不敢出。 姜薇勉强陪笑,“哎呀,大哥,小孩子乱说话,您不用生气。” 姜薇也怵叶敏才。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她银子再多,在叶敏才面前也只是个白身妇人。 “哼!”叶敏才冷哼一声,双手抱拳朝上方拱了拱,“皇后娘娘有旨,绣品必须自己亲手绣制,不得找人代绣,否则罪同欺君。你绣成什么样就什么样,绣不好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 叶姝艳顿时吓得“呜呜”哭了起来。姜薇没办法,她不敢得罪叶敏才,只能回头小声安慰女儿。 “行了,你们都去吧,我还有事与母亲说。”叶敏才不耐烦挥手赶人。 众人忙起身行礼告辞,叶知瑾也随众人往外走。刚走到屋门,忽听叶敏才在身后唤她,“知瑾,你先回院子,为父一会儿去找你。” “是,父亲。”叶知瑾回身又行了一礼,方才离开屋子。 第八章 庶子庶女 祥福院外,众人散了,叶知瑾也准备回度芳院。走到中心花园,又听身后有人唤她,“大姐姐。” 叶知瑾转回身,见叶惠颖拉着叶文志走过来。 “大姐姐,半年不见,最近可好?”叶惠颖边说边走到近前。 “嗯,还好。”叶知瑾点点头。 虽同在侯府,她并不了解叶惠颖。叶惠颖是庶女,从小不与他们一起玩耍,长大后更无往来。印象里,叶惠颖很聪明,而且很护着弟弟叶文志。 有年冬末,她去花园采梅,碰巧遇见叶耀先在欺负叶文志。下人站在一旁,谁也不敢上前阻止。 叶耀先是嫡子,被李素华和老夫人宠上天,平日在府里惯是任性妄为。除了叶敏才,叶耀先谁都不怕。 叶文志是庶子,三房在府里不受待见,叶耀先欺负叶文志是常事。 叶耀先先把叶文志按在地上当马骑,又去推逃跑的叶文志。叶文志立足不稳,头撞上假山,血流了一脸。 下人们吓坏了,一个个呆若木鸡,谁也不知该怎么办。主子出事,他们也会受牵连。 这时,叶惠颖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二话不说,一把将叶耀先推去假山,无巧不巧,叶耀先头也撞破了。 这下叶耀先不干了,边哭边跑去找老夫人告状。 她当时远远目睹了整件事,见叶耀先受伤跑走,知道叶惠颖这次恐怕难逃老夫人责罚。 然而事情却出乎她意料,老夫人事后并未责罚叶惠颖,叶惠颖不仅替叶文志报了仇,自己也安然脱身。叶耀先吃了亏,非但告状不成,反被老夫人疑心撒谎。 她当时很好奇老夫人为何这般好说话。虽然好奇,但那都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事后也未太在意。 后来,还是好事的冬儿从下人那里打听出事情原委。 原来叶耀先跑走后,叶惠颖叫住叶耀先下人。 叶惠颖告诉下人,“如果你们敢说是我推的叶耀先,我就把叶耀先平日如何欺负二少爷的事全部告诉侯爷。叶耀先做不到兄友弟恭,你们这些袖手旁观的下人也难逃干系,按府中规矩,你们都要被发卖。” 叶惠颖一番话把准备离开的下人镇住了。侯府的确有这样的规矩。叶敏才与李素华和老夫人不同,不惯叶耀先,平日打骂责罚从未少过。 如果叶敏才得知叶耀先经常欺负叶文志,他们却未制止,那他们肯定要被发卖。 候府规矩虽严,并不苛待下人,只要不犯错,日子是过的去的。如果被发卖出府,很难说下一家还有侯府这般好。 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怎么办。还是一个近身伺候叶耀先的婆子大着胆子问叶惠颖,“四小姐,依您看,我们该怎么办?” 叶惠颖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下人,忽而展颜一笑,“你们只要说大少爷与二少爷一起玩耍时不小心磕破了头就行。如此一来,你们只是护主不力,最多被罚些月银,不会被发卖。” 听了叶惠颖的话,下人们暗自思忖:有意为之与无心之失完全不同,罚月银总比发卖强。于是面对老夫人盘问,下人们口风一致,只说二人一起玩耍时不小心磕破了头。 老夫人自然不再相信叶耀先,更不会责罚叶惠颖。 听冬儿讲完事情来龙去脉,她当时便觉得叶惠颖十分聪明。 叶惠颖很清楚他们姐弟府中地位,知道即便将实情告诉老夫人也没用,老夫人向来袒护叶耀先。唯有搬出叶敏才才能镇住叶耀先下人。 叶惠颖那时不足十岁,却知道该如何应付老夫人,足见叶惠颖有多机灵。 叶知瑾又看向叶惠颖身后露出半张脸的叶文志。印象里,叶文志十分胆小,平日总习惯躲在姐姐身后,虽然叶惠颖只比叶文志大一岁。 叶惠颖见叶知瑾在看叶文志,忙将叶文志拉到身前,“文志,怎么不向大姐姐问好?” 叶文志低下头,两只手局促揪住衣摆,红着脸低低唤了声,“大姐姐好。” 叶知瑾又看向姐弟二人穿戴。二人身上衣裳好似前年旧款,穿在身上还有些短。叶惠颖头上那枝金簪,样式连叶姝艳身边丫鬟都不如。 叶正德供职兵部,事从九品军籍令,官职低,俸禄少。宋雪梅父亲是刑部从九品执事,家境也不好。 三房是庶出,府里自老夫人起,上上下下没人在意叶正德一家。老夫人好东西多给了叶耀先和叶芊芊,叶惠颖姐弟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看着眼前稍显落魄的俩姐弟,叶知瑾心中微动。她上一世拒人千里,不与人来往,如今重生回来,她想变一变。 叶知瑾忽然朝叶文志微微一笑,“二弟,最近课业如何?” 叶文志一愣,叶惠颖也一愣。叶知瑾平日不爱说话,更勿用说关心旁人。 叶惠颖很吃惊,她刚刚主动与叶知瑾打招呼,只是出于礼节。叶芊芊和叶姝艳不喜欢他们姐弟,见面话都懒得说。叶知瑾虽不亲近,却也没看不起过他们。 叶惠颖反应快,见叶文志还在愣神,赶紧又拉了一把,“大姐姐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叶文志怯生生抬起头,正对上含笑看他的叶知瑾。 阳光柔和,镀在叶知瑾脸上现出一层光晕,长睫毛眨动间如蝶翅轻颤。漂亮的杏仁眼黑白分明,盈盈点点,仿佛漾着一汪清泉。 叶文志赶紧低下头,脸比之前更红,“我……我正和夫子学论语,谢……谢大姐姐关心。”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已经听不清。 叶惠颖轻轻拍了拍叶文志后背,对叶知瑾道:“文志读书用功,夫子们都很喜欢他。”又放低了声音,“大姐姐有所不知,文志看过的书,最多两遍,就能全背下来。” 叶知瑾一愣,随即赞道:“文志真了不起。”想了想也放低了声音,“文志的事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被人利用去了可不好。 “大姐姐说的是,文志的事没人知道,我不让他说。”叶惠颖面露得意。 叶知瑾点点头,她知道叶惠颖聪明,没能力保护自己便要藏拙。叶惠颖非常懂审时度势,就如当年应付老夫人。 “大姐姐,刚刚大伯说要去找你,我们便不耽搁你了。”叶惠颖说完拉上叶文志准备离开。 看姐弟俩转身,叶知瑾忽然问:“四妹妹,祈福绣品可曾绣好?” 叶惠颖诧异回头,张大了嘴,“啊!还没有,我刺绣不好,就想随便绣一幅送去,反正也不会被选中。大姐姐是不是有好主意?” 叶知瑾朝叶惠颖走近一步,小声道:“四妹妹若没想好,不妨绣上一堆稻谷试试。”说完朝叶惠颖微微一笑,离开了花园。 第九章 利益交换 叶惠颖和叶文志怔愣原地。半晌,叶文志拉了拉叶惠颖袖子,“姐,大姐姐为何让你绣稻谷?这能行吗?” 叶惠颖没说话,目光落向不远处一株桃树。 春风和暧,桃枝轻舒,映日桃花仿佛正朝她露出最美的笑脸。叶惠颖也笑了,笑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灿烂。 “大姐姐说行,就行。” “可是……” “走,我们回惠思院再说。”叶惠颖不由分说,拉着叶文志离开了花园。 姐弟俩走后,花丛后转出二人。 香菊问叶芊芊,“小姐,大小姐为何让四小姐绣稻谷?”他们没看见叶知瑾,只听到叶惠颖姐弟最后的对话。 “呵,我这个大姐姐从不与人亲近,今日却让叶惠颖绣什么稻谷,呵呵……” 叶芊芊掩嘴轻笑,“我猜叶惠颖在向大姐姐讨主意,大姐姐烦了,耍她呢。” 说完收起笑容面露轻蔑,“哼,一个庶女还想去宫里出风头,真不知天高地厚。” 香菊忙一脸讨好,“小姐说的是,四小姐是庶女,怎么也轮不到她去出风头。小姐不必担心,候爷一会儿就去找大小姐说您的事了。” “哼,谅她也不敢违了父亲的意思。”叶芊芊甩了甩手中帕子。 度芳院屋里。冬儿瞪着圆眼睛看叶知瑾。 叶知瑾看了眼冬儿,“有什么话就说吧,再看,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冬儿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您和别人说那么多话。”她在叶知瑾面前从不自称奴婢,并非她不愿,而是叶知瑾不让。 “姑娘,您是不是喜欢四小姐他们?” 叶知瑾无所谓摆摆手,“都是姐妹,在一起说说话有什么奇怪?”她人前沉默寡言,只有和冬儿在一起才流露本性,有时还会说笑。 “您就别糊弄我了。”冬儿不高兴撅起嘴,“除了四小姐,也没见您同二小姐、三小姐那样说话。” 叶知瑾没再去逗弄冬儿,重生后,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黑衣人、陌生男人,他们为何都想杀她?养在深闺十四年,除了外祖家,她从不与人来往。莫说与人结仇,即便连纠葛都不曾有。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杀人理由无碍乎情、仇、利益三种。她今年才十四岁,情和仇根本沾不上,唯一剩下的只有利益。 利益……,叶知瑾深吸口气。 说起利益,或许也只有她与四皇子赵炫业那个婚约,算得上利益。 母亲当年嫁进侯府三年没有身孕,老夫人对母亲不满,催叶敏才纳妾。 母亲是礼部尚书府嫡女,是侯夫人,不能承受没有嫡子嫡女先有庶子庶女的羞辱。母亲那时与老夫人有了嫌隙。 叶敏才夹在母亲与老夫人中间十分尴尬。一面是孝道,另一面是尚书白家,叶敏才都不敢得罪。 叶敏才正在左右为难,李素华此时却适时求嫁。李素华是左相李延嫡次女,左相府比尚书府门楣更高,擅靠裙带钻营的叶敏才自然求之不得,老夫人更是乐开了花。 原来叶敏才那时任礼部五品郎中,办差会出入各大官员府邸,左相府也在其中。李素华那时见过叶敏才几次。 叶敏才生得好,翩翩公子,年轻英俊,虽已成亲三年,却还是吸引住正值怀春的李素华。于是李素华不顾父亲李延反对,一心要嫁给叶敏才做平妻。 李素华知道母亲出生尚书府,又是叶敏才正妻,如果母亲不同意亲事,她很难嫁进侯府。为此李素华特意进宫去求姐姐李贵妃帮忙。 而叶敏才那时既想与左相府结亲,又顾忌白永年,只能盼母亲松口。叶敏才要维持君子之风,不敢对母亲明言,只一味暗示。 叶敏才心猿意马,坐立难安,母亲看在眼里,几番思量,最终应下了这门亲事。 母亲当时觉得白永年与李延同朝为官,不好得罪相府。又想着李素华嫁进门,如果能替叶敏才生下嫡子也好。 李贵妃亲自召母亲进宫,商谈李素华做平妻一事。 李贵妃提出,只要母亲答应亲事,往后母亲生下孩子,她都会加以照拂。母亲若生下男孩儿,李贵妃便收为义子。若生下女孩儿,便许给赵炫业为妃。 李贵妃并不知道母亲进宫前已经有了决定,以为母亲贪图富贵才答应的亲事。母亲出宫前,李贵妃怕母亲反悔,又送给母亲两件信物以示诚意。 冬儿见叶知瑾久不开口,悄悄退出了屋。叶知瑾从椅子上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她与赵炫业婚约本身就是一场利益交换,至少李素华和李贵妃这么以为。 母亲走后,七年里,李贵妃从未召见过她,更不曾提过她与赵炫业那个婚约。李贵妃真愿意她嫁给赵炫业吗? 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 她是侯府小姐,在平民眼中高贵,在皇家人眼里,尤其在李贵妃眼里根本不够看。即便李贵妃想与侯府结亲,也会选叶芊芊,而不是她。 当今皇帝正值壮年,未立太子,未来皇位花落谁家,谁也不敢说。赵炫业身为四皇子,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皇位。 夺嫡凶险,腥风血雨,你死我活,想成为最后赢家,助力必不可少。选妃看家世,娶妻是获得助力的好机会。叶敏才区区礼部三品侍郎,并无实权,根本帮不了赵炫业。 皇后陈蓉是个很好的例子,陈蓉出生武将陈家,样貌才情一般。但陈蓉父亲陈老将军曾为中南军统领,手握兵权。陈蓉再普通,赵康为了夺嫡还是娶了陈蓉为妻,说到底,不过一个利字。 母亲当年未有身孕,李贵妃却一反常态对母亲提出子嗣承诺。如果母亲一直生不出孩子,李贵妃的承诺又算什么? 现在看来,李贵妃当年所提承诺不过是对母亲用的缓兵计,目的无非让李素华顺利嫁进侯府。 叶知瑾凝目看向院中两棵树。母亲走后,她亲手种下的两棵树。当年幼苗已长成,她明年及笄,李贵妃也到了兑现承诺的时侯。 李贵妃想杀她,是的,只有李贵妃有杀她的理由。叶知瑾攥紧手指。 李贵妃当年对母亲许下承诺,这件事除了母亲和李素华,白永年、叶敏才、老夫人都知道。 李贵妃不想履行承诺,却也不敢主动毁婚。一旦毁婚,堂堂贵妃出尔反尔,不仅影响李贵妃自己名声,更影响赵炫业。赵炫业未来有机会做皇帝,名声不能有损。 李贵妃不敢毁婚,也不愿履行承诺,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她。只有她死了,一切才会不了了之。 李素华是李贵妃胞妹,是当年始作俑者。李素华身在侯府,轻而易举便能掌握她回京行程,再转告李贵妃。又或者,李素华直接派黑衣人去大清山杀她。 叶知瑾松开手指,轻轻吐出口气,在找到上一世杀她的陌生男人前,眼下要先应付李贵妃和李素华。 门帘一挑,红黛进屋禀报,“小姐,侯爷来了。” 第十章 如意算盘 红黛话音刚落,叶敏才已踱步进屋。 叶知瑾忙离开窗前,曲膝行礼,“父亲。” “嗯,”叶敏才微微颔首。看了眼叶知瑾,绕过海棠插花大屏,走进屋内。 白依柔去世后,叶敏才从未来过度芳院,进屋后开始负手四下打量。 多宝阁上玉珊瑚通体碧绿,叶敏才顺手从旁边书柜里抽出本书随意翻了翻。放下书,又走到桌前摸了摸正飘着清烟的黄铜香炉。 冬儿上完茶退出屋,屋里只剩父女二人。 叶敏才走到桌前坐下,示意叶知瑾也坐。叶知瑾依言坐到叶敏才对面。叶敏才端起茶盏,揭开碗盖吹了吹,啜了一口。 放下茶盏,叶敏才看向对面如花似玉的女儿,心中不由升出一丝感慨。 叶知瑾十四岁了,同她母亲白依柔一样美丽端庄。叶知瑾容貌不输叶芊芊,只是平日太过沉静,又不似叶芊芊精于打扮,才让人忽略了她的美。 叶敏才心中微涩,他与白依柔成亲后也曾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白依柔性情温顺,说话时脸上总带着微微浅笑。只要看见那笑容,任由多少烦恼也会消失无踪。 可惜美好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李素华进门后,一切都变了。白依柔笑容少了,面对他总笑得勉强,人也比以往更加安静。日子一久,他便觉压抑,去白依柔院子也更加少了。 他知道是他破坏了与白依柔之间的夫妻情。但他没办法,他是承德侯,侯府盛衰系于一身。仕途、子嗣,哪样都比夫妻情重要。 没有侯府,夫妻恩爱只是盛华下的点缀。李素华主动送上门,他没理由拒绝。 叶敏才收回思绪,清了清嗓子,“咳,知瑾,为父昨日回来晚,未曾见到你。你在豫州过得如何?听闻你路上病了?” “女儿在豫州很好,舅舅一家对女儿很照顾。女儿回京路上的确病了,表哥请了大夫,如今已然无碍。” “嗯,那就好。”叶敏才点点头,“为父为何写信催你回府,想必你已知晓。” “是,昨日二妹妹已经告知女儿。”叶知瑾回道。 “皇后懿旨上个月就下到了府里,本月十二之前,京里所有官家小姐都要送绣品进宫,为父想问问你有何想法?” 叶知瑾敛眉垂目,叶敏才这么年从未关心过她,今日忽然来度芳院,无非是让她帮叶芊芊刺绣。 上一世,叶敏才也曾提出同样的要求,她当时严辞拒绝。她告诉叶敏才,欺骗皇后是大罪,她绝不会帮叶芊芊。 叶敏才当时十分生气,觉得威严扫地很没面子,狠狠教训了她一顿,父女俩当时不欢而散。直到叶敏才离开,她也未答应帮叶芊芊。 后来几天,叶敏才一直未给她好脸色。直到她的双面三异绣在宫里大放异彩,叶敏才在皇帝面前露了脸,才又开始对她和颜悦色。 叶敏才平日看似刻板严厉、公正不阿,其实最为自私,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刚刚在祥福院,叶敏才还义正严辞教训叶姝艳,转眼为了他自己,又不惜让她违背皇后旨意。 叶知瑾眼中闪过不屑,“女儿尚未想好,不知父亲有何指教?” 叶敏才捋了捋短须,“为父自然不懂刺绣,不过为父知道你刺绣好,此次皇后选祈福绣品,为父想与你商量商量。” “父亲请讲。” 叶敏才坐直身子,“刚刚在祥福院,姝艳要你帮她,自然不行。” “是。”叶知瑾点头。 “不过……”叶敏才话风一转,“不过你可以帮芊芊绣上一幅。” 叶知瑾面露不解,“皇后娘娘有旨不可代绣,女儿若帮二妹妹,岂不犯了欺君之罪?” “无妨。”叶敏才不在意摆摆手,“你只需替芊芊绣上一幅,旁人不必理会。你和芊芊是我女儿,我们不说,旁人不会知道。” 叶敏才站起身在屋里走上几步,“此次进宫机会难得,如果你和芊芊的绣品都被皇后选中,对你们,对候府都是好事。芊芊刺绣不行,你做姐姐的理应帮上一帮。” 叶知瑾看着叶敏才嘴巴一张一合,目光渐渐加深。 叶敏才的确自私,不仅自私,还经不起诱惑。李素华当年求嫁,叶敏才若经得起诱惑就会拒绝,而不是把难题推给母亲。 叶敏才同老夫人一样,只要利益够大,就会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亲人。 眼下便是,叶敏才嘴上说得好听,为了叶芊芊,为了侯府,其实一切只为他自己。叶敏才让她帮叶芊芊,却不想一旦事情败露,她会有怎样的下场。 其实皇后此次选绣品有两个目的,一为祈福,再就为二皇子赵玉贤相看皇子妃人选。 皇后有两个嫡子,大皇子赵天和早已娶妻生子,二皇子赵玉贤今年刚及弱冠,尚未娶妻,府中只有一名侧妃。皇后想借着选绣品看看京中官家女儿是否有合适人选。 叶敏才不知从哪儿得知皇后打算,让叶芊芊进宫,无非是让叶芊芊去皇后面前露脸。叶芊芊生得绝色,如果被皇后看中,最后成了二皇子妃,那对擅靠裙带钻营的叶敏才来说,可谓好事一桩。 叶敏才未娶母亲前只是礼部六品官,连上朝资格都没有。 叶敏才与母亲成亲后,靠白永年提携,从六品升到了五品。李素华进门后,李延又帮叶敏才升到了三品侍郎。如果此次再攀上皇后,叶敏才便要往二品甚至一品上想了。 叶知瑾心中冷笑,叶敏才如意算盘打得好,她与赵炫业有婚约,叶芊芊若再攀上赵玉贤,那两个女儿就都嫁给了皇子。她这个好父亲真敢想,两个女儿都嫁皇子,也不怕吃不下噎着。 “是,父亲吩咐,女儿自当尽力。”叶知瑾爽快应道。 叶敏才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以叶知瑾固执的性子多半会拒绝。来度芳院之前,他已想好一堆说辞。甚至准备在叶知瑾拒绝时,动用父亲威严强迫叶知瑾同意。谁知叶知瑾非但有没拒绝,还应得如此痛快。 “好!”叶敏才很高兴,不苟言笑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知瑾果然懂事,不愧是为父好女儿。” “多谢父亲夸赞,”叶知瑾也面带微笑,“女儿理应替父亲分忧,不过女儿有个请求,还请父亲应允。” “哦?什么要求?尽管说。”叶敏才心情大好,走回桌前坐下。 “女儿想请父亲亲自去针线房取丝线来。” 叶敏才一愣,面露疑惑,“丝线?为何要为父做这等小事?” 叶知瑾不好意思低下头,“父亲有所不知,针线房从不给女儿好丝线,如今要送绣品进宫,女儿不想马虎。” “混账!哪个不长眼的敢不给你丝线?”叶敏才大怒,一拍桌子道:“你等着,为父定把最好的丝线给你拿来。” “是,女儿多谢父亲。” 第十一章 同一月下 送走叶敏才,叶知瑾坐回桌前,端起尚热的茶抿了一口。 上一世,她的双面三异绣在宫里艳惊四座。这一次,有了袁娘提醒,她不可能再绣双面三异绣,但她仍要进宫,她要去见李贵妃。 至于叶芊芊……叶知瑾嘴角微翘。叶芊芊上次并未进宫,既然叶芊芊那么想去,她就帮叶芊芊一次好了,只是到时若出什么意外,那就别怪她了。 叶知瑾见冬儿走进屋,吩咐道:“冬儿,去药铺买些茜草和栀子花果。” “姑娘,您受伤了吗?”茜草又称止血草,是一种常见的药材。 “我有别的用处。” “知道了,我午膳后就去。” 午膳后,冬儿出了府,叶知瑾靠在美人榻上小憩。她不担心冬儿被人看到,冬儿在府里日子久,府里下人差不多都认识冬儿。 未时刚过,屋门一响,冬儿回来了。 冬儿见叶知瑾醒了,忙从袖中拿出两个小纸包放上桌。 “姑娘,买回来了。” 叶知瑾起身走到桌前,打开纸包凑到鼻尖闻了闻,没错,正是茜草和栀子花果。 “姑娘,您要做什么?”冬儿眨巴着眼睛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叶知瑾微微一笑,“去,到小厨房拿两个干净药罐来,捣药杵也一并拿来。” “哦。”冬儿飞快跑去小厨房拿了药罐回来,进屋后又将门关上。 叶知瑾将茜草和栀子花果分别倒进两个药罐,自己一个,给冬儿一个。 “冬儿,把里面东西捣碎。” 半个时辰后,屋门打开,叶知瑾将另外三名大丫鬟叫进屋,“明日起,我要开始专心刺绣,除了冬儿,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屋,有事须先在外通传。” “是,小姐。”三个丫鬟齐声应道。 傍晚时分,叶敏才果然又来到度芳院,叶芊芊跟在叶敏才身后。 “知瑾,为父已交待过针线房,从今往后,需要什么只管差人去取。谁再敢刁难,只管告诉为父。”叶敏才边说边放下手中丝线。 “是,女儿多谢父亲。” 叶芊芊朝叶知瑾伏了伏身,“劳大姐姐费心,多谢大姐姐。”脸上掩不住得意。 待叶芊芊虚情假意道过谢后,叶知瑾送走了他们。 入夜,悬月挂上清冷天空,在度芳院撒下一片碎玉般光亮。 夜风摇动树叶,婆娑在院中叶知瑾身上忽明忽暗。叶知瑾站在院中,静静看着身前两棵树。一棵梅,一棵栀子,母亲最喜欢的两棵树。 她曾躺在母亲怀里,仰着小脸问:“母亲为何喜欢梅?” 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梅有四德,初蕊为元,开花为享,结子为利,成熟为贞。母亲希望知瑾长大也和像梅一样高雅坚韧。” 她眨巴着大眼睛又问:“母亲为何种栀子?” 母亲这次没回答,轻轻捧起她的小脸说:“知瑾,母亲会永远陪着你。” 她后来才知母亲那时心境。母亲爱梅,因为梅高雅忠贞。母亲不爱梅,因为高雅忠贞唤不回叶敏才。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母亲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母亲想一直陪伴她,守护她。 时光易逝,岁月流转。无论她对母亲有多少眷恋与不舍,母亲还是走了。母亲曾说会永远陪着她,可母亲还是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了世上。 几度梦回,她又钻进母亲怀里,贪婪吮吸母亲身上馨香,一边撒娇一边偷懒。然而梦醒后,只余枕边一片濡湿。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母亲给她取名知瑾,希望她品性高洁如无暇美玉。 可即便她是块美玉,也要被李素华、李贵妃践踏,被三年后那个陌生男人碾碎。 她很想再见母亲一面,她想亲口对母亲说:“母亲,女儿好想您,您能再陪陪女儿吗?女儿不想一个人。” 一滴清泪,晶莹剔透滑出眼角。尚未落地,已然风干。 母亲走后,她不再出院子。除了冬儿和袁娘,她不相信任何人。 旁人以为她冷淡,其实她怕受伤,她并不坚强。衣食无忧又如何?她也需要人陪伴,需要人呵护。然而叶敏才做不到,老夫人做不到。他们对她不闻不问,任由她在度芳院里独自长大。 梅,栀子,母亲走后,她在度芳院也种下同样的两棵树。 披风从身后披到肩上,冬儿轻声道:“姑娘,夜里风凉。” “嗯。”叶知瑾闭了闭眼,隐去眼角泪水,“回屋吧。” 濮阳城外,夜色如墨。同一轮月下,男子负手而立。月光拉长男子修长身影,男子背脊挺直,一动不动,夜风吹动男子暗紫色襕袍,团龙云纹在月下熠熠璀璨。 “二哥,”花显从身后走来,“准备好了,现在动手吗?” 赵渐石转过头,剑眉下凤目深邃,“濮阳县的人到了?” “到了,知县听闻你要人,立即调了一百城兵来,按你的要求,都带了弓箭。“ “好,把孟六带来。” 没一会儿,两名待卫拖来一个身穿白色中衣,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人。“呯!”侍卫将人扔到赵渐石脚前,来人匍匐在地,如团烂泥。 “孟六,现在还不想说吗?”赵渐石居高临下,表情淡然看着地上人。 孟六颤抖着身子抬起头,长发半遮半掩满是血污的脸,“王……王爷,属下……属下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赵渐石嘴角动了动,“正月十六,你去铁匠铺修兵器,转道去了卧月酒楼。正月二十,你去铁匠铺取兵器,又转去了翠茗茶楼。孟六,你能告诉本王,你去做什么吗?” 孟六闻言抖得更加厉害,头发又遮住脸,“王……王爷,属下去喝酒饮茶,并无其它。” 赵渐石微微摇头,“孟六,本王很好奇,你何时与朱贵管家这般交好?两次去见同一个人,你们关系非浅吧?” 孟六猛然抬起头,眼里充满惊恐,“王……王爷……” 赵渐石背过身,不再看地上人,“其实你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你今晚便在这儿好好看着。哦,对了,对他们来说,你已经没用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你老婆孩子?” 孟六闻言大惊,表情扭曲,连声哀求,“王爷!王爷!此事乃属下一人所为,求王爷救救他们吧!”说完拼命往赵渐石脚边爬。 赵渐石并未回头,声音依旧冷淡,“你选择背叛本王时,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孟六,本王不会杀你,也不会动你老婆孩子,不过本王一定让你亲眼看到他们的尸体。” 赵渐石说完朝花显挥挥手,“开始吧。” 第十二章 双面绣 “砰!”红色信号烟花窜向天空,长长光亮将暗夜天际划出一条裂缝。不多时,一排排箭雨带着火光飞向不远处小树林,如黑夜里撒下的繁星。 “扑!扑!扑!”箭雨落进小树林,瞬间点燃枝叶火光四起。不消片刻,小树林燃起熊熊大火,黑夜遮蔽浓烟,只闻树枝噼啪作响。 忽然,火光掩映下,树林缺口处窜出绰绰人影。一群手持兵器黑衣人,掩住口鼻,拼命往外冲。 士兵无需吩咐,放平弓箭,“嗖,嗖,嗖……”朝树林缺口射去, “啊!啊!……”惨叫声接踵传来,黑影不断倒地。“叮,叮,”有人挥动兵器挡开箭枝,冲出缺口,正欲飞逃,一抬头,迎面撞上一排整装侍卫。 “全都杀了。”赵渐石语气冰冷。 花显偷偷看了眼赵渐石,“二哥,不留几个活口审一下吗?” “不用,他们是北越人。” “北越人?!”花显瞪大眼,脸上酒窝都没了,“这里怎会有北越人?二哥,你没弄错吧?” 赵渐石不语,凤目里火光跳动。 良久,赵渐石忽然开口道:“现在看,那丫头说的是真的。” 花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赵渐石在说叶知瑾。 “对,这次多亏她提醒。真没想到,这么小的林子里竟藏了那么多人,二哥你瞧……” 花显伸手指向缺口处,“他们还带了弓箭,我们如果没准备,肯定要吃大亏。” 又朝赵渐石咧嘴一笑,“还是二哥厉害,直接用火,不用费劲和他们交手。” 赵渐石面无表情看着缺口处不断倒下的人影,“那丫头现在不能死,本王有事问她。” 花显讶然,“二哥,你说那丫头会死?” “哼!她碰巧被我们救下,你以为杀她的人会就此罢手?” 花显摸了摸鼻子,“唉,也不知道一个闺阁女子会与谁结仇,那些黑衣人武功不弱,派他们来的并非普通人。” “所以本王说她现在不能死。裴衡!……”赵渐石朝空中唤道。 黑影一闪,蒙面男子像片树叶飘落赵渐石身前。 “王爷。”裴衡单膝跪地行礼。 “你即刻回京,去承德侯府保护一个叫叶知瑾的女子。记住,本王回京前,她不能死。” “是,属下遵命。”裴衡拱手,一闪身不见踪影。 厮杀并未持续太久,树林缺口处渐渐再无人影。 “守在外面,天亮再进去查看。花显,我们走。”赵渐石说完飞身上马,花显也骑上马,跟在赵渐石身后朝濮阳县疾驰而去。 叶知瑾第二天开始闭门谢客,虽然也不会有什么客。除了冬儿,几个丫鬟倒尽职守在屋外。 屋内,叶知瑾挑出各色丝线摆上桌。红、黄、白……五颜六色。冬儿伏在桌前,拿起丝线穿进一根根大小不一的绣花针。 皇帝祭祀,祈福绣品一般由宫里尚服局准备,多为大幅绣品。皇后此次选绣品并未要求绣品尺寸,二月十二是最后期限,九天不可能完成两幅大品,叶知瑾准备绣两幅小品。 日出月落,岁月平静,转眼来到二月十日傍晚。 度芳院屋里,桌上丝线已爬上叶知瑾手中绷面。叶知瑾收下最后一个针脚,剪断线头,长出口气。 “冬儿,送去给二妹妹。”叶知瑾撤下绣绷,将绣品交给冬儿。 云悠院。叶芊芊、李素华、叶敏才三人正围坐闲谈。屋门一响,冬儿走进屋。 叶芊芊眼一亮,忙问:“大姐姐绣完了?” “是,二小姐。”冬儿在屋中站定,小心展开手中绣品。 三人不约而同朝绣品看去。 叶芊芊站起身走到绣品前,绕着绣品前前后后打量。绣品两面花样相同,是幅精美的双面绣。绣品上人物栩栩如生,色彩绚丽,堪比大家丹青水墨。 大康女子爱女红,每年贡品必有双面绣精品。 人人皆知,京城薛娘子只绣贡品,宫里不乏薛娘子佳作。即便绣品未被选中,也会被薛娘子毁去,不会流于市面。物以稀为贵,贡品薛娘子之称由此得来。 叶芊芊看着冬儿手中双面绣心生嫉妒,她刺绣不好,眼光却有。 叶知瑾这幅双面绣精美绝伦,恐怕薛娘子贡品与之相比也要逊色几分。相比叶知瑾,她那点子绣功简直不堪入目。容貌没胜过叶知瑾,刺绣又落了下风,叶芊芊暗自恼火。 “大姐姐真了不得,这双面绣恐怕薛娘子也比不上吧?”叶芊芊酸溜溜道。 “呵呵……”一旁叶敏才突然笑出声。 叶敏才平日不苟言笑,总肃着张脸,现在突然发笑,叶芊芊和李素华都吓了一跳。 “侯爷,您怎么了?”李素华诧异道。 叶敏才没回答李素华,起身走到对冬儿身前,“回去告诉知瑾,她辛苦了。绣品很好,待事情结束,为父会好好谢谢她。” “是。”冬儿将绣品放上桌,行礼退出屋。 李素华看出不同,又问:“侯爷,这双面绣莫非另有门道?” 叶敏才捋了捋胡须,脸上笑容不减,“你们没看出来吗?知瑾不仅绣得好,心思竟也这般巧,不愧是我女儿。” 听叶敏才不遗余力夸赞叶知瑾,叶芊芊心中愈发不快,跺了跺脚,“哎呀,父亲,您就别卖关子了,绣品还有哪里好,女儿为何瞧不出?” “你们可知此人是谁?”叶敏才指着绣品中人问。 “赤松子呀!赤松子是雨神,这不就是幅赤松子踏云降雨图吗?”叶芊芊飞快回答。 “对,是赤松子。”叶敏才点头,又问:“你再瞧瞧,这赤松子像谁?” 叶芊芊和李素华又朝赤松子看去。 半晌,李素华心里一跳,抬头看向叶敏才,“像……像皇上?” “没错,正是皇上!”叶敏才点头,“你们想过没有,知瑾为何把赤松子绣成皇上模样?” 见李素华和叶芊芊不说话,叶敏才解释,“赤松子是雨神,知瑾此举是把皇上比作神仙。呵呵……”说到此处,叶敏才又忍不住笑出声,他仿佛看见皇帝因绣品龙心大悦,当着文武百官面夸赞他的模样。 “芊芊,明日便把绣品送进宫。依为父看,这幅绣品不仅能被选上,即便被送去观月台也不足为奇。” 李素华和叶芊芊对视一眼,李素华小声问叶敏才,“大小姐把这么好的绣品给芊芊,不知她自己绣了什么?” “不必担心,”叶敏才摆手,丝毫也不介意,“知瑾能帮芊芊绣这么好,给自己的又岂能差了去?你帮芊芊准备准备,芊芊过两日该去参加宫宴了。”说完心情大好地走了。 第十三章 三人赴宴 叶敏才走后,叶芊芊和李素华看着桌上双面绣沉默良久。 李素华心里不是滋味。叶敏才说的对,叶知瑾这幅双面绣立意雨神赤松子,应景皇帝祈福求雨,又不露痕迹将皇帝比作神仙,奉承的恰到好处。一幅绣品含有这么多寓意,怎么看都会被选中。 李素华一边替叶芊芊高兴,一边又有些担忧。高兴的是叶芊芊终于能进宫。担忧的是叶知瑾不仅刺绣好,还十分聪明。她过去是不是太忽略这个闷不作声的小姑娘了。 叶芊芊如愿得到绣品,此刻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叶知瑾太过出色,在叶敏才面前完全把她比了下去。胸中燃起的熊熊炉火,把即将参加宫宴的喜悦烧了大半。 良久,还是李素华主动开了口,“芊芊,明日便送绣品进宫吧,不管怎样,能去参加宫宴总是好事。”她知道女儿不高兴,眼下也只能好言劝慰。 “嗯。”叶芊芊应了声,站起身亲手去收绣品。她收的十分仔细,绣品上花样碰都不敢碰。 二月十二,皇宫。 仲春时节,阳光明媚,御花园处处红情绿意。花丛五彩斑斓,偶有蛱蝶翩翩驻足。 池塘边,碎石小径柳叶低垂,花香遍地,两名宫装妇人一前一后缓缓走来,一群宫女太监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皇后娘娘,不知祈福绣品是否已选出?臣妾今日可以大开眼界了吧?”稍稍落后妇人开口道。 皇后停下脚,微微侧过脸,语气不急不缓,“李贵妃不用着急,一会儿晚宴自会知晓。” “哟,皇后娘娘瞒得紧,”李贵妃拿帕子拭了拭嘴角,笑容比园中花更妖娆,“臣妾原想打听点消息,去其他姐妹那里炫耀一番,如今瞧是不成了。” “呵呵,”皇后也笑了,“李贵妃放心,今日绣品定不会叫你失望。” “真的吗?”李贵妃脸上露出恰当的惊讶,“皇后娘娘如此说,臣妾更期待了。” “走吧,咱们先逛逛园子,别负了眼前好景,绣品的事晚宴上再说。”皇后说完又朝前走去。 “是,皇后娘娘。”李贵妃轻笑一声,快步跟上皇后。 宫宴定在酉时。承德侯府门前,叶敏才、李素华、宋雪梅正在送三位小姐上马车。 早间宫里送来帖子,叶知瑾、叶芊芊、叶惠颖三人被邀入宫。为此,侯府还闹腾了一番。 叶知瑾,叶芊芊进宫不奇怪,叶惠颖也要赴宴,着实出人意料。 府里无人关心三房,叶惠颖到底绣了什么无人知晓。直到看见帖子上有叶惠颖名字,众人才觉意外。 老夫人、叶敏才和李素华虽觉意外,也未太在意。他们本就不关心三房。 叶芊芊很生气,她费尽心思让母亲说服父亲,又让父亲找叶知瑾帮忙才能进宫。如今叶惠颖居然也堂而皇之赴宴,岂不显得她很没用? 叶芊芊生气,叶姝艳比叶芊芊更生气。得知府里小姐除了她都去参加宫宴,她不干了。 府里就四位小姐,如今只有她不能进宫,往小了说是刺绣不好,往大了说是她没出息。这般名声传出去,她往后怎么嫁人? 叶姝艳不敢惹叶芊芊。叶知瑾刺绣好,她也没话说。唯一剩下的只有叶惠颖。 叶姝艳带着丫鬟婆子气急败坏跑进惠思院,指着叶惠颖鼻子问:“叶惠颖,你是不是使诈了?凭你那点子绣功也能去宫宴?快说,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面对叶殊艳大呼小叫,叶惠颖也不恼,轻飘飘丢出一句:“就算使诈,你也没证据。” “你……”叶姝艳气得倒仰。 再后来,不管叶姝艳如何逼问,叶惠颖什么也不说。叶姝艳又气又急,见实在问不出,只得又气呼呼跑回迎姝院。 叶姝艳一进屋便开始砸东西,茶盏、摆件、首饰,全被扔到地上。 叶姝艳边砸边骂,“叶惠颖!你个小人,竟敢耍手段,不要脸!” 姜薇赶到迎姝院时,叶姝艳已将屋里东西砸的七七八八,下人战战兢兢躲在屋外,谁也不敢进去。 姜薇刚进屋,就见叶姝艳正举着插花大瓷瓶。她忙上前夺下,又一把抱住叶姝艳。她倒不是心疼东西,东西再贵她也不放在眼里,她怕碎片伤了女儿。 见母亲来了,叶姝艳再也忍不住委屈,扑到姜薇怀里放声大哭。 姜薇关上房门,扶叶姝艳在榻边坐下,“哎呀,姝艳,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个晚宴,不去就不去。你想吃什么告诉母亲,只要这世上有,母亲就能给你弄来。” 姜薇很疼女儿,毕竟叶姝艳是她唯一的孩子。 这安慰的话听在叶姝艳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又不是为了吃才想进宫。 叶姝艳哭得更大声,“母亲,他们三个都能进宫,只有女儿不能去,往后……往后别人会说女儿是府里最没出息的小姐。母亲,呜呜……” “哎呀,你别哭了。”姜薇又心疼地搂住女儿,“宫里已经下了帖子,事到如今,你再哭也没用。” 叶姝艳又抽抽咽咽哭了一会儿,“叶……叶知瑾和叶芊芊便罢了,她……她叶惠颖凭什么也能去?母亲,女儿见过叶惠颖刺绣,她的绣品不可能被选上,她一定使了手段。” “哎呀,你先别哭了,现在也没办法阻止她。” 姜薇拿帕子替叶姝艳擦眼泪,“这样,如果叶惠颖真使了手段,母亲定会查出来。母亲到时把她的丑事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品行有亏,看她背着这样的坏名声怎么嫁人?” 叶姝艳闹腾的这一出,并未在侯府掀起多大风浪,说到底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大人不好插手。 宋雪梅听闻叶姝艳去找叶惠颖,担心叶惠颖受欺负,赶紧跑到惠思院。宋雪梅生性胆小,平日在府里小心翼翼做人,得知叶惠颖要进宫,她也吓了一跳。 叶惠颖聪明机灵,女红刺绣却不敢恭维。叶惠颖本就不爱这些,让她绣个荷包什么还马马虎虎,真让她绣个什么出彩的东西,叶惠颖还真不是那块料。 “惠颖,告诉母亲,你到底绣了什么?”宋雪梅进屋便问。 叶惠颖拉宋雪梅坐下,“母亲莫急,待宫宴结束您就知道了。母亲放心,绣品的确是女儿亲手所绣,您不要听叶姝艳胡说八道。” 第十四章 皇后宫宴 侯府门前,叶敏才叮嘱叶知瑾和叶芊芊几句,便让他们上了马车。 叶知瑾端庄稳重,叶芊芊礼仪得宫里嬷嬷教导,叶知瑾和叶芊芊曾进过宫,清楚宫里规矩,他没什么可担心。 另一边,宋雪梅拉着叶惠颖千叮万嘱,直到叶惠颖面露不耐,宋雪梅才放开手。 侯府嫡庶分明,嫡女庶女不可同乘,叶知瑾和叶芊芊一辆马车,叶惠颖单独一辆。 侯府到皇宫约小半个时辰,因皇后设宴,叶知瑾他们还是选在申时出门。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到了皇宫门前。皇后今日设宴,除了后宫嫔妃只有十位官家小姐参加,宫门前并无太多人。 叶知瑾三人下了马车,递上请柬,太监验过请柬,放三人进宫。 宫宴设在皇后所居正阳宫,叶知瑾三人跟在引路太监身后踏上宫道。 叶知瑾和叶芊芊进过宫,不觉有什么。叶惠颖头一次进宫,看什么都觉新奇,边走边四下张望。 恢宏宫殿落于九重石阶,阳光照亮金黄琉璃一角。丹陛白龙怒目鳞爪,遨游祥云。两旁汉白玉石雕栏花样繁复,高大朱红宫墙围在远处。宫女太监服饰各异,来来往往穿梭殿与殿之间。 叶惠颖心里暗叹:“宫里宫外确实不同。” 叶芊芊白了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叶惠颖,理了理半分不乱的鬓发,双手交叠,挺直背脊,端起教养嬷嬷要求的贵女姿态朝前走去。 引路太监在正阳宫殿门外停下,换宫女引叶知瑾三人进殿。 叶知瑾走进大殿,见殿内十张矮桌摆放整齐,矮桌下放有蒲垫,已有两位小姐坐在桌前。前方有高台,正中三张宽桌依次排开,两旁也摆有数张矮桌。 宫女领三人走到安排好桌前,叶知瑾率先落坐,叶芊芊和叶惠颖分列叶知瑾两旁。离宫宴开席尚早,宫女上完茶便退了开去。 叶芊芊见四下无人,偏头看向身侧叶知瑾。叶知瑾不看叶芊芊,自顾端起茶盏凑至唇边。 叶芊芊目光越过叶知瑾又看向叶惠颖,扬了扬眉,“四妹妹,我只知道大姐姐刺绣好,不曾想你也这般出色,你到底绣了什么?” 听闻叶惠颖进宫,她惊大于气。又听说叶姝艳去惠思院闹了一番,也未问出叶惠颖绣了什么。她也好奇叶惠颖到底绣了什么。 那天在花园,她偶然听到叶知瑾让叶惠颖绣稻谷。她当时觉得叶知瑾不过在敷衍叶惠颖,她不信叶惠颖真会绣稻谷。 叶惠颖悄悄看了眼叶知瑾,叶知瑾目不斜视,好像没听到叶芊芊说什么。 “二姐姐,我刺绣不好,就随便绣了些稻谷。想着皇后娘娘也不会看中,谁知这也能选上,我自己也正纳闷。” “你真绣了稻谷?!”叶芊芊不由拔高了声音,意识到自己失态,又赶紧转头四下张望。还好,先到的两位小姐离得远,应该没听到。 叶芊芊压低声音,语带嗔怒,“叶惠颖,你莫要骗人,哪有绣稻谷能被选上的。再说,就你那绣功,做大姐姐徒弟都不配,到了这里还不说实话。” 叶惠颖耸耸肩,无奈摊开手,“我说的都是实话,二姐姐不信我也没办法。” “哼!”叶芊芊生气别过头,不再理叶惠颖。 大殿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因只有十位官家小姐参加宫宴,没多久人便已到齐。 叶知瑾抬头看向前方高台。高台矮桌前已坐满嫔妃,正中三张宽桌仍空无一人,皇后和李贵妃还未到。这也难怪,位高之人总会最后出现,只有别人等她,没有她等别人。 酉时将近,高台上司礼太监大声道:“李贵妃娘娘驾到!曹贵妃娘娘驾到!”殿内众人忙起身行礼。 叶知瑾心中一动。记忆里,上次宫宴李贵妃到了,并未见到曹贵妃。和袁娘送信来一样,重生后事情又变了。 叶知瑾随众人起身行礼,抬头见李贵妃和曹贵妃从高台侧门走进殿内。 曹贵妃本名曹梦娇,人和名字一样,是那种娇滴滴的美人,举手投足间,很是娇柔无骨。 李贵妃是左相李延嫡女,育有四皇子赵炫业。曹贵妃是右相曹元嫡女,育有五皇子赵锐轩。李贵妃、曹贵妃,二人无论在位份、子嗣、还是家世上,都可谓旗鼓相当。 奇怪的是,除了皇后,坊间听闻最多的是李贵妃,却鲜有关于曹贵妃传闻。叶知瑾上一世没见过曹贵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两位贵妃刚刚落座,就听司礼太监又大声道:“皇后娘娘驾到!”包括两位贵妃在内,所有人又都起身行礼。 皇后陈蓉步态沉稳走进大殿,在高台正中宽桌后落坐。 陈蓉坐定,环顾殿内一圈,抬抬手,“大家免礼,都坐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齐声应道。 叶知瑾落坐后看向高台上皇后。 陈蓉年过四旬,样貌普通。体态雍容、脸蛋丰腴、白里透红。身穿皇后宫装,头戴九尾凤冠,面带淡淡威严端坐高台正中位,确有些风仪天下的姿态。 叶知瑾正看得出神,忽有一道视线向她射来。 视线来者不善,带着审视与霸道,视线来自皇后右手边李贵妃。叶知瑾定了定神,迎上李贵妃目光,该来的总要来。 李贵妃眉眼与李素华有六七分相似,比李素华多出几分妖艳。尤其上挑的眼角看人总带着凌厉,两条好看的柳眉间,也透着对谁都不屑一顾的霸道。 叶知瑾平静与李贵妃对视。 半晌,李贵妃忽然撇撇嘴,“哼!”了一声,送给叶知瑾一个白眼,转头与皇后说话去了。 叶知瑾收回目光,心中轻叹,看来她没猜错,李贵妃对她的不满全写在脸上,又怎会让她嫁给赵炫业? 记忆里,她上一世将信物还给了李贵妃,主动解除了与赵炫业的婚约。从那之后,黑衣人再未出现。 她虽不知为何会主动归还信物,但李贵妃如此在意那婚约,那这一次她就拿这件事做做文章好了。 第十五章 稻谷绣品 高台上,皇后端起桌上酒盏朗声道:“诸位今日能前来赴宴,本宫很高兴,来,大家先共饮一杯。” 众人纷纷端起杯盏遥举皇后,“谢皇后娘娘。” 皇后以袖掩面,轻酌一口。放下酒盏又环顾一圈,点点头,“本宫今日因何设宴,想必大家已然知晓。皇上会于本月十八亲临观月台祈福。我等身为女子,虽不能同往,却也该略表心意。本宫前几日已陆续收到众家小姐呈来的绣品,着实令本宫大开眼界。呵呵……” 皇后说到此处笑了笑,“大康女儿爱女红,此言非虚。本宫收到的绣品中不乏精品良作,经本宫与尚服局司衣再三甄别,已从众多绣品中选出十幅。今日在坐诸位小姐,便是这十幅绣品主人。” 皇后一番话,在坐小姐既紧张又兴奋。如果绣品能被送去观月台,自己以后在贵女圈中地位将与众不同。 皇后一摆广袖,双手交叠于膝,“今日便请大家随本宫一同瞧瞧那十幅绣品,也请诸位帮本宫参祥参祥,到底哪幅绣品才应该送去观月台。” 皇后说完朝身旁宫女点点头。宫女躬身退出大殿。 不一会儿,二十名宫女两两一对鱼贯走进殿内。 待宫女在殿中站定,皇后摆手,“全部展开。” 十名宫女取出托盘内绣品,与另十名宫女各执一边展开,殿内众人全都朝绣品看去。粗看之下,十幅绣品都很精美。兽、鸟、神仙,形态各异,各有千秋。 看着看着,忽然有人发出“咦”一声。不为别的,十幅绣品中有一幅太过抢眼。 所以抢眼,并非它绣得多出色。恰恰相反,在另外九幅绣品衬托下,它委实太难看了些。这幅难看的绣品上歪歪扭扭绣了一堆稻谷,放在一众精美绣品中显得格格不入。 皇后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众人心里暗自嘀咕,却没人敢问出口。 皇后将殿内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微微笑道:“大家说说吧,到底哪幅绣品才应该送去观月台?” 殿内无人开口,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稻谷绣品上,心中疑问不言而喻。 半晌,皇后右手边李贵开了口,“皇后娘娘,依臣妾看,这些都是绣中精品,只有那稻谷……呵呵,”李贵妃笑了笑,“瞧着不太好。” 李贵妃说出众人心中疑问,众人又都看向皇后,想听皇后如何解释。 面对众人探究目光,皇后似乎早有预料,并不着急解释,朝下方问道:“承德侯府叶惠颖何在?” 叶惠颖忙起身绕过矮桌,在众人注目中走到大殿中间跪下,“臣女叶惠颖,参见皇后娘娘。” 叶惠颖朝皇后磕了个头。毕竟第一次进宫,叶惠颖礼仪方面属于临时报佛脚,行礼姿势显得生硬。 “抬起头来。” 叶惠颖缓缓抬起头。皇后看清叶惠颖模样,心里暗自嘀咕:就这么个小丫头?真有那么巧? “叶四小姐,说说你为何会绣稻谷?”皇后问。 叶惠颖又磕了个头,“回皇后娘娘,臣女绣艺不精,不比在坐众位小姐。不过皇后娘娘下旨交绣品,臣女不敢懈怠。臣女想,若上天能感知臣女心意,天降稻谷,便可解了豫州旱情。即便臣女绣品丑陋,也能为皇上皇后分忧。” 叶惠颖说得一本正经,皇后听得无语,众人听得无语。这丫头简直在信口开河,如果这世上真能天降稻谷,又岂会有人挨饿? 叶知瑾心中暗笑,叶惠颖虽不知绣稻谷为何会被选中,但叶惠颖还是聪明的找到一个理由。叶惠颖才十一岁,看着还是个小丫头,叶惠颖利用孩童般玩笑,成功解释了绣稻谷的原因。 稻谷绣品会被选中,原因不在皇后,原因在太后高羡。 上一世,她有次入宫巧遇高羡和赵康。路遇太后与皇帝,她只能跪在道旁等二人先走。高羡和赵康边说边走,好像并未留意周围有什么人。 她听见高羡对赵康说:“莫忘了张堪的稻花香。” 张堪,曾被汉光武帝任命渔阳太守。张堪上任后,法纪鲜明,打击奸滑,对官吏赏罚分明。 渔阳土地广阔,边境常有匈奴侵扰。张堪率数千骑兵,打败入侵渔阳一万匈奴人,从此渔阳境内安定无事。 渔阳当地产粮低,百姓过的不易。张堪发现狐奴山下水利丰富,只是当地百姓不会利用,只知种植旱播作物。 于是,张堪对水利进行治理,将南方水稻引入渔阳郡,“乃于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从此之后,当地百姓解决了吃粮问题,生活日益富足。随后,张堪又引桑蚕养殖进渔阳。 张堪在渔阳八年,赢得当地百姓盛赞,“桑无附枝,麦穗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她当时听太后用张堪教导皇帝,便知道太后极为欣赏张堪,让叶惠颖绣稻谷原因也正在于此。 绣品送进宫后,除了皇后,太后也会看到。 祈福绣品多为鸟、兽、神仙,没人会绣稻谷,叶惠颖稻谷绣品注定是唯一的一幅。太后会由稻谷想到张堪,即便叶惠颖绣功再差,也会被选太后挑中。 她提议绣稻谷,一是帮叶惠颖,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试探叶惠颖。 信任这东西不可能一蹴而就,她重生后必须万般小心。如果叶惠颖最后没有绣稻谷,就是叶惠颖不信任她,对于不信任她的人,她往后也不会再多费心思。 她给了叶惠颖一个机会,而叶惠颖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高台上皇后笑了,心想:果然是凑巧,这丫头怎会知道太后心思。 “原来如此,叶四小姐心意本宫看到了,你退下吧。”皇后朝叶惠颖点点头。 叶惠颖站起身又朝皇后行了一礼才往回走。经过叶知瑾桌前,朝叶知瑾不动声色眨眨眼。叶知瑾微微一笑。 “诸位,叶四小姐的稻谷绣品会和另一幅绣品一并送往观月台。”叶惠颖刚坐定,皇后又出人意料来了一句。 第十六章 两幅绣品 “哗!”殿内一阵喧闹,众人交头接耳。 不是只选一幅绣品吗?为何又多出一幅?况且叶惠颖稻谷绣得那般丑,竟然被皇后直接定下,这让很多小姐心中不服。 绣品本身不重要,绣品背后代表的东西才为各家小姐所看重。如果绣品被皇后选中,表示刺绣之人得了皇家青眼,无论对本人名声,或对家族声誉都极有好处。 大康女子爱女红,绣品被选中之人往后在贵女圈地位也会随之提高。 面对众人小声议论,皇后不为所动,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大家不必争论,皇上亲自定下叶四小姐的绣品,我们还是看看另外九幅吧。” 皇上定下的?高台下又一阵骚动,原来皇上看中了叶惠颖的绣品,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叶芊芊这会儿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刚落坐的叶惠颖。自打叶惠颖被皇后叫去问话,她就一直盯着叶惠颖。原来叶惠颖并未说谎,这死丫头真绣了稻谷。 她看得出,稻谷绣品的确出自叶惠颖之手,如果旁人代绣,又岂会绣那么丑?她不明白,皇帝为何会看中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叶芊芊又偷偷看向叶知瑾,叶知瑾为何要帮叶惠颖?叶知瑾又怎知绣稻谷会被皇帝选中? 宫女此时已将稻谷绣品放回托盘,行礼退过一旁。所有人看向另外九幅绣品。 余下九幅绣品中,有四幅双面绣,五幅单面绣。相比叶惠颖稻谷丑陋,余下九幅绣品每幅都十分精美。 五幅单面绣绣得不错,但与双面绣放一起高下立见。于是,绣单面绣的五位官家小姐低下头。他们知道,他们已经输了。 所有人目光落到四幅双面绣上,又不约而同看向其中两幅。一幅赤松子踏云降雨,另一幅商羊神鸟。 白色绢蚕丝为底,赤松子负手脚踏大团雨云,面容祥和。淡青色宽袍在风中摆动。远远近近每片云下都有雨滴在坠落。 绣品色彩绚丽,绣功入臻化境,赤松子身上宽袍每条褶皱都绣得极为仔细。其中最惹人注目是黄色丝线绣的那张脸,那张脸怎么看怎么熟悉。 赤松子是雨神,商羊神鸟则是传说中另一个雨神。传闻商羊神鸟只有一足,身体能大能小,吸则凕渤可枯。 商羊神鸟绣得栩栩如生。神鸟单足而立,翅翼收起,脖颈高扬。头微微后仰,长长的嘴巴向前凸起,眼里精光闪耀,仿佛下一刻即将喷出雨来。 那将喷未喷的姿态,让观者不由自主收紧心神,屏息等待喷薄而出那个瞬间。 除此之外,神鸟头上还绣了一顶冠,是顶九尾凤冠。 后宫嫔妃此刻也顾不上礼仪,纷纷起身离席走下高台,走到绣品前与诸位小姐一同观赏。不多时,赤松子和商羊神鸟前后围满了人。 “哎呀!这赤松子怕是比贡品绣得还好吧!你们瞧那针法用线,我从未见过谁能把线绣得如此紧密。”有嫔妃发出赞叹。 另一位嫔妃接口,“哎,你们瞧那神鸟的眼睛,无论你往哪儿走,它好像一直盯着你。我刚才仔细瞧了,那么小的眼睛里竟用了十几种线,真不知怎么做到的。” 众人正围住绣品评头论足,忽有一位刚进宫不久的贵人大声惊呼,“哎!你们看!你们看!那赤松子像不像……像不像皇上?“ 大殿内短暂寂静,所有人都看向赤松子。 半晌,有人出声附和,“哎呀,真的很像皇上。” “是呀,我刚才就瞧赤松子眼熟,原来像皇上。”又有人道。 此时围住商羊神鸟的人从里也发出惊呼,“哎!你们看,那神鸟头上的冠,是不是……是不是皇后娘娘戴的凤冠?” “对,的确是皇后娘娘的凤冠。” 皇后一直未说话,面带微笑看着下方吵吵嚷嚷,见终于有人看出端倪,方才开口,“诸位,你们可有决策了?” 皇后开口,众人忙各自回位。 一位嫔妃回位后朝皇后行了一礼,“皇后娘娘,依臣妾看,九幅绣品中,当属赤松子与商羊神鸟绣得最为精妙。” 一位官家小姐站起身朝皇后伏了伏,“皇后娘娘,臣女觉得赤松子与商羊神鸟,任何一幅都能送去观月台。” 二人一番话引得众人频频点头。无论从哪方面看,赤松子与商羊神鸟都是最出色的。 发现赤松子像皇上的贵人问皇后,“皇后娘娘,这两幅绣品,一幅将皇上比作神仙,另一幅将您比作神鸟。如此绣法精妙又立意吉祥的绣品,不知出自哪家小姐之手?” “呵呵……”皇后这才笑出声,“原来你们都看出来了。其实本宫昨日就已看出玄机,本宫与尚服局的人都觉得这两幅绣品最好。叶芊芊、叶知瑾,上前说话。“ 叶芊芊和叶知瑾赶紧起身,双双走到大殿中间并排跪下,“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抬抬手。 “谢皇后娘娘。” 待二人起身,皇后才颇为赞赏道:“承德侯府真了不得,刚刚叶四小姐的稻谷绣品被皇上看中,现在大家认为最好的两幅绣品也出自你们侯府,叶侍郎很会养女儿。” “谢皇后娘娘。”叶芊芊和叶知瑾又行一礼。 皇后看向众人,“赤松子乃叶二小姐所绣,商羊神鸟出自叶大小姐之手,大家觉得应该送哪幅绣品去观月台?” 众人闻言又开始小声议论,只是半晌也无结果,看来对两幅伯仲之间的绣品很难取舍。 叶芊芊心中既高兴又嫉妒。高兴的是绣品果然被皇后看中,嫉妒的是两幅绣品竟然都出自叶知瑾之手,叶知瑾绣功已完全超出她想像。 “皇后娘娘……”一片议论声中,李贵妃又开口了。 “臣妾觉得应该送赤松子去观月台,毕竟皇上亲去祈福。”说完又瞥了眼高台下二人。叶芊芊是妹妹的女儿,机会当然要留给自己人,怎能便宜叶知瑾那丫头。 皇后微微颔首,“嗯,李贵妃言之有理。那就送赤松子去观月台,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也觉得李贵妃说得在理,毕竟是皇帝去祈福。赤松子与商羊神鸟旗鼓相当。一幅颂扬皇帝,另一幅夸赞皇后。相较之下,选赤松子更合适。 皇后又看了眼静静站在台下的叶知瑾,“叶大小姐所绣商羊神鸟甚合我意,本宫要将商羊神鸟留在正阳宫。” 叶知瑾赶紧行礼,“臣女谢皇后娘娘抬爱。” 绣品既已定下,众人也不如刚刚那般紧张,全都放松心情,开始品尝桌上美味。 一片轻松氛围中,那位贵人突然又大声叫了起来,“啊!你们看!你们看!那……那赤松子怎么了?!” 她今日叫了两次,第一次是惊讶,这一次是惊恐。 第十七章 急转直下 贵人声音很大,所有人都朝赤松子看去。转瞬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殿内气氛急转直下,如阳光正好的午后,天空忽然飘来一片厚重乌云,原本晴好的天色突然变得阴霾,眼看一场狂风大雨即将到来。 皇后脸上笑容没了,沉下的脸就像那片飘来的乌云。一直举着赤松子绣品的两名宫女,此刻已吓得脸色惨白,全身颤抖。 “怎么回事?”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中,皇后问向两名宫女。 两名宫女早吓得魂不附体,“扑通!扑通!”双双匍匐跪地。 其中一名宫女颤声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一直拿着绣品,未动分毫,也不知它……它怎么就变了模样。” “不知?绣品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了?本宫问你们,刚才谁动过绣品?”皇后声音已然转冷。 “没有,没有,刚刚大家离开后,再没人接近过绣品。”另一名宫女连声回答。 “没有?!”皇后想了想,看向叶芊芊,“叶芊芊,绣品是你绣的,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芊芊看见绣品忽然变样早就吓坏了。这会儿听见皇后叫她,只能强打精神起身往大殿中间走。 她的坐席明明离高台不远,此刻每一步却走得十分艰难。腿脚发软,如踩棉絮,无论如何也端不出刚进宫时的贵女姿态。 叶芊芊好容易走到大殿中间跪好,朝皇后结巴道:“皇……皇后娘娘,臣女……臣女也不知怎么回事。” “不知?!”皇后脸色更加阴沉,声音里已带上怒意,“叶芊芊,你送来这样一幅绣品,是想藐视本宫,还是想诅咒皇上?” “轰!”叶芊芊只觉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藐视皇后,诅咒皇上,无论哪样都是死罪。 怎么办?怎么办?叶芊芊一阵慌乱过后忽然镇定下来。对了,赤松子不是她绣的,赤松子是叶知瑾绣的,皇后应该问叶知瑾才对。 叶芊芊抬起头,刚想说:“赤松子是叶知瑾绣的,应该问她才对。”话到嘴边,瞧见皇后那张阴沉的脸,又将话咽了回去。不能说,说了是欺君,或许下场比现在更惨。 可不说实话又该怎么办?叶芊芊额头渗出冷汗,眼睛四下乱扫,目光最后落向李贵妃。 叶芊芊面露乞求看着李贵妃。虽说姨母平日对她不甚热络,眼下也只有李贵妃能帮她。 李贵妃看了眼慌乱的叶芊芊,想了想。叶芊芊到底是自己外甥女,李素华又在宫外帮自己做事,现在怎么也该伸个手。 李贵妃刚想开口,忽然从皇后左手边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皇后娘娘,臣妾有句话,还请皇后娘娘听上一听。” “哦?”皇后十分意外,转头看向曹贵妃。她没想到,曹贵妃此时竟会开口。 “曹贵妃有话但说无妨。” 曹贵妃柔柔起身,朝皇后行了一礼,“皇后娘娘,今日宫宴为选祈福绣品,眼下时辰不早,臣妾以为还是尽快定下祈福绣品要紧。至于旁的事……” 她看了眼跪在高台下的叶芊芊,“其它事可以慢慢再问,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叶知瑾猛然抬头看向曹贵妃,难掩心中惊讶。 她本以为此刻若有人替叶芊芊求情,非李贵妃莫属。毕竟李贵妃是叶芊芊姨母。即便看在李素华份上,李贵妃也不会袖手旁观。 然而此时开口的竟是曹贵妃。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叶芊芊与曹贵妃非亲非故。曹贵妃与李贵妃是天生死敌,现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曹贵妃替叶芊芊求情。 又变了,事情又变了。和袁娘送信来一样,果然曹贵妃今日出现在宫宴并非偶然。 上一世,叶芊芊并未曾参加宫宴。这一次她顺水推舟让叶芊芊进宫,改变了事情原来的模样。然而上天又安排来个曹贵妃。好像只要她做出改变,事情也会跟着变。 替叶芊芊求情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替叶芊芊求情。即便无人求情,皇后也不会因为一幅绣品要了叶芊芊的命。 叶芊芊想利用她,叶敏才逼她,她就让叶芊芊尝点苦头。顺带让叶敏才如意算盘落空。 赤松子会变,当然是她动的手脚。 茜草和栀子花果除了是药材,还有一个功效,染色。茜草能染红色,栀子花果可以染黄色。 冬儿买回茜草和栀子花果后,她将茜草和栀子花果分别倒进两个药罐。用捣药杵捣成汁后再掺入少许油。然后将丝线放入其中浸泡。 白色丝线放进茜草汁中可以染成红色。红色丝线放进栀子花果汁中可以染成黄色。 赤松子刚绣好时看不出异样。绷面是白色绢蚕丝,雨滴是红色,赤松子脸是黄色。 但雨滴是白色丝线绣的,只是暂时染成了红色,染料脱落后,红色雨滴变成白色,与白色绢蚕丝融为一体,远远看去,云下的雨滴消失了。 而此时赤松子脸上会出现红色眼泪。 眼泪是红色丝线绣的,只是暂时染成了黄色,与赤松子脸颜色相同。染料脱落后,红色眼泪便出现在赤松子脸上。 染料全部脱落后,赤松子完全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云下的雨没了,雨跑到赤松子脸上。远远看去,就像赤松子在流泪。赤松子又被绣成皇帝模样,叶芊芊送来这样一幅绣品,就在光明正大嘲笑皇帝求雨不成,还会流泪。 袁娘当初教她刺绣,闲时也曾教她如何给丝线染色。 一幅绣品,染料脱落后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她那时觉得有趣,时常自已染着玩儿。丝线浸泡越久,染料脱落越晚。次数一多,她便知染料何时脱落。 脱落的染料风干后细若粉尘,落在正阳宫殿内不会被人察觉。 事后也不会再有人去查看赤松子。如此不祥之物,所有人都会敬而远之。不出意外,宫宴结束后,赤松子就会被皇后毁去。 叶芊芊吃了哑巴亏也不敢声张,说实话不仅逃不过责罚,还会因为欺君罪上加罪。 叶敏才和李素华事后也找不到她麻烦。丝线是叶敏才送来的,赤松子送去云悠院后她再未碰过,即便有人怀疑她动手脚也没证据。 “行了!赤松子不能用,送商羊神鸟去观月台。时辰不早,本宫乏了,叶芊芊留下,大家请回。” 精心准备的宫宴不欢而散,皇后很不高兴,说完话便站起身从高台侧门离开大殿。叶芊芊惨白着脸被太监带走。 叶知瑾和叶惠颖站起身准备随众人离开。 忽然一个声音从叶知瑾身后传来,声音里充满嘲讽和不屑,“叶大小姐,今日很风光呀!” 叶知瑾转回头,见李贵妃正朝她一步步走来。 第十八章 初次交锋 “贵妃娘娘。”叶知瑾伏身给李贵妃行礼。 李贵妃走到叶知瑾身前站定,抬起下巴,妖艳的脸上充满不屑,“叶知瑾,今日芊芊出错,你大出风头,现在可满意了?” 叶知瑾直起身面露不解,“贵妃娘娘,臣女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二妹妹出错,臣女也很难过,既是姐妹,又何来满意一说?” “哼,”李贵妃冷哼了一声,挑起凌厉的眼角,“你不用和本宫装模作样。芊芊比你美,你嫉妒她,她出错你自然得意。不过本宫要劝你一句,人的运气不会总那么好。” 叶知瑾看着李贵妃半晌,忽然露出一个笑。 李贵妃一愣,怒道:“你笑什么?” “贵妃娘娘,说到运气,臣女也不知最近运气算不算好。臣女前几日从豫州回京,在大清山遇黑衣人行刺。臣女一介闺阁女子,实在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竟要置臣女于死地。幸好成王殿下路过,救下臣女,又派人送臣女回府,臣女才保住一命。臣女曾听闻成王殿下性情古怪,不近人情。没想到成王殿下竟对臣女这般好,看来坊间传闻不可轻信。贵妃娘娘,您说臣女运气到底算好,还算不好?” “你……”李贵妃一噎,一时竟没说出话。她虽嚣张,并不笨,她听出来了,叶知瑾在挑衅她。 叶知瑾说运气不好,是遇到刺杀。说运气好,是成王救了她。 到底怎么回事?李贵妃心生疑惑。李素华说成王不过碰巧救下叶知瑾,为何听叶知瑾语气,好像竟与成王十分熟络?难道这丫头搭上了成王? 成王不能惹,整个大康也没人敢惹。如果叶知瑾真搭上了成王,那以后就不能随便对叶知瑾动手。叶知瑾不死,婚约又该怎么办? 等等……李贵妃心头一跳,叶知瑾为何要告诉她大清山之事?李素华说叶知瑾回府后,只字未提大清山遇刺。难道……难道这丫头已经知道了? 李贵妃目光闪烁,叶知瑾看在眼里。 她现在十分确定李贵妃想杀她。即便大清山黑衣人不是李贵妃所派,李贵妃也是主谋。她正遗憾今日没机会当面试探李贵妃,没想到李贵妃竟自己送上门。 叶知瑾朝李贵妃走近几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贵妃娘娘,臣女母亲给臣女留下两件东西,东西好像与四皇子有关。请贵妃娘娘放心,臣女一定会妥善保管。” 说完又飞快后退几步,朝李贵妃行了一礼,“贵妃娘娘,臣女不能回府太晚,臣女告退。”说完也不管李贵妃是何反应,转身就走。 李贵妃并未开口阻拦,死死盯着叶知瑾背影,双目喷火。 叶知瑾猜到了,叶知瑾一定猜到是自己想杀她。 李素华曾说叶知瑾性子沉闷、不善言词。如今看这丫头说话不仅条理清楚,而且滴水不漏,与李素华所说相去甚远。 叶知瑾看似只说了两件事,只要细思,很容易就能听懂她话里意思。 叶知瑾故意在她面前提成王,提信物,是在提醒她,不想得罪成王,不想婚约之事传出去,就不要对她动手。 这丫头怎么看也不像没心眼的人。 怎么办?杀不了叶知瑾,婚约怎么办?皇帝已经在过问赵炫业亲事,李贵妃心中忽然升起投鼠忌器的感觉。 “回宫!“李贵妃咬了咬牙,对身旁宫女道。 李贵妃在想什么,叶知瑾大致也能猜到。她此刻正和叶惠颖朝宫外走。 眼见宫门近在眼前,叶知瑾又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叶知瑾!” 叶知瑾转头,见一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子朝她走来。女子个头偏矮,四方脸,垂眼,厚脂粉也未能遮住黝黑的脸。 叶知瑾只觉来人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叶惠颖看了眼来人,聪明地向前走出一些距离,留给叶知瑾和来人说话空间。 来人走到叶在瑾身前站定,微微仰起头,“叶知瑾,你不记得我了?按辈分算,我应该叫你表姐。” 表姐?!叶知瑾眨眨眼,看了眼前人半晌,脑中忽而闪过一人,曹曼莲。小姑叶岚的女儿曹曼莲。 叶岚多年前嫁去了右相府,嫁给右相曹元嫡次子曹力阳为妻。曹力阳肤黑,且有一只跛脚。因不良于行,无法入仕,一直被曹元关在府里。 叶岚出嫁后基本没回过侯府,她也未见过曹曼莲,曹曼莲黝黑的肤色让她想到了曹力阳。 “看来表姐想起我是谁了。”曹曼莲努力睁大那双垂眼。 “原来是曹表妹,不知找我何事?”叶知瑾露出适当的微笑。 “表姐今日真令我大开眼界。这么多年,我一直专心刺绣,自问在京城官家小姐里无人能及。但我现在也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原来表姐才是刺绣最好的那个。表姐从不在人前露面,请恕我孤陋寡闻。” 曹曼莲话说的恭维,语气却不大友善。 “表妹过誉,我刚才看见一幅天禄双面绣,应该出自表妹之手吧?” “没错,但比不上你。表姐的确厉害,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曹曼莲朝叶知瑾走近两步,“表姐,赤松子也是你绣的吧?” 叶知瑾神色如常,“表妹为何如此说?” “哼!”曹曼莲冷笑一声,“叶芊芊那草包怎么可能绣得出赤松子。表姐不用瞒我,我看得出,赤松子和商羊神鸟都是你绣的。你故意用不同针法绣两幅绣品,无非想遮人耳目。但表姐应该知道,有些刺绣手法瞒不了人。表姐,赤松子忽然变样,也是你做的吧?你故意陷害叶芊芊,到底有何居心?如果我去告诉舅舅,你猜舅舅会怎样?” 叶知瑾暗暗吃一惊,她的确用不同针法绣了两幅绣品,一般人看不出来,没想到曹曼莲却能看出来。 “我不知道表妹说什么,我只绣了商羊神鸟,表妹若无别的事,我先走了。”叶知瑾说完朝曹曼莲微一点头,快走几步追上叶惠颖。 曹曼莲立在原地没动,静静看着叶知瑾身影消失在宫门口。 良久,丫鬟秋兰凑到曹曼莲身旁小声道:“小姐,我们走吧。“ 曹曼莲微微点头,“嗯,回府。” 第十九章 有所忌惮 叶知瑾出了宫门,坐上马车才长出口气。 今日皇宫一行,目的总算全部达成,叶芊芊如约掉进坑里,李贵妃往后也该有所收敛。 李贵妃是贵妃,背靠左相府,有地位有人手,为人嚣张霸道,婚约解除前不会轻易罢手,随时都会再对她下手。她不能期望一直有大清山的好运气。 除了皇帝、皇后、太后,唯有赵渐石才能让李贵妃有所忌惮。 赵渐石位高权重,是皇帝亲侄子,深受皇帝信任。赵渐石父亲赵渊是赵康胞弟。永元十二年,黎王赵义谋反,赵渊为救赵康伤重身亡。 赵渊只有赵渐石一个嫡子。赵渊死后,赵渐石十二岁袭爵,十六岁便被皇帝封为青云卫一品统领。 在大康,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没人不怕青云卫。青云卫只听命皇帝,谁都不放在眼里。赵渐石身为青云卫统领,加之性情冷淡,除了花显,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赵渐石接手青云卫三年,没让任何刺客近得了皇帝身。还先后查办了科考舞弊、贩卖私盐、私贩战马几个大案。先后拿下了吏部尚书梁元明,太傅刘镇和北尧关刺史周自宣。 这些旁人碰都不敢碰的朝中大员,全都被赵渐石下了大狱。 她今日故意在李贵妃面前显出与赵渐石相熟模样,无非想借赵渐石稳住李贵妃。 今日一切还算顺利,只有曹贵妃与曹曼莲出现让她有些意外。 马车动了,叶知瑾合上眼。 李贵妃急于杀她,无非赵炫业到了娶妻年纪。一旦皇帝过问赵炫业亲事,李贵妃无法交待。 叶知瑾忽然睁开眼。李贵妃要彻底解除婚约,除了杀她,还要拿回信物。只有拿回信物婚约才算真正解除。否则即便她死了,信物一旦落到别人手里,李贵妃仍旧难以解释。 她相信,只要信物在她手里一天,李贵妃就寝食难安。 李贵妃人在深宫,想拿回信物不可能来侯府明抢,只能靠李素华帮忙。叶知瑾嘴角微翘,如果李素华想来,那就让她来好了。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冬儿扶叶知瑾下了马车,两人一前一后朝府门走去。 叶知瑾跨进门槛,迎面看见在门里来回踱步的李素华。李素华泪眼通红,焦躁不安,想来已经知道宫宴上发生的事。 李素华见叶知瑾进门,慌忙迎前几步,劈头就问:“知瑾,芊芊为何被留在宫里?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你为何不与皇后娘娘把事情说清楚?” 叶知瑾看了眼像热锅上蚂蚁的李素华,“夫人,二妹妹绣品出了问题,我能说清楚什么?” “绣品,那不是你……”话说到一半,李素华又咽了回去。 叶惠颖跟进门,走到叶知瑾身旁对李素华道:“大夫人,二姐姐出错,您怎么怨起大姐姐来了?二姐姐送去那种东西,皇后娘娘当然生气。您还是去宫里打听打听消息要紧,在这里说这些没用。” “你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小丫头来教训我了?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李素华涨红脸,气急败坏骂道。平日端庄全然不见。 叶惠颖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三人正说着,府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三人转头,见叶敏才铁青着脸走进来。门外不少百姓正朝他们指指点点。高门大户热闹不常见,百姓自然不想错过。 “把门关上!”叶敏才朝守门下人吼道。 “咣当!”下人赶紧手忙脚乱关上大门。 叶敏才走到三人身前沉声道:“你们都跟我来!” 他今日在外与同僚饮宴,恰巧有位同僚女儿也参加皇后宫宴。正阳宫发生的事,同僚女儿早早派人前来告知同僚。这位同僚平日与他关系不错,赶紧转告了他。 他听得冷汗直流,也没心思继续喝酒,赶紧起身向众人告辞。 回府路上,他惴惴不安。叶知瑾绣品被选中,他应该高兴,叶芊芊出事却让他心里发毛。 马车终于到了侯府。他刚下马车就看见府门前围了一众看热闹百姓,李素华三人正在门内争吵,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叶知瑾三人跟叶敏才来到书房,下人全部被遣了出去。 书房门关上,叶敏才脸色难看朝三人喝道,“你们刚刚在吵什么?!引那么多百姓看热闹,也不怕丢人?!” “侯爷……”李素华唤了声,刚一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 “你住口!”叶敏才喝道。 李素华一愣,这么多年,叶敏才还是第一次对她大呼小叫,还是当着两个小辈面。李素华只觉脸上火辣辣烫,心中委屈。 叶敏才缓了语气问叶惠颖,“惠颖,听闻你的绣品被皇上看中了?” 叶惠颖朝叶敏才微微伏了伏,“是。”于是把对皇后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叶敏才仔细听叶惠颖说完点点头,“你做得很好,老三把你教导的不错,你先回去吧。” 叶惠颖又行了一礼,出门前看了眼叶知瑾。 叶惠颖走后,李素华再也忍不住,“侯爷,您可知芊芊被皇后娘娘留在了宫里?” 叶敏才这次没打断李素华,叹了口气,“唉……知道了。芊芊当着皇后和所有人对皇上不敬,被皇后留下了。” “那现在怎么办?芊芊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现在一个人留在宫里,如果被皇后责罚,她怎么受的了,呜呜……”李素华也顾不上叶知瑾在场,说完开始低声抽泣。 叶敏才被李素华哭得心烦,“你别哭了!现在哭也没用。我已派人守在宫外,有消息会立刻传回来。” 说完又转向默不作声的叶知瑾,“知瑾,和为父说说,宫宴到底发生了什么?芊芊为何会出错?” “是。”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身,把赤松子忽然变了模样说上一遍,省去了李贵妃和曹曼莲。 “赤松子变了?!”叶敏才蹙起眉,“我见过那绣品,你绣得很好,怎么好端端就变了?” “女儿也不明白,会不会绣品在宫里出了问题?”叶知瑾面不改色。 “你不明白?!”李素华突然朝叶知瑾大声嚷道,“赤松子是你绣的,你会不知道?!肯定是你在绣品上动了手脚,对不对?!” 第二十章 无凭无据 李素华大呼小叫,叶知瑾不为所动,“夫人,绣品送到你们手里后我再未见过。请问夫人,我该如何动手脚?” “你……”李素华脸上表情一滞,随即又想到什么,“那一定是你之前动的手脚。对,之前。绣品会变,一定是你在丝线上动了手脚!” 叶知瑾又看向叶敏才,“父亲,夫人说女儿在丝线上动手脚,您怎么看?” 叶敏才瞪了眼李素华,“丝线是我送去的,怎么,你想说我要害芊芊?哼!” “不,不是……侯爷,我……我不是说您,我想说……”李素华有些乱。 “行了!”叶敏才又摆手打断李素华,“你现在还纠结这些有什么用?!皇后已经认定芊芊犯错,你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现在重要的是皇后会如何处罚芊芊,还有此事会不会牵连到侯府。” 李素华定定看着叶敏才,仿佛刚认识叶敏才一般。 女儿出事,叶敏才不找原因替女儿申冤,反倒急于撇清关系。叶敏才只关心他自己,只关心他的侯府。李素华心里升出从未有过的失望。 叶敏才缓了脸色对叶知瑾道:“知瑾,你今日做得很好,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女儿告退。”叶知瑾行了一礼,也不看一旁李素华,径自退出了书房。 叶知瑾走后,叶敏才才放缓语气安慰李素华,“你不要总疑神疑鬼。知瑾向来知礼懂事,怎么会去害芊芊?绣品肯定在宫里出了问题。你先回去歇着吧,芊芊的事我会处理。” 李素华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叶敏才根本不相信她。 回云悠院路上,李素华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是叶知瑾在搞鬼,可惜她没证据。如今女儿还在宫里,也不知皇后会如何处罚芊芊,她今晚是没法睡了。 皇宫,怡景宫。 白衣公子盘腿坐在蒲垫上弹琴,袍服雪白,纤尘不染。白衣公子眉眼低垂,脸上浅笑温润,长睫毛随琴音流转偶然颤动。修长十指在琴弦上起起伏伏。 琴声高吭婉转,琴前舞姬翩翩起舞。腰肢扭动间,冗长水袖缠绕身体不停旋转。眼神魅惑,藏在水袖后若隐若现。 曹贵妃走进寝殿,放轻脚步走到白衣公子身旁坐下,目光温柔看着白衣公子手指。 舞姬行礼退出寝殿,白衣公子并未停下,手指依旧在琴弦上起起落落。 “母妃为何这般好心情,今日替叶家二小姐解围?”白衣公子含笑看向曹贵妃。 “叶二小姐绣艺出众。如果这么好的绣艺没了,岂不可惜?”曹贵妃眼睛仍未离开白衣公子手指。 一曲终了,白衣公子轻轻按住琴弦收下最后一个尾音,朝曹贵妃微微一笑,“母妃所言极是。” 曹贵妃这才抬起头,看着白衣公子语气柔声,“锐轩,你可曾考虑过娶妻?你父皇已经过问赵炫业亲事,下个就是你了。” 赵锐轩接过宫女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二皇兄、四皇兄尚未娶妻,儿子不急。” 曹贵妃笑了,“母妃不急,你有你的打算,母妃听你的。” 另一边,李贵妃匆匆走进流华宫。 大宫女明香见李贵妃神色不好,赶紧端来安神茶,“娘娘,先喝口茶吧。” “呯!“李贵妃气冲冲坐上榻,咬牙骂道:“这个死丫头,竟敢威胁本宫!本宫早晚让她知道厉害。” 明香递上湿巾,“娘娘,喝口茶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李贵妃接过湿巾擦了擦手,放下湿巾,端起安神茶喝了一大口。 她叱咤后宫多年,除了皇帝、太后,从未向人低过头。即便曹贵妃那狐狸精处处与她为难,她也不怕。叶知瑾这个小丫头竟敢威胁她。 明香见李贵妃胸口起伏渐小才道:“娘娘,殿下刚刚派人送来些桑果,说是快马从江南送来的。” 提到儿子,李贵妃缓了神色。儿子是四皇子,相貌英俊,是京中多少女儿梦中良人,儿子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李贵妃嘴角刚刚扬起,随即又想到叶知瑾,顿觉胸口像堵了块石头。 李贵妃放下茶盏,“明香,你一会儿去正阳宫走一趟,去瞧瞧本宫那外甥女。皇后若命人打她板子,你去找打板子太监疏通疏通,别让她受太多苦。”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明香行礼准备离开。 “等等。你再给本宫捎句话。”李贵妃伏在明香耳边低语几句。 明香点头,“是,娘娘。” 第二日,叶知瑾用罢早膳照例去祥福院给老夫人请安,走到中心花园碰巧遇到叶惠颖。 叶惠颖见四下无人,凑到叶知瑾身旁小声道:“谢谢大姐姐。” “不用谢,你自己绣得好。”叶知瑾莞尔一笑。 叶惠颖摇头,“我知道自己绣功如何,没有大姐姐提点,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进宫。昨日回来,母亲拉我说了半夜话,我到现在都很困。”说完打了个哈气。 叶知瑾看了眼叶惠颖身后,“文志去书院了?” “嗯,文志一早去了书院,他说他也要谢谢大姐姐。” 两人正说着,忽有声音从侧后传来,“哟!大姐姐和四妹妹何时这般好了?” 叶知瑾不看都知道叶姝艳来了。叶知瑾转头,见叶姝艳朝他们走来。叶姝艳好像心情不错,又恢复了以往那副骄纵模样,和昨日判若两人。 叶姝艳的确心情不错,昨晚听说叶芊芊被皇后留在宫里,白日里萎靡一扫而光,就连叶惠颖的事也忘了。 人往往就这样,自己倒霉时长吁短叹,恨时运不济。忽然发现有人比自己更倒霉,便立刻平衡起来。仿佛自己倒霉也没那么重要,反正有更倒霉的人一起陪着不是吗? 叶姝艳不喜欢叶知瑾,也不喜欢叶芊芊。某种程度,她更讨厌叶芊芊。叶知瑾不答理人,叶芊芊既美又受宠,所以叶芊芊倒霉她更开心。 于是,心情不错的叶姝艳走到二人面前,看看叶知瑾,又瞧瞧叶惠颖,最后又看向叶知瑾,“大姐姐何时愿意与人说话了?” 叶知瑾看了眼百宝箱叶姝艳,“我何时不愿与人说话了?三妹妹怕是误会什么了吧?”不待叶姝艳开口又道:“快走吧,给祖母请安不要误了时辰。”说完径自朝前走去。 叶惠颖朝叶姝艳笑了笑,抬脚跟上叶知瑾。 叶姝艳撅起嘴,甩了甩手中帕子,腕上镯子碰的叮当作响,“不就绣品被选上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哼!”说完也朝祥福院走去。 第二十一章 侯府嫡子 三人走进祥福院正屋,叶知瑾见叶耀先竟然也在。 叶耀先在国子监读书,不常来祥福院。叶文志为避开叶耀先,去了大儒吴宗麟办的崇光书院。 叶耀先是侯府唯一的嫡子,但这个嫡子却不太让人省心。叶耀先不爱读书,还常在国子监惹事生非,一年前曾被国子监祭酒赶回府。 叶耀先仗着叶敏才身份,常在国子监欺负其他学子。国子监有几个小官家子弟,整日跟在叶耀先身后狐假虎威。 叶敏才虽无实权,到底也是礼部三品侍郎,又有白永年和李延两个岳丈,一般人不敢得罪。叶耀先很清楚自己身份,只要对方家世不如侯府,甚至对方父亲与叶敏才同品级,他也敢欺负。 一年前,叶耀先带人打伤了太医令儿子。太医令是五品官,叶耀先根本未将其放在眼里,打就打了,压根没当回事。 但叶耀先没想到,这太医令非一般太医,太医令深得皇后信任,算下来和皇后还有远亲,外人不知道罢了。 太医令心疼儿子被打,得知是叶敏才嫡子所为,知道拿叶耀先没办法,于是在觐见皇后时提了一句。 皇后听完太医令所述十分生气,当即宣国子监祭酒进宫。皇后告诉祭酒,国子监是为大康培养人才之所,绝不允许有品行败坏之人混于其中。 祭酒出宫后吓得一路跑回国子监,查明是叶耀先带头伤人,便将几人赶出了国子监。 叶敏才得知此事大怒,不顾李素华苦苦哀求,命人捆了叶耀先,狠狠赏了一顿板子。叶耀先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 叶耀先能下床后,叶敏才备了厚礼,亲自领着叶耀先去太医令府上赔礼。 太医令见叶敏才态度诚恳,并不护短。加之儿子也已被打,再纠结没意义,便原谅了叶耀先。 之后,叶敏才又领着叶耀先去祭酒那里磕头认错,希望祭酒能网开一面。 叶耀先不知轻重,叶敏才心知肚明。如果叶耀先被国子监除名,那叶耀先不可能再去其它好书院读书。 国子监乃朝庭所设,被国子监除名的学子,其它好书院断不肯收。比如吴宗麟办的崇光书院,即便才学出众,只要品性有亏,吴宗麟一概不收。 官有官声,读书人更重名声。读书时名声不好,往后又如何为官? 祭酒慑于皇后,开始不肯答应,叶敏才只得搬出李延说事。祭酒最后敌不过叶敏才软磨硬泡,勉强同意留下叶耀先。 祭酒言明,往后若再发生此类事情,叶耀先必须离开国子监,谁求情都不行。叶敏才再三感谢忌酒,叶耀先这才继续留在了国子监。 叶耀先此后的确未再伤人。但叶耀先本性难移,小动作依旧不少,在国子监欺负其他学子也变着花样来。 叶知瑾三人向老夫人行完礼走去各自位子落坐。 老夫人刚想问问昨日宫宴之事,叶耀先先说话了,目标自然是叶知瑾。 “大姐姐,听闻你的绣品被皇后娘娘选中,真是可喜可贺呀!” 叶知瑾装作听不懂叶耀先话里讥讽,也露出一副高兴模样,“原来弟弟也知道了。我与四妹妹绣品被皇后娘娘选中,我们都很高兴。替侯府挣脸面是应该的,贺喜就不必了。” 叶知瑾知道,同叶耀先这种人根本无理可讲,无论你说什么,叶耀先只认自己的理。 叶耀先平日喜欢欺负人,骨子里却欺软怕硬。自从被叶惠颖推到假山撞破了头,叶耀先再也不敢招惹叶惠颖,欺负叶文志也都挑叶惠颖不在。叶文志一直退让,却总被叶耀先欺负。 叶耀先见叶知瑾和他装傻,大怒。拔高了声音道:“哼,大姐姐出风头,二姐姐却被留在宫里,大姐姐,你真不知道二姐姐因何出错?!” 他昨日回来晚,听母亲说完事情经过,今日一早便来祥福院找叶知瑾算帐。 叶知瑾继续装傻,“我不懂弟弟说什么,二妹妹的事父亲一清二楚。弟弟若有疑问,可以去问父亲。” “你……!”叶耀先气得鼻孔张大,还要再说。 叶知瑾又不紧不慢道:“弟弟,在祖母这里不要如此大声,惊扰到祖母是不孝。时辰不早,你不用去国子监吗?哦,对了,我刚才在花园看见父亲身边长随,父亲好像还没出府吧?” 提到叶敏才,叶耀先气焰顿减。叶敏才不像老夫人和李素华,从不惯他,说打就打。想到屁股上的伤好像又在隐隐作痛,叶耀先吞下到口边的话。 叶耀先“呼”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指着叶知瑾咬牙道:“好,叶知瑾,你给我等着。”说完也不和老夫人行礼,拔脚跑了。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看叶知瑾、叶耀先你一言我一语,十分惊讶。 叶知瑾今日一番举动,完全打破她对叶知瑾的印象。叶知瑾过去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今日不仅口齿伶俐,还专挑叶耀先痛处下口。 叶耀先这个小霸王在叶知瑾面前非但没占到便宜,还在叶知瑾三言两语下落荒而逃。 老夫人不禁眯起眼,开始重新打量这个孙女。 她以往觉得叶知瑾沉默木纳,没有心机,即便嫁进四皇子府也帮不了侯府。就像叶岚,嫁去右相府多年什么忙也没帮上,曹元至今仍对叶敏才视若无睹。 她活了这把年纪,一个人有多少斤两,她打眼便知。 她看得出,叶知瑾并不愚钝,或许还很聪明,只是平日不爱说话,掩藏心性。如果叶知瑾果真聪惠,一旦嫁给赵炫业,以后对叶敏才、对侯府大有助益也未可知。 老夫人心里暗自盘算,看向叶知瑾目光也变了,好像狼嗅到了猎物,赌徒见到了金子。 老夫人神情不停变化,叶知瑾看在眼里。 “祖母,不知二妹妹何时能回来?”叶知瑾选择主动开口。 老夫人回过神,她原想问问昨日宫宴之事,却被叶耀先抢了先。刚刚见识过叶知瑾聪惠,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第二十二章 府中下人 老夫人话到嘴边舌头转了个弯,用从未有过的亲近语气对叶知瑾道:“不必担心,你二妹妹的事有你父亲做主。” 顿了顿又道:“你呀,平日总不出门,这不好。京城官家小姐夫人之间哪有不相互走动的?左相府是侯府亲家,也是李贵妃娘家,有空让夫人带你多去走动走动。” 如此明显的暗示,叶知瑾当然听得懂,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一礼,“多谢祖母,孙女记下了。” “嗯。”老夫人很满意叶知瑾态度,又看向叶知瑾身旁叶惠颖,“四丫头,你昨日表现不错。不过我听闻你的绣品被皇上选中,并非你绣得有多好。往后还是要跟你大姐姐多学学。” 叶惠颖起身行礼,“谢祖母教导,孙女记下了,往后定向大姐姐好好请教。” “嗯。”老夫人满意点头,目光又落向叶姝艳,随即沉下脸,“三丫头。” 叶姝艳刚刚一直在看戏,见叶耀先在叶知瑾面前三言两语败下阵来,暗骂叶耀先没用。这会儿听老夫人唤她,心中一慌。 府中一共四位小姐,三位都去参加宫宴,只有她没去,这事无论怎么说都没脸。叶姝艳赶紧起身站好,低下头不敢说话,两只手局促绞着帕子。 老夫人见状只觉气闷。 姜薇平日府中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却不会教女儿。叶姝艳成天穿金戴银,一身小家子气。样貌不比叶芊芊,机灵不比叶惠颖,才学女红又不及叶知瑾,偏还喜欢同别人争。 “三丫头,府里一共四位姐妹,只有你的绣品没被选上,你怎么瞧着一点事也没有?”老夫人不悦道。 叶姝艳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这能怪她吗?叶知瑾、叶芊芊绣得好,叶惠颖会讨巧,她也认真绣了,可技不如人有什么办法。 看叶姝艳一脸快哭的模样,老夫人更觉心烦,不耐烦挥挥手,“你们都去吧,我累了。” “是,孙女告退。”三人赶紧行礼退出了屋。 叶姝艳刚出屋眼泪就掉了下来,哭着跑出祥福院,看模样是去找姜薇斥委屈去了。 叶知瑾和叶惠颖走到中心花园,叶惠颖这才小声道:“大姐姐,我瞧祖母同你说话态度都变了,你往后要多加小心,不知祖母又在打什么主意。” 叶知瑾闻言心中微暖,“嗯,我知道了。” 叶芊芊辰时左右被叶敏才带回侯府。 “听闻二小姐看上去可不太好。“度芳院屋内,冬儿坐在桌边整理丝线。叶敏才上次送来不少丝线,叶知瑾让冬儿有空整理出来,备着以后用。 “听守门小厮说,二小姐进门时双眼红肿,脸比纸白,身上裙子皱巴巴。香菊一路扶二小姐回了屋。夫人得知二小姐回来,赶紧去了芊芷院。芊芷院婆子说,夫人哭的声音站在院子外都能听到。” “是吗?知不知道二妹妹受了什么罚?”叶知瑾微微笑道。 “知道,知道。孙四说,二小姐被抬出宫门时还晕着。太监告诉侯爷,皇后赏了二小姐十板子,又罚二小姐在正阳宫外面跪了一夜。天亮后,二小姐晕了,皇后这才放人。” “她受苦了。”叶知瑾语气淡淡。 “二小姐咎由自取,自己没本事还要去出风头。想出风头便罢了,还要拿姑娘做法子。”冬儿忿忿道。又一脸担忧问叶知瑾,“姑娘,往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叶知瑾不解。 “二小姐受罚丢人,她和夫人肯定猜到是姑娘做的,往后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姑娘呢。”冬儿忧心忡忡。 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无妨,会有办法的。”想了想又问,“冬儿,你了解咱们院里下人吗?” “这个啊……”冬儿手拄下巴,眨巴着圆眼睛认真想起来。 “度芳院有四个大丫鬟,除了我,就是春儿、红眉和红黛。春儿自小住在庄子上,之后才来的府里。春儿母亲己经过世,父亲还在庄子上。哦,听说春儿父亲原先是个秀才。” “秀才?!既然是秀才,为何会去庄子?”叶知瑾问。她过去不关注下人,这会儿也想了解了解, 冬儿见叶知瑾对下人有兴趣,起身走到叶知瑾身旁凳子坐下,“孙四说,春儿父亲早年考中秀才后再无寸进。后来得罪了一个官员,那官员将他送去衙门。衙门革了他功名,又将他罚成奴籍。春儿母亲因此得了重病,没多久就去了。“ “那春儿怎么来的度芳院?“ “春儿进府后曾在三小姐那里做三等丫鬟,没几天便被三小姐赶了出来。我们院子那会儿正缺人手,二夫人向来对度芳院不上心,随便把春儿送了来。后来院里有个大丫鬟放出府嫁人,春儿才做了一等丫鬟。哦,对了,春儿识字,我见她给父亲写过信。” “春儿识字?”叶知瑾有些意外。这年头下人一般不识字,更何况女子。冬儿识字,是因为冬儿从小跟她在一起,先生教书时,冬儿也会跟着学。转念一想,春儿父亲是秀才,春儿识字也不奇怪。 “嗯,春儿识字。”冬儿点头,“而且春儿做事认真,她管着姑娘膳食,从不马虎。有一次,姑娘和袁娘学刺绣,晚膳用的晚。小厨房送菜的说菜不算凉,可以吃。春儿不答应,非要小厨房重新热了送来,她说不能让姑娘吃坏肚子。我那天走到门口刚好听到。” “是吗?”叶知瑾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母亲走后,除了冬儿不会有人关心她,不曾想还有个春儿。春儿平日从不多话,她也从未留意过。或许有些人就是这样,只做不说。 “那红眉和红黛呢?”叶知瑾又问。 “红眉红黛都是家生子,他们原先在二小姐院里做二等丫鬟。红眉贪财,管着姑娘衣物,常把姑娘旧衣偷偷拿去送人。姑娘衣裳料子好,那些人拿了衣裳回去给自己女儿孙女穿。也因此常有人送红眉东西。红黛是钱管家侄女,钱管家是侯爷心腹。红黛平日嚣张跋扈,加上生得好,谁都瞧不上。红黛管院里洒扫,经常打骂小丫鬟,小丫鬟都很怕她。” “原来是这样……”叶知瑾若有所思,拿起茶壶给冬儿倒了杯水,“你接着说。” 第二十三章 受罚之后 冬儿没注意叶知瑾说什么,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笑着道:“姑娘,我觉得咱们院子宝蓁最有趣。” “哦?为何有趣?”叶知瑾此刻越发对院中下人有了兴趣。重生一次,无论怎样,她也要好好了解一下身边人。 “宝蓁是三等丫鬟,在院里做洒扫。宝蓁生得高大黑壮,力气比一般男子还大。有一次,前院来了两个小厮换旧石凳,他们费了好大力气只将旧石凳挪动了些,根本抬不走。这时宝蓁跑了过来,一把推开小厮,二话不说,两只手抱起石凳就走。宝蓁一直把石凳搬到院子外面才放下,院里人都看傻了。” 冬儿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叶知瑾也笑了。 “还有,还有……”冬儿忙不迭道,“宝蓁憨厚,平日除了干活,什么也不问。红黛有次心情不好找宝蓁茬,说院子不干净,让宝蓁重扫。宝蓁不理她,红黛急了,伸手去推宝蓁,宝蓁没还手。后来,宝蓁见红黛不停手,一把将红黛扛到肩上,红黛吓得哇哇大叫。宝蓁一直把红黛扛到茶水房,对陶嬷嬷说,红黛说话说的嘴巴干,她送红黛来喝水。” “呵呵……”叶知瑾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又笑了一会,冬儿收住笑,担忧道:“姑娘,咱们院里下人平日做活也算马马虎虎,要说有多忠心,那就不见得了。姑娘不与府里人来往,从来都一个人。院里下人惯会见风使舵,乐得清闲的愿意留在度芳院,想攀高枝的,都想去二小姐、三小姐院子。” 叶知瑾点头,人往高处走。叶芊芊受宠,叶姝艳有银子,她这个主子既不受宠也没银子,下人这样想很正常。 “那府里其他人呢?”叶知瑾问。 “府里下人我差不多都认识,比较好的也就几个。”冬儿掰着手指头数道,“赶车的孙四,前门的田勇,二门的王婆子,还有云悠院二等丫鬟秀竹。” “秀竹?”叶知瑾一愣。其他人在外院当差,冬儿自小在府里长大,认识他们不奇怪。秀竹是李素华院里丫鬟,按理冬儿不该和她熟识。 冬儿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姑娘,您忘了?您曾救过秀竹。” “我救过秀竹?”叶知瑾伸手指着自己一脸诧异。 “对,您救过秀竹。秀竹原是二夫人院里三等丫鬟,有一次,二老爷他……他……,二老爷有次喝醉酒,追着秀竹跑。秀竹吓得跑到花园,碰巧遇到姑娘。姑娘当时拦住了二老爷,说大白天这么做有失长辈尊严,二老爷这才悻悻离去。” 叶知瑾一怔,她记起好像有这么回事。 她当时去花园采梅,碰巧看见叶彭安在追一个丫鬟。她平日虽然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叶彭安大白天如此不知廉耻,她还是出言制止了叶彭安。 事后,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知道那丫鬟是谁,原来那丫鬟叫秀竹。 “秀竹后来不敢留在金羽院,向二夫人请离。秀竹感恩姑娘,想来度芳院。可二夫人怀疑秀竹在打鬼主意,没同意。当时夫人院里缺个三等丫鬟,二夫人便把秀竹送了过去。秀竹每次见到我都说,她一直感谢姑娘当时救她,有机会她一定要报答姑娘,她说秀竹不是忘恩之人。” 原来如此,叶知瑾心中感慨。看来自己并不孤单,冬儿、春儿、秀竹,他们虽是下人,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 叶知瑾想了想,朝冬儿招招手,“你过来,有两件事去办一下。” 冬儿凑近,叶知瑾伏在冬儿耳边低语几句。冬儿眨了眨圆眼睛,“好,姑娘,我这就去。” 芊芷院屋内。 叶芊芊侧卧床榻,头靠软枕,眼睛空洞望着帐帘。 李素华双眼红肿坐在榻边,一手端药碗,一手拿汤勺,一勺一勺将药喂进叶芊芊口中。叶芊芊嘴巴一张一合,表情木然。 一小碗药很快见底,李素华放下碗,用帕子轻轻拭去叶芊芊唇边药渍。 叶芊芊形容憔悴,李素华心如刀绞。女儿自幼娇生惯养,从未受过苦。如今又挨板子又罚跪,她越想越心疼,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 “母亲……”叶芊芊声音嘶哑唤李素华,眼珠动了动。 昨日宫宴散了以后,她被太监带到正阳宫寝殿外跪着。不一会儿,太监拿了板子过来,她吓得差点当场晕倒。 从小到大,她手指破个口都会叫唤半天,何曾挨过板子?还好,太监不知收了谁的好处,板子声音听着响,打在身上并不痛。 打完板子,皇后并未放她离开,她只好继续跪青砖地。眼见太阳落下宫墙,月亮挂上飞檐一角,皇后仍未让她起身。 渐渐地,正阳宫寝殿内烛火灭了,偶有经过的宫女太监也不见踪影,皇后仍未让放她离开。 正阳宫夜里一片漆黑,她一个人孤零零跪在殿外。就连巡夜士兵经过她身旁也不看她一眼,似乎对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二月的天,夜风依旧寒凉。她跪在地上被风吹了一夜,眼看天际泛白,她再也坚持不住,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马车里,叶敏才铁青着脸坐在对面。 她强撑起身子向叶敏才哭诉,她根本不知道赤松子为何会变,肯定是叶知瑾在故意害她。可叶敏才非但不听,还让她闭嘴。 “母亲,定是叶知瑾那贱人害我。”叶芊芊咬牙切齿道。 李素华握住叶芊芊冰凉的手,“是,绣品不会无缘无故变了模样,肯定是叶知瑾动的手脚。” “听说赤松子被皇后烧了,现在也找不到证据,但女儿的苦不能白受。”叶芊芊用力咬住嘴唇,嘴唇破了也未察觉。 “芊芊,先别想太多,把身子养好再说。你父亲现在不相信你,你又能拿她如何?”李素华忙拿帕子替叶芊芊擦去唇上血渍。 叶芊芊推开李素华的手,冷笑一声,“哼,女儿有办法。” 李素华手一顿,“你有什么办法?” “母亲,您知道那贱人现在最得意的是什么吗?” “什么?” “哼,她现在最得意的,不就是与四皇子那个婚约吗?” 李素华一愣,随即问:“你怎么知道的?”她从未对儿女提及往事,毕竟当年是自己主动求嫁,说出来没脸。 叶芊芊撇撇嘴,“母亲不必瞒女儿,女儿昨夜见过明香,是明香告诉女儿的。” “明香为何要告诉你这些?”李素华心中不安。 明香是李千兰贴身大宫女,明香找叶芊芊一定是李千兰的意思。李千兰平日有事都会找她,现在为何要把叶芊芊牵扯进来? 第二十四章 准备动手 “明香让女儿转告母亲,姨母让您想办法尽快拿回那贱人手里信物。母亲您瞧,姨母从未看上那贱人。那贱人只要没了信物,就没什么好得意的。以后等她出嫁,母亲您就给她选上一个好人家,让那贱人嫁过去生不如死。”叶芊芊面露狰狞。 李素华微微蹙眉,这样报复叶知瑾当然好,但信物岂是说拿就拿? 信物在叶知瑾手里,别说叶知瑾不给,即便叶敏才和老夫人也不会同意退婚。他们还指着叶知瑾做四皇子妃,攀龙附凤。 李千兰说的轻巧,让她拿回信物,实际哪有那么容易。她从未掌过家,除了云悠院里的下人,侯府根本没人听她的。 白依柔在世时掌侯府中馈,白依柔死后,老夫人为了抬高二房地位,把掌家权给了姜薇。 府内下人吃穿月银、活计分派、是去是留,都是姜薇说了算。去度芳院拿信物要人帮忙,她没人手,总不能亲自去叶知瑾院子找吧。 叶芊芊看出李素华为难,开口道:“母亲,女儿有办法拿到信物。” 李素华回过神,一脸狐疑看着叶芊芊,“你有什么办法?” “母亲,度芳院的红眉、红黛原来是芊芷院丫鬟。” 李素华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你……你想怎么做?” “哼!”叶芊芊冷笑一声,“红眉贪财,红黛是钱管家侄女,他俩在芊芷院就不安分,女儿讨厌他们才将他们赶了出去。” “既然被你赶走,他们又怎会听你的?” “母亲有所不知,红黛便罢了,那红眉在芊芷院时和香菊有些交情。女儿可以让香菊去找她,只要多给她些好处,不怕她不帮咱们。红眉是度芳院一等丫鬟,她能进叶知瑾屋子。” “可是……”李素华犹豫。叶芊芊话说得没错,但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叶芊芊见李素华仍在犹豫,从床上撑起身子,“母亲,姨母还在催您呢!姨母说上次的事没办好,这次再不加紧,她以后就不管女儿和弟弟了。母亲,姨母说上次的事,是什么事?” 李素华心中一跳。上次的事?上次的事当然是派人去大清山杀叶知瑾,但不能告诉叶芊芊。没想到李千兰竟用儿女前程威胁她。 “母亲,拿回信物不仅能给姨母一个交待,还能去了叶知瑾的护身符。那贱人失了信物,父亲祖母都不会多瞧她一眼。一举两得,您还在犹豫什么?”叶芊芊催促道。 李素华心中惴惴,自从嫁入侯府,她从未做过出格之事。事情成了当然好,如果败了怎么办? 眼下李千兰不惜让受罚的女儿带信,又用儿女前程威胁她,说明李千兰真急了。她很了解这个姐姐,在相府就霸道,翻脸不认人,有时甚至连父亲面子都不给,她可没本事和李千兰闹开。 大清山杀叶知瑾失手,李千兰暴跳如雷,说非杀了办事不力的李灼,还是她想方设法拦下。如果这次再拿不回信物,还不知李千兰会做出什么来。 “母亲……”叶芊芊见李素华沉默,忍不住又唤了声。 李素华心里轻轻叹了声,罢了,为了儿女,总要冒回险。 “芊芊,可以让香菊去找红眉,但红眉拿了信物不能交给香菊。事情顺利自然好,一但出了差池,你父亲不会放过你。这样,让红眉把信物交给青兰。青兰是母亲的人,即便出事,你父亲也不会太为难母亲。” 叶芊芊闻言终于露出笑容,“女儿听母亲的。”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看叶知瑾丢了信物失魂落魄的模样。 李素华替叶芊芊掖好被角,“五日后观音菩萨寿诞,母亲会带府里小姐去寒云寺进香。趁叶知瑾不在度芳院,红眉可以去拿信物。” 叶芊芊顾不上身上疼痛,掀开锦被伸脚去找绣鞋,“女儿这就让香菊去找红眉。” 晚间,叶知瑾用过晚膳,见春儿正在收拾碗碟,“春儿,你待会儿收拾,我有话问你。” 春儿放下碗碟,朝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请小姐吩咐。” “春儿,听闻你父亲曾是秀才?”叶知瑾问。 春儿一愣,除了冬儿,叶知瑾从不与他们多话。她原以为叶知瑾有事吩咐,不曾想,叶知瑾竟问起父亲。 春儿低下头,小声道:“回小姐,奴婢父亲的确是秀才,只是……”除了冬儿,下人在叶知瑾面前都自称奴婢。 “只是什么?”叶知瑾接着问。 春儿深吸口气,抬起头,“父亲后来被革了功名。” “为何?” “父亲早年考中秀才后再无寸进。父亲一心读书,家里只靠母亲帮人做些针线维持。日子久了,家里也慢慢艰难起来。父亲没办法,想变卖祖上珍藏的《北风图》贴补家用。经人引见,父亲认识了一个想买画的人。那人是个官,看到《北风图》后想据为已有。那人以赏画为由,用赝品替换了真《北风图》,又跑去衙门告父亲卖赝品。父亲无权无势,衙门的人很快判父亲有罪。父亲被革去功名,贬为奴籍。再后来,父亲被侯府买去了庄子,可是母亲……母亲……”说到此处,春儿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流了下来。 叶知瑾轻叹,春儿一家遭遇或许每天都在发生,普通人哪里能承受权贵的欺压。 “春儿,知道谁害你父亲吗?” 春儿点头,“知道,是兵部职方,朱贵。” 朱贵?叶知瑾记下这名字,又问:“春儿,你想替父亲申冤吗?” 春儿止住眼泪,踌躇地看着叶知瑾,“小……小姐,奴婢没本事替父亲申冤。” 叶知瑾看了春儿半晌,忽然正色道:“春儿,我能信任你吗?” 春儿一愣,赶紧跪下,“父亲自幼教导春儿,做人不能见利忘义,更不可背主求荣,春儿绝不做对不起小姐的事。” 叶知瑾心中微酸,春儿一家遭遇悲惨,然而环境变了,身份变了,春儿却能一直保持本心。 想来春儿父亲为人正直,否则也不会把春儿教导的如此懂事。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富甲一方的商人,甚至都没春儿一个丫鬟明理。 叶知瑾稍稍平复心情,“春儿,你先起来,我有话对你说。” 春儿伸手抹了下眼角泪水,依言站起身。 第二十五章 寒云寺 叶知瑾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春儿身前,“你在府里日子不短,相信你也看的出,我在府里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姐。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安稳度日,受不受宠对我来说不重要。可有人却连这个安稳也不肯给我。我此次从豫州回京,半路竟遇到黑衣人劫杀,若非侥幸得救,我恐怕早已葬身大清山。这件事除了冬儿,只有你知道。” 春儿瞪大眼睛,“小……小姐,为……为何有人要杀你?” 叶知瑾走回椅子坐下,“这世上本就如此,有人怜悯弱小拯救苍生,也有人为利益不顾一切,视人命如草芥。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值得我信任。我现在的确无法替你父亲申冤,不过总有一天我能做到。而现在,我要你忠心为我做事,春儿,你愿意吗?” 春儿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春儿忠于小姐,绝不背叛小姐。” 叶知瑾满意点头,“嗯,去把冬儿叫来。” 春儿出了屋,一会儿和冬儿一并进来。 叶知瑾看冬儿一脸有话要说,“说吧,看到了什么?” 冬儿见春儿站着没动,叶知瑾也没有要春儿出去的意思,直接开口道:“下晌有个小丫鬟来找红眉。小丫鬟走后,我看见红眉鬼鬼祟祟往院子外走,便跟了上去。红眉一直走到花园假山才停下。我远远瞧见香菊在等她,她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我不敢靠太近,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后来,我看见香菊塞了个包袱给红眉,红眉拿了包袱就回来了。” “做得好。”叶知瑾点头。 “姑娘,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包袱里是什么,如果红眉拿了不好的东西回来就糟了。” “不用,我若没猜错,包袱里应该是给红眉的好东西。” 叶知瑾轻轻笑了笑,“看来明日府里该有动静了。” 次日,李素华给告诉老夫人请安时说,十九那天想带府里小姐去寒云寺进香。 老夫人并未多想,点头应下。府里主子每年都会去寒云寺进香。眼下适逢春日,十九是观音菩萨寿诞,府里人正好去踏春。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后问冬儿,“叶耀先在哪儿?” 冬儿想了想,“今日应该在国子监。不过国子监十九那天休沐,大少爷应该会回府。” “这么巧?”叶知瑾若有所思。 “春儿,你过来。” 春儿凑近,叶知瑾伏在春儿耳边低语一番。 “奴婢这就去。”春儿行礼走出屋。 这一天,叶知瑾意外将四个大丫鬟全部叫进屋。她让丫鬟们帮着收拾屋子,一连几天均是如此。 二月十九,天气晴好,暖阳照遍京城大街小巷,仿佛急于将人们赶出屋。 皇帝昨日率文武百官亲临观月台,祭祀进行了整整一天。今日又逢观音寿诞,皇帝闭朝,百官休沐。 辰时一刻,侯府一众女眷坐上马车前往寒云寺,叶芊芊和老夫人未曾同行。 寒云寺坐落在城外二十里处。 寒云寺屹立百年,久负盛名,香火常年旺盛。就连皇帝赵康也舍近求远,常去寒云寺听海净住持谈佛讲经。 今日城门口十分拥挤,出城马车早早排起了长队,行人小贩只能贴着城墙边进出。 侯府马车避过熙攘人流,排到队伍最后。今日城里寺庙人满为患,达官显贵都会选择城外寺庙进香,侯府也不例外。 侯府马车跟在队伍后面缓缓向前,排了足有一个时辰方才出城。 侯府今日出了三辆马车。叶知瑾同李素华一辆,叶姝艳同姜薇一辆,叶惠颖同宋雪梅一辆。 马车里,李素华一直不动声色打量叶知瑾。 叶知瑾佯作不知,头靠车座,闭目养神。她平日就冷冷淡淡,少言寡语,现在这副模样也不奇怪。另外两辆车里都是亲母女,气氛自然比他们容恰。 因在城门口耽搁过久,侯府马车到寒云寺时已近晌午。 寒云寺今日也异常热闹,大殿内人头攒动,香客前胸贴后背,几乎没有落脚之处。幸而侯府提前派人打了招呼,寺里一早给备下了厢房,否则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侯府众人下了马车,径直前往厢房,准备午膳后再去前殿进香。 众人进了厢房重新梳洗。梳洗完毕,小僧送来斋菜,众人不慌不忙开始用膳。用罢午膳,喝了安神茶,小憩片刻才起身前往前殿。 晌午过后,前殿香客已散去大半。 叶知瑾走到金身观音前蒲团跪下,点燃三枝香执于胸前,闭上眼,心中默念,“母亲,您在那里可还安好?七年了,女儿真的好想您。母亲,女儿不知为何又重活了一次,女儿上一世死的凄惨,您在天有灵,保佑女儿找到仇人,保佑女儿这一世平安。” 叶知瑾恭恭敬敬给金身观音磕了三个头,将香插进香炉才起身走出大殿。 出了大殿,李素华、姜薇、宋雪梅回厢房。叶姝艳一把拉住叶知瑾,“大姐姐,天气这么好,我们去寺里走走吧。” 深闺小姐少出门,叶知瑾也不愿回厢房,既然来踏春,就该四下转转。叶知瑾朝叶惠颖微微一笑,“四妹妹,一起吧。” 叶惠颖含笑点头。 三人带着丫鬟在寺内闲逛,侯府侍卫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寒云寺占地不大,正殿高大宽阔,几根古旧圆柱支在殿前石阶。大殿顶上铺有暗色青瓦,飞出两侧檐角。 两株环粗古杏立在正殿两旁钻云入天。杏叶片片,筛出星星光点,撒在叶知瑾他们身上明明暗暗。 殿前半人高鼎炉内插满高低香烛。青烟冉冉,束束光影中烟尘飞舞,肃穆大殿又添几分飘渺。 大殿旁竹径通幽,延向深处,隐隐现出禅房一角。 叶知瑾正信步闲走,忽见一光头僧人迎面而来。僧人低着头,脚步匆匆,好像没看到他们。 叶知瑾停住脚,不好的预感由然而生。或许重生一回,她对不合理的事总很在意。 僧人平日念佛颂经,心平气和,走路四平八稳。即便有事,也不会显出急躁。遇到香客更会放缓脚步,合什行礼,让香客先行。 眼前僧人脚步飞快,丝毫没有避让之意。叶知瑾心念飞转,拉住冬儿往旁快走两步,一转身,隐到一棵粗壮杏树后。 叶知瑾从树后偷眼,见光头僧人边走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阳光下,那东西闪出一抹寒光,原来是柄匕首。 第二十六章 海净大师 说时迟那时快,光头僧人手持匕首,一个箭步朝叶知瑾扑去。 叶知瑾提前避到树后,僧人一扑落空愣了愣,他似乎没料到叶知瑾会提前躲避。杏树足有两人环抱粗,隔着树,他无法伤到叶知瑾。 叶姝艳和叶惠颖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快来人!快来人!” 侍卫听到叫声,忙抽了兵器朝这边跑来。 僧人一扑落空,并未放弃,对跑来的侍卫视若无睹,晃动身形又朝树后叶知瑾追去。 千钧一发,一条黑影形同鬼魅闪了出来。 黑影手中寒光一闪。“啊!”,僧人惨叫一声,捂住流血的手腕,“当!”,匕首掉落在地。 黑影并未停手,手中寒光又一闪。“嗤!”,轻微皮肉划开声响过,僧人脖颈现出一道淡淡血痕。 僧人伸手捂住脖颈,血从手指缝中流出。僧人口中发出“呵呵”声,瞪大眼,转头去找黑影。 黑影身形一闪,早已不见踪影。 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叶姝艳和叶惠颖甚至忘了尖叫。 侯府侍卫此刻已跑上前,将叶姝艳和叶惠颖护在中间。他们本就离的不远,他们只注意周围香客,没料到寺内僧人会行凶。 脚步声嘈杂,寺里赶来一众僧人。叶知瑾和冬儿这才从树后走出来。两人并未惊慌,有了大清山遭遇,眼下不过再来一次。 冬儿不客气开口问领头僧人,“这位师傅,贵寺僧人为何要杀我家小姐?” 领头僧人看了眼地上人,朝叶知瑾合什,“阿弥陀佛,叶小姐,此人并非本寺僧人,你瞧……” 他指着地上人道:“此人头上没有戒疤,头发也刚刚剃去。” 叶知瑾顺着僧人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地上人光头锃亮,没有戒疤,头上还有几道新伤口,明显是刚刚剃头所伤。原来是个假和尚。 叶知瑾不奇怪有人冒充和尚,她问领头僧人,“你认识我?”她常年不出府,自问京城没几个人认识她,寒云寺和尚为何认识她? 领头僧人施了一礼,“叶小姐,住持请您一叙。” “住持?!海净?!”叶知瑾瞪大眼。 除了皇帝,海净很少见外人,即便当朝一品大员也不一定能见到海净。而海净现在却要见她。 “叶小姐,请。”领头僧人朝叶知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小姐请放心,本寺已派人去衙门报官,这里会有人处理。” 叶知瑾吩咐冬儿,“冬儿,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跟着僧人朝大殿旁竹径走去。 叶姝艳和叶惠颖在后面愣愣看着。 竹径深处立有一座小院。叶知瑾跟领头僧人走进院子。院内绿竹石桌,清雅安静,正对面有间禅房。 僧人走到禅房前停下,伸手推开禅房门,侧身对叶知瑾合什,“叶小姐请。” 叶知瑾并未多想,微提裙角跨进禅房。 禅房内飘散淡淡檀香味,一柱细香插在香炉内已燃去半截。一缕风从叶知瑾身后吹进禅房,轻轻扫落香灰。 海净盘腿闭眼端坐矮榻,手中紫檀佛珠不停转动,口中低声吟诵。海净脸庞瘦削,不如想像中慈眉善目,青灰色僧袍穿在身上略显宽大。 “阿弥陀佛,叶施主请坐。”海净睁开眼,伸手指了指方桌前圆凳。 叶知瑾微微颔首,走到圆凳落坐。 “不知大师找小女何事?”叶知瑾开门见山。 海净并未立即作答,目光复杂打量叶知瑾。海净不说话,叶知瑾也不追问,平静与海净对视。 半晌,海净收回目光,缓缓道:“阿弥陀佛,叶施主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叶知瑾想了想。她第一个猜李贵妃派假和尚来杀她,又觉不是。今日侯府出行人多,时机不对。 李贵妃嚣张,并不莽撞。不是李贵妃又是谁?李素华?更不可能。李素华只听命李贵妃,不会擅作主张。 叶知瑾起身向海净行了一礼,“小女愚钝,请大师赐教。” 海净点点头,“此人来自礼部主事陆同府上。” “陆同?!”叶知瑾在记忆里搜寻一番,确定不认识陆同,甚至连名字都未听过。 “此人并非大康人,也不在陆府当差,陆同甚至都不知道他存在。”海净又道。 叶知瑾讶然,“陆同既不知此人,大师为何说他来自陆府?” “阿弥陀佛,陆同嫡子际乐天曾救过此人一命,此人只听命陆乐天。若贫僧说,陆乐天在国子监与你那弟弟交情不错,叶施主可明白?” 叶知瑾恍然,原来是叶耀先找来的人。 “此人不想要你性命,只想在你脸上划几刀。”海净道。 叶知瑾咬牙。好个叶耀先,就因前几日在祥福院丢了面子,就找人来毁她容貌?又或是替叶芊芊出气?不管哪样,叶耀先小小年纪如此狠毒,也不知谁教的。 “多谢大师。”叶知瑾又朝海净行了一礼。她不追问海净为何知道这些,有些话点到为止,她知道海净在帮她就够了。 “阿弥陀佛,施主命格贵重,奈何前路坎坷。失亦是得,得亦是失,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海净又缓缓道。 叶知瑾心头一跳,海净话说得若有似无,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多谢大师,小女告退。”叶知瑾行礼退出禅房。 禅房门关上,里间走出一黑衣人。海净面色如常,“王爷为何要救此女?” 来人走到圆凳落坐,“王爷只吩咐我护她性命,其它不问。” 海净从蒲团上站起身,“裴衡,此女身带戾气,携两世之怨,王爷不怕吗?” 裴衡拿起桌上茶壶倒茶,“大师,王爷何时怕过?” 端起茶盏凑至唇边又笑了笑,“叶耀先的事还是大师告诉她比较好,免得王爷说我多事。” 叶知瑾出了禅房心中疑惑,海净对假和尚的事一清二楚,为何只字不提救她的人? 海净看似从不露面,其实寺内所有事情都瞒不过海净。海净肯定知道谁救了她。 叶知瑾顺原路返回,看见冬儿等在原地。 “姑娘,没事吧?”冬儿迎前问道。 “没事,我们走吧。”两人朝厢房走去。 “吱呀!”叶知瑾推门走进厢房,厢房内所有人都起身围上前。 李素华问:“知瑾,海净大师为何找你?” 其他人也都看着叶知瑾,毕竟海净很少见外人,今日却单独见了叶知瑾。 面对众人好奇目光,叶知瑾淡淡道:“寺内混进假和尚,海净大师怕我受到惊吓,请我去安慰几句。”说完也不管众人是何表情,吩咐冬儿收拾东西回府。 一番折腾过后已近申时。侯府女眷出了寒云寺,坐上回府马车。 而叶知瑾在寒云寺遇袭时,侯府也出事了。 叶耀先晕倒在花园,老夫人赶去花园找叶耀先,刚巧撞见假山前红眉和青兰在交换东西,老夫人将二人抓个正着。 侯府马车刚在府门前停下,下人跑来禀报,老夫人请叶知瑾和李素华去祥福院。 第二十七章 人脏并获 叶知瑾走进老夫屋内,见叶敏才和老夫人一站一立面沉似水。红眉、青兰跪在地上小声抽泣。二人发髻散乱,脸颊红肿,嘴角还渗着血。 “都来啦!”老夫人见叶知瑾和李素华进屋,开口道。 叶知瑾和李素华上前行礼。 青兰偷偷瞄了眼李素华,暗暗松了口气,夫人回来了,她有救了。红眉面如死灰,叶之瑾回来了,她恐怕在劫难逃。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老夫人脸色不好,指着地上人二人问李素华。 李素华心里七上八下。进屋瞧见青兰、红眉跪在地上,便知出事了。但她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 “母亲,听说耀先晕倒在花园,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老夫未开口,叶敏才“呯!“一掌拍在桌上,朝李素华吼道:“你还好意思问怎么回事?!你让这两个贱婢做的好事!李素华,你把侯府当什么地方了?” 老夫人也沉下脸,“耀先被人打晕,已经回屋休息了,你还是先说说这件事吧。” 李素华知道今日要坏事。 看情形,老夫人和叶敏才已经逼问过红眉、青兰。应该知道了事情原委。红眉便罢了,青兰是她丫鬟,她无法抵赖。 李素华额头逼出汗,支支吾吾问叶敏才,“侯……侯爷,不知……不知他们犯了何事?” 叶敏才大怒,气冲冲摊开桌上两个包袱,指着包袱里东西问李素华,“李素华,你竟敢装傻!看看这是什么?!” 坐在一旁叶知瑾突然站起身,一脸惊讶走到桌前,看着其中一个包袱里东西道:“呀!这不是我的东西吗?父亲,这是母亲留给女儿的,为何会在这里?” 包袱里有块玉佩和一张纸。玉佩上刻有赵炫业名字,那张纸则是李贵妃亲手写下的许诺书。两件东西是李贵妃当年交给白依柔的信物。 “知瑾,你先等等,为父一会儿再给你解释。”叶敏才缓了语气安慰叶知瑾。 “是,父亲。”叶知瑾依言坐回椅子,悠闲端起手边茶盏。好戏开场,她就等着看李素华如何自圆其说。 李素华行事谨慎,善于隐忍,嫁入侯府多年从未出过错。李素华同老夫人和姜薇之间的矛盾,都藏在她的隐忍之下。 李素华什么都能忍,唯有子女受伤害不能忍。叶芊芊被皇后责罚,李素华对她的态度早已由过去的无所谓转成了恨。被仇恨包围的李素华,终于开始犯错。 叶知瑾啜了口茶,今天的事和她预想中差不多。 宫宴过后,她猜到李贵妃会让李素华帮忙偷信物。她让冬儿平日多留意院里下人动静。李素华不掌家,没有人手,想拿信物,势必要借助芳院里的人。 果然,冬儿看见红眉偷偷去见了香菊。 她那几天让四个丫鬟留在屋里收拾东西,就是让红眉看信物放在哪里。引鱼上钩,当然要用最好的饵。 当李素华说十九那天要带府里小姐去寒云寺进香,她猜到红眉要动手了,便设下了这个局。 她先让春儿去惠思院找叶惠颖,让叶惠颖转告叶文志,十九那天想办法引叶耀先去花园。叶耀先平日喜欢欺负叶文志,叶文志去引,叶耀先肯定上钩。 她又让冬儿告诉宝蓁,十九那天去花园里候着。如果叶耀先来了,先将其打晕藏进假山洞。等红眉出现,再把人拖到假山后放下。 今日出门前,她叮嘱春儿留意红眉一举一动。一但红眉偷了信物,赶紧去祥福院找老夫人,告诉老夫人叶耀先晕倒在花园。府里主子不在,只能来祥福院求救。 老夫人最疼叶耀先这个嫡孙,听到叶耀先晕倒,一定会迫不及待赶去花园。 叶耀先晕倒在假山后,红眉和青兰在假山前。老夫人因为孙子晕倒,一定会盘问假山附近的人。人脏并获,红眉青兰根本无从抵赖。 “说!到底怎么回事。“叶敏才声音传到叶知瑾耳中。 叶知瑾放下茶盏,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看向屋中焦头烂额的李素华。 李素华此刻脸憋得通红,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李素华看了眼愈加暴怒的叶敏才,眼圈一红,委屈道:“侯爷,我今日带府里人去寒云寺,实在不知府里发生了何事。” 说完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青兰,“青兰,快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青兰一惊,抬头对上李素华期待与不舍的目光。青兰心下一凉,她忽然明白了,夫人要她顶罪。 她和姐姐青芝一直在李素华身边当差,李素华待他们姐妹都算好。如果再坚持说李素华指使她偷信物,非但她自己跑不掉,或许还会连累姐姐。 青兰万念俱灰,朝老夫人和叶敏才磕了个头,“老夫人、侯爷,此事乃奴婢一人所为,与夫人无关。奴婢听闻大小姐有块美玉,想拿来孝敬夫人。想夫人以后能给奴婢寻一门好亲事,这才请红眉帮的忙。” 借口如此拙劣,叶敏才当然不信,拿起桌上另一个包袱扔到青兰面前。包袱散开,里面银票首饰撒落一地。 “哼!你一人所为?那你说说,这些东西哪来的?”一个丫鬟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多贵重之物。 青兰又磕了个头,“回侯爷,这些东西是奴婢从夫人那里偷的。奴婢想,只要玉到手,即便夫人发现,也不会责怪奴婢。” 真是个忠心的丫鬟!叶知瑾心里轻叹。青兰一番话错漏百出,老夫人和叶敏才虽然不信,但此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果然,叶敏才还待继续追问,老夫人开了口,“行了,敏才。” 叶敏才一愣,但还是住了口。 老夫人深吸口气,看了眼李素华,目光落向跪在地上二人,语气冰冷,“红眉偷窃背主,见利忘义,打十板,发卖出府,府中家人一并发卖。青兰见财起意,心术不正,拖出去打死。” 几个粗壮婆子走进屋,拖起红眉和青兰便往外走。 青兰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任由婆子们拖拽。红眉大惊失色,刚要开口喊绕命,一块破布塞进口中。 “呜……呜……”红眉扭动身体,朝叶知瑾拼命摇头。 “拖出去!”老夫人喝道。 婆子们不敢怠慢,七手八脚将红眉抬出了屋。 第二十八章 无知蠢妇 下人出去后,刘嬷嬷关上屋门。四位主子都未开口,屋内陷入沉默。 半晌,老夫人朝叶知瑾勉强笑了笑,“知瑾,都是下人做的好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拿好东西,先回院子吧。” 叶知瑾起身向老夫人和叶敏才伏了伏,“多谢祖母,多谢父亲。度芳院下人做错事,都是知瑾平日管教不严。劳祖母、父亲费心,实在有失孝道。知瑾告退。”说完拿起桌上信物,也不看李素华,径自走出屋。 叶知瑾走后,老夫人对仍在小声抽泣的李素华道:“你也回去吧,以后要仔细下人,不可再生事端。” 李素华偷偷看了眼叶敏才,见叶敏才脸色铁青,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李素华知道,叶敏才这回是真生气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李素华向老夫行礼,低头退出屋。 李素华走后,刘嬷嬷又关上屋门。屋内母子二人又再度沉默。 良久,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唉……敏才,你是不是觉得我偏袒李素华,坏了你的规矩?” 叶敏才咬着后槽牙,双手攥拳,低头不语。 老夫人见状又叹了声,“唉,我知道你重规矩,我从未想过要坏了你的规矩,你以为我今日为何要大事化小?” 叶敏才抬头看了眼老夫人,仍未开口。 老夫人无奈,只得继续道:“李素华指使红眉偷知瑾信物,她打什么主意,你我心知肚明。但你想过没有,此事一旦闹开,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叶敏才终于说话了,语气满含怒意。 “李素华是侯夫人,一旦事情闹开,你让她在府里怎么做人?二房、三房的人又怎么看她?堂堂侯夫人去偷前夫人女儿的东西,事情传扬开,非但她丢人,你的脸又往哪儿放?别忘了,李素华不仅是你夫人,她还是左相府嫡小姐,姐姐是宫里的贵妃。她出丑对你有何好处?对侯府又有何好处?” 提到李贵妃和李延,叶敏才缓了神色,“母亲,您的意思是……?” 老夫人又长叹一声,“唉……你怎么还不明白,咱们侯府需要左相府和李贵妃帮衬,现在不能落了李素华面子。” “母亲,我……” 老夫人摆手打断叶敏才,“我知道你因何生气。知瑾明年及笄,只要知瑾与四皇子亲事成了,对咱们侯府有好处,你怕李素华搅了这桩亲事。” “正是!”叶敏才重重捶了下桌子,桌上茶盏跳了跳。 老夫人点点头,“说实话,我本不看好这桩亲事。知瑾性子沉闷,没有家世,即便嫁给赵炫业,怕也帮不上咱们侯府。就像你妹妹,嫁去右相府这么多年,可曾帮到侯府半分?但最近几天下来,我也瞧出些名堂。知瑾并不愚笨,只是不善表露。倘若她以后真能帮到咱们侯府,我们还是要尽力促成这桩亲事。” 叶敏才用力点头,“母亲所言极是。” 老夫人见叶敏才气消了些,又劝道:“李素华这么做,无非想让二丫头嫁给四皇子,二丫头与四皇子沾亲,她不想便宜了知瑾。” 叶敏才闻言,刚消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哼!她就是个无知蠢妇!且不说她的打算是否能成,不问过我意思就擅作主张,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侯爷?知瑾与四皇子早有婚约,明年及笄便能光明正大嫁去做四皇子正妃。李素华想得美,她以为没了知瑾,芊芊就能嫁过去了?真是痴人说梦!她也不好好想想,知瑾是侯府女儿,芊芊也是。李贵妃瞧不上知瑾,同样也瞧不上芊芊。京里好人家有的是,四皇子选谁不行?哼!真是愚蠢。” 叶敏才说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喝得有些急,呛得他连咳几声。 老夫人示意刘嬷嬷将帕子递给叶敏才,“你说的对,知瑾的亲事不能放弃,如果失了这机会,往后再想攀上皇家就更难了。你以后多提点提点李素华,让她行事不可莽撞。” 叶敏才接过刘嬷嬷递来的帕子,拭去嘴边茶渍,“母亲,你我都知道,皇上至今未立太子,四皇子有机会继承皇位。夺嫡要助力,娶妃看家世。咱们明白这道理,李贵妃当然更明白。咱们侯府并无实权,即便再出几个芊芊这样的美人,李贵妃也瞧不上。李贵妃本就出身左相府,怎么可能为了芊芊放弃一个拉拢世家的机会。” 老夫人点头,“李素华目光短浅,只考虑女儿前程,看不清其中利害。知瑾的婚约一定要保,这关系到咱们侯府的将来。” 叶敏才放下帕子,长叹一声,“唉……母亲,还是您明白儿子。” 老夫人见叶敏才总算消了气,又继续劝道:“话说回来,李素华自打进门也未出过错。我不让她管家,她也没说什么,和姜薇面上也过的去。只是事情牵扯到儿女才失了分寸。你回去同她好好说,我想她会明白。” 叶敏才点了点头,“是,母亲,儿子知道了。” 叶敏才走后,刘嬷嬷走到老夫人身后,轻轻替老夫人捶肩,“夫人今日是把侯爷气着了。”刘嬷嬷服侍老夫人一辈子,同老夫人感情不一般,别人不敢说的话她敢说。 老夫人无奈摇了摇头,“老大不喜欢旁人擅作主张,你瞧他袭爵后重新立侯府规矩就知道,李素华这次做的的确过了。” 沉默半晌,老夫人忽然问刘嬷嬷,“李素华平日是不是太闲了?芊芊是老大嫡女,老大怎会不替芊芊考虑?如果李素华太闲,成日胡思乱想,我便让姜薇分些事给她。还有,知瑾的院子不能再出事。你明日把人伢找来,让知瑾自己挑些下人,下人卖身契也给她。叫姜薇往后别插手度芳院,免得横生枝节。” 刘嬷嬷笑着应道:“是,还是老夫人想的周到。”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冬儿和春儿跟进屋。冬儿帮叶知瑾更衣,叶知瑾换好衣裳走到椅子坐下,“春儿,今天做得很好。” “小姐安排周详,奴婢只是照做。” 叶知瑾将信物递给冬儿,“拿去放好,这东西看着碍眼,不过暂时还有些用。” 叶知瑾又问春儿,“文志没事吧?” “没事,二少爷今日拿了本书在大少爷院子外边走边看。大少爷得了消息,跑出来追二少爷,二少爷一路把大少爷引到了花园。宝蓁打晕大少爷后,二少爷便跑了。” 叶知瑾轻轻笑了笑。叶耀先不学无术,自己书念不好,还讨厌别人念书。叶文志读书好,叶耀先为此没少挨叶敏才教训。叶文志故意拿书在叶耀先面前晃,叶耀先不追才怪。 “小姐,院子里其他人怎么办?”春儿问。 听闻叶知瑾今日在寒云寺又险遭不测,春儿终于明白叶知瑾为何说自己处境危险。 叶知瑾听出春儿话里担忧,“暂时不用管,二婶那里会有安排。” 青兰的鬼话骗不了叶敏才和老夫人。老夫人不深究,无非给李素华留面子,毕竟李素华身后有李延和李贵妃两座靠山。李素华刚出错,怕失了叶敏才信任,暂时不会做什么。 第二十九章 意外之喜 另一边,李素华离开祥福院后并未回云悠院,她朝叶耀先院子走去。老夫人说叶耀先并无大碍,她并不放心。 李素华到了叶耀先院子,下人说叶耀已经睡了。出了叶耀先院子,李素华又朝芊芷院走去。 芊芷院,叶芊芊正心神不宁在屋内走来走去。 宫宴归来,她一直在屋内养伤,身子好了不少。她白日里在屋里休息,下人没来打搅,府里发生的事,她也刚得知不久。 香菊说红眉和青兰在花园被老夫人当场捉住。刚刚祥福院传来消息,红眉连同家人一并被赶出府,青兰被活活打死,老夫人这次下了狠手。 她听得脊背发凉,幸好是青兰去见红眉,如果是香菊,这把火肯定会烧到她头上。 “芊芊。”叶芊芊正想着,李素华走进屋。 见母亲进门,叶芊芊慌忙迎前问:“母亲,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祖母为何会去花园?” 李素华拉叶芊芊在榻边坐下,“此事蹊跷,你弟弟被人打晕在花园,你祖母去找他,正好遇到红眉和青兰,实在太巧了。” “弟弟为何去花园?” “小厮说他去追叶文志。”李素华摇了摇头。 “母亲,红眉、青兰被捉住,祖母和父亲怎么说?” 李素华苦笑一声,“还能怎么说,青兰顶了罪,但我瞧你祖母和父亲并不相信。或许你祖母不想将动静闹大才没为难我。” 叶芊芊闻言放下心,随即又泄了气,有气无力道:“母亲,这次没拿到信物,往后就更难了。” 李素华沉默。这次打草惊蛇,老夫人和叶敏才已然起了疑心,再想拿信物的确难上加难。 叶芊芊和李素华相对无言。 半晌,叶芊芊忽然跳了起来,李素华吓了一跳,“芊芊,你干什么?” 叶芊芊一把攥住李素华的手,“母亲,您说今天的事会不会是叶知瑾那贱人搞的鬼?她知道我们在打她主意,故意安排好等我们上钩?” 李素华微微皱眉,她其实也怀疑叶知瑾,“你为何这么说?” “哎呀,母亲,上回皇后选绣品您还没瞧出来?那贱人平日闷不吭声,其实鬼的很。今天的事说不定就是她做的。” 李素华咬了咬牙,“这样,母亲明日先问问你弟弟再说。如果真是叶知瑾搞的鬼,母亲一定不放过她。”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红眉、青兰一个发卖,一个被打死,府内下人噤若寒蝉。 叶知瑾第二天并未去祥福院请安。府里昨日刚出事,老夫人今天应该没心情应付他们。 叶知瑾用罢早膳走出屋。 院子里阳光正好,冬儿搬来摇椅。叶知瑾坐进摇椅舒服地闭起眼。摇椅来回轻晃,叶知瑾渐渐又有了睡意。 春儿站在摇椅旁,拿小扇替叶知瑾遮住脸。冬儿坐在石桌前“咔吧,咔吧”剥核桃。叶知瑾告诉冬儿吃核桃对皮肤好,冬儿有空就会给叶知瑾剥核桃。 度芳院下人今日分外勤快,干活时也不再交头接耳。他们见叶知瑾在院里晒太阳,于是扫地的提起扫帚,端盆的放轻脚步。 红眉、青兰一个发卖,一个被活活打死,下人全都吓着了。侯府规矩严,却从打死过人。下人平日犯错,打几个板子,罚些月银,最重也就发卖出府,直接打死从未有过。 老夫人杖毙青兰终于让下人明白,主子就是主子,真动怒会要人命。 在大康,下人是主子财产,主子可以随意处置下人,即便打死官府也不会过问。 正因为官府不过问,若非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入奴籍。但奴籍可以消去,如果主子心善归还卖身契,下人可以去官府消了奴籍。 叶知瑾正睡得迷糊,春儿忽然低下头小声道:“小姐,刘嬷嬷来了。” “嗯……”叶知瑾恍恍惚惚应了声,人却没动。 春儿没办法,只得略微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小姐,老夫人身边刘嬷嬷来了。” “哦……嗯?!刘嬷嬷?!”叶知瑾一惊,倏而睁开眼。 老夫人最信任刘嬷嬷,刘嬷嬷忽然来度芳院,定是老夫人有吩咐。叶知瑾忙从摇椅里站起身,见刘嬷嬷正带着个四十来岁婆子走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刘嬷嬷走到叶知瑾身前行礼,“见过大小姐。” “嬷嬷免礼,不知嬷嬷前来,可是祖母有吩咐?” 刘嬷嬷直起身,面带微笑,“老夫人吩咐,从今日起,度芳院下人是去是留由大小姐自己决定,您瞧……” 刘嬷嬷一指身旁婆子,“这是金婆子,府里除了家生子,下人多从她那里买来,老夫人让她带人给大小姐挑选。” 金婆子一脸谄媚给叶知瑾行礼,“婆子见过大小姐。哎吆,大小姐真美,比画上仙女还美,婆子真有眼福。大小姐放心,婆子带来的人都很好,如果大小姐觉得不合适,婆子再换其他人来,定让大小姐挑到满意为止。” 金婆子做人伢多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番恭维之言可谓信手掂来。 叶知瑾诧异,她问刘嬷嬷,“祖母让孙女挑下人,二婶可知道?” 刘嬷嬷笑了,“大小姐不必担心。老夫人说,度芳院下人卖身契交全部给大小姐,二夫人不会过问。” 这回轮到叶知瑾懵了,老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度芳院下人卖身契都给她,那这些人以后岂不只能听她的? 叶知瑾略一思索,忽然明白老夫用意。想来老夫人怕度芳院再出事才让她自己管院子,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叶知瑾很高兴,对刘嬷嬷道:“烦劳嬷嬷替我谢谢祖母。” 又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我不大了解下人,还请嬷嬷稍候,容我同丫鬟商量商量。” 刘嬷嬷一点也不介意,“大小姐不必着急,商量好再定不迟。” 叶知瑾朝冬儿、春儿示意,两人跟叶知瑾进了屋。 刘嬷嬷与叶知瑾说话并未避讳其他人,院里下人听得一清二楚。叶知瑾带丫鬟进屋后,下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府中诸事向来由二夫人姜薇做主。姜薇不关心度芳院,叶知瑾对他们也不闻不问。他们碍于侯府规矩,平日对叶知瑾表面恭敬,心里却从未把叶知瑾当回事。 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老夫人一句话度芳院彻底变了天,叶知瑾成为掌握他们命运的人。 看着金婆子带来的人,下人们心中愈发担忧,如果丢了度芳院差事,姜薇又无处安排,他们只能被发卖出府。 侯府规矩严,并不苛待下人,叶知瑾也从未为难过他们。如果被发卖出府,很难说还能遇到叶知瑾这样的主子。直到这会儿,他们才想起叶知瑾的好。 人往往就这样,拥有时不珍惜,一山更看一山高。失去了才知道宝贵。 半柱香后,房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叶知瑾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 第三十章 挑选下人 叶知瑾不紧不慢朝院中走来,下人们心提到了嗓子眼。 “咚,咚,咚”叶知瑾脚步轻巧,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下人们心上。下人们神情紧张,是去是留,命运就掌握在眼前少女手里。 叶知瑾走到院中站定,理了理额前碎发。看向下人们过去隐含不屑,如今却又紧张万分的脸。 看着叶知瑾扫来的目光,已经有人闭上眼,心中默念,“留下,留下,一定要留下。” 叶知瑾收回目光,微微一笑,脸上表情依旧端庄闲静,“一等丫鬟全部留下。三等丫鬟宝蓁、茶水房陶嬷嬷、小厨房于娘子、守院门李婆子留下,其他人全部离开。” 叶知瑾言简意赅说出自己决定。 “什么!”未被叫到名字的下人呆若木鸡,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度芳院二十多个下人,除了一等丫鬟,叶知瑾竟然只留下四个!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小声议论,议论声渐渐变大。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质问叶知瑾,“大小姐为什么要赶我们走?我们平日做事也算尽心,大小姐,您不能这么做。” “是呀,大小姐,您不能这么做。”一席话引来不少人附和。 叶知瑾并未开口,看了眼身旁冬儿。 冬儿上前一步,伸手指着最先说话那人道:“王婆子,你是不是经常在小厨房偷偷喝酒?”一句话让王婆子闭了嘴。 春儿指着人群中一个丫鬟道:“宝橙,你是不是经常去二门找碧桃闲聊?”宝橙低下头。 冬儿春儿两句话,让吵吵嚷嚷的下人没了声音,度芳院又恢复了安静。 忽有一阵春风吹进院子,掠过叶知瑾白色长裙。裙裾微微摆动,叶知瑾贮立人群,如淤泥中初绽青荷。 “侯府规矩你们都清楚,你们做过什么,无需我再一一提醒。主仆一场,我不为难你们,只请你们离开。”叶知瑾声音平静。 院中再无人开口。 叶知瑾转向刘嬷嬷,露出些许歉意,“让嬷嬷见笑了。” 刘嬷嬷看着叶知瑾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白依柔走后,叶知瑾从小到大几乎足不出院,在府里如不存在般。府里从未有人留意过叶知瑾,更没人了解叶知瑾。而眼前这个一直闷不作声的小姑娘,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 叶知瑾此刻不仅有理有据赶人,还在金婆子带来的人面前立了威。那些人在边上看着听着,一旦进了度芳院,往后还有谁敢不听叶知瑾的。 “大小姐做得好。”刘嬷嬷称赞道。又板起脸看向院中下人,“你们,全都跟我走。” 刘嬷嬷拿出几张卖身契递给叶知瑾,“大小姐,这是您留下几人的卖身契,您收好。金婆子的人您慢慢挑,老奴先带这些人去二夫人那里。” “多谢嬷嬷。”叶知瑾含笑接过卖身契,看刘嬷嬷一行人出了度芳院。 刘嬷嬷走后,叶知瑾对金婆子道:“我们开始吧。” 金婆子忙堆起笑脸,“大小姐请。” 金婆子是人伢行老手,开始向叶知瑾一一介绍每个人,这个力气大,那个性子好…… 叶知瑾不听金婆子舌灿莲花,径自走过一排排人。边走边看,看看这人脸,又看看那人手。 一圈走完,叶知瑾又回到前面,略微提高声音问道:“你们中间可有人会算账?” 一名十六七岁,长相清秀的女子向前走出一步,“回小姐,奴婢会算账”。 叶知瑾点头,“嗯,你站去一边。” “谁识字?”叶知瑾又问。 有三个人向前一步,叶知瑾指着其中一名样貌普通,年约二十五六女子,“你站过去。” “谁会刺绣?”叶知瑾接着问。 人从中走出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叶知瑾点头,“你们也过去。” “谁懂花草?”又有一人走了出来,叶知瑾让她也站过一旁。 挑完这几人,叶知瑾又走向人从,伸出手飞快点出六人,”你,你,你,都站过去。” 被点到六人全都站到刚才那几人身旁。 叶知瑾这才转向金婆子,“金婆子,我挑好了,就要这几个。” 金婆子面露纠结,“大小姐,您院子这么大,十一个人是不是少了点?”在她看来,度芳院再加十个人也不多。 叶知瑾摇头,“我这里不需要那么多人。” 金婆子不再多言,从怀里掏出一叠卖身契,抽出十一张交给叶知瑾,然后领着其他人出了度芳院。 金婆子和她的人走后,叶知瑾朝院里所有人扬了扬手中卖身契,“从今日起,度芳院全都听我的。” “是,大小姐。”众人行礼,齐声应道。 “好,我现在把人重新安排一下。冬儿、春儿、宝蓁,一等丫鬟。” 冬儿、春儿没反应,宝蓁一脸惊愕。什么?!一等丫鬟?小姐让她做一等丫鬟?她是不是听错了?她只会做粗活,怎么能做一等丫鬟? 叶知瑾不理宝蓁,继续道:“陶嬷嬷管茶水房,于娘子管小厨房,李婆子去守门。” 被点到的三人应是。 红黛站在人从里心里惴惴。她原以为叶知瑾会赶她离开,不曾想叶知瑾却留下了她。她正暗自庆幸,当叶知瑾说一等丫鬟时没她,又觉不妙。 果然,叶知瑾并没忘记她,“红黛,从今日起,你降为三等丫鬟,去做宝蓁的差事。” 什么?!红黛脚下一软,差点晕倒。一等降到三等不说,还要做宝蓁的差事。她身娇体贵,端茶倒水可以,怎么能去做宝蓁的粗活? 红黛刚想开口分辨,叶知瑾又扬了扬手中卖身契,“红黛,我知道你是钱管家侄女,你若不想留在度芳院,我不勉强,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红黛抿紧嘴不敢出声。其它院里一等丫鬟早就满了,她现在离开还能去哪儿? 二夫人可没叶知瑾好说话,说不准就把她随便塞去哪个院子。不管怎样,叶知瑾至少不打骂下人,不扣月银。 “噗嗤!”宝蓁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伸手捂住嘴。 叶知瑾看了眼宝蓁,将新来的十一个人做了安排。安排好所有人,叶知瑾带着春儿、冬儿和宝蓁回了屋。 第三十一章 掌家权 宝蓁跟在冬儿、春儿身后,别别扭扭挪进屋。她原是院里洒扫丫鬟,没资格进小姐屋,今天第一次进叶知瑾屋子。 宝蓁进屋后也不敢乱看,低着头一脸局促,两只手不停揉搓衣角。宝蓁本就生得黑壮,做出这副模样,叶知瑾只觉好笑。 “宝蓁!”叶知瑾唤了声。 “啊……啊!”宝蓁惊地抬起头,“小……小姐。” 叶知瑾故意板起脸,“宝蓁,我有那么可怕吗?” 宝蓁连连摇头,“不……不是,小……小姐对奴婢好,让奴婢做一等丫鬟。可……可奴婢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怕弄坏小姐东西。” “呵呵……“冬儿、春儿掩嘴轻笑,宝蓁被笑得更不知所措。 终于,叶知瑾不再逗宝蓁,“宝蓁,我听说你力气大,叶耀先的事你做得很好。以后端茶倒水的事让冬儿他们去,你专门保护我好不好?” 宝蓁闻言高兴起来,“好,好,奴婢以后专门保护小姐,谁敢欺负小姐,奴婢就把他扔出去。” “哈哈……”叶知瑾三人大笑。 宝蓁不好意思搓了搓手,也跟着笑了。 冬儿问叶知瑾,“姑娘,您刚刚为何挑那几人?我瞧姑娘挑人好像很有成算。” 春儿和宝蓁也面露好奇看着叶知瑾,他们都亲眼瞧见叶知瑾如何挑人。叶知瑾挑人时没有丝毫犹豫,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看着三个好奇的丫鬟,叶知瑾无奈开口解释,“那个懂账的一定出自从大户人家,普通女子谁会算账?我要一个懂账的人。” 三人点头。宝蓁瓮声瓮气道:“对,是要一个懂账的,小姐以后嫁人,就要一个懂账的才行。” 叶知瑾白了宝蓁一眼,接着道:“那识字的女子应该嫁过人。我猜她家中生变才卖身为奴,最有可能是死了丈夫,她应该没孩子。我想让她教院里下人识字,识字才能明理。” 说完又咸咸看了眼宝蓁,“宝蓁,你往后也要跟着识字。冬儿、春儿都识字,不要求你和他们一样,但至少要识一些简单的字。” 宝蓁不好意思低下头,“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春儿问叶知瑾,“小姐为何要挑两个会刺绣的?” “院里下人做完活无所事事,我找两个人教他们刺绣,有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多学门手艺,对他们也好。” 宝蓁问:“那最后六个人呢?” “那六个人样貌普通,身体结实,手上有不同程度的茧,过去应该做过粗活,我留他们在院里做洒扫。” 冬儿眨眨眼,“姑娘真厉害,挑人都能说出这么多道理。” 又问:“姑娘为何要留下红黛?” 提到红黛,宝蓁最为好奇,一脸期待看着叶知瑾。 “红黛是钱管家侄女,长得好,自视高,目空一切。我留下她就是要搓磨她。她往后会听宝蓁吩咐做粗活,她能明白其中道理也好。如果不明白,甚至记恨,那她迟早会背主。下人卖身契虽然都在我手里,并不保证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我留下红黛是要给度芳院留个口,如果再有人打度芳院主意,一定会从红黛下手。而我……” 叶知瑾笑了笑,“只需盯住她就行。” 金羽院内,姜薇正在大发雷霆。她已有半月未见叶彭安。叶彭安几乎不回府,即便回府也去小妾房里,从不来金羽院。 刘嬷嬷今日来金羽院同姜薇说了两件事,让本就气不顺的姜薇更加窝火。 刘嬷嬷说老夫人吩咐,度芳院以后由叶知瑾自己做主,她不必插手。刘嬷嬷离开前又拿走度芳院下人的卖身契。 姜薇气闷,老夫人这么做是准备让叶知瑾自立门户了吗?她一个管家夫人,府里竟有她不能过问的地方。老夫人院子便罢了,如今连个小辈的院子也不能管。 如果说第一件事让姜薇气闷,第二件事则让姜薇更为光火。 刘嬷嬷说老夫人有话,从明日起,让她把管家权分李素华一半。外院、大厨房、茶水房、针线房和花园庶务以后全部交给李素华打理。 姜薇恼火,李素华是侯夫人,她是二房夫人,这么多年能压李素华一头,完全靠管家权。 京城夫人圈相互走动有自己的规矩。除了看你府邸、身世,尤其看中你府中地位。 你是掌家夫人,他们高看你一眼。你不掌家,他们甚至不与你多话。夫人们不傻,能在府内做主的人才值得他们交往。 姜家在江南富甲一方,府中下人多不胜数。未出嫁时,她也只能在姜府里耍威风。出了门,没人会给她这个商贾之女颜面。银子再多,即便遇到一个九品小官夫人都要行礼问安。 自从嫁进侯府得了掌家权,她每次回娘家别提有多风光。当年那些人现在都反过来向她行礼,府中姐妹见到她无不羡慕。 侯府未曾分家,旁人看她是掌家夫人,会给她几分颜面。 老夫人让她掌家,全因老夫人偏心叶彭安。所以无论叶彭安怎样好色贪杯,为了掌家权她都忍。如今掌家权要分李素华一半,意味着侯府后院从此不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姜薇忽然觉得多年挺直的腰板软了下去。 云悠院厅里,李素华正坐在椅子上品茶。她不掌家,平日闲来无事也就喝喝茶,赏赏花,再就与女儿闲聊。叶敏才昨晚来去悠院狠狠说了她一通,她这会儿心情不太好。 “大嫂在吗?”姜薇声音从厅外传来。 李素华诧异站起身,她与姜薇虽无矛盾,私下也委实谈不上有交情。姜薇极少来云悠院,即便来也为府中之事,不会与她闲坐。 李素华面带笑容迎出屋,“弟妹平日忙,今日怎有空来我这里?” “大嫂就别客气了,你还不知道我为何而来。” 李素华一愣,她与姜薇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姜薇今日为何这般阴阳怪气? 姜薇的确有些冤枉李素华。刘嬷嬷此刻正与金婆子在一起,还未来云悠院。李素华这会儿还不知道老夫人要给她掌家权。 第三十二章 茗雪身世 姜薇见李素华发愣,不耐烦朝身后几人挥挥手,“你们去见过侯夫人。从今日起,你们都听侯夫人差遣,不必再去我那里。” 说完拿出几副对牌往李素华手里一塞,“大嫂,人我带来了,东西也给你了,往后这些地方就劳烦你了。”说完带着丫鬟转身就走,连云悠院正厅都没进。 李素华看看手中对牌只觉莫名其妙。她认识眼前这几人,这几人都是府里管事。 管事中有个机灵的,见李素华久不开口,小心道:“夫人,老夫人吩咐,我们几个从今日起听您差遣。” 李素华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老夫人让她管家,难怪姜薇不高兴。 李素华颇感意外,老夫人非但没追究昨日之事,还让她掌家。就因为掌家权一事,姜薇这么多年一直压她这个侯夫人一头,现在总算有机会搬回一城。 李素华很高兴,将对牌分给几个管事,“你们平日怎么做还怎么做,有事再来禀报。” 管事们接过对牌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次没得到吩咐便做事,却也不敢多问,拿了对牌各自离开。 打发走管事,李素华回到厅里,陈嬷嬷走了进来。陈嬷嬷是她奶娘,前些日子回家照顾生产儿媳,今日刚回来。 陈嬷嬷笑着道:“老夫人让您管家是好事,夫人不必担心,老奴会帮您。” 李素华含笑点头。陈嬷嬷在左相府就帮她管院子,里里外外打理得十分妥帖。如今云悠院也是陈嬷嬷管着。有陈嬷嬷在,管家不会有问题。 日子转眼来到二月末,上巳除凶垢,寒食禁烟火,清明祭祖,侯府下人正在为下月三节忙碌。今年三节挨得近,中间几乎没有间隔。 三节中,以上巳节最重要,因为侯府会在这天办家宴。侯府每年会办三次家宴,除了月夕和岁除,上巳家宴是春季唯一一次。 度芳院已经焕然一新。新进下人跟春儿学了规矩,如今已能各司其职。下人虽比过去少,院子里却更加井然有序。 冬儿前几日闲来无事又巴巴跑去打听下人们来历,结果与叶知瑾所说相差无几。几个丫鬟不由更加佩服叶知瑾。 懂账的姑娘叫陆茗雪,叶知瑾觉得名字不错,也不再改,直着叫茗雪。茗雪不仅识字懂帐,礼仪规矩也非常好。叶知瑾让茗雪做一等丫鬟,这样她的四个一等丫鬟就齐了。 识字的女子姓乔,丈夫与儿子因病过世,家中再无旁人,叶知瑾叫她乔娘子。 叶知瑾给两个会刺绣丫鬟取名珍儿、巧儿,让他们空闲时教其他下人刺绣。 今日是二月最后一天。冬儿站在院子里指挥下人打扫度芳院各个角落,上巳节当天洒扫不过做做样子,真正清扫都在前几天。 屋子里已经打扫干净,叶知瑾坐在桌前喝茶,见茗雪走进屋,随口问道:“茗雪,你家里原是做什么的?” 茗雪长相清秀,走路规矩,一看就是经过教导的小姐,叶知瑾有些好奇。 茗雪放下手中布巾,朝叶知瑾行了一礼,“回小姐,奴婢家原姓陆,母亲去得早,父亲只有奴婢一个女儿。父亲在京城有座茶楼,名为闲雨居,父亲平日在茶楼待客,奴婢在家中做账。” “既如此,你为何卖身为奴?”叶知瑾问。 茗雪闻言顿时红了眼框。 叶知瑾一愣,忙放下手中茶盏,“你不想说就不说,当我没问。” 茗雪伸手抹了下眼角,“不……不是,奴婢愿意说。” 茗雪缓了缓方才开口,“奴婢原是京城陆家庶女。祖父去世后,陆家分家,父亲带奴婢搬出了陆府。分家后,祖母只分给庶出父亲一座茶楼。茶楼生意不算好,但奴婢与父亲二人尚可度日。原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谁知不久前陆家来人抢夺茶楼。父亲与他们理论,被打成重伤,没几天便去了。奴婢……奴婢一个人没办法,只能……”说到这里,茗雪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又是一个可怜人,叶知瑾心里轻叹。 “莫哭,慢慢说。”叶知瑾轻声安慰。她能体会茗雪心情,母亲去世时,她也和茗雪一样。 茗雪止住眼泪,勉强露出一个笑,“其实奴婢运气还算好,刚入奴籍便来了小姐这里。奴婢也曾做过府里小姐,知道主子如何对待下人。奴婢看小姐待冬儿他们极好,便知小姐心善。” 叶知瑾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京城陆家?哪个陆家?” “陆家已经分家,现在的陆家,应该是礼部主事陆同的家。” 陆同?!叶知瑾只觉名字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陆同抢了茶楼?”叶知瑾问。 “不是,抢茶楼的是陆同嫡子陆乐天,也是他让人把父亲打成重伤。”提到陆乐天,茗雪眼中露出恨意。 “衙门不管吗?” “父亲走后,奴婢曾到衙门告状,衙门不理,把奴婢赶了出来。” 陆乐天?!叶知瑾忽然想了起来,陆乐天曾派人去寒云寺意图毁她容貌。海净说陆乐天是陆同嫡子。想不到茗雪原来是陆府中人。 陆乐天与叶耀先交好,物以类聚,陆乐天歹毒,想来陆同也好不到哪儿去。 叶知瑾想了想问茗雪,“茗雪,你想为父亲报仇吗?” 茗雪一愣,随即跪下,“如果能替父亲报仇,奴婢做什么都愿意,即便赔上性命也行。” 叶知瑾扶起茗雪,“不用你赔命,但此事要等到清明节后。我问你,你敢当众与陆乐天对质吗?” “奴婢敢!奴婢有茶楼地契,还有陆家分家清单。只要拿去官府校验,就能证明茶楼是父亲所有。”茗雪说得毫不犹豫。 “那就好,你过来……”叶知瑾示意茗雪靠近,伏在茗雪耳边低语一番。 茗雪越听眼晴越亮,最后又给叶知瑾跪下,“奴婢多谢小姐,无论此事成与不成,奴婢都不忘小姐大恩。” 两人正说着,冬儿拿着一个木盒走进屋。 第三十三章 第二块锦 “你拿这个做什么?”叶知瑾看着冬儿手里木盒问。她认出木盒是袁娘留下的。 “姑娘,暗格太小,木盒放不进去,我问问要不要把里面东西拿出来?” “拿出来吧,木盒也收好。” “哦。”冬儿将木盒摆上桌。 茗雪看冬儿从木盒里拿出东西,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冬儿问。 茗雪没说话,拿起木盒里浮光锦放到眼前仔细打量。 半晌,茗雪问叶知瑾,“小姐,这是不是浮光锦?” 叶知瑾点头,“是浮光锦,你认识?” 茗雪放下浮光锦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小姐,奴婢去取点东西,马上就来。” 叶知瑾与冬儿对视一眼,不明白茗雪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茗雪走回屋,手里拿着块叠好的绢帕。茗雪将娟帕放到桌上打开。 叶知瑾一眼瞧见娟帕里竟也有块浮光锦。那锦的样式、纹路、还有被剪过的痕迹,都与袁娘送来的浮光锦十分相似。 叶知瑾拿起娟帕内浮光锦,另一只手又拿起袁娘那块放到眼前相互比较。 叶知瑾看了一会儿,将两块浮光锦放到桌上摊平,随意转动了几下,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两块浮光锦边缘竟重合在一起。 “啊!”冬儿和茗雪同时惊叫出声。 叶知瑾抬头看向茗雪,表情认真,“茗雪,这浮光锦从何而来?” “父亲临走前,把浮光锦和茶楼地契一并交给奴婢。父亲说,浮光锦是母亲留下的,母亲说浮光锦很重要。”茗雪赶紧回答。 “你母亲可曾说浮光锦有何用处?” “未曾说过。”茗雪摇头。 叶知瑾蹙起眉。她上一世并未见过浮光锦,也未见过茗雪。重生后事情一直在变,无论是袁娘遗信还是浮光锦,或许都是上天给的提示。若非冬儿今天拿出木盒,她差点忘了如此重要的东西。 “茗雪,你不能留着浮光锦,先放我这里。”叶知瑾神情凝重。重要东西一般都伴有危险,尤其浮光锦还藏有未知的秘密。 茗雪连连点头,“奴婢不知道浮光锦有何用处,小姐留下最好。” “此事不要再对旁人提起。“叶知瑾吩咐冬儿和茗雪。 “是,小姐。“ 三月三,上巳节,承德侯府前院。 绵绵春雨打湿花厅外甬路。下人手提食盒,小心躲在油纸伞下鱼贯走进花厅。大厨房为家宴备下的冷碟,要赶在主子入席前上桌。 花厅内,大圆桌摆正中,十二张椅子围成一圈,上首红桃木寿椅十分醒目。 天色渐暗,下人手持火折走去墙边半人高暗红灯坐,挨个点然蜡烛。花厅内变得明亮,厅前石阶也被烛火映出明黄光晕。 叶知瑾身穿白色宫缎如意百褶裙,簪一枝点翠蝴蝶簪,耳悬玛瑙绿玉耳坠走进花厅。她平日不喜穿红戴绿,即便参加家宴,打扮也如往常一般素雅。 大圆桌上已摆了十二副碗碟,叶知瑾心想:幸好妾室不能参加家宴,否则叶彭安小妾便能围满一桌。 叶惠颖和叶文志先到,见叶知瑾进来,忙起身迎前。 “上次的事,多谢。”叶知瑾边与二人见礼边道。上次的事,自然是叶文志去引叶耀先。 “不……不用谢。”叶文志小声回道。 自从帮过叶知瑾,叶文志不再像过去那样紧张,只是说话仍低着头。 他总不敢看叶知瑾,尤其不敢看叶知瑾那双漂亮的杏仁眼。常听人说叶芊芊是府里,乃至京城最美的女子,但他就觉得叶知瑾更好看。 叶惠颖凑到叶知瑾耳旁悄声道:“大姐姐,你真厉害,我开始还不明白为何让文志去引叶耀先,后来才知道。” 叶知瑾微微一笑,“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提。”叶惠颖向来机灵,能猜到不奇怪。 叶惠颖笑了,“大姐姐放心,我们都明白。往后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又拉了拉身旁叶文志,“是不是,文志?” 叶文志忙不迭点头,“是,是,大姐姐要帮忙,文志绝不推辞。” 叶知瑾看了看叶文志,问:“文志,你是不是很久没新衣了?” 叶文志一愣,随即涨红脸,“我……我……” 叶惠颖轻轻拍了拍叶文志后背,无奈道:“我和文志是庶出,府里不给首饰衣物,母亲父亲又不宽裕,我们穿成这样也没办法。” 叶知瑾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三叔为人忠厚,三婶性子软,他们不会做出格之事。我那里有些衣料和些银子,你们拿去做几身新衣。人靠衣裳马靠鞍,你便罢了,文志不能总穿成这样去书院。” 叶惠颖和叶文志齐齐摇头,异口同声,“不行,我们不能要大姐姐的东西。” 叶知瑾一挑秀眉,“什么不行?你们若还叫我大姐姐,就听我的。” 叶惠颖与叶文志对视一眼,叶惠颖放低声音,“大姐姐,我和文志知道你对我们好,但我们不能要你的东西。如果被父亲知道,会骂我们的。” “三叔三婶那里我去说,明日我让春儿把东西给你们送去。”叶知瑾不容二人拒绝。 叶惠颖知道不能再推辞,不好意思道:“那……那就谢谢大姐姐。” “哟!什么事要谢大姐姐呀?”叶知瑾转回头,见叶姝艳正甩着帕子走进花厅。 叶姝艳今日精心打扮过,不过打扮重点仍在首饰。头上七、八根发钗,还多了枝金丝八宝莲花步摇。腕上金镯、玉镯、翡翠镯,碰得叮当作响。 三人看见叶姝艳,同时止住话头。 叶姝艳走到叶知瑾身前,鼓起腮帮,气呼呼道:“大姐姐为何与四妹妹有那么多话,与我就没话说了?” “三妹妹多虑。“叶知瑾又恢复以往那副清淡表情。 叶姝艳见状心中有气,甩了甩帕子,“我渴了,去喝茶。”说完自顾自走去靠墙椅子坐下。 叶知瑾三人不再多说,也走去墙边椅子落坐。 没一会儿,花厅门口又传来动静。叶知瑾抬眼,见叶芊芊、叶耀先和李素华走了进来。 第三十四章 叶彭安 叶芊芊今日也特意打扮过。一身流彩飞花戏蝶裙,衬得纤腰不及一握。飞仙髻簪一枝玲珑珊瑚嵌珠簪,耳悬两只双龙戏珠金耳坠。眉若远山,眼含春水。大病初愈的脸上,走动间竟添出几分娇态。 叶芊芊一眼瞧见坐在椅子上的叶知瑾,眼里几欲喷火。 宫宴归来,她还未见过叶知瑾。想到自己在宫里又挨板子又罚跪,母亲被父亲责骂,弟弟被打晕在花园,而叶知瑾这贱人还一副没事人坐在那里。叶芊芊怒火中烧。 叶芊芊忍住想扑上前撕了叶知瑾的冲动。叶敏才快到了,她不想受罚。 叶耀先看见叶知瑾,立刻要上前,被李素华一把拽住。 叶耀先咬牙瞪着叶知瑾。十九那天,他正觉无聊,小厮跑来说叶文志拿了本书在院子外走来走去。 他大怒。叶文志读书比他好,他为此没少挨叶敏才教训。叶文志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竟敢跑到他面前看书? 他飞快跑出院子,果然看见叶文志拿着本书在院子外晃悠。叶文志一见他撒腿就跑,他急忙去追。叶文志跑得快,他追得快,下人一个也未跟来。 跑着跑着,叶文志一头钻进花园,绕过一座假山不见踪影。他急忙跟上,谁知刚绕过假山,后颈便被人狠狠砸了一下,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生疼的后颈,脑中一片空白。 他当时一心追叶文志,根本没看见谁打了他。事后母亲说,打他的人可能是叶知瑾派去的。 第二天,他在国子监遇到陆乐天。 陆乐天说派去寒云寺的人死了,没伤到叶知瑾,他很失望。他原想毁了叶知瑾容貌,让叶知瑾一辈子嫁不出去,谁知叶知瑾仍旧安然无恙。 叶知瑾坐在椅子上安静饮茶,对叶芊芊和叶耀先吃人目光视而不见。仿佛又回到过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模样。 花厅外又传来脚步声,叶知瑾目光越过李素华三人,见叶正德和宋雪梅走了进来。 从豫州回京后,她一直未见过叶正德和叶彭安。 叶正德年过而立,皮肤略黑,样貌中上。叶正德与叶敏才虽为异母兄弟,却截然不同。叶敏才道貌岸然、白面书生。叶正德能文能武,刚毅正直。 叶彭安姬妾成群,叶正德并无小妾通房,自从娶了宋雪梅,夫妻感情一直很好。 叶正德也看到了叶知瑾。叶知瑾之前帮过叶惠颖,他也想与叶知瑾说上几句。但叶知瑾一向性子冷淡,不与人接近,他也只能朝叶知瑾微微点头,便走去一旁椅子落坐。 春雨浇灭了天空最后一丝光亮,花厅内更加明亮,下人为今日家宴备了不少烛火。 “母亲,小心台阶。”厅门外忽然传来叶敏才声音。 厅内众人站起身,朝走进门的老夫人和叶敏才行礼。 老夫人今日穿了件状花缎暗红如意褂,下衬银花罗霞裙,看着十分精神。老夫人走进花厅,环顾众人一圈,点点头,“都入席吧。”说完朝圆桌走去。 众人坐定,老夫人才发觉叶彭安和姜薇未到,心中不快。 老夫人看向叶姝艳,“三丫头,你父亲母亲在哪儿?” 叶姝艳赶紧站起身,“回祖母,母亲病了,怕了过病气给大家,所以没来。父亲……孙女很久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在哪儿?” 老夫人心道:姜薇病了?哼,病的真是时候。姜薇不会因为被分了管家权,故意甩脸子给她看吧? “去找找彭安,找到了叫他过来。”老夫人吩咐刘嬷嬷。 “是。”刘嬷嬷躬身退出花厅。 人未到齐,众人只能坐着等。 过了许久,刘嬷嬷脸色不好回到花厅,走到老夫身边低声道:“老夫人,二爷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老夫人脸上已显出不耐。 刘嬷嬷看了眼老夫眼角鱼尾纹,小心道:“二爷天亮才回来,回来歇在王姨娘屋里。老奴去的时候,二爷还睡着……” “母亲,儿子来了。“刘嬷嬷话未说完,花厅外传来叶彭安声音。 众人转头朝厅外看去。 叶彭安一身白衣皱皱巴巴,披头散发,邋里邋遢跨进门槛。脸色腊黄,眼底露出大块乌青。脚步虚浮,一步三晃,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酒气。 叶知瑾不动声色转回头,用帕子掩住口鼻。 老夫人自幼溺爱叶彭安。叶彭安不爱读书,老夫人也不勉强。长大后,也任由他整日花天酒地。 叶彭安好色,院里除了通房,还有十二个小妾。 叶彭安没有嫡子,只有叶姝艳一个嫡女。另外还两个年纪尚小的庶子。 叶彭安小妾众多,却生不出孩子。后宅里的腌臜,明眼人都能看出与姜薇有关。 为了孩子,叶彭安没少与姜薇争执,甚至还闹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也曾明里暗里敲打过姜薇,但姜薇表面恭顺,背过身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叶彭安也曾找过叶敏才,叶敏才推说二房之事不便插手,也不管。不过姜薇这几年好像收敛不少,叶彭安终于有了两个庶子。 老夫人见叶彭安不修边幅就来赴宴,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虽偏疼叶彭安,但叶彭安当众落她面子,心中也难免恼火。 “彭安,为何现在才来?还弄成这样?”老夫人压下心中不快,开口问道。 叶彭安走到老夫人身边站下,身子晃了晃,嬉皮笑脸朝老夫人草草行了一礼,“儿子昨日贪杯,这才来晚了,母亲切莫生气。对不住,对不住,我一会儿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呵呵……”说完一屁股挨着叶敏才坐下。 叶敏才厌恶地瞥了眼叶彭安,别过脸,不动声色往旁挪了挪。心中暗骂: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叶知瑾一直冷眼旁观。 她记忆里没有这次家宴,不是没有家宴,是她记忆里没有。 侯府早年会在岁除、月夕办两次家宴。老侯爷走后,老夫人觉得一年两次家宴太少,在上巳节又加了一次。 “开席吧。”老夫人不好继续埋汰叶彭安,吩咐开席。 第三十五章 上巳家宴(一) 一盘盘精致菜肴端上桌,花厅内菜香四溢,冲淡了叶彭安带来的些许尴尬。 下人忙着替各位主子斟酒布菜。叶知瑾一众小辈不能饮酒,只要了些饮子。 菜肴上桌,酒盏斟满,老夫人也缓了脸色。端起桌上酒盏道:“今日上巳家宴,大家难得一聚,先共饮一杯。” 众人纷纷端起杯盏,遥举老夫人。放下杯盏,众人等老夫人先动筷。 刘嬷嬷正在为老夫布菜,老夫人夹起盘中一块酥琼叶放入口中。 削成琼叶片,嚼作雪花声。酥琼叶松脆可口,老夫人满意点头,“这菜不错。” 老夫人已经动筷,众人也不再等。纷纷拿起筷招呼桌上菜肴。因为等叶彭安,所有人此时都已饥肠辘辘,面对满桌美味,也都食指大动。 叶彭安朝老夫人举起酒盏,“母亲,儿子来的晚,先自罚三杯。”说完一口气连干三杯,确实说话算话。 叶敏才也朝老夫人端起酒盏,刚想说上两句,忽听叶姝艳“呸!呸!呸!”朝地上吐口水。 叶姝艳边吐边骂,“这黄金鸡谁做的?怎么这么咸?!” 叶敏才脸一沉,刚想训斥两句,叶惠颖忽然一张嘴,“哇!”一声,将口中菜全部吐出。 叶惠颖边用帕子擦嘴边嘟囔,“这宋嫂鱼怎么这么酸?!” 席上说话声停了,所有人都看向叶姝艳和叶惠颖,刚刚缓和的气氛似乎又变得紧张。 “怎么回事?!”叶敏才喝道。长辈在场,两个小辈大呼小叫,实在没规矩。 叶敏才放下酒盏,还待再训斥两句。叶彭安端起酒一饮而进,随即面露扭曲,一张口,照着叶敏才脸上喷去。 “噗!”,叶敏才被喷了一头一脸。 “咳……咳……”叶敏才只觉腥臭扑鼻,呛得他连连咳嗽。眼睛火辣辣半天睁不开,只得用袖子不停抹脸。 “彭安,你做什么?!”老夫人大惊失色。 叶彭安却一脸委屈,“母亲,不能怪儿子,这酒这么苦,让儿子怎么喝?” 事情一桩接一桩,好容易缓和的气氛再度郁结。众人都停下手,看着叶彭安和不停抹脸的叶敏才。 老夫人这回真生气了。难得一次家宴,姜薇不露面,叶彭安迟到,现在开席又接二连三出事。 “砰!”老夫人重重放下手中筷,沉下脸吩咐刘嬷嬷,“去看看怎么回事?” 刘嬷嬷赶紧将黄金鸡和宋嫂鱼端下桌,用手捡了块黄金鸡尝了尝,不禁皱眉。又拿筷夹了片宋嫂鱼放进口中,随即吐了。 刘嬷嬷拿起叶彭安面前酒壶,揭开盖子闻了闻,又往空酒盏中倒了点。刘嬷嬷端起酒尝了一小口,忙不迭吐了。 “老夫人,黄金鸡很咸,宋嫂鱼太酸,这酒……这酒并非上好的醉柳仙。好像……好像是黄连水。”刘嬷嬷边用帕子抹嘴边回老夫人。 “什么?!黄连水?!谁干的?竟敢给爷喝黄连水!”叶彭安先跳了起来。 “坐下!”老夫人喝道。叶彭安只得乖乖坐下。 老夫看向李素华,“今日席面由大厨房准备,大厨房现在归你管,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素华有些懵。她刚接手庶务,大厨房现在的确归她管。 因为有家宴,她怕第一次办事出错,从前几日起便对大厨房外分用心。无论外出采买或请厨子,她都亲自过问。 今日开席前,她还特意去了趟大厨房,把所有食材酒水检查了一遍,反复叮嘱管事和厨子,务必仔细。 李素华不明白,她已经如此小心,为何仍会出问题? 李素华无奈站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今日开席前,媳妇亲自查验过所有食材酒水,也交待管事和厨子万事仔细。媳妇实在……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 刘嬷嬷此时已带人撤了酒菜。家宴无法继续,众人只得离开圆桌,坐去一旁椅子。 叶知瑾端起下人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暗自思忖:害人可以下毒,撒盐放醋不疼不痒,到底为什么?大厨房现在归李素华管。李素华为了和姜薇争掌家权,没理由也没必要破坏家宴。 既然不是李素华,会是姜薇吗? 姜薇被分了管家权心中有气,收买下人陷害李素华,好像说得通。姜薇今日未来赴宴,说是病了,更有可能在避嫌。 约莫过了一柱香功夫,刘嬷嬷又走回花厅,“老夫人,除了黄金鸡和宋嫂鱼,还有两道菜味道不对。酒壶里的确是黄连水。” “查到谁做的了吗?”老夫人问。 “没有,老奴刚去大厨房问过,厨子说菜不会有问题。” 老夫人想了想,又问:“今日还有谁去过大厨房?” “老奴问了,夫人怕人手不够,今日特意留了陈嬷嬷和两个丫鬟在大厨房帮忙。” “把她们带来。”老夫人道。 “是。”刘嬷嬷转身出了花厅。 过了一会儿,刘嬷嬷领着陈嬷嬷和两个丫鬟走进花厅。 叶知瑾朝花厅门口看去,一个绿衣丫鬟引起她注意。绿衣丫鬟约莫十六七岁,皮肤白晰,长相娇美,眉间透着若有若无的妩媚。 叶知瑾注意绿衣丫鬟并非绿衣丫鬟生的好。下人生的好不奇怪,比如红黛。她注意绿衣丫鬟,是因为绿衣丫鬟比其他人紧张,进来后眼神飘乎,脚步也有些乱。 刘嬷嬷领着三人走到老夫人身前行礼。三人行完礼,老夫人开始逐一盘问。叶知瑾听到绿衣丫鬟名叫绿蕊,是李素华院里二等丫鬟。 叶知瑾留意绿蕊一举一动,见老夫人问话时,绿蕊非常紧张,一直紧紧攥着手中帕子。叶知瑾看了半晌,忽然心中一动。 此时众人注意力都在老夫人那里,叶知瑾悄悄拉了一下身旁叶惠颖衣袖。叶惠颖转过头,叶知瑾伏在叶惠颖耳边低语几句,叶惠颖心领神会。 那边老夫人已经问完,并未问出什么,正犹豫该如何接着往下查,叶惠颖站起了身。 叶惠颖走到绿蕊身前,朝绿蕊伸出手,“把你的帕子给我看看。” 绿蕊一惊,下意识攥紧帕子不松手。 叶惠颖不由分说,一把夺过绿蕊手中帕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又走到烛火下,展开帕子仔细瞧。 第三十六章 上巳家宴(二) 叶惠颖走回绿蕊身前,扬了扬手中帕子,“是你做的,对不对?” 绿蕊脸色大变,忙朝老夫人跪下,“老夫人,不是奴婢做的。”又看向叶惠颖,“四小姐,您不能冤枉奴婢。” “哼,冤枉?我问你,你帕子上的盐粒和醋渍哪儿来的?”叶惠颖冷笑。 “夫人吩咐奴婢今日在留在大厨房帮忙,奴婢难免会粘到盐和醋。四小姐,您不能因为奴婢帕子上有盐和醋,就认为是奴婢所为。” “呵,你今日的确在大厨房帮忙。但你是丫鬟,不是厨子,只需盯着别人做事即可。厨子才会碰盐和醋,你既未动手,帕子上又哪来这些东西?” “奴婢……”绿蕊语塞,脸一阵青一阵白。 “哼!你趁人不备偷偷往做好的菜里撒盐倒醋,手上沾了盐和醋才用帕子擦手,对不对?”叶惠颖继续道。 绿蕊全身抖若筛糠,嗫嚅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惠颖又指着陈嬷嬷和另一名丫鬟道:“他们今日也在大厨房,你要不要看看他们的帕子?” 陈嬷嬷和另一个丫鬟赶紧拿出帕子展开,帕子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绿蕊此时大乱,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用眼角偷瞟一旁座位上的人。 老夫人拿起手边茶盏砸向绿蕊,“贱婢,还敢哭?!还不说实话?!” “呯!”茶盏碎裂,茶水溅到绿蕊身上。 绿蕊瑟缩了一下,又偷偷看了眼坐位上的人,颤声道:“老夫人,老夫人,是……是二夫人让奴婢做的。” “你胡说!母亲才不会让你做这种事。你个贱婢,再敢胡言乱语,我撕了你的嘴!”老夫人尚未开口,叶姝艳从椅子上跳起来。 “闭嘴!”老夫人喝道。 “祖母……”叶姝艳还要争辩。 “坐下!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叶敏才又喝道。 叶姝艳只得乖乖坐下,眼睛仍狠狠瞪着绿蕊。 叶知瑾暗自摇头。不对,姜薇为了掌家权的确有理由诬陷李素华。但绿蕊招供的太过容易,难道姜薇就派这么个人来做事? 李素华暗暗松了口气,无论绿蕊的话是真是假,至少证明破坏家宴与她无关。 “二夫人?你是云悠院丫鬟,为何听二夫差遣?”老夫人盯着绿蕊问。 绿蕊不敢看老夫人,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原是金羽院丫鬟,半年前被二夫人送去了云悠院。二夫人前几日找到奴婢,让奴婢想办法破坏家宴。二夫人说,如果奴婢不听话,就把奴婢送去浣衣房,所以……所以……” “来人,请二夫人过来。”老夫吩咐刘嬷嬷。 叶姝艳急了,“祖母,这贱婢肯定在胡说,母亲绝不会做这种事。还有,母亲还病着……” “病了也要来!”老夫人打断了叶姝艳。 下人去了没多久,姜薇匆匆来到花厅,身后还跟了个背药箱的大夫。 姜薇的确病了,下人去请她时,大夫正在开药方。她本想喝完药早些休息,老夫人却派人来请她。她当时气得想骂人,老夫人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和她过不去。 姜薇出门前多留了个心眼,她今日没去家宴,老夫人不会怀疑她装病吧?看见一旁大夫正在整理药箱,便叫住大夫随她同往。 姜薇给老夫人行礼,“不知母亲找媳妇何事?” 老夫人见姜薇脸色发白,神情憔悴,身后还跟着个大夫,不像装病。心中疑虑打消几分。 但事情仍要问清楚,老夫人指着跪在地上绿蕊道:“这贱婢说你指使她做这些事,你怎么说?” 姜薇被问的一头雾水,下人刚刚去请她,并未告诉她花厅发生了什么。 叶知瑾朝叶惠颖使了个眼色。叶惠颖心领神会,把刚才发生的事对姜薇大致说上一遍。 姜薇听完气得全身发抖,原本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姜薇走到绿蕊身前,不由分说,抬起手,“啪!”狠狠甩了绿蕊一记耳光。 或许是生病体弱,姜薇一巴掌打得用力过猛,自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被身后丫鬟佩婵扶住。 “你个贱婢,竟敢信口雌黄,我何时指使你破坏家宴了?再敢胡说八道,我拔了你满嘴牙!”姜薇站稳身子,咬牙切齿骂道。 绿蕊被打得身子一歪,脸上现出几道红印。绿蕊伸手捂住脸,低下头再不出声。 姜薇见绿蕊不说话,更加着急。当着这么多人被一个下人冤枉,她的脸以后往哪儿放。 姜薇上前一步,正待揪住绿蕊再行盘问。突然,绿蕊俯下身子,张口“哇,哇”干呕几声。 姜薇一愣,看了看自己手掌,她不相信自己有大力道,能一巴掌将人打伤。 姜薇还在愣神,身后大夫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捉住绿蕊手腕便要诊脉。 绿蕊大惊,拼命挣扎想摆脱大夫。不料大夫是个练家子,手如铁钳,掐住绿蕊脉门不放。 半晌,大夫放开绿蕊,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这丫鬟脉如走珠,已有两月身孕。” “什么?!”老夫人和姜薇同时叫出声。 侯府有规矩,下人私通,轻者发卖,重者打杀。绿蕊好大胆,竟敢与人私通,还怀上了孩子。 姜薇看向绿蕊目露凶光,这贱婢竟敢诬陷她。眼下抓住把柄,正好打杀了这贱婢,也省去老夫人追究她管家不力之责。 “绿蕊!你肚里野种是谁的?再敢说谎,我把你和你那野种一并打杀了。”姜薇凶狠道。 绿蕊情知事情败露,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姜薇见绿蕊又不说话,推开佩婵,抬脚朝绿蕊肚子踹去。 “住手!”有人开口了。 叶知瑾微微一笑,看向从椅子上站起身的叶彭安。她就说,姜薇怎么可能派绿蕊来做这种事。叶彭安等到现在才出面,当然是绿蕊坚持不下去,可叶彭安为何要指使绿蕊破坏家宴? 叶彭安在众人注视中走到绿蕊身旁蹲下身,当着所有人面将绿蕊揽进怀里。叶彭安此举无需再多做解释,在场所有人心中已然明了。 第三十七章 与众不同 姜薇见状又惊又气,颤抖着手指向二人,“你……你们……你们……” 老夫人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彭安!到底怎么回事?!”她再心疼叶彭安,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能什么都不问。 “什么怎么回事?你们不都看到了,绿蕊是我的人。”叶彭安满不在乎道。 “我问你她为何要破坏家宴?!”老夫人喝道。 “行了!你们别怪她了,是我叫她做的。” “你叫她做的?!为什么?!”老夫人不可置信看着叶彭安。 “叶彭安!你整日沾花惹草,不学无术便罢了,为何还要破坏家宴?”叶敏才突然大声喝道。 叶彭安仰头环顾厅内众人一圈,腊黄的脸皮动了动。 “哈哈……哈哈……”叶彭安忽然放声大笑,笑得大声,笑得放肆。 “你笑什么?!”叶敏才怒不可恶。 叶彭安扶绿蕊站起身,仍将绿蕊揽在怀里,“我笑什么?呵呵……” 叶彭安看向姜薇,一脸扭曲,伸出一只手指着姜薇大声道:“这个女人,你们让我娶这个女人,我娶了。可她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这么多年,她把我的孩子一个个弄死。我要休了她,你们不同意,放任她继续害人,她就是个毒妇!是你们让我娶的毒妇!” “你……”姜薇身子一软倒在佩婵身上。 叶彭安看向老夫人,“母亲,儿子说过多少次要休了她!您就是都不同意!” “叶彭安!你竟敢对母亲如此说话?!”叶敏才大声道。 叶彭安又看向叶敏才,冷哼一声,“哼!为何不敢?没错,我是没大哥你有出息,没大哥你有本事。你是侯爷,府里规矩是你定的,但你可曾管过这毒妇?大哥,你不是最重规矩吗?怎么遇到这毒妇就把规矩扔一边了?啊?!我的好大哥。哈哈……” 叶彭安说完又放声大笑。他本披头散发,现在看上去更加疯癫。 “你!……哼!”叶敏才脸一黑,一甩袖不再说话。 叶彭安又转向老夫人,“母亲,姜薇这毒妇又有银子又管家,府里下人谁敢不听她的?她想做什么根本无需自己动手,那些人都抢着帮她做。” “住口!”老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 叶彭安并未住口,歇斯底里道:“这毒妇不让别人生孩子,她就想自己生。我同你们说过多少次,你们管过吗?!管过吗?!” “夫人!夫人!”佩婵忽然大喊,原来姜薇气晕了。 老夫人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伸手按住胸口,“来人,送二夫人回院子。” 几个婆子匆忙跑进花厅,和佩婵一起七手八脚把姜薇抬了出去,大夫也背起药箱跟上。 花厅内所有人都低头不语。不曾想,一场家宴竟将二房矛盾摆上明面。 姜薇残害妾室孩子,府里人都有猜测。如今姜薇被叶彭安当众指摘,姜薇与叶彭安往后会怎样,实在不敢想。 花厅内鸦雀无声,绿蕊靠在叶彭安怀里低低抽泣。叶彭安也不再说话,拿帕子替绿蕊擦眼泪,动作既小心又轻柔。 老夫人喘了口气,朝众人挥挥手,“你们都出去,敏才、彭安留下。” 众人赶忙行礼离开是非之地。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春儿迎上前,“小姐,要用点心吗?奴婢听闻花厅出事,担心您没用膳,让小厨房做了些点心。” “好,拿来。”叶知瑾很高兴。家宴刚开席就闹了起来,她根本没机会吃东西,这会儿的确有些饿。 冬儿问叶知瑾,“姑娘,二老爷为何要破坏家宴?即便这样,他也不能休了二夫人。” 叶知瑾摇了摇头,“二叔知道休不了二婶,破坏家宴只是想让二婶失去掌家权。” “掌家权?”冬儿不解。 “对,掌家权。二叔说二婶残害妾室孩子,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拿二婶没办法?”叶知瑾反问冬儿。 “因为下人都听二夫人的。”冬儿道。 叶知瑾点头,“没错。二婶管着下人卖身契、月银,没人敢违背她。正如二叔所说,二婶想害妾室孩子根本无需自己动手,有的是人帮她。” “那二夫人会失去掌家权吗?”冬儿问。 “那就看祖母怎么想了。其实二叔这么做,也是为了绿蕊肚里的孩子。祖母和父亲不同意二叔休二婶,二叔只能自己想办法。只有让二婶失了掌家权,才能保住绿蕊肚里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冬儿喃喃道。又想到什么,问:“姑娘,二老爷不是有两个庶子吗?二夫人能容下他们,为何不让绿蕊生孩子?” 叶知瑾点点头,“你问的对,我刚刚在花厅也没想清楚,回来路上才想明白。” 春儿端着一盘酥酪糕走进屋,叶知瑾拿起一块放进口中,“二婶一直想生嫡子,才不让妾室生孩子。这些年下来,二婶大概也想明白了。自己年纪大了,与二叔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不可能再生出嫡子,所以才让妾室生孩子。你没见那两个庶子年纪很小吗?” 冬儿点头。 “至于绿蕊……”叶知瑾用帕子擦了擦手,“我猜二叔待绿蕊与旁人不同。” “不同?”冬儿眨眨眼。 “嗯,二婶不怕二叔女人多,她怕二叔只对一个女人好。刚刚在花厅你也看到了,二叔待绿蕊有多细心。一旦二婶知道二叔待绿蕊与众不同,她绝对不会让绿蕊生下孩子。或许二叔也明白这点,才想借家宴让二婶失了掌家权。只有二婶没了掌家权,绿蕊肚里孩子才安全。” “唉……”冬儿叹了口气,“原以为二老爷在府里最自在,不曾想他也有烦心事。” 叶知瑾笑着捏了捏冬儿的圆脸,“傻丫头,人活在世上怎会没有烦心事?二叔也不例外。” 冬儿摸了摸被捏的脸,又高兴起来,“姑娘,还是咱们度芳院好,夫人和二夫人都管不到这里,度芳院只有姑娘说了算。” 叶知瑾点头,“嗯,这要多谢祖母。” 冬儿眼珠转了转,“还要多谢夫人。” 哈哈……两人笑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暗卫裴衡 花厅内烛火依旧明亮,下人早已退到厅外,叶敏才黑着脸站在一旁,看着老夫人和叶彭安。 “你和这贱婢到底怎么回事?!”老夫人盯着叶彭安怀中绿蕊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母亲您不都看到了?”叶彭安又恢复了过去那副吊儿郎当模样。 “我问你何时与这贱婢搞到一起的?她半年前去了你大嫂院子,现在怎么又怀了你的孩子?”老夫人说完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 老夫人并非出身簪缨世家,说话也不如大家闺秀那般文雅。老夫人嫁入侯府后,父亲在皇子夺嫡中站错队,被灭了满门。幸而老夫人那时已经出嫁,才未受牵连。 老侯爷其实是侯府嫡次子,本来没机会袭爵。或许上天眷顾,老侯爷兄长在一次外出狩猎时坠马身亡,老侯爷才袭了爵位。 老侯爷未袭爵时,老夫人在府中并无地位,因此深知身为嫡次子的无奈,所以她才一直偏疼叶彭安。但今日叶彭安确实把她气着了。 叶彭安一点也不在意老夫人态度,揽紧绿蕊,“母亲,儿子真心喜欢绿蕊,她在金羽院时儿子就喜欢。姜薇那毒妇不知为何把她赶去大嫂那里。年初府里人少,儿子在游廊又遇见了绿蕊,就……就在一起了。后来绿蕊有了身孕,儿子不敢把她收房,儿子怕姜薇害她。” 叶彭安又一脸恳求,“母亲,您就把掌家权给大嫂吧,姜薇那毒妇只会害人,您又不让我休她。绿蕊现在有了身孕,为了绿蕊肚里的孩子,母亲,您就听儿子一回吧。” 老夫人闻言只觉心酸。她替叶彭安考虑才让姜薇掌家,现在却适得其反。 让姜薇掌家,一来想让姜薇对叶彭安更好些。二来可以抬高姜薇地位,毕竟姜薇出身商贾。 老夫人又看向一言不发的叶敏才,“敏才,你怎么看?” 叶敏才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叶彭安这个只知道吃喝玩女人的东西竟敢指责他。 老夫人一向偏心叶彭安,叶敏才此刻也有些不满,闷声道:“一切但凭母亲作主。” 老夫人并未察觉叶敏才不满,叹了口气对叶彭安道:“唉,今天的事就算了,你带绿蕊回去,姜薇的事我再想想。” 叶彭安很高兴,赶紧放开绿蕊给老夫人行礼,“儿子多谢母亲,儿子这就带绿蕊回去。” 谁也没想到,家宴风波就这么草草收场,老夫人没有责罚任何人。就像平静湖面落进一颗石子,泛起一个小水花后又恢复了平静。 绿蕊第二日便被叶彭安抬做第十三房小妾。 大康纳妾无需三媒六聘,去官府备个案,一顶轿子抬进府即可。因为做妾能脱离奴籍,不少有姿色下人都会千方百计爬主子床。 上巳家宴过后,姜薇病情加重。叶姝艳整日陪在床前,也不敢告诉姜薇,绿蕊已被叶彭安抬做小妾。 寒食节当天,老夫人宣布,二夫人身体抱恙,府中一切庶务全部交由李素华打理。 李素华得到消息十分高兴,没想到短短时日就拿到了全部掌家权。看着手中对牌,李素华心情舒畅,前些日子阴霾一扫而光。 晴风吹柳絮,新火起厨烟,寒食节第二日便是清明。 叶家祖籍不在京城,已经多年不曾回乡祭祖。每逢清明,府里人只去祠堂给祖先牌位进香。 祠堂前几日便已打扫干净,清明当天,老夫人领着所有人走进祠堂。 轮到叶知瑾上香,叶知瑾跪上蒲团,手举三柱香,朝母亲牌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上完香,叶知瑾回到度芳院,交给冬儿一封信,“去礼部尚书府,把信交给表哥。记着,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冬儿出了屋,叶知瑾又叫来茗雪,“都准备好了吗?我那天不能露面,你只能靠自己。” “奴婢准备好了,奴婢多谢小姐。” 夜幕降临,飘了一天的绵密细雨终于停了。 裴衡站在度芳院屋顶,松开手,信鸽飞了出去。信鸽渐渐消失在夜幕中,裴衡坐了下来。 自从接到赵渐石命令来保护叶知瑾,他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当天便摸进了承德侯府。 叶敏才在侯府守卫上花了不少心思,他费了些功夫才避开那些侍卫。叶敏才毕竟是文官,并不知道怎样布防才万无一失。这些天下来,他已摸清侯府防卫,来去自如。 裴衡将剑帎在脑后躺下,看着黑沉的天空发愣。 王爷并未说为何要保护叶知瑾,他来到度芳院后,叶知瑾真正遇险只有寒云寺一次。 王爷性情冷淡,除了皇帝和花世子从不与人来往。王爷也不近女色,这些年投怀送抱美人不少,却没一个得逞。 成王府现在除了余太妃和两个近身嬷嬷,一个女子也没有,真的堪比和尚庙。 等等……裴衡忽然心中一动。王爷不近女色,突然让他来保护叶知瑾,莫非王爷看上了叶大小姐?想娶叶知瑾做成王妃? 叶知瑾好像明年及笄,王爷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叶知瑾生得端庄漂亮,看着倒与王爷很般配。 裴衡有些激动,如果王爷成了亲,他们这些手下也就有了盼头。 青云卫里倒有几个成了亲,他们这些王府侍卫却不敢提成亲。王爷尚未娶妻,他们哪里敢谈婚论嫁。就像禇雷,都二十四了,杀人眼都不眨,一遇到女子,连话都不会说。 想到叶知瑾或许会做成王妃,裴衡又有些担心。叶知瑾的确生得漂亮,但这性子却不敢恭维。表面上安安静静,一副大家闺秀模样。一出手却让人头疼。 他原以为保护叶知瑾会很无聊。谁知几天下来,非但不无聊,反而越来越有趣。 他亲眼看着叶知瑾如何对付叶芊芊、叶耀先和李素华。一桩桩一件件,叶知瑾收拾起来可谓得心应手。 除了叶知瑾这边,侯府也很热闹,尤其上巳家宴那一场实在精彩。 他今天看见冬儿拿了封信出门,又看见茗雪一脸严肃走出屋,想来叶知瑾又想做什么,他又有热闹看了。 第三十九章 闲雨居 礼部尚书府,白骏舟拿着冬儿送来的信,反复看了几遍。 信上寥寥数语,叶知瑾并未多说,只让他明日带白永年去闲雨居茶楼饮茶。 侯府门前一别,他再没见过叶知瑾,也不知叶知瑾此举何意。白骏舟不再多想,放下信快步朝白永年书房走去。他一向信任叶知瑾。 第二日,叶知瑾告诉李素华,要去尚书府探望白永年。 李素华现在掌家,府里人外出要得到她应允。李素华并未阻拦,一来白永年是叶知瑾外祖,二来她也不关心叶知瑾做什么。李素华象征性交待几句,便放叶知瑾出了门。 叶知瑾带着冬儿、宝蓁和茗雪出了府。上马车前,冬儿在车夫孙四耳边低语几句,孙四点头。 马车离开侯府一路朝礼部尚书府而去,走了一会儿,孙四忽然拨转马头,马车拐进另一条街。 马车走了约一盏茶功夫,孙四勒住马,马车停在闲雨居茶楼对面。 叶知瑾挑起车帘一角看向街对面。闲雨居占地不大,分上下两层,左右铺面离得较远,看着有些孤单。 闲雨居所处这条街并不繁华,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茶楼门可罗雀,想来正如茗雪所说,茶楼生意并不太好。 马车里,宝蓁已经涂黑了脸,换了身小厮衣服。 一切准备停当,叶知瑾对茗雪和宝蓁道:“你们去吧,多加小心。” “是,小姐。”茗雪、宝蓁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午时将近,闲雨居里客人不多,伙计慵懒站在门前。一瞥眼,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带着一个黑壮小厮朝茶楼走来。 伙计忙上前招呼,“哟,姑娘,您几位?要雅间吗?” 茗雪看了眼伙计,冷冷道:“我要见你们东家。” 伙计顿觉不妙,“哟,姑娘,东家这会儿不在,您若有事,小的可以帮您转告。” “转告?”茗雪轻蔑瞥了眼伙计,从怀中拿出张纸扬了扬,“此乃茶楼地契。茶楼是我父亲所有,被陆乐天强占了去,我要找陆乐天去京兆衙门对质!” 茗雪声音很大,茶楼里为数不多的客人都朝这边看来。 伙计见势不妙,一转身跑进里间找掌柜,又让另一名伙计赶紧去陆府报信。 不多时,掌柜从里间走了出来。掌柜上下打量茗雪,见茗雪不过是个小丫头,立刻心生轻视。 掌柜抬起下巴,神情倨傲,“姑娘,茶楼乃礼部主事陆同陆大人产业,你在这里闹事,不怕陆大人送你去见官吗?” 毕竟茶楼还要做生意,掌柜虽瞧不上茗雪,也想息事宁人。民不与官斗,搬出陆同吓走对方即可。 茗雪并不买帐,冷哼一声,“陆大人?哼!那就劳烦掌柜请陆大人出来,请陆大人与我一起去京兆衙门评理。”说着又朝掌柜扬了扬手中地契,“此乃闲雨居地契,还请陆大人与我去衙门查验一番。” 掌柜看见地契变了脸,他当然知道茶楼怎么回事。掌柜伸手要抢,宝蓁眼疾手快,一把将掌柜推开。 宝蓁力气大,掌柜没防备,被宝蓁一推,脚下不稳,“咚!”一声,后背撞上柜台。袖子扫落柜台上茶壶茶盏,“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掌柜手扶柜台站稳身子,朝里间大喊,“来人!快来人!有人闹事!” 里间立刻跑出三名伙计。 掌柜指着茗雪和宝蓁气急败坏道:“快,这两人闹事,把他们轰出去!” 三名伙计得了吩咐,撸胳膊挽袖子要抓茗雪。宝蓁上前一步,也不多话,一手攥住最前面伙计衣领,另一只手抓住伙计腰带,一用力,将伙计举过头顶。 另两名伙计见状脚步一顿。宝蓁也不管头顶伙计哇哇大叫,举着伙计走到茶楼门前,两手一用力,将伙计扔了出去。 “砰!”伙计重重摔在街上,疼得龇牙咧嘴。宝蓁走回来,一手一个,提起另外两名伙计,又扔了出去。 三名伙计不会武功,倒在街上半天爬起不身,只能躺在地上哼哼。 宝蓁这一闹动静委实太大,茶楼内外不少人都聚拢过来。 二楼雅间此时也走出两人。老者须发皆白,精神矍铄。年轻人十六七岁,眉目清秀。 白永年冷眼看着楼下,问白骏舟,“刚刚那位姑娘是不是说陆同强占了她的茶楼?” 白骏舟看着下面道:“好像是。” 正在此时,茶楼外又一阵吵闹,一群人气势汹汹拨开人群走来,边走边驱赶看热闹的人,“走开!走开!有什么好看的!都走开!” 陆乐天一脸骄狂走进茶楼,看见茗雪,扬起头道:“陆茗雪,你敢打本少爷的人?” 叶知瑾和冬儿换了男装混在人群里。叶知瑾第一次看见陆乐天,心中不屑。真是乌龟配王八,陆乐天和叶耀先的确是一路货。 茗雪看见陆乐天,顿时红了眼,指着陆乐天大声道:“陆乐天,你这个杀人凶手!父亲本是陆家人,你却让人将父亲打成重伤,走!和我去见官!” 陆乐天闻言哈哈大笑,“哈哈……陆家?你有什么资格提陆家?陆家是本少爷的家,你算什么东西?闲雨居本就是陆家产业,本少爷只是收回来而已。哼,陆茗雪,上次饶了你,没想到你还敢来闹事?” 陆乐天吩咐身旁侍卫,“来人,把这两个闹事的给本少爷打出去,狠狠打,不必留情!” 几名侍卫得了吩咐立即上前,宝蓁将茗雪护在身后,伸出胳膊抵挡侍卫。无奈宝蓁只是力气大,不会功夫,面对几个会武功的侍卫,眼看招架不住。 “都给我住手!”一声厉喝从二楼传来。 陆乐天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楼上缓步走下二人,一位须发老者,一个年轻人。 茗雪暗暗松了口气,小姐让她等的人来了。 陆乐天看清来人竟是礼部尚书白永年,顿时慌了神。他见过白永年,知道白永年是父亲上司。 他抢了闲雨居并未告诉陆同。陆茗雪父亲已死,陆茗雪去衙门告状,早被他打点好的人拦下。陆茗雪此后不知所踪,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今日正闲来无事,茶楼伙计忽然跑来报信,说有女子前来闹事。他一听便知陆茗雪来了,赶紧带人赶往茶楼。 来人果然是陆茗雪,他想都没想便叫侍卫赶人,谁知礼部尚书白永年竟然也在茶楼。 陆乐天脑门冒出冷汗,这下完了,现在别说茶楼,说不定还会给父亲添麻烦。 第四十章 顺势而为 陆乐天还在愣神,白永年已走到茗雪身前站定。 “姑娘,你说茶楼是你父亲的,可有凭据?” 茗雪知道眼前人是礼部尚书,赶紧跪下将手中地契举过头顶,“大人,此乃闲雨居地契。家父原是陆家庶子,陆家分家,父亲分得茶楼,陆乐天却将茶楼抢去,还命人将父亲打成重伤,父亲伤重不治已经故去,还请大人明鉴。” 听到茗雪哭诉,围观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开口,“大人,小人见过茶楼东家,并非现在掌柜。” “对,我常来闲雨居喝茶,认识陆兄。陆兄曾亲口说茶楼是他分家得来的。我最近一直未见陆兄,以为他病了,原来是被人打死了。” “轰!”周围议论声渐大,不少人开始对陆乐天指指点点。 白永年沉着脸看向陆乐天,“你有何话要说?” “我……我……”陆乐天语结,后背渗出冷汗,他知道今天要坏事。 白永年冷笑,“哼!陆同身为礼部主事,竟教出你这样的儿子,依我看,陆同对“礼”之一字还不大了解。来人……“ 侍卫上前行礼,“大人。” “拿上本官名帖,把这位姑娘和这些人全部送去京兆府,让颜大人好好审审。告诉颜大人,切莫失了京兆府名声。” “是,大人。” 茗雪赶紧向白永年磕头,“多谢大人替小女做主,多谢大人。” 白永年摆摆手,“快去吧,本官不会断案,有话去京兆府同颜大人说。” 茗雪再次磕头拜谢,才起身同白永年侍卫走出闲雨居。 人群散了,白永年侧头看了眼白骏舟,“你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此事吧?” 白骏舟不好意思干笑两声,“呵呵,哪里,孙儿只想请祖父品茶,凑巧,凑巧。” “哼!”白永年瞪了白骏舟一眼,“回府。” 叶知瑾和冬儿回到马车里。 冬儿敲了敲车厢壁,“去尚书府。” 马车动了,冬儿问叶知瑾,“姑娘,我们不去京兆府看看吗?” “不用,外祖派人送茗雪过去,颜笑良不敢偷懒。外祖为人正直,最见不得这些事。” 白永年三朝元老,就因为刚直不阿,从不徇私,深得三位皇帝信任。白永年是二品尚书,陆同是六品主事,加之陆乐天理亏,颜笑良清楚该怎么做。 陆乐天喜欢仗势欺人,她就让陆乐天也尝尝什么叫仗势欺人。陆乐天仗势欺好人,她就仗势欺恶人。陆乐天还曾派人去寒云寺意图毁她容貌,她更不会放过陆乐天。 叶知瑾让孙四放慢脚程,故意落后白永年和白骏舟到了尚书府。 尚书府下人都认识叶知瑾,见叶知瑾来了,赶紧请叶知瑾进府。白永年见到叶知瑾,平日严厉的脸上才露出一些笑容。 白永年有两子一女,长子早夭,白老夫人多年后才生下白成,白依柔更是白永年老来得子。 白依柔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老俩口倍加疼爱。白永年当年并不看好叶敏才,无奈女儿要嫁,他也只能同意。谁知女儿嫁去侯府十年便去了,老俩口伤心不已。 白老夫人得知女儿过世后郁郁寡欢,前几年也去了。如今白成在豫州做刺史,常年不回京,京城只有白永年一人。 白永年想去豫州与白成团聚,不止一次向皇帝提请致仕,无奈皇帝不允。于是白永年这个礼部尚书一直做到现在。 叶知瑾进了厅堂,快走两步给白永年行礼,唤了声,“外祖。” “快来坐吧。”白永年看见叶知瑾很高兴,他总能从外孙女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 叶知瑾依言落坐。白骏舟背对白永年朝叶知瑾挤眼睛,叶知瑾装没看见。 白骏舟已过了秋闱,此次从豫州进京,一是护送叶知瑾,再就为了参加今年的八月会试。 赵康登基后,为了更快选拔人才,将三年一次会试改为三年两次,一次在今年三月,另一次在八月。 会试由礼部操办,主考则由皇帝赵康亲定。叶知瑾记得,上一世,白骏舟也参加了八月会试,却未高中。 午时将近,白永年留叶知瑾用膳,吩咐厨子做了许多叶知瑾爱吃的菜。祖孙三人围坐一桌,高高兴兴用了午膳,谁也没提闲雨居。 叶知瑾用完午膳并未多留,辞别白永年和白骏舟,回了承德侯府。 叶知瑾刚走进度芳院,茗雪红着眼睛跑来。茗雪跑到近前纳头要拜,被叶知瑾扶住,“我们进屋说。” 进了屋,茗雪不顾叶知瑾阻拦,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小姐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今日能替父报仇,全凭小姐费心成全。” “快起来,”叶知瑾拉起茗雪,“上天并不惩罚这世上所有恶人,有时要靠自己,明白吗?” 茗雪抹了抹眼角泪水,用力点头,“嗯,奴婢明白,奴婢听小姐的。” “和我说说颜笑良怎么判的?”叶知瑾问。 “是,小姐。奴婢今日去了京兆府衙,颜大人亲自迎了出来。颜大人看了奴婢呈上的地契和清单,立即升了堂。颜大人让奴婢和陆乐天当堂对质,同去府衙的几位茶客也为奴婢做了证。证据确凿,陆乐天无从抵赖,颜大人当堂拿了陆乐天。颜大人说,这几日会将案宗移交刑部,待刑部定了罪,便将茶楼还给奴婢。” “嗯,这很好。”叶知瑾微笑点头。 茗雪有些犹豫,“小姐,陆同会不会去救陆乐天?” 毕竟官官相互,万一陆同求情,颜笑良放了陆乐天怎么办?叶知瑾明白茗雪顾虑。 “不会,陆同眼下自身难保,没空救儿子。”叶知瑾道。 茗雪不明白叶知瑾意思,也未多问,她相信叶知瑾。 叶知瑾并未说错,两天后,白骏舟差人送来信,说御史上折弹劾陆同纵子行凶,夺人财产。另外,御史还拿出一份陆同受贿清单。 赵康问过刑部尚书,当场罢了陆同的官。陆同现在已被大理寺收押,陆府也已被抄,府内人全都下了大牢。 叶知瑾将信交给茗雪,茗雪含泪把信看完,终于露出了笑容。 叶知瑾也笑了,她知道这是颜笑良手笔。颜笑良任京兆府尹多年,手里握有许多官员罪证,但颜笑良从不主动找麻烦,只会伺机而动。 颜笑良很聪明,他会等到有人或皇帝要查办这些人,才拿出证据将对方一举拿下,颜笑良深谙顺势而为的道理。 比如这次,颜笑良手里一直握有陆同受贿的罪证,却隐而不发。直到看见白永年要对付陆同,才将证据交给御史。 第四十一章 意想不到 夜里,度芳院屋顶又有信鸽飞出。虽然距离上次传信不久,裴衡觉得必须要将此事尽快告诉赵渐石。 陆同乃礼部六品主事,虽不起眼,却与赵渐石追查的许多事情有关。赵渐石一直未动陆同,是想查出陆同背后之人。眼下叶知瑾却误打误撞将陆同送进了大牢。 信鸽飞远,裴衡坐了下来。他果然没猜错,叶知瑾又再出手,这次居然对付的是陆同。 裴衡担心之余又有些佩服。叶知瑾不显山不露水,写封信就将一个六品官拉下马。陆同也算走了背运,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被人设计了,而且设计他的还是个小姑娘。 夜色如墨,京城一所别院内,半人高青黑色湖山石融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白衣男子负手面对湖山石。身后黑衣人垂首而立,模样恭敬。 “陆同到底怎么回事?”男子声音低沉。 黑衣人赶紧拱手,“回主子,陆同嫡子陆乐天抢了陆家庶子茶楼,庶子女儿上门讨要,恰巧白尚书在场。白尚书将所有人送去了京兆府。证据确凿,颜笑良当场拿了陆乐天。颜笑良见陆同大势已去,又借机将陆同受贿证据交给了御史。” 男子沉默半晌,又问:“会不会有人故意设计陆同?” “回主子,属下已经查过,赵渐石此刻在豫州,此事从头到尾都未发现青云卫或成王府的人。” “那庶子女儿现在何处?” “回主子,那庶子女儿叫陆茗雪,茶楼被夺后,她曾去告官,被陆乐天安排好的人拦下。陆茗雪走投无路,选择卖身为奴,前阵被承德侯府买了去。” “承德侯府?叶敏才?”男子声音里透出诧异。 “是,属下查过,叶敏才与此事无关,今日在闲雨居也未见到侯府的人。” 白衣男子伸手抚上湖山石,食指在湖山石上轻轻点着。黑衣人不敢说话,继续垂首而立。 良久,白衣男子收回手,对黑衣人道:“算了,陆同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便被赵渐石抓到,赵渐石也查不出什么。不过,你们往后需得谨慎。” “是,主子。”黑衣人拱手。 豫州刺使府。 白色信鸽落进一间院子,“咕咕”叫了两声。 侍卫走来,从绑在信鸽腿上的竹筒内取出信。侍卫走进屋向赵渐石行礼,赵渐石接过信一目十行,又递给一旁花显。 花显接过信,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二哥,没想到叶小姐这么厉害,上次裴衡说她坑自己妹妹,设计侯夫人,这次更好,直接把陆同送进了大牢。哈哈……” 花显笑得酒窝深陷,“哎呀,叶小姐这次也算帮了咱们一个忙。” “帮忙?!”赵渐石瞪了眼花显,“陆同进了大牢,我怎么找他背后之人?帮忙?!哼!她在给我添乱吧。”没有外人在场,他也不自称本王了。 “二哥,你也不用这么说。咱们盯了陆同那么久,什么也没查到。或许陆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留着只会继续给咱们添乱。你没功夫管陆同,叶小姐帮咱们处理了,你应该感谢人家才对。” “哼!多事。”赵渐石一甩袖,走到桌边旁坐下。 “河道案查得怎么样?” 花显闻言收起笑容,“工部周茂、刑部吴远、还有豫州知府宋阳都有问题。奇怪的是他们三人平日各做各的,互相并无来往,单看谁都没问题,但连在一起就不一样了。他们中只要有一个人出错,另一个人就会不露痕迹补上。他们这么做,刑部怎么可能查的出来。” 赵渐石微微蹙眉,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被叶知瑾送进大牢的陆同也是如此。这些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操控,本人却不自知。而操控他们的人半点踪迹不露,也不知有何目的。 豫州河道问题已有几年,皇帝曾派工部前来治理,几年下来,银子花去不少,收效甚微。 去年河道再出问题,加之少雨,京城都出现了豫州流民。皇帝觉得此事再不能拖,才下密旨让他来查河道案。 “实在不行,先抓了这三人,解决河道的事要紧。”赵渐石道。 “是,二哥。” 这一日,叶知瑾正坐在屋里看书。 解决了陆同,她并未忘记陷害春儿父亲的朱贵。白永年能解决同在礼部的陆同,却无法插手兵部,朱贵那里只能另找机会。 叶知瑾正在看白骏舟送来的一本游记。她平日不太爱看正书,喜欢游记一类杂书。游记里写有大康各地趣闻轶事,还收录了北越的风土人情。 北越在大康北面,与大康之间隔着千里戈壁。 北越地处戈壁另一端,却非异域之邦。传闻北越建国者也是大康人,北越的语言文字与大康并无区别。另外,游记中还提到了浮光锦。 “姑娘,要晒太阳吗?”冬儿走进屋。 叶知瑾摇头,“不去。” 屋外阳光的确好,但她不想去。不知为何,她最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那双眼睛并无恶意,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她曾仔细留意过院里下人,并未发现异样。 手中书一页页翻过,叶知瑾正看得入神。 茗雪走进屋小声道:“小姐,夫人请你去前院。” “前院?”叶知瑾一愣,“为何要去前院?” “来人没说,只说请小姐赶紧过去。” 叶知瑾放下书,站起身,“走吧。”又四下看了看屋里,“冬儿在哪儿?” 茗雪掩嘴轻笑,“冬儿最近一直在茶水房跟陶嬷嬷学泡茶,她说要让小姐尝尝她的手艺。” 叶知瑾无奈摇了摇头,带着茗雪往前院走去。 叶知瑾刚走出二门,便看见前院站满了人,正疑惑间,忽听李素华唤她,“知瑾,快过来,宫里来人宣旨。” 宣旨?叶知瑾又愣了,圣旨都下给叶敏才,叫她来做什么?不仅是她,叶芊芊、叶姝艳、叶惠颖、李素华、姜薇、宋雪梅,甚至老夫人都在。 叶知瑾无暇细想,快走几步站到叶惠颖身旁。 李素华这才对前面为首太监道:“公公,人到齐了。” 太监点点头,“唰!”展开手中明黄圣旨大声道:“承德侯府接旨!” 侯府众人纷纷跪下。 第四十二章 圣旨到 “皇上有旨。承德侯府教女有方,叶知瑾、叶惠颖心系豫州百姓,所绣祈福绣品甚合朕意。今赐叶知瑾玉如意一柄,锦缎两匹,黄金百两。赐叶惠颖珍珠一斛,锦缎一匹,白银百两。钦此!” 圣旨虽然只赏赐叶知瑾和叶惠颖,但圣旨言明承德侯府接旨,众人只得一齐磕头谢恩。 太监宣完圣旨,众人以为事情已了,纷纷站起身。谁料此时又有一名太监走上前,手一抬,“唰!”一声,又展开一道旨意。 “叶知瑾接旨!”太监大声道。 这回旨意指明给叶知瑾,叶知瑾又重新跪下,“臣女接旨。” “皇后娘娘懿旨。承德侯府叶知瑾所绣商羊神鸟堪称佳品。叶知瑾勤于刺绣,绣功精妙,乃大康贵女典范。今赐叶知瑾镂空雕花翡翠簪一枝,红宝石镶金耳环一副,金嵌珠手镯一对,珍珠吊坠一个,宫廷特制绣花针一套,黄金百两。” “臣女谢皇后娘娘。”叶知瑾又再磕头谢恩。 旨意宣完,几名太监走上前,分别将手中盖着红绸的托盘交给叶知瑾和叶惠颖。 叶知瑾双手接过托盘,交到茗雪手里。 侯府第一次接到皇帝皇后同时送来赏赐,可惜这份殊荣只属于叶知瑾和叶惠颖,其他人心里各种滋味。 叶芊芊面露得体微笑,“恭喜大姐姐,恭喜四妹妹。” 她嘴上说恭喜,心里却把叶知瑾骂了一千遍。她被皇后责罚,叶知瑾这贱人却得到这么多赏赐。但当着宫里人的面,怎么也要摆摆姿态。 “多谢二妹妹。”叶知瑾不温不火。 叶惠颖眨眨眼,“多谢二姐姐。” 说着从斛里取出一颗珍珠放到眼前,叹道:“哎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珍珠!” 放下珍珠,又摸了摸丫鬟手里锦缎,“这缎子真好,可以做几件漂亮衣裳了。” 叶惠颖不看笑容僵硬的叶芊芊,拿起白银塞到宋雪梅手里,“母亲,咱们用这银子给弟弟做新衣。” 宋雪梅一脸欣慰看着女儿。叶正德为官多年,从未得过皇帝赏赐。莫说赏赐,甚至都没接过圣旨。如今这份殊荣却被女儿挣了来。 宋雪梅又感激地看向叶知瑾,叶惠颖能得到这份殊荣,全靠叶知瑾。 叶姝艳心里老大不快。她本来已经忘了选祈福绣品的事。今日皇帝皇后一番赏赐,让她又想起当初落选之事。 叶姝艳气呼呼瞪着叶惠颖,“不就几颗珍珠,一匹缎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多少有多少。” “闭嘴!”老夫人朝叶姝艳吼道。当着宫里人的面,竟敢瞧不起皇帝皇后赏赐,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老夫人很想扇叶姝艳一巴掌。 叶姝艳乖乖闭上嘴,仍旧一脸委屈。她又没说错,这些东西她要多少有多少,老夫人为何要吼她? 老夫人赶紧对为首太监陪笑,“小孩子不懂事,公公莫要见怪。” “无妨,杂家该回宫复命了,老夫人,告辞。”太监倒很大度。 “公公慢走。”老夫人朝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赶紧拿出几个荷包,悄悄塞到太监手里。太监捏了捏荷包,满意点点头,转身出了府门。 太监走后,老夫人朝院里人挥挥手,“都散了吧。” 众人行礼各自离开。 刘嬷嬷看着叶知瑾离去的背影,凑近老夫人小声道:“老夫人,大小姐她……” 老夫人点点头,微眯的眼中闪着光,“大丫头如今得了皇帝皇后青眼,若再嫁去四皇子府,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你一会儿去瞧瞧度芳院还缺些什么,再去库房挑些好东西送去。” “是,老奴一会儿就去。” 叶知瑾和叶惠颖离开前院一同往回走。 叶知瑾从托盘里取出五十两金子递给宋雪梅,“三婶,给文志做几身新衣。” 宋雪梅赶紧推开叶知瑾的手,“不行,不行,惠颖上次已经收了你东西,这次不能再要。” 叶惠颖也连忙开口,“大姐姐,上次收了你的东西,父亲骂了我和文志。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要。” 叶知瑾不由分说把金子塞到宋雪梅手里,“这是给文志和惠颖的。三婶放心,三叔那里我去说。” 宋雪梅还要推辞,叶知瑾按住宋雪梅的手,“三婶,您是不是瞧不上我的东西?” “不……不是……三婶怎么会……”宋雪梅慌忙道。 “那便收下。” 叶知瑾辞别宋雪梅和叶惠颖,带着茗雪朝度芳院走去。 看着叶知瑾背影,叶惠颖凑到宋雪梅身边,“母亲,大姐姐她……” 宋雪梅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声,“唉……惠颖,知瑾对咱们好,咱们断不能对不起她。她若需要帮助,你千万不可推辞。” 叶惠颖忙不迭点头,“女儿知道。大姐姐是好人,只是平日不爱说话,旁人不了解她罢了。” 晌午过后,度芳院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刘嬷嬷带人把叶知瑾屋里东西换了一茬。看着一屋子好东西,叶知瑾只觉莫名其妙。 第二件,右相府曹曼莲送来请柬,邀叶知瑾两日后去曹府参加牡丹花宴。 “姑娘,四小姐也收到了请柬。”冬儿将请柬放到叶知瑾身前。 “哦?那二妹妹和三妹妹呢?”叶知瑾问。 “他们没收到。” 曹府牡丹花宴一年一度,在京城十分有名。去曹府参加花宴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官家女眷,其中不乏皇亲国威。 曹府并非什么人都请,有人想得一张曹府请柬,还要四处请人帮忙。 叶知瑾拿起桌上请柬打开,曹曼莲那张方脸又出现在眼前。她与曹曼莲虽是表姐妹,却不熟悉,可以说根本不认识,曹曼莲为何会请她去参加花宴? 记忆里,她上一世并未参加过牡丹花宴。不是不记得,是肯定没有。她上一世足不出户,没见过曹莲,更不可能去参加花宴。 想到上次在宫里初见曹曼莲,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这个表妹对她并不友善,忽然无缘无故请她,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可惜请柬已经送来,即便她不想去,老夫人和叶敏才也不会答应。 曹府是右相府,老夫人和叶敏才从不会放弃攀附权贵的机会。即便叶岚嫁去曹府多年,对侯府没有任何帮助,老夫人和叶敏才也不会同意她不去。 叶知瑾看着手中请柬忽然笑了。曹曼莲邀她参加牡丹花宴,看来有人要不高兴了。 第四十三章 曹府请柬 不出所料,叶知瑾第二天去祥福院请安,便听到叶芊芊和叶姝艳对老夫人提起曹府花宴。 叶芊芊还好,转弯抹角向老夫委婉打听。 叶姝艳直来直去,没头没脑开口便问:“祖母,曹曼莲请大姐姐和四妹妹参加花宴,为何不请我和二姐姐?她这么做是不是太厚此薄比了?” 老夫人没说话。她最近有些烦这个孙女,成天咋咋唬唬,没个女孩子模样。 上巳家宴过后,她有些反感姜薇,对叶姝艳也厌屋及乌,她这会儿不想搭理这个孙女。 叶姝艳见老夫人不说话,也没个眼力见,继续道:“祖母,曹曼莲是您外孙女,您可以让她再送两张请柬来,让孙女和二姐姐同去。” 叶芊芊虽未出言附和,却也一脸期待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皱了皱眉,深吸口气,缓缓道:“你让我向曹曼莲要请柬?” 叶姝艳没听出老夫人语气不对,连连点头,“对呀,您是她外祖母,她一定听您的话。” 叶知瑾看了眼老夫人脸色,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叶姝艳又要挨骂了。 果然,就听老夫人提高了声音,“哼!你也知道我是她外祖母?!” “是……是呀。”叶姝艳终于觉出不对,有些害怕道。 “你知道我是她外祖母,还让我去要请柬?!长辈向晚辈要东西,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叶姝艳,你母亲平日就这么教你的?你听着,如果你母亲不会教你,我便让你大伯来教,教你什么叫礼仪孝道!” 叶姝艳被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通骂,又哭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不就多要两张请柬,怎么还扯到母亲身上去了。 “出去!出去!看见你我就心烦。想去花宴,自己去要请柬,要不到是你自己没本事。”老夫人不耐烦挥手赶人。 几人赶紧起身匆匆行礼退出屋子。 四人出了祥福院,叶姝艳又捂着脸先跑了。叶芊芊叫住叶知瑾,“大姐姐,你和曹曼莲很熟吗?” “不熟,上回进宫第一次见。”叶知瑾实话实说。 “那她为何请你参加花宴?” 叶知瑾拢了拢耳边秀发,“不知道,四妹妹也也收到了请柬。” “对,我也不认识她。”叶惠颖忙道。 “那,大姐姐你去吗?”叶芊芊问。 “去。” 叶芊芊走后,叶惠颖问叶知瑾,“大姐姐,曹曼莲为何请我们参加花宴?” 叶知瑾摇头,“不知道,我想应该没好事。” “啊!为什么?”叶惠颖惊讶。 “曹府花宴并非什么人都能去,承德侯府在右相府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我们不认识曹曼莲,她又无事相求,为何要请我们?” “那怎么办?那里可是右相府。”叶惠颖明白了叶知瑾意思,担心地问。 叶知瑾笑了笑,“无妨,我想曹曼莲大不了为难一下我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哦,那我到时就跟着大姐姐。” “嗯。” 叶敏才下朝后并未回书房,径直朝云悠院走去。 今日上朝前,他满心期待。昨日里宫里送来赏赐,今天皇帝怎么也该夸他几句。 可惜直到散朝,皇帝只字未提昨日的事。女儿得了好处,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沾到光,叶敏才很不痛快。 叶敏才走到李素华屋外,听见叶芊芊和李素华正在屋里谈论牡丹花宴。 右相府?叶敏才停住脚。 妹妹叶岚嫁去右相府多年,什么忙也没帮上,曹元对他根本不理不睬。 叶知瑾眼下要去参加花宴?叶敏才心又动了起来。叶岚不顶事,说不准女儿管用。叶知瑾刚得了皇帝皇后赏赐,如果多去曹府走动,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叶芊芊见叶敏才进门,上前行礼,唤了声,“父亲。” “嗯,”叶敏才应了声,继续往里走。 “父亲,女儿有一事不明。”叶芊芊追着叶敏才道。 “何事?”叶敏才在桌旁坐下,接过李素华递来的茶盏。 “曹曼莲请大姐姐和四妹妹赴宴,为何不请女儿和三妹妹?” 叶敏才喝了口茶,不在意道:“或许曹曼莲有自己的考虑,你不必多想。”他觉得谁不去都行,叶知瑾一定要去。 叶芊芊不再说话。宫宴过后,叶敏才越来越看中叶知瑾,对她的态度却是可有可无。 次日,茗雪正在替叶知瑾准备明日赴宴的衣裳,冬儿拿着封信走进屋。 “姑娘,表少爷差人送信来了。” 叶知瑾接过信展开,看完后递给茗雪。 茗雪见信上写道:刑部已定罪,陆同贪墨,教子无方,革去官职,发配西北。陆乐天抢占他人财产,伤人致死,判斩立决。陆府男丁发卖为奴,女子没入教坊。 茗雪攥紧信低声道:“父亲,女儿给您仇了,女儿给您报仇了。” 叶知瑾又将随信送来的闲雨居地契递给茗雪,“闲雨居已经还你,我把卖身契给你,你拿去官府消了奴籍,往后好好过日子。” “不,小姐,请不要赶奴婢走。”茗雪赶紧道。 “我并非赶你,你有闲雨居,何必留在这里做丫鬟。” “不,奴婢不走,奴婢没有亲人,只想做小姐的丫鬟,请小姐不要赶奴婢。”茗雪将地契推还给叶知瑾,“小姐,这个您留着,奴婢用不上。” 叶知瑾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地契。茗雪说得有些道理。茗雪眼下举目无亲,单身在外十分不便。 “茗雪,你孤身在外我也不放心……” “多谢小姐,多小姐谢。”叶知瑾话未说完,茗雪已破涕为笑。 叶知瑾无奈,“你且听我说完。你暂且留下,咱们找机会重开闲雨居。地契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出嫁时,闲雨居就做你的嫁妆。” 茗雪脸一红,小声嘟囔,“奴婢不嫁人,奴婢要一直跟着小姐。” “姑娘,明日参加花宴,您穿什么衣裳?首饰也要好好挑一挑。”冬儿又风风火火跑进屋。 “对,小姐生得好,明日人多,小姐要好好打扮一下。”茗雪附和。 叶知瑾摆手,她又不想出风头,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冬儿,去找件不打眼的衣裳就行。” 想了想又对茗雪道:“你去找找,我有件苏绣春裳没上过身,如今穿也小了,你找到了送去给四妹妹。” “是,小姐。” 第四十四章 右相曹府 惠思院屋内,宋雪梅正看着手中请柬发愁。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叶惠颖自从与叶知瑾走近,先去宫里参加了皇后宫宴,现在又受邀去参加曹府牡丹花宴。 叶惠颖是庶女,如果不是叶知瑾,这些事恐怕一辈子也轮不到她。 参加牡丹花宴都是勋贵人家女眷,而叶惠颖现在却连件像样衣裳都没有。 叶知瑾前阵让丫鬟送来银子和衣料,她也帮叶惠颖也做了几身衣裳,但那些衣裳不能穿去赴宴。 她现在手里不缺银子。不但有银子,还有金子,替叶惠颖做几身像样衣裳不成问题。但叶惠颖明日便要赴宴,现在根本来不及做。又不能去成衣铺买衣裳给叶惠颖穿,如果被人发现,丢的可不止叶惠颖的面子。 宋雪梅正在犯难,忽然看见叶惠颖拿了个包袱神神秘秘走进来。 “你拿的是什么?”宋雪梅问。 叶惠颖不说话,将包袱放上桌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浅粉色绣花百蝶裙。 宋雪梅眼一亮,“咦?这是哪来的?这可是上好的苏绣。” 叶惠颖笑得眼睛弯成两只月牙,“大姐姐叫人送来的,大姐姐说这衣裳没上过身。” “你快穿上我看看。” 叶惠颖很快换好衣裳站到宋雪梅身前。 “哎呀,真是太好看了!”宋雪梅赞道。 衣裳料子好、样式好、大小合适。浅粉色配叶惠颖这个年纪,既活泼又不张扬,好像为叶惠颖量身定做的一般。 “知瑾太有心了。”宋雪梅感叹。 次日,叶知瑾与叶惠颖去曹府参加牡丹花宴。二人今日共乘一辆马车,并未分车。 出门前,叶知瑾对李素华说,分车会让人以为侯府姐妹不和。李素华没意见,反正叶芊芊不去参加花宴,叶知瑾愿意与谁同乘就与谁同乘。 马车里,叶知瑾笑着看叶惠颖,“衣裳很合适。” “母亲让我谢谢大姐姐。” 叶知瑾摇头,“告诉三婶,别总那么客套。” 曹府今日门前非常热闹,参加花宴的马车在曹府门前排起了长队。 叶知瑾挑开马车帘,见曹府门前站了许多丫鬟婆子,守门下人正在验看客人请柬。 侯府马车排在后面缓缓向前,终于在曹府门前停下。叶知瑾和叶惠颖下了车,递上请柬。 守门下人接过请柬,抬头看了眼叶知瑾和叶惠颖,转头对身旁一名丫鬟道:“秋兰,叶家两位小姐到了。” 秋兰赶紧上前向叶知瑾和叶惠颖行礼,“二位叶小姐,请随奴婢来。” 叶知瑾和叶惠颖跟秋兰走进府门,宝蓁和叶惠颖丫鬟采荷跟在后边。叶知瑾今日没带冬儿出门,来曹府这种陌生地方,还是带宝蓁更安心。 秋兰在前引路,边走边说:“大小姐正在二门等候,吩咐奴婢在府门恭迎二位小姐。” 秋兰口中的大小姐自然是曹曼莲。 叶知瑾边走边搜寻记忆中的曹府。 曹元夫人早已过世,留下两子一女。 嫡长子曹越直现任明州知府,不在京城。嫡次子曹力阳是叶岚夫君,曹曼莲父亲。嫡女曹梦娇是五皇子生母。 长子曹越直并无嫡女,所以曹曼莲是曹府大小姐。 二门近在眼前,叶知瑾看见曹曼莲正站在二门里朝这边张望。 曹曼莲个头偏矮,肤色黑,站在一众肤白貌美的女眷中尤为惹眼。曹曼虽其貌不扬,到底是右相府嫡女,还是有不少官家小姐愿意同她交好。 曹曼莲远远朝叶知瑾和叶惠颖招手,“表姐,表妹,我等你们很久了。” 叶知瑾和叶惠颖上前与曹曼莲见礼。 “多谢表妹邀请我们参加花宴。”叶知瑾先开口。 “表姐不必客气。”曹曼莲道。 “不知小姑最近可好?我能否一见?祖母、父亲要我代为问好。”叶知瑾道。她很好奇叶岚为何从不回侯府?今日既然来了曹府,她想见见叶岚。 曹曼莲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母亲身体有恙,今日不便见客,还是下次吧。” “是吗?”叶知瑾点点头,既然叶岚身子抱恙,那便算了。 叶知瑾和叶惠颖跟在曹曼莲身后进了二门。穿过长游廊,拐过几个角门,到了曹府后花园。 曹府花园很大,水榭楼台,假山池塘,入眼皆景。 叶知瑾顺着园中石径走了一会,穿过一排花草树木,抬头看见前方有一土丘。土丘上建有一座三层六角阁楼,阁楼正中匾额上写着“披香阁”三个大字。 叶知瑾三人走到土丘下。 曹曼莲指着脚下石阶对叶知瑾道:“表姐,花宴设在上面披香阁,我们从这里上去。” 叶知瑾点头,跟在曹曼莲身后拾级而上。 一路上,叶知瑾看见石阶两旁摆了许多盆栽牡丹。牡丹种类繁复,争奇斗艳,未到披香阁,便已感到牡丹花宴的氛围。 叶知瑾登上最后一级石阶,微微有些喘。 曹曼莲引叶知瑾和叶惠颖走进披香阁院内。叶知瑾见院内牡丹花色更多,豆绿、姚黄、黑玉、魏紫、花王、洛阳红、玉春楼、赵粉……一盆盆、一片片,五颜六色,目不暇接。不少夫人小姐正聚在一起赏牡丹。 院内花香阵阵,蛱蝶飞舞,人映牡丹。端是应了那句: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 叶知瑾、叶惠颖并未在院中停留,跟曹曼莲走进披香阁一层。 披香阁内十分宽敞,正中长条桌上摆满点心水果,三面靠墙坐椅两两一对,中间放有矮几。不少夫人小姐正坐在椅上饮茶攀谈。丫鬟手持茶壶来往穿梭。 叶知瑾和叶惠颖都未参加过牡丹花宴,谁也不认识,自顾寻了位子坐下。 二人刚刚坐定,曹曼莲对叶知瑾和叶惠颖笑道:“表姐、表妹,你们先坐,我去请个人。”说完也不待叶知瑾回答,转身就走。 曹曼莲脚步匆匆,怎么看都有些迫不及待。叶知瑾和叶惠颖对视一眼。 叶惠颖小声问:“大姐姐,她要请谁?” 叶知瑾摇了摇头,“不知道,且等等吧。” 第四十五章 陈莹莹 曹曼莲离开约半盏茶功夫,叶知瑾见曹曼莲并着一个绿裙少女走进阁内。 绿裙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两个丫鬟手里抬着一个约一寸厚、二尺宽、三尺高,用红绸遮住的东西。 叶知瑾和叶惠颖从椅子上站起身。 绿裙少女与叶知瑾年纪相仿,身穿秋绿色杯纹长裙,腰束金嵌珠宝石腰带,回心髻插一枝芙蓉暧玉金步摇,耳坠绿松石菱花耳环。身材窈窕,瓜子脸,大眼睛,翘鼻下樱唇粉嫩。 绿裙少女径自走到叶知瑾身前,也不说话,眼睛开始肆无忌惮上下打量。对一旁叶惠颖则视而不见。 面对对方打量,叶知瑾也不说话,神态自若看着眼前少女。 “咳,”曹曼莲轻咳一声,“表姐,这位是陈将军嫡女,陈莹莹。” 又对陈莹莹道:“这是我表姐,叶知瑾。” 陈将军?叶知瑾一愣,中南军统领陈拓? 中南军并非边军,常驻安州。中南军当年拥赵康登基功不可没。 陈老将军因病去世后,嫡子陈拓承袭了中南军统领一职,陈拓是皇后陈蓉亲弟弟。 原来眼前这个陈莹莹是陈拓的嫡女,皇后的亲侄女,难怪如此张狂。叶知瑾心想。 “你就是叶知瑾呀?曼莲说你绣功了得,我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不过如此。”陈莹莹扬起下巴,语气轻蔑。 “我并非三头六臂,不知陈小姐有何指教?”面对陈莹莹无礼,叶知瑾不卑不亢。 不用说重生一回,即便上一世,她也不会被陈莹莹这种人挑动情绪。 “听闻你绣的商羊神鸟被我姑母选中,我一直以为官家小姐里曼莲刺绣无人能及,没想到承德侯府还藏着你叶大小姐。呵呵……叶大小姐,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陈小姐过誉。”叶知瑾依旧语气平静。 “叶大小姐不必自谦,我今日前来,一为参加花宴,二来想给叶大小姐看样东西。”陈莹莹说完朝身后两个丫鬟示意,两个丫鬟抬着东西走上前。 不知为何,看着被红绸蒙住的东西,叶知瑾只觉心跳加快。直觉告诉她,红绸下的东西会将她击垮。 陈莹莹手伸向红绸,朝叶知瑾微微一笑,“叶大小姐,请看。” 红绸慢慢褪去,仿佛锁在记忆里的前尘往事渐渐浮现,又仿佛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一层层掲开。红绸全部褪去,一幅装裱精美的牡丹绣品露了出来。 叶知瑾看了眼牡丹绣品,只一眼,就让她全身止不住颤抖。叶知瑾用力攥紧裙摆,努力克制眼前阵阵眩晕。 牡丹绣品精美绝伦,绣牡丹的人绣功登峰造极,即便袁娘在此人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牡丹绣品很美,美得令人目眩神迷,而这幅牡丹绣品用的竟是双面三异绣。 “知瑾,千万不可在人前展示双面三异绣。”袁娘的话又回响在耳旁。 叶知瑾努力控制心跳,微微闭眼挥去眼前黑影。披香阁内人来人往,十分喧闹。叶知瑾只觉四下空旷寂静,听不见任何声音。 “知瑾,千万不可在人前展示双面三异绣。“袁娘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耳旁。双面三异绣,她竟然又见到了双面三异绣! “怎么样,叶大小姐,知道这是什么吗?”陈莹莹看叶知瑾脸色不好,洋洋得意问道。 叶知瑾回过神,深吸口气,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请陈小姐赐教。” “这叫双面三异绣牡丹,叶大小姐可曾见过?” “从未见过,不知陈小姐这幅绣品从何而来?”叶知瑾问。 此时阁内不少夫人小姐也被双面三异绣牡丹吸引过来,前前后后围住绣品,赞不绝口。 有人问:“陈小姐,此前从未听闻大康有人会双面三异绣,不知这幅绣品出自何人之手?” “是呀,陈小姐,你的双面三异绣牡丹从何而来?” 陈莹莹闻言心中更加得意,她今日特意拿这幅绣品来花宴,果然大出风头。 “绣品是二表哥送的,听闻是位北方才子所赠。”陈莹莹道。 二表哥?叶知瑾略一思索。陈莹莹口中二表哥应该是皇后次子、二皇子赵玉贤。 赵玉贤与其他几位皇子不同,只醉心诗书画,无心朝事。还喜欢出门游历,结交儒学才子。 听陈莹莹口气,赠赵玉贤绣品的是位北方才子,这北方才子又是何人?又从哪里得到的牡丹绣品? 陈莹莹忙着回答夫人小姐问题,叶知瑾又看向双面三异绣牡丹。 绣品两面分别绣着魏紫和洛阳红,寓有姹紫嫣红之意。刺绣之人针法无可挑剔,绣品堪称完美,即便将这幅绣品称为当世绝品也不为过。 另外,绣牡丹的人刺绣手法与袁娘十分相似,但一些细微之处比袁娘更精妙。可以说,绣牡丹的人是个刺绣天才。 陈莹莹边回答夫人小姐问题边用眼角悄悄留意叶知瑾。见叶知瑾立在原地默不作声,心中十分满意。 陈莹莹略微提高了嗓门,“诸位小姐,往年花宴比写诗作词,得魁首的总是文采好的那几人,甚是无趣。我提议今年换个比法。” 叶知微微一怔,原来参加牡丹花宴还要比才学,选魁首,她还真是孤陋寡闻。难怪这么多人都想参加牡丹花宴,比试胜出可以扬名,这才是曹府花宴吸引人的地方。 兵部尚书黄兆全孙女黄思卉问陈莹莹,“陈小姐,不比写诗作词,那比什么?如果比写诗有趣,我们试试也无妨。” “思卉。”黄夫人赶紧拉了黄思卉一把。 “哼!”黄思卉撅了撅嘴。 陈莹莹又不动声色看了眼叶知瑾。叶知瑾只觉不妙,她预感陈莹莹即将说的比试方法,多半与她有关。 陈莹莹收回目光笑了笑,“既然是牡丹花宴,当然以牡丹为题。我们今天不写诗、不作赋,我提议,绣!牡!丹!” 绣牡丹?!“哗!”陈莹莹三个字一出口,引来一片喧哗。 第四十六章 牡丹花宴 刑部尚书张建堂孙女张静瑶问陈莹莹,“陈小姐,花宴只有一日,如何能完成一幅绣品?再者,曹小姐和叶大小姐刺绣好,比牡丹绣是否有失公允?” 张静瑶的话引来不少小姐附和,“对,她俩刺绣好,不能比绣牡丹。” 陈莹莹并不着急,待议论声渐小才又开口,“张小姐说得在理。但我提议绣牡丹,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黄思卉又忍不住问出声。 “条件是一个时辰内绣完。”陈莹莹道。 “哗!“陈莹莹的话又引来一片喧闹。 有人问:“陈小姐,一个时辰怎么可能绣得完,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陈莹莹摇头,“我们不绣大品,一个时辰绣一幅小品,相信在坐的小姐都能做到。” 众人闻言又开始议论。曹曼莲和叶知瑾双面绣好,但一个时辰不足以绣一幅双面绣。如果所有人都比单面绣,那就不一定谁输谁赢了。 如果曹曼莲和叶知瑾为了胜出强行绣双面绣,一旦一个时辰内不能完成,或因着急出错,那他们就输了。 陈莹莹见不少人面色松动,再接再厉道:“诸位小姐,依我看,比诗词歌赋才不公平。才学稍逊,无论如何努力也胜不了才学出众的。我们限定一个时辰比刺绣,平日刺绣好的不一定会赢,刺绣稍逊的也未必会输,你们说是不是?” 陈莹莹一番话又打消不少人疑虑,尤其那些文采不好但刺绣不错的小姐有些跃跃欲试。 “既然如此,那不妨比一次试试,总比作诗填词的确无趣。”有人开始出言附和。 叶知瑾不太明白陈莹莹用意。陈莹莹提议比绣牡丹明显冲她而来,可即便她绣单面绣,这里也没人能赢她。更何况一个时辰绣一幅小品双面绣并非难事。 叶知瑾忽然看向曹曼莲,见曹曼莲正朝她笑得一脸深义。 叶知瑾心下明了,原来陈莹莹为曹曼莲搭台来了。 但她仍想不通,以曹曼莲的绣功,不是她自夸,无论比单面绣或双面绣,曹曼莲都会输。即便陈莹莹不明白其中道理,曹曼莲也应该明白。曹曼莲明知会输为何还要坚持比刺绣? “好,那就比刺绣吧。”又有几位小姐出声附和。 赞同的人越来越多,余下几位小姐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都同意以一个时辰为限绣牡丹。品种不限、样式不限、大小不限。 陈莹见再无人反对,才亮出最后底牌,“诸位小姐,为了保证比试公平,我今天特意请绣凤阁顾掌柜和贡品薛娘子来做评判。” “哄!”披香阁内一阵喧闹,声音比刚才更大。 绣凤阁是京城最大的绣品铺,在座不少夫人小姐绣衣绣鞋都出自绣凤阁。顾掌柜早年就是绣娘,做了掌柜才放下绣花针。不说顾掌柜刺绣有多出色,那份眼力却无人能及。 薛娘子更不必说,她的绣品全在宫里,坊间一幅也没有。贡品薛娘子之称可不是浪得虚名。 叶知瑾终于明白曹曼莲为何要请她参加花宴。曹曼莲输了祈福绣品,今天要当所有人面赢她。 陈莹莹和曹曼莲以双面三异绣牡丹为引,由绣功平平陈莹莹提议比刺绣,又请顾掌柜和薛娘子来做评判,可谓准备周全。 叶知瑾苦笑。曹曼莲为何把输赢看那么重?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但她仍要感谢曹曼莲请她参加花宴。因为她见到了双面三异绣,而且得知赵玉贤和北方才子与牡丹绣品有关,为进一步探寻双面三异绣之迷找到了线索。 刺绣比试定在未时。 曹府丫鬟将刺绣所需绢蚕丝绷面、各色丝线、绣花针摆上厅内长桌,供各位小姐挑选。 午膳后,叶知瑾和叶惠颖随众家小姐去院子里挑牡丹。既然比绣牡丹,当然要先选样品。 叶知瑾从一众五颜六色牡丹里挑了盆洛阳红,帮叶惠颖挑了盆惠帝紫。惠帝紫颜色样式简单,适合绣功平平的叶惠颖。 宝蓁和采荷各搬一盆牡丹走进披香阁,放在叶知瑾椅子前。 叶知瑾从长桌上拿过两个绷面,飞快画上花样。帮叶惠颖挑好丝线和绣花针后,自己又去长桌上挑了所需丝线,并未拿绣花针。 叶惠颖好奇问道:“大姐姐,你为何不拿绣花针?” 叶知瑾笑了笑,“我带了针。” 今日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带上了皇后赏的那套宫廷特制绣花针。她试过那套针,非常好使,比以往用过的各类绣花针都称手。 未时将近,各家小姐们已经在椅子上坐好。夫人坐在女儿身旁,比试即将开始。 曹曼莲此时却来到叶知瑾身边,脸上笑容诡异,还带着莫名兴奋。“表姐,还记得我上次在宫里说过什么吗?” “什么?”叶知瑾看着曹曼莲。 “我曾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在刺绣上赢你,而今天我就要赢你。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才是京城官家小姐里刺绣最好的。” “那就祝表妹心想事成。”叶知瑾不为所动。 曹曼莲又朝叶知瑾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表姐,我知道无论比单面绣还是双面绣,我都赢不了你。” 叶知瑾想说,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安排今天这一出? 曹曼莲的确比其他小姐刺绣好,但还算不上上乘。尤其一些考验绣功的细微之处,曹曼莲还差的太多。曹曼莲想在刺绣上赢她,除非和袁娘再学十年。不,即便和袁娘学十年也赢不了。 袁娘最后一次见她时曾说:人之知识,若登梯然,进一级所见愈广。金石不缕,朽木易折,无天份者只空持拔山志。 袁娘从不收徒,袁娘教她刺绣,是因为袁娘觉得她有天份。 曹曼莲今日明知赢不了还要比刺绣,除非有别的想法。 果然,就听曹曼莲又开口道:“表姐,我今天不和你比单面绣或双面绣。我今天要用双面三异绣赢你!” 这回轮到叶知瑾惊讶了。曹曼莲说什么?她要绣双面三异绣?曹曼莲没开玩笑吧?她怎么可能会双面三异绣? “表姐不用吃惊,陈莹莹拿到牡丹绣品后一直放在我这里。我研习了很久,现在已经知道怎么绣双面三异绣。我今日便让你开开眼。”曹曼莲说完志得意满地走了。 叶知瑾哭笑不得。曹曼莲在开玩笑吗?如果双面三异绣看看就能学会,那还叫什么双面三异绣? 叶知瑾无奈摇了摇头。今日顾掌柜和薛娘子都在,曹曼莲想闹笑话也只好随便她了。 未时已到,顾掌柜点燃一枝香插进香炉。坐在上手位薛娘子道:“诸位小姐,开始吧。” 第四十七章 花宴魁首 披香阁外一片寂静。少了夫人小姐欢声笑语,每簇色彩艳丽的牡丹都显得寂寥。轻风掠过花瓣,惊醒驻足的蛱蝶,带着一身花香,展开斑斓翅膀,悄悄飞进披香阁。 披香阁内,小姐们坐在椅上神情专注。手中绣花针在绷面来回穿梭,发出轻微“嘶嘶”声。夫人屏息坐在女儿身旁,眼睛随着女儿手中绣花针走走停停。 “嘶!”忽然有人轻呼出声,将渗出小血珠的手指放进口中。一旁夫人展开手中揉皱的帕子,轻轻拭去女儿额角汗珠。 叶知瑾气定神闲坐在椅上,姿态端庄。丝毫未被阁内紧张气氛影响。手中绣花针从容落向绷面,不慌不忙。 叶知瑾动作小巧,看不出有多快。但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到落向绷面的绣花针好像早知道该去哪儿,每一下都十分精准。 叶知瑾的确不着急,她用八天就能绣出两幅祈福绣品,旁人半个月都未必能完成。一个时辰绣一幅小品双面绣,再简单不过。 叶知瑾扫了眼不远处认真于绷面的曹曼莲,微微笑了笑。收回目光,手中绣花针上下飞舞,丝毫不做停留,比之前更快。 顾掌柜和薛娘子坐在椅上环顾阁内,眼睛不由都落在叶知瑾身上。相比其他小姐的紧张局促,叶知瑾实在太过从容。 叶知瑾这个名字最近比较响,一幅商羊神鸟让京城刺绣行当里人尽皆知。因为叶知瑾从不露面,甚至不少人在打听叶知瑾到底是谁。 顾掌柜与薛娘子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刺绣行家,不用看绣品,只看对方行针手法便知斤两。 叶惠颖坐在叶知瑾身旁小心行针。她明白叶知瑾为何帮她挑惠帝紫。她绣功不好,叶知瑾希望她一个时辰内绣完即可。 插在香炉内的香渐渐变短,掉落一截香灰后即将燃尽。绣完的小姐放下了绣绷,未绣完的加快了动作。 又过了片刻,香炉内冒出一缕青烟,香燃尽。 薛娘子朝众家小姐点点头,“诸位小姐,时辰已到,请放下绣绷。” “呼……”呼气声此起彼伏。 “哎呀,我还没绣完呢!”黄思卉手忙脚乱,气急败坏道。身旁张静瑶掩嘴轻笑。 黄夫人拿过黄思卉手中绷面,“谁让你平日不用功,现在知道丢人了?” “母亲!”黄思卉不高兴撅起嘴。 “好了,好了,今天没绣好,以后再练。”黄夫人又安慰女儿。 叶知瑾放下绷面,看了眼不远处曹曼莲。她很好奇曹曼莲到底绣了个什么样的双面三异绣。 丫鬟从各家小姐身前走过,接过绣品一一摆到长桌上。 顾掌柜和薛娘子站起身,离开椅子,一前一后走向长桌。二人绕长桌走了一圈,并未去拿桌上绣品,对所有绣品扫一眼便走了过去。 一圈走完,二人又转身往回走,阁内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二人。 顾掌柜在一幅绣品前停住脚,薛娘子也从桌上拿起一幅绣品。二人走到一起,互相交换手中绣品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顾掌柜和薛娘子放下手中绣品,走回椅子落坐。 薛娘子朝顾掌柜微微颔首,顾掌柜清了清嗓子,“咳,诸位,今日花宴魁首是叶家大小姐,叶知瑾。” “哗!“一片喧哗。“怎么又是她?”有人没忍住叫出声。 黄思卉拍着巴掌冲张静瑶得意道:“哈哈,怎么样?我就知道知瑾姐姐会赢。我猜对了吧?” “是,是,你猜对了。”张静瑶含笑。 黄夫人又拉了女儿一把,“哎呀,你老实点。” 陈莹莹站起身,大声道:“两位,你们到底看清楚没有?叶知瑾怎么会是魁首?你们没看见曼莲的双面三异绣吗?” “哄!”陈莹莹的话又引来阁内一阵喧闹。 “曹曼莲会双面三异绣?真的吗?”有人问。 “是呀,大康哪有人会双面三异绣?”所有人都看向曹曼莲。 顾掌柜并不着急,“诸位小姐,请稍安勿躁。陈小姐请我和薛娘子来做评判,我们自当公允。” 议论声渐渐小下去,顾掌柜接着道:“今日比试绣牡丹,完成的绣品中,除了叶大小姐和曹小姐,其它都是单面绣。当然,并非单面绣就不如双面绣。其中针法、走线、花样、绣功才是我们评判的标准。” 顾掌柜看向曹曼莲,“曹小姐的确绣了双面三异绣,可惜只是模仿。或者说连模仿都算不上,根本称不上双面三异绣。” “顾掌柜此话何意?”曹曼莲有些挂不住,略黑的脸此刻也涨得通红。 顾掌柜轻轻叹了声,“唉,曹小姐,你虽模仿双面三异绣,但其中错漏太多。就针法而言,该用滚针处用平针,该用撒金针处用施针等等。除了针法错误,绣品本身也有许多疏漏,比如花蕊行针顺序,花瓣正反衔接。” “是,”薛娘子接过话,“我和顾掌柜虽不会双面三异绣,但能看出绣品中错处。曹小姐不妨去比对一下陈小姐拿来的那幅双面三异绣牡丹,一看便知。” 顾掌柜又接过话,“除此之外,你的绣功也不如叶大小姐。线与线之间不够紧密,股与股之间起伏过大,眼睛虽看不出,用手一摸便知。” 薛娘子点头,“曹小姐既然喜爱刺绣,更该注意细节。牡丹花瓣由外向内颜色逐渐变淡,你却忽略了。” 顾掌柜道:“我们刺绣力求神似形似,无论何种绣法针法,切不可忘记我们绣的是什么。” 顾掌柜和薛娘子一番话讲完,阁内终于安静下来,众人都默默看着曹曼莲。 叶知瑾暗暗点头。不愧是顾掌柜和薛娘子,一眼就能看出曹曼莲刺绣缺陷。其实上次皇后宫宴,她已经看出曹曼莲弱点。今天顾掌柜和薛娘子差不多都指了出来。 曹曼莲低下头,不敢看众人或不解或嘲讽的目光。 为了这次比试,她和陈莹莹商量了许久,本想趁今日花宴一举击败叶知瑾,向所有证明她才是刺绣最好的。谁知一场比试下来,自己丢脸不算,叶知瑾名声更响了。 从今往后,恐怕京中贵女圈提起刺绣,所有人都会想到叶知瑾,没有人再会想起她。 第四十八章 两位小姐 薛娘子又看向叶知瑾,“叶大小姐绣的双面绣洛阳红,不仅针法精妙,绣功更无可挑剔。一个时辰能绣出这等绣品,即便我也未必能做到。今日花宴魁首,叶大小姐当之无愧。” 阁内鸦雀无声,陈莹莹也哑了口。 薛娘子心中疑惑。早听闻叶知瑾绣的商羊神鸟被皇后选中,她虽未见过商羊神鸟,但今日见叶知瑾绣双面绣,便知叶知瑾绣功不在袁娘之下,甚至超过她。叶知瑾小小年纪怎么做到的? “叶小姐,你对双面三异绣有何看法?”薛娘子没忍住又问了一句。毕竟双面三异绣为所有绣娘向往。 叶知瑾谦逊道:“我今日第一次见到双面三异绣,不敢妄言。” “是吗。”薛娘子笑了笑,心里有些失望。 花宴魁首已经选出,顾掌柜和薛娘子先行离开。不少小姐上前向叶知瑾道贺,叶知瑾一一还礼。 黄思卉拉着张静瑶凑上前。 黄思卉一把握住叶知瑾的手,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叶知瑾,“知瑾姐姐,你刺绣这么好,为何以前没见过你?” 黄思卉性子活泼,见谁都自来熟。张静瑶则沉稳许多,笑着对叶知瑾道:“叶大小姐别介意,她一直这样。” 叶知瑾飞快在记忆里搜寻一番,她听过眼前二人名字,并未见过,但她知道黄思卉今年十三岁,比张静瑶小两岁。 叶知瑾对张静瑶微微一笑,“无妨。”又问,“张小姐,你俩很好吗?” 张静瑶头,“不好!” 黄思卉眼一瞪,“张姐姐,你说什么呀?” 张静瑶板起脸,“你整天疯疯癫癫没个小姐模样,父亲让我离你远点。” “张伯伯怎么能这么说我?!”黄思卉不满,“哼!下次见到张爷爷,我要告状!” 叶知瑾看二人斗嘴只觉有趣。或许她过去太封闭自己,如今觉得与人交往也没什么不好。 她看得出,黄思卉心思单纯,天真活泼。张静瑶不如黄思卉活泼,也是个开朗的性子。 黄思卉又拉住叶知瑾,“知瑾姐姐,你以后教我刺绣可好?” 张静瑶掩嘴笑了起来,“呵……思卉,就算知瑾妹妹愿意教,你也要能坐的住才行。呵……” 黄思卉当没听见,对叶知瑾道:“知瑾姐姐,你别理她,这样,你后天来黄府作客可好?” 虽是第一次见面,叶知瑾却很喜欢黄思卉,想了想,“我要先问过父亲。” 黄思卉摆手,“我明天给你下帖子,你父亲不会不同意。” 花宴结束后,叶知瑾没再见到曹曼莲和陈莹莹。出曹府前,曹府下人送来一盆黑玉牡丹。 叶知瑾不懂,张静瑶解释,“你没参加过牡丹花宴,花宴魁首会得到当季最好的牡丹。” 原来如此。叶知瑾笑了,吩咐宝蓁接过下人手中黑玉牡丹。 出了曹府,叶知瑾与黄思卉和张静瑶告别,同叶惠颖坐上马车回府。 回到度芳院,宝蓁迫不及待告诉几个丫鬟叶知瑾得了花宴魁首,丫鬟们一窝蜂跑来看黑玉牡丹。 “姑娘真厉害,第一次参加花宴就得了魁首。”冬儿赞道。 “小姐可厉害了,顾掌柜和薛娘子都说小姐刺绣好。你们没瞧见,比完刺绣,曹小姐脸更黑了。”宝蓁一本正经道。 “小姐,这牡丹瞧着很珍贵,要怎么养才好?”春儿问。 叶知瑾看着黑玉牡丹有些犯愁,她也不会养花。“算了,交给院里侍弄花草的打理吧。” 晚间,叶敏才身边长随来度芳院传信。 皇帝五日后去大清山围场春猎,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前往。叶敏才让叶知瑾同去。 叶知瑾不明白叶敏才此举何意。大清山围场离京城不远,她却从未去过。上一世,即便叶敏才去参加春猎,也不会带她。 次日午膳过后,祥福院屋内。 老夫人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刘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给老夫人捏轻轻捏肩。刘嬷嬷手中力道恰到好处,老夫人十分享受。 “听闻大小姐昨日得了花宴魁首,可给咱们侯府长了回脸。”刘嬷嬷小声道。 “嗯,知瑾昨日表现不错。”老夫人脸上也露出淡淡喜色。 “可不,去曹府参加花宴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官家女眷。他们回府一说,即便咱们侯府不扬名,也给别人留下了好印象。” “呵呵……你说的对。”老夫人闭着眼笑了笑,看似心情不错。 “刚刚老奴在花园遇见王婆子,她手里拿了张请帖,说兵部尚书府黄小姐请大小姐明日过府作客。” “哦?!”老夫人忽然睁开眼,“可是黄兆全那个嫡孙女?” “哎,正是!” 老夫人坐直身子。刘嬷嬷赶紧端起桌上茶盏递给老夫人。 “听孙四说,昨日花宴结束后,大小姐同黄小姐和张小姐在曹府门口聊了好一会儿呢!” 老夫人接过茶盏,“张小姐?可是刑部尚书张建堂那嫡孙女?” “是。老奴听闻黄家和张家是世交,如今大小姐同他们交好,实属难得。” 老夫人点点头,“黄兆全和张建堂对敏才一向爱答不理。听敏才说,上回刑部出了个从二品空缺,他去找李丞相帮忙,李丞相倒是应了,那张建堂就是不松口。” 刘嬷嬷赶紧宽慰,“老夫人莫急,大小姐同黄小姐和张小姐交好,说不准就能帮上侯爷了。” 老夫人饮了口茶,眯起眼,“嗯,你说得在理,知瑾那里不可懈怠。这样,你一会儿去小库房挑几件首饰送去,她出门作客总要好好打扮才行。” “是。” 下晌时分,刘嬷嬷来到度芳院,交给叶知瑾许多首饰。说老夫人让她出门戴。 刘嬷嬷问叶知瑾还缺什么?叶知瑾说小厨房缺个采买下人,听闻庄子上有个叫王栋的,把他叫来就行。 刘嬷嬷走后,叶知瑾告诉春儿,王栋很快会来度芳院,春儿高兴地给叶知瑾磕了几个头。 是的,王栋就是春儿的父亲,也是被朱贵陷害的那个秀才。 第四十九章 北风图 昨日收到黄思卉请帖,叶知瑾今天带着冬儿、春儿去兵部尚书府。 如今李素华根本不问叶知瑾做什么,叶知瑾轻易便出了府门。 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前,叶知瑾下了马车。或许是黄思卉有了交待,尚书府门前下人什么都没问,直接领着叶知瑾往后院去。 叶知瑾刚跨进二门,见黄思卉提着裙摆一阵风迎面跑来,身后丫鬟追得气喘吁吁。 “知瑾姐姐,你来啦!”黄思卉边跑边喊。 叶知瑾赶紧迎前几步扶住黄思卉,“你慢点,别摔着。” “没事,没事,”黄思卉一边喘气一边握住叶知瑾的手,“张姐姐到了,我们快走吧。” 屋内,张静瑶见叶知瑾进来,站起身。 黄思卉一把拉住准备互相见礼的二人,“你们就别客套了,这里没外人。” 三人在圆桌前落坐。丫鬟上完茶,叶知瑾拿出两方帕子分别递给二人。 “哎~知瑾姐姐,你送我东西?”黄思卉迫不及待接过帕子。 黄思卉展开帕子,见帕子上绣了只黄毛小狗。小狗趴在地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外吐着舌头,甚是可爱。 张静瑶也展开帕子,见帕子上绣着一只正在吃草的红眼白兔。 “初次登门,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相送,只绣了两方帕子,你们别见笑。”叶知瑾略带歉意道。 黄思卉拿着帕子爱不释手,“知瑾姐姐快别这么说,你亲手绣的帕子比什么礼物都好。” 张静瑶也道,“知瑾妹妹太客气了。花宴那天我就瞧出你的绣功在薛娘子之上。这两方帕子要拿出去,怕是立刻被人抢了去。” 黄思卉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又拿自己帕子给张静瑶看,“你瞧,这帕子上绣着我的卉字,知瑾姐姐真有心。” “我的也是,你看我帕子上有个瑶字。” 待二人收好帕子,叶知瑾才问:“思卉,你真想学刺绣?” 黄思卉还未说话,张静瑶掩嘴笑道:“呵呵……你有所不知,为了刺绣,这丫头没少被黄夫人说道。” 说着一把抓过黄思卉左手,递到叶知瑾眼前,“你瞧,这手指上针眼就是花宴上扎的。即便这样,她也没绣完。哈哈……”张静瑶笑得前仰后合。 黄思卉用力抽回手,瞪了眼张静瑶,“哼!你只是绣完了而已,比知瑾姐姐差得远呢。” 张静瑶丝毫不介意,“我当然不能和知瑾妹妹比,过得去就行。思卉,不是我说你,你只要稍微用点心,黄夫人也不会成天唠叨你了。” 黄思卉垮下脸,“刺绣,刺绣,一坐大半日,闷都闷死了。”又问叶知瑾,“知瑾姐姐,我也不想听母亲唠叨,你可有好办法?” “刺绣要心静,你坐不住谁都没办法。你要肯听我的,一个月后,你就能比很多小姐绣得好。” “真的?!”黄思卉瞪大眼。 “真的。”叶知瑾含笑点头。 说完刺绣,三人又开始闲话,黄思卉和张静瑶对叶知瑾说了不少京中贵女圈趣事。 叶知瑾看了看四周,随口问:“思卉,为何不见黄夫人?” 黄思卉撇撇嘴,“唉,别提了。母亲听说你要来,本来也要过来。但朱夫人来了,母亲只好去陪她。” “哪个朱夫人?” “兵部职方朱贵的夫人。朱贵今日来找祖父,带了夫人一起。”黄思卉没精打彩道。 朱贵?!叶知瑾心中一动,问:“黄尚书不想见朱贵吗?” “哪里想见。祖父上月生辰,朱贵送来幅《北风图》做寿礼。祖父说那是刘褒真迹,看在画的份上见见他。” 叶知瑾心想:朱贵用赝品换了王栋的《北风图》,原来真迹用来孝敬黄兆全了。 黄思卉见叶知瑾不说话,问:“知瑾姐姐,你怎么了?” 叶知瑾想了想,“思卉,我本不愿多事,但我若不说,怕此事会影响黄尚书。” 黄思卉一惊,“影响祖父!到底什么事?知瑾姐姐,你快告诉我。” 叶知瑾点点头,“我要说的这件事就是《北风图》。思卉,朱贵这幅画来路不正,黄尚书不能留下。” 为官之人名声极为重要,不论私下如何,面上绝不能被人抓住把柄。黄兆全身为兵部尚书,若因此事被御史参上一本,即便不丢官,也会大受影响。 “知瑾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黄思卉急道。 叶知瑾便把《北风图》由来大致说了一遍。 黄思卉听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知瑾姐姐,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叶知瑾朝屋外唤道:“春儿,你进来。” 春儿走进屋。 “这是我的丫鬟春儿。”叶知瑾对黄思卉道,又转向春儿,“春儿,把《北风图》的事告诉黄小姐。” “是。”春儿含泪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听春儿说完,黄思卉拔脚要往外跑,被叶知瑾一把拉住,“思卉,朱贵还在,你现在不能去找黄尚书。” 出了《北风图》的事,叶知瑾和张静瑶不便再留,二人起身告辞。 叶知瑾临走前交给黄思卉一本小册子,“这是学刺绣方法,你照册子上要求练习,每天都要练,不可偷懒。” “谢谢知瑾姐姐。”黄思卉收下册子,送二人出府。 出了兵部尚书府,叶知瑾与张静瑶告别,坐马车回了承德侯府。 叶知瑾跨进度芳院,见院中毕恭毕敬站着一名男子。男子年过三旬,一身土布衣裳,脸庞黝黑,身形消瘦。 叶知瑾尚未开口,春儿忽然唤了声“父亲!”。随即快步跑上前,一把抱住男子“呜呜”哭了起来。男子也揽紧春儿,抬手抹泪。 叶知瑾并未上前,立在原地,静静看着眼前父女重逢,心里微酸。她若能再见到母亲,应该也会如春儿一样扑进母亲怀里。 王栋是位好父亲,到了庄子上还要照顾年幼的女儿。庄子上活计繁重,一天劳累下来,还要教春儿识字读书。王栋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或许正是无私的父爱,才让王栋义无反顾坚持下来。 春儿进了侯府,王栋不能离开庄子。多年不见女儿,王栋应该很想春儿吧? 叶知瑾闭了闭眼。如果叶敏才能像王栋关心春儿一样关心她该有多好。 叶敏才好吃好喝供她长大,最后却只想利用她。叶敏才不仅利用她,还利用母亲,甚至利用李素华和叶芊芊。 第五十章 皇家围场 前面父女二人已渐渐平静,叶知瑾这才上前。 春儿不好意思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对不起小姐,奴婢失了分寸。” “无妨。”叶知瑾轻轻摇头。 王栋已经给叶知瑾跪下,“奴才谢小姐照顾春儿,谢小姐让奴才进府。” “春儿,快扶你父亲起来。” 叶知瑾走到院里石凳坐下,春儿扶王栋到叶知瑾身前站定。 “春儿一直对我十分尽心,我知道是你教的好。”叶知瑾看着王栋道。 “奴才不敢。”王栋连忙躬身。 “你既来了府里,往后便帮小厨房做采买。不必担心有人为难。你是度芳院的人,府里人管不到度芳院。” “是,多谢小姐。” “我今天去了兵部尚书府。你放心,朱贵就快完了,但要为你翻案,还要再等等。”叶知瑾道。 王栋赶紧拉春儿跪下,“小姐大恩大德,奴才和春儿永世不忘,以后全凭小姐吩咐。” “你们快起来。春儿,先领你父亲去熟悉熟悉府里。” “是,小姐。” 王栋第二天便开始帮度芳院小厨房做采买。而几个丫鬟也正在替叶知瑾准备出行衣物。 男子骑马狩猎,女子去围场也就做个旁观者。大康女子很少有人会骑马,叶知瑾也不会。 冬儿气喘吁吁跑进屋,“姑娘,朱贵出事了!” “哦?出了什么事?”叶知瑾不意外朱贵出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刚才黄小姐派人来说,黄尚书上奏皇上,说朱贵办差出错。吏部已将朱贵从六品贬到了九品。” 叶知瑾心中暗笑。黄兆全果然老谋深算,在皇帝面前不提《北风图》,却用办差出错来处罚朱贵。黄兆全是朱贵上司,皇帝当然相信黄兆全。 “还有,还有,黄尚书已经把《北风图》送去了京兆衙门。黄尚书告诉颜府尹,《北风图》来路不正,让颜府尹好好查一查。”冬儿连声道。 叶知瑾又笑了。《北风图》与办差出错毫无关联,一件事分两次办,还要借颜笑良之手,黄兆全确实厉害。 叶知瑾想了想,问冬儿:“黄尚书是不是告诉颜笑良,北城衙门也与《北风图》有关?” 冬儿瞪大圆眼睛,“姑娘,您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你去吧。” 北城衙门判的王栋,里面肯定有人被朱贵收买。黄兆全想借颜笑良之手彻底解决朱贵,当然要给颜笑良提供证据。 待颜笑良查出朱贵与北城衙门里人勾结,行贿加破坏律法,两条罪名足矣让朱贵罢官下狱。 春儿和王栋得到消息赶来给叶知瑾磕头,被叶知瑾拦下。“再等等,朱贵就快完了。” 叶敏才晚间来到度芳院,他要看叶知瑾准备的怎样。 往年春猎,他不会带叶知瑾同行。叶知瑾沉闷不善交际,去了也帮不上忙。 然而最近不同。无论皇后宫宴还是牡丹花宴,叶知瑾表现抢眼。就连几位同僚见到他都交口称赞。 听闻叶知瑾近来与两位尚书嫡孙女交好,带叶知瑾去围场多结交些高门贵女,说不定能为他的仕途再添助力。 叶敏才见叶知瑾已准备妥当才满意离去。 今日去围场。辰时未到,叶敏才、李素华、叶芊芊、叶知瑾上了马车。叶敏才、李素华、叶芊芊一辆,叶知瑾单独一辆。 五品以上官员才能携家眷前往。叶彭安和叶正德不能去,叶姝艳和叶惠颖也只能留在府里。叶耀先在国子监读书,未能同行。 城门口马车又排起长队,侯府马车等了许久才出了城。 马车踏上京郊官道,叶知瑾挑帘看着车外。 短短月余,她已经第三次踏上这条路。第一次从豫州回京、第二次去寒云寺、今天去围场。第一次在大清山遭遇黑衣人。第二次在寒云寺碰到假和尚。这一次不知前方又有什么在等她。 马车里,冬儿和宝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冬儿问叶知瑾,“姑娘,男子去狩猎,女子做什么?” “大概就坐着看看吧。”叶知瑾道。她也没去过围场。 “围场里有老虎和熊吗?”冬儿眨着圆眼睛问。 叶知瑾笑了,“傻丫头,皇帝狩猎,怎会有那种猛兽。围场事先清理过,大概只有鹿和兔子之类。” 于是,冬儿和宝蓁就围场里有什么动物又展开一番讨论。 马车驶入大清山,沿山道走了一会儿,拐进一条岔道。岔道尽头是围场,平时有侍卫把守,普通百姓不能进入。 马车摇摇晃晃颠簸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停下。宝蓁下车放好脚凳,冬儿扶叶知瑾下了马车。 叶知瑾站定,见围场外密密麻麻停着各家马车,下人正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围场被许多一人高木栅栏圈起,木栅栏间拉着厚油毡,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入口处有士兵把守,能隐隐看见里面青草地。 叶知瑾看见不远处叶芊芊和李素华也下了马车,叶敏才正在与同僚攀谈。 叶芊芊今天刻意打扮过,一身银红暗梅花纹百褶长裙,腰束捻金银丝缎带,头挽桃心髻,簪一枝米珠流苏金步摇。 “知瑾,快过来。”叶知瑾听见叶敏才唤她,快走几步跟叶敏才走进围场。 围场内数顶帐篷环形围绕。 皇帐位于正中心,各宫娘娘、皇子公主帐篷围在周围。皇亲国戚、大小官员帐篷由内向外排开。叶敏才官居三品,帐篷离皇帐不近不远。 叶知瑾走进自己帐篷,见地上铺着厚油毡,矮几、床榻、火烛一应齐全。宝蓁搬来被褥去铺床,冬儿从箱笼里拿出茶具。 叶知瑾刚在矮几前坐下,帐帘一挑,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叶知瑾抬头,正对上黄思卉见牙不见眼的脸。 “知瑾姐姐。”黄思卉唤了声,跑到叶知瑾身旁坐下,“知瑾姐姐,你的帐篷怎么这么远,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黄思卉抱怨道。 叶知瑾无奈,黄兆全和叶敏才帐篷本就离得不远,这丫头多半没耐心找才这样说。 “你早就到了?”叶知瑾问。 “也不算早,下人正在收拾东西,我就出来找你。对了,张姐姐也来了,我们要不要去找她?” “不用,下晌就能见到。张姐姐现在肯定也在收拾东西,我们别去打搅她。” 黄思卉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攥住叶知瑾,“对了,朱贵的事你知道了吧?” 叶知瑾点头,“你差人来说过。” “你那天走后,我去找祖父,告诉他《北风图》来历。祖父听完吓了一跳,说差点因为一幅画晚节不保。祖父让我谢谢你,还说我这次总算认识了个好姐妹。” “怎么?难道你以前认识的姐妹不好?我瞧张姐姐不是挺好吗?”叶知瑾故意逗黄思卉。 黄思卉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张姐姐当然好啦,祖父说的是别人。” “哦,还有谁?”叶知瑾追问。 黄思卉憋了半天,“唉呀,就是陈莹莹和曹曼莲啦。祖父说陈莹莹目中无人,说曹曼莲心胸狭隘,让我以后少和他们来往。” 叶知瑾捏了捏黄思卉的手,“那你听不听黄尚书的话?” “听,听,听,现在有你和张姐姐就够了。”黄思卉连声道。 忽然又站起身,“哎呀,对了,祖父让我去找他,我差点忘了。知瑾姐姐,我先走了,一会围场见。”说完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第五十一章 皇子公主 未时将近,叶敏才长随来到叶知瑾帐篷,让叶知瑾赶紧去围场。叶知瑾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冬儿和宝蓁走出帐篷。 她今日并未带春儿和茗雪同行。王栋刚来,春儿要多陪陪父亲。茗雪要为重开闲雨居做准备。 大清山阳光明媚,晴澈无云。春风拂过叶知瑾脚下碧绿青草地,送来阵阵清香。叶知瑾闭眼深吸,只觉心胸舒扩。 叶知瑾踩弯脚下青草继续往前走。 前方人头攒动,十分喧闹。正对面搭有高台,宽丈余。明黄帐篷内摆有楠木龙椅,龙椅上铺着软垫。春风似剪,吹满高台两侧旗帜猎猎作响。 高台下,中间空出大块场地。两侧矮桌密集成排,男左女右,已经坐满人。 叶知瑾找到自己位子落坐,身旁叶芊芊阴阳怪气道:“大姐姐怎么来这么晚?” “皇上皇后未到,不算晚。” 叶芊芊还要开口,高台上传来司礼太监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叶芊芊赶紧收声,随众人起身向高台上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诸位免礼,都坐吧。”赵康笑容满面坐上龙椅,朝下方挥了挥手。 “谢皇上。”众人落坐。 叶知瑾坐下后,手搭凉篷看向高台。 皇帝赵康年过四旬,样貌与赵渐石有几分相似。虽满面笑容,却隐隐显出帝王威严。 叶知瑾看了半晌,赵康虽然一直在笑,精神看着也不错,但她总觉得赵康脸色不大好。 “今日春猎首日,诸位定要好好表现,让朕瞧瞧咱们大康男儿到底是何模样。哈哈……”赵康手捻胡须大声笑道。 “是,皇上。”男子席众人应道。 赵康看了眼台下,问:“成王来了吗?” 有人起身回答,“回皇上,成王外出办差,尚未回京。” “是吗?还没回来呀。”赵康语气似有些失望,捋了捋胡须又问:“几位皇子在哪儿?” 男子席前排站起五人,走到高台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因位置原因,叶知瑾只能大致看见五位皇子侧脸。 身形稍显臃肿的是大皇子赵天和。个子最小的是六皇子赵子逸。余下三人中,两人白衣,一人穿明黄皇子服。 一位白衣人身上散发着浓浓书卷气,应该是二皇子赵玉贤。另两人年纪相仿,叶知瑾分不清谁是赵炫业,谁是赵锐轩。 赵康本有六位皇子,花妃所生三皇子早夭,如今只余五位。 大皇子赵天和今年二十四,早己娶妻生子,府内姬妾众多。二皇子赵玉贤刚及弱冠,府内只有一名侧妃。赵天和与赵玉贤都是皇后嫡子。 赵炫业、赵锐轩今年都十七岁。赵炫业月份大,排第四。赵锐轩排第五。六皇子赵子逸未满十四,因生母早逝,无人管教,成天斗鸡溜鸟,很是贪玩。 叶知瑾瞥了眼身旁叶芊芊。见叶芊芊看着场中五位皇子两眼放光,脸颊泛出两朵红晕,双手攥拳,全身微微颤抖。 叶知瑾收回目光。想来叶芊芊与李素华心念相同,一心想嫁入皇家。五位皇子中,赵子逸与赵天和不可能。余下三位,叶芊芊最有可能嫁给赵炫业。 无论叶芊芊是否能嫁给赵炫业,在这之前,李贵妃都要先解除她与赵炫业的婚约才行。想到李贵妃送给母亲的信物,叶知瑾微微笑了笑。 高台上,赵康看着下方几位皇子道:“你们一会儿也去猎场。朕看今日来了许多少年英雄,你们千万莫要丢了皇家颜面,听到没有?” 除了赵玉贤,其余四人全都拱手行礼,“是,父皇。” 赵玉贤行了一礼,“父皇,儿臣不善骑射,这狩猎……” “你就算了。”赵康摆手,语气似有不悦。 赵玉贤不会舞刀弄枪,但其他几个儿子多多少少也能打几只猎物,就连最小的赵子逸也能射几只野兔,赵玉贤却连弓都拉不开。 “锐轩,你平日与你二哥谈的来,有空也劝他多练练骑射。”赵康对赵锐轩道。 “是,父皇。”赵锐轩行礼。 叶知瑾这才知道穿白衣的是赵锐轩,穿皇子服的是赵炫业。 五位皇子回到自己坐位,赵康又看向女眷席,“若瑜和晴儿来了吗?” 女眷席前排站起两名女子,走到场中给赵康行礼。叶知瑾知道,二人是赵康两位成年公主。花妃女儿赵若瑜和梁妃所出的赵晴儿。 待赵若瑜和赵晴儿退下,赵康对身旁大太监魏通道:“开始吧。” 魏通拿起黄色令旗走到台前,朝远处挥了挥。 此时围栏前已经聚满人。参加狩猎的人身背弓箭,牵马候在围栏前。士兵看见魏通挥动令旗,缓缓打开围栏。参加狩猎的人纷纷翻身上马。 赵康从龙椅上起身走到高台前站定。接过魏通递来的弓,搭上一枝响箭,拉开弓,朝天上射去。 响箭升空,发出“啪!”一声。围栏前的人纷纷扬鞭打马,一窝蜂冲出围栏。马蹄震震,烟尘滚滚,狩猎正式开始。 烟尘散尽,马蹄声渐远,围场内只留下女眷与文官。 男子席这边,相熟之人已端着酒盏围坐一起攀谈。女眷席,小姐夫人也离开座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春日好景,阳光和暧,场内气氛轻松欢快。 叶知瑾四下看了看,刚想起身走动走动,忽听侧前方有人唤自己,“知瑾姐姐。” 叶知瑾寻声看去。不远处,黄思卉正朝她招手,张静瑶坐在黄思卉身旁。 叶知瑾含笑点头,起身准备过去,身旁叶芊芊忽然道:“哟,大姐姐这是认识了哪家小姐?关系这般好。” “刚认识的。”叶知瑾随口说了句,丢下叶芊芊朝黄思卉和张静瑶走去。她没兴趣搭理叶芊芊。 叶知瑾走到二人身旁落坐。 黄思卉道:“知瑾姐姐,我照着你给的册子练了几日刺绣,觉得你的办法比绣娘好。” “嗯,再坚持一两个月,便会绣得有模有样。”叶知瑾点头。 给黄思卉册子上是一些小动物花样。黄思卉好动,如果让她绣花会很快失去耐心。让她绣些简单的小动物,至少能坐得久些。 张静瑶开口打趣,“哟,我们黄大小姐现在也能安心绣花啦。呵呵……” 黄思卉气得伸手去拧张静瑶胳膊。 三人正笑闹间,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哟,叶大小姐,何事这般高兴?” 第五十二章 身份压人 叶知瑾转头,见陈莹莹并着一个宫装女子朝他们走来。来人竟是公主赵晴儿。 叶知瑾三人急忙起身行礼,“见过公主。” 赵晴儿尚未开口,陈莹莹抢先道:“叶知瑾,你为何不给本郡主行礼?” 郡主?!叶知瑾一愣。张静瑶悄悄拉了下叶知瑾袖子,朝陈莹莹行礼,“见过郡主。” 陈莹莹何时成郡主了?叶知瑾满心疑惑,不过还是学着张静瑶模样给陈莹莹行礼,“见过郡主。” 黄思卉在叶知瑾身后小声解释,“牡丹花宴次日,陈莹莹及笄,皇上封了她郡主。” 原来如此,叶知瑾明了。她就说陈莹莹远在安州为何跑来京城?原来是受封郡主来了。大康没有外姓公主,外姓女子受封郡主、县主,都要等到及笄。 叶知瑾又悄悄看了眼陈莹莹身旁赵晴儿。赵晴儿虽是公主,气势上瞧着比陈莹莹这个外姓郡主还要矮半截。赵晴儿一直没说话,好像事事都在捧着陈莹莹。 叶知瑾还在思量,陈莹莹又开口道:“叶大小姐,男子狩猎,女子不能参加,不过……”陈莹莹故意拉长声调。 叶知瑾眉心一跳,她预感陈莹莹接下来不会有好话。 果然,陈莹莹扬起下巴接着道:“本郡主和公主正在学骑马,想邀你一起。” 骑马?叶知瑾微微蹙眉,她是深闺小姐,骑什么马。即便学骑马,她也不想和陈莹莹一起。 上次牡丹花宴虽是曹曼莲出丑,但她也间接得罪了陈莹莹。陈莹莹第一次见她便抱有敌意,不知这会儿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身,“郡主,臣女不会骑马,也不想学骑马,多谢郡主美意。” 陈莹莹并不打算放过叶知瑾,冷笑一声,“哼,公主、郡主请你,你都敢拒绝。叶大小姐,你当真好大的脸面。要不本郡主现在去问问叶侍郎,看看他的面子是否也如你一般大?” 叶知瑾微微拧眉。陈莹莹用身份压人,她委实不好办。 陈莹莹特意过来找她,摆明不想放过她。陈莹莹性子张狂,若再拒绝,陈莹莹肯定会去找叶敏才。 叶敏才今日带她来围场,本就指着她攀龙附凤。现在郡主、公主找上门,叶敏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 “多谢公主、郡主美意,臣女愿住,但臣女要带上丫鬟。”叶知瑾知道无法拒绝,只能答应。 “可以,但你只能带一个丫鬟,我们那里有很多下人,你无需担心没人伺候。”陈莹莹皮笑肉不笑道。 “是。”叶知瑾走到冬儿和宝蓁身边,小声道:“宝蓁,你陪我去学骑马。冬儿,你留下。” 学骑马?!两人一惊。冬儿急了,刚想开口,被叶知瑾打断,“冬儿,听话,我不能不去。我带宝蓁过去,你留在思卉这里等我。如果我日落前没回来,你去告诉父亲。” 冬儿都快哭了,“姑娘……” “冬儿,记着我说的话。”叶知瑾用力捏了捏冬儿的手。 叶知瑾辞别黄思卉和张静瑶,带着宝蓁跟在陈莹莹和赵晴儿身后朝围场边走去。 围场边用矮栅栏围出一小块空地,平日供人溜马。此刻狩猎的人都已进了猎场,这里现在没其他人。 赵晴儿和陈莹莹走进场边一座帐篷,出来后换了身骑马装。说是骑马装,其实就是马面裙加短衣。 叶知瑾刚想说,她没有骑马装不能骑马。陈莹莹似乎早有准备,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套衣服递来,“叶大小姐,这套骑马装本郡主没上过身,我俩身量差不多,你试试吧。” 叶知瑾无奈接过衣服,“多谢郡主。”然后走进场边帐篷。 叶知瑾换好骑马装出来,见赵晴儿和陈莹莹已经坐在马上。驯马的人手牵缰绳,正带着两人绕场内慢慢走圈。 陈莹莹骑在马上朝叶知瑾挥了挥手,“叶大小姐,快上马,我们已走了好几圈了。” 叶知瑾看见场边立了匹枣红马,驯马的人正手牵缰绳等她。叶知瑾走到枣红马旁,踩着脚凳坐上马背。 因为第一次骑马,叶知瑾很紧张。平日看别人骑马和自己坐上马背感觉完全不同,马背比想象中高太多。 驯马的人交待叶知瑾几句,便牵着马跟在陈莹莹和赵晴儿身后开始走圈。 叶知瑾两只手紧紧抓住马鞍,身子随着马的走动上下起伏。几圈下来,叶知瑾渐渐开始适应,人也不如刚上马背时紧张。 又走了几圈,驯马的人开始拉着马慢跑。叶知瑾脚踩马蹬,双腿夹紧马腹,努力保持身体平衡。 “叶知瑾,现在知道骑马有趣了吧?”陈莹莹大声道。 叶知瑾专注身下的马,没理会陈莹莹。 又跑了几圈下来,叶知瑾身上已微微汗湿。驯马的人将缰绳交给叶知瑾,叶知瑾握住缰绳,任由马儿自己向前跑。 渐渐地,叶知瑾骑在马上越跑越顺畅,马儿也跑得快了些。 宝蓁站在场边高兴地拍起巴掌,“小姐骑得真好。” 陈莹莹和赵晴儿此刻已下马休息。陈莹莹边擦汗边看仍在骑马小跑的叶知瑾,“叶大小姐,你果然很聪明,骑马都学这么快。” 叶知瑾没听见陈莹莹说什么,她注意力都在马上。又跑了几圈,叶知瑾驾马更加熟练,马儿跑得又快了些。 然而一切顺利的时候,往往也是变故发生的时候。 叶知瑾骑着马越跑越顺畅,陈莹莹朝场边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心领神会,手一翻,弹出一个小石子,“啪!”石子正打中马屁股。 “嘶!”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落下前蹄后,撒开四蹄朝栅栏边缺口跑去。 叶知瑾猝不及防,身子后仰,险些掉下马背。匆忙间,她抱住马脖才稳住身体。初上马背,叶知瑾根本不知如何停马,马转眼间已冲出栅栏缺口。 缺口外有两条小路,枣红马朝左边小路跑去。叶知瑾慌乱间拉了下缰绳,马头拨转,朝右边小路奔去。 第五十三章 又逢险境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场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宝蓁大惊失色,也顾不上什么郡主、公主,拉过一匹马翻身骑了上去,打马朝叶知瑾方向追去。 没人知道宝蓁会骑马,叶知瑾也不知道。宝蓁骑术不精,但比叶知瑾好太多。 陈莹莹变了脸色,她本想小小教训一下叶知瑾,让叶知瑾落马摔个灰头土脸,也算报了牡丹花宴一箭之仇。 然而现在马却跑出了栅栏,事情完全出乎她预料。 栅栏外有两条小路,左边那条路树木茂密,马场的人常去砍柴,而叶知瑾跑去的右边那条…… 陈莹莹不敢再想,冲着还在发愣的下人大喊:“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下人反应过来,有几个人赶紧翻身上马追了出去。陈莹莹又吩咐身旁丫鬟,“快去告诉叶侍郎,叶大小姐出事了。” 陈莹莹心中不安,她当众逼迫叶知瑾骑马,如果叶知瑾出事,她也不会好过。不论怎样,叶知瑾到底是三品侍郎嫡女。 赵晴儿走到陈莹莹身边微微一笑,“莹莹,叶小姐马受惊,与你无关。” 陈莹莹一愣,转头看见赵晴儿略带深意的笑容。对了,只要她和赵晴儿一口咬定叶知瑾的马自己受惊才跑出栅栏,即便叶知瑾出事,也与她无关。想到此处,陈莹莹心下稍安。 栅栏外,叶知瑾双手抱紧马脖,低头伏于马背,耳旁风声呼啸。叶知瑾不敢抬头,她怕被前方伸出的树枝扫下马。 马踏碎石,“哗哗”溅起水花,打湿叶知瑾鞋袜。叶知瑾知道,马蹄下说是路,其实是条小溪流,这里应该是马场的人取水的地方。 叶知瑾见下方水流平缓,心中稍定,至少她现在不会摔下马。此时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有人骑马追来了。 身后的人似乎在喊她,叶知瑾不敢回头。耳旁呼呼风声加上水花溅起的声音,她根本听不清身后人在喊什么。 “小姐!小姐!……”宝蓁已经看到前面叶知瑾,一边打马一边喊。 马继续向前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叶知瑾抱紧马脖,低头看见下方水流忽然变急,马蹄溅起的大片水花已经打湿她身上短衣,而前方隐隐传来落水声。 糟糕!叶知瑾暗道不妙,前面可能是断崖,断崖下若是深潭,她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浅池,或有突出的山石,她必死无疑。 好容易重生回来,难道就这么死了吗?叶知瑾心有不甘。 思虑间,马儿长嘶一声,四蹄腾空跃出了断崖。 叶知瑾只觉身子一轻,仿佛钻进云里。叶知瑾不敢再犹豫,松开抱住马脖的手,翻身滚落马背。马跃得远,她不能一直留在马上。 耳旁风声呼啸,眼前景物乾坤颠倒,身体在天地间翻转。叶知瑾只觉头晕目眩,五脏六腑好像要从口中呕出。发髻散开,竖起的根根青丝顺着倾泻的瀑流逆势向上。 下坠越来越快,叶知瑾听着耳旁呼呼风声闭上眼,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仿佛等待了一世那样漫长,又仿佛弹指一挥间,“呯!”,叶知瑾只觉屁股一阵剧痛,耳畔听到巨大声响,身体随即沉入一片冰凉。 潭水寒彻透骨,涌进口鼻。叶知瑾没忍住喝了口水,只觉冰凉入脾。叶知瑾忙屏住鼻吸,强忍身上疼痛,努力不让自己晕厥。下沉的身体告诉她,她掉进了深潭。 叶知瑾尚未来及庆幸,更大恐惧又再袭来,她不会凫水。深闺小姐足不出户,谁又会凫水? 叶知瑾此刻有些羡慕田间地头农家女儿,小河池塘,摸鱼抓虾,他们应该都会凫水。 身体渐渐不再下沉,叶知瑾却不知道该如何浮去水面。胸中憋闷再也无法承受,叶知瑾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咕咚”,一口水灌进嘴里,冰冰凉凉。叶知瑾吞进肚子,随即又有更多的水涌进口中。 叶知瑾此刻眼前发黑,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拼命挥舞四肢,扭动身体。力气在流失,她仿佛又回到一月前回京的马车里。 生死关头,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攥住叶知瑾手腕。叶知瑾感觉身体开始慢慢向上。她努力睁开眼,头顶不再一片漆黑,渐渐有光亮照进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快一点,再快一点,叶知瑾心中默念,用尽力气屏住鼻息。 终于,“啊!”一声,叶知瑾头露出了水面。叶知瑾贪婪深吸一口气,窒息感消失了。这口气现在比世上任何东西都珍贵。 叶知瑾刚想再吸一口,头又再度没入水中。叶知瑾正要挣扎,那双有力的手又将她托出水面,那是宝蓁的手。 巨大的落水声响在身后,河面水流湍急,宝蓁托着叶知瑾在水中漂浮。叶知瑾无力靠在宝蓁身上,任由水流带着她向前。 河水“哗哗”流淌,二人在水中沉沉浮浮,眼见水流越来越快,宝蓁心中焦急万分。 忽然,宝蓁看见前方有根树枝伸出水面,心中大喜。树枝近在眼前,宝蓁腾出一只手用力抓牢树枝,二人总算暂时停了下来。 “小姐!抓住树枝!”宝蓁大喊。 叶知瑾也看到了上方树枝。她知道,她现在必须抓住树枝,否则她和宝蓁都会被急流卷走。叶知瑾深吸口气,奋力伸手抓住了树枝,宝蓁松了口气。 “小姐,您坚持一下,奴婢这就救您上岸。”宝蓁说完放开叶知瑾,全力朝岸边游去。 宝蓁水性非常好,很快游到了岸边。宝蓁爬上岸,顾不上河滩碎石扎脚,飞快跑向最近的一棵树。“咔!”宝蓁折下一根长树枝,又飞快跑回岸边。 宝蓁趴倒在岸边,将树枝朝叶知瑾伸去,“小姐!快抓住!奴婢拉您上来!” 叶知瑾早已全身脱力,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最后力气抓住宝蓁伸来的树枝。 “小姐!抓紧!千万别松手!”宝蓁边喊边拼命往回拉树枝。 终于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叶知瑾再也坚持不住,手松开树枝的瞬间,宝蓁牢牢抓住了叶知瑾手腕。 宝蓁将叶知瑾拖上岸,自己也累得瘫倒在叶知瑾身旁。她力气再大,一番折腾下来,也已全身无力。 河水依旧“哗哗”流淌,淹没了岸上二人粗重喘息声。 第五十四章 林中小屋 不知过了多久,宝蓁恢复了些力气,艰难爬到叶知瑾身边,“小姐!小姐!”宝蓁看着叶知瑾苍白的脸,焦急唤道。 叶知瑾睁开眼,勉强挤出个笑,“我没事,宝蓁,谢谢你。” 宝蓁这才憨憨地笑了,“小姐不用谢,小姐没事就好。” 山风穿过峡谷,吹到全身湿透的叶知瑾身上。叶知瑾嘴唇冻得发紫,牙关打颤。宝蓁将叶知瑾揽进怀里,尽量用身体阻挡冷风。 又过了一会,叶知瑾也恢复了些力气,宝蓁扶叶知瑾慢慢站起身。 宝蓁抬头四下张望,两侧山壁悬崖陡峭,山石黑漆,远处瀑布声回响在山谷。 “小姐,围场的人能找到我们吗?”宝蓁问。 叶知瑾四下看了看,摇头苦笑,“怕是不能,我们已经不在围场了。” “啊!为什么?”宝蓁瞪大眼。 “围场在悬崖上面,我们从瀑布掉下来,又顺水漂了那么久,早已远离围场。”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宝蓁有些急。 叶知瑾喘了口气,“别急,我们先四处找找,看有没有歇脚的地方。围场的人会来找我们,但不知何时会来。” “小姐,这里是山谷,我们去哪里歇脚?” 叶知瑾又抬头看了看,阳光照在石壁上光亮正慢慢变暗,“我们顺河往前走走,看看是否能遇到猎户或采药的人。” “好,小姐,奴婢扶您。”宝蓁扶着叶知瑾慢慢向前走去。 斜阳渐隐,山谷寂静,流水声“哗哗”,伴着偶尔归巢鸟儿的鸣叫。若非叶知瑾和宝蓁此刻狼狈不堪,眼前倒确是幅春日美景。 宝蓁扶着叶知瑾沿河边慢慢朝前走。天空光亮渐渐隐去高耸峭壁后,山谷愈来愈暗。山风吹过河岸旁黑漆树林,树叶发出“哗哗”声。 “小姐,我们还要走多久?”宝蓁担心地问。 “唉,我也不知道。”叶知瑾叹了口气。山风吹着她湿漉漉身体,她只觉全身冰凉。 走着走着,叶知瑾不经意瞥了树林一眼,忽而停住脚,指着树林深处问:“宝蓁,你看那是什么?” 宝蓁顺着叶知瑾手指方向看了半晌,忽然高兴道:“小姐,那好像是座小屋。” 叶知瑾又仔细看了看,天色太暗,树林里那东西漆黑一团,看模样好像是座小茅屋。 “小姐,我们快过去吧。” 宝蓁扶着叶知瑾,二人加快脚步朝树林里走去。 叶知瑾走到近前发现的确是座小茅屋。小屋十分简陋,粗树枝围成的墙处处透风,屋顶铺着厚茅草,屋门也是用树枝扎的。 叶知瑾虽有些失望,但眼下有间破屋暂避也比在外面强。 宝蓁放开叶知瑾推门走进屋,叶知瑾也跟了进去。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幸而小屋不大,叶知瑾和宝蓁开始在屋内四下摸索。 忽然,宝蓁高兴道:“小姐,奴婢好像找到枝蜡烛。” 叶知瑾也摸到件东西,放到鼻尖嗅了嗅,“我好像摸到了火折。” “小姐,这里有火石。”宝蓁又道。 “嘶,”一声,叶知瑾燃起火折,点亮宝蓁手里蜡烛。 小屋被寸寸点亮,宝蓁手持蜡烛环顾一圈,指着墙角道:“小姐,这里有床,还有油毡。” 叶知瑾打开床边一个包袱,里面竟是油纸包着的干肉脯。 宝蓁将油毡铺上床,扶叶知瑾在床边桌下。小床用树枝搭成,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小姐,这茅屋无人居住,为何有这些东西?”宝蓁问。 叶知瑾想了想,“我曾在一本游记中看过,山中猎户会在经常打猎的地方建落脚之处。他们会在里面放上吃的用的,若打猎时出现意外或一时出不了山,便会来此落脚。山里有许多猎户,无论谁用了谁的东西,下次进山都会把用掉的东西补齐,方便其他人再用。” “原来是这样,小姐,您知道的真多。”宝蓁面露佩服。 叶知瑾问宝蓁,“宝蓁,你怎么下来的?” “奴婢见小姐的马受惊,便抢了匹马追小姐。奴婢看见小姐连人带马掉下悬崖,就跟着跳下来了。” “宝蓁,你……”叶知瑾觉得喉咙有些堵。 宝蓁当时一心救她,根本不知道悬崖下面情况,没想过那样跳下来可能会死。宝蓁和冬儿一样,任何时候都把她放第一位。 宝蓁没注意叶知瑾想什么,拎起一旁水罐道:“小姐,您先吃些东西,奴婢去打水,再折些树枝回来生火。” “好,你小心点,别走太远。”叶知瑾轻轻嗅了嗅鼻子。 宝蓁出了屋,叶知瑾并未躺下。 她自小畏冷,今日又浸水又吹风,肯定要大病一场。但她现在不能睡,如果现在睡,只会病得更重。 叶知瑾拿起肉脯咬了一口,肉脯又干又硬,像块石头。她从小到大也未吃过这么难入口的东西。但眼下要保持体力,肉脯再难吃也要咽下去。 叶知瑾勉强吃完一块肉脯,宝蓁推门走了进来。 宝蓁放下手中水罐,将怀里树枝堆在屋中点燃,又将水罐架到火堆上。没一会儿,树枝溅出火星,发出劈啪声,原本阴冷的小屋也渐渐变得温暖。 “小姐,您烤烤火,奴婢帮您烤衣裳。” “宝蓁,你去吃些东西,衣裳我自己烤。” “小姐……”宝蓁还想再说。 叶知瑾已自顾褪了衣裳,两只手举着,放在火堆旁烤了起来。 “小姐,围场的人何时才能找到我们?”宝蓁咬了一口肉脯问。 叶知瑾将手中衣裳换了个面,轻轻叹了声,“天黑不能寻山,我猜他们最快也要天亮才能来。” “啊?!要等到天亮?可是小姐,您今天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会生病的。”宝蓁担忧道。 叶知瑾笑了笑,“无妨,生病总好过没命。” 架在火上水罐忽然“咕嘟,咕嘟,”响了起来。 宝蓁取下水罐,从旁边拿过一只碗,倒了碗水递给叶知瑾,“小姐,快喝些热水。” 叶知瑾放下衣裳,双手接过碗。热水入腹,叶知瑾觉得身上有了些暖意。 “哼!都是陈莹莹逼小姐骑马,才害小姐落水。如果有机会,奴婢非要把她举起来扔出去。”宝蓁气愤道。 叶知瑾无奈摇了摇头,“她本就是皇后侄女,现在又是郡主,我们拿她没办法。” “那小姐也不能任由她欺负。”宝蓁依旧生气。 “算了,此事以后再说。”叶知瑾说完忽然手一顿,放下碗对宝蓁道,“宝蓁,你再去折些树枝回来,我担心山里野兽。” 宝蓁闻言也紧张起来,“是,奴婢这就去。”说完三两下吃完肉脯,快步走出屋。 第五十五章 独杀群狼 宝蓁走后,叶知瑾摸了摸手中衣裳,已经干了。 穿上衣裳,叶知瑾就着火堆继续烤火。看着眼前跳动的火光,叶知瑾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她和宝蓁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 约一柱香后,宝蓁又回到茅屋,怀里抱了比之前更多的树枝。 入夜,山风透过树枝间缝隙钻进小屋“呜呜”作响,屋中火堆被吹得东倒西歪,火星飞溅。小屋内明明暗暗。 呜呜山风里,似乎还夹着另一种“呜呜”声。 宝蓁看向一碰就倒的屋门,紧张道:“小姐。” 叶知瑾也听到了狼叫声,她也很紧张。她从未见过狼,只从别人口中听过和在游记中看过。 “我们有火,狼应该不敢进来。”叶知瑾勉强安慰宝蓁。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传来悉悉索索脚步声,脚步声嘈杂,却不是人的脚步。 叶知瑾猛然站起身,神情紧张对宝蓁道:“快!宝蓁,用树枝堵住门。”她没想到狼竟来得这么快。 宝蓁慌忙搬起地上未点燃的树枝堵住屋门,又用身体抵住树枝。 屋外脚步声忽然没了,宝蓁疑惑地看向叶知瑾。叶知瑾双手攥拳,心跳加快,侧耳听屋外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叶知瑾和宝蓁以为狼已经离开的时侯。忽然“砰!”一声,一股巨大的冲力撞得宝蓁身子一晃,树枝也发出断裂声。 宝蓁脚用力蹬地,身子前倾,用胳膊死死抵住摇摇欲坠的屋门。 “呜……呜……”屋外传来声声狼嚎,凄厉瘆人。叶知瑾后背渗出栗,没想到刚从河中脱险,眼下又遇狼群。 “砰……砰……砰……”狼不停撞击屋门,力道越来越大,次数越来越频繁。叶知瑾也扑到树枝上,与宝蓁合力顶住门。 “哗!”一声,在狼的不停撞击下,摇摇欲坠的屋门终于散了。一只狼从树枝上伸进头来,张大嘴巴露出森森白牙,长舌头眼看要舔到叶知瑾脸上。 宝蓁再也顾不上其它,抽出一根粗树枝朝狼嘴里捅去。 眼看树枝即将捅进狼嘴巴,狼突然一缩脖,“呜”一声扭头就跑。与此同时,屋外群狼传来阵阵哀嚎,叫声凄厉。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渐渐安静下来,狼群似乎已经离去,只余山风呼啸。宝蓁双手握紧树枝,小心将头探出屋外。 叶知瑾背靠树枝,四肢发软,眼前阵阵眩晕。“哗!”叶知瑾终于坚持不住,滑倒在地。 “小姐!小姐!……”叶知瑾听到宝蓁在唤自己,但她没力气说话。闭上眼之前,她看见屋门口闪过一片紫色衣角……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瑾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望无际沙漠里。不,不是沙漠,是杳无人烟、满眼砾石的戈壁荒漠。 刺骨的寒风裹着沙石吹到叶知瑾脸上,叶知瑾只觉脸颊生疼,眼睛也被迷住。 叶知瑾伸手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忽然看见在她两侧不远处站满了士兵。双方士兵列队齐整,服饰各异,看着正准备交战,戈壁大风吹得士兵身上铠甲“哗哗”作响。 忽然,一道紫色身影骑马从左侧队伍里飞出。 赵渐石?!叶知瑾一惊,赵渐石在和人打仗吗?此时右侧队伍里也跑出一匹马,叶知瑾尚未看清那人长相,又一阵风吹来迷住了眼睛。 叶知瑾忙伸手揉去眼中沙粒,再睁开眼,却看见熟悉的粉色帐幔和挂在帐内的四角香囊。 帐外传来脚步声,帐帘被挑开,叶知瑾看见冬儿睁着双红肿的眼睛探近头来。 “姑娘!您醒了!”冬儿看见叶知瑾醒了,高兴地又要哭。 “我没事。”叶知瑾赶紧安慰冬儿。她刚刚看到的戈壁战场和赵渐石,肯定又是梦境。 “姑娘,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冬儿焦急地问。 “我没事,冬儿,我渴了,拿点水来。” 冬儿赶紧从桌上端来茶水。叶知瑾接过喝了一大口,觉得喉咙湿润才长出口气。 叶知瑾将茶盏递还给冬儿,“冬儿,我怎么回来的?”她记得她落水后,和宝蓁被狼群困在林间小屋。狼群退去后,她晕倒在小屋里。 冬儿接过茶盏,“姑娘,是成王殿下救了您。” 赵渐石?!叶知瑾吓了一跳,赵渐石怎么来了?她忽然想起晕倒前看见的那片紫色衣角。 “宝蓁在哪儿?”叶知瑾看向冬儿身后。 “小姐,奴婢在这里。”宝蓁挑帘跑进屋。 宝蓁跑到床前伏下身,“小姐,您醒了?” 叶知瑾点点头,“宝蓁,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姐昨夜晕倒后,奴婢出去察看,看见屋外死了许多狼,成王殿下拿着把剑站在狼尸体旁。” “就他一个人?”叶知瑾问。 “嗯,就他一个人。”宝蓁点头,又面露崇拜,“成王殿下真厉害,一个人杀了那么多狼,奴婢从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人。” “是吗?”叶知瑾吐出口气,靠回床上对宝蓁道,“宝蓁,你昨天辛苦了,白天救我,夜里还要背我出山。” 宝蓁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不是,不是,奴婢没有背小姐,是……是成王殿下抱着小姐出山的。” “什么?!”叶知瑾忽然坐起身,瞪起漂亮的杏仁眼。 宝蓁不好意思低下头,“其实奴婢那会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不是成王殿下,奴婢根本没办法带小姐出山。” “那你怎么回来的?” “成王殿下走后,有个叫褚雷的侍卫寻了来,他把奴婢扛出了山。” “行了,我知道了。” 叶知瑾不想再听,想到赵渐石昨夜抱着她走了一路,就觉浑身不自在。虽说当时情势所迫,毕竟男女有别。还有,赵渐石何时愿意接近女人了? 叶知瑾心中一动,对了,赵渐石不是在豫州查案吗?怎么回京城了?难道河道案已经查完了? 大清山初遇赵渐石那天,她曾出言提醒赵渐石前面有埋伏。 上一世,赵渐石奉密旨去豫州查河道案,在濮阳县遇刺受伤。本该很快查清的河道案足足延后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身为豫州刺史的舅舅白成被牵进河道案,最后丢了官。她那时出言提醒赵渐石,一是赵渐石救了她,再就为了救白成。 第五十六章 成王回京 叶知瑾又问冬儿,“冬儿,你怎么回来的?” “姑娘昨日走后,我一直呆在黄小姐身边。后来有人说姑娘连人带马掉下悬崖,我和黄小姐都急坏了。黄小姐和张小姐派了许多人去找您。后来侯爷来了,他也派了人去找。天黑后,进山寻找的人回来说没找到,说要等天亮后才能继续找。我求侯爷再派人去,侯爷说天黑不能进山。” “那你又怎知我被成王救了。” “侯爷走后,我一直在帐篷里等消息。后半夜,来了个叫裴衡的侍卫,他说王爷找到您了,让我跟他走。我不相信他,他不由分说把我扛出了围场,又把我丢进停在山道上的一辆马车里。我进了马车才看见您和宝蓁。” 宝蓁点头,“是,小姐那时还晕着,马车里有个年纪很大的怪大夫正在给您诊病。” 冬儿接过话,“那个裴衡说,等你们小姐醒了,告诉她不要对别人提及此事。” 原来如此,叶知瑾大致还原昨天事情经过。她晕倒后,赵渐石赶到小屋外杀了狼群,将她和宝蓁带出山,又派人接了冬儿,送他们三人回府。 叶知瑾有些不明白,赵渐石昨日白天尚未回京,应该是晚间才到的围场。可赵渐石为何要连夜进山救她? “父亲回来了吗?”叶知瑾问冬儿。 冬儿摇头,“侯爷说春猎第一天不能离开。” “他知道我回府了吗?” “早上已经派人去告诉他了。” 叶知瑾沉默。叶敏才不愿离开围场,无非顾及皇帝印象,在叶敏才心里,皇帝印象比她这个女儿重要的多。 “此事以后不必再提,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被山里猎户救了。” “是。”冬儿和宝蓁应道。 大清山,围场皇帐内。 赵康坐在龙椅上,看向下方站着的赵渐石,“臭小子,何时回来的?” “昨日晚间。”赵渐石语气平淡。 “豫州的事情办完了?” “不算全完。” “什么意思?” “有人在操控河道,眼下尚未查出,只抓了三个人回来。” “哦?哪三个人?” “工部周茂、刑部吴远和豫州知府宋阳。” 赵康从龙椅上起身,走到赵渐石身前站定,“你打算怎么做?” “河道的事不能拖,豫州那里现在已经恢复,我还会继续追查背后之人。” 赵康微微点头,“嗯,你自己看着办,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告诉魏通,让他去办。” “是。” 说完正事,赵康忽然一脸揶揄看着赵渐石,“听闻你昨晚刚回京,便连夜跑进山里救了个姑娘?” “是。”赵渐石面不改色。 赵康脸上闪过促狭,“不知哪家姑娘值得你成王大半夜跑去相救?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如果是,告诉朕,朕即刻给你下旨赐婚。” 赵渐石微微蹙眉,“皇上多虑,那丫头现在不能死,我还有些事要问她。等我问完,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哦?那是谁家丫头?” “承德侯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 “叶敏才?”赵康一愣,皱眉道:“叶敏才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确定要救他女儿?” 忽然又想到什么,“对了,朕想起来了,上次祈福,那叶知瑾的绣品被送去了观月台,朕还下旨赏了她。” 赵渐石点头,“就是她。我去豫州查案,曾在大清山救过她,当时有黑衣人……” “停,停,停,”赵康赶紧摆手打断,“你只需告诉朕你看中哪家姑娘。如果不是这个叶知瑾,朕也不想听。” 赵渐石看了赵康半晌,轻轻吐出口气,“皇上,我带了圣手翁同回来,让他给你看看吧。” 赵康点点头,“好,让他来吧。” 李贵妃帐中。 赵炫业拿起盘中一个果子,剥了皮递给对面李贵妃,笑道:“母妃今日瞧着心情不错。” 李贵妃挑了挑眼角,“当然不错。听闻那丫头连人带马摔下了悬崖,她若死了,母妃也就放心了。” “母妃不必担心,即便不死,她还能赖上儿子不成?”赵炫业给自己剥了个果子塞进嘴里。 李贵妃用帕子擦了擦手,“她手里有信物,若四处宣扬,对你我名声不好。” “那又如何,找机会拿回来便是。”赵炫业满不在乎。 “你有所不知,那丫头最近好像搭上了成王。母妃正想着该如何了却这桩婚约,如今老天开眼让她摔下悬崖,她若死了,母妃也就省心了。” 赵炫业起身走到李贵妃身旁坐下,“母妃,叶知瑾那里小事一桩,眼下想办法对付赵天和要紧。” 李贵妃点点头,“我儿说的对。你们几位皇子中,赵玉贤无心朝政,赵子逸年纪尚小,赵锐轩虽能办些差事,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只有你与赵天和最得你父皇器中。可惜你外祖只是文官,赵天和不仅是嫡长子,身后还有中南军陈拓这个舅舅,论实力,你现在还不如他。” 赵炫业连连点头,“母妃所言极是,儿子一直缺武将支持,所以才处处落了下风。” “炫业,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你父皇至今未立太子,赵天和也未必能如愿,你有事多与你外祖商量。” “儿子明白。” 赵渐石回到自己帐中,花显笑嘻嘻迎上前,“二哥,听闻你昨夜去英雄救美了?” 赵渐石扫了花显一眼,“你没事做了吗?” 花显赶紧收了笑容,“那三人已送去大理寺,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又一脸神秘凑到赵渐石近前,“二哥,我这里还有件事,想来你应该有兴趣听。” “何事?” “朱贵被颜笑良抓了。” 赵渐石微微蹙眉,盯着花显问:“怎么回事?” “黄兆全要对付朱贵,朱贵哪里讨得了好。” “黄兆全为何要对付朱贵?” “哈哈……当然是你昨夜救的那个美人做的好事啰。”花显笑得幸灾乐祸。 “叶知瑾?她又做了什么?” “嘿嘿,二哥,你不知道吧?早间裴衡来报,说叶知瑾前几天去了趟兵部尚书府,告诉黄兆全《北风图》来路不正。黄兆全第二天就把朱贵办了。颜笑良趁热打铁,查到朱贵收买北城衙门师爷,现在这两人都被颜笑良抓了。” 赵渐石沉默。 花显见赵渐石不说话,又忍不住笑道:“二哥,这叶大小姐出手也太准了吧?上次是陆同,这次是朱贵。她算不算又帮了你一回?” 赵渐石深吸口气,“多事。” 又问:“裴衡呢?” “噢,他去侯府了。昨天叶知瑾出事,在正自责呢。他说先去侯府守着,等你回成王府,他再来领罪。” 赵渐石点点头,又问:“你怎么不去狩猎?” “不去,我的天罗弓可不是用来射兔子的。再说,我去了他们比什么。”花显神情骄傲。 赵渐石撇撇嘴,“青云卫出了个内鬼,你再去查查,看还有谁有问题,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孟六。” “是,二哥。” 第五十七章 迟早会来 承德侯府,度芳院屋内,叶知瑾正靠在床上喝粥。 昨日又泡冷水又吹风,她原以为今天肯定要大病一场。谁知今天醒来后,除了全身酸痛并无大碍。宝蓁说怪老头在马车里给她施过针,还喂了药。想来怪老头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既然身体无碍,那就该做点事了。 叶知瑾喝完粥叫来茗雪,“闲雨居准备的如何?” “回小姐,准备的差不多了。奴婢请春儿父亲帮忙,给闲雨居过去的伙计送信。那些伙计都说可以随时回来,茶商也说可以继续提供茶叶,只是……” “只是什么?” “父亲不在,闲雨居缺一名掌柜。” 叶知瑾点点头。茶楼当然需要掌柜,茗雪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而这掌柜必须要信得过才行。 叶知瑾想了想,“让王栋去做掌柜如何?” 茗雪闻言眼一亮,“小姐,春儿父亲是秀才,识字知礼,做掌柜再合适不过。” “那就这么办,人齐了就开张。需要银子周转找冬儿。”叶知瑾道。 “是,小姐。”茗雪行礼,高高兴兴出了屋。 叶知瑾又找来王栋,问他想不想去闲雨居做掌柜。王栋有些受宠若惊,做掌柜是体面活,他当然愿意。王栋向叶知瑾连连道谢。 五日后,春猎结束,叶敏才一行回到侯府。叶敏才来度芳院探望叶知瑾,见叶知瑾已经无碍,随意安慰几句便离开了。 叶知瑾并未告诉叶敏才陈莹莹逼自己骑马。说了叶敏才也不会为她去讨公道,说不准还会反过来责备她。陈莹莹这笔帐,她只能自己去讨。 春猎过后,叶知瑾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闲雨居已重新开张。茗雪和王栋配合默契,几天下来,二人已将闲雨居里里外外安排妥当。 王栋每日回府都会和茗雪说上一阵。王栋本就秀才出身,知书答礼,待客周到。茶楼伙计做事也轻车熟路。闲雨居一切都很顺利。 这日晚间,叶知瑾见茗雪正伏在桌前做帐,随口问道:“茗雪,茶楼生意如何?” 茗雪抬头笑道:“茶楼熟客都回来了,这几日盈利虽不算多,却也有了进项。” “是吗?”叶知瑾也很高兴。想了想又问茗雪,“我明日也去闲雨居坐坐可好?” 茗雪一愣,激动道:“好好好,奴婢早就盼小姐去,就怕小姐不愿。” 叶知瑾笑了,“我为何不愿?这样,你和王栋说,我明日带你们一起去闲雨居品茶。”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找王栋。” 第二日,叶知瑾带着四个丫鬟去闲雨居。 出门前,李素华什么都没问,她没心思管叶知瑾。一来她现在全面掌家,手里庶务多。二来度芳院不归她管,老夫人都不问叶知瑾,她更懒得问。 孙四赶着马车很快到了闲雨居,闺阁小姐不能大明大放进茶楼喝茶,叶知瑾和丫鬟换了男装下了马车。 王栋早候在闲雨居门前,见叶知瑾来了,快走几步迎上前,“小姐,雅间已经备好,在二楼。” 叶知瑾见王栋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身穿得体新长衫,举止谦恭文雅,十足掌柜模样。叶知瑾心下满意。 叶知瑾走进闲雨居,发现闲雨居内布置得清悠雅致。虽茶桌摆放不多,却有闹中取静之意。 叶知瑾上了二楼,王栋打开一间房门,躬身道:“小姐请。” 叶知瑾走进房间,见不大的房间内布置得同样雅致。一张桌,四张凳,墙上挂着幅山水画,虽非名家之作,却也赏心。 冬儿、春儿和宝蓁也好奇地四下打量。 茗雪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摆着各种茶器。 叶知瑾朝冬儿眨眨眼,“冬儿,听闻你一直和陶嬷嬷学泡茶,今天尝尝你的手艺如何?” “啊!?”冬儿瞪大眼,别扭道:“我只能在院子里给姑娘泡茶,茶楼这么讲究,我可不会。” “呵呵……”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茗雪将托盘放上桌,拿出茶器摆好,“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茗雪泡茶手法十分熟练,各式茶器在手中翻来摆去。冬儿不错眼珠盯着茗雪动作。 “小姐,您尝尝。”茗雪将泡好的一小盏茶摆到叶知瑾面前。 叶知瑾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只觉口舌生津,齿间留香,甚是舒坦。 “不错。”叶知瑾赞道。 放下茶盏,叶知瑾又对春儿道:“朱贵已被问罪,刑部判朱贵发配北尧关做苦力,朱府男丁一并前往,女眷没入奴籍。表哥昨晚刚送来消息,你一会儿去告诉王栋,让他也高兴高兴。” 春儿大喜,刚要给叶知瑾道谢。忽然“砰!”一声,窗户被人撞开,一道人影飘进屋内。 屋内人尚未看清来人是谁,来人飞快出手,“噗!噗!噗!”几下,点倒四名丫鬟。 叶知瑾大惊失色,跳起身想喊人,待看清来人,她又坐了下来。 “成王殿下贵为王爷,进屋不走门走窗户,还打晕我丫鬟,是何道理?”叶知瑾语气冰冷,脸上也恢复过往拒人千里表情。 赵渐石好像没听见叶知瑾说什么,走到桌前,一撩衣摆,四平八稳坐到叶知瑾对面。 赵渐石看着叶知瑾不说话,脸上表情淡然。叶知瑾也不说话,平静与赵渐石对视。 叶知瑾看着对面人心里暗想:赵渐石的确生得英俊,凤目剑眉,直鼻薄唇,慵懒中透着霸道。如果忽略他看死人一样的表情,赵渐石这张脸其实还挺吸引人。 叶知瑾正在胡思乱想,就见赵渐石一抬右手,伸出食指,轻轻叩向桌面。 “咚,咚,咚……”赵渐石手不停,声音在安静的雅间回荡,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叶知瑾心上。 叶知瑾后背微微冒汗。她在大清山见过赵渐石迫人气场,现在赵渐石离得这么近,即便坐着不动,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仍旧令她感到窒息。 叶知瑾暗暗攥紧袖中手,她知道赵渐石迟早会来找她。赵渐石位高权重,心思缜密,又怎会轻易放过她身上的疑点。或许赵渐石连夜进大清山救她,也不过是为了问她话。 “咚!”赵渐石忽然停住手。叶知瑾心一沉,要开始了。 第五十八章 实话实说 “叶知瑾,本王有话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你应该知道,欺骗本王不会有好下场。”赵渐石语气不算太冷,叶知瑾还是感到脊背发凉。 叶知瑾定了定神,用自认为平静的语气道:“成王殿下想问,我为何知道濮阳县附近有埋伏?” 赵渐石微微点头,“没错,这是本王的第一个问题,现在请你告诉本王。” “大清山初遇王爷,表哥可曾说过,我们从豫州回京?” “说过。” “那便好。我们出了濮阳县,经过一片小树林,恰巧看见一群人鬼鬼祟祟走了进去。他们进去后再没出来。” “这样便能猜到他们在等本王?”赵渐石嘴角微勾,语气轻蔑。 “当然不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直到在大清山遇见王爷,才猜他们在等您。成王殿下威名赫赫,想杀你的人不少,而那片小树林很适合埋伏。” 赵渐石盯着叶知瑾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叶知瑾一愣,没想到一向冷若寒冬的赵渐石竟然也会笑。这人长这么好,若不是成天冷着张脸,应该很受女子欢迎吧。叶知瑾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 赵渐石忽然笑容一收,眼里寒芒乍现,叶知瑾觉得全身又凉了下来。似乎赵渐石刚才那迷人的笑容不过是幻觉。 “叶知瑾,本王说过,欺骗本王不会有好下场,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赵渐石语气转冷。 “我实话实说,何曾欺骗成王殿下?”叶知瑾不甘示弱。她知道此时不能在赵渐石面前露怯。 “实话?哼!”赵渐石冷哼一声,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茶盏在手中把玩,“且不说你如何猜到那些人要埋伏本王。本王问你,你为何知道本王去豫州?本王奉密旨出行,除了本王、花显和皇上,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叶知瑾看了赵渐石半晌,忽然也笑了。 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茶室,镀在叶知瑾柔嫩的脸上现出一层淡淡金黄,每根细小的绒毛都散发出醉人的芬芳。漂亮的杏仁眼明亮婉转,仿佛漾着一汪清泉微微荡漾。 叶知瑾笑容妩媚,似乎还藏着隐隐诱惑。 赵渐石表情微微一滞,不露痕迹撇开眼,“你笑什么?” “成王殿下,如果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你去豫州,为何会有人在半路设伏?密旨?我瞧你那密旨也不怎么保密呀!哈哈……”叶知瑾放声大笑。 面对叶知瑾嘲笑,赵渐石不为所动,手掌微微用力,“扑!”手心里小茶盏顿时碎成齑粉。赵渐石手握成拳,将掌心里粉末一点点撒在桌面。 叶知瑾笑声戛然而止,一脸警惕盯着赵渐石右手。 粉末撒尽,赵渐石掸了掸手,“叶知瑾,别人怎样你不必管。本王只问你,你为何知道本王去豫州?” 叶知瑾不敢再嘲笑赵渐石,正色道:“成王殿下,你曾在大清山出手相救,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出言提醒也是为了帮你,我为何知道你去豫州有那么重要吗?” 赵渐石沉默。他当然知道叶知瑾对他没有恶意。即便有,他也不在乎。对他有恶意的人向来不少。只是叶知瑾三番两次打乱他计划让他恼火。 昨日裴衡来报,说叶知瑾今日会来闲雨居,他觉得是时候去会会这个叶大小姐了。 赵渐石轻轻吐出口气,“叶知瑾,这件事本王可以不问。但还有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 叶知瑾暗暗松了口气。老实说,她知道赵渐石迟早会来找她,她也想了很久该如何对赵渐石解释,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理由。她总不能告诉赵渐石,她是重生之人吧? “不知成王殿下想问何事?小女子定知无不言。”只要赵渐石不问她为何会未卜先知,其它事都好说。叶知瑾心情放松,语气也变得轻快。 赵渐石心中暗笑。这丫头刚刚还一幅全身带刺模样,现在听他不再追问,便改称小女子了,还真会顺杆爬。叶敏才那伪君子比他这个女儿可差远了。 “你为何要对付陆同和朱贵?”赵渐石问。 叶知瑾愣了愣,她原以为赵渐石会问叶敏才。没想到赵渐石问的竟是陆同和朱贵。 她知道,她设计陆同和朱贵,做的再隐密也瞒不过赵渐石。她只是奇怪赵渐石为何对陆同和朱贵两个小官有兴趣。 既然赵渐石问了,她便如实回答,这两件事无需隐瞒。于是,叶知瑾把陆同和朱贵害她丫鬟的事讲了一遍。 赵渐石当然知道事情原委,他问叶知瑾只是想看叶知瑾会不会对他撒谎。 叶知瑾说的与裴衡报来的差不多。赵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朝窗口走。 叶知瑾见赵渐石要走,连忙问:“哎~,成王殿下,我的丫鬟怎么办?” 赵渐石并未回头,晃动身形没了人影。叶知瑾听到窗外传来赵渐石声音,“一盏茶后会醒。” 叶知瑾无奈,只得又坐回桌前。一盏茶后,四个丫鬟果然醒了。 宝蓁摸着脑袋问:“小姐,奴婢睡着了吗?” 叶知瑾面不改色,“嗯,你太累,睡着了。” 冬儿眨着眼睛问:“我们几个一起睡着了?” 叶知瑾站起身,“走吧,我们该回府了。”被赵渐石一搅和,她也没心情继续品茶。 入夜,裴衡见叶知瑾屋里灭了灯,离开度芳院,展开身形一路朝成王府飞跃。 裴衡到了成王府,推门走进书房,见赵渐石正在灯下看公文。 裴衡单膝跪地,“请王爷责罚。” 赵渐石眼睛并未离开公文,淡淡道:“说吧,围场怎么回事?” “回王爷,属下那天在围场一直跟着叶大小姐,后来陈郡主和赵晴儿公主逼叶大小姐去骑马。” “陈郡主?”赵渐石嘴角微挑,语气玩味。 “陈莹莹前几天及笄,皇上封了她郡主。”裴衡回道。 “接着说。”赵渐石窝在椅子里的身子动了动,眼睛仍未离开公文。 “陈莹莹和赵晴儿身边有高手相护,属下不敢跟得太近。陈莹莹侍卫用石子打了叶大小姐的马,马受惊跑出了围栏。属下当时离得有些远,未能及时将马拦下。属下赶到悬崖边时,叶大小姐已经连人带马掉了下去。后来……后来的事王爷都知道了。”裴衡说完垂下头。 他这次办差不力差点让叶知瑾送命,赵渐石向来赏罚分明,此次恐怕难逃责罚。 第五十九章 侯府黑影 良久,赵渐石放下手中公文,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人,“起来吧。” 裴衡心中一喜,难道王爷不罚他了?王爷还是第一次宽宥下属,看来在王爷心中,自己确与旁人不同。 裴衡正暗自高兴,就听赵渐石不紧不慢道:“现在起,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盯住叶知瑾。无论她做什么,都要及时来报。” “啊?!”裴衡一脸扭曲,刚刚那点喜悦瞬间消失无踪。他是暗卫,保护主子、执行任务才是他的职责,成天跟着个小姑娘算什么? 不对,裴衡忽然抬头看向赵渐石。他明白了,王爷根本就没放过他,王爷知道他不喜欢无所事事还让他去盯叶知瑾,简直比赏鞭子还折磨人。 裴衡暗自咬牙,王爷真狠呀! “属下遵命。”裴衡行礼。 看裴衡一脸不甘离开,赵渐石心情不错。叶知瑾这女人三番两次破坏他计划,再不盯紧些,说不准又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裴衡心情郁闷飞回承德侯府。刚进侯府,忽然看见下方院内有三条黑影正与侯府侍卫缠斗,他忙飞身隐于树上。 黑影被侯府侍卫团团围住。黑影好像不想恋战,打了几个回合,三个人朝三个不同方向飞身离去,其中一条黑影竟朝度芳院掠去。裴衡不敢怠慢,忙展开身形朝那条黑影追去。 前院打斗并未影响后院,黑影刚落上度芳院屋顶便觉身后有劲风袭来。黑影不敢怠慢,反身挥剑抵挡。“当”一声,两剑相交,二人各自退开几步。 裴衡暗自心惊,他已经许久未遇到这么厉害的对手。黑影也吓了一跳,侯府哪来这么厉害的护卫? 裴衡举剑挽出一个剑花,飞身朝对方攻去,对方挥剑相迎。“乒乒乓乓!”二人瞬间交手十几个回合,裴衡不占上风,对方也未讨到便宜。 黑影似乎不想再继续纠缠,虚晃一剑飞身离去。裴衡并未再追,他的任务是盯紧叶知瑾,如果被人调虎离山就不妙了。 此时度芳院里下人听到响动,起身点灯走到院中查看。裴衡又飞身隐去树上。 下人在院里检查一番并未发现有异,又各自回了屋。 另一边,黑影离开侯府一路飞奔,在城里转了几个向,确定身后无人追踪,很快来到一间别院。 黑影落进院中,朝立在湖山石旁男子俯身下拜,“属下参见主子。” 男子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出了什么事?” “回主子,属下刚从承德侯府回来。” “哦,为何去承德侯府?” “朱贵出事全因《北风图》。属下追查时发现,《北风图》原主人是承德侯府下人。” “又是承德侯府?”男子声音透出诧异。 “是,上次陆同出事也与承德侯府有关,所以属下才去一探究竟。” 男子转过头,黑衣人看见男子脸上憨态可掬虎皮面具。 “最近接二连三出问题,事有蹊跷。既然陆同与朱贵与承德侯府有关,叶敏才就脱不了干系,你往后要多注意叶敏才。” “是,主子。回主子,属下刚才在承德侯府遇到一名暗卫,差点没能脱身。” “哦?什么样的暗卫竟能缠住你?” “属下也不清楚。那暗卫身手极好,没想到叶敏才竟有如此厉害的手下。” “先不用管那暗卫,赵渐石已经回京,你们以后行事务必加倍小心。” “是,属下遵命。” 次日清晨,叶知瑾醒来。冬儿边挂帐帘边告诉叶知瑾昨夜侯府进了黑衣人。 叶知瑾有些奇怪,叶敏才一介三品文官,谁会对侯府有兴趣? 今日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叶知瑾起身梳洗。从围场回来后,她还未去过祥福院,老夫人得知道她落水,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叶知瑾到了祥福院,向老夫人请过安并未多留,又回了度芳院。 巳时未到,叶知瑾正在屋里看书,冬儿走屋,“姑娘,黄小姐来了。” 黄思卉?叶知瑾放下书,这丫头不下帖子就登门,很符合她的性子。 正想着,黄思卉已经走进门,一把拉住叶知瑾,“知瑾姐姐,你没事吧?那天听到你落崖我吓坏了。后来听说你已经回府,我想来看你,可祖父不让我离开围场。祖父今天才放我出门。” 叶知瑾拉黄思卉坐下,“思卉,谢谢你,我没事,你这几天如何?” “我还好啦,就是围场太闷。” 两人正在说着话,春儿拿着一个卷轴走进来,将卷轴放到叶知瑾面前,“小姐,父亲说把《北风图》交给您。” “给我?”叶知瑾诧异,“这是你父亲的东西,为何给我?对了,朱贵已经定罪,你父亲的案子是否重审?” “颜大人已经重新审过,说只要把父亲卖身契送去,便可以消了奴籍,恢复父亲秀才身份。” 叶知瑾拍了下脑袋,“我差点忘了,冬儿,去把王栋和春儿的卖身契拿来。” 冬儿正要离开,被春儿拦住,“小姐,拿父亲的卖身契就行,不用拿奴婢的?” “为何?案子既已重审,你和王栋都能恢复身份,为何不要?” 春儿又要跪下,被叶知瑾拦住,“有话就说,不要总跪来跪去。” “小姐大恩大德,奴婢和父亲这辈子也还不完。父亲说要一辈子帮小姐做事。父亲不想受侯府辖制才愿意消去奴籍,这样替小姐做事也方便。父亲让奴婢不要消了奴籍,继续伺候小姐。” “这怎么行?!”叶知瑾摇头,“你们是自由身,我不能留你们。春儿,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该多尽尽孝。” 春儿不顾阻拦还是跪了下来,含泪道:“如果没有小姐,奴婢和父亲一辈子也无法洗清冤屈,父亲向来有恩必报,还请小姐答应。还有,奴婢也不想离开小姐,父亲说他平日照看茶楼,可以经常来看奴婢,请小姐不必担忧。” 叶知瑾沉默。春儿与其他三个丫鬟不同,其他三个丫鬟都是孤女,无依无靠。即便放出去也无人照顾。但春儿有父亲,她不能拆散他们。 王栋这个落魄秀才,经此一事想来也无心仕途,愿意留在闲雨居倒也可以,只是春儿…… 叶知瑾想了想,“春儿,如果你父亲愿意,可以继续做闲雨居掌柜,你也可以留在我身边,但有个条件。” 春儿听叶知瑾答应,高兴地抹了下眼角,“小姐请讲。” 叶知瑾拿起《北风图》,“《北风图》我暂且替你收着,等你出嫁时做你的嫁妆。还有,等你出嫁时,必须消了奴籍,以自由之身出嫁。” “这……”春儿有些为难。 “就这样。” 春儿见叶知瑾心意已决,只好又磕了个头。 “好了,快把卖身契给你父亲送去。” “是,小姐。”春儿接过冬儿递来的卖身契,高高兴兴走了。 第六十章 六品官职 黄思卉瞪着眼睛看完一切,见春儿走了才道:“知瑾姐姐,你对下人真好,下人对你也好,难怪祖父让我和你多来往。” “黄尚书从未见过我,为何这么说?” “祖父的确没见过你,但祖父说一幅《北风图》就能看出你心性。”说着说着又皱起眉。 “怎么了?”叶知瑾问。 正在这时,冬儿挑帘禀报,“姑娘,四小姐来了。” “快请她进来。”叶知瑾忙道,她有一阵没见过叶惠颖。 叶惠颖进屋看见黄思卉,忙对叶知瑾道:“大姐姐,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我改天再来。”说完转身要走。 叶知瑾拉住叶惠颖对黄思卉道:“这是我四妹妹叶惠颖。”又对叶惠颖道,“这是兵部尚书府黄小姐,黄思卉。” 叶惠颖和黄思卉相互见礼。 三人落坐,黄思卉好奇地问叶惠颖,“惠颖妹妹,你是不是和知瑾姐姐很要好?” 叶惠颖点头,“嗯,我们三房是庶出,府里只有大姐姐对我们好。” 黄思卉一拍巴掌,“祖父果然没说错……” 叶知瑾赶紧打断黄思卉感慨,“思卉,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黄思卉一愣,随即又垮下脸,“其实这事也不是我该问的,只是祖父这几天很心烦。” “哦?到底何事?”叶知瑾问。 “朱贵定了罪,官职空了出来,不少人在打那官职主意,最近找祖父的人特别多。” 原来是这事。叶知瑾点点头。 屋内沉默半晌,叶知瑾忽然看了看叶惠颖,对黄思卉道:“思卉,原本女儿家不可干涉朝堂之事,但我有个人选可以让黄尚书考虑考虑,行就行,不行也无妨。” “谁?”黄思卉赶紧问。 叶知瑾笑着拉过叶惠颖的手,“四妹妹父亲,我三叔叶正德。我三叔为人正直,品行端方,而且三叔就在兵部当差。” “是吗?那我回去和祖父说说,省得那些人成天往府里跑。” 叶惠颖感激地看着叶知瑾,“大姐姐……” 叶知瑾已经不止一次帮他们,而且从不图回报。 父亲任九品官多年从未有过升迁。叶知瑾现在却向黄尚书推荐父亲。那可是六品官呀,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 叶知瑾捏了捏叶惠颖的手,示意什么都不用说,她都明白。 她这么做其实有两层用意。 一来给叶正德一个机会。叶正德品行纯厚,文武双全。因无人提拔,一直任九品小官。同为兄弟的叶敏才也从未想过拉叶正德一把。 二来也为替黄兆全考虑。 黄兆全因替补官职空缺一事心烦,肯定是未找到合适人选。虽说官员任用由吏部定,但同部官员升迁一般由本部尚书推荐,吏部不会干涉。 去黄府求官人多,黄兆全将官职给谁都不合适,无论给谁都会得罪人。如果将官职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至少不会有人说黄兆全徇私。 将近午时,叶知瑾留黄思卉和叶惠颖用膳。三人一起用了午膳后,叶惠颖和黄思卉才离开度芳院。 夜里,裴衡正躺在度芳院屋顶百无聊赖数星星,一个身材娇小的黑影悄无声息落在他身旁。 裴衡吓了一跳,“罗臾!你怎么来了?” 罗臾拉下面巾,露出一张女子的脸,“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别胡说,你到底来做什么?”裴衡大怒。 “还能做什么,王爷有令,让我也来守着叶大小姐。”罗臾懒洋洋道。 裴衡瞪大眼,“两个人守叶大小姐?为什么?” “还不是拜你所赐。”罗臾在裴衡身旁坐下。 “我?什么意思?”裴衡指着自己鼻子问。 “你不是告诉王爷有人潜进侯府了吗?王爷让我也来守着,若再有人来,我好去跟踪。你别忘了,我的轻功比你们都好。” “原来如此。”裴衡吐出口气。 “裴衡,王爷为何对叶大小姐如此上心?”罗臾问。 “王爷怎么想,我哪儿知道。” 罗臾伸手捅了下裴衡,“哎,给我说说叶大小姐吧。” “好。”裴衡应道,大致把叶知瑾的事讲了一遍。 罗臾听得直皱眉,“这叶大小姐真这么厉害?” “厉害?哼!你小心别出错,找她麻烦的人可不少。”裴衡哼了一声,又想到什么,“对了,我还有件事未去禀报王爷,先告诉你吧。朱贵空缺有人顶了。” “谁?” “叶大小姐的三叔,叶正德。” “你怎么知……”罗臾话刚出口忽然停住,疑惑地看着裴衡,“不会又是叶大小姐做的吧?” “正是。”裴衡得意道。 时进三月,会试在即。各地赶考学子早已陆陆续续抵京,期盼会试高中,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会试主考虽由皇帝亲定,但一应事宜均由礼部操办。 叶敏才身为礼部三品侍郎,近来十分忙碌,每日早出晚归。即便回府也不去后院,只歇在书房。 这日晚间,叶敏才依旧未回府,叶芊芊到云悠院找李素华说话。 围场一行,叶芊芊心思又活了起来。亲眼目睹过几位皇子,她觉得还是嫁赵炫业最有机会。 “母亲,叶知瑾同表哥的婚约到底该怎么解决?”叶芊芊问李素华。 李素华皱了皱眉。自打掌了侯府中馈,她一直很忙,尚未顾及此事。加上红眉偷信物败露,叶敏才近来对她十分冷淡,她再也没敢轻举妄动。 还好李千兰最近没找她,但李千兰迟早会来,叶知瑾手里信物的确是个麻烦。 “你祖母让叶知瑾自己管院子,母亲插不上手。”李素华道。 “母亲,其实度芳院还有个人可以帮我们。”叶芊芊道。 “谁?”李素华心又跳了一下。 “红黛。” “红黛?!你说钱管家那个侄女?” “嗯,就是她。”叶芊芊点头。 “红眉刚出事,我们又不认识红黛,她岂肯帮咱们?” 叶芊芊拉起李素华的手,“咱们的确不认识红黛,但她是钱管家侄女,母亲现在掌中馈,说服钱管家不就行了?” “不行!”李素华甩开叶芊芊的手。 “为何?” “钱管家是府里老人,是你父亲心腹,若再让你父亲发现,咱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不行,绝对不行!”李素华断然拒绝。 叶芊芊有些泄气,“母亲,您不去找钱管家,姨母迟早还会来找您。” 李素华只觉心烦。李千兰当然会再来找她,但她不想再去冒险。后院女人一旦失去夫君宠爱,即便出身再高贵,日子也不会好过。 叶芊芊见李素华不开口,眼珠转了转,凑到李素华耳边小声道:“母亲,女儿有个办法,不用咱们出面。” “什么办法?”李素华问。不管什么办法,只要不牵扯到她和儿女就行。 “母亲,咱们可以将红黛的事告诉姨母,让姨母自己想办法。” 李素华眼一亮,反手握住叶芊芊,“你接着说。” “红黛和红眉不同,红眉贪财,给些金银首饰就能帮咱们。红黛只想嫁个好人家,门第越高越好。咱们将红黛的想法告诉姨母,让姨母自己想办法。即便出事,父亲和祖母也找不到咱们头上。母亲您说是不是?” 李素华心里一动,女儿说的有理。将红黛的事告诉李千兰,让李千兰自己想办法。成了最好,即便出事,叶敏才也不敢去找李千兰麻烦,更不会找到她头上。 如此一来,她也算给了李千兰一个交待,一举两得。 李素华眉头舒展开,点头道:“这办法不错,母亲明日便派人给你姨母送信。” 第六十一章 自己解决 流华宫寝宫,李贵妃正在对镜梳妆。她在围场受了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这几日去皇后那里请安也省了。 身子不适也就罢了,叶知瑾竟然没死,不免让她火大。 赵康在围场又问起赵炫业亲事,她现在必须尽快拿回信物,了却赵炫业同叶知瑾婚约才行,否则事情会更加麻烦。 明香正在帮李贵妃梳头,转头瞧见宫女走进殿内。 “娘娘,承德侯府派人来送信。”宫女行礼道。 送信?李贵妃一愣,随即心中又一喜,难道李素华把事情办妥了?“快,把信拿来。” 明香接过信递给李贵妃,李贵妃迫不及待拆开一目十行把信看完。 “啪!”李贵妃气得将信拍在桌上,随即又将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咬牙骂道:“李素华,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竟敢对本宫阳奉阴违?让本宫自己想办法?本宫若有办法,要你做甚?!” 明香捡起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走到李贵妃身旁小声劝慰,“娘娘,李夫人怕叶侯爷冷落她,所以不敢再犯错。” “哼!”李贵妃冷哼一声,拿起梳子砸到地上。 “她不敢就让本宫自已想办法?她一个侯夫人竟对个小丫头束手无策,也不怕丢人!她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为了她,本宫又岂会惹上这许多麻烦?怎么,如今目的达成,便想一脚把本宫踢开?哼!想得美!” 明香赶紧端起茶盏递给李贵妃,“娘娘先消消气,其实没有李夫人,咱们也有办法。” “哦?!”李贵妃一愣,也顾不上喝茶,“快,说来听听。” 明香将揉皱的信纸放上桌摊平,指着信道:“李夫人信里说那红黛原是叶知瑾院里一等丫鬟,现在被降成三等。李夫人说红黛生的好,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娘娘您想,既然心高气傲,又怎甘心做个洒扫丫鬟?” 李贵妃冷静下来,隐隐猜到明香想说什么,“你接着说。” “娘娘只需派人告诉红黛,只要能拿回信物,便帮她嫁进高门大户。娘娘亲口许诺,不怕她不动心。” 李贵沉吟半晌,“她若不相信本宫怎么办?” “李夫人信里说,红黛是那钱管家侄女,咱们不直接找红黛,将话递给钱管家就行。” “嗯……”李贵妃点点头,眉头舒展,“此话有理,本宫只需说服钱管家就行。只要信物到手,谁有空管那红黛。” “哎~,娘娘不可言而无信。”明香摇头。 “什么意思?”李贵妃瞪了眼明香。 明香一点也不怕,接着道:“娘娘您忘了?那个李富最近不是总来打搅您吗?李富是男爵,尚未娶妻,您将红黛配给他,正好恶心恶心他。” “嗯……”李贵妃满意点头。 李富是她一个远房子侄,平日看着温文尔雅,其实是个绣花枕头。李富最近来京城谋差事,总来烦她。看在亲戚面上,她不好发作,眼下正好趁此机会恶心恶心李富。 “这主意不错,明香,你赶紧去办。”李贵妃道。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这一日,承德侯府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祥福院屋内,老夫人一脸疑惑问叶敏才,“你说正德升到了六品?” 叶敏才点头,“是,刚刚吏部下了公文。” 老夫人不解,“正德只是个九品官,为何一下升到了六品?是不是升得太快了?” 叶敏才放下茶盏,“儿子也不大清楚,听闻黄尚书亲自举荐,正德这次也不知走了什么运。” “正德与黄尚书有交情?”老夫人又问。 叶敏才摇头,“应该没有。正德若与黄尚书有交情,又岂会一直做九品官?” 老夫人和叶敏才平日不关注三房,当然不知道叶正德走了什么运。即便叶正德从九品升到六品,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个小官,老夫人和叶敏才诧异之余也未太在意。 叶惠颖匆匆跑进度芳院,不由分说拉起叶知瑾就走,“大姐姐,跟我去惠思院。” 叶知瑾莫名其妙,“惠颖,为何如此着急?” 叶惠颖边拉边说:“大姐姐别问了,去了就知道了。” 叶知瑾满腹狐疑被叶惠颖拉到惠思院。刚进屋看见叶正德、宋雪梅都在。她正要行礼,被叶惠颖拉住。 下一刻,叶惠颖站到宋雪梅和叶正德身旁,三人齐齐朝叶知瑾行了一礼。 叶知瑾吓了一跳,赶紧侧身避开,“三叔、三婶,你们做什么?” 叶正德又朝叶知瑾深施一礼,直起身道:“知瑾,惠颖都告诉我了,三叔能升到六品,全凭你费心成全,三叔谢谢你。” 原来是这件事,叶知瑾心里一松,看来她没猜错,黄兆全在选人上的确有顾虑。 “黄尚书举荐三叔,是因为三叔为官正直,与我没关系,三叔不必谢我。”叶知瑾微笑道。 叶正德连连摆手,“你不必安慰三叔,没有你向黄尚书举荐,你三叔一辈子也做不到六品。知瑾,不必再说,三叔都明白。” 叶知瑾尴尬笑笑,叶正德并未说错,人品、机遇缺一不可。 “知瑾,这府里也只有你看的起我们三房。你帮惠颖,帮三叔,三叔都记在心里,以后如果需帮忙,尽管开口。” “三叔,我帮您、帮四妹妹,可不是来要回报的。” “哎,三叔不是那个意思……”叶正德慌忙道。 “知瑾,你三叔嘴笨,不会说话,他不是那个意思。”宋雪梅连忙开口。 叶惠颖拉了拉叶知瑾,“大姐姐,你就别逗父亲了,你瞧他汗都出来了。” 叶知瑾这才笑了。 叶知瑾从惠思院回到度芳院,宝蓁跑进屋,凑到叶知瑾耳旁小声道:“小姐,钱管家把红黛叫去了。” “哦?!”叶知瑾嘴角弯了弯。她当初留下红黛,就是想给度芳院留个口,看来又有人来打她主意了。 “他们去了哪儿?”叶知瑾问。 “奴婢远远跟着他们,看见钱管家领着红黛领进了他的屋。” 门帘一挑,冬儿气喘吁吁跑进来,“姑娘,姑娘,我刚才看到一个人?” “什么人?” “明香,李贵妃的大宫女明香。” “在哪儿看到的?”叶知瑾问。 “前门田勇说今日来了个陌生女人找钱管家,我便等在府门旁想看看是谁。不久明香走了过来,她穿了件普通衣裳,我开始没认出来,凑近了才看清。” “知道了。”叶知瑾低头思索。 明香找钱管家,钱管家找红黛,看来她又要不得安宁了。叶知瑾又想了一会儿,朝屋外唤道:“春儿。” 春儿走进屋,叶知瑾对春儿低语几句,又交给春儿一个小包袱。春儿点点头,“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叶知瑾又吩咐冬儿,“冬儿,磨墨,我今日想练字。” “练字?”冬儿眨眨眼。 “嗯,练字。” 第六十二章 绣凤阁 三月会试结束,四月发榜,叶敏才终于清闲下来。 这一日,叶敏才来到度芳院。 春猎过后,叶知瑾好像又恢复成以往模样,不出门,也不与府里人来往。 听闻黄思卉曾找过叶知瑾,叶敏才不禁又想起叶正德忽然升任六品官之事。黄思卉是黄兆全嫡孙女,叶敏才想来探探叶知瑾口风。 叶敏才走进度芳院屋内,见叶知瑾正坐在桌前练字。叶知瑾最近好像很喜欢练字,每天都会练上一个时辰。 叶知瑾见叶敏才进来,放下手中笔,站起身给叶敏才行礼,“父亲。” 叶敏才点点头,“为父来随便看看,不必多礼。” 边说边走到桌前,看了看叶知瑾写的字,不经意道:“知瑾,为父今日休沐,陪为父手谈一局如何?” 叶知瑾眨眨眼。叶敏才最近来度芳院次数比之前七年加起来都多。叶敏才何时有闲心来找她下棋? 大康官家女儿不仅要学刺绣,还要学琴棋书画、写诗作对。这些东西她都会,但都不出色。 “是,父亲。”叶知瑾应道。吩咐冬儿去拿棋盘。 冬儿收了笔墨纸砚,摆上棋盘,上完茶退出了屋。 叶敏才与叶知瑾坐到棋盘前。叶敏才从青釉棋罐里拿出几粒白子丢上棋盘,叶知瑾从棋罐里取出一粒黑子。 叶敏才数了数,共九颗。单,叶知瑾执黑先行。 二人将棋子各自放回棋罐。叶知瑾拈起一粒黑子摆上棋盘右下角星位。 叶敏才右手拈起一粒白子,左手扶住右手袍袖,落在黑子旁。 父女二人你一子我一子低头对弈,谁也没说话。棋盘上棋子黑白分明,纵横交错,互相纠缠,逐渐增多。 屋内安静,偶尔传来落子声,桌上黄铜香炉飘着淡淡青烟。 棋局进入中局,盘面局势胶着。叶敏才见叶知瑾正低头思索,端起手边茶盏,揭开碗盖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状似不经意问道:“听闻黄小姐来过?” “是。”叶知瑾并未抬头,落下一粒黑子。 “你们何时认识的?”叶敏才拿起一粒白子落下。 “曹府牡丹花宴。”叶知瑾又落下一子。 “你三叔升到六品,黄小姐可曾说过什么?” 叶知瑾抬起头,“父亲,思卉怎知朝堂之事?” 叶敏才摆摆手,“呵,为父随意问问。”又看向棋盘,“你可曾见过黄尚书?” “女儿去过一次黄府,从未见过黄尚书。” 叶敏才落下一子,“黄小姐可曾说过尚书府什么?” “未曾说过。”叶知瑾眼睛看着棋盘,从棋罐里拿出一粒黑子。 “以后黄小姐若说尚书府什么,记得告诉为父。” 叶知瑾执子的手微微一顿,“啪!”一声,随即落下。抬头看向叶敏才,“父亲,你输了。” 叶敏才一愣,低头仔细看了看棋局,将手中白子丢回棋罐,“嗯,为父输了,知瑾棋艺大有长进。” “多谢父亲。”叶知瑾也放下手中黑子。“听闻此次春猎父亲得了不少皮子。” 叶敏才手捻短须点点头,“是有一些,你想要?” “如果父亲同意,女儿想要几张皮子,去绣凤阁做件小氅和毛领。” “即将入夏,你要做冬衣?”叶敏才问。 “女儿想提前备下冬衣,趁夏日太阳好多晒晒。” 叶敏才点点头,“一会儿让钱管家领你去库房自行挑选。” “多谢父亲。” 叶敏才走后没过多久,钱管家来到度芳院领叶知瑾去库房。路上,叶知瑾对冬儿道:“冬儿,你们几个明日全都陪我去绣凤阁。” “是,姑娘。” 次日,叶知瑾带四个大丫鬟去绣凤阁。顾掌柜昨日得到消息,亲自在门前迎接。 叶知瑾下了马车,顾掌柜笑盈盈迎上前,“叶大小姐亲临绣凤阁,令绣凤阁蓬荜生辉。” 叶知瑾回礼,“顾掌柜切莫取笑,我一介闺阁女儿,哪里当的起蓬荜生辉四字。” “叶大小姐不必自谦。听闻您要来,阁里绣娘望眼欲穿,今日连休沐的都赶了来,都想一睹大小姐芳容。”顾掌柜边走边说。 叶知瑾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又释然。 商羊神鸟让她声名鹊起,牡丹花宴又再引人注目。她如今已不是上一世那个默默无闻的叶知瑾。她的名字在京城刺绣行当里已经人尽皆知。 叶知瑾跟顾掌柜走进绣凤阁,刚进门便吓了一跳。阁内左右两旁站满人,见她进来,纷纷行礼道:“叶小姐。” 叶知瑾有些不知所措。她并非公主郡主,更不是诰命夫人,这般隆重礼遇实在受之有愧。 叶知瑾觉得脸颊发热,骨子里,她还是那个会害羞的叶知瑾。 “大家不必多礼。”叶知瑾尽量掩饰自己局促。又看向顾掌柜,“顾掌柜,这般场面,我下次不敢来了。” “哎~,叶大小姐不必多虑,他们对您慕名已久,都想见见您。这刺绣好的人呀,都受绣娘仰慕。” 绣凤阁不接待男客,顾掌柜引叶知瑾上到二层,走进一间屋。 叶知瑾进屋落坐,顾掌柜这才道:“不知叶大小姐今日来绣凤阁所为何事?如果叶大小姐想请绣凤阁帮忙刺绣,这活我们不接。” 叶知瑾笑了笑,“顾掌柜言重。” 叶知瑾从宝蓁手里拿过两张狐皮递给顾掌柜,“我想请绣凤阁帮忙做件毛领和小氅。” 顾掌柜接过狐皮看了看,“小事一桩。一会儿请叶大小姐去挑样式,挑到满意为止。” “多谢顾掌柜。” 顾掌柜见叶知瑾喝了口茶,微微笑道:“叶大小姐难得来绣凤阁,可愿瞧瞧我那些绣娘?” 叶知瑾含笑点头。顾掌柜对她礼遇有加,当然有所求。看绣娘,无非想请她指点一二。 顾掌柜高兴站起身,“叶大小姐,请。” 绣凤阁共有四层。一层侍客,二层、三层量衣裁衣,四层刺绣,一应俱全。不愧是京城最大的绣品阁。 叶知瑾走上四层,看见宽大正厅内坐满绣娘,不下百人。绣娘手执绣花针坐在凳上,低头专注手中衣裳、绣鞋、被面、帕子等等。 顾掌柜停住脚。叶知瑾朝顾掌柜微微颔首,抬脚朝最前排绣娘走去。 第六十三章 我要见你 绣娘们正低头认真做活,叶知瑾并不打搅他们,放轻脚步一一走过他们身旁。 叶知瑾边走边看,对所有人手中绣品都只扫上一眼,走到最后一排又转身折回。 从最后一位绣娘起,叶知瑾对每位绣娘都低语几句,有时还拿过绣花针示范一二。得到指点的绣娘都面露感激,起身道谢。 顾掌柜站在前面,一直面带微笑看叶知瑾。 叶知瑾一手刺绣功夫得袁娘真传。祈福绣品、牡丹花宴,叶知瑾早已展示过非凡绣功。恐怕薛娘子在叶知瑾面前都要自愧不如。 今日阁中绣娘得到叶知瑾指点,算是天大的造化。从今往后,绣凤阁的刺绣水准将提高一大块。 指点完绣娘,叶知瑾和顾掌柜回到二层。 顾掌柜不无感慨,“我今日真算大开眼界,想来叶大小姐绣功比之袁娘子也不遑多让。叶大小姐,往后请多来绣凤阁坐坐。” 叶知瑾站起身,“顾掌柜不必客气。” 在绣凤阁逗留过久,叶知瑾两个时辰后才回到侯府。进了度芳院,冬儿迫不及待跑进屋,出来后朝叶知瑾点点头。 “看来我要准备进宫了。”叶知瑾微微一笑。 流华宫寝殿。李贵妃兴冲冲接过宫女手中包袱,小心翼翼打开,眼里满含期待。 待看清包袱里东西,李贵顿时变了脸,愤怒地拿起包袱扔到地上。 “呯!”包袱落地,从里面掉出两件东西。一块玉,一张纸。 明香上前两步,弯腰捡起玉凑到眼前仔细瞧了瞧,不由也变了脸色。玉的质地不错,但不是李贵给白依柔那块,只是形状色泽非常相似。 明香又捡起那张纸展开,纸上只写了四个字:我要见你。笔迹竟与李贵妃相差无几。 李贵妃一把夺过明香手中的玉狠狠砸向地面。“啪!”一声,碎玉四散飞溅。 李贵妃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叶……知……瑾,你敢戏耍本宫!” 明香短暂惊讶后反应过来,“娘娘,叶知瑾是不是早就知道红黛会偷信物,提前备了假的。” “呯!”李贵妃重重坐回榻上,目露凶光,“这死丫头竟敢戏耍本宫,本宫非杀了她!” 明香看了看手中那张纸,凑到李贵妃耳旁小声道:“娘娘,叶知瑾不惜借红黛的手给您传信,她是不是想和您谈信物的事?” 李贵妃一愣,“何出此言?” 明香将那张纸放到李贵妃眼前,“娘娘您瞧,这四个字定是叶知瑾所写。她故意模仿您笔迹,是想告诉您,她手里有您亲手写的许诺书,她想见您。” 李贵妃拿过纸瞧了瞧,怒火顿时消去不少。她刚刚被叶知瑾气糊涂了,只注意到假玉,没看纸上写了什么。 叶知瑾想见她,叶知瑾为何要见她?她和叶知瑾之间除了信物,没别的事可商量。对,叶知瑾想和她谈信物的事。 “明香,快,宣叶知瑾明日来流华宫觐见。” 度芳院屋里,叶知瑾悠闲坐在桌前,拿起盘子里冬儿剥的核桃仁放进口中。 “小姐,假玉真派上用场了。父亲去找了位好工匠。”春儿道。 “我说姑娘这几日为何总练字,原来在模仿李贵妃笔迹。”冬儿一脸恍然。 宝蓁笑道:“红黛不识字,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她以为自己得手了。” 叶知瑾笑着问宝蓁,“宝蓁,现在知道不识字的坏处了吧?” 宝蓁用力点头,“是,小姐,奴婢一定好好识字。” “哎呀,不出意外,李贵妃要宣我进宫了。我猜她这会儿正在暴跳如雷呢。呵呵……”叶知瑾忍不住笑出声。 冬儿有些担忧,“姑娘,您单独去见李贵妃,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叶知瑾摇了摇头,“李贵妃如果敢在宫里杀人,又何必大费周张派人去大清山?她只需宣我进宫即可。我是官家小姐,并非宫女太监。如果莫名其妙死在宫里,别说皇上,即便皇后也会趁机对付李贵妃。李贵妃素来与皇后不和,又怎肯轻易让皇后抓住把柄。” 叶知瑾所料没错,酉时刚过,李贵妃派人来承德侯府宣叶知瑾明日觐见。 叶敏才得到消息十分惊讶,特意将叶知瑾叫去书房,问李贵妃因何诏见。叶知瑾推说不知。 度芳院屋顶,裴衡一脸坏笑看着罗臾,“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瞧,她连李贵妃都敢耍。” 罗臾微微皱眉,“这叶大小姐胆子太大。” “行了,咱们只需护住她性命,其它事不用操心。你明日跟她进宫,我去禀报王爷。” 今日要进宫见李贵妃,叶知瑾早早起身梳洗。用罢早膳,带着冬儿走出屋,远远瞧见红黛正在院内扫地。 叶知瑾停下脚,对冬儿耳语几句,冬儿转身回了屋。 叶知瑾朝红黛招招手,“红黛,你过来。” 红黛一直用眼角瞟着叶知瑾,以为叶知瑾就此出门,刚松口气。忽然听到叶知瑾唤她,手一抖,“啪!”扫帚掉落在地。 毕竟做了亏心事,红黛心中七上八下,将手在裙子上蹭了蹭,低头慢慢走到叶知瑾身前。 叶知瑾心中暗笑。红黛平日趾高气扬,原来也会心虚。看来红黛比那些十恶不赦的人稍微好些。 “红黛,你跟我一起进宫。”叶知瑾忽然道。 “啊!?”红黛惊地抬起头,一脸慌乱。 叶知瑾微微一笑,“你不是想见李贵妃吗?我带你去。” 红黛闻言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完了,叶知瑾发现了。想到红眉的下场,红黛全身止不住颤抖。 流华宫正殿,李贵妃早已一身宫装坐在椅上等候多时。见叶知瑾跟在宫女身后走进来,不由立起眼角,满身凌厉之气朝叶知瑾扑去。 叶知瑾对李贵妃吃人目光视而不见,不紧不慢走到李贵身前行礼,“臣女参见贵妃娘娘。” 李贵妃并未叫免礼,眼睛不停打量叶知瑾。 自从在皇后宫宴初见叶知瑾,她便知道叶知瑾与李素华所说完全不同。但她没想到叶知瑾竟敢用假信物耍她,还敢堂而皇之来见她。 叶知瑾此刻站在下方气定神闲,面对她这个贵妃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她实在不明白叶知瑾哪来的底气。 第六十四章 两个条件 李贵妃收回目光,抬起下巴,“叶知瑾,本宫真没看出来,你竟这般好胆量,还敢来流华宫见本宫。”她决定好好问问叶知瑾,到底哪来的底气敢跟她作对。 明香赶紧领着一众宫人退到殿外,冬儿和红黛也退了出去,大殿内只剩下叶知瑾和李贵妃。 叶知瑾直起身,微微仰头看向李贵妃,“娘娘天潢贵胄,流华宫并非龙潭虎穴,臣女为何不敢来?” 李贵妃不禁又打量一番叶知瑾。这丫头的确好胆量,不仅好胆量,还很会说话。难道叶知瑾笃定自己不敢在宫里对她动手,才这般有恃无恐? 李贵妃不想再兜圈子,开口问道:“说吧,找本宫何事?” 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臣女因何而来,想必娘娘心知肚明。” 李贵妃盯着叶知瑾不说话。 “四皇子人中龙凤,臣女不敢高攀。”叶知瑾说道。 李贵妃闻言坐直身子,面露倨傲,“算你有自知之明,本宫儿子岂是你能霄想。本宫劝你赶紧交出信物,这样对大家都好。” 叶知瑾看了李贵妃半晌,忽而朝李贵妃露出一个笑。 “你笑什么?”李贵妃眼角一立,凌厉乍现。 “贵妃娘娘,如果臣女不归还信物,您又如何?” “大胆!叶知瑾,别蹬鼻子上脸,本宫没功夫陪你玩儿,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不信。”叶知瑾答得干脆。 李贵妃正待发作,叶知瑾又道:“贵妃娘娘若能在宫里杀人,又何必派人去大清山?” 李贵妃一噎,这丫头果然知道了。不过知道又怎样,叶知瑾根本没证据。即便有证据又如何?她是贵妃,叶知瑾能拿她怎样。 “贵妃娘娘,婚约一事并非臣女所为,更非臣女母亲有意为之。说到底,都是您和您妹妹引起。您将责任推给臣女和臣女母亲,是否委罪于人?” “大胆!”李贵妃这回真怒了,“叶知瑾,你竟敢对本宫不敬,本宫现在就要治你不敬之罪!” “娘娘请息怒。臣女此番前来,就是想与娘娘商量如何解决婚约一事。解决事情不一定要动刀动枪,娘娘您说是吗?”叶知瑾见好就收。 李贵妃蹿起的火被叶知瑾一句话又摁了回去。 “快说,你到底想怎样?”李贵妃不耐烦道。 “臣女刚刚说了,此事并非臣女和臣女母亲所为,娘娘想拿回信物,是不是该对臣女做些补偿?” 补偿?李贵妃心里一动。叶知瑾肯提条件,说明叶知瑾不想赖上赵炫业。只要能解除婚约,又不大动干戈,叶知瑾提什么条件都行。 “说吧,你想要什么?”李贵妃缓了语气。 叶知瑾点点头,“臣女有两个条件,只要娘娘答应,臣女定然奉还信物,绝不食言。” “什么条件?”李贵妃看着叶知瑾身子微微前倾。 “第一,臣女曾在曹家牡丹花宴见到一幅双面三异绣牡丹。臣女喜爱刺绣,请娘娘帮臣女得到这幅绣品。” 李贵妃闻言微微皱眉。她当然知道牡丹花宴当天,陈莹莹当众拿出一幅双面三异绣牡丹震惊全场。 但陈莹莹是皇后侄女,想拿陈莹莹手里东西并不容易。 “第二件呢?”李贵妃问。 叶知瑾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叶知瑾抬起头,“臣女说第二个条件之前,还请娘娘答应不要动怒。如果娘娘不愿意,全当臣女没说。” “快说!”李贵妃脸上显出不耐,催促道。 “臣女想请您妹妹离开侯府。让您妹妹与臣女父亲合离,或让臣女父亲休了她都行。”叶知瑾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李贵妃闻言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现在不生气,她现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知瑾说什么?让李素华离开侯府?算上今年,李素华已经嫁进侯府十五年。女儿就快及笄,儿子也已经过了十岁。现在让李素华离开侯府,叶知瑾在开玩笑吗? 无论娘家地位有多显赫,出嫁女人一旦合离或被休,后半辈子可以说生不如死。尤其李素华还是左相府嫡次女,如果离开侯府,左相府颜面何存?父亲颜面何在? 若说叶知瑾想要陈莹莹手里绣品,她还能想想办法。让李素华离开侯府,叶知瑾明显在刁难她。 李素华是自己亲妹妹,别说她做不到,即便能做到,她也不能做。叶知瑾实在太可恶了。 李贵妃气得全身发抖,“忽”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指着叶知瑾道:“叶……叶知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身,“娘娘息怒,臣女刚才说了,您若不愿意,全当臣女没说。还有,请容臣女把话说完。” “你说!”李贵妃压下满腔怒火。 “臣女想问娘娘,在您心里,是四皇子重要,还是您妹妹重要?” 四皇子?!李贵妃一愣,随即泄了气,“嗵!”一声又坐回椅子。儿子和妹妹谁重要?那还用问,当然儿子重要。 叶知瑾眼里闪着光,“娘娘,臣女要求并不过分。您收回信物就是收回承诺。您要收回承诺,那便请您妹妹离开侯府。臣女母亲自幼教导臣女,做人要言而有信。臣女信守承诺,只要您妹妹离开侯府,臣女立即归还信物,此事往后绝不再提。” 李贵妃想发火,又不知火该从哪里发。叶知瑾不仅用信物拿捏她,还暗讽她言而无信。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儿子,叶知瑾在让她做选择。 “娘娘,请为四皇子多多考虑。”叶知瑾说完朝殿外唤了声,“红黛。” 红黛走进殿内跪下,“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叶知瑾从袖中拿出张纸放到一旁几上,“娘娘对红黛青眼有加,臣女不敢再留。这是红黛的卖身契,红黛就交给娘娘了。” 叶知瑾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红黛,“红黛,往后好好伺候娘娘,千万不要辜负娘娘厚爱,你好自为知。” 叶知瑾朝一言不发的李贵妃行了一礼,“娘娘若有决断,请派人告知臣女,臣女告退。”说完转身从容走出流华宫大殿。 第六十五章 会试放榜 叶知瑾走后,明香轻手轻脚走进大殿。见李贵妃坐在椅上发愣,红黛还跪在地上。明香朝红黛使了个眼色,红黛起身悄悄退出大殿。 “娘娘,您没事吧?”明香走到李贵妃身旁小声问。 李贵妃松开握紧的拳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道:“明香,本宫小瞧那丫头了。” “娘娘……” 李贵妃摇了摇头,“李素华是个蠢货,她根本就不了解叶知瑾,一点都不了解。” 明香忧心忡忡,“娘娘,叶知瑾提的两件事都不好办。陈莹莹是皇后侄女,咱们和皇后……,还有李夫人,她是您妹妹,若按叶知瑾说的做,您就要和李夫人结仇了。” 李贵妃耷拉下眼角,“本宫又何偿不知,可什么也比不上炫业的前程。不答应又如何?你瞧那丫头大模大样来流华宫,一点也不怕。她什么都想好了。” 叶知瑾回到侯府,刚进府门便有下人说叶敏才和老夫人在等她。 叶知瑾刚走进祥福院屋内,叶敏才便快步迎前,劈头就问:“知瑾,贵妃娘娘找你何事?” 叶知瑾行完礼直起身,语气平静,“贵妃娘娘想送幅绣品给若瑜公主做生辰礼,让女儿帮忙看看。” “就这些?”叶敏才大失所望。 “父亲以为何事?”叶知瑾故意反问。她当然知道叶敏才和老夫人在想什么,可惜他们又要失望了。 “行了,你回去吧。”叶敏才闷声道。 “女儿告退。”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冬儿帮叶知瑾更衣,“姑娘,您为何要把红黛送给李贵妃?” 叶知瑾换好衣裳,“红黛与红眉不同。红黛想攀高枝,我便成全她。红黛是钱管家侄女,即便犯错,在府里我也不能随意打发,不如将她送给李贵妃。” “姑娘,李贵妃会答应条件吗?”冬儿问。 “那就看李贵妃觉得儿子和妹妹哪个重要了。”叶知瑾笑了笑。 李素华、李千兰,两个为利益走到一起的好姐妹,当利益发生冲突时,他们又会怎样呢?叶知瑾很期待。 叶知瑾走到窗前,看向院中那两棵树。 梅花已谢,栀子未开。李素华和李千兰合谋杀她,他们不该为此付出代价吗?她现在的确没本事扳倒其中任何一人,但让李素华和李千兰反目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至于陈莹莹……,叶知瑾微微笑了笑。 陈莹莹逼她骑马,害她险些送命,她不过借李贵妃之手小小回应一下。牡丹绣品毫无用处,利用陈莹莹加深李千兰与皇后间的矛盾才是她的目的。 梅雨霁,暑风和,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四月初夏。 今日会试放榜,贡院门前挤满人。 赵康登基后,为更快选拔人才,除了三月春闱,又增加一次八月会试。赶考学子若三月没有高中,会留在京城等到八月再考。 贡院前贴出金榜,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青衣公子站在人群里,面润如玉,风度翩翩,正朝周围人频频拱手,“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许公子,刚入京便得二皇子赏识,如今高中会元,足见您才学广博,不愧才子之名。”有人出言恭维。 “没错,没错,许公子高中会元,实至名归,实至名归。”有人附和。 “许公子,下月殿试,希望您连中三元。” “多谢这位仁兄吉言,”青衣公子依旧笑得温文尔雅。 贡院门口热闹并未影响承德侯府,毕竟承德侯府无人参加会试。 叶文志小小年纪已过了院试,今年将以秀才身份参加乡试。比叶文志大一岁的叶耀先仍是童生,今年只能参加院试。 叶敏才为此又狠狠教训了一顿叶耀先。 其实叶敏才太过严苛,叶文志这般年纪的秀才毕竟少数。叶敏才只是不甘心他的嫡子不如一个庶子。 大儒吴宗麟并非浪得虚名,崇光书院往年出过不少人才。叶文志如今略有小成,叶耀先已经落后叶文志,叶敏才当然着急。 若说上天不公,有时也很公平。并非出身好书读书就好,反倒一些出身普通,甚至穷人家孩子,读书更好。 皇宫,金銮殿。 赵康坐在龙案后,文武大臣站在殿内位列两旁。 “大理寺卿,豫州河道案审得如何?”赵康问道。 大理寺卿纪沛出列,“回皇上,臣已提审三名人犯。工部周茂修建河道,将七丈坝建成五丈,将三丈宽河道拓成四丈,还在一些不该建坝的地方建了坝。” 赵康皱眉,“周茂为何如此做?” “周茂辩称,他按图修建,并无过错。臣到京城工部找出留存图纸比对,发现与周茂所述不一致。臣让周茂交出图纸,他说图纸丢了。” “丢了?哼!”赵康冷笑,“朕看他是故意毁了吧!另外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豫州知府宋阳说,他按工部提供清单购买材料,工钱也已发放给所有工头,他本人未挪用一分一毫。臣进一步审问,发现宋阳手里清单也已遗失,那些工头死的死,消失的消失,还欠了不少工人银钱。” “吴远又是怎么回事?”赵康脸色难看。 “两年前,刑部派吴远前往豫州监察河道修建。吴远说,他曾亲自核对过周茂手中图纸和宋阳手里清单,并无问题。” “哼!他们都没问题,难道是朕错了?几年下来,为了河道一事,户部拨去了多少银子。事情竟然到现在还没查清楚。”赵康怒道。 左丞相李延出列,“皇上,臣以为河道案另有主谋,若要弄清事情来龙去脉,还需继续彻查。” 赵康点点头,又看向白永年,“白尚书,会试如何?” 白永年出列行礼,“回皇上,会试一切顺利。今日贡院已经放榜,共一百四十二名学子通过会试。殿试安排在下月,礼部正在筹备,届时还请皇上择定三甲。” 赵康满意点头。“今日到此为止,散朝。” 大小官员陆陆续续走出金銮殿。李延刚走下最后一级石阶,一名太监匆匆跑来,“李丞相,贵妃娘娘有请。” 李延点点头,跟太监朝流华宫走去。 第六十六章 左右为难 流华宫寝殿,李贵妃焦急地来回踱步。看见李延走进来,忙迎上前。 李延正准备行礼,李贵妃一把攥住李延袖子,“哎呀,父亲,您就别来这些虚礼了。” 李延皱了皱眉,“千兰,为何如此着急?” 明香带一众宫人退出寝殿,李贵妃拉李延坐下,焦急道:“父亲,您要帮帮我。” “你到底怎么了?”李延拽回袖子,面露不悦。他这个女儿向来任性霸道,幸而他身居高位,女儿有霸道的本钱。 “父亲,您还记得白依柔吗?”李贵妃问。 李延捋了捋花白胡须,“白尚书嫡女,她不是死了吗?怎么,死人来找你麻烦了?” 李贵妃顾不上李延取笑,“哎呀,不是她,是她女儿叶知瑾。” 李延瞥了眼李贵妃,语气轻蔑,“哼,千兰,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小丫头让你急成这样,你还是不是贵妃?” “哎呀,父亲,您听我说……”李贵妃忙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说完又问李延:“父亲,您说我该怎么办?” 李延听完也沉下脸,“千兰,你就没想过找人把她给……”李延伸出手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然想过。那丫头成天躲在侯府不出门,我没机会下手。两个月前,她从豫州回京,我安排人在大清山等她,却被成王搅了局。那丫头……那丫头还隐约告诉我,她靠上了成王。” “成王?!”李延变了脸。在大康,什么人都能得惹,千万不能得罪成王。李延也犹豫起来。 “父亲,不论那丫头是否靠上成王,现在都不能去杀她。万一让皇上知道婚约的事,咱们麻烦就大了。”李贵妃忧心道。 李延点点头,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小丫头和赵渐石对上。 “那丫头提了两个条件。绣品倒好办,我去求皇上,就说下月生辰想要那幅绣品做生辰礼,皇上应该会给我面子,最多也就得罪一下皇后。只是……只是妹妹那儿怎么办?我……我实在没办法开口。”李贵妃说着又拽住李延袖子。 李延沉默。 李贵妃一脸乞求看着李延,“父亲,炫业已经十七了,皇上已经几次过他亲事,这件事再不解决,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延站起身,拧眉在殿里踱步,李贵妃看着李延。 李延走了一会儿,停下脚,叹了声,“唉,千兰,你在让为父左右为难。你是我女儿,素华也是我女儿!” 李贵妃也站起身,“父亲,我知道您为难。素华是我妹妹,我也不想这样。可如今炫业亲事迫在眉睫,我也是没了办法才找您。父亲,炫业是皇子,是您亲外孙,您不能坐视不管。” 李延沉默坐回椅子,良久才长叹一声,“唉……没想到竟被一个小丫头逼到如此地步。” 李贵妃咬了咬牙,“父亲,这笔帐可以以后再算,现在解决炫业的事要紧。” 李延想了想,终于点点头,“这样,你去找皇上,我去找你妹妹。” “好好好,多谢父亲,多谢父亲。”李贵妃终于松了口气,她实在无法对李素华开口,只好请李延代劳。 李延出宫后并未回左相府,坐上马车直奔承德侯府。 李延一路心情沉重。他当初并不赞同李素华做叶敏才平妻,无奈李素华执意要嫁,他只能勉强答应。 一切都还算好。李素华这些年过得倒也不错。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然而他现在却要去亲手终结女儿的幸福。李素华、赵炫业,他只能选一个。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赵炫业,李素华份量轻了些。 承德侯府书房。叶敏才褪下朝服,端起手边茶喝了口,还未来及喝第二口,钱管家匆忙进来,“侯爷,李丞相来了。” 叶敏才手一抖,差点没端住茶盏。 李延?李延平日虽关照他,却从不登门。今天还是头一次来侯府,叶敏才有些受宠若惊。 叶敏才忙放下茶盏吩咐钱管家,“快,帮我更衣。” 前院花厅,李延负手背对门站在厅内。 叶敏才快步走进花厅行礼,“下官参见丞相大人。”他在李延面前不敢自称小婿,只敢自称下官。 李延回头看了眼叶敏才。说实话,他从心里瞧不上叶敏才。才学马马虎虎,为人见利忘义。若非为了女儿,他这些年才懒得搭理叶敏才。 “免礼吧。”李延说完自顾走到正中红木椅坐下。 下人退出花厅,叶敏才站到李延身侧,弯腰态度恭敬,“不知丞相大人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行了,客套话就免了。”李延语气冷淡。 叶敏才看了眼李延脸色,小心问道:“不知丞相大人今日来侯府有何指教?” 李延深吸口气,略一犹豫,还是把话说出口,“吏部有个从二品空缺,你想不想去?” 叶敏才一愣,随即大喜。吏部有实权,还是从二品,他当然想去。 叶敏才忙给李延跪下,诚惶诚恐道:“下官多谢丞相大人。” 李延看着跪在地上叶敏才,心中又生几分厌恶。“你若想去,我可以和孙尚书说,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敏才仍沉浸在即将做从二品喜悦中,压根没注意李延语气变化。“大人请讲,只要下官能做到,决不推辞。” 李延点点头,捻须道:“这件事不难,我要你与素华合离。” “什么?!”叶敏才抬起头,瞪大眼,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与李素华合离?李延让他与李素华合离?李素华是李延嫡女,李延没吃错药吧?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李延见叶敏才发愣,有些不耐烦。 叶敏才回过神,偷偷看了眼李延。李延表情严肃,不像开玩笑。 “丞相大人,不知为何要下官与李素华合离?”叶敏才语气陪着小心。 李延站起身向前走出几步,背对跪在地上叶敏才道:“你不必知道原因,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这……”叶敏才纠结。 李素华自打嫁进侯府,对他一心一意,又为他生就一双儿女。如果无缘无故舍弃李素华,他还真有些不舍。还有,如果与李素华合离,他将会失去李延这个靠山。 叶敏才思虑再三,只得道:“可否容下官考虑考虑?” “两天。”李延背对叶敏才伸出两根手指,“两天后你不回话,我就当你拒绝了。还有,不要告诉素华我来过,更不能说我让你合离,听到没有?” “是,是,下官记住了。”叶敏才连声应道。 李延走后,叶敏才才从地上起身,抹了把额头汗。想了想,抬脚朝祥福院赶去。 第六十七章 孰轻孰重 “什么?!合离?!”祥福院屋内,老夫人听完叶敏才讲述大惊失色。 “李素华是李延女儿,李延为何要这么做?”老夫人问叶敏才。 叶敏才皱眉叹口气,“唉……儿子也不知李丞相此举何意。母亲,现在怎么办?” 老夫人低头沉默。一边是从二品官职,一边是李延这座靠山,的确不好选。 老夫人和叶敏才都在为二选一犯难,却都没去想李素华一旦合离会怎样。 老夫人和叶敏才沉默良久,老夫人忽然抬起头问叶敏才,“知瑾那丫头怎样了?” 叶敏才一怔,他们正在说从二品官职和李延,老夫人怎么忽然提起叶知瑾来了? 叶敏才略一思索,随即明白老夫人用意。 叶知瑾同赵炫业有婚约。一旦叶知瑾成为四皇子妃,他们便攀上了李贵妃。李贵妃也是李延嫡女,说来说去,李延仍旧是侯府靠山,只是多绕了个弯。 思及此,叶敏才喜形于色道:“知瑾很好,母亲,咱们往后要对知瑾更加上心。” 老人人点点头,她知道叶敏才已经明白她意思。 “只是李素华那里……”老夫人话说一半看着叶敏才。 叶敏才闻言又蹙起眉。没错,答应李延要求容易,但他该如何对李素华开口呢?为了升官便要合离,这话实在难以启齿。 还有,一旦李素华离开侯府,他又该怎样对叶芊芊和叶耀先解释?毕竟李素华并未犯错,合离总需要个理由。 老夫人见叶敏才犹豫不决,开口道:“敏才,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孰轻孰重你要掂量清楚。” 叶敏才点点头,“是,儿子知道了。”话虽如此,事情还是要自己办。叶敏才心情复杂。 晚间,云悠院正厅传来李素华歇斯底里叫骂声。下人全都站在院外,没人敢靠近。 正厅里,李素华怒目圆睁,全身颤抖,大口喘气质问叶敏才。 “叶敏才!你为何要与我合离?!我当年不顾父亲反对下嫁于你。这么多年,我自问对你问心无愧,你竟然说翻脸就翻脸,到底为什么?!” 叶敏才沉着脸。他虽理亏,却不想看李素华泼妇模样。 “素华,我有我的难处,你就别问了。我们好聚好散,就算我对不起你。”叶敏才耐着性子道。 “叶敏才,你当我是什么?你以为这样就将我打发了?” “那你想怎样?” “给我一个理由!如果是我错了,我同意合离!” “我说过了,我有难处,你就别问了。” “好,你不给我理由,我就去找父亲,找姐姐。让他们来问你,看你说不说?” 李素华本以为用父亲和姐姐压叶敏才,叶敏才一定怕。叶敏才平日全靠父亲提携,只要搬出父亲,叶敏才便不敢再提合离。 谁知叶敏才今日却毫不畏惧,一甩袖道:“随便你。”说完转身出了云悠院。 李素华一愣,拔脚要追,忽然眼前一黑,跌回椅子。 夜里,度芳院屋顶。 罗臾轻轻叹了声,“叶大小姐这一手,眼看侯夫人要被扫地出门了。” 裴衡笑得开怀,“我早说她不简单。对李素华和李贵妃使离间计,还不忘坑陈莹莹一把。又把皇后扯进来,真是面面俱到。” “小小年纪,心机深沉,往后谁敢娶她?”罗臾道。 “你也不必如此说。她对害她的人不手软,对下人却很好。你也瞧见了,那四个丫鬟过得比富家小姐还舒坦。还有三房,一直蒙她照顾。要我说,以后最好别招惹她,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裴衡说完装模作样打了个哆嗦。 李素华趴在床上哭了一夜。最近拿到掌家权,她正春风得意,谁知叶敏才却忽然提出合离,简直是晴空霹雳。 次日一早,李素华未用早膳,丢下府中庶务,带上丫鬟匆匆赶往左相府。她要让父亲出面找叶敏才讨说法。 李素华马不停蹄赶到左相府,管家却说李延已经上朝去了。李素华隐隐不安,她来得早,李延走得更早,好像在刻意避开她。 管家告诉李素华,“相爷吩咐,他不管二姑奶奶的事,也不管侯府的事,如果二姑奶奶想回相府,随时都可以。” 李素华闻言大惊失色。父亲为何会留下这样一番话?难道父亲不管她了吗?听父亲语气,好像早知道叶敏才会提出合离。 李素华不甘心,又坐上马车赶往皇宫找李千兰。 李素华到了宫门口,却被守门太监拦下。太监说无诏不得入宫。李素华说自己是李贵妃妹妹,找李贵妃有急事。 如果是过去,守门太监即便不放她进宫,也会派人进去通禀。谁知今日太监却堵在门口,既不放行也不通禀。无论她说什么,太监都耳充不闻。 一晃大半日,李素华既未见到李延,也未见到李贵妃,一无所获回到侯府。 午时已过,李素华没心思用午膳,又急忙赶去祥福院想找老夫人理论。谁知老夫人称病不见,她被刘嬷嬷挡在屋外。 李素华彻底懵了。仿佛一夜之间,她被所有人抛弃,再也没人管她。她自己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芊芊来云悠院找李素华,进门看见李素华模样吓了一跳。李素华发髻松散,双眼红肿,面色土灰。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像被抽去了魂。 叶芊芊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赶紧上前抱住李素华,哭道:“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李素华揽紧叶芊芊,母女俩抱头痛哭。 叶敏才下朝来到云悠院,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李素华,“素华,签了吧,签完送你回左相府。” 李素华目光呆滞,她看不清纸上写了什么,只看见抬头三个大字,‘合离书’。 李素华没说话,叶敏才也未收回合离书。 半晌,李素华眼睛动了动,一把抢过合离书,三两下撕碎,团成一团扔到叶敏才脸上。 “叶敏才,你想合离是吗?可以!但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否则休想我同意。” 叶敏才也恼了,大声道:“李素华,我已经说了,但凡能告诉你,我早就告诉你了。你别不识好歹,若再逼我,我一纸休书休了你!” “休我?好呀,你休我呀!休了我呀!”李素华形若癫狂。 “好!李素华,你逼我,你们都逼我!”叶敏才脸涨得通红,咬牙道。 “钱管家!”叶敏才朝厅外大声唤道。 钱管家跑进厅内,“侯爷。” “你,立刻带人送夫人去左相府。见到李丞相告诉他,她女儿不愿合离,我只能休了她。休书随后送到,快去!” “不行!你不能休我,不能休我……”李素华一把揪住叶敏才衣袖,放声大哭。 叶敏才一把甩开李素华,李素华身子一软摔倒在地。 “还不快去!“叶敏才朝钱管家吼道。 钱管家不敢怠慢,赶紧叫来几个婆子,将又哭又叫的李素华抬了出去。 叶敏才深吸口气,又看了眼熟悉的云悠院厅内,转身出了云悠院,回书房去写休书。 第六十八章 归还信物 云悠院这么大动静,度芳院不可能不知道。 冬儿瞪着圆眼睛,又开始给叶知瑾讲听来的消息。“姑娘,云悠院动静可大了。二门王婆子说,钱管家带人将夫人架上马车送去了左相府。钱管家从左相府回来,没多久又去了一趟。二小姐去书房找侯爷哭闹,被侯爷打了一巴掌。候爷说,从今天起,不许二小姐出芊芷院。” 叶知瑾闻言脸上表情并无太大变化。无论李延还是李贵妃,在赵炫业与李素华之间只会选择赵炫业。李素华注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对李素华而言,无论合离或是被休,结局都一样。 “姑娘,夫人被侯爷赶回左相府,不会再回来了吧?”冬儿问。 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别太小看李素华。眼下被赶走,谁知道往后会怎样?别忘了,李素华还有一双儿女在侯府,她又怎会轻易放弃?” “姑娘,你是说夫人还会回来?” 叶知瑾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又笑了笑,“即便李素华有朝一日能回来也没关系,因为她与父亲之间已经完了。” 破镜重圆,那是书里的故事。 三天后,承德侯府来了位特殊的客人。说是客人也不算客人,来人是李贵妃身边大宫女明香。 明香走进侯府,叶敏才不在,老夫人亲自迎出来。老夫人亲自迎接宫女,府门前下人偷偷别过脸,面露鄙夷。 老夫人热情有加,明香却无太大反应,淡淡道:“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给叶大小姐传话。”说完让人带她去度芳院。留下一脸尴尬的老夫人。 明香走进度芳院,见叶知瑾正站在屋中等她。 “不知贵妃娘娘有何吩咐?”叶知瑾看着明香微笑道。 明香面无表情,“娘娘有东西送给叶大小姐。”说完示意身后两名宫女上前。 叶知瑾看了眼两名宫女手中红绸覆盖的物件,应该是陈莹莹那幅双面三异绣牡丹。李贵妃的确有本事,陈莹莹的东西也能弄来。叶知瑾有些佩服。 “多谢贵妃娘娘。”叶知瑾道谢。 “娘娘问叶大小姐,东西是不是可以还她了?” “当然,臣女一向信守承诺。”叶知瑾说完从桌上拿起一个包袱递给明香。 明香看见包袱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汗。出宫前,李贵妃叮嘱她一定要看仔细,千万不能再被叶知瑾耍弄。 明香两只手悄悄蹭了蹭裙摆,伸手接过包袱。打开包袱,先拿起玉佩仔细查看。 叶知瑾看明香一脸认真,微微一笑,“明香姐姐放心,这次是真的。” 明香不理叶知瑾,放下玉佩,又拿起许诺书看上两遍。 叶知瑾没说谎,这次的确是真的,明香暗暗松了口气。“叶大小姐,奴婢还要赶回去向娘娘复命,告辞。”明香朝叶知瑾微微伏了伏。 “明香姐姐慢走。” 明香出了度芳院,冬儿问叶知瑾:“姑娘,您将信物还给李贵妃,被老夫人和侯爷知道怎么办?” 叶知瑾轻轻叹了声,“走一步看一步吧。李贵妃不会告诉别人我已归还信物,明香更不会多嘴。祖母和父亲暂时不会知道。但此事瞒不了太久,他们迟早会察觉。” “那怎么办?”冬儿忧心道。 “眼下只能这样。继续留着信物,李贵妃总是个威胁。现在将信物还给她,她应该没那么迫切来杀我了。” 流华宫寝殿,李贵妃坐立不安,不停朝殿门外张望。 “明香去了多久?”李贵妃问身旁宫女。 “明香姐姐走了半个时辰。”宫女回道。 “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你去殿外守着,看见明香,赶紧来报。” “是。”宫女行礼,转身要走。 “娘娘!”明香唤了声李贵妃走进寝殿。 “怎么样了?”李贵妃赶紧迎前,一脸期待看着明香。 明香将东西放到桌上,“取回来了,奴婢仔细看过,这次的确是真的。” 李贵妃忙迫不及待打开包袱,拿起玉佩看了又看,长出口气,“终于拿回来了。” 说完人卸了力,险些没站稳。 明香赶紧扶住李贵妃,“娘娘,信物拿回来了,往后怎么办?” “哼!”李贵妃冷哼一声,咬牙道:“这个死丫头三番两次戏耍本宫,让本宫在皇上面前丢脸。弄的皇后也对本宫不满,说怎么能抢小孩子东西。还害得本宫不敢见妹妹,本宫定不会放过她。” “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不着急,东西已经到手,本宫慢慢找机会收拾她。” 正阳宫内,陈莹莹头伏在皇后膝上抱怨,“姑母,李贵妃怎么能这样?那是二表哥送我的东西。” 陈蓉摸着陈莹莹头顶秀发,一脸慈爱。她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很疼陈莹莹。 “一件绣品,别太在意。”陈蓉扶起陈莹莹。 李贵妃忽然对皇帝提出要牡丹绣品,她也十分诧异。李贵妃虽然嚣张,并不贪财。绣品再好也不值得李贵妃去惊动皇上,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 “姑母,那是难得一见的双面三异绣,曼莲可喜欢了。我取走的时候,曼莲都哭了。”陈莹莹撅起嘴。 “好啦。去库房挑件你喜欢的东西,就当补偿了。”陈蓉不想再听小女儿之间琐事。 “多谢姑母。”陈莹莹知道不好再往下说,起身道谢。 叶敏才下朝后被请去祥福院。老夫人满脸带笑问叶敏才:“你知道今日谁来了吗?” 叶敏才见老夫人心情不错,忙问:“谁来了?” “明香,李贵妃的大宫女明香。她来给知瑾送东西。”老夫人喜滋滋道。 “是吗?”叶敏才眼一亮,“母亲,这会不会是……” “嗯……”老夫人点头,“李贵妃若瞧不上知瑾,又怎会差明香来送东西?” 叶敏才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是,知瑾若能嫁给四皇子,咱们侯府保爵便有希望了。” “正是。知瑾明年及笄,最近把她看好了,千万不能出事。” “儿子明白。” 叶敏才出了祥福院,亲自将侯府守卫又重亲布置一番,特意给度芳院增加了许多守卫。 第六十九章 黑影再现 入夜,京城上空飘起蒙蒙细雨,万籁俱寂,间或传来两声狗叫。房顶屋脊间,三条黑影纵身起落,飞快朝承德侯掠去。 三条黑影似乎对侯府地形十分熟悉,进府后巧妙避开守卫,直扑度芳院。三人黑巾蒙面,手持兵器,飘落度芳院屋顶。 三人对视一眼,正欲落进下方院子。 忽然,雨丝破开声传来,劲风伴着冰凉雨水砸向三人后背。三人大惊,不敢怠慢,忙挥起手中兵器转身抵挡。 “砰!砰!砰!”双方瞬间交手五六回合又再分开。 “嗯。”一声闷哼,三人中倒下一人。 余下二人目露惊异看向对面。对面赫然也站着两名蒙面黑衣人,一人身形瘦高,一人身材娇小。两人手中持剑。 双方短暂对峙,又挥动兵器再度交手。“砰!砰!砰!”三、四个回合下来,余下二人中又倒下一个。 最后一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就跑。“嘶”一声,对方长剑在他右臂划出一道口子。黑影身形晃了晃,飞快掠去另一个屋顶。 瘦高蒙面人立在原地没动,身材娇小的黑衣人鬼魅般贴上前方黑影。双方短兵相接,瞬间分出高下,并未惊动下方守卫。 裴衡拉下面巾,看着倒在屋顶两具尸体摇了摇头,叶知瑾仇人还真不少。 裴衡飞快将两具尸体带上树,落回屋顶想休息一下,忽听“吱呀!”一声,叶知瑾屋子后窗打了开来,随即传来一个女声,声音很低,“出来吧。” 裴衡一愣,他听出那是叶知瑾的声音。 眼下已经深夜,叶知瑾在叫谁?裴衡还在愣神,叶知瑾声音又再传来,“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裴衡知道叶知瑾在唤他。他很奇怪,刚刚虽有打斗,但连侯府侍卫都未察觉,叶知瑾不会武功,怎么发现他的? 裴衡有些犹豫,王爷命他来侯府保护叶知瑾,没说让叶知瑾知道,也没说不让叶知瑾知道。他如果冒然现身,会不会受罚? 犹豫间,叶知瑾声音又再传来,似乎没了耐心,“你再不出来,我叫侍卫了。” 裴衡一咬牙,闪身落到窗前。被叶知瑾发现总比惊动侯府侍卫好。 屋内,叶知瑾和冬儿站在窗前。 冬儿手持蜡烛站在叶知瑾身旁,看见裴衡立即瞪大眼,脱口而出,“裴衡?!怎么是你?” 叶知瑾皱了皱眉。裴衡?冬儿曾说,在大清山围场被一个叫裴衡的侍卫扛去马车里。那个裴衡是赵渐石的侍卫。 裴衡出现在度芳院,当然是得了赵渐石命令。赵渐石竟然派人盯着她,赵渐石想做什么? 叶知瑾冷下脸,“裴衡,你大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裴衡摸了摸脸,干笑两声,“呵呵……在下办差路过此地,路过此地。” 叶知瑾看了眼飘着细雨的黑漆天空,冷笑一声,“哼,裴侍卫真忙,大半夜办差还能路过我度芳院。” 冬儿瞪着裴衡道:“你快说,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再不说,把你当登徒子抓了。” 裴衡见躲不过,一拱手,干脆道:“叶小姐,在下并无恶意,王爷命在下保护小姐。” “保护我?”叶知瑾莫名其妙。又看裴衡模样不像说谎,撇撇嘴,“进来说话。” 叶知瑾离开窗前。裴衡翻身进屋,进屋后离窗口两步远便不再动,毕竟这里是叶知瑾闺房。 叶知瑾走到桌前坐下,看向窗口裴衡,“说吧,赵渐石派你来做什么?” 裴衡想:既然被发现,干脆实话实说。“叶小姐,王爷的确派我来保护你。我在度芳院已经遇到过两拨黑衣人,今晚刚打走一拨。” 叶知瑾沉默。她知道有人对她不利,没想到度芳院竟来过两拨黑衣人,如果不是裴衡,她会不会已经被人杀了? 难怪她最近一直觉得有人在盯着她,原来是裴衡。 她今晚睡不着,让冬儿陪她说话。两人半夜听见屋顶有响动,声音细微,间隔很短,但她和冬儿还是听见了。她这才明白,原来盯着她的人会武功,难怪她找不到。 “本小姐与成王殿下并无交情,他派你来另有目的吧?”叶知瑾问。 裴衡见识过叶知瑾聪惠,知道瞒不住,“叶小姐,王爷的确派我来保护你,但还有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度芳院一共来过两拨黑衣人,王爷怀疑上次那拨人来找你丫鬟。” “找我丫鬟?为何找我丫鬟?”叶知瑾瞪大眼。 “叶小姐可记得朱贵和陆同?” 叶知瑾点头,“记得,他们不是判流放了吗?” “是。但叶小姐有所不知,朱贵和陆同除了害你的丫鬟,他们还牵扯到其它案子,王爷一直在查他们背后之人。你的丫鬟与朱贵、陆同有关,王爷命我此等候。” 叶知瑾愣了,没想到朱贵陆同还牵扯到其它案子。裴衡说得郑重其事,看来事情不简单。 算了,无论裴衡得了赵渐石什么命令,至少不会伤害她,而且还暗中救了她。 叶知瑾缓了脸色,“裴衡,我不知道你在度芳院要呆多久,但今晚谢谢你。” “叶小姐不必客气。“裴衡连忙拱手。 叶知瑾又吩咐冬儿,“去给他拿些吃的,外面还下着雨,再给他找件遮雨的东西。” “是,小姐。”冬儿应下出了屋。 “多谢叶小姐。”裴衡心中微暖。他果然没看错,叶知瑾就是那样的人,你对她好,她对你好。你害她,她加倍报复。恩怨分明。 裴衡走后,冬儿有些不放心,“小姐,裴衡他……”毕竟有个男人在院子里,怎么想心里都不踏实。 “没关系,裴衡是暗卫,只听命赵渐石,不会打搅我们。” 叶知瑾坐回床上,心中有些不安。 自己上一世并未见过朱贵和陆同。这一世为了替丫鬟申冤,主动出手搬倒二人。不曾想朱贵和陆同还牵扯到其它案子。难怪赵渐石上次在闲雨居问她为何设计二人。 赵渐石特意派裴衡守在度芳院,看来朱贵和陆同背后之人不简单,自己是不是又卷进什么麻烦里了? 第七十章 陈拓进京 飘飞细雨打湿罗臾黑色面巾。前方黑影正在城里不停变换方向。黑影轻功与罗臾相去甚远,罗臾不远不近跟在黑影身后。 黑影在城里转了约小半个时辰,突然折了个方向,落进一处府邸。罗臾抬头,见府门匾额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左相府’。 左相府守卫比侯府严密。罗臾不敢大意,进府后伏上一间屋顶,远远看见前方黑影落进一间院子。院里屋子还亮着灯。 李灼推门走进屋,李素华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怎么样了?” 李灼左手捂住受伤的右臂摇了摇头,“回夫人,叶知瑾院子里有高手,属下带去的人都死了。” “高手?!”李素华惊讶。侯府的确有不少护卫,却从未听闻有高手。 “夫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素华看了眼李灼受伤的右臂,“算了,你先去处理伤口吧。” “属下告退。”李灼行礼退出屋。 李素华坐回椅子,双手握拳,眼中燃起恨意。 父亲已经告诉她事情原委。她被叶敏才赶出府,一切都是叶知瑾在暗中搞鬼。姐姐和父亲虽舍弃她,但她现在最恨叶知瑾。可惜今夜派李灼去杀叶知瑾竟然失手。 李灼出了李素华院子,又走进另一间院子。 李灼推门走进书房,李延低头坐在桌前看公文,“看来事情没成。”李延并未抬头。 李灼行了一礼,“是,叶知瑾院子里有高手,属下杀不了她。” “嗯。”李延嗯了一声,并未惊讶,“素华让你去杀叶知瑾,我没拦着。我也想看看那丫头到底有多厉害。” 李灼低着头不敢出声。 “侯府护卫如何?”李延问。 “回相爷,侯府护卫武功一般,他们并未发觉属下潜进侯府。” “既然武功一般,你为何会受伤?”李延放下手中公文,微微笑了笑。 “属下进府时并未遇到阻拦,到了度芳院才遇到两个十分厉害的高手。”李灼回道。 李延捋了捋花白胡须,“叶敏才一介文官,哪来武功高强的护卫,你遇到成王府的人了。” “成王府?!”李灼惊地抬起头,“相……相爷,成王府的人为何在侯府?” “千兰曾告诉我,叶知瑾有成王做靠山。我本不信,你今晚一试,看来是真的了。” “相爷,叶知瑾有成王府的人护着,那以后……” 李延摆手打断李灼,“此事不必着急。素华以后叫你做事,你能做就做,不能做先来告诉我。” “是,相爷。” 罗臾离开左相府,一路朝成王府飞跃。 “有事?”赵渐石见罗臾推门进屋,问道。 罗臾拱手行礼,“回王爷,今夜有三名黑衣人来度芳院,属下和裴衡杀了其中两个,最后一个回了左相府。” “李延?李延也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有意思。”赵渐石嘴角浮起一丝笑,烛火映着他那张俊脸。 “王爷,裴衡上次遇到的黑衣人会不会也是李延派去的?” “不会,上次的人不熟悉侯府地形,而且武功比这次的人高。能和裴衡打成平手的并不多见。” 赵渐石坐回椅子,拿起桌上公文,“你去吧,好好守着叶知瑾,说不定还有更多发现。” “属下遵命。”罗臾行完礼往外走,与禇雷打了个照面,二人互相点点头。 “王爷,陈拓进京了。”禇雷禀报。 已过子时,大皇子府正厅依旧灯火通明。 正厅内乐声飘扬,舞姬翩翩起舞。长条矮桌上摆满酒菜,香气扑鼻。赵天和与中年男人并排而坐,推杯换盏。 赵天和身材微微发福,有些将军肚。样貌寻常,暗黄的脸上眼窝深陷。赵天和不似其他皇子有朝气,狭小的眉眼间透着阴郁。 坐在赵天和身旁中年男人年约四十,身材魁梧。黝黑的脸锃光发亮,左眼下一条暗红色刀疤皮肉外翻,拖至嘴角,看着十分瘆人。 中年男人身上穿了件干净的黑蟒袍,却也掩不去他周身散发出的嗜血气息。那是从战场下来的人才有的气息。 赵天和端起酒盏朝中年男人笑道:“舅舅一路辛苦,天和敬您一杯。” 陈拓端起酒盏与赵天和轻轻碰了碰,一饮而尽。 陈拓放下酒盏,对赵天和微微一笑,左眼下刀疤抖了抖。“天和,听闻皇上最近很信任你,交给你不少差事。” 赵天和放下酒盏轻轻叹了声,“父皇的确信任我,但父皇也信任赵炫业。” “哼!”陈拓闻言冷哼一声,声音里充满不屑,“你是皇长子,是皇上嫡子。那个嫔妃生的贱种也配和你比?” 赵天和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舅舅向着我,父皇却不这么想。如今朝中赵炫业与我平分秋色,如果没有舅舅支持,我怕早被他挤下去了。” “他敢!”陈拓一拍桌子,“呯!”,桌上酒盏蹦起老高,“有我陈拓在,看谁敢动你。” 赵天和朝下方挥了挥手,所有人行礼退出正厅。 陈拓稍稍平息怒意,问道:“天和,皇上为何一直不立太子?” 赵天和拿起酒壶往陈拓酒盏里斟酒,“父皇心思谁又能猜到。别说立太子,我们五位皇子到现在都未封王,到是赵渐石早早封了亲王。” 赵渐石?陈拓点点头。“赵渐石的确是个人物。” “舅舅,您此次进京所为何事?”赵天和转了话题。 陈拓又端起酒一饮而进,“舅舅此次进京,一为呈报军务,二来想给你表弟寻门亲事。陈猛十七了,我想在京城给他找个大户人家小姐做夫人。” “表弟这次为何没有同来?”赵天和问。 “陈猛要守着中南军,我和他不能同时离开安州。” 赵天和又拿起酒壶将陈拓酒盏斟满,“表弟如此能干,我这做表哥的真是自愧不如。” 陈拓摆手,“哎~,陈猛是武将,只会带兵打仗,不懂朝堂的事。你们各有所长,没有谁比谁强。” 陈拓端起酒又喝了一口,“其实舅舅此次进京还有件事。” “哦?舅舅请讲。”赵天和放下酒壶。 “我想找个刺绣好的人。” 第七十一章 春风得意 赵天和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舅舅是刀拿的太久,想改练绣花针了?” “哈哈……”陈拓放声大笑,“你舅舅我可没本事绣花,我手里有件东西,想找个刺绣好的人帮忙看看。” “哦,什么东西?”赵天和面露好奇。 “我手下无意间得来一块浮光锦。他交给我时,我以为是块破布。他却说这浮光锦里有秘密,只有刺绣好的人才能看出来。到底是什么秘密,他也不知道。” “浮光锦……刺绣……”赵天和喃喃道。 “天和,你久居京城,可认识刺绣好的人?”陈拓问。 赵天和端起酒喝了一口,放下酒盏想了想,“要说这京城里刺绣好的,当属绣凤阁顾掌柜和贡品薛娘子。不过最近出了个人,风头盖过了他们。” “哦?是谁?”陈拓坐直了身子。 “礼部侍郎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母后两个月前选祈福绣品,叶知瑾凭借一幅商羊神鸟双面绣,力压京中所有官家女儿被母后选中。上月曹家花宴,她又以一幅双面绣牡丹夺了魁首。虽说刺绣是女儿家东西,这名声也传到了我耳中。” “叶敏才?”陈拓皱眉,“就是娶了李延女儿做平妻的那个叶敏才?” 赵天和有些诧异,“舅舅也认识叶敏才?” “哼!”陈拓冷哼一声,面露不屑,“我可不认识那种靠女人的东西。” “舅舅,那您找人看浮光锦的事……?” “叶敏才不怎么样,既然他女儿刺绣好,我就去找她女儿。” 赵天和忙开口阻止,“哎~,舅舅,您直接找人家闺阁小姐不合适。即便您亲自登门,也不好说去找人家女儿。” 陈拓想了想,觉得赵天和说得有理。他一个大男人跑去找人家女儿算怎么回事。 “那你说怎么办?”陈拓问。 赵天和想了想,“舅舅,您不方便出面,表妹方便,莹莹表妹不是在京里吗?” 陈拓恍然,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把这个宝贝女儿忘了。对,我让莹莹去找叶知瑾。” 赵天和又赶紧道:“舅舅,舅舅,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据我所知,莹莹表妹和叶知瑾有些过节。如果直接去,叶知瑾怕是不肯帮忙。” 陈拓一脸疑惑看着赵天和,“莹莹刚来京城,为何会与叶知瑾有过节?”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上月春猎,莹莹表妹仗着郡主身份,在围场逼叶知瑾骑马。谁知马受惊,叶知瑾连人带马掉下了断崖。” 陈拓瞪起眼,“此话当真?” 赵天和点点头,“应该是真的。叶知瑾命大,掉进深潭才没摔死。舅舅您想,莹莹表妹与叶知瑾有过节,您让莹莹表妹去找她,她又怎肯答应。” “哎呀,怎么这么麻烦!”陈拓气恼,又端起酒一口喝干。 赵天和拿起酒壶继续给陈拓斟酒,“舅舅,您和莹莹不能亲自登门,但可以把人请出来。” 陈拓一愣,“你接着说。” “舅舅是中南军统领,朝中官员都想与您交好,那叶敏才也不例外。您可以在将军府办场酒宴,把京里大小官员都请来,就说想与他们认识认识。您也给叶敏才下张请帖,让他把家眷带上。叶知瑾是叶敏才嫡女,肯定会一同前往。等叶知瑾进了将军府,一切不就好办了?” 陈拓闻言眉头舒展,“嗯,这主意不错。我此次进京,本也打算多认识些朝中官员。在将军府设宴,一举两得。” 两人端起酒盏又碰了碰。 陈拓放下酒盏问赵天和:“哎,玉贤在哪儿?我为何没看见他?” 赵天和摇了摇头,叹了声,“唉,二弟最近与新晋会元走得近。听闻那会元来自北方,他们今日应该去吴宗麟崇光书院了。” 四月中,刚入夏没多久,京城爱俏女儿早已悄悄褪下春裳,换上夏日轻丝长裙。 度芳院内,叶知瑾身穿粉色烟云对襟裙,站在栀子树下赏花。白色栀子花初露芬芳,叶知瑾脸上表情恬静。 自从知道藏暗处的人是裴衡,她也不整天躲在屋内。 今日院内景色正好,叶知瑾转头四下环顾。 冬儿站在石桌旁,手提茶壶往茶盏里蓄水。宝蓁坐在春儿身旁。春儿一手捧书,一手指着书页,宝蓁认真念着书上的字。茗雪伏在石桌前,桌上摊着墨砚帐本。茗雪一手提笔,一手翻着帐本,偶尔在上面勾画几下。 度芳院闲适静宜,一派祥和。祥福院此刻也充满了喜气。 叶敏才满面春风走进祥福院正屋,“母亲,吏部下了公文,儿子明日去吏部上任。” “呵呵……”老夫人笑得开怀,惯常微眯的眼睛变成一条细缝,“你如今已是从二品,往后需再接再厉。” “是,母亲。”叶敏才应道。 母子二人心情大好,早将被赶出府的李素华抛诸脑后。 叶敏才在老夫人身旁坐下,从袖中拿出张请帖递给老夫人,“母亲,这是中南将军府请帖,陈拓请儿子带家眷后日去将军府赴宴。” 老夫人一脸惊喜接过请帖,“哎呀,这陈拓可是中南军统领,手握实权,为各方势力看重。你能得他邀请,实在不易。” 叶敏才眉眼舒展,脸上也露出些许得意,“母亲说的是,将军府不是谁都能去。” 老夫人忽然想到什么,又看了看手中请帖,“陈将军让你带家眷赴宴,如果旁人问起你夫人……” 叶敏才一怔,收了笑容。他休妻一事并未声张,外人应该还不知道。去将军府赴宴,如果别人问起李素华,好像不太好回答。 老夫人沉吟半晌,对叶敏才道:“此事也不难。酒宴男女分席,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夫人身体抱恙,不能赴宴。女眷那边,我会同知瑾他们交待好。” 叶敏才点头,“就依母亲。” 次日,叶知瑾去祥福院请安,竟然见到久未露面的叶芊芊。自从李素华被赶出府,叶芊芊一直被叶敏才禁足在芊芷院,今日应该刚出院子。 叶芊芊神形憔悴,低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李素华被赶出府那日,她跑去找叶敏才哭闹,被叶敏才打了一巴掌。 被禁足在芊芷院,她几次试图跑出院子去找母亲,都被重获掌家权的姜薇派人死死拦住。 屋帘一挑,叶姝艳全身叮当作响,神彩飞扬走了进来。李素华不在,姜薇重新掌家,叶姝艳现在十分得意。 老夫人见三个孙女到齐,开口道:“明日中南将军府设宴,你们都要去。去之前,我有些话要交待。” 三人站起身,“请祖母吩咐。” “第一,出门要恪守礼仪,不可丢了侯府颜面。” “是,祖母。”三人应道。 “第二,若有人问起侯夫人,就说她病了,不可多言。” “是。” 叶知瑾心中暗笑,叶敏才做都做了,还怕人提。她倒想看看,叶敏才和老夫人到底能瞒多久。 叶芊芊看了眼叶知瑾,心中有气。母亲不在,她没了依靠。叶知瑾没有母亲,父亲和祖母对叶知瑾却越来越上心。 第七十二章 将军府 一夜无话。第二日将近巳时,叶敏才带上三个嫡女前往中南将军府。 将军府宴请与宫宴不同,叶敏才带谁同去都行。但叶敏才带谁也不会带三房的人。 姜薇推说府内庶务多脱不开身,婉拒叶敏才邀请。 姜薇其实没心情赴宴。自从绿蕊被叶彭安抬做第十三房小妾,叶彭安再不去其他女人房里。 如果叶彭安和过去一样经常换女人,姜薇倒无所谓。如今叶彭安心里好像只装着绿蕊,姜薇十分担心。 侯府两辆马车很快驰到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人头攒动,马车成排,异常热闹。叶敏才在将军府正门下了车,叶知瑾他们马车朝侧门驶去。 酒宴男女分席,男宾走正门,女眷走侧门。 叶知瑾挑开车帘,看见陈莹莹一身水仙散花绿叶裙站在侧门前,笑盈盈与赴宴夫人小姐寒暄。 前方马车一辆辆离开,孙四将马车停在将军府侧门前。 宝蓁扶叶知瑾下马车。叶知瑾知道裴衡此刻多半隐在暗处,但她今日仍带了宝蓁出门。 裴衡保护她,无非是赵渐石想借她引出朱贵和陆同背后之人,她不能完全相信裴衡。 陈莹莹看见叶知瑾瞬间,脸上表情微微一僵。随即满脸堆笑迎上前。 陈莹莹不待叶知瑾行礼,一把扶住叶知瑾,态度热情,好像多年未见的好姐妹,“哎呀,知瑾妹妹不必多礼,我等你许久了,快,里边请。” 叶知瑾怀疑眼前陈莹莹是假的。 陈莹莹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初次见她便怀有敌意。又在大清山围场逼她骑马,害她摔下断崖。陈莹莹今日却一反常态对她如此热情,和前两次判若两人,怎么看眼前都是个假陈莹莹。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莹莹无事献殷情,多半没好事。叶知瑾暗生警觉。 陈莹莹热情招呼叶知瑾,对叶芊芊和叶姝艳则视而不见。叶芊芊是李贵妃外甥女,叶姝艳是商贾之女,陈莹莹对他们自然没有好脸色。 叶芊芊和叶姝艳脸色尴尬跟在叶知瑾身后进了将军府。陈莹莹丫鬟领着叶知瑾三人去后院,陈莹莹又回到门前迎客。 男宾席在前院,女眷席安排在后院,叶知瑾边走边四下打量将军府。 将军府占地颇大,布置却十分简单。绿叶青树,少有花丛点缀。陈拓是武将,无文人风雅,这般布置也不奇怪。 叶知瑾一行进了将军府二门,丫鬟引三人进宴厅落坐。 宴厅十分宽敞。因未开席,夫人小姐正三三两两围坐闲聊。正前方摆着两张红木宽椅,上面铺有软垫。叶知瑾看见赵晴儿坐在左手椅子上,右手椅子还空着,应该是赵若瑜的位子。 叶知瑾心想:陈拓的确有面子。将军府设宴,女眷这里请来两位公主,想必前院那里皇子也应该不会少。 叶知瑾坐下没一会儿,看见陈莹莹陪着赵若瑜走进宴厅。厅内众人停下交谈,纷纷起身给赵若瑜行礼。 赵若瑜边走边微微颔首,“诸位免礼。”说完径自走到赵晴儿身边落坐。 两位公主虽已驾到,酒宴仍未开席。夫人小姐们又开始小声交谈。 叶知瑾刚端起茶盏,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转回头,正对上黄思卉那双水灵灵大眼睛,张静瑶面带微笑站在黄思卉身旁。 黄思卉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到叶知瑾身边,挽住叶知瑾胳膊抱怨道:“知瑾姐姐,你进门我就看见你了,你为何不理我?” “这里这么多人,我哪里能看见你。”叶知瑾道。 张静瑶也挨着黄思卉坐下,朝叶知瑾笑道:“她看见你进来,站起身要跑,被黄夫人一把摁住。黄夫人让她有点小姐模样。这不,刚被黄夫人教训完。” 叶知瑾掩嘴轻笑。黄思卉向来风风火火,不拘小节。让她扮文静,恐怕太为难她了。 黄思卉凑近叶知瑾小声问:“知瑾姐姐,上次陈莹莹差点害你送命,你怎么还敢来?” “我哪里想来。父亲吩咐,我如何拒绝。” 黄思卉撅起嘴,“我也不想来,可母亲说不能得罪陈将军。” 张静瑶也凑近二人,“祖父说陈拓有军权,所有人都给他面子。你们瞧……”伸手悄悄指了指前方赵若瑜和赵晴儿,“两位公主都到了,听闻几位皇子也到了前院。” 说完又叹了口气,“唉,我只想尽快走人,这种人多的地方,每次都容易出事。” 叶知瑾笑了,“张姐姐很怕出事吗?” 张静瑶摇了摇头,“我只希望事情别出在咱们身上。就像围场那回,听说你掉下断崖,我担心地一夜没睡。” 叶知瑾感激道:“让张姐姐担心了。” 叶知瑾在与黄思卉和张静瑶说话,叶芊芊也正与相熟的小姐攀谈,只有叶姝艳孤孤单单坐在一旁。 白依柔是礼部尚书府嫡女,李素华是左相府嫡女,叶知瑾和叶芊芊都有手帕交。姜薇出身商贾,当然不会有人搭理叶姝艳这个商贾之女。 叶姝艳正自怨自艾,忽有一道粉色身影挡住她看叶知瑾的目光。 叶知瑾正与黄思卉和张静聊得兴起,忽听身后有个女声唤她,“请问,是承德侯府叶知瑾,叶小姐吗?” 叶知瑾转回头,一件粉色衣裙裙摆出现在眼前。顺着裙摆往上,镂金丝团花腰带,菊纹暗花对襟。 再往上,少女脖颈洁白细长,下巴微尖,几缕黑发垂于耳后。 然后……然后便是那熟悉又陌生的张脸。少女脸庞娇美,微微带着羞涩,与记忆中那张脸完美重合…… 桃花树下,少女展开手中绣品,笑着对她说:“谢谢你教我双面三异绣,你瞧,我已经学会了。” 出现了,除了袁娘,与双面三异绣相关的第二个人出现了。她上一世曾亲手教会眼前女子双面三异绣,却不记得眼前女子是谁。 如同山林中那个陌生男人把剑插进她胸口,她只记得男人的脸,却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叶知瑾只觉全身僵硬,整个人仿佛冰冻在千尺寒潭。 第七十三章 许清茹 少女见叶知瑾看着她久不开口,羞涩一笑,“叶小姐,我叫许清茹。” 许清茹?听到这个名字,叶知瑾觉得僵硬身体有了知觉。 “不知许小姐有何见教?”叶知瑾缓了缓,语气又带上拒人千里的客套。 知道了眼前人名字,就能暗中探查其来历。在弄清楚许清茹来历之前,她不能让许清茹轻易接近自己。那样做太危险。 上一世自己曾教会许清茹双面三异绣,而自己的死也与双面三异绣有关。许清茹忽然出现绝非偶然,或许许清茹仍为双面三异绣而来。 许清茹并未在意叶知瑾语气,朝叶知瑾露出更多笑容,“叶小姐,听闻你刺绣十分了得,就连顾掌柜和薛娘子也对你交口称赞。” “传闻而已,许小姐请勿当真。”叶知瑾淡淡道。 “叶小姐不必自谦,大家都知道你刺绣……” “许小姐,你到底找我何事?”叶知瑾不想再和对方兜圈子,打断了许清茹。 许清茹微愣,随即又腼腆一笑,“叶小姐,请恕我冒昧,我也喜欢刺绣,以后能单独向你请教吗?” 果然,许清茹忽然来接近她,就是为了刺绣。叶知瑾心中稍定。 “对不起,许小姐。我其实并不喜欢刺绣,平日绣些东西只为打发时日。许小姐想学刺绣,我可以引荐顾掌柜给你。”叶知瑾委婉拒绝了许清茹。 许清茹愣住了,她没想到叶知瑾会拒绝。在她的认知里,一般贵女秉持家教,对别人请求,应该谦逊后应下才不失礼。 张静瑶似乎看出什么。与叶知瑾接触多了,她多少有些了解叶知瑾脾性。叶知瑾对喜欢的人坦诚相待,对不喜欢的人总是一副清冷模样。许清茹好像属于后一种。 “许小姐,你初次见叶小姐便请她教你刺绣,是否太过唐突?”张静瑶朝许清茹微笑道。 黄思卉也反应过来,连声道:“对对对。许小姐,知瑾姐姐平日事情多,忙的很,没空教人刺绣。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许清茹没想到第一次见叶知瑾就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眼里也有了泪意。 “诸位请坐。”正在此时,站在前方陈莹莹忽然说话了。 陈莹莹一开口,替许清茹解了围。许清茹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叶知瑾。黄思卉和张静瑶也赶紧回到自己位子。 叶知瑾此刻尚未完全平静。许清茹这个与双面三异绣有关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了。 重生后事情一直在变。陈拓不请叶敏才赴宴,她就不会来将军府。不来将军府就不会见到许清茹。 她不知道上一世如何见到的许清茹,又为何会教许清茹双面三异绣。 宴厅门口,将军府下人手提食盒陆陆续续走进来,很快给夫人小姐端上精致菜肴。 陈莹莹端起酒盏,面带得体微笑,“感谢各位夫人小姐赏脸赴宴,我代父亲敬大家。”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都举起杯盏,“多谢郡主。” 陈莹莹放下酒盏,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家不必客气,请。” 侍女给陈莹莹斟满酒,陈莹莹又朝两位公主举起酒盏,“二位公主,莹莹敬你们。” 赵晴儿和赵若瑜都含笑端起酒盏。 宴席气氛融洽,不停有人向陈莹莹敬酒。陈莹莹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 叶知瑾不动声色看着陈莹莹。 陈莹莹酒量委实不错,这么多杯下肚仍面不改色。是不是武将家的人,不论男女都能饮酒?叶知瑾心里暗自嘀咕。 看那么多人向陈莹莹敬酒,便知陈莹莹如今炙手可热。将军嫡女,郡主身份,夫人小姐们自然趋之若鹜。 叶知瑾目光越过陈莹莹看向赵晴儿。这位晴儿公主曾和陈莹莹一起逼她骑马,看来赵晴儿与陈莹莹关系不错。 赵晴儿乃梁妃所出,今年十六,公主里排行第二。 叶知瑾又看向赵晴儿身旁赵若瑜。赵若瑜坐姿端庄,好像与她性情相近,话少,安静。 如今宫里成年公主只有赵若瑜和赵晴儿两位。赵若瑜乃花妃所出,今年也十六岁,月份比赵晴儿大,是大公主。 花妃曾诞下过三皇子,无奈三皇子早夭,如今只有赵若瑜一个女儿。 花妃出身宜兴侯府,乃宜兴侯花景峰胞妹,花显亲姑姑。 宜兴侯府虽是侯府,却超过一般公爵府。宜兴侯爵位世袭且不降等。宜兴侯花景峰不仅是侯爷,还是平州十万长佑军统领。 花家与皇帝赵康关系非比寻常。如果说当年赵康夺嫡,中南军功不可没,那花家的长佑军才是赵康真正嫡系。 如今在大康能与陈拓一较长短之人,除了赵渐石,只有花景峰。 叶知瑾收回目光,端起桌上青饮抿了一口。瞥眼瞧见一名丫鬟手里拿了卷纸走进宴厅。丫鬟走到陈莹莹身旁低语几句,递上那卷纸。 陈莹莹接过那卷纸,清了清嗓子,“咳,诸位,请静一静。” 厅内众人停止交谈,放下手中筷看向陈莹莹。 陈莹莹缓缓展开手中那卷纸,叶知瑾看见纸上竖着写了排字: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诸位,这是前院二表哥送来的。二表哥说,这是幅对子的上联,下联至今无人对出。二表哥想问问咱们女眷中可有才女。”陈莹莹解释道。 二表哥?陈莹莹二表哥不就是二皇子赵玉贤吗?想来今日前院来了不少皇子,不少小姐激动起来。如果能在皇子面前一展才学,那才叫不虚此行。 叶知瑾并未在意陈莹莹说什么,她从来对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没兴趣。 叶知瑾站起身对宝蓁道:“宝蓁,这里太闷,我们出去走走。” “是,小姐。” 二人走出宴厅,一路闲庭信步,不知不觉走到将军府花园。 将军府花园也很大,同样没有诗情画意。树是树,花是花,水榭石桥,修缮得中规中矩。 叶知瑾与宝蓁踏着园中小径一路闲逛,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出现一片小桃林。白碧桃、红碧桃、绛桃,迎风轻摆,在寡淡的园中颇为惹眼。 叶知瑾见四下无人,快步走进桃林细细观赏树上桃花。 宝蓁见叶知瑾在赏花,随口问:“小姐,您怎么不对那对子?” 叶知瑾扶下一枝桃花,凑近鼻尖嗅了嗅,“真香。” 松开手,桃枝又弹了回去。叶知瑾掸了掸手,“那种风雅之事,还是留给别人吧。” “哦,”宝蓁点点头,又问:“那小姐能对出来吗?” 叶知瑾伸出一根手指轻抵下巴,歪着脑袋想了想,“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我的下联就是: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宝蓁瞪大眼睛,刚想说:“小姐真厉害。” 忽然身后传来抚掌声,“好!好!好!” 第七十四章 第三块锦 叶知瑾和宝蓁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位白衣公子和一名太监正朝他们走来。 白衣公子边走边吟:“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妙,妙,实在太妙了!” 叶知瑾看清来人,心里一紧,忙伏身行礼,“臣女见过二皇子殿下。” “哦?你认识我?”赵玉贤走到叶知瑾身前站定。也不自称本宫,一副书生模样。 赵玉贤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叶知瑾,眼里充满惊喜,“免礼,请问是哪家府上小姐?” 叶知瑾直起身,“臣女叶知瑾,家父承德侯。” 听叶知瑾自报家门,赵玉贤转头看向身旁小太监邱洛。 邱落心领神会,小声解释,“承德侯叶敏才,刚刚升任吏部从二品。” “哦~,”赵玉贤拉长声调,似乎才想起叶敏才是谁。 叶知瑾有些无语。叶敏才好歹是从二品官员。即便在这之前,叶敏才也任礼部三品侍郎多年,赵玉贤竟对叶敏才没印象。看来这位二皇子的确对朝事不上心。 赵玉贤确实对叶敏才没印象,他眼下只对叶知瑾有兴趣,“叶小姐是第一个对出此绝对之人,足见叶小姐才学出众。我今日能亲耳听到下联,实属有幸。” 叶知瑾微微曲膝,“殿下谬赞,臣女曾在一本杂书里见过此对,并非臣女有才。” “哦?不知叶小姐从哪本书上看来?”赵玉贤追问。 叶知瑾抬头望天,一副回忆模样。她能对出下联,当然不是书中所见。 上一世,她也曾听过上联。上联乃大儒吴宗麟所出,因一直无人对出下联,在京城广为流传。 她那时闲来无事,想了许久才想到下联。她推说在杂书上看到,是不想招惹赵玉贤。 “臣女记不大清楚,若殿下想知道,请容臣女回府找找。”叶知瑾道。 “好!一言为定。”赵玉贤心情很好,转而对邱洛道:“去,告诉表妹,下联已出。” 叶知瑾忙出声阻拦,“哎,还请殿下不要宣扬。” “为何?”赵玉贤面露不解。 “今日将军府宴请,此联还是留给大家助兴为好。” 赵玉贤想了想,点点头,“好,就依叶小姐。” 叶知瑾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在这里出风头,免得又横生枝节。 “殿下,臣女该回宴厅了,臣女告退。”叶知瑾说完朝赵玉贤行了个礼,带着宝蓁离开。 看着叶和瑾离去背影,赵玉贤脸上笑容不减,吩咐身旁邱洛,“去打听一下这位叶小姐。” “是,殿下。” 叶知瑾离开赵玉贤,一路疾走,很快出了花园。 今日忽然遇见赵玉贤,难道又是上天故意安排?叶知瑾心中忐忑。她现在已经无法预知未来会怎样,只能对一切巧合心存芥蒂。 叶知瑾回到宴厅,酒宴仍在继续。夫人小姐早己离席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厅内氛围十分欢快。 叶知瑾刚落坐,见陈莹莹朝她走来,她只得再次起身。 陈莹莹一把扶住叶知瑾,态度依旧热情,“知瑾妹妹不必多礼,我找你有些事,请随我来。” “是。”叶知瑾应了声。跟在陈莹莹身后从侧门走出宴厅。 侧门外有游廊,游廊下池塘里青嫩荷叶初露尖角,偶有红尾鱼来回穿梭。顺着游廊向前,穿过一月亮门,叶知瑾跟陈莹莹走进一间院落。 陈莹莹走到正屋前轻轻敲了敲门,小声唤道:“父亲,叶小姐来了。” 父亲?陈拓?叶知瑾心中一跳。难道是陈拓要见她? 屋门从里打开,陈莹莹朝叶知瑾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小姐,请。” 叶知瑾看了眼满脸微笑的陈莹莹,带着宝蓁走进屋。屋内站了个中年男人。叶知瑾上前行礼,“陈将军。” 陈拓打量了一番叶知瑾,心想:叶敏才不怎么样,女儿倒生得不错。 “叶小姐免礼,”陈拓努力摆出和善模样,但左眼下那道疤依旧瘆人。 “莹莹,去门口守着。”陈拓对门前陈莹莹道。 “是,父亲。”陈莹莹偷偷瞪了眼叶知瑾。撇撇嘴,出了屋。若非父亲交待,她才没心情给叶知瑾好脸色。 陈莹莹关上屋门,叶知瑾先开口,“不知陈将军找小女何事?” “叶小姐请座。”陈拓指了指凳子。 叶知瑾依言落坐,宝蓁站到叶知瑾身后。 宝蓁突然见到陈拓也吓了一跳,尤其陈拓脸上那道疤尤为吓人。还好,跟叶知瑾久了,她也学会了些不动声色,才忍住没叫出声。 叶知瑾坐在凳上姿态端庄,陈拓见了颇为满意。别人初次见他都会害怕,尤其是女子。叶知瑾是第一个不怕他的女子。 陈拓不再耽搁,从袖中拿出一块浮光锦摊上桌,“请叶小姐来,是想请叶小姐帮忙看看这个。” 叶知瑾看见陈拓拿出浮光锦瞬间,心便抑制不住乱跳。陈拓拿出的浮光锦与她手里那两块浮光锦一模一样,纹路相近,边缘不整。 “叶小姐可看出这是什么?”陈拓问。 “浮光锦。”叶知瑾语气平静。 陈拓满意点头,“的确是浮光锦。除了浮光锦,叶小姐还能看出些什么?” 叶知瑾拿起桌上浮光锦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没错,和她手里那两块浮光锦一般无二。 “对不起,陈将军,小女只能看出它是块浮光锦。”叶知瑾放下浮光锦道。 “叶小姐可看仔细了?”陈拓仍不放弃。 叶知瑾摇头,“小女只能看出这是块被裁过的浮光锦。不知陈将军还要小女看什么?” “没什么,耽误了叶小姐,请叶小姐见谅。还请叶小姐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陈拓略带歉意道。 “将军客气,请将军放心,小女不会乱说话。”叶知瑾边说边起身向陈拓告辞。 屋门打开,陈莹莹见叶知瑾出来,以为事情已经办妥,吩咐丫鬟领叶知瑾去宴厅,自己走进了屋。 “父亲,事情办妥了?”陈莹莹问。 陈拓摇了摇头。他让陈莹莹请叶知瑾过来,并未告诉陈莹莹所为何事。 “叶知瑾不愿帮忙?”陈莹莹又问。 “行了,这里没事了,你去招呼客人吧。”陈拓站起身。 “那以后还要不要再请她?” “不用,你去吧。” 第七十五章 主动相邀 陈拓离开后院回到将军府前院。走进宴厅,见厅内众人仍在推杯换盏,谈笑风声。 赵锐轩端着酒盏走来,“陈将军,怎么去这么久,我正想与您喝一杯。”赵锐轩与赵玉贤一样,好像也没有皇子架子。说话也是你和我。 陈拓笑着端起酒盏,“都是府里小事,不劳五皇子费心。来,干!”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他讨厌赵炫业,也不喜欢赵锐轩。但赵锐轩一向与赵玉贤亲近,他也乐得对赵锐轩应付一二。 赵天和凑到陈拓身旁小声问:“舅舅,事情为妥了?” 陈拓微微摇头,“不行,叶小姐也看不出来。” 赵天和笑了笑,“舅舅别太放在心上,或许那也只是个传闻。” 陈拓端起酒盏,“你说的对,或许就是个传闻。来,咱们喝酒。”又四下环顾一圈,“哎,玉贤在哪儿?” “他说这里闷,去花园了。”赵天和道。 陈拓蹙眉。花园在后院,今天后院有女眷,如果闹出什么传闻可不好。正想着,抬头看见赵玉贤走进厅门。 “舅舅。”赵玉贤唤了声,走到陈拓身旁坐下。 “你去哪儿了?”陈拓问。 “舅舅,我今日在将军府花园遇到个有趣的人。”赵玉贤笑道。 “谁?” “承德侯府大小姐,叶知瑾。” 陈拓放下酒盏,“你怎么遇到她的?” 赵玉贤耸耸肩,“就这么遇到的。我在花园里四处闲逛,见前面有片桃花林,正想过去赏花。忽然看见一女子站在林中,我本想避开,谁知……”说到此处,赵玉贤忽然笑了起来。 “谁知什么?”陈拓问。 “舅舅,您知道吗?那位叶小姐可是位才女。我今日拿了吴宗麟的对子来,整个酒宴没一个人能对得出,只有她对出了下联。” “那又怎样?”陈拓盯着赵玉贤问。 “不怎么样。”赵玉贤笑了笑,端起酒盏,“舅舅,我敬您。” 将军府酒宴申时结束,叶知瑾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今日赴宴发生了许多事。她遇见了赵玉贤、许清茹、陈拓。还发现陈拓手里竟也有块浮光锦。事情太多,她回去要好好理一理才行。 叶知瑾出将军府前,叶莹莹早没了先前热情,只淡淡说了句,“叶大小姐,慢走啊。” 叶知瑾不在意陈莹莹对她的态度。她没能帮上陈拓,陈莹莹当然不会再继续与她虚与委蛇。 将军府侧门外,叶知瑾与黄思卉和张静瑶道别后,坐上了马车。 马车里,叶姝艳酸溜溜道:“没想到大姐姐也有手帕交。” 叶知瑾没理会叶姝艳。叶姝艳属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那种,总想与人攀比,自己又没本事。 夜里,京城别院。虎皮面具男子端坐院中石凳,青黑色湖山石立在不远处。 黑衣人落进院内,“主子,陈拓今日请叶敏才女儿叶知瑾去说话。属下不敢靠近,未曾听到他们说什么。” “叶知瑾?”男子声音略显诧异。“陈拓一个武将,找文官家女儿何事?” “属下不知。”黑衣人垂首。 男子从石凳上站起身,绕着石桌走了两圈,停下脚。“听闻叶知瑾刺绣好,陈拓找叶知瑾一定与刺绣有关。否则,他没理由找一个小姑娘。” 黑衣人抬起头,“主子,陈拓他会不会……?” “有可能!”男子一撩衣摆又坐回石凳,“你派人盯紧陈拓,将军府高手多,千万不能被发现。” “是,属下遵命。” 同一刻,成王府书房内,罗臾也在向赵渐石禀报,“陈拓今日请叶小姐去说话,不知谈了些什么。叶小姐在花园遇到二皇子,两人在桃林说了会儿话。” 赵渐石凤目微眯。陈拓找叶知瑾?陈拓找叶知瑾能有什么事?还有赵玉贤。花园巧遇,会有那么巧吗? 看来派罗臾和裴衡盯叶知瑾盯对了。虽然还未找到朱贵、陆同背后之人,叶知瑾却又引出更多的人,的确有意思。 “知道了,你去吧。”赵渐石朝罗臾摆摆手。 罗臾回到度芳院,见叶知瑾屋内已经灭了灯,走到裴衡身旁坐下。 屋内,叶知瑾躺在床上并未睡着,她一直在想白天将军府发生的事。 许清茹主动接近她,应该是为了双面三异绣而来。但她这一世从未在人前展示过双面三异绣,许清茹为何仍要接近她? 还有陈拓。陈拓手里为何会有浮光锦?陈拓又为何要请她去看浮光锦?难道陈拓知道浮光锦里的秘密? 叶知瑾忽而坐起身,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 叶知瑾掀开锦被下床,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低低唤了声,“裴衡。” 裴衡正坐在罗臾身旁发呆,忽然听到叶知瑾唤他,一愣。裴衡与罗臾对视一眼,起身飘落叶知瑾窗外。 叶知瑾只觉眼前一花,裴衡已站在身前。 叶知瑾心里轻叹,裴衡这功夫,恐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个。而裴衡只是赵渐石众多暗卫中一个。叶知瑾忽然有些羡慕赵渐石。 “叶小姐有事?”裴衡问道。 他虽一直留在度芳院,却与叶知瑾井水不犯河水。叶知瑾平日也当他不存在。不曾想叶知瑾今日却主动唤他。 “裴衡,我想见成王殿下。”叶知瑾直接了当开口。 “啊!?……”裴衡瞪大眼。 叶知瑾想见王爷?这可不像叶知瑾做派。再说王爷哪里说见就能见。中南将军府送来请帖,王爷看都没看,随手就扔了。陈拓都请不动王爷,叶知瑾岂能想见就见? “我去问问王爷,但王爷愿不愿意见小姐就不知道了。”裴衡决定实话实说。 叶知瑾点头,“我知道,我明日会去闲雨居,他来不来都没关系。” 第二日,叶知瑾只带了茗雪出门。信物已经还给李贵妃,暗中又有裴衡保护,她现在倒不担心有危险。 出府前,叶知瑾去找姜薇。谁知姜薇比李素华更痛快。李素华还会问一句“你去哪儿?”姜薇则摆手赶人,说想去哪儿不用告诉她。 第七十六章 正确选择 马车停在闲雨居门前,叶知瑾下了马车走进闲雨居。王栋引叶知瑾进了二楼雅间,茗雪上完茶便退了出去。 叶知瑾端起茶刚抿了一口,忽然窗口一暗,赵渐石一身紫衣飘了进来。雅间仍是上次那茶室,赵渐石轻车熟路,一撩衣摆,坐到叶知瑾对面。 叶知瑾拿起茶壶给赵渐石倒了盏茶,“王爷平日都喜欢走窗户吗?” 面对叶知瑾调侃,赵渐石无动于衷,“找本王何事?” 昨夜听裴衡说叶知瑾想见他,他也很诧异。 叶知瑾从不与人接近,对他更是敬而远之,现在却主动提出想见他。他想知道叶知瑾又在打什么主意。 叶知瑾放下茶壶。 “王爷,小女子有一事相求。”叶知瑾看向对面玉树临风又冷若冰霜赵渐石道。 赵渐石面无表情,心里却想笑。 叶知瑾这女人又对他使这套。无事冷面相对,有事放低姿态。现在也不叫他成王殿下,直接叫王爷。自己也改称小女子了。 不知道叶知瑾求别人帮忙时是不是也这样?一想到叶知瑾可能对别人也这样,赵渐石心中莫名划过一丝不悦。 “何事?”赵渐石问。 “小女子想请王爷帮忙查个人?”叶知瑾说完一脸期待看着赵渐石。 “何人?” “我昨日在将军府见到一个叫许清茹的女子,我想知道她是谁。”叶知瑾飞快道。 “你为何要查她?”赵渐石声音平静。 “王爷,想来您应该对小女子的事没兴趣,您还是把心思放在大事上,您说呢?”叶知瑾委婉回避赵渐石问题。 “哼!本王为何要帮你?”赵渐石冷哼一声。 叶知瑾眨了眨漂亮的杏仁眼,“裴衡说您想找朱贵、陆同背后之人,我帮王爷,王爷不该回报我一二吗?” 对上叶知瑾清澈的眼睛,赵渐石微微别过脸,“回报?哼!你成天呆在屋里也算帮我?还有,我救过你两次,说到回报,也该你回报我吧?” 说着说着,他也不自称本王,开始你和我了。 叶知瑾没注意赵渐石变了称谓。她在想,赵渐石并未说错,说到回报,也该她回报赵渐石才对,她的确没资格让赵渐石帮她。 叶知瑾低下头,再抬起头又恢复过去模样,“是,打搅王爷了。”叶知瑾低低道。 叶知瑾忽然又摆出拒人千里模样,赵渐石心中升起一丝恼怒。已经很久没人能牵动他情绪,叶知瑾是第二次了。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赵渐石道。 叶知瑾眼一亮,赶紧开口,“王爷,您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赵渐石拿起茶抿了一口,皱了皱眉,面露嫌弃,“什么茶?这么难喝。叶知瑾,你没喝过好茶吗?” 叶知瑾气闷,她在说许清茹,和茶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今年会元是谁吗?”赵渐石忽然抛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不知道。”叶知瑾摇头,一脸茫然。她只想知道许清茹来历,和会元有什么关系? “会元叫许临增,有北方才子之称。你问的许清茹是他妹妹。”赵渐石接着道。 啊!叶知瑾拼命忍住即将出口的惊呼。北方才子许临增? 陈莹莹曾说北方才子赠赵玉贤双面三异绣牡丹。原来那北方才子便是今年会试头名,许清茹哥哥许临增。第三个与双面三异绣有关的人也出现了。 叶知瑾此刻也忘了赵渐石还在,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撅嘴,脸上表情精彩。 赵渐石从未见过叶知瑾神情如此变化,觉得颇为有趣,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不要紧,屋外裴衡差点从树上掉下去。王爷也会笑?裴衡诧异地看向身旁罗臾。 罗臾看着屋内,对裴衡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屋内,赵渐石伸出手轻轻点点桌面,“叶知瑾,看来你想明白了。” 叶知瑾回过神,想了想又问:“王爷,您知道许临增的事吗?” 听叶知瑾打听其他男人,赵渐石心中闪过不快。“知道的不多。许临增从北尧关进京,与赵玉贤一见如故。许临增才学出众,高中会元并非偶然。” 北尧关?叶知瑾心中默念。北尧关是大康最北门户。北尧关外千里戈壁,隔开大康与北越。 “多谢王爷。”叶知瑾开口道谢。今日从赵渐石口中得知许清茹和许临增来历,收获颇丰。 果然找赵渐石打听是对的。叶知瑾正为自己正确选择暗自得意,就听赵渐石忽然道:“你问完了?” 叶知瑾点点头,“问完了。” “既然你问完了,现在该我问了。” 叶知瑾一怔,偷偷瞪了眼赵渐石,抱怨道:“王爷让裴衡成天盯着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赵渐石不理叶知瑾报怨,“昨天陈拓为何找你?你和赵玉贤又说了什么?” “陈将军让我帮他看一块浮光锦,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在桃林中偶遇二皇子,他听到我对出吴宗麟的对子,才说了几句。” “浮光锦?!”赵渐石微微蹙眉。 叶知瑾见赵渐石似乎还知道浮光锦,连忙追问:“那是块被裁过的浮光锦,只有帕子大小,王爷可知那浮光锦有何用处?” 赵渐石摇了摇头,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我不知道浮光锦有何用处,但我曾听闻有人在找浮光锦……”顿了顿,“我可以派人查一查。” 叶知瑾高兴地心都快跳了出来。赵渐石手眼通天,想查浮光锦比她容易的多。 想到赵渐石肯帮忙,叶知瑾笑容愈发灿烂,“王爷若查到什么,烦请告诉我可好?” 窗外阳光照进屋内,照亮叶知瑾巧笑倩兮脸宠,漂亮的杏仁眼里仿佛盛满酒酿。 赵渐石不动声色别开眼,“好。” “多谢王爷。”叶知瑾站起身行了一礼,这声谢说的真心诚意。 赵渐石朝窗外唤了声,“罗臾。” 黑色身影一闪,罗臾飘进屋里。 “王爷。”罗臾拱手行礼。 赵渐石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叶知瑾,“她叫罗臾,你有事唤她,不用找裴衡。” 叶知瑾瞪大眼,“王……王爷,您找两个人跟着我,我……我没那么重要吧?” “重不重要我说了算。”赵渐石说完身形晃动,消失在窗口。 罗臾也朝叶知瑾拱了拱手,飞出窗外。 赵渐石走后,叶知瑾呆坐桌前半天未动。 赵渐石竟派两个人守着她,赵渐石是手下人太多了吗?那罗臾虽是女子,看身手也不比裴衡差。 自己有四个忠心的丫鬟,却没有裴衡和罗臾那种高手。她忽然有些羡慕赵渐石。 叶知瑾撇撇嘴。算了,人家是王爷,她只是个不起眼的闺阁小姐,没有就没有吧。叶知瑾自我安慰。 “吱呀!”茗雪推门进来。叶知瑾站起身,“我们回府。” 第七十七章 有意为之 承德侯府,金羽院。 管事们接过对牌,一一走出院子。姜薇重新掌家后,自己出银子给所有下人发了三个月月钱。 下人们拿到银子,对姜薇更加忠心。府里大小事情,事无俱细,全来禀报。 姜薇自鸣得意,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府里除了度芳院,任何事都瞒不过她。她也曾试图收买度芳院下人,但度芳院下人好像铁了心,没一个人肯收银子。 姜薇想收买度芳院下人,并非忌惮叶知瑾,她只出于好奇。 叶惠颖与叶知瑾交好,去了皇后宫宴。叶正德也升到了六品。李素华和叶知瑾过不去,现在被赶出了府。 这些事看着好像与叶知瑾无关,但她就觉得叶知瑾是不是会给人带来好运。 “夫人,”丫鬟佩婵走进屋,凑到姜薇身旁小声道:“二爷没出门,还在绿姨娘院子里。” 姜薇柳眉倒竖,咬牙道:“叶彭安魂都丢在那狐狸精身上了。” 佩婵压低声音,“夫人,二爷成天呆在绿姨娘院子,咱们……咱们也不好办呀?绿蕊肚子就快显怀,月份大了更不好办。” 姜薇攥紧手中帕子。上巳家宴过后,叶彭安几乎寸步不离绿蕊左右。前一阵李素华管家,她没机会下手。 如今她重新掌家,叶彭安好像对绿蕊看得更紧。叶彭安特意从府外请了两个婆子伺候绿蕊。绿蕊吃的用的,都要过了两个婆子的手才能送到绿蕊面前。 叶彭安现在就对绿蕊如此上心,一旦绿蕊生下孩子,那还了得。绿蕊肚里孩子绝不能留。 姜薇站起身,在厅里来回踱步。 叶彭安早已和她撕破脸,如果等绿蕊肚里孩子月份大了再下手,一旦绿蕊出事,叶彭安可能真会休了她。 姜薇停下脚,吩咐佩婵,“去,把药给李婆子送去。告诉她,无论她用什么办法,必须弄掉绿蕊肚里孩子。她如果做不到,我只好请她一家离开侯府。” “是,夫人。” 次日,姜薇正在金羽院屋内趾高气扬给管事们训话,佩婵气喘吁吁跑进门。 姜薇忙朝众人挥挥手,“你们都去吧。” 管事们匆忙行礼退出屋。 待最后一个人离开,佩婵忙关上屋门,快走到姜薇身旁急道:“夫人,绿蕊肚里孩子没了。” 姜薇面上一喜,“太好了!看来李婆子还有些本事。去,拿些银子给她,让她别乱说话。” “夫人,不……不是这么回事。”佩婵一脸焦急。 姜薇一愣,“什么不是这么回事?绿蕊肚里孩子不是没了吗?” 佩婵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夫人,李婆子的确给绿蕊送了堕胎药,但……但这事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姜薇问。 佩婵拉姜薇坐下,“李婆子送药时,绿蕊身边两个婆子都不在,听说被绿蕊打发出府买东西了。” “这有什么不对?”姜薇仍旧不懂。 “夫人,那两个婆子平日寸步不离绿蕊。但凡绿蕊吃的用的,他们都要过目。今日两个婆子不在,绿蕊竟还敢喝下汤药。夫人,您不觉得奇怪吗?” 听了佩婵一番话,姜薇也察觉出不对,但她仍没往心里去,“绿蕊自己打发婆子出府,和我有什么关系?” 佩婵很想给姜薇一把掌,“夫人,绿蕊从喝药到发作,十二房胡姨娘也在场。” 姜薇这回总算明白了佩婵的意思,“呼”一下站起身,声音有些抖,“你……你是说绿蕊故意喝下堕胎药,还让胡姨娘做见证?” “是呀。奴婢回来路上一直在想这事,越想越不对劲。”佩婵抹了把额头汗,还好,姜薇总算听明白了。 “可绿蕊为何要这么做?她难道不想要孩子?”姜薇喃喃道。 佩婵也想不明白。 二人沉默。半晌,佩婵忽然恍然大悟,“夫人,我猜绿蕊这么做,是想让二爷恨您。” “什么意思?” “二爷非常在意绿蕊,也在意她肚里孩子。胡姨娘亲眼看见李婆子送药,如果李婆子经不起逼问,二爷岂不更加恨您?” 姜薇瘫坐到椅子上,糟了。 度芳院屋内。秀竹跪下给叶知瑾磕了三个头,“奴婢谢大小姐当初相救,今日才来给大小姐磕头,请大小姐见谅。” 叶知瑾扶起秀竹,“事情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秀竹,你找我何事?” 秀竹站起身,“谢大小姐。大小姐,夫人出府后,奴婢被安排到二房胡姨娘那里。今日奴婢陪胡姨娘去绿姨娘院子,绿姨娘出事了。” 叶知瑾微微一怔,示意秀竹继续。她虽然对二房的事没兴趣,但秀竹特意提起,她也就随便听一听。 “胡姨娘当时正在陪绿姨娘闲聊,李婆子端了安胎药来。胡姨娘没看见绿姨娘身边两个婆子,提醒绿姨娘小心。绿姨娘说打发那两个婆子出府买东西,还说李婆子一直给她熬药,不会有问题。谁知绿姨娘喝完药便喊肚子痛,然后就小产了。” 叶知瑾闻言心生疑惑。 上巳家宴一场,能看出绿蕊并不笨。姜薇一直残害妾室孩子,绿蕊怎么可能不防着姜薇?打发了婆子再喝药,还当着胡姨娘的面,怎么看绿蕊都是故意为之。 但绿蕊为何要这么做?难道绿蕊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吗?叶知瑾不明白。 “大小姐,其实奴婢、胡姨娘、绿姨娘是同乡。”秀竹道。 “哦?”叶知瑾本不想听二房那些破事,但绿蕊奇怪举动让她有了些兴趣,“你接着说。” 秀竹微微伏了伏身,“奴婢原是江南人,父亲好赌输光家产,将奴婢卖给了人伢。奴婢从大夫人院子出来,便一直跟着胡姨娘。因是同乡缘故,胡姨娘常带奴婢去绿姨娘院子。奴婢后来才知道,原来绿姨娘也是江南人。” “后来呢?”叶知瑾听出些门道。 “奴婢与胡姨娘和绿姨虽同是江南人,但只有绿姨娘与奴婢来自同一个县。” 原来是这样。叶知瑾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问:“绿姨娘可曾说过,她因何来到侯府?” 秀竹点头,“说过。绿姨娘说她家原是江南农户。后来,当地富户占了她家田地,父母被打死,哥哥去县衙告状,被县衙的人抓进大牢,死在了牢里。她只身来到京城,苦于告状无门,又不甘心流落烟花之地,才入了奴籍。” 叶知瑾大致猜到什么,“秀竹,此事不必再提。如果胡姨娘对你不好,你可以随时来度芳院。” 秀竹又行了一礼,“多谢大小姐。胡姨娘对奴婢很好,胡姨娘有个两岁的孩子,奴婢想帮她。” 叶知瑾点点头,“你觉得好就行。” 说心里话,她其实很喜欢秀竹。秀竹懂得感恩。她救过秀竹,秀竹从未忘记。胡姨娘对秀竹好,秀竹想报答。秀竹明知来度芳院会更好,却仍选择留在胡姨娘身边。 秀竹走后,冬儿问:“姑娘,是不是二夫人害了绿姨娘的孩子?” 叶知瑾轻轻叹了声,“唉,说是,也不是。不管怎样,姜薇有麻烦了。” 第七十八章 鸡飞狗跳 姜薇的确有麻烦了,叶彭安回府听闻绿蕊小产,也不再去找姜薇理论。审完李婆子,押了人直奔祥福院。 祥福院,叶彭安双目赤红站在屋中对老夫人大声道:“母亲,儿子说过,姜薇这毒妇心狠手辣,您不让儿子休她,她今日又再害人!” 叶彭安指着地上捆得结实的李婆子,“那毒妇指使这婆子害绿蕊的孩子。母亲,您到底还要让儿子忍多久?” 叶彭安说完又拉过一旁胡姨娘,“今日胡姨娘在场,母亲如若不信,可以问问她。” 胡姨娘赶紧朝老夫人行礼,把今天绿蕊院中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老夫人阴沉着脸不说话。 她知道叶彭安和胡姨娘所言非虚,姜薇不是第一次残害叶彭安子嗣。她在考虑该如何处理此事。 叶彭安见老夫人不说话,好像又要同以往那样不了了之。 叶彭安急了,一撩衣摆,“扑通!”一声跪下,“母亲,如果您还让这个毒妇留在侯府,儿子……儿子只能带绿蕊出府单过,还请母亲恕儿子不孝。” “胡说!”老夫人怒了。拍着椅子扶手道:“你说的什么话,侯府没分家,我还活着,你怎么能出府?” “母亲,那您要儿子怎么办?您不让儿子出府,又不让儿子休了那毒妇,难道您就看着您的孙辈一个个被姜薇害死?”叶彭安也急了。 “你先起来!” “您不答应,儿子不起来!”叶彭安固执道。 “胡闹!”正在这时,叶敏才挑帘走进屋。朝屋内其他人挥挥手,“都出去!” 下人赶紧押着李婆子出屋。胡姨娘也跟在下人身后出了屋。屋内只余母子三人。 叶敏才关上屋门,走到叶彭身前,“你就这么跟母亲说话?还不快起来!一个大男人,为了后院这点事,成天闹的鸡飞狗跳,你还有没有点出息?” 叶彭安平日没少被叶敏才教训,这会儿也不再忍,从地上跳起来朝叶敏才嚷道:“大哥还好意思说我?大哥为何把大嫂赶出府?大嫂又做错了什么?姜薇那毒妇伤天害理,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她。大哥成天说礼仪廉耻,侯府规矩。那毒妇在害人命!人命!大哥,在你心里,你就从没把人命放在心上?” “你……!”叶敏才被叶彭安一通抢白顿时涨红了脸。 他明面上无法反驳叶彭安。他为了升官才赶走李素华,和叶彭安为了孩子休妻是两回事。 叶彭安想要孩子,多找几个女人生便是。从二品官位却是多少女人都换不来的。 “都给我住口!”老夫人喝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看向叶彭安,“彭安,你知道母亲为何不让你休姜薇?你做不了官,又挥霍无度,如果没了姜薇,你往后怎么办?不说旁的,就你那十几个小妾怎么办?” 叶彭安低下头,他不是不明白老夫人意思。有姜薇在,他当然无需担心银子。但绿蕊却是被姜薇所害。想到绿蕊倒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叶彭安心如刀绞。 遇到绿蕊前,他有很多女人。遇到绿蕊后,他不想再找任何女人。为了绿蕊,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良久,叶彭安抬起头,语气平静对老夫人道:“母亲,如果您和大哥不同意儿子休了姜薇,那咱们分家吧。” “你说什么!?”老夫人和叶敏才同时叫出声。 叶敏才更是气得指着叶彭安大骂,“你个不孝子,这是你能说的话吗?” 叶彭安不理叶敏才,继续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子没本事,做不了官,也不会赚银子。但儿子知道不能让姜薇继续害人。分家后,儿子会带绿蕊出府,那些小妾儿子自会打发。儿子只想分些铺面田庄,能和绿蕊过完下半辈子就行。还请母亲应允。” 叶彭安说完匍匐在地,长跪不起。 “不行!绝对不能分家!”叶敏才暴跳如雷,额上青筋突起。 老夫人也劝道:“彭安,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不要总说分家。母亲年纪大了,你和你大哥还能陪母亲多久?你父亲走之前怎么交待你的?你难道都忘了?” 叶彭安直起身,“儿子没忘,父亲要儿子好好孝顺母亲。可惜儿子没出息,总让您操心。母亲,如果不分家,也不让儿子休妻,请答应儿子一个要求。” “你说。”老夫人听叶彭安松口,心里石头放了下来。 “请母亲您答应儿子,从今往后,姜薇不许过问绿蕊院子。绿蕊院里下人由儿子重新挑选,卖身契全部给绿蕊保管,旁人不许插手。还有,儿子从今往后再不去见姜薇。请母亲答应。” “这……”老夫人一顿,也忽然想到叶知瑾。叶知瑾自己管度芳院后,好像再没出过事。听闻度芳院下人对叶知瑾十分忠心。既然叶知瑾能把院子管好,绿蕊也应该可以。 “好,就按你说的办。”老夫人一口应下。姜薇做事越来越不像话,这次如果再不答应叶彭安,恐怕事情无法收拾。 老夫人说到做到,叶彭安走后,立刻叫来姜薇,对姜薇又一番敲打。让姜薇往后不许插手绿蕊院子。 姜薇原本来祥福院之前有些心虚,听了老夫人的话,不免又心头火起。她不能管度芳院,现在绿蕊院子也不让问,她还算什么掌家夫人。 老夫人不管姜薇怎么想,赶走姜薇后,吩咐刘嬷嬷去找人伢。 从那之后,叶彭安果然不再踏进金羽院一步,就连对叶姝艳也不闻不问。 姜薇也不敢去找叶彭安。她知道叶彭安这次来真的,她想继续留在侯府,眼下不能刺激叶彭安。 暮春时节,绵绵细雨打湿半山腰高大石门。蜿蜒长石阶下,白衣男子手撑油纸伞穿过雨幕走来。 男子在石门前停住脚,抬头看了看石门匾额上遒劲有力四个大字,‘崇光书院’。 男子笑了笑,抬步穿过石门,继续拾级而上。 男了跨上最后一级石阶,书院门内迎出一位白发老者。老者笑着朝男子拱手,“二皇子殿下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赵玉贤收了油纸伞,朝老者拱手,“吴山长别来无恙,几日不见,何须如此客套。” 吴宗麟哈哈一笑,“殿下,里面请。” 第七十九章 崇光书院 二人走进书院,进屋落坐,小童上茶后退下,吴宗麟开口问道:“殿下,许公子今日为何没有同行?” 赵玉贤放下茶盏,“呵,下月殿试,他被几位学子请去切磋。” “原来如此。许公子才学过人,非池中物,老夫已多年未遇过此等人才。” 赵玉贤点头,“山长所言极是。临增才华横溢,连中解元、会元,即便下月高中状元也非奇事。” “嗯,”吴宗麟也点点头,又问:“殿下今日又为何冒雨来书院?” 赵玉贤笑了笑,“呵,山长,听闻书院有位学生叫叶文志?” 吴宗麟一愣,“殿下问的是承德侯府二少爷,叶文志?” “正是。” “不知殿下找文志何事?”赵玉贤来书院都是请教学问,今日冒雨前来,难道只为见一学生? “来人,把文志叫来。”吴宗麟朝屋外唤道。 赵玉贤从袖中抽出卷纸,放到桌上缓缓摊开。吴宗麟低头看去,见纸上写着: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吴宗麟捻须笑道:“难道殿下已有下联?” 赵玉贤含笑不语,起身走到桌案前,从笔架上挑了支笔,蘸好墨回到桌前,在纸上空白处落笔。 吴宗麟走到赵玉贤身侧,边看边念,“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吴宗麟眼一亮,“殿下才思敏捷,对的好!对的妙!哈哈……”吴宗麟放声大笑。 “山长过喻,下联并非我所对。”赵玉贤笑着摇头。 “哦?!”吴宗麟一愣,面露诧异,“不是殿下,是何人?”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稍显稚嫩的男声,“学生文志,拜见山长。” 吴宗麟朝门口招了招手,“文志,进来。” 叶文志走进屋,对吴宗麟深施一礼,“拜见山长。” “文志,来,见过二皇子殿下。”吴宗麟道。 叶文志一惊,赶忙跪下,“文志参见殿下。” “哎,快起来,山长这里不必多礼。”赵玉贤扶起叶文志。 叶文志慌乱地站起身。他本就胆小,听闻眼前人是二皇子,他更加紧张。 “文志,不必紧张,来,坐到我身边。”吴宗麟道。 “是,山长。”叶文志小心走到吴宗麟身旁落坐。 叶文志坐定,赵玉贤指着桌上对子问:“文志,你可曾见过这幅对子?” 叶文志看了眼对子,小声道:“我知道上联是山长所出,从未见过下联。” “你可知下联是何人所对?”赵玉贤又问。 “不知道。下联精妙,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赵玉贤点点头,“其实下联是你大姐所对。” “什么?!“叶文志惊地抬起头,“是……是大姐姐??” 吴宗麟也十分诧异。他原以为对下联的是某位才子,没想到竟是位女子。 “殿下此话当真?”吴宗麟有些不确定。 “当真,我亲耳听到。”赵玉贤道。 吴宗麟又看向叶文志,“文志,为何从未听你提过你大姐?” 叶文志又开始紧张,“不……不是。其实……其实我也很少见大姐姐。” 赵玉贤问:“叶敏才知道你大姐才学吗?” “不……不知道。大……大姐姐平日总呆在自己院子里。” 叶文志回到侯府,急忙跑去度芳院。 叶知瑾见叶文志满头大汗跑进来,忙拿帕子替叶文志擦脸,“文志,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着急?” 叶文志喘着气道:“大姐姐,大姐姐,今日二皇子去书院向我打听你。” 叶知瑾手一顿,赵玉贤?赵玉贤打听她做什么?“他说了什么?”叶知瑾问。 叶文志接过冬儿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喘了口气,“他问了大姐姐好多事……”叶文志赶紧把赵玉贤今天在崇光书院说过的话,一字不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叶知瑾听完微微蹙眉,“文志,此事不要再对旁人提起。” “我知道,大姐姐,二皇子他……”叶文志很担心。毕竟赵玉贤是皇子,无缘无故打听叶知瑾太过奇怪。 “无妨。”叶知瑾安慰道。 送走叶文志,叶知瑾仍在思索,赵玉贤打听她到底想干什么?忽然,叶知瑾心一沉,糟糕,如果真是那样,她还真有麻烦了。 皇宫,正阳宫。 赵玉贤走进寝殿给陈蓉行礼,“母后。” 陈蓉看见赵玉贤露出笑容,“快免礼。玉贤,你成天与才子论诗作画,今日怎有空来母后这里?” 赵玉贤走到陈蓉身旁坐下,“母后,儿子有件事想请母后帮忙?” “哦?!”陈蓉颇觉意外。印象里,小儿子好像从未求过她。 “说吧,要母后做什么?”无论怎样,儿子愿意找她,陈蓉很高兴。 赵玉贤略一沉吟,开口道:“儿子想娶正妃。” “哦!?”陈蓉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赵玉贤已经二十了,还未娶正妻,连个孩子都没有。她一直劝儿子赶紧娶妻生子,赵玉贤却总不当回事。没想到赵玉贤今日竟主动提出要娶妻。 “玉贤,你想娶哪家姑娘?”陈蓉十分激动。 “呵,承德侯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赵玉贤道。 叶知瑾?!陈蓉笑容疆在脸上。皇子娶妃与平民娶妻不同,皇子娶妻必需先看对方家世。叶敏才算个什么东西? “玉贤,你为何想娶叶知瑾?”陈蓉按下心中不快问道。 “叶小姐才华出众,性情好、样貌好、儿臣很喜欢,还请母后成全。”赵玉贤朝陈蓉拱了拱手。 陈蓉脸色渐渐难看。她实在没想到赵玉贤竟想娶叶知瑾。 陈蓉并未急于开口反驳。她了解儿子,赵玉贤性情直率,做事只凭喜好,娶妻更不会权衡利弊。如果直接拒绝,怕会伤了母子情。 叶知瑾那丫头其实也不错。知书答礼,安静沉稳,一手刺绣无人能及,只可惜叶知瑾是叶敏才的女儿。 叶敏才那种人怎配与她结亲,绝不能让叶敏才女儿做赵玉贤正妃。 “玉贤,据母后所知,叶小姐尚未及笄,你想娶她,眼下为时尚早。还有,此事要你父皇答应才行,母后做不了主。”陈蓉知道不能直接拒绝,现在只能先稳住儿子,回头再想办法。 赵玉贤见陈蓉并未反对,高兴道:“母后说的是,叶小姐虽未及笄,但可以先定下亲事。父皇那里,就劳烦母后了。” “呵……好。”陈蓉勉强笑了笑。 第八十章 请旨赐婚 赵玉贤走后,季嬷嬷走到陈蓉身后,轻轻给陈蓉捏肩,“娘娘,此事不好办呀。” 陈蓉叹了口气,“唉,谁说不是呢。不能当面驳了他,只能另想办法。不过叶敏才女儿绝不能嫁进来。” 季嬷嬷低头凑到陈蓉耳边小声道:“娘娘,要不请将军来商量商量?” 陈蓉闻言眼一亮。对了,弟弟正在京城,前几日刚见过一面,这事找弟弟商量才对。 陈蓉正准备吩咐季嬷嬷去找陈拓,宫女走进殿内行礼,“娘娘,将军来了。” 陈蓉大喜,“快请他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陈拓来得正巧。 陈拓大步流星走进寝殿。陈蓉迎上前,扶住陈拓要行礼的胳膊,“弟弟不必多礼,我正好找你有事。” 陈拓直起身,周身嗜血气息尽散,左眼下刀疤似乎也变得温柔。在姐姐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听话的弟弟。 “大姐何事着急?谁敢为难你,尽管告诉弟弟,弟弟去杀了他。” 陈蓉拍了陈拓一下,嗔道:“你姐姐是皇后,谁敢为难我?快坐下,听我说。” 说完拉陈拓在身旁落坐。 听完陈蓉讲述,陈拓也颇感为难。若是旁人欺负陈蓉,他二话不说,提刀宰了对方完事。眼下是陈蓉自己儿子为难陈蓉,这便不好办了。 “不瞒大姐,我曾见过叶知瑾。那姑娘生得标致,端庄安静,性子也沉稳,比莹莹那张狂劲好多了。玉贤瞧上她,说明玉贤有眼光。可惜叶知瑾家世差了些,叶敏才那厮不配与您结亲。” 陈蓉点头,“弟弟所言极是,我也这么以为。如果叶知瑾家世尚可,我也不会如此为难。可玉贤不懂这道理,他以为皇子娶妻和寻常百姓一样,只要喜欢就行。我现在又不敢直接拒了他,怕因此伤了母子情份。” 二人沉默。半晌,陈拓又看了眼一脸愁容的陈蓉,“大姐,其实我今日来,也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陈蓉回过神,忙道:“哎呀,你瞧我,你来找我肯定有事,我光顾说自己了。对不起呀弟弟。” “大姐,你我姐弟无需客套。猛儿今年十七了,也到了娶妻年纪。我想请大姐帮猛儿在京里寻个姑娘。大姐是皇后,京里各家诸事,大姐最清楚。” 陈蓉恍然,合掌道:“哎呀,猛儿都十七了,日子过得真快。” 陈蓉低头思虑良久,抬头对陈拓道:“这京里好姑娘的确不少,但咱们家是武将,这姑娘大多不喜欢武将,嫌武将粗鲁,都喜欢那种俊俏的公子哥。而且这家教好的姑娘,家里一般不愿女儿嫁出京城。我虽能劝皇上下旨赐婚,毕竟这强扭的瓜不甜,万一猛儿娶回去,弄得家宅不宁就不美了。” 陈拓叹了口气,“唉,我这几日也去打听了一些人家。有些人听闻我替猛儿张罗亲事,不少人主动送上门,可惜那些都不怎么样。看来此事还要慢慢来。” 陈拓说完,二人又再沉默。陈蓉和陈拓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打哪飞来一只鸟,落在窗台叽叽喳喳叫了一通,打破了正阳宫寝殿内寂静。 陈拓看着飞走的鸟,忽然一拍大腿,“哎,大姐,我有两个办法能解决玉贤的事,你看哪个合适。” 陈蓉一喜,随即道:“你快说。” “第一个办法,我派人杀了叶知瑾,一了白了,彻底断了玉贤念想。” 陈蓉皱眉,她也想过直接杀了叶知瑾。但这么做太冒险,万一事情败露,对她和儿子都不好。再者,为这种事去杀一个小姑娘实在没必要,如果再让赵玉贤知道,母子间便要产生嫌隙了。 “那第二个办法呢?”陈蓉问。 陈拓笑了笑,“这第二个办法,我去向皇上请旨赐婚,让猛儿娶叶知瑾。如此一来,既断了玉贤的念想,又让猛儿娶了妻,两全其美。” 陈蓉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弟弟,你这办法不错,只是……只是那叶敏才……” 陈拓大手一挥,“大姐不必多虑,猛儿不是皇子,娶妻不用看对方家世,只要人品好就行。我瞧叶知瑾不错,嫁给猛儿合适。至于叶敏,不搭理他就是。” “好,就按弟弟说的办。”陈蓉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二人了却心事,又聊了会儿家常,陈拓才起身告辞。 陈拓临走前对陈蓉道:“大姐放心,我这就去找皇上请旨。” 入夜,御书房烛火仍亮着,赵康坐在龙案后批阅奏折。 魏通进来禀报,“皇上,成王来了。” “叫他进来。”赵康并未抬头。 赵渐石走进御书房,在龙案前站定,也不行礼,“皇上找我?” “嗯。”赵康放下手中奏折,抬起头,“你可知朕为何连夜召你进宫?” “不知。”赵渐石答得简单。 赵康手捻胡须笑了笑,“呵呵,陈拓白日来找朕,说了件有趣的事,朕觉得你应该想听。” “何事?” “陈拓请旨,让朕给陈猛赐婚。呵呵……”赵康笑得一脸神秘,“你猜陈拓瞧上了谁?” “谁?”赵渐石表情不变。 “他看上了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赵康说完盯着赵渐石,眼里充满玩味。 赵渐石眸光微动,“皇上,叶知瑾不能嫁给陈猛。” “哦?”赵康眼一亮,“为何?陈拓是中南军统领,替陈猛请旨赐婚合情合理。朕没理由拒绝。” “我要叶知瑾引出河道案幕后之人,她现在不能成亲。待我找到幕后之人,她给嫁谁都行。”赵渐石语气平静。 赵康捻胡须手一顿,怒道:“臭小子,朕还没老,你在胡说什么?河道案和一个小丫头有何关系?” “皇上,你若不嫌麻烦,我这就说与你听……” “停,停,停,”赵康赶紧摆手打断赵渐石,“你说有关就有关,但你要帮朕想个理由回了陈拓。” 赵渐石毫不犹豫,开口便道:“这还不简单,把叶敏才官降九品不就行了。” 赵康一瞪眼,刚想开口骂人,忽又停住。随即放声大笑,“哈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赵康伸手指着赵渐石,连连摇头,“你呀,你呀,你让朕说你什么好?哈哈……” 赵康笑得前仰后合,赵渐石不为所动,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赵康终于笑够了,“把叶敏才降到九品,陈猛还怎么娶叶敏才女儿?他若敢娶,陈拓岂不被人笑死。亏你想出来。哈哈……”赵康说着又忍不住笑出声。 “叶敏才无甚才能,本就不该做从二品。”赵渐石淡淡道。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去吧。”赵康连连摆手。 第八十一章 两个人情 度芳院,屋里已经熄了灯。 叶知瑾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帐顶,叶文志的话仍回响在耳旁。 赵玉贤竟然会来这一出,真是飞来横祸。皇家浑水不能趟,刚刚解决了赵炫业,现在又冒出来个赵玉贤,真是防不胜防。 叶知瑾轻轻叹了口气,但愿是她猜错了。 李贵妃不想让她嫁给赵炫业,皇后也不会同意赵玉贤娶她。李贵妃都明白的道理,皇后又岂会不懂。况且赵玉贤还是嫡出。 但赵玉贤是个书呆子,皇后会不会看在母子情份因而妥协?叶知瑾翻了个身,只觉心中烦躁。 “咚!咚!”两声,窗户被轻轻敲响。叶知瑾愣了愣,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咚!咚!”窗户又轻轻响了两下。 叶知瑾披衣下床,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叶小姐,王爷要见您。”罗臾站在窗外朝叶知瑾行礼。 赵渐石?叶知瑾眨眨眼。这么晚了,赵渐石为何找她? “现在?”叶知瑾问。 “是,王爷让我带小姐过去。” “我去更衣。”叶知瑾不再多说,赵渐石真是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 叶知瑾换好衣裳。罗臾揽住叶知瑾跃出窗口,一路飞驰。叶知瑾只觉耳旁风声呼呼,头晕眼花。 罗臾很快落进一座不起眼小院,放开叶知瑾道:“叶小姐,王爷在屋里,请。”说完一闪身隐入黑暗。 叶知瑾四下瞧了瞧,小院内一片漆黑,只有身前屋里亮着灯。叶知瑾走到屋前,推开门。 屋内桌上燃着一枝蜡烛,稍显昏暗。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圆桌,四张凳。桌上托盘里倒扣着四只青玉茶盏,黑釉茶壶摆在一旁。 叶知瑾确定这里不是成王府,罗臾轻功再好,也不可能这么快到成王府。 赵渐石见叶知瑾站在门口不动,指了指桌旁凳子,“坐。” 叶知瑾看了眼端坐桌前的赵渐石,走到赵渐石对面坐下。 赵渐石翻开两只青玉茶盏,拿起黑釉茶壶往茶盏里蓄水。袖口云纹在烛光下泛着金光。 “王爷找我何事?”叶知瑾问。 赵渐石没说话,放下茶壶,将一只茶盏推到叶知瑾面前。 “谢谢。”叶知瑾端起茶抿了一口 “叶知瑾,有人要向你提亲。”赵渐石冷不防开口。 叶知瑾手一抖,一滴水酒到桌面。叶知瑾放下茶盏,轻咳一声,“咳,是二皇子?” 赵渐石眉毛动了动。“为何是赵玉贤,而不是别人?” “文志说他去崇光书院打听我。” 赵渐石不语,叶知瑾在赵渐石眼里看见自己,低下头,屋内陷入沉默。 一丝风悄悄钻进屋内,烛火微微摇摆。叶知瑾看着地面两个晃动的身影慢慢靠近,又忽然分开。好像她在躲避赵渐石,赵渐石也好像在刻意避开她。 “不是赵玉贤。”赵渐石道。 叶知瑾一愣,疑惑地抬起头,“不是他是谁?” 四目相对,赵渐石撇开眼,“你想嫁给赵玉贤?” “不想。”叶知瑾答得干脆。 赵渐石心里舒服了些,“是陈猛。” “陈猛!?”叶知瑾眨眨眼,正在想谁是陈猛。 “陈拓嫡子,陈猛。”赵渐石补充道。 叶知瑾呆住了,怎么又扯到陈拓身上了? “如果陈拓去侯府提亲,我想叶敏才应该很高兴。”赵渐石语气带上嘲讽。 叶知瑾端起了茶喝了一口,“不行,我不能嫁给陈猛。” “为何?陈拓是中南军统领,嫁给陈猛,你是高攀。” 叶知瑾回过神,冷下脸看着赵渐石,“王爷大半夜找我,就为此事?” “怎么?陈拓提亲不重要?”赵渐石眼睛盯着叶知瑾,不放过叶知瑾脸上一丝一毫表情。 叶知瑾沉默。 赵渐石说的对,嫁给陈猛,她是高攀。想与中南将军府结亲的人家如过江之鲫,叶敏才当然也是其中之一。如果陈拓去侯府提亲,她一时还真想不出该怎么办。 “陈拓白天已经替陈猛向皇上请旨赐婚。”赵渐石忽然又抛出一句。 “什么?!”叶知瑾瞪大眼,她这回真坐不住了。陈拓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这么快去请旨?如果皇帝下旨赐婚,她真是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叶知瑾焦急起来,忽然看见对面气定神闲的赵渐石,一愣。 叶知瑾咬了咬牙,站起身不情不愿朝赵渐石行了一礼,“请王爷帮我。” 见叶知瑾终于不再端架子,赵渐石心情很好。这女人总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他就要看叶知瑾到底能撑到几时。 “哦?我为何要帮你?”赵渐石心情不错看着叶知瑾。他并未没发现,他现在与叶知瑾说话,早已不再自称本王。 叶知瑾直起身,小心看了眼赵渐石,低低道:“王爷已经救了我两次,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一回。就当小女子再欠王爷一个人情。” 赵渐石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女人还是那样,又开始自称小女子了。 叶知瑾也愣了愣。赵渐石从来都冷着张脸,除了茶楼那次,今日是第二次看见赵渐石笑了。 “可以帮你。记好,你欠我三个人情。”赵渐石觉得逗弄的差不多,开口应下。 随即又想,他为何要逗叶知瑾,好像哪里不对。 叶知瑾心中一喜,赶紧行礼道谢,“多谢王爷,王爷对小女子大恩,小女子铭记于心。” 说罢又小心翼翼朝赵渐石伸出两根手指,“王……王爷,我欠你两个人情,不是三个。我第一次在大清山提醒过你,已经两清了。” 赵渐石一噎,很想把叶知瑾提过来拍上两巴掌,“叶知瑾,你在和我讨价还价吗?” “不不不,”叶知瑾赶紧摇头,“小女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想把话清楚。” 叶知瑾继续放低姿态。她现在求人帮忙,不敢得罪赵渐石。 “行了,”赵渐石不想再继续纠缠到底几个人情,“我打听到一些浮光锦的事。” 浮光锦?!叶知瑾赶紧坐回凳子。对于亲事,她更关心浮光锦。“王爷请讲。” “消息不多,听闻北越人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一块丢失的浮光锦。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找的浮光锦被人剪成了多块,陈拓手里那块只是其中之一。” 叶知瑾心中一跳,那些裁过的浮光锦果然来自北越。 “王爷,其实我也有两块浮光锦,和陈拓手里的一样。” 叶知瑾决定告诉赵渐石她有浮光锦。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应该信任赵渐石。 “哦?!你也有浮光锦?”这回轮到赵渐石惊讶了。 “嗯。”叶知瑾点点头,把浮光锦来历说了一遍。 赵渐石蹙眉沉默半晌,“你有浮光锦的事不能传出去。我会派人去查袁娘和茗雪母亲身份。至于陈拓手里那块浮光锦……我会想办法。” 第八十二章 一举两得 再一次头晕眼花后,叶知瑾又回到度芳院屋里。 重新躺上床,叶知瑾安心睡去。 她没问赵渐石会如何解决陈拓请旨赐婚。赵渐石既然答应,她无需担心。 叶知瑾并未没发觉,她现在对赵渐石已经卸去所有防备。或者说,她完全信任赵渐石。 两天后,承德侯府发生了件大事,这件事足以让侯府上下震动。叶敏才由从二品被贬为九品。 今日早朝,有御史弹劾叶敏才。说叶敏才在礼部当差期间,欺上瞒下,行事荒唐。御史拿出许多叶敏才有违章程的证据,参叶敏才德不配位,不配做从二品官员。 叶敏才被参的一头雾水。朝中官员行事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为何御史只参他不参别人? 叶敏才站在金銮殿里惶惶不安,吓得冷汗直流,不停用眼角去瞟李延。他希望李延能帮他说两句。 可惜李延并未开口,曹元更是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叶敏才这才发现,两位丞相,六部尚书,竟没一个人帮他。 赵康看完御史呈上的奏折,将奏折扔到叶敏才面前,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叶敏才。 赵康当即下旨,说叶敏才尸位素餐,有负圣恩,贬叶敏才为兵部九品军籍令。 下了朝,叶敏才如丧家之犬跑回侯府。皇帝贬他官职,并未削去他爵位,他还有些庆幸。 叶敏才一头扎进祥福院,老夫吓了一跳。叶敏才端起桌上凉茶一口喝光,喘了半天气才将今日之事说完整。 听叶敏才讲完,老夫人也慌了手脚。前几日他们还沉浸在叶敏才升官喜悦里,谁知今日却迎来晴空惊雷。 老夫人最近腿脚不好,拄着拐杖颤颤微微走到叶敏才身边,哆嗦着嘴问:“敏……敏才,你是不是得罪人了?皇上为何突然降罪于你?” “儿子平日怕得罪人,行事向来给别人留有余地。这次……这次也不知皇上到底怎么了。”叶敏才心烦意乱回道。 说完又端起老夫的茶一饮而尽,抹了下嘴,“母亲,此事来的蹊跷,御史不会无缘无参儿子。回来路上,儿子一直在想,莫不是有人惹皇上不快,才牵连到儿子。” “那最近可有人惹皇上不快?”老夫人赶紧问。 “没有。近来朝中只有两件事,一是会试,二是陈拓进京。” 老夫人拄着拐杖又慢慢走回椅子坐下。 “会试已经结束,一切顺利。你在礼部办差也算尽心,不是这件事。”老夫人摇头道。 “可陈拓进京更与儿子无关。儿子也就上次去将军府赴宴与陈拓见了一面。那次有许多人都去了将军府,皇上若因陈拓牵连儿子,没理由只贬儿子一人。” 老夫点点头,“你的确与陈拓没往来。即便陈拓引皇上不快,也牵连不到你。你再想想可有其它事情?” 叶敏才认真想了想,仍旧摇头,“没有,御史弹劾儿子都是过去的事。皇上肯定不会因此类小事发落儿子,一定有其它原因。” 屋内又沉默下来。 半晌,叶敏才又一脸无奈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子不但被贬为九品,还……还……唉!” “还什么?” “儿子被贬去兵部做军籍令,在正德手下当差。”叶敏才垂头丧气道。 老夫人无力靠回椅子。叶敏才过去高高在上,将叶正德踩在脚下。如今庶子却成了嫡子的上司,这份屈辱…… 老夫人闭起眼。 叶知瑾听闻叶敏才被贬也吃了一惊。她开始以为叶敏才做错事触怒皇上才遭贬,想想又觉不对。 叶敏才并无实权,做什么也影响不了朝局。叶敏才平日为官谨慎,皇帝应该不会注意到他。 叶知瑾想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这件事肯定是赵渐石所为。 前天夜里,赵渐石答应帮她不嫁给陈猛,她并未问赵渐石会怎么做。原来赵渐石用的是贬叶敏才官位的办法。 叶知瑾有些哭笑不得。 赵渐石这手看似简单,效果却很好。叶敏才被贬成九品,陈拓不可能再来提亲,否则会被人当成笑柄。即便皇后为了自家面子也不会同意。 而且赵康只贬了叶敏才官位,并未拒绝陈拓请旨,也给陈拓留了面子。赵渐石这手既不让皇上为难,又帮了她,可谓一举两得。 正阳宫内,“噗!”一声,陈拓捏碎手中茶盏,“呯!”将碎茶盏扔到地上。 “皇上到底什么意思?!”陈拓脸色铁青坐在陈蓉对面,脸上刀疤不停抖动。 陈蓉朝季嬷嬷使了个眼色。季嬷嬷赶紧收拾了碎片,领着一众宫人退到殿外。 陈蓉拉过陈拓的手,用帕子拭去陈拓掌心碎屑,“你别想太多,皇上并未拒绝赐婚,不过处罚叶敏才而已,并未针对你。” 陈拓放开手,“皇上虽未拒绝,却也未答应。我那日去请旨,皇上正在批阅奏折。皇上让我等等,我以为皇上忙,空下来便会下旨,谁知……唉。” 陈蓉也不知如何劝慰陈拓。赵康贬了叶敏才,她很高兴。至少赵玉贤无法再娶叶知瑾。 皇子娶九品官女儿,即便她不阻拦,赵康也不会答应。她与儿子的母子情算是保住了。 她的问题解决了,陈拓这里该怎么办? 赵康此举分明在婉拒陈拓。陈拓当年为赵康夺嫡出生入死,如今赵康却连赐婚这等小事也不答应,还耍手段戏弄陈拓,的确让人气恼。 眼下叶敏才已贬为九品官。莫说赵玉贤,陈拓也不好再去请旨赐婚。堂堂中南军统领嫡子娶一个九品官女儿为妻,还不成了众人眼里大笑话。 陈蓉又拉过陈拓的手,轻轻拍了拍,“弟弟莫急,京中有不少好人家,姐姐定会替猛儿寻个满意的姑娘。” 想了想又道:“姐姐这里有几个人选,你且听听。刑部尚书张建堂嫡孙女张静瑶。右相曹元嫡孙女曹曼莲。还有一个兵部尚书黄兆全嫡孙女黄思卉。张静瑶已经及笄,曹曼莲和黄思卉还要再等两年。但没关系,你若看上,咱们可以先把亲事定下。” 陈拓缓了神色,闷声道:“多谢大姐,弟弟都记下了。容弟弟回去再想想。” “嗯,这就好。”陈蓉勉强笑笑。陈拓一时半会儿气消不了,她也只能先等等。 第八十三章 不要脸了 五月初二,殿试。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考一场,只考策论一项。 一百四十二名学子今日将决出三甲。一甲前三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赐进士。三甲赐同进士。 寒窗十载,三甲入仕,成功与否,今日在此一举。 殿试正在如火如荼进行。叶敏才此刻却在侯府书房内喝得酩酊大醉。 从礼部调到吏部,屁股还未坐热,转眼被贬到兵部。贡院那里再忙,此刻也与他无关。 叶敏才坐在桌前两眼发直。桌上杯盘碗碟零星散落,喝光的酒壶东倒西歪。 叶敏才端起酒盏,打了个酒嗝,“呃……五品以下没资格上朝,没资格。哈哈……”笑罢将酒一饮而尽。 “咚!”叶敏才重重放下酒盏,拿起酒壶给空酒盏斟酒。手摇摇晃晃,酒一半倒进酒盏,一半洒在桌上。 叶敏才放下酒壶,盯着酒盏自言自语,“朝……朝登天子堂,暮……暮为田舍郎,呵呵……这话说的就是我。哈哈……”又端起酒一口喝干。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刘嬷嬷扶着老夫人走进来。 叶敏才醉熏熏看了眼老夫人,并未如往常那样起身行礼,大着舌头道:“母……母亲来啦。” 刘嬷嬷关上书房门,老夫人走到叶敏才身旁坐下,“敏才,你在做什么?喝酒就能把官位喝回来了?” 叶敏才闻言笑了笑,端起酒又喝了一口,“不……不喝,官……官也回不来呀,呵呵……” 老夫人不动声色将酒盏推到一旁,“敏才,你现在不能自暴自弃,应该想办法把官位找回来。” “找回来?!”叶敏才愣了愣,随即又笑了,“皇……皇上下的旨,儿子……儿子怎么找?” “你难道忘了知瑾?”老夫人提醒道。 “知瑾?”叶敏才一时没反应过来,“知瑾一个丫头,能……能有什么用?” 老夫人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叶敏才胳膊,“你忘了?知瑾与四皇子有婚约。” 叶敏伸手够酒盏的动作一顿,缩回手。“母亲此话何意?” 老夫人凑近叶敏才,小声道:“李贵妃前些日给知瑾送过东西,李贵妃若肯帮你吹吹枕头风,此事并非没有转机。” 叶敏才又打了酒嗝,酒也醒了不少。对,他怎么把叶知瑾给忘了。李贵妃若肯帮他,他还有机会。 叶敏才忙对老夫人道:“儿子这就去找知瑾。” 老夫人点点头,“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要一试。成不成都比你坐在这儿喝酒强。” 叶敏才站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教训的是,儿子这就去。”说完抬脚要走。 “哎,你等等,”老夫叫住叶敏才,“你收拾收拾再去,别吓着她。” 度芳院屋内,叶知瑾坐在桌前,手拄下巴看着桌上两块浮光锦发愣。赵渐石说浮光锦来自北越,她这几日一直琢磨浮光锦到底有何秘密。 白色浮光锦无甚特别,上好锦缎,手感顺滑。只有锦上那些黑色纹路比较奇怪,歪歪扭扭,非花非鸟,正反都有。纹路并非后描上去,而是当初织锦时一并织入。 叶知瑾正在发愣,冬儿挑帘进屋,“姑娘,李婆子说,侯爷朝度芳院来了。” 叶知瑾回过神,“把东西收好。” 冬儿拿起桌上浮光锦进了里屋。 叶知瑾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等叶敏才进门。 叶敏才走进屋,叶知瑾行礼,“父亲。” 叶敏才点点头,走到桌旁坐下,对叶知瑾道:“过来坐吧。” 叶知瑾依言坐到叶敏才对面。叶知瑾此时才发现敏才好像梳洗过,长裳也换了件新的。只是身上仍散出淡淡酒味,眼睛也通红。 叶敏才被皇帝贬为九品军籍令,想来如今定很落魄,借酒浇愁也是情理中。 一想到赵渐石竟让皇帝送叶敏才去给叶正德当差,叶知瑾就想笑。赵渐石平日看着一本正经,其实也一肚子坏水。折腾叶敏才不够,还要借机耍上一回。 “不知父亲找女儿何事?”叶知瑾见叶敏才半天不开口,主动问道。 “知瑾,为父……”叶敏才嘴巴动了动,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度芳院之前光顾了激动,却忘了该如何向女儿开口。 他是父亲,如今要求自己女儿帮忙,实在难以启齿。叶敏才憋红了脸。他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现在离开好像也晚了。 叶知瑾见叶敏才一脸窘迫,欲言又止,大概猜到叶敏才来意,“听闻父亲被皇上贬了官,不知父亲因何触怒皇上?” 既然叶敏才不好意思开口,她只好替叶敏开口,顺带戳一戳叶敏才伤口。 可惜叶知瑾有些小看叶敏才舔舐伤口的能力。听叶知瑾主动提起遭贬一事,叶敏才非但未觉得伤口痛,反倒松了口气。 “知瑾,为父的确遭贬。你……你能不能去找李贵妃,让李贵妃帮忙问问皇上,为父到底哪里做错了。” 叶敏才心一横,来都来了,为了官位,面子不面子先放一边再说。 叶知瑾闻言只觉胸中作呕。她的确想看叶敏才窘迫,却没想到她的好父亲为了官位竟将父亲尊严、文人风骨全部抛诸脑后。 “父亲为何觉得李贵妃会帮女儿?”叶知瑾明知故问。她想看叶敏才到底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叶敏才此刻脸比喝过酒更红。叶知瑾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难回答。如果当着叶知瑾面说想利用婚约一事请李贵妃帮忙,他往后在叶知瑾面前哪还有父亲威严。 叶敏才咬牙,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知瑾,你与四皇子有婚约,听闻李贵妃还给你送过东西,说明李贵妃对你不错。你去找她,她应该会帮你。” 话一出口,叶敏才反倒放松下来。脸已经没了,事情总要解决。 叶知瑾笑了,“李贵妃的确送过女儿东西。如果父亲一定要女儿去,女儿可以一试。但李贵妃愿不愿意见女儿,愿不愿意帮女儿,女儿就不知道了。” 叶敏才此刻如坐针毡,感觉再也呆不下去,站起身道:“如此你便多多费心,为父先走了。” 叶敏才落荒而逃,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叶敏才竟让她去找李贵妃帮忙,真是异想天开。李贵妃杀她的心都有,又怎么会帮她? 叶敏才并不知道她已将信物还给李贵妃,如果知道,叶敏才怕会气疯。 不过她现在的确想见李贵妃,但不是为了叶敏才。有件事非常重要,她不能让李贵妃得逞。 第八十四章 为你着想 夜里,天空下起雨。京城别院,雨水将青黑色湖山石洗刷得一尘不染。 屋内点着蜡烛,白衣男子戴着虎皮面具坐在椅上。身前黑衣人单膝跪地正在禀报。 “主子,属下得到消息,叶敏才被贬前两天,陈拓曾向皇上请旨赐婚,想让陈猛娶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 “哦?这有何说法?”男子声音低沉。 “主子,属下觉得此事太过凑巧。陈拓刚去请旨,叶敏才随即遭贬,属下猜皇帝可能不同意这门亲事。” 男子点头,“有理。” 黑衣人又道:“关于这个叶知瑾叶大小姐,属下还有所发现。” “什么发现?” “叶知瑾有两个大丫鬟,一个叫茗雪,一个叫春儿,这二人都与陆同和朱贵有关。” “哦?!”虎皮面具后,男子眼里闪过一道光,“接着说。” “是。茗雪原是陆府庶女,是陆同的侄女。春儿父亲叫王栋,《北风图》原是王栋所有。” “原来如此。”男子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朱贵和陆同已被流放,叶知瑾那里不着急。你们最近要多留意陈拓。” “是。” 流华宫寝殿。李贵妃看着手中拜帖冷笑出声,“哼,这个死丫头真是不怕死,竟还敢来见本宫。” “那娘娘见不见?”明香问。 “见,为何不见。本宫不见,她还以为本宫怕了她。这死丫头三番两次招惹本宫,本宫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真以为本宫这个贵妃是泥捏的。” 五月初五,端阳节。 叶知瑾一早便带上宝蓁赶往皇宫。她今日要去见李贵妃。孙四赶车经过贡院门前,街上挤满人。 今日殿试放榜,学子们翘首以盼,脸上写满紧张。十载寒窗,能否金榜提名,就看即将贴出的榜文上是否有自己名子。 下人伸长脖子挤在人群里,盼望自家公子能一举高中,他们也好回去多得些赏钱。 孙四赶着马车走走停停,好容易穿过拥挤人群朝皇宫驶去。马车停在宫门口,守门太监早已得了吩咐,直接领叶知瑾前往流华宫。 叶知瑾走进流华宫大殿,见李贵妃正坐在椅上等她。 叶知瑾上前行礼,“臣女参见贵妃娘娘。”不管李贵妃对她如何,礼仪不能出错。 “起来吧,来人,看坐。” 叶知瑾见李贵妃这会儿态度也还算好,竟还让她坐。就是不知道她一会将事情说出来,李贵妃是否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谢贵妃娘娘。”叶知瑾依言落坐。 见叶知瑾坐下,李贵妃懒洋洋问道:“说吧,找本宫何事?” 叶知瑾看了看周围,李贵妃朝明香点点头,明香带人退到殿外。 “现在可以说了吧?”李贵妃道。 叶知瑾微微点头,“臣女此番前来,是来帮娘娘的。” “帮我?!呵呵……”李贵妃笑了。随即笑容一收,挑起眼角,面露杀气。 “哼!本宫真不明白,叶敏才那窝囊废怎会生出你这么个不怕死的?你帮本宫?哼,叶知瑾,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你若再敢招惹本宫,本宫宁愿被皇上责罚,也要先杀了你!” 李贵妃凶神恶煞,叶知瑾镇定自若,“娘娘息怒,臣女知道娘娘不喜欢臣女,臣女此来的确是为了帮娘娘,又怎敢招惹娘娘。” 李贵妃吐出口气,“快说,别和本宫兜圈子。若是为了叶敏才,那就算了,本宫没兴趣。” 李贵妃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忌惮叶知瑾。为了拿回信物,她得罪皇后,与李素华反目,却还不好发作。 叶知瑾这丫头看着安安静静,做出来的事却让人头疼。这丫头今日忽然主动跑来,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娘娘放心,臣女此来不为父亲,臣女为了四皇子妃而来。”叶知瑾道。 “你想做什么?”李贵妃闻言立即坐直身子,一脸紧张盯着叶知瑾。就因为想拿回信物,她吃了大亏。现在一提到赵炫业亲事她就紧张。 叶知瑾见李贵妃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笑了笑,“娘娘不必紧张,臣女只想告诉您一件事。” “何事?”李贵妃并未放松,眼睛仍盯着叶知瑾。 “臣女想告诉娘娘,四皇子想娶谁都行,只有一个人不行。” “谁?” “花瑛。”叶知瑾说出两个字。 李贵妃心一跳,随即问:“为何?” 花瑛是花景峰嫡女。花景峰手握十万长佑军,赵炫业娶妃,花瑛是首选。她已经想好如何让赵康答应亲事,这两天正准备去提。 “花瑛是花景峰嫡女,自幼习武,巾帼不让须眉,的确是皇子妃上佳人选。但花瑛有个弱点。”叶知瑾道。 “什么弱点?”李贵妃手心微微冒汗。为了儿子,她千挑万选才选中花瑛,希望叶知瑾说的弱点不是大问题。 “花瑛常年习武,少时伤了身子,大夫说她很难诞下子嗣。”叶知瑾不紧不慢道。 李贵妃大惊,“你怎么知道?” “娘娘,您莫不是忘了臣女同成王殿下……”叶知瑾顿了顿,羞涩一笑,“花显与成王情同手足,臣女知道有何奇怪?” 李贵妃将信将疑,“此话当真?叶知瑾,你要欺骗本宫,本宫定饶不了你。” 叶知瑾站起身,朝李贵妃行了一礼,“是真是假,娘娘派人去打听打听便知。但此事隐密,想来娘娘打听也需花些时日。臣女将花瑛的事和盘托出,还请娘娘不要声张。” 李贵妃仍旧不信,“叶知瑾,你为何如此好心?本宫不相信你。” “臣女是否好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一旦选错人,后悔晚矣。娘娘曾在侯夫人一事上帮过臣女,臣女也该对娘娘回报一二。” “你……”李贵妃一噎。叶知瑾竟还敢提李素华。 “臣女告退。”叶知瑾不待李贵妃发作,行礼离开大殿。 叶知瑾出了流华宫,顺着宫道往宫门走。 她告诉李贵妃的话半真半假。花瑛的确伤过身子,但这几年得一位圣手医治,已经痊愈。此事十分隐密,花家更是藏得密不透风。 上一世,花瑛最后嫁给了赵炫业。这一世,她绝不能让花家再绑上李贵妃。李贵妃生性多疑,肯定会派人去打听,而打听的结果……叶知瑾笑了笑。 事情办妥,叶知瑾心情不错,出宫坐上马车回府。 第八十五章 状元游街 马车离开皇宫,还未到贡院门口便已经走不动,街上的人比来之前更多。没办法,孙四只能将马车停在路旁。 马车里,宝蓁问叶知瑾:“小姐,咱们能不能换条路?” 叶知瑾摇头,“不行,回府必须经过贡院这条街,先等等吧。” 正在此时,叶知瑾听车外有人高呼,“喂!快看!状元骑马过来啦!” 状元?叶知瑾一愣。对了,今日殿试放榜,三甲已出,这会儿正是状元游街,难怪这么多人。 车外欢呼声越来越大,锣鼓声越来越响。 叶知瑾听到马车外有妇人说话,“哎呀!这状元可真俊呀!要能做我女婿就好了。” “李家婶子,你做梦了吧?状元是殿试头名,往后要做大官的,就你那闺女?哈哈……”有人大声嘲笑妇人。 “叮叮咣咣,”锣鼓声喧天,人群欢呼声此起彼伏。叶知瑾知道,状元已经到她马车附近了。 宝蓁没见过状元游街,心中好奇,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叶知瑾顺着宝蓁挑起的车帘也向外看了一眼。只一眼,叶知瑾如坠冰窖,整个人僵住了。 叶知瑾全身开始发抖,嘴唇失去血色不停哆嗦。漂亮的脸扭曲成一个奇怪形状。 阳光透过车帘一角落在叶知瑾身上现出一个光点,光点在叶知瑾身上慢慢移动,冰冻叶知瑾身体每一寸。 冷汗从叶知瑾后背涌向额头,“啪嗒啪嗒”大滴落下,打湿衣襟。体内的血涌向脑门,阵阵眩晕仿佛又将叶知瑾推进黑暗深渊。 叶知瑾视线渐渐模糊,眼前出现大团白雾。一片白茫中,她忽然听到冬儿的声音,“姑娘,快跑!” 她转头去找冬儿,正对人陌生男人的脸。男人盯着她,“怎么,你想往哪儿跑?” 浓雾散尽,她看见自己胸口插着一柄剑,摊开双手,鲜红的血正从指缝中滴落。 “冬儿,冬儿……”叶知瑾张大嘴,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想逃,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一双手忽然紧紧握住叶知瑾。叶知瑾顺着手看去,宝蓁的脸模模糊糊,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外面不是在游街吗?她为何什么都听不见?周围为何这么冷,这么静? “小姐!”听到了,她终于听到宝蓁的声音了。 “啊!”叶知瑾大叫一声躬下身,张大嘴,好像要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通通呕出来。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宝蓁焦急地抚着叶知瑾后背。 “咳……咳……”叶知瑾连咳几声,直起身大口喘气,“我没事,我没事……” 叶知瑾定了定神,又看向车外。 人群喧闹,状元郎身披红花,身姿挺拔。骑在一匹白马上朝她缓缓走来。 是他,没错,就是他。状元郎就是那个陌生男人。 找到了,终于找到杀她的陌生男人了。两年后,她会嫁给此人,而此人最后却杀了她。叶知瑾手捂胸口不停喘气。 “哗!”人群发出更大的欢呼声,有人大声道:“恭喜许公子!恭喜许公子!” “临增兄连中三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恭喜!恭喜!”道贺声不停传来。 宝蓁见叶知瑾模样不好,放下车帘,不让叶知瑾再看。 “宝蓁,让我再看看。”叶知瑾道。 “不要,外面人多,小姐别看了。”宝蓁用身体挡住车帘。 叶知瑾深吸口气,用帕子按了按额头脸颊,帕子立即湿透。 许公子、临增兄、连中三元。看来这位状元郎就是赵渐石说的许临增、北方才子,也是许清茹的大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终于明白袁娘为何提醒她不要在人前展露双面三异绣,因为双面三异绣会给她带来灾祸。 她嫁给了许临增,所以会教许清茹双面三异绣。她主动归还李贵妃信物,因为她要嫁给许临增。 许清茹为双面三异绣接近她,其实真正想要双面三异的是许临增。当许清茹学会双面三异绣,许临增就可以杀她了。 能将他们三人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双面三异绣。 马车外依旧喧闹,叶知瑾渐渐恢复平静。 许临增为何要双面三异绣?许清茹学会双面三异绣后,许临增为何要迫不及待杀她?双面三异绣只是一种刺绣方法,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酒楼二层,紫衣青年负手站在窗前看着下方人潮汹涌街道。 花显笑着凑上前,“今年状元游街真热闹。也难怪,许临增连中三元,这在大康可不多见,也不愧他才子之名。” 赵渐石没说话,目光落在不远处一辆马车,那是承德侯府的马车。 车帘挑起一角,里面伸出一只手,衣袖花样是叶知瑾丫鬟的,原来叶知瑾在马车里。 突然,赵渐石眸光一凝,眼里射出寒光。 与此同时,叶知瑾马车忽然动了。马儿前蹄腾空,长嘶一声。“扑通!”孙四被掀下马车。 马儿前蹄落地,拉着车厢撒开四蹄向拥挤的人群冲去。热闹的街道顿时乱做一团。“乒乒乓乓!”马儿横冲直撞,人群发出惊呼,惨叫声连连。 车厢里,叶知瑾毫无防备,“嗵!”一声,整个人撞上车壁,叶知瑾顿觉全身像散了架。 宝蓁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叶知瑾,“小姐莫怕,奴婢保护您。” 马儿发了疯在街道上狂奔,将看热闹人群冲得七零八落。路边小贩摊位被撞倒,瓜果蔬菜撒了一地,行人抱头鼠窜。 不消片刻,原本熙攘的街道一片狼籍。 混乱中,一匹白马忽然跃出人群,左冲右突,灵巧避开路人,朝叶知瑾马车追去。 马上人面润如玉,身披红花。正是今年状元郎许临增。 眼见白马即将追上叶知瑾马车。忽然,“呯!”一声巨响,惊马撞上一辆横在路中间推车。 “嘶……!”马儿长嘶一声,后蹄高高扬起,将身后车厢抛向空中。 车厢里,叶知瑾跌出宝蓁怀抱,顺着大敞的车门掉了出去。 千钧一发,许临增从马背上腾空跃起,飞快朝叶知瑾掠去。 第八十六章 抢先一步 叶知瑾从空中坠落,如断了线的风筝。许临增已跃到叶知瑾身下,手眼看触到叶知瑾衣角,许临增脸上露出了笑。 电光石火间,一道紫色身影横空出世,流星闪电般接住叶知瑾,掠过许临增。 赵渐石抱紧怀中叶知瑾在空中旋转,车厢碎片如漫天花雨围在二人身旁不停飞舞。 叶知瑾感觉自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脸紧紧贴住那人胸口。即便隔着冰凉的衣裳,她也能触碰到对方炽热的胸膛。 “扑通!扑通!”,有力的心跳响在叶知瑾耳旁。顺着脸颊、脖颈撞进心里,一下又一下,安抚她的不安。 叶知瑾不由闭上眼,安静地靠在对方怀中,任由对方带她上天入地。 她忽然不想离开这个怀抱,不想离开这个臂弯。仿佛留在这里就能避开世间所有纷扰,再不用面对外面的狂风大雨。这里有久违的安静与温暖,她想在这里安安静静躲上一会儿。 然而美好的东西总很短暂,那双臂膀还是放开了她。 叶知瑾慢慢睁开眼,正对上赵渐石那双深邃的凤眸。赵渐石正一动不动注视着她,而她也情不自禁凝望许久,直到感觉自己脸颊慢慢发烫。 赵渐石!怎么又是他?叶知瑾在赵渐石眼里看见自己羞红的脸,忙瞥开眼,慌乱站到地上。 “多谢王爷。”叶知瑾匆匆行了一礼。第一次,她声音里露出了慌张。 赵渐石放下叶知瑾,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依旧身披红花,身姿挺拔的状元郎许临增。二人之间隔着散落一地的车厢碎片。不远处一条黑影放下宝蓁,闪身不见。 许临增神色从容,踏过满地碎片向赵渐石行礼,“见过成王。” “嗯。”赵渐石微微点点头,转身对叶知瑾道:“走吧,我送你。” “是,多谢王爷。”叶知瑾赶紧低头跟上赵渐石,眼角余光扫了眼许临增。 看着前面两人离去的背影,许临增眼里闪着意味不明。 “许公子,没事吧?”有人赶来问道。 许临增微微一笑,“没事,我们走吧。” 花显手中拿着一个铁蒺藜走来,对叶知瑾道:“这个,马身上找到的。” “花世子,你说这是从我马身上找到的?”叶知瑾瞪大眼。 花显笑了笑,露出招牌酒窝,“是。叶小姐,为何我每次见你,你都有麻烦?” 叶知瑾有些尴尬,“呵呵……巧合,巧合。” 又问:“花世子,你知道谁用这个射我的马吗?” 花显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人跑得太快,没追上。” 禇雷此时赶着马车过来,“吁!”马车停在三人身旁。 赵渐石看了眼叶知瑾,“上车。”说完率先钻进马车。 花显做了请的手势,“叶小姐,请。” 叶知瑾不好意思点点头。宝蓁已经来到叶知瑾身旁,扶叶知瑾上了马车。 叶知瑾钻进马车,看见赵渐石坐在位子中间,只好寻了赵渐石对面坐下。 马车很宽敞,花显上车后坐在赵渐石身旁。 “驾!”禇雷甩了下鞭,马车动了。 马车里,赵渐石表情冷淡,一言不发。叶知瑾也低着头不说话。花显好奇地上下打量叶知瑾。 “叶小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花显忽然道。 叶知瑾抬起头,“花世子请讲。” “大清山那帮黑衣人,想必你已经知道谁派去的了。” 叶知瑾点头,“是。” “那今日为何还有人射你的马?” “不知道,花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我虽不知什么人射你的马,但有两件事叶小姐应该留意。一、谁知道你今天出门。二、为何选这个时候射你的马?” “多谢花世子。”叶知瑾道谢。花显说的她刚刚已经想过,暂时未想到什么。 “不必,算来我与叶小姐也是旧识,就当朋友帮忙了。”花显不在意道。 朋友?叶知瑾疑惑地看了眼赵渐石。赵渐石好像没听到二人说话,眼睛仍看着车外。 “叶小姐,你将朱贵和陆同送进大牢,帮了二哥的忙。大清山是我出手相救,今日又发现有人射你的马,你又该怎么报答我呢?”花显笑的一脸得意,娃娃脸上酒窝深陷。 叶知瑾眨眨眼,看了花显半晌,忽然露出一个笑。“花世子,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进宫吗?” 花显摇头,“不知道。” 叶知瑾唇边闪过一丝狡黠,“你妹妹的病好了吗?” 花显一愣,随即脸色大变,脸上酒窝也没了,结结巴巴问叶知瑾:“你……你说什么?” 赵渐石终于转头看向叶知瑾,眼中露出诧异。 叶知瑾脸上笑容不变,“李贵妃想让花瑛做四皇子妃,我想你和花将军都不愿意。我刚才去见过李贵妃,她现在应该不这么想了。” “你……”花显还要追问,马车忽然停了,车外传来禇雷的声音,“王爷,承德侯府到了。” 叶知瑾起身朝二人行了一礼,又对花显微微一笑,“花世子,你这个朋友不错,后会有期。”说完下了马车。 马车里,花显半天说不出话,半晌才问赵渐石:“二哥,她……她怎么会知道花瑛的事?” 赵渐石没说话。 “二哥,这丫头太奇怪了,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赵渐石瞥了眼花显,“你不是要回报吗?她已经给你了。” “我……” 成王府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引来侯府一阵骚动。守门小厮老远看见成王府马车驶来,赶紧跑进府内向叶敏才禀报。 叶敏才急急忙忙赶往府门,叶芊芊和叶姝艳得到消息也赶了出来。开玩笑,成王是什么人,成王比皇子还难请,现在居然来了侯府。 侯府所有人赶到府门前,瞪大眼睛,紧盯垂着车帘的成王府马车。 车帘一挑,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下车,不是成王,竟然是叶知瑾!所有人都愣了。 叶敏才揉了揉眼睛,没错,的确是他女儿。 叶知瑾下车后,诸雷一提马缰,“驾!”马头拨转,马车又离开了侯府,所有人连赵渐石影子都未见到。 第八十七章 英雄救美 叶知瑾脚步从容走上府门前石阶,朝一脸惊疑的叶敏才行礼,“父亲为何在这里?” 叶敏才回过神,指着离去的马车结结巴巴道:“是……是成王送你回来的?” “是。”叶知瑾神色不变。 “成王为何会送你?”叶敏才瞪大眼。 “路上马惊了,成王恰巧路过,送女儿回来。”叶知瑾说得轻巧,听到的人可没那么淡定。 叶芊芊嫉妒的小火苗“蹭蹭”往上蹿,尖着嗓子问叶知瑾:“大姐姐,成王殿下为何无缘无故送你?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成王会送叶知瑾,定然是叶知瑾对成王使了手段,勾引成王。 叶姝艳也问:“是呀,大姐姐,成王殿下从不接近女子,他为何会送你?” 面对几人接二连三盘问,叶知瑾有些不耐烦,“马受惊时恰逢状元游街,这会儿衙门的人还在。你们如果不信,现在去看来得及。” 说完自顾自抬脚跨进门槛。 “知瑾,”叶敏才在叶知瑾身后唤道,“你随我来。” 叶知瑾跟叶敏才来到书房。 书房门关上,叶敏才问:“知瑾,说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成王为何会送你?” “女儿刚才说了,路上马受惊,成王恰巧经过,送女儿回来,街上很多人都亲眼所见。” 叶敏才仍有些狐疑,但叶知瑾说得言之凿凿,他也不再追问。成王不认识叶知瑾,或许就是个巧合。 “你今天有没有见到李贵妃?”叶敏才问道。他现在最关心这个,成王不成王先放一边。 “见到了,不过女儿刚开口,李贵就拒绝了,还把女儿赶出了流华宫。”叶知瑾说得一本正经。 “赶出了流华宫?”叶敏才一愣,随即大失所望。 “父亲,您若没别的事,女儿先回院子了。” 叶敏才摆摆手,不再说话。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快步走进屋,她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好好理一理。 马受惊后,她掉出车厢,她那会儿并不担心受伤。即便没有赵渐石,罗臾和裴衡也会救她,宝蓁就是罗臾救下的。 冬儿帮叶知瑾更衣,叶知瑾换了衣裳,走到桌前坐下。花显说的两点很对,一、谁知道她今日出门?二、为何选在状元游街时射马? 叶知瑾心中一动,起身走到窗前,唤了声,“罗臾。” 罗臾飘落窗前,“叶小姐。” “罗臾,我猜有人盯着侯府,或是盯着我。王爷不是要找人吗?你可以四处看看。” 罗臾点头,“好,我这就去。”说完一闪身没了人影。 叶知瑾又走回桌前坐下,端起冬儿上的茶抿了一口。 第一个问题解决了。第二个问题,为何要选在状元游街时射她的马呢? 马车当时停在路边,突然受惊跑了出去,撞到小车才停下,她掉出车厢,被赵渐石接住。 想到被赵渐石抱在怀里,叶知瑾又开始脸颊发烫。她赶紧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不该有的东西赶走,现在不能胡思乱想。 叶知瑾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 今日出门去皇宫,贡院那时尚未发榜,也没人射她的马。为何等她出宫回府时才有人射马? 还有,马跑出去时,许临增为何要追来?她这一世与许临增素未谋面,许临增为何要救她? 许临增为了双面三异绣可以毫不犹豫杀了她和冬儿,会大发善心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吗? 不会。叶知瑾用力攥紧手指。 那许临增为何要出手救她?如果不是赵渐石…… “蹭!”叶知瑾忽然站起身,心抑制不住狂跳,身上不由阵阵发寒。 她知道了,她知道许临增为何来救她。英雄救美!许临增要用这老掉牙的把戏接近她! 许清茹接近她失败后,许临增只好亲自出马。许临增先派人射她的马,再来个当众英雄救美。对!一定是这样! 叶知瑾用力握紧拳头。她不知道上一世如何认识的许临增,零碎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或许上一世许临增也用了同样的手段来接近她。 状元郎当街救美,美人以身相许,怎么听都是一段佳话。 叶知瑾在屋里走了几步。许临增样貌好,才学出众,又是状元郎。如果许临增上一世曾英雄救美,她完全有可能以身相许。 上一世,皇后选绣品,她并未隐藏自己会双面三异绣。许临增发现她会双面三异绣,一早便有计划,有步骤来接近她。但这一世她并未展露双面三异绣,许临增为何仍不放过她? “许临增!”叶知瑾咬紧牙关。 叶知瑾在度芳院思索如何对付许临增时,外面许临增的事没传开,赵渐石英雄救美的事却传开了。 闲雨居内,青衣书生走到桌旁,问在坐三人:“哎!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其中一人问。 “我刚从贡院那儿过来,你们不知道,今日成王殿下当街救了位姑娘。” “你胡说什么?成王殿下不近女色,你是不是听错了?”另一人道。 “什么听错!本公子亲眼所见!”青衣书生伸手指着自己眼睛,“当时那姑娘掉出车厢,成王殿下当街出手相救。” “真的?!” “当然是真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岂能有假?” “哎呀,成王殿下也会救姑娘,这倒新鲜,想来那姑娘一定很美。” “谁说不是呢,我看见那姑娘了,的确很美。”青衣公子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哎,成王殿下救了哪家小姐?”旁边一桌有人听到青衣公子的话,凑上前问。 青衣公子挠了挠头,“我想想……哎,想起来了,承德侯府的小姐,好像叫叶知瑾。” 中南将军府。 “啪!”,陈莹莹将手中茶盏砸向地面,咬牙骂道:“叶知瑾这个贱人,竟然去勾引成王,真不要脸!” 陈莹莹生气当然有她的理由,因为她也喜欢赵渐石。 她三年前来京探望皇后,在宫里偶遇赵渐石,当时就被赵渐石吸引住了。 陈拓近来给她说亲,她全部拒绝。在她心里,包括皇子在内,这世上没一个男人比得上赵渐石。样貌、身份、地位,无论哪一点,赵渐石都是最完美的夫君人选。 她一直觉得只有她才能嫁给赵渐石。她是将军嫡女,样貌好,家世好,现在又被了封郡主,除了她还有谁能配得上赵渐石。 丫鬟刚刚告诉她赵渐石当街救了叶知瑾,救的还是她最讨厌的人,她怎能不生气。 “小姐,听说成王殿下还送叶小姐回了府。”报信的丫鬟又来了一句。 “够了!”陈莹莹大吼。丫鬟吓得赶紧跑了出去。 “叶……知……瑾”,陈莹莹咬牙。 第八十八章 不停追问 皇宫。赵渐石走进养心殿,圣手翁同从赵康手上拔下最后一根针。 “如何?”赵渐石问。 翁同摇头,“不太好。” “嗯,你去吧。” 翁同背起药箱离开养心殿。 赵康笑着放下袖子,“你不用急,朕没那么快死。” 赵渐石冷着脸道:“皇上,翁同说你不能太劳累,你身上的毒……” 赵康摆手打断,“朕知道,朕知道,你父亲当年虽然伤重,若非这毒,也不会那么早走。朕侥幸逃过一劫,也只是中毒比你父亲轻些。赵义那厮真是处心积虑,竟让刺客在剑上抹毒……算了,不说这个,有翁同在,朕还能多活几年。” “皇上……” 赵渐石刚要开口,又被赵康打断,“臭小子,朕今日听到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消息?” “朕听闻你救了个姑娘,可有此事?” “有。”赵渐石点头。 “那姑娘是谁?”赵康眼一亮,凑到赵渐石身前盯着赵渐石脸问。 “叶知瑾。”赵渐石答得干脆。 “怎么又是她?”赵康皱了皱眉,又盯着赵渐石问:“臭小子,给朕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如果是,朕即刻给你下旨赐婚!” “不是。”赵渐石仍旧面无表情。 赵康盯着赵渐石看了半晌,无奈叹了口气,“唉……算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朕不管了。” 正阳宫,陈拓坐在陈蓉对面,“大姐,我来的路上听说成王救了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陈蓉点点头,“嗯,我也听说了。” “成王何时愿意管闲事了?”陈拓问。 “不知道,赵渐石向来行事古怪。除了皇上和太后,没人了解他。” 陈拓摸了摸脸上刀疤,转了话题,“大姐,皇上为何还不立太子?他的身体……” “嘘!”陈蓉赶紧竖起一根手指抵住嘴唇,又看了眼季嬷嬷。季嬷嬷赶紧领人退到殿外。 陈蓉小声道:“此事不可声张,皇上一直以为我不知道。赵义当年派刺客行刺,刺客剑上抹了毒,赵渊替皇上挡剑,并非死于伤重,而是死于中毒。皇上虽只划破了皮,却也中了毒,皇上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说到此处,陈蓉摇了摇头。 陈拓也放低声音,“那皇上更应该早立太子。天和是嫡长子,皇上为何迟迟不立?” 陈蓉叹了口气,“唉,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到。我与他相处多年,还是看不透。” 陈拓重重放下茶盏,“不行,大姐,我们要想办法,让皇上尽快立天和做太子。” 天黑了,赵渐石回到成王府。走进书房,刚换好衣服,余太妃推门进来。 赵渐石赶紧迎前两步,“母妃,您怎么来了?” 余太妃笑着将莲子羹放到桌上,“来,快喝了。” 赵渐石端起莲子羹,一口气喝光。 余太妃拉赵渐石坐下,不说话,看着赵渐石笑。 赵渐被笑的莫名其妙,“母妃,您怎么了?” 余太妃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听闻你今日救了个姑娘,可有此事?” 赵渐石无奈,刚被皇帝问,现在又被母亲问,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是。路过,顺手救了。” “哦?!那你救了哪家姑娘?母妃可认识?”余太妃追问。 “承德侯府,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 “叶……知……瑾……”余太妃想了想,忽然眼一亮,“可是绣品被送去观月台的那个叶知瑾?” “是。” 余太妃眼角鱼尾纹裂得更开,“渐石,你觉得叶小姐怎样?” “什么怎样?”赵渐石一脸茫然。 余太妃板起脸,“跟母妃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叶小姐有意?” “没有。” “没有?!你从不多管闲事,今日却去救姑娘,想骗谁?” 赵渐石无奈道:“母妃想多了,儿子真的只是路过。” 余太妃看了赵渐石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唉,你也十九了,母妃本不想问你的事,不过你也该为自己想想,还有你父亲……”余太妃喉头哽咽,没再说下去。 赵渐石起身蹲到余太妃膝盖前,拉住余太妃的手,“母妃,儿子让您操心了。” 送走余太妃,赵渐石坐到桌案前,拿起公文翻了翻,只觉心绪不宁。 放下公文,赵渐石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 窗外天空清冷,漆黑中偶尔闪过几点星光,好像少女眨动的杏仁眼。赵渐石深吸口气,关上窗,走回桌案前坐下,又拿起公文。 窗户被轻轻响了,叶知瑾打开窗,罗臾闪身进屋。 “叶小姐,我在府里转了几圈,并未发现有其他人。府外倒有几人隐在暗处。” 叶知瑾点点头,和她想的一样,有人在盯着侯府。他们很小心,不进府,只守在外面。 “叶小姐,我还要向王爷禀报,告辞。”罗臾行礼闪身离开。 端阳节一过,昼长夜短,天气更加暖。 叶知瑾正在屋里看珍儿巧儿的绣品,冬儿走进来,“姑娘,二小姐来了。” 叶知瑾愣了愣,她从不与叶芊芊来往,叶芊芊来做什么? 思虑间,叶芊芊已经走进屋,四处看了看,“大姐姐屋里真是今非昔比了。” “祖母给的。”叶知瑾语气一如过往平淡。 “是呀!祖母最疼你。” “二妹妹找我何事?”叶知瑾不想与叶芊芊兜圈子。 叶芊芊走到桌边坐下,“大姐姐,你能帮妹妹个忙吗?” “什么忙?” “如今府里也只有大姐姐能同父亲说上话。妹妹想请大姐姐帮忙,让父亲同意我去相府看母亲。” 叶芊芊现在很着急,她只比叶知瑾小几个月,明年也要及笄。母亲不在,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她的亲事怎么办? 她想嫁给皇子,母亲不替她张罗怎么嫁?而叶知瑾最近越来越顺风顺水,尤其昨日从成王马车里下来那一幕,差点刺瞎她眼睛。 如果叶知瑾嫁给了成王,她该怎么办?她绝不能在亲事上输给叶知瑾。 “二妹妹太高看我了,二妹妹还是自己去找父亲吧。”叶知瑾道。 “大姐姐是不肯帮妹妹吗?” “不是不肯,是帮不了。”叶知瑾不温不火。 “你……”叶芊芊咬了咬牙。来之前,她想过叶知瑾可能不会帮她,没想到叶知瑾竟拒绝得如此干脆。 冬儿忽然又挑帘进来禀报,“姑娘,侯爷请您过去。” 叶知瑾站起身,“二妹妹,父亲找我,我便不留你了。” 第八十九章 侯府来客 叶知瑾走进叶敏才书房,见叶敏才正在屋内踱步。 “父亲。”叶知瑾行礼。 叶敏才让叶知瑾坐下,问:“知瑾,你可认识状元郎许临增?” 叶知瑾心里颤了颤,“父亲何出此言?女儿乃闺格女子,怎会认识外男?” 叶敏才连忙摆手,“为父不是那个意思。刚才许公子登门,说昨日因他游街,让你的马受惊。今日特意来赔礼。” 赔礼?叶知瑾心中冷笑,许临增昨日未曾得手,今日贼心不死才来的吧。她实在不明白,她这一世从未展露过双面三异绣,许临增为何仍会盯上她。 “他还说了什么?”叶知瑾问叶敏才。 “别的倒也没说什么。他说他妹妹喜欢刺绣,听闻你刺绣好,想让妹妹来向你请教。” 叶知瑾心中暗想:许临增还真是契而不舍,不达目的不罢休。 “父亲可曾答应?”叶知瑾问。 “没有。你若不愿意,为父也不好勉强。不过……”叶敏才顿了顿,“不过许公子是皇上亲点的状元郎,你与他妹妹往来并无不妥。” 叶知瑾闻言心生鄙夷。李贵妃那里行不通,叶敏才这是又开始打许临增主意了?许临增即将以状元身份入仕,无论被皇帝封什么官,都比叶敏才这个九品官大。 叶知瑾想了想,对叶敏才道:“父亲应该知道,女儿不擅与人来往。许公子妹妹若喜欢刺绣,女儿可以引荐曼莲表妹给她。” “好,你看着办。”叶敏才点点头。他才没心意管女儿间这些小事。他如今只想尽快找回官位。许临增即将入仕,与许临增来往并无害处。 第二日,叶知瑾让冬儿给曹曼莲送去帖子,说明日去曹府。 冬儿走后没多久,春儿走进屋,“小姐,侯府来客人了。” “嗯,”叶知瑾应了声,并未在意。侯府来什么客都与她无关。 叶知瑾见春儿站着没动,好像还有话要说,问:“谁来了?” “二夫人娘家大哥来了。说是从江南过来,给二夫人带了好多东西,府门外马车都停满了。” 姜薇的大哥?叶知瑾想了想,姜家是商贾,姜薇的大哥应该也是商人。 “父亲和二叔可曾相见?”叶知瑾问。 “没有,侯爷和二老爷都没去,二夫人在亲自接待。” “知道了,你去吧。” 金羽院内厅内。 姜薇满脸笑容看着坐在椅子上中年男人,“大哥能来京城真好,父亲母亲身体可好?” 中年男人体态较胖,一身华丽衣服也未遮住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脸上堆满肉,笑起来眼睛只有一条缝。此人便是姜薇的娘家大哥,姜洵。 姜洵用帕子擦了擦脸上汗,笑道:“父亲母亲身体很好,他们也很想你。我此次进京是为了米铺的事,也顺便给你捎些东西。” “大哥要留在京城吗?要不要住府里?”姜薇问。 “不用,咱们家在京城有院子,来之前已经叫人收拾了。我会在京城逗留一阵,待事情办完再回江南。” “那太好了,大哥在京城,妹妹可以经常去找你说话。”姜薇很高兴。 姜洵听出不对,“怎么了?妹妹,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对了,为何不见妹夫?我还给他带了东西。” 正说着,屋帘一挑,叶姝艳跑了进来,“舅舅。” “哎呀,姝艳呀!”姜洵赶紧应了声,眼睛又眯成一条缝,“哎呀,几年不见,姝艳成大姑娘了。快来,看舅舅给你带了什么。” 姜洵示意下人打开地上两只木箱。 箱子打开,一只箱子里堆满首饰。手镯、发钗、耳坠。金的、银的、玉的,玲琅满目。另一个箱子里装满各种衣裳料子,全是上好苏绣。 “姝艳,这都是舅舅从江南给你带来的。首饰是江南最好的珠宝阁做的,每件都是独一份。这些料子也是最新的,你留着慢慢做衣裳。”姜洵笑眯眯道。 叶姝艳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舅舅。” “哎,不用谢,不用谢,”姜洵摆手,“这不算什么,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告诉舅舅,舅舅回头再派人给你送来。” 姜薇对叶姝艳道:“姝艳,把东西抬走吧。” “哦。”叶姝艳应了声,跟在抬箱子下人身后出了屋。 叶姝艳走后,姜洵瞧出姜薇神色不对,“妹妹,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瞧你脸色不大好。” 姜薇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于是大致把绿蕊的事说了一遍。 听姜薇说完,姜洵沉默半晌,“妹妹,你做的的确有些过,你往后打算怎么办?难道就和妹夫一直僵下去?” 姜薇又叹了口气,“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叶彭安现在和我撕破脸,根本不来金羽院。” 姜洵想了想,“妹妹,要不咱们多给那绿蕊些银子,让她离开妹夫。” 姜薇摇头,“叶彭安把绿蕊看得很紧,那院子我进都进不去。” 姜洵也叹了口气,“唉,你的事大哥也帮不上忙。大哥会在京城住一阵,你若有事,尽管差人来找大哥。” 姜薇点头,“知道了,多谢大哥。” 皇宫,金銮殿。 赵康坐在龙案后,背靠龙椅,脸隐在屏风阴影里。 赵康拿起手边奏折翻了翻,看向下方跪地几人问道:“你们都这样想吗?” 几人匍匐在地,齐声道:“臣等请皇上早立太子。” “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赵康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跪在最前面陈拓直起身,“皇上,储君乃国之根本,皇上虽龙体康健,也应早立太子。” “还请皇上早立太子。”陈拓身后几人齐声附和。 赵康放下奏折,“那依你们看,朕应该立谁?” 陈拓拱手,“大皇子乃嫡长子,册封太子顺天命、顺礼法、顺民意。还请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 “请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跪地几人又齐声道。 大殿内鸦雀无声。除了跪地几人,朝臣们全都屏住呼吸,低头垂手看着自己露在朝服外脚尖。 皇帝久不立太子,确实惹人猜疑。但自古圣心难测,尚未摸清皇帝心思,陈拓一众人便提出立赵天和为太子,确实太过冒进。 自古夺嫡何曾摆上过明面。即便赵天和贵为嫡长,皇帝也并非非立赵天和不可。况且皇帝眼下正值壮年,陈拓为何这般着急? 第九十章 事出有因 赵天和站在殿内,偷偷看了眼一旁赵炫业,心中暗自得意。他有舅舅帮忙,赵炫业拿什么和他争。 赵炫业眉头紧皱,攥紧袖中手。此刻心中有再多不甘,也只能一言不发。立储之事,轮不到他说话。 “朕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赵康又重复了一遍。 “皇上……”陈拓还要再说。 “陈拓,你在逼朕吗?”赵康声音依旧平静。 “臣不敢,”陈拓赶紧磕了个头,“皇上,大皇子今年二十有四,早已成家,大皇子德才兼备,理应立为太子。” 沉默。殿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陈拓太大胆,皇帝语气虽平静,显然已经动怒,陈拓此刻竟然还敢进言。 赵康靠在龙椅上身子动了动,脸埋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陈拓,你久居安州,难得来京城。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将军府,暂时不用回安州。退朝!” 赵康说完从龙椅上站起身,一甩袖转过屏风,离开了金銮殿。 赵康走后,朝臣们依旧没人敢动,金銮殿殿气氛诡异。皇帝让陈拓留在京城,是要幽禁陈拓吗?朝臣们心里心上八下。 右相曹元看了眼仍跪地上的陈拓,一转身,率先朝殿外走去。左相李延也看了眼陈拓,紧随曹元身后。 二位丞相走了,朝臣们才低着头陆陆续续离开金銮殿。 陈拓跪在地上久未起身。低着头,双拳紧握,骨节发出“咯咯”声,在空旷的金銮殿内回响。 陈拓脸色铁青看着地面,左眼下刀疤不停抽搐。他昨日特意邀几位同僚来将军府商议,今日一同上折奏请赵康立赵天和为太子。 他原以为以他的面子和地位,即便赵康不答应,他最多被赵康驳斥,或被赵康骂一顿。谁知赵康现在竟要幽禁他。 赵康先婉拒他替陈猛请旨赐婚,现在又不让他回安州,陈拓气得一拳砸向地面。“咚!”一声,吓得跪在身边几人抖若筛糠。 陈拓一言不发站起身。也不看其他几人,一撩衣摆,迈开大步,怒气冲冲走出金銮殿。 正阳宫。陈蓉听到太监传来的消息,惊地茶盏掉在地上。陈蓉慌忙更衣赶往御书房。 她知道陈拓今日会联合几位朝臣劝皇帝立赵天和为太子。 陈拓此举有两层用意,一为赵天和考虑,二为试探赵康到底如何想。她原以为赵康最多骂陈拓几句,谁知赵康竟要幽禁陈拓。幽禁中南军统领,此事非同小可。 陈蓉赶到御书房,被魏通拦下,“皇后娘娘,皇上吩咐,今日不见任何人,娘娘请回。” “魏通,本宫有急事要见皇上,你让开。”陈蓉怒道。 魏通没动,微微躬了躬身,“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转告娘娘,后宫不得干政。” 陈蓉表情一滞,心中更加不安。赵康连后宫不得干政的话都说了出来,看来事情比她想得更严重。 陈蓉回到正阳宫,吩咐季嬷嬷,“快,派人去将军府问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事情如此严重。” “是,娘娘。”季嬷嬷快步离开寝殿。 御书房内,赵渐石问赵康,“皇上,现在幽禁陈拓是否操之过急?” 赵康摇了摇头,“也不算急,陈拓的事迟早要解决。哼,他以为朕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安州做了什么。八万中南军,他竟敢私自扩军到十五万,他想做什么?军响不够,便在当地横征暴敛,与安州相邻几个县都受到影响,朕又岂能再继续放任他。” “可陈猛还在安州,现在动陈拓时机不好。”赵渐石道。 赵康叹了声,“唉,朕也知道时机不好。但陈拓和陈猛不会同来京城,如果这次再放陈拓回去,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何时。不如趁他此次犯上,留下他。” “皇上不能一直幽禁陈拓。要么杀,要么放,总要有个结果。皇上打算怎么做?”赵渐石问。 赵康轻轻摇了摇头,“看在陈老将军份上,朕不忍杀他,容朕再想想。” 晚间,叶知瑾窗户被敲响。叶知瑾打开窗,见罗臾递来一个罐子。叶知瑾狐疑接过罐子,“这是什么?” “叶小姐,这是新进贡品寒山雪芽。王爷说您喝茶品位太差,他给您送些来。”说完人影一闪没了踪影。 叶知瑾眨眨眼,随即怒上心头。赵渐石什么意思?什么叫她喝茶品位太差?赵渐石在嘲笑她吗? 叶知瑾抬手要扔了茶罐,手抬到一半又放下。赵渐石混蛋,茶叶又没错,寒山雪芽只有皇帝才能享用,她为何要和好茶过不去。 “呯!”叶知瑾憋气关上窗户。 屋顶,裴衡问罗臾:“王爷给叶小姐送了什么?” “茶叶。” “茶叶?”裴衡想了想,忽然来了精神,“哎,罗臾,你有没有发现王爷近来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 “我说,你还是不是女人?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快说,别磨磨蹭蹭。”罗臾不耐烦道。 “你不觉得王爷对叶小姐很不一样吗?”裴衡问。 “不觉得。” “状元游街那天,你明明能救下叶小姐,王爷却抢先出手,王爷今日又给叶小姐送茶叶,你真没觉出什么?” “裴衡,我劝你最好别胡思乱想,若被王爷知道,你等着受罚吧。” 天光放亮,叶知瑾早早起身前去曹府。守门下人已经得了姜薇吩咐,往后她出门不必阻拦。 马车到了曹府停下,下人领叶知瑾走进曹曼莲院子。 叶知瑾进屋见桌上摆了许多绷面,有完成的绣品,也有的绣了一半。屋内两面墙上也挂了各式装裱好的绣品,看来曹曼莲的确痴迷刺绣。 曹曼莲见到叶知瑾并不热络,见礼落坐后语气淡淡,“不知表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她不喜欢叶知瑾,或者说有些嫉妒。 她自知样貌不佳,在京中贵女圈只能凭家世和刺绣立足。而叶知瑾不但生得美,刺绣更是一绝,她两样都比不上。 听闻成王前几日曾救了叶知瑾,她更加不快。虽然成王不是她能宵想,但同为女子,天生嫉妒心却有。 第九十一章 祸水东引 叶知瑾好像并未留意曹曼莲态度冷淡,微笑道:“表妹,我今日特意来给你送东西。”说完示意冬儿和宝蓁抬东西上前。 叶知瑾伸手揭去覆盖在东西上红绸。曹曼莲看到红绸下东西一愣,双面三异绣牡丹!叶知瑾竟然拿来了双面三异绣牡丹,曹曼莲眼睛粘在绣品上再也无法挪开。 “你……你从哪儿得来的?”曹曼莲结巴道。 叶知瑾微微一笑,“李贵妃送的,我猜表妹喜欢,所以拿来送你。” 曹曼莲眼睛仍未离开绣品,“李贵妃为何送你如此贵重之物?” 陈莹莹拿走绣品后,她伤心了许久。原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双面三异绣牡丹,谁知叶知瑾又拿了回来。 “我帮了李贵妃一个忙,她送我的,难道表妹不想要?”叶知瑾问。 “要,当然要。”曹曼莲脱口而出。 叶知瑾见曹曼莲眼睛又粘去绣品,接着道:“我拿到绣品后,仔细看了看,发现些门道,今日便与表妹一起探讨探讨如何?” 曹曼莲眼睛终于离开绣品,有些狐疑看着叶知瑾,“此话当真?” “当然。”叶知瑾伸手指向绣品上一处,“这里,我猜应该这么绣。”说完随手拿起桌上针线和绷面,飞快绣出一个图案。 曹曼莲眼睛一刻也未离开叶知瑾动作。待叶知瑾绣好,曹曼莲看着绷面吃惊道:“你……你怎么想到的?这地方我想了许久。” “我也看了许久,这绣品有许多地方看不明白,毕竟双面三异绣复杂。表妹不用急,绣品留给你慢慢参详。” “多谢表姐!”曹曼莲态度立刻热情不少,又想到什么,问:“表姐忽然送我如此贵重之物,是不是有条件?” 叶知瑾抿嘴,“表妹聪明,我的确有两个条件,但我相信表妹肯定能做到。” “表姐请讲。” “第一,不能说绣品是我送的。你为何会有双面三异绣牡丹,理由自己想。” “好。”曹曼莲立刻答应。 “第二,你要教一位叫许清茹的小姐刺绣,她是新晋状元郎许临增妹妹。” “为何要教她刺绣?”曹曼莲问。第一个要求她理解,第二个要求她就不明白了。 “没什么。许小姐想和我学刺绣,你知道我不喜欢与陌生人来往,父亲又不愿驳了状元郎面子,所以想请表妹教她。” 原来如此,曹曼莲点点头,“好,我教她。” 见曹曼莲态度转变,叶知瑾四下看了看,状似不经意问:“表妹,为何总不见小姑?她这些年不回府,祖母很担心。” 曹曼莲闻言脸色变了变,低下头。 叶知瑾隐隐有些猜测,“表妹,你若有事可以告诉我,我请祖母和父亲帮你。” 曹曼猛然抬起头,“没有,表姐,谢谢你送我绣品,我还有事,不送你了。” 曹曼莲下了逐客令,叶知瑾只得起身离开。但她对叶岚的好奇却越来越强烈。 叶知瑾走后,曹曼莲来到一间院子。 曹曼莲走进屋。屋内门窗紧闭,弥漫着药味。妇人闭着双目半靠在床上。消瘦腊黄的脸上印着几块青紫,形容憔悴。 曹曼莲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妇人露在被子外,瘦骨嶙峋的手,“母亲,您怎么样了?” 妇人睁开眼,看见是曹曼莲,浑浊的眼里露出些光,“曼莲,你来啦。”叶岚有气无力道。 “嗯。”曹曼莲点点头。 “曼莲,找母亲有事?”叶岚问。 曹曼莲沉默半晌,“母亲,今天知瑾表姐来了,她说外祖母很担心您。母亲,您不能再这样下去,要不我告诉表姐,让外祖母和舅舅来帮您。” “不行!”叶岚忽然急了,用力抓住曹曼莲的手,“千万不能告诉侯府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你如果告诉侯府的人,你就不是我女儿。”叶岚打断曹曼莲。 曹曼莲眼圈一红,“母亲……” 马车里,冬儿问叶知瑾:“姑娘为何把绣品给曹小姐?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双面三异绣。” “身外之物,再好也只是幅绣品。”叶知瑾不在意道。 把双面三异绣牡丹送给曹曼莲,她当然另有用意。 许临增兄妹正对她层层进逼,她现在不能与他们正面接触。为了了解许临增兄妹要双面三异绣的真正目的,又不能离他们太远。 曹曼莲痴迷刺绣,又对她有敌意,不如将许清茹引荐给曹曼莲,看许临增兄妹面对一心研习双面三异绣的曹曼莲会怎样。祸水东引,借机试探,有时也是个好办法。 故意告诉曹曼莲一些双面三异绣方法,无非让曹曼莲看到希望。曹曼莲越沉迷双面三异绣,许临增兄妹便越在意曹曼莲。 双面三异绣极其复杂,若无人指点,曹曼莲想自己学会只是痴心妄想。在这世上,除非她亲手教曹曼莲,否则曹曼莲一辈子也学不会。 将军府正厅,陈拓端起桌上酒一饮而尽。 副将严奎站在桌前,“皇上幽禁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拓没说话,拿起桌上酒壶将酒盏斟满,端起酒又一饮而尽。 严奎有些急,“将军,中南军需要您亲自坐镇,如今少将军一人在安州,属下担心有变。” 陈拓看了眼严奎,转了转手中酒盏,冷笑一声,“哼,想困住我可没那么容易。别着急,猛儿那里应付得来。咱们先等等,看大姐怎么说。” 陈蓉此刻正与季嬷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赵康一连几天不见她,她有些慌。 “娘娘,皇上忽然幽禁将军,老奴总觉得事有蹊跷。”季嬷嬷道。 陈蓉点点头,“没错,或许有其它原因。” 季嬷嬷压低声音,“皇上会不会因为安州的事,才……?” 陈蓉蹙眉,如果赵康因为私自扩军处罚陈拓,别说幽禁,即便杀了陈拓,陈拓也无话可说。皇帝历来最忌惮有兵权的臣子,私自扩军更是触了做皇帝的逆鳞。 “娘娘,现在怎么办?”季嬷嬷问。 “现在暂时没办法,弟弟不能出府,你多派人去将军府走走,如果弟弟有事,也好尽快商量。” “是,娘娘。” 第九十二章 许府设宴 五月十二,日长之至,日影短至,夏至。 度芳院屋外艳阳高照,叶知瑾躲在屋里。春儿端了小碗进来,“小姐,喝碗绿豆汤吧。” 叶知瑾接过碗,拿起勺,将绿豆汤小口小口送进口中。“春儿,外面热,你别出去。” 春儿摇头,“奴婢要给小姐准备午膳,不能偷懒。”说完又出了屋。 冬儿走进屋,和春儿打个照面。 冬儿对叶知瑾道:“姑娘,皇帝封状元许临增做兵部五品郎中,还赐了府邸。” 五品郎中?叶知瑾放下碗,许临增刚入仕就被封为五品,看来赵康的确很看中许临增。 “你从哪儿听来的?”叶知瑾问。 “外面都传遍了。我刚刚遇到孙四,他说许临增今日开府,府门前鞭炮声隔几条街都能听到。孙四说许临增今天请了许多人赴宴,侯爷也被请去了。” 叶敏才也被请去了?叶知瑾心中一动。 “三叔有没有去?”叶知瑾又问。 “没有,我刚才还看见到了三老爷。” “知道了,你去吧。” 叶敏才和叶正德同在侯府,许临增请九品叶敏才,却不请六品叶正德,意图不言自明。但她已将许清茹引荐给曹曼,许临增为何盯着自己不放? 叶知瑾暗暗叹了口气。许临增处心积虑,坚韧不拔,自己上一世一无所知,死在许临增手里也不怨。 许府门前。 许临增一身崭新官服,满面春风朝进门宾客一一拱手。 连中三元、五品郎中。许临增刚入仕便炙手可热,今日前来赴宴不乏朝中大员。 几十年前,大康也曾有人连中三元,京城也十分轰动。那人便是当今右相曹元。 叶敏才站在人群里,看着意气风发许临增心中感慨。自己当年也曾豪情万丈,满腔抱负。奈何官海跌宕沉浮,早已磨去他当初那份热忱。 收到许临增请帖,他十分意外。来到许府才觉后悔。曾经的同僚下属,如今谁都比他官大。 叶敏才进门后不想与人攀谈,正想寻一僻静位子坐下,忽听门外传来惊呼,“哎呀,二皇子来了,是二皇子。”随后又听到一声“哎,五皇子也来了。” 叶敏才心中一跳,许临增当真好大的面子,刚入仕便得两位皇子前来道贺。叶敏才忙跟众人一齐朝两位皇子行礼。 两位皇子并无架子,笑着与众人寒暄,进屋落坐。 人已到齐,酒宴正式开席。 酒过三巡,席间众人相谈甚欢,赵玉贤和赵锐轩与众人有说有笑。两人皆爱诗书,酒至一半,竟与众人行起酒令,宴厅内气氛更加热闹。 叶敏才埋头坐在角落,不与人交谈,正自顾小口喝着闷酒,忽然眼前一暗,有人坐在了他身旁。叶敏才抬起头,发现竟是许临增。 “哎呀,许大人,恭喜恭喜。”叶敏才忙放下酒盏,拱手道贺。 许临增笑着端起酒盏,“叶大人不必多礼,来,我敬叶大人一杯。” “不敢不敢,大人设宴,二位皇子亲临,大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叶敏才赶紧端起酒盏与许临增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许临增放下酒盏,微微一笑,“我初来乍到,不比叶大人久居京城,不知叶大人几位子女?” “下官有两女一子。” “哎呀,叶大人好福气。“许临增赞了声,又叹了口气,“许某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妹妹相依为命,羡慕叶大人举家和睦,儿女双全。” “哪里,哪里,许大人年轻有为,乃不世之才,娶妻生子早晚之事。以许大人才学品貌,肯定有很多人想与许大人结亲。”叶敏才恭维道。 “哈哈……,”许临增放声大笑,“多谢叶大人大人吉言。” 二人又饮了一杯,许临增才起身去找两位皇子。 酒宴结束前,叶敏才已先行离开。回到侯府后,叶敏才进书房换了身衣服。 叶敏才坐到椅上,顺手端起手边茶喝了一口,忽然又“呸,呸,呸”吐了出来。为何喝过许府茶水,忽然觉得自家茶味道不对。 叶敏才重重放下茶盏,站起身在屋里踱步。 走着走着,叶敏才忽然脚步一顿。对了,许临增今天说什么来着?说羡慕他,许临增为何要羡慕他?因为他有儿有女吗? 叶敏才心中一动,许临增今年十九,才华出众,前途无量。许临增尚未成亲,如果能与许临增…… 叶敏才忽而激动起来,拉开书房门朝祥福院走去。 祥福院屋内,老夫人靠在榻上心情烦闷。一来自己腿脚总不见好,二来也因叶敏才突然遭贬。 门帘一挑,叶敏才快步走了进来。 老夫人一愣,“敏才,你不是去赴宴了吗?为何回来这么早?” 叶敏才将屋内下人全赶了出去,凑到老夫人身旁小声道:“母亲,儿子有事与您商量。” “何事?”老夫人兴致不高。 “儿子今日去许府赴宴,二皇子和五皇子也已到了。许临增被皇帝被封了五品郎中,还赐了府邸。” “那又怎样?”老夫人依旧心不在焉。 “母亲,许临增今年十九,尚未娶妻,儿子想……”叶敏才话说一半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这才看向叶敏才,“你的意思是……?” “母亲,许临增前程似锦,迟早一飞冲天,儿子想,咱们应该抓住这机会。” 老夫人想了想,缓缓道:“这也是个办法。你如今很难再做回从二品,如果许临增仕途顺利,提点你一二并非不可。要不,咱们把芊芊嫁过去。芊芊比知瑾小几个月,明年也及笄了。” 叶敏才连连点头,“儿子也这么想。知瑾那里不能动,眼下只有芊芊合适。如今许临增风头正盛,不知有多少人在打他主意,咱们不能被别人捷足先登。” “你说得对,就是不知许临增意思如何?”老夫人道。 “母亲若没意见,儿子这去找许临增问问。” 老夫人又想了想,“嗯,事到如今,也只能一试。” 晚间,叶知瑾梳洗过后,正准备上床休息,“咚!咚!”两声,后窗忽然又被敲响。 叶知瑾打开窗,见罗臾站在窗外。 “有事?”叶知瑾问。 罗臾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递来, 叶知瑾接过锦盒,“这又是什么?” “叶小姐,这是新进贡品云窑茶具。王爷说您喝茶品味差,怕您用其它茶具糟蹋了寒山雪芽,特意送套茶具给您。”说完一闪身又没了人影。 叶知瑾愣了愣,怒从心头起。赵渐石这混蛋,一而再再而三说她品味差,到底什么意思? 叶知瑾忍住没将锦盒扔出窗外,关上窗离开窗前。既然赵渐石不稀罕好东西,她留下好了。 第九十三章 另寻他途 次日一早,叶敏才用罢早膳,匆忙赶去许府。许临增似乎早料到叶敏才会来,守门下人并未进府通禀,直接领叶敏才前往花厅。 叶敏才走进花厅,见许临增正在等他。忙上前行礼。 许临增叫住叶敏才,“叶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下人上完茶退出花厅,许临增朝叶敏才微微一笑,“天热,叶大人喝口茶慢慢说。” “是,是。”叶敏才此时才感觉满身是汗。 叶敏才端起茶喝了一口,感觉清爽不少,放下茶盏才问许临增:“听闻许大人尚未成亲?” “是。” “不知许大人可有心仪之人?”叶敏才小心问道。 “没有,不知叶大人有何见教?”许临增笑着问叶敏才。 叶敏才干咳两声,“咳,咳,许大人,下官有一女儿,名唤芊芊,生得貌美,不知许大人可愿一见?” 许临增看了叶敏才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叶大人为何只提次儿,却不提长女?” 叶敏才一愣,随即道:“并非下官不提长女,只因知瑾她……她已有婚约。” “哦?”许临增似乎有些意外,“不知叶大人长女许了哪户人家?” “这……”叶敏才面露为难。这要怎么回答?他总不能把李贵妃许诺的事告诉许临增吧。 叶敏想了想,“许大人,知瑾确有婚约,下官不敢欺瞒大人,还请许大人见谅。” 许临增意味深长看着叶敏才,叶敏才只觉浑身不自在。 半晌,许临增收回目光,不紧不慢道:“叶大人若想结亲,请将长女嫁与许某。” “啊?!”叶敏才愣了。他刚才已经说过叶知瑾有婚约,许临增为何仍不肯放弃? “许大人,不知……不知您为何要娶知瑾?”叶敏才问。 “呵呵……”许临增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叶大人不大了解您的长女呀。” “许大人此话怎讲?” “叶大人或许只知道你女儿刺绣好,却不知道你女儿才学也十分出众。” 才学?叶敏才眨眨眼。据他所知,叶知瑾的确能写个诗做个对,但也只普通官家女儿都会的东西,并不出色,更谈不上出众。 “叶大人知道吴山长出的对子吧?”许临增问叶敏才。 “知道。”叶敏才茫然点头。吴宗麟所出绝对早在京城传开,他当然看过。 “其实早在将军府宴请那日,您的长女便已对出了下联。”许临增道。 什么?!叶敏才大吃一惊。他从没听说有人对出下联,况且还是叶知瑾。 “许大人此话当真?”叶敏才将信将疑看着许临增。 “当真。二皇子亲耳听见叶知瑾对出下联,岂会有假。” 二皇子?叶敏才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不是在说叶知瑾吗?怎么又冒出来个赵玉贤。 “叶大小姐刺绣一绝,才学出众,样貌更无可挑剔。叶大人不将长女嫁给许某,是否想待价而沽?请恕许某提醒叶大人,大康历来看重官位品级,您虽是侯爷,如今不过区区九品,攀龙附凤的想法最好还是收一收。”许临增忽然收了笑容。 叶敏才赶紧起身行礼,“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 “既然如此,叶大人若诚心与许某结亲,便将大小姐嫁给许某,其他人就不必了。” “是,下官这就回去与母亲商量,还请许大人宽限两天。”叶敏才赶紧道。 “无妨,叶大人慢慢商量,许某可以等。来人,送叶大人。” 叶敏才回到侯府,急忙跑去祥福院。进屋便将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对老夫人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得心惊。许临增果然厉害,一句攀龙附凤,直接戳中了他们心思。 “敏才,你打算如何?”老夫人问。 叶敏才也拿不定主意。叶知瑾虽与赵炫业有婚约,到底八字没有一撇。 如果他现在还是从二品,与皇子结亲没问题。但他如今只是个九品官,即便叶知瑾有信物,李贵也有理由拒绝,皇子不可能娶九品官女儿。 如果现在放弃婚约,他又有些不甘心。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怎能说放就放。 叶敏才与老夫人正在举棋不定,此时度芳院却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说特殊,其实也不算特殊。说不特殊,来人身份又过于奇怪。 绿蕊走进屋,向叶知瑾行礼,“见过大小姐。”大康妾室地位低下,见到嫡小姐要行礼。 “绿姨娘免礼,请坐。” 叶知瑾见绿蕊眼窝深陷,面容憔悴,与上巳家宴那会儿判若两人。 冬儿说绿蕊来找她,她十分奇怪。她与二房从无来往,绿蕊是叶彭安小妾,为何来找她? “绿姨娘找我何事?”叶知瑾见绿蕊落坐,开口问道。 “大小姐,我自知来得唐突,但思来想去,也只有大小姐能帮我。”绿蕊说完抬头看着叶知瑾,眼里露出期待。 “绿姨娘言重。相信绿姨娘看得出,我在府里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姐,不知我能帮绿姨娘什么。”叶知瑾语气很淡。她不想参乎二房的事。 “我想求大小姐帮个忙。”绿蕊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玉镯放上桌。玉镯色泽暗淡,玉质下乘,做工粗糙。绿蕊却好像很珍惜。 “大小姐,我冒然登门,其实是秀竹让我来找您,还请大小姐莫要责怪。” “不会,你有话就说吧。”叶知瑾道。 绿蕊缓了缓,开口道:“我其实是江南吴县人,家中有父亲、母亲和大哥。我们一家四口靠几亩薄田为生。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过得下去。后来县里有一富户想买下我家田地,但富户出价太低,父亲不愿。富户见父亲不答应,便收买地痞毁了田里刚种下的秧苗。父亲前去理论,富户闭门不见。父亲去府衙告状,官府不接。父亲没办法,只得借了银子,重新买了秧苗。父亲怕再有人捣乱,日夜守在地头。但那些人还是来了。父亲在纠缠中被打伤,我和大哥赶到时,父亲已经……已经……” 说到此处,绿蕊落下两行眼泪。 第九十四章 绿蕊之托 叶知瑾没说话。 绿蕊一家遭遇或许每天都在发生。春儿父亲是秀才,茗雪是陆府庶女,他们都抵挡不住权贵欺压,更何况绿蕊一家农户。绿蕊不过是这世上另一个苦命人。 绿蕊抹了抹眼泪,接着说道:“父亲走后,家里只有大哥能下地,此时债主却来催债。为了尽快还债,大哥只能同意将地卖给富户。然而地卖了后,大哥只拿到一半银子。原来富户欺大哥不识字,在契约上动了手脚。大哥去官府告状,官府说大哥蓄意诬告,将大哥抓进大牢。母亲本就卧病在床,得知大哥下狱,再也没撑住,当晚就……” 绿蕊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叶知瑾觉得心里有些堵。 半晌,绿蕊用帕子拭去眼泪,勉强朝叶知瑾露出一个笑,“后来……” “后来,你大哥死在狱中,你只身来到京城,想为大哥伸冤。你告状无门,卖身为奴进了侯府。”叶知瑾道。 绿蕊怔了怔,苦笑道:“原来大小姐都知道。” 叶知瑾点点头,“我不仅知道你想替大哥申冤,我还知道那富户是二婶的人。” 绿蕊闻言止住眼泪,一脸惊讶看着叶知瑾。 叶知瑾脸色不好,“绿姨娘,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可曾想过二叔,二叔一直待你很好。” 绿蕊低下头,沉默良久才又抬起头,朝叶知瑾惨然一笑,“大小姐聪惠,秀竹说得对,只有大小姐能帮我。” 叶知瑾嘴唇紧抿不说话。 “二老爷的确待我很好,我此生无以为报。但为了父亲、母亲和大哥,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绿蕊有些激动。 “大小姐,我只求您帮我一个忙,请将这镯子交给一个人。”绿蕊说着又拿起玉镯递给叶知瑾。 叶知瑾没去接,“绿姨娘,我想你还是亲自交给那人比较好。” 绿蕊将玉镯放到桌上,从凳子上站起身给叶知瑾跪下,“绿蕊明白大小姐心意,可绿蕊心己死,还请大小姐帮我了了心愿。”说完倒头便拜。 叶知瑾示意冬儿扶起绿蕊。 绿蕊缓缓站起身,“大小姐,如果您以后遇到一个叫严奎的人,烦请将手镯交给他。就说……就说绿蕊对不起他。”说完掩面而泣。 叶知瑾胸口有些闷,看了绿蕊良久,终于轻轻吐出口气,“知道了,如果遇到严奎,我会将手镯交给他。” 绿蕊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叶知瑾却在那笑容里看到了解脱,看到如释重负,看到了落日晚霞最后那抹绚烂。叶知瑾觉得喉间发紧,但她什么都不能做。 绿蕊走之前又给叶知瑾行了一礼,“多谢大小姐,绿蕊愿大小姐一生平安顺遂。” 绿蕊走后,叶知瑾看着桌上旧手镯久久不语。 “姑娘,绿姨娘想做什么?”冬儿小声问。 叶知瑾眼圈微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里那两棵树轻声道:“心已死,谁也帮不了她。” 绿蕊死在当天夜里。没人知道她如何进的金羽院。下人天亮发现绿蕊时,绿蕊早已气绝。 绿蕊一身白衣,腰里扎着白色腰带跪在姜薇屋外。一头乌黑秀发梳得一丝不乱,一朵洁净的白娟花静静插在鬓角。 绿蕊跪在地上,脸上笑容诡异,黑血干涸在嘴角,膝下压着一块白布。咬破的食指指着白布上几个鲜红大字:姜薇,我在地下等你。 叶彭安当天夜里睡得极沉。报信的小厮摇晃了许久才将叶彭安唤醒。叶彭安醒后疯了般跑向金羽院。 金羽院内。 叶彭安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已经僵硬的绿蕊一动不动,眼睛空洞茫然地看着远处。 姜薇站在屋门口不敢上前。绿蕊服毒自尽与她无关,但绿蕊留下的白布却让她有口难辩。 叶彭安并未和过去一样同姜薇争吵,一言不发抱起绿蕊慢慢走出金羽院,走出侯府。 听完冬儿讲述,叶知瑾缓缓拿起绿蕊留下的那只旧玉镯。玉镯在叶知瑾眼前慢慢放大,渐渐模糊。 “叮!”一声,指甲滑过镯身,发出轻微声响,玉镯套上叶知瑾手腕。 叶知瑾起身走出屋,走出度芳院,来到花园。宝蓁撑开纸伞,挡住叶知瑾头顶炙热炎阳。 园中空无一人,花草树木皆低着头。知了隐在枝头百无聊赖“吱吱”呜叫,却驱不走夏日侯府死一般沉寂。 叶知瑾走到池塘边停下脚。玉盘大荷叶占满池塘,粉莲在簇绿中盛开。夏风吹动荷叶,绿蛙鼓起腮帮“呱呱”叫了两声,“扑通!“一声,纵身跃入池塘,圈圈涟漪推开一池浮萍。 叶知瑾静静看着塘面。绿蕊是否也如这池塘中无根浮萍,在尘世短暂飘浮,稍纵即逝。 涟漪渐渐消失,浮萍慢慢聚拢,池塘又恢复了平静。 叶知瑾驻足久久凝望。 她能救茗雪,因为茗雪想为父报仇。她能救春儿,因为春儿有父亲羁绊。但她救不了绿蕊。绿蕊自知此生无法替家人报仇,只能选择与他们团聚。 叶知瑾闭了闭眼:绿蕊,愿你来生不再做今世浮萍。 叶彭安回府已是两天后。叶彭安没去见老夫人,没见任何人。独自走进绿蕊屋子,关上门再没出来。 中南将军府。 陈莹莹撅着嘴对陈拓抱怨:“父亲,女儿不想回安州,女儿要留在京城。” 陈拓摸了摸陈莹莹的头,“你大哥还在安州,那里才是咱们的家。” “可是……”陈莹莹一脸不情愿。 “莹莹,父亲知道你心思。但成王不易结交,你明白吗?”陈拓道。 陈莹莹不好意思低下头,“皇上不让父亲出府,女儿走了,父亲何时才能回安州?” 陈拓笑了笑,脸上刀疤露出些许温柔,“放心,父亲很快就能回去。” “真的?” “真的。你先去找你大哥,父亲很快便到。” 陈莹莹出去后,严奎走进厅内抱拳,“将军,都准备好了。” 陈拓脸上笑容没了,刀疤微微抖动,身上散发出肃杀之气。“记着,一定要将莹莹送到猛儿身边。” “是,将军。”严奎拱手。 第九十五章 一朝解脱 承德侯府,老夫人站在绿蕊院中,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朝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上前敲了敲门,没有动静。 一天一夜,叶彭安一直没出来。 老夫人走到门前,略略提高了声音唤道:“彭安,开开门,母亲有话与你说。” 仍旧没动静。老夫人又朝刘嬷嬷点点头。 刘嬷嬷示意身旁下人。下人上前,“呯!”撞开门。屋内光线昏暗,叶彭安背对门坐在椅上一动不动。 “彭安!”老夫人又唤了声。 叶彭安仍旧没动。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进屋,看见叶彭安身前桌上摆着一套长裙,是绿蕊常穿的翠绿长裙。长裙摊在桌上,十分平整,顺滑的无一丝褶皱,好像被人不停摩挲过。 老夫人轻轻叹了声,“唉……彭安,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叶彭安没说话,眼珠动了动。 “母亲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不能总这样。自小到大,你想做什么,母亲都顺着你,你再这样下去,是想让母亲心疼死吗?”老夫人说着掉下泪来。 叶彭安终于转过头。老夫人一喜,忙问:“彭安,你怎么样?” 叶彭安神情木然摇了摇头,“母亲,儿子饿了。” 老夫人止住眼泪,连声道:“好,好,母亲这就叫人送吃的来。”老夫人放下心,叶彭安肯吃东西就好。 饭菜送来,叶彭安拿起筷,狼吞虎咽,很快将盘子里东西一扫而光。 “慢点,慢点,不够还有。”老夫人心疼地轻抚叶彭安后背。 叶彭安吃完放下碗筷,抹了抹嘴,“母亲,您回吧,儿子要睡了。”说完起身和衣躺到绿蕊床上,面朝里不再说话。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早已问过,绿蕊的确是服毒自尽,与姜薇无关。她无法责罚姜薇。 老夫人又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彭安,站起身,拄着拐杖慢慢离开屋子。 屋门关上,叶彭安睁开眼,眼泪滑出眼角,打湿软枕。叶彭安拉过被子蒙住头,被褥里传出低低抽噎声。 傍晚,京城忽然下起大雨,昏黄的天空阴沉沉的。大雨并未送来清凉,屋内反而更加闷热。 叶知瑾坐在屋内一动不动看着窗外滂沱大雨。从花园回来,她一直心神不宁。 “啪!”闪电划破天空,照得窗外亮如白昼,急雨打响窗棂。冬儿忙关上窗。 叶知瑾收回目光,看见春儿提了食盒走进屋。春儿摆好饭菜,叶知瑾端起碗。饭菜一如既往,叶知瑾却无甚味口。 大雨丝毫没有停的迹象,屋檐下水珠“嘀嘀嗒嗒”成串滴落。 叶知瑾草草用罢晚膳,早早梳洗躺上床。叶知瑾睡不着,叫来冬儿在床边陪她。 后半夜,叶知瑾睡得迷迷糊糊,忽然传来一声响雷震耳欲聋。叶知瑾被惊醒,睁开眼看见冬儿趴在床边。 “咚,咚,”大雨里,后窗被轻轻敲响,声音不甚清楚。“咚,咚,”窗户又响了两声。 叶知瑾推醒冬儿,“冬儿,去开窗。” 冬儿忙走到窗前打开窗,叶知瑾也披衣下床走到窗前。疾雨飘进屋里,打湿一小块地面。 罗臾身披蓑衣站在窗外,“叶小姐,金羽院出事了。”罗臾道。 “轰!”又一声响雷在度芳院上空炸响。 叶知瑾心里微微一颤,“出了什么事?” “叶彭安杀了姜薇。”罗臾简短道。 叶知瑾一惊,叶彭安杀了姜薇?从花园回来后,她一直心神不宁,果然出事了。 屋檐下,裴衡身披蓑衣站在罗臾身旁,看着身前落下的雨点小声道:“侯府很久没出事了,一出就是大事。” 罗臾看着大雨没说话。 裴衡轻轻吐出口气,“我刚才还奇怪,谁半夜提灯在雨里行走,跟过去才看清是叶彭安。” 罗臾仍未说话。 “我以为叶彭安去找姜薇理论,正打算离开,谁知却听到姜薇惨叫声。我从窗缝里看见姜薇胸口插了柄匕首,叶彭安满手是血站在姜薇对面。姜薇挣扎了几下,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裴衡接着道。 “叶彭安跑了?”罗臾终于开口。 “没有,叶彭安在姜薇尸体前站了会儿,坐到一旁椅子上再也没动。” 金羽院,姜薇屋外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打湿佩婵衣裳。佩婵哆哆嗦嗦伸出手,推开屋门。 刚刚姜薇屋里隐约传来动静,佩婵想来看看。她是姜薇贴身大丫鬟,姜薇有事,她必须过来。 “吱呀!”一声,佩婵轻轻推开屋门。屋内光线昏暗,桌上燃着一枝蜡烛。风一吹,烛火摇摇晃晃,透出几分可怖。 “夫人……”佩婵有些害怕,站在门外轻轻唤了声。 没有动静,佩婵小心翼翼走进屋。刚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姜薇胸口插着柄匕首倒在地上,身下血还在流淌。而叶彭安在一旁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姜薇一动不动。 佩婵眼一黑,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啊!啊!”佩婵身后忽然传来两声惊叫,跟进屋的两个丫鬟吓得花容失色。 “杀人啦!杀人啦!……”尖叫声划破雨幕,在金羽院回荡。 下人屋里陆陆继继亮起灯。下人打开门,朝外探头探脑,谁也不敢出来。 佩婵回过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哆嗦着嘴吩咐两名丫鬟,“你,快去祥福院。你,快去找侯爷。” “是。”两名丫鬟得了吩咐,扭头就跑。 佩婵跌跌撞撞爬出屋。“呯!”一声带上屋门,用尽全力朝院里大喊:“你们全都回去,谁也不许向外看!” “呯!呯!呯!“听到佩婵声音,下人全都缩回头,关上屋门。 祥福院。 报信丫鬟湿淋淋跪在地上,全身颤抖。老夫人瘫坐在椅上不能动弹。 “快,扶老夫人上软轿。”刘嬷嬷大声吩咐几个婆子。 软轿很快抬到金羽院,刘嬷嬷扶老夫人下轿。老夫人手拄拐棍颤颤巍巍走进屋,看见叶敏才站在屋内,叶彭安坐在一旁椅子上。 老夫人看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姜薇,惨叫一声,“啊!彭安,你做了什么呀……!” “母亲。”叶敏才转回身,赶紧扶住老夫人。 第九十六章 一了白了 老夫人抓住叶敏才胳膊,眼里满含期待。“敏才,姜薇她……”她希望叶敏才说姜薇还有一口气。 叶敏才朝老夫人摇了摇头。他刚刚已经看过,姜薇早已气绝。 “彭安,你杀了人,这如何是好呀……?!”老夫人手捂胸口放声大哭。 “母亲!母亲!”叶敏才赶紧扶住泣不成声的老夫人坐到椅子上。 “母亲,现在怎么办?”老夫人坐稳,叶敏才问道。姜薇并非下人,杀人偿命,他现在也很无措。 老夫人尚未开口,叶彭安忽然放声大笑,“哈哈……怎么办?怎么办?杀人偿命,我正好可以去找绿蕊了。哈哈……”叶彭安笑得极尽疯颠,仿佛多年的压抑一朝解脱。 “不行!”老夫人和叶敏才同时开口。 老夫人说不行是心疼儿子,她不能让儿子去抵命。 叶敏才说不行是怕影响自己。他已经官降九品,若再被安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他的仕途也到头了。 叶彭安不再大笑,仍坐在椅上喃喃自语。 叶敏才想了想对老夫人道:“母亲,事到如今,咱们必须瞒下姜薇死因,这样官府才不追究,否则彭安定要坐牢。” 老夫人缓过神,一把抓紧叶敏才的手,“对,对,不能让官府知道,不能让官府知道。” “母亲,咱们就说姜薇突发疾病而亡。还有,金羽院知情下人不能再留。”叶敏才说完目露凶光。 老夫人点头,“好,好,不留,那……”老夫人又看向叶彭安,“那彭安怎么办?” “母亲放心,儿子会将彭安送走,他不能继续留在府里。” “送走?”老夫人不舍。 叶敏才见老夫人还在犹豫,急道:“哎呀,母亲,如今人命关天,您不能再心疼他。他杀了人!一但消息走漏,他不死也要坐牢!” 老夫人心里七上八下,想到叶彭安出去受苦总比送命强,咬了咬牙,“好!送他走。“又问:“敏才,你准备送他去哪儿?” 叶敏才略一沉吟,“等天亮城门开了,儿子先送他去城外庄子暂住。待一切安排妥当,儿子再派人送他去潞州普慈寺。儿子当年外放潞州做官,与普慈寺方丈有几分交情。儿子会修书一封,就说送彭安去寺里静养,方丈应该会答应。” 老夫人沉默半晌,叹了声,“唉,也只好如此。敏才,你快去办吧,记着,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母亲放心,儿子这就去。” 度芳院,叶知瑾此刻再也无法安睡。冬儿点起蜡烛,叶知瑾披衣在屋内踱步。 叶彭安杀了姜薇,老夫人绝不会让叶彭安去抵命。要保住叶彭安,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他走。 叶知瑾走到窗前,低低唤了声,“罗臾。” 黑影飘落窗前,不是罗臾,是裴衡。 叶知瑾问:“罗臾呢?” 裴衡笑了,“她去金羽院看热闹了。” “那正好,你告诉她,祖母和父亲一定会送叶彭安走。让她留意叶彭安去了什么地方。” “好。”裴衡点头,飞身离开窗前。 叶知瑾坐回床上。 冬儿伏在床边手撑下巴问叶知瑾:“姑娘,二老爷为何杀二夫人?” 叶知瑾轻轻叹了声,“唉,积怨已久,加上绿蕊之死,二叔无法再忍。” “如果二老爷早点休了二夫人,二夫人也就不用死了。”冬儿道。 叶知瑾点点头,“你说得对。可惜祖母太看中姜薇手里银子,为了二叔有银子使,一直容忍姜薇。最后不仅害姜薇送了命,也害了二叔。还有金羽院那些知情下人,想来都活不成了,真是造孽。”叶知瑾用力握了握拳。 “姑娘,绿姨娘服毒与二夫人无关。二老爷忍了那么久,为何现在不忍了?” “你还记得绿蕊留下的血书吗?”叶知瑾问。 冬儿点头,“记得,绿姨娘写:姜薇,我在地下等你。” “对。绿蕊虽然没说姜薇杀她,但血书却告诉所有人,她是被姜薇逼死的。二叔并不知道绿蕊与姜薇过往恩怨,看到血书,以为绿蕊因为没了孩子才自尽。而且二叔知道,即便绿蕊死了,祖母也不会同意他休了姜薇。于是趁夜杀了姜薇,一了白了。” “绿姨娘大概没想到,她生前拿二夫人没办法,死后却让二夫人送了命。”冬儿感概道。 叶知瑾点头。 姜薇残害妾室子嗣,死有余辜。绿蕊肯定没想到,自己的死竟要了姜薇的命,或许这就叫因果报应吧。 绿蕊,你泉下有知,可以闭眼了。叶知瑾心里轻叹。 天光放亮,叶知瑾起身梳洗,昨夜没怎么睡,但她也不想继续躺着。 用早膳时,罗臾回来了,“叶小姐,天亮后,叶敏才派人送叶彭安去了城外庄子,这两天会把叶彭安送去潞州普慈寺,姜薇的尸身埋在城外一块荒地。” “知道了。”叶知瑾慢慢咽下口中粥。 晌午时分,金羽院所有下人被人伢带走,佩婵和另两个丫鬟被老夫人杖毙。罪名是服待主子不周,给主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让主子突发疾病身亡。 所有人离开后,老夫人让人落了金羽院门锁,谁都不许再踏足金羽院半步。 侯府下人噤若寒蝉,人人自危。二夫人昨日还健健康康,一夜过去竟然死了,个中缘由只能暗自猜测,不敢多嘴。 午膳后,叶知瑾正打算去美人榻小憩,冬儿火急火燎跑进屋。 “怎么了?”叶知瑾坐直身子。 冬儿抹了把汗,气喘吁吁道:“姑娘,前院出事了!” 又出事了?叶知瑾睡意全无。 冬儿喘匀了气,“刚刚二夫人大哥来府里探望二夫人。听闻二夫人暴毙,根本不信,非要见人。侯爷不让,二人正在前院争吵。” 叶知瑾心里轻叹,这世上的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姜洵有些日子没来侯府,姜薇刚死就来了。叶敏才现在正焦头烂额,哪有功夫应付姜洵,前院这会儿又不知闹成什么样。 “冬儿,你去前院盯着,我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叶知瑾吩咐冬儿。 “是,姑娘。”冬儿飞快跑出屋。 第九十七章 陈拓接旨 前院,姜洵伸手指着叶敏才放声大哭,“呜呜……侯爷,您说清楚,我妹妹到底在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现在就要见她。妹妹无病无灾,身体康健,我前日刚前过她,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侯爷,我求求您,让我见见她吧。” “不行!”叶敏才铁青着脸大声拒绝,“姜薇已送去祖坟安葬,你不能见。” 姜洵止住哭泣,大声道:“侯爷,您说妹妹昨夜暴毙,为何如此着急将人送走?您为何不设灵堂?不发丧贴?” “此乃侯府之事,轮不到你质问本官!”叶敏才怒道。他虽官降九品,姜洵不过一介商贾,他并未放在眼里。 “姜洵,你现在赶紧离开,本官还有事,没空陪你。”叶敏才实在没心情继续姜洵纠缠,府里一堆烂摊子还等着他收拾。 “侯爷,您若不说清楚妹妹怎么死的,我……我就不走了。”姜洵也急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虽然不敢得罪叶敏才,这会儿也豁出去了。 “你……!”叶敏才气得脸色发紫,指着地上姜洵怒道:“姜洵!你再胡搅蛮缠,本官现在就送你去衙门。” 姜洵吓得一哆嗦,哭声卡在喉咙里,脸上肥肉抖了抖,“好……好……你们侯府仗势欺人,竟如此对我姜家,我……我定会查清妹妹死因。哼!”说完一轱辘从地上爬起身,甩袖而去。 冬儿回来,将前院的事对叶知瑾说了一遍。 叶知瑾微微摇头。叶敏才真是急糊涂了,姜家是富商,有银子好办事,不稳住姜洵,就在给自己埋隐患。 皇宫,正阳宫。 赵天和在寝殿内焦急踱步,陈蓉手抚额头有气无力道:“天和,你晃得母后眼晕,快过来坐下。” 赵天和停住脚,一甩袖,走到陈蓉身旁坐下。 “母后,舅舅被困府中多日,父皇到现在也没放舅舅出来的意思,您说父皇到底在想做什么?” 陈蓉一脸愁容,轻轻摇头,“谁能猜透你父皇心思。你最近别去将军府,免得引你父皇猜忌。” 赵天和端起桌上茶猛灌一口,“母后,儿子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即便舅舅引父皇不悦,父皇也不会因几句话幽禁舅舅。儿子怕……”赵天和止住话头, 陈蓉脸色变了变,紧张道:“你怕什么?” “儿子怕父皇早对舅舅不满,这次不过是借发挥。”赵天和道。 御书房内,魏通接过圣旨离开。 赵渐石问赵康:“皇上,如此做,陈拓可会心服?” “哼!他不服又怎样?”赵康扔下手中笔,“朕给他留情面,他若不知好歹,就别怪朕不客气。” 赵渐石微微摇头,“我觉得陈拓不会甘心。” “呵,你放心,皇后是他大姐,天和、玉贤是他外甥,他不会不顾忌。” 赵渐石没再说话。 中南将军府,魏通手持圣旨走进厅堂。“哗!”一扬手展开圣旨大声道:“陈拓接旨!” 厅内众人纷纷跪地。 陈拓道:“臣,接旨。” “皇上有旨,陈拓以下犯上,藐视皇帝,今褫夺陈拓中南军统领一职,中南军交由熊泽海统领。即日起,命陈拓为兵部三品侍郎,钦此!” 魏通合上圣旨,递到陈拓面前,“陈将军,哦,不,陈侍郎,接旨吧!” 陈拓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住衣摆,脑门青筋暴起,脸上刀疤不停抖动。陈拓双手接过圣旨,咬紧牙关蹦出几个字,“臣,接旨……谢恩。” 魏通点点头,“陈侍郎,皇上说,希望陈侍郎多为皇后着想,往后安心当差。” “是,臣多谢皇上。”陈拓低头应道。 “老奴不耽误陈侍郎了,告辞。”魏通说完转身走出厅堂。 魏通走后,将军府炸开了锅,两名偏将和几名小将围住陈拓。 一名偏将愤然道:“将军,皇上怎能随意夺您兵权,还将您贬为三品侍郎,太过份了。” 一名小将拱手,“将军,您怎能去做文官?您不在我们怎么办?中南军怎么办?还有少将军,他还在安州。” 陈拓站起身走回椅子坐下,伸手摸了摸眼下刀疤,脸色愈发阴沉。 众人都焦急看着陈拓。 “砰!”陈拓将圣旨重重扔到桌上,冷笑一声,“哼!你们都跟随我多年,事到如今,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那名偏将想了想,“将军,要不找皇后娘娘商量商量?请皇后娘娘劝皇上收回成命。” 陈拓摇头,“不行,后宫不得干政,如果皇后现在去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那名小将道:“要不请大皇子出面求情。” 陈拓仍旧摇头,“我被幽禁这些天,天和从未来过将军府。他做得对,如果总往将军府跑,会引起皇上猜忌。他现在要同我撇清关系,又怎能出面求情?” 另一名偏将一直沉默,听到此处方才开口,“将军,末将斗胆猜测,皇上忽然夺您兵权,并非您说错话,而是有其它原因。” 陈拓满意点头,“你说得对。皇上早就对我不满,这次不过寻了借口发作。我若没猜错,应该是为了扩军一事。” “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皇上已经下旨让熊泽海接管中南军。难道咱们那十几万人就白白便宜了熊泽海?”偏将问。 “那怎么行,老将军一手带出的中南军,绝不能交给熊泽海!”小将嚷道。 “可圣旨已下,你说怎么办?” 众人沉默,都看着陈拓。 半晌,陈拓缓缓站起身,眼睛一一扫过身前几人,“从父亲开始,我陈家对皇上忠心耿耿。父亲走后,我也一直敬重皇上,耐何皇上从不信任我。如今兵权被夺,你们往后不必再跟着我了。” 陈拓话毕,几人全都俯身下跪,齐声道:“属下誓死追随将军。” 陈拓看着跪地几人沉默良久,深吸口气道:“你们听好,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许会让你们万劫不复,却也有机会让你们名垂青史。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倘若现在不走,往后就没机会了。” “属下誓死追随将军。”几人又抱拳齐声道。 “好!”陈拓走到桌边,拿起圣旨,微一用力,“嘶!”将圣旨扯得粉碎。 陈拓眼里射出寒光,脸上刀疤渗出嗜血气息。 “赵康,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第九十八章 一念之仁 正阳宫,赵天和满头大汗走进寝殿。 陈蓉一把拉住赵天和衣袖,急忙问:“怎么样了?” 赵天和顾不上擦汗,拉着陈蓉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母后,大事不妙,舅舅被夺了兵权,熊泽海已奉旨前往安州接管中南军。舅舅被贬为兵部三品侍郎。” 陈蓉眼一黑,险险晕倒,赵天和忙扶陈蓉坐下。“母后!母后!您怎么样?要不要紧?” 陈蓉靠在赵天和身上喘了会气,语气里带上哭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天和眉头紧锁,心里七上八下。陈拓是自己最大的倚仗,如果失去陈拓,他根本斗不过赵炫业。 “母后,儿子上次就说父皇幽禁舅舅不简单。父皇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不会因为几句话发落舅舅。儿子思来想去,父皇应该是为了舅舅私自扩军之事。” 陈蓉又抓住赵天和,“你舅舅现在怎么样了?” 赵天和摇头,“派去的人还未回来,还要再等等。” 陈蓉与赵天和惶惶不安,流华宫却是另一番景象,赵炫业与李千兰正举杯对饮。 “哈哈……”李千兰喝了口酒,笑得眉飞色舞。眼角惯常凌厉早化成春风。 “炫业,赵天和平日仗着陈拓撑腰,得意的很。如今陈拓被褫夺兵权,赵天和没了倚仗,看他以后拿什么和你争。” 赵炫业也一脸得色,饮了口酒道:“陈家没了中南军,莫说赵天和,即便皇后也不在话下。” 李千兰喜形于色,“如今机会难得,你在朝堂要全力压制赵天和,让你父皇好好看看,你比赵天和强百倍。文官这里有你外祖帮助,赵天和更加不是对手。” “母妃放心,儿子一定会把赵天和踩下去。” 赵炫业和李千兰又志得意满碰了一杯。 两天一晃而过。陈拓被夺兵权贬为兵部三品侍郎后,并未多言,仍安安静静留在将军府。朝堂好像也未掀起多大风浪。 第三天,赵康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赵渐石快步走了进来,“皇上,陈拓跑了!” “啪!“赵康手一抖,奏折掉在桌上。 赵康急忙起身绕过龙案,袖子不小心扫到茶盏,上好云釉茶盏掉落在地,“啪!“一声摔得粉碎。 魏通连忙上前挡住碎片,“哎呦,皇上,您慢点,千万别伤着了。” 赵康顾不上魏通,慌忙走到赵渐石身前,“快说,怎么回事?” “留在将军府外的人昨天没回来。我又派了人去,夜里才回来禀报,说将军府守卫严密,陈拓和手下副将全都不见踪影。“ “不见踪影?“赵康皱眉。 “是,我猜他们前天夜里就跑了。” “哼!陈拓好大胆,竟敢抗旨。他一定回安州了,快!赶紧派人去追。”赵康怒道。 “已经派了。皇上,陈拓逃跑早有预谋,我的人晚了两天,即便追上恐怕也不能带他回来。” “陈拓为何要跑?朕并未想杀他。”赵康道。 “陈家两代统领中南军,您忽然褫夺陈拓兵权,他又岂会甘心。” “陈拓到底想做什么?!”赵康满脸怒容。 赵渐石看了眼赵康,“皇上,我劝您早做打算,陈拓这一跑可没那么简单。” “你……你什么意思?”赵康一愣,瞪向赵渐石。 赵渐石不说话,静静看着赵康。 半晌,赵康忽然脸色大变,“你……你说陈拓会谋反?!” 赵渐石仍未说话。 “不会……不会的,皇后、天和、玉贤都在京城,他怎么可能谋反?”赵康有些慌。 “陈拓不会谋反,但他会逼您禅让。”赵渐石语气平静。 一句话如重锤狠狠砸在赵康胸口,赵康如遭雷击。对,陈拓不会谋反,但会逼他禅让。对陈拓来说,赵天和赵玉贤谁继承皇位都行。 赵康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住,被赵渐石伸手扶住。 赵康额头渗出冷汗,“都怪朕太过妇人之仁,如今放虎归山,都是朕的错。” 又看向赵渐石,“别光看笑话,快说,现在怎么办?” 赵渐石看向魏通,“拿舆图来。“ 魏通赶紧拿了舆图跑来,放在桌上摊开。 赵渐石和赵康走到舆图前站定。 赵渐石伸手指向舆图,“从安州到京城有两条路,一条途经邓州,另一条经豫州绕道大清山到京城。从邓州到京城地势平坦,适合大军行走。从豫州过来路途较远,路上多有峡谷山路,不利于大军行走。” “你的意思是陈拓会率中南军走邓州这条路?”赵康看着舆图问。 赵渐石摇了摇头,“陈拓带兵多年,很会打仗,眼下中南军超过十五万,我想他会兵分两路。” 赵渐石修长食指停在图上豫州位置,“陈拓应该会亲率大军从邓州过来,同时分兵去豫州。” 赵康抹了下额头汗。 赵渐石看了眼赵康,“皇上,豫州是通往京城的粮道。” 赵康闻言彻底变了脸色,“你……你是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我是陈拓,一定会派兵切断豫州通往京城粮道。京城城墙坚固,有三万禁军和两万城军,不怕中南军强攻。但如果只围不攻,不出一月,城内便会断粮。东面青州军和北尧关二十万守军路途遥远,根本无法前来救驾。” 赵康脸色发白,冷汗又冒了出来,“那……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断了粮道?”他很后悔当初没杀了陈拓。 “皇上,豫州没有守军,我们守不住这条路。” “那还有没有别的路运粮?”赵康赶紧问。 “有。“赵渐石手指在舆图上滑动,“通往京城粮道有两条,除了豫州这条,还有江南一条。江南粮食经水路由沂州上岸,再经潞州、蒲州送到京城。但江南离京城路途遥远,即便现在派人去催粮,陈拓兵临城下后,我们也要坚守一个月以上。而且……” 在赵康晕倒前,赵渐石又接着道:“蒲州离豫州不远,陈拓断了豫州粮道,还会派人去断蒲州粮道。” 赵康咽了咽口水,努力驱走眼前黑影,“还有没有其它办法?” “有,并无把握。”赵渐石道。 “你快说。” 第九十九章 战还是和 赵渐石又伸手指向舆图,“我们无法阻挡从邓州过来的大军,只能派人阻挡豫州方向来的中南军。能阻拦多久,不得而知。从豫州到京城有两处险要,留仙谷和大清山。我们可以在此设伏拖住他们。”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解京城之围。”赵康急忙道。 赵渐石点头,“是。所以要尽快告诉平州花景峰前来救驾。花景峰的十万长佑军在中南军身后,离京城也最近。但眼下有一难题。” “什么难题?你快说。”赵康迫不及待。 “从平州到京城必须经过安州。我想陈拓为了防止花景峰前来救驾,一定事先断了安州通往平州的道路,我们无法送信给花景峰。另外……” 赵渐石看了眼赵康发灰的脸,“陈拓逃跑前一定做了安排,陈猛此刻或许已经率军在来的路上,如果真是那样,中南军十日内便会到京城。” 赵渐石终于说完,赵康无力瘫回龙椅。一念之仁竟酿成大祸,如今后悔晚矣。 赵康半晌才缓过劲,有气无力道:“朕即刻下旨,从现在起,京城大小事由你决定。文武百官、守军,全部由你调配。”赵康颤抖着手拿出兵符递给赵渐石。 赵渐石接过兵符,脸色凝重,“皇上,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可以护送你去北尧关。等长佑军到了,我们再打回来。” 赵康眼一瞪,“你让朕跑?!若京城丢了,朕哪还有脸继续做皇帝?即便朕能跑,那些官员家眷、后宫嫔妃、众多百姓,他们怎么跑?你不必多说,朕不会跑,朕死也要死在京城。” 正在此时,魏通拿着本奏折匆匆走进来,“皇上,邓州急报。” 赵康翻开奏折看了看,递给赵渐石,“你说对了,陈猛已率军过了邓州。” 赵渐石并未去接奏折,陈拓趁夜逃离时,他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 赵渐石回到成王府,花显正在等他。 赵渐石来不及更衣,吩咐花显,“你带三千人即刻赶往留仙谷,拖住中南军。记住,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不行就离开,不可硬拚。” “二哥,情况很严重吗?”花显也收起以往吊儿郎当模样,认真道。 “陈猛已率军过了邓州,十日内便会到京城。” “这么快!?”花显也紧张起来,“陈猛一定早就带兵出了安州,否则不会这么快。陈拓那厮一直留在京城不跑,是在用缓兵计。” 赵渐石轻轻吐出口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赶紧带人出发,越早到留仙谷越好。” “是,二哥,我这就去。”花显转身快步出了屋。 次日早朝,金銮殿内,文武大臣吵作一团。赵康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任由底下唇枪舌剑。 大臣们分作两派。 主和派提议与陈拓议和,将兵权还给陈拓,答应立赵天和为太子。 主战派认为陈拓乃乱臣贼子,必须杀之而后快。 双方争吵不休,声音越来越大。武将忍不住一把扇了文官官帽,文官不甘示弱,脱了靴子扔回去。 大殿内吵吵嚷嚷,吐沫横飞。吵吵近一个时辰后,双方终于吵累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李延出列,朝赵康拱手,“皇上,陈拓犯上作乱,其罪当诛。” 曹元也出列道:“皇上,李丞相言之有理,断不能与陈拓议和。” 两位丞相素来面和心不和,今日倒是意见一致。主战大臣纷纷出声附和,对两位丞相意见表示赞同。 户部尚书田茂昌出列,“皇上,倘若陈拓断了京城粮道,京中粮食只够维持一月。若战事持久,恐百姓生乱。” 主和派大臣纷纷点头。 赵康身子动了动,“诸位,且听听成王怎么说。”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赵渐石。对了,赵渐石一直没说话,皇帝最信任赵渐石,赵渐石态度才是皇上的意思。 赵渐石向前一步,面对众朝臣道:“诸位,陈拓犯上做乱,十恶不赦,其罪当诛。” 赵渐石一句话让主和派大臣住了口。赵渐石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这场仗肯定要打。 “京城有三万禁军和两万城军,加上捕头差役,各府兵丁,差不多有六万人。京城城墙坚固,陈拓兵再多也打不进来。皇上已派人给平州花景峰送信,十万长佑军随后就到。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守住京城。” 赵渐石一番话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赵渐石又看向田茂昌,“田尚书,京中的确缺粮,不过皇上已派人去江南催粮。江南粮食一到,加上长佑军,陈拓必败。”赵渐石说完朝赵康行了一礼,站回原位。 赵康这才坐直身子开口道:“诸位,成王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只要我们守住京城,陈拓必败。朕再说一句,陈拓乃乱臣贼子,谁再敢提议和,斩!” 一个“斩”字说得杀气腾腾,主和派大臣纷纷闭紧嘴。 赵康朝魏通点点头。魏通上前一步,展开手中圣旨,“皇上有旨。” 殿内所有人纷纷跪下。 “皇上有旨,即日起,京城一应防务全部交由成王负责。战事期间,所有人必须听成王调遣。抗旨者,斩!” “臣,尊旨。”所有人俯身叩拜。 待朝臣们站起身,赵渐石又道:“陈拓此次来京兵分两路,一路走邓州,另一路走豫州绕道大清山。本王已派花显去留仙谷阻挡中南军,现在还需一位去守大清山,不知哪位愿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开口。大清山虽有天险,毕竟以寡敌众,谁也没信心能守住。 赵康见无人说话,正要发火。队列中忽然走出一人,“成王殿下,臣请命前往大清山。” 赵渐石凤目微眯。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新科状元许临增。不知为何,他不太喜欢这个许临增。 “武将领兵,许大人乃文官。”赵渐石淡淡道。 许临增微微一笑,朝赵渐石拱了拱手,“下官的确是文官,却也通些武事。请皇上和成王殿下放心,下官定能守住大清山。” “好!”赵渐石尚未说话,赵康高兴道:“许郎中文武双全,勇气可嘉,朕心甚悦。朕便命你去守大清山。” 许临增行礼,“臣,尊旨。” 第一百章 是去是留 散朝后,赵天和出了金銮殿,快步走进正阳宫。 他刚刚在金銮殿不敢说话,陈拓起兵原因一半为他,他现在处境尴尬。支持皇帝便是与舅舅为敌,支持舅舅便是与皇帝反目。 陈蓉见赵天和脚步匆匆,忙问:“怎么样了?” 赵天和喘了口气,“怕是不妙,舅舅他……他带兵来打京城。” “什么?!”陈蓉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赵天和忙叫来季嬷嬷,二人将陈蓉扶上榻。 陈蓉靠在赵天和身上放声大哭,“弟弟!弟弟!你怎能这样?起兵谋反,诛灭九族!呜呜……” 陈蓉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完了,完了,陈家完了!陈家完了!呜……呜……” 赵天和一言不发,脸色发青。陈拓的确太鲁莽,兵权没了,可以想办法拿回来,起兵谋逆,局面再也无法挽回。 如果陈拓最后打进京城便罢了,如果打不进,只有死路一条。陈拓一旦兵败,他和母后都会被牵连,往后谁还再敢帮他? 陈蓉越哭越厉害,终于承受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季嬷嬷赶紧去请太医。 流华宫内,李贵妃一脸紧张问赵炫业,“炫业,陈拓带了那么兵马,京城能守住吗?” 赵炫业比较镇定,安慰道:“母妃放心,京城岂是那么好打,父皇已经做了安排,陈拓打不进来。” “那就好,”李贵妃伸手拍拍胸口,“如果陈拓打进来,咱们可没好果子吃。” 怡景宫内,赵锐轩又在弹琴,琴声流畅婉转,没有半分慌乱。 曹贵妃坐在赵锐轩身旁叹了口气,“陈拓是不是吃错药了?竟敢率兵来打京城。” 赵锐轩手不停,琴音从指间飞出,“母妃说的是,陈拓这步棋走得不好。” 曹贵妃正了脸色,“老实说,陈拓有十五万人,京城只有五万守军,这仗也没那么好打。” 夜里,叶知瑾正在熟睡,忽然被“咚,咚,”敲窗声惊醒。 冬儿今天不在身旁。叶知瑾披衣下床,迷迷糊糊走到窗前。打开窗也没看,打着哈气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懒洋洋问:“罗臾,有事吗?” 没人回答。叶知瑾一愣,停下脚转回身,看见赵渐石站在窗外。叶知瑾心头一紧,顿时睡意全无,赵渐石怎么来了? 叶知瑾忙点燃蜡烛,赵渐石翻身进屋,烛光映亮赵渐石寡淡面容。 赵渐石走到桌前落坐,指了指对面椅子,示意叶知瑾也坐。叶知瑾心里怪怪地,感觉这里好像是赵渐石屋子,自己才是深夜到访的客人。 叶知瑾憋着气坐下,“成王殿下为何深夜到访?”语气又透出拒人千里的疏离。 赵渐石面无表情看了叶知瑾半晌,忽然问:“叶知瑾,你想离开京城吗?” 叶知瑾愣了愣,赵渐石向来说话冷冷淡淡,今日也是。但她还是察觉到赵渐石语气里的沉重。 “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赵渐石好端端问她要不要离开京城,肯定出事了。 “要打仗了。”赵渐石说出四个字。 叶知瑾呆住了,一脸错愕看着赵渐石。打仗?和谁打仗?京城也会打仗?叶知瑾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陈拓逃了。”赵渐石又说出四个字。 叶知瑾心里一紧,想了想,问道:“陈拓率中南军来打京城?” 赵渐石点点头。 叶知瑾“呼!”一下站起身,朝赵渐石走近两步,“有多少人?” “十五万。”赵渐石语气波澜不惊,听着好像陈拓只带了十五个人来。 “能守住吗?”叶知瑾有些紧张。 “很难说,人好办,粮不好办。” 叶知瑾又低头想了半晌,问:“王爷想从江南运粮?” 赵渐石微微一怔,叶知瑾的确聪明,短短几句,便能想到其中关键。 “战事将起,裴衡要跟我走,罗臾会护你离开。” 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为何?” “京城失守,陈拓必定会纵兵抢掠。没有侯府,我出去也无处安身。” “你不是不喜欢侯府吗?”赵渐石问。 叶知瑾苦笑,“呵,我是不喜欢侯府,我也想离开,但有些人我带不走。” “三房?” 叶知瑾点点头,“还有我的下人,我不能丢下他们。” 赵渐石沉默。叶知瑾竟连下人也不肯放弃,有些出乎他意料。 赵渐石站起身,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丢进叶知瑾怀里,“拿着,想走随时可以出城。”说完晃动身形,人消失在窗外。 叶知瑾拿起怀里东西,沉甸甸,触手冰凉,圆形令牌在烛火下金光闪闪。令牌一面刻有龙形图案,另一面刻了三个字:成王府。 天亮了,京城四门贴出榜文。百姓凑在榜文前议论纷纷。 “哎呀,陈拓不是将军吗?不去打外敌,为何来打京城?”围观百姓中,中年男人放下肩上锄头问道。 “榜文都贴了,应该不会有假。”一须发老者连连摇头。 “那咱们怎么办呀?”妇人手牵孩子,一脸焦急。 “还能怎么办?你没瞧榜文上写了:战事将起,百姓即日离开,日落前关闭城门,不许进出。”老者道。 “可出了京城,我们也没地方去呀!”妇人更加着急。 一白衣书生手摇折扇慢条斯理道:“大家别急,据我所知,皇上并未离开京城。既然皇上没走,我们为何要走?” “对!皇上没走,咱们怕什么。”人群外,小贩挑着担大声道。 “对,皇上没走,咱们也不走。”又有不少人附和。 京城战事将起,人们奔走相告,城里百姓人心惶惶。 胆小的富人收拾好金银细软,留下下人看家,自己带上一家老小出京暂避。不愿放弃家业又无处避难的百姓只能选择留下。 金銮殿内,赵渐石正在下达政令。 “户部尚书!” 田茂昌出列,“下官在。” “将户部所余钱粮数目报去成王府,由成王府再行分派。” “下官尊命。”田茂昌退下。 “兵部尚书!” “下官在。”黄兆全上前。 “将兵册及兵器数目报去成王府。” “下官尊命。” “吏部尚书!” 孙庆上前一步,“下官在。” “孙尚书,本王给你两日,将城内所有府院兵丁、衙役捕快登记造册。” “是,下官遵命。” 第一百零一章 平州安州 遥远平州城外,官道上两匹快马正朝安州方向飞奔。马上两名年轻公子身形娇小,面皮白净。 “小姐,您这样跑出来,将军肯定会生气。”其中一名公子开口道。 “闭嘴!玲珑,我说过多少次,出门不许叫小姐。” 玲珑扁了扁嘴,片刻后又小声道:“小……不,公子,您这样不辞而别,将军那里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要去京城找大哥,听闻大哥一直跟成王在一起,我也要去。” “世子可以去京城,您不行。”玲珑道。 “我为何不行?我花瑛可不是那些只会绣花的娇小姐,大哥现在都未必打得过我。玲珑,你再多嘴,小心我赶你回去!” “哦。”玲珑低低应了声。 平州将军府正厅,“啪!”花景峰将信拍在桌上,怒道:“她什么时走的?” “回将军,奴婢去送早膳发现屋里没人,只看见这封信。玲珑也不在,应该跟小姐一起走了。”丫鬟怯声声道。 花景峰胡子翘得老高,朝厅外士兵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是,将军。”厅外士兵急急忙忙跑出院子。 花夫人从后堂走进厅内,“老爷,花瑛是不是跑了?” “哼!”花景峰没好气瞪了眼花夫人,“还不是你惯的。现在胆子大了,竟敢不辞而别。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花夫人闻言不干了,“老爷,说话要凭良心,什么叫我惯的?我教她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她不学。她整天舞刀弄枪,你非但不阻止,没事还指点她,现在却怨我没教好,是何道理?” “好了,好了,”花景峰摆摆手,“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尽快把她找回来要紧。” 花夫人走到花景峰身旁坐下,小声问:“花瑛去京城了吧?” 花景峰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唉,花显那小子一直跟赵渐石在一起,她又哪里坐得住?” “呵呵……”花夫人闻言用帕子掩嘴轻笑,“老爷,咱们花瑛是大姑娘了,你说如果咱们花瑛嫁给成王,算不算美事一桩?” 花景峰一愣,随即摇头,“赵渐石那厮一向目中无人,这么多年,你见哪个女子接近过他?花瑛如果这么想,只是一厢情愿。” 花夫人不赞同道:“咱们花瑛可不比其他家女儿,我好歹是赵渐石小姨,有机会一定要问问。” “哎呀,这种事要讲缘分,赵渐石瞧不上花瑛,你使多大力也没用。”花景峰皱眉道。 “老爷,我这次可不听你的,咱们花瑛只有赵渐石配得上。”花夫人不高兴道。 “行,行,行,你爱怎样就怎样,现在先把那丫头找回来再说。”花景峰憋气。 又咬了咬牙,“赵渐石,骗了我儿子去不算,现在连女儿也要骗。” 邓州,北城外二十里,大军帐篷连成排,军旗招展,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边。 中军帐前,绣着斗大黑色''陈''字的黄底红边帅旗迎风飞舞。 中军帐内,陈猛身披亮银色铠甲,正坐在案前低头看舆图。 帐帘一挑,士兵进来禀报,“少将军,将军回来了。” 陈猛闻言脸上一喜,放下舆图,站起身疾步走出中军帐。 帐外,陈拓跃下马背,手执马鞭,风尘仆仆走来。陈猛快步迎前,俯身下拜,“父亲,您终于回来了。” 陈拓笑着扶起陈猛,拍了拍陈猛肩膀,“为父回来了,走,咱们里边说话。” 进了中军帐,陈猛接过陈拓取下的披风,交给身旁士兵,陈拓走到帅椅落坐。 “现在怎么样?”陈拓看着案上舆图问道。 陈猛走到案前,“儿子接到父亲书信,半月前率军离开安州。按父亲吩咐,分给程喜三万兵马前往豫州。严奎前几天送妹妹回来,儿子命人先送妹妹回安州,严奎也赶去同程喜汇合。” 陈拓满意点头,“很好!待严奎断了豫州和蒲州粮道,京城撑不过一个月。传令下去,我们明日出发。” “是,父亲。” 陈猛走后,陈拓眼中露出寒光,“赵康,这都是你逼我的!” 花瑛和玲珑骑马一路朝安州方向飞奔,傍晚时分来到一家客栈。 二人走进客栈,寻了张桌子落坐。伙计笑脸迎前,取下肩上白巾,擦了擦桌子,“二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花瑛压低嗓音道:“吃饭,再给我们准备一间上房。”说完扔给伙计一块碎银。 “是,二位客官请稍后。”伙计喜笑颜开接过银子离开。 饭菜很快送来。花瑛和玲珑赶了一天路,早已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大口用膳。 一桌菜很快被二人吃得七七八八,玲珑小声问:“公子,将军的人会不会追来。” “不会,咱们快马加鞭跑了一天,他们追不上。等过了安州,咱们找条小路去京城,他们就再也追不上了。”花瑛抹了把嘴。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走进一名满头大汗年轻人,年轻人张望一圈,快步走向一张桌子。 桌前坐着一老者和一中年汉子,二人正在饮酒。年轻人走到桌旁,二话不说,拿起茶壶满满倒上一碗,端起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干。 中年汉子放下手中酒盏,略带诧异问:“小毅,你不是和大刘他们一起去安州,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叫小毅的年轻人用袖子抹去唇边水渍,一屁股坐到中年男人身旁,“唉!别提了,父亲有所不知,现在不能进安州。”小毅声音有些大,引得堂内不少人都转头看来。 小毅也不顾旁人眼光,接着道:“我和大刘他们几个一起去安州,快到城门口,我忽然肚子痛,便路边树林里放便,大刘他们先去了城门口。” 小毅又端起茶喝了一口,“我放便完出来,远远瞧见大刘他们被守城门士兵抓了。我以为大刘他们犯了什么错,正想过去看看。谁知城门里忽然跑出一个人,那人边跑边喊,不能进安州!不能进安州!” 小毅说着又给自己倒了碗茶,“我当时吓了一跳,赶紧又躲进路旁草丛。那人很快被士兵拖走。我躲在草丛里看了一会,发现城门口所有人只进不出,我越想越不对劲,这才跑了回来。” 小毅又一口气将茶喝干,抹了下嘴,“父亲,您和祖父也别去安州了,咱们还是回平州吧。” 中年汉子和老者听小毅讲完都变了脸,两人赶紧放下筷子,“对,对,咱们赶紧回平州。” 其他客人听到小毅的话,也纷纷起身付了酒钱快步离开客栈。 第一百零二章 情况不明 玲珑凑近花瑛,“公子,现在怎么办,安州城不能进。” 花瑛若有所思。从这里到安州还要两天,如果不是她偷跑出来,平州那里恐怕根本没人知道安州城出事了。 花瑛对玲珑道:“你即刻回去告诉父亲,说安州城出事了。我要亲自去看看。” 玲珑大惊失色,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小姐不能一个人去。小姐,咱们还是一起回去找将军。” 花瑛拍了一下玲珑脑袋,“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听话,快回去告诉父亲。” 玲珑一脸委屈站起身,临走还不断叮嘱,“小姐,您千万别进城,在外面看看就行。” “行了,行了,你快走。”花瑛不耐烦推玲珑出门。 玲珑走后,花瑛也不再住店,牵来已经喂过草料的马。翻身上马,一路朝安州奔去。 花瑛连夜赶路,天亮才寻了家客栈落脚。匆匆吃了些东西上床休息。 太阳落山后,花瑛起身整理好衣裳,简单梳洗后出了客栈,骑上马继续向安州城驰去。 玲珑终于赶回平州将军府,见到花景峰,赶紧将路上听到的事同花景峰讲了一遍。 花景峰闻言大惊,安州城竟然许进不许出,此事非同小可。 花景峰在厅里来回踱了几步,朝厅外大声唤道:“来人。” 有人跑进来行礼,“将军。” “去,把城门校尉叫来。” 小半个时辰后,城门校尉气喘嘘嘘跑进厅内,抱拳行礼,“下官参见将军。” “我问你,这几日安州方向可有人进城?”花景峰问。 校尉一愣,随即道:“下官正想禀报将军,北城门这些日只有人出城,没人进城,下官觉得十分奇怪。” 花景峰正了脸色,“有多久了?” 校尉想了想,“大概有十天。” “十天?!”花景峰再也忍不住,怒道:“十天了你还不来报,你怎么守的城门?” 城门校尉赶紧跪下,“下官失职,请将军责罚。” “行了,行了,你快去北城门守着,如果有人进城,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下官告退。”校尉赶紧起身,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十天了,安州城方向竟无一人过来,实在太不正常。安州城许进不许出,肯定是陈拓封了城门,可陈拓为何要封城门? 不对!花景峰心中一动。陈拓早已进京,安州城只有陈猛,陈猛不敢擅自封城,肯定是得了陈拓命令。 陈拓不让人来平州只有一个原因,封锁消息。 陈拓到底要封锁什么消息?花景峰后背忽然冒出冷汗。起兵!只有起兵瞒不过安州城百姓,所以要封城。 花景峰越想越心惊,中南军和长佑军并非边军,遇战事皇帝才行调遣。眼下大康并无战事,陈拓起兵不会去其它地方,只会去京城。 陈拓要谋反!花景峰额头冒汗。陈猛十天前就封了安州城南门,无非怕起兵消息传到平州,陈拓要阻止他去京城救驾。 想到此处,花景峰再也坐不住,对外面士兵喊道:“快,把副将全部叫来!” 副将三三两两来到议事厅,花景峰把事情简单讲述一遍。 副将们听完也大吃一惊。 一位副将朝花景峰抱拳,“将军,安州城那里并无确切消息,属下以为我们此时不能出兵。擅自调兵罪同谋逆,还是先派人探明情况为上。” 另一名副将不同意,“不行,如果真如将军所料,陈猛至少十天前就离开了安州,现在派人去打探,一来一回耽搁太久。而且陈猛眼下已经封了安州城,我们去也未必能打探到消息。” 花景峰点点头,“你们说得都对。没有确切消息,擅自出兵罪同谋逆。但陈拓若真的谋反,我们现在不出兵,京城危矣。” 众副将也没了主意,纷纷看着花景峰。 花景峰拧眉半晌,下定决心道:“这样,方炎,你先带一万人赶去安州探明情况,我率大军随后就到。如果我猜错了,我们再退回来。如果陈拓果真谋反,你带人打进安州。” “是,将军!”方炎抱拳行礼,快步离开了议事厅。 天朦朦亮,花瑛终于来到安州城外。花瑛将马藏进路旁树林,自己走路向城门口靠近。 城门口就在前方,花瑛躲进路旁半人高草从,不时探头向城门口张望。 城门外站着十几个手持长枪的士兵,两排粗木桩绑成的矮木架挡在敞开的城门前。 花瑛并未急于上前,躲在草从里耐心观察。 正如那个叫小毅的年轻人所言,一个时辰里,城里没一个人出来,陆续进城的人都会被士兵仔细盘查。 花瑛暗自皱眉,守城士兵盘查如此严密,她根本没法进城。 思虑间,花瑛一偏头,看见路上走来三人。一男两女,看着像一家三口,年轻女子与她年纪相仿。 花瑛想了想,起身走出草丛。 正在赶路的三人忽见看见路旁走出一位年轻公子,一愣,不由放慢了脚步。 花瑛快走几步,朝中年男人行了一礼。 中年男人连忙还礼,“不知公子有何事?” 花瑛道:“这位大叔,为了赶路方便,我女扮男装。请问你们是要进安州城吗?” 中年男人又看了看花瑛,这才确定花瑛的确是女扮男装。 中年男人放下心,“姑娘,我们的确要进安州城。我儿子是城里药铺伙计,我们去看他。” 花瑛又看向一旁年轻女子,“这是您女儿吗?” “对,是我闺女。” “大叔,城门口盘查得严,您能带我进城吗?”花瑛道。 中年男人愣了愣,随即问:“姑娘,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也没什么。我一个姑娘只身进城多有不便。大叔若放便,就说我是您女儿,带我进城,您看可好?” 中年男人想了想,取下身上包袱,打开包袱拿出一件粗布衣裳递给花瑛,“姑娘,这是我女儿的衣裳。我瞧你和她身量差不多,你换上衣服,我带你进城。” 花瑛连忙接过衣服,“多谢大叔。” 花瑛跑进树林,很快换好衣服出来,跟着一家三口朝城门口走去。 第一百零三章 夜探安州 一行四人到了城门口,被士兵伸手拦下。 “从哪里来?”问话士兵眼睛一一扫过四人。 中年男人赶紧拱手道:“官爷,小的从平州来,去城里探望儿子,这是内人和两个女儿。” “你儿子?你儿子做什么的?”士兵又问。 “哦,我儿子是药铺伙计。”中年男人赶紧说了药铺名字。 士兵点点头,“行了,进去吧。记着,进城后就去找你儿子,没事不要出门,更不要乱跑。” “是,是,多谢官爷。”中年男人连连抱拳,带着三人走进城门。 花瑛进城后向中年男人道别,临走递给中年男人一锭银子。男人不肯要,花瑛将银子塞进对方手里。 离开一家三口,花瑛独自在城里走了走,发现安州城中并无异样。街边店铺卸了门板,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神色自然。 花瑛走进一家早点铺,随意点了些吃的,边吃边留意观察周围动静。用完早点,花瑛去成衣铺买了身黑色劲装,又找了间客栈住下。 夜幕降临,花瑛换上黑色劲装,摸了摸腰间软剑,打开客栈后窗,纵身飞了出去。 今晚无月,花瑛在漆黑夜色中穿房越脊朝将军府掠去。花瑛来过安州,对地形也算熟悉。想知道安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去将军府打探最直接。 花瑛很快来到将军府外,隐在一棵树上仔细察看将军府情形。将军府内有暗卫,她没敢冒然进入。 花瑛在府外观察许久,见府外虽有守门士兵,府内却十分安静。花瑛瞅准一落角处,纵身离开大树,跃进将军府内。 将军府内灯火零星,异常安静。花瑛小心在府内转了一圈,发现将军府内守卫极少,整个府就像空了一样。 花瑛心中疑惑,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陈猛不在安州?可即便陈猛不在,府里守卫又为何这么少? 花瑛不死心,四下看了看,又朝另一个方向跃去。 花瑛像片树叶落进一间院子,院内空无一人,正屋内亮着灯,里面传来说话声。花瑛垫脚走到窗前,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将窗纸戳了个洞。 花瑛抬起头,眯起一只眼朝屋内看去。 屋内,两名士兵一站一立正在桌前饮酒,两只长枪靠在一旁墙上。 站着的麻脸士兵手拿酒壶给坐着的瘦子士兵斟酒,“兄弟,如今将军、少将军都不在,咱哥俩难得清闲。” 瘦子士兵端起斟满的酒盏,笑道:“将军在,每天不是操练就是巡哨。咱们现在才叫一个舒坦。” “对,来,干!“麻脸士兵端起自己酒盏。 二人互相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瘦子放下酒盏,正色道:“话说回来,兄弟,你觉得将军这次去打京城能行吗?那里可是京城,一旦将军兵败,咱们都要跟着一起死。” 麻子脸打了个酒嗝,“哎~,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将军久经战阵,死在他刀下的人不计其数。若没把握,将军哪敢轻易去打京城?你放心,咱们有十五万中南军,京城才多少点人。只要咱们身后长佑军不动,将军早晚拿下京城。来,别说那么多……”说着又端起桌上酒盏。 花瑛蹲在窗下听得心里发凉。难怪安州城像座空城,原来陈猛带中南军打京城去了。不行,必须要尽快将消息告诉父亲,让父亲赶紧出兵去京城救驾。 花瑛不再停留,飞身跃上屋顶,顺着原路离开将军府,一路朝南城门掠去。她必须要趁夜离开,否则等到天亮,她更难出城。 花瑛落上离南城门不远处一处屋顶。南城门此刻城门紧闭,十几名士兵守在城门口,看来不能硬闯。 花瑛正在寻思该如何出城,忽然听到“吱呀呀!”声音传来,城门竟缓缓打了开,一队骑马士兵走进城门。原来是出城巡哨的士兵回来了。 正在此时,屋顶下方街道又传来脚步声。花瑛低头,看见一队巡哨士兵正从眼前走过。 花瑛心里一动,晃动身形,悄无声息落在那队巡哨士兵身后。 花瑛悄悄靠近最后一名士兵,伸出一只手捂住对方口鼻,另一只手化掌成刀,切向士兵后脖颈,士兵身子一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朝地上栽去。 花瑛扶住倒下的士兵,拖着士兵窜进路旁小巷,手脚麻利褪去士兵身上铠甲。花瑛飞快盘起长发塞进头盔,又套上铠甲。 铠甲有些大,穿在身上很不合身。幸好现在是深夜,离得远别人也看不清。 花瑛刚收拾停当,此刻恰巧又走来一队巡哨士兵。花瑛钻出小巷,悄悄跟上最后一名士兵向城门口走去。 城门此刻并未关闭,正在等下一队出城士兵出发。 花瑛跟在巡哨士兵身后不断向城门口靠近。城门就在前方,花瑛心中暗自盘算,只要再走近十几步,她就能先发制人,抢马出城。 谁知此时领头士兵忽然转了个向,朝另一条街走去。没办法了,花瑛咬了咬牙,低下头,独自朝城门走去。 城门口士兵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并未注意走近的花瑛。 花瑛加快脚步继续逼近,终于有士兵发觉不对劲,大声问道:“喂,你哪队的?怎么不去巡哨?” 花瑛一言不发,脚下越走越快。其余士兵也发觉不对,纷纷拿起兵器对准花瑛,“站住!” 不能再等了。“唰!”花瑛抽出腰间软剑,纵身一跃到了城门前,“唰,唰,”两下,削下两名士兵头颅。 “快!有细作!快关城门!”有士兵大喊。 “吱呀呀!”沉重的城门开始缓缓关闭。 花瑛瞅准一名骑在马上的士兵,腾身高高跃起,“噗!“一剑刺穿对方胸口,顺势落在马背。伸手一推,将士兵推下马。趁城门还未完全合拢,跃马出城。 花瑛不顾一切打马向前狂奔,守城士兵并未放弃,骑马跟在花瑛身后穷追不舍。 “嗖!嗖!嗖!”花瑛听到脑后传来羽箭破空声,一抬手,“叮!叮!”挥剑拨开两只,一翻身藏进马腹,躲过最后一枝箭。 花瑛翻身坐回马背,狠狠拍了掌马身,马儿痛嘶一声,撒开四蹄向前窜去。 花瑛在前面拼命跑,追兵在后面拼命追。一夜下来,追兵没追上,花瑛也未将追兵甩开。 第一百零四章 留仙谷 天边渐渐露出光亮,花瑛此刻已全身湿透,身下马也渐渐慢了下来。人可以不休息,马不行。终于,马儿跑出一段后发出一声悲鸣,四蹄往前一跪。 马倒下去瞬间,花瑛腾身跃起,稳稳落在地上。花瑛落地后不敢停留,展开身形,飞快向前掠去。 身后追兵也未好到哪里去,几匹马相继倒地。但他们仍未放弃,站起身继续追赶花瑛。可惜士兵武功比花瑛差太多,半柱香功夫,便被花瑛甩开。 花瑛见身后再无人影,停下脚,跌坐进路旁草从。一夜奔波,她现在也累得全身发软。 花瑛休息了片刻,站起身准备继续赶路。 忽然,花瑛感到脚下地面开始颤动,前方隐隐传来马蹄声,好像有千军万马正朝她奔来。 花瑛精神一振,这么多马从平州方向过来,肯定是长佑军。 没过多久,花瑛果然看见前方尘土飞扬,为首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位身披铠甲、手持长枪的年轻将军。 花瑛看清来人,大喜过望,朝来人不停挥手,大声喊道:“方炎!方炎!” 方炎也看见了花瑛,骑马赶到近前翻身下马,“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将军担心坏了。” 花瑛没功夫和方炎解释,“方炎,陈猛已经率兵去打京城,安州现在是座空城,我要回去告诉父亲赶紧去京城救驾。” 方炎忙拦住花瑛,“小姐莫急,将军已经带兵赶来。” 花瑛眼一亮,高兴道:“真的?!太好了,方炎,你别管我,快带人去打安州,我在这儿等父亲。” “是,小姐。”方炎留下一队人保护花瑛,自己翻身上马,带着一万人朝安州城疾驰而去…… 花显带着三千人一路轻装疾行,终于在第五日傍晚赶到留仙谷。 稍做休整,花显派斥候去前方打探。自己带上几人进了留仙谷。天色已晚,现在只能在附近大致看看。 留仙谷地形较为奇特,谷内道路狭长蜿蜒,还有几处大弯角,前面的人走过去,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 谷中两侧峭壁笔直陡立,峭壁上凿有许多大小石洞,密如蜂窝。留仙谷峭壁上起先没有石洞,留仙谷所以叫留仙谷,全因它有个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山谷附近有一村落,村里人靠砍柴采药为生。 有一天,一位采药人走进山谷,不经意看见一朵祥云停于山壁。没一会儿,祥云散开,山壁上赫然出现一个石洞。 采药人甚为惊奇,赶紧出谷上山,寻到那洞的位置,拴上绳下到洞中。 石洞不大,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长着一株不知名的草。 采药人即便采药多年也认不出那是什么草,凭直觉,他挖了那株草将它带回了家。 采药人母亲患有眼疾,常年看不清东西。采药人试着将草捣烂,敷在母亲眼睛上。第二天,他母亲眼睛能看见了。采药人大喜过望,又去石洞寻找仙草,然而石洞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采药人不死心,一连几天守在石洞下方。一位同村人见采药人守在谷中不走,问他在做什么?采药人出于好心将事情告诉了同村人,那人自然不信。 又过了一阵,那人也在石洞处看见了祥云。那人将信将疑下到洞中,洞里果然长了株仙草。 那人挖出仙草带回家。他妻子常年卧病在床,他将仙草熬成汤药给妻子喂下。第二天,他妻子能下床了,病也全好了。 消息一下在村里传开,所有人争先恐后跑进山谷,守在石洞下方等祥云。 然而仙草只有一株,也不知何时出现。有人突发奇想,在远处山壁又凿了一个石洞,然后一个人守在那里。 两天后,祥云果真出现在新洞口,那人如愿得到了仙草。 此事又很快传开,于是村里人纷纷去山壁凿石洞。果然,很快又有人得到了仙草。 人怕出名猪怕壮,仙草的事越传越远,就连附近县里的人都跑来山谷找仙草。 凿洞的人越来越多,有时为了一个位置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终于,在一次争执中,有人掉落山崖,当场殒命。 从那之后,无论人们凿开多少石洞,祥云都未再来,仙草自然也再未出现。 后来有人说,因为人们太过贪婪,仙草不会再来。 有人为了唤回祥云,隔三差五来山谷焚香祷告,并给山谷取名留仙谷,希望能留住仙草。 然而自从留仙谷死了人后,不仅仙草再未出现,就连山里的草药也越来越少,采药人经常空手而归。 慢慢地,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直到空无一人。再后来,村子也消失不见…… 安州城外,方炎率军来到紧闭的南城门下。垛口处士兵探头探脑向下张望。 一名头目认出方炎,仗着胆大声喊道:“方将军为何率军来安州?方将军难道不知道擅自调动兵马罪同谋逆?” “哼!“方炎冷笑一声,抬起手中长枪指向头目,“谋逆?你把陈猛叫来,我有话问他。” “少将军练兵去了,方将军请回,等少将军回来,我等自会禀报。”头目道。 “练兵?!哼!我看他去京城练兵了吧!你,现在打开城门,本将军饶你不死。否则等本将军打进城,第一个杀了你!” 方炎声音传到城上,城上一阵骚乱。 “方将军,我们不能开城,你还是等少将军回来再说吧!”头目声音又再传来。 方炎不再废话,抬起手道:“弓箭手!” 两排弓箭手上前,弯弓搭箭,瞄向城头。 “放!”方炎一声令下,箭枝如雨飞上城头,“啊!啊!”城上发出连声惨叫。 “架云梯!”方炎又一挥手。 几队士兵抬着云梯飞快跑到城下竖起。 “上!”方炎大喝一声。 长佑军士兵蜂拥而上,踩着云梯攀上城墙。 守城士兵人太少,面对攻上城的长佑军象征性抵挡几下便四散而逃,长佑军士兵很快占了城头。片刻过后,城门发出“嘎吱嘎吱”声,城门从里打开。 “进城!”方炎一抖缰绳,一马当先进了安州城。 城内中南军士兵早已成鸟兽散,跑得不见踪影,方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拿下了安州城。 “快去禀报将军,我己拿下安州城。”方炎吩咐传令兵。 第一百零五章 各方动向 入夜,京城别院,黑衣人走进已经点起蜡烛的屋内。 “主子。“黑衣人朝坐在桌案后虎皮面具男子行礼。 “潞州那里情况如何?”男子声音低沉。 “已经办妥,选了潞州知州、工部和户部三人。” 男子点点头,“很好。记住,不能再像豫州河道那样被人察觉。” “是,主子。” “潞州那里的金矿虽然一直无人关注,但你们还是要小心。”男子道。 “是。”黑衣人拱手,又问:“主子,京城战事将起,您不离开吗?” 男子摇了摇头,“不用。你上次引开赵渐石安排在将军府外的人,做得不错,否则陈拓没那么容易脱身。” “多谢主子。” 度芳院。叶知瑾屋内一片漆黑。 帐幔内,叶知瑾忽然从床上坐起,一摸额头,满手冷汗,她又做梦了。 她最近经常梦到将来,或者说是前世的零碎片断,梦好像开始逐渐填补她残缺的记忆。 叶知瑾看着眼前黑暗发呆。 戈壁战场,烟尘弥漫,长剑刺进紫色身影胸膛……紫色身影是赵渐石吗?赵渐石好像喜欢穿紫衣。 手不经意触到枕边一块冰凉。叶知瑾拿起圆形令牌握进手心。赵渐石说拿着令牌可以随时出城,如果京城丢了,侯府没了,她出城后又能去哪儿? 屋内有些闷,叶知瑾掀开帐帘,踏上绣鞋走到窗前,打开窗,深深吸了口气。 “罗臾。”叶知瑾低低唤了声。 罗臾飘落窗前,拱手行礼,“叶小姐。” “王……王爷在哪儿?”叶知瑾问。她本想问王爷最近在做什么?又觉得这样问,罗臾会以为她在关心赵渐石,话到嘴边又改了说词。 罗臾看了眼叶知瑾,“王爷在王府。王爷最近非常忙,城里大小事都要由他来定。” “是吗。”叶知瑾勉强笑笑。 “叶小姐放心,王爷吩咐过,即便城破,我也会护您离开。” 叶知瑾愣了愣,“哦,那谢谢你。”叶知瑾低低道。 罗臾行了一礼,闪身不见。 天边泛出鱼肚白,花显骑马率人走进留仙谷。谷中道路不宽,不利于大队人马行军。几处大弯角更加难走,前面的人转过去,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 花显在谷中来回走了两趟,边走边抬头看向两侧峭壁,盘算着该怎么阻拦中南军。 赵渐石只给了他三千人,中南军这路兵马虽不会太多,但也肯定比他的人多几倍。 花显出了留仙谷,爬上一侧山峰。 夏绿植被覆盖两侧山顶,石壁陡峭,直上直下。石壁上洞口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状似蜂窝。下方谷中道路如同一条盘旋的大蚯蚓。 “世子,咱们可以在山顶多备些石头,待中南军进了山谷,咱们先用石头堵住两头,再放箭射他们。”有人提议。 “对,这办法不错。”同行几人都点头赞同。 花显却摇了摇头,“不行,陈拓手下没有窝囊废。兵临险地,我们能想到,他们也能想到。他们进谷前会提前巡山,而且会派前哨探路。我们根本藏不住。” “那怎么办?我们人少,不能和他们硬拼。”所有人都看着花显。 “当然不能硬拼,我们的任务是拖住他们。去,把绳子拿来,我到下面石洞看看。” 绳子一头绑上一棵粗树,花显将另一头拴在腰间,背身跃下山崖。另外几人用力拉紧绳子。绳子在山壁上左右摇荡,花显脚尖点向石壁,跃入最近一个石洞。 石洞大概有一人高、三人宽、六七步深。里面空无一物。 花显从洞口探出身子向下看了看,又返回洞中来回走了几步。花显出了石洞,又跃去几个相邻石洞看了看,才叫人拉他上去。 花显一行下山回到谷中,又在谷中来回走了两趟。 有人见花显一直低头思索,问:“世子,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花显仍旧有些犹豫,最后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声,“唉,行不行也只能这样了。” 大清山。 许临增带着两千士兵来到隘口。他不像花显要日夜赶路,来得较为从容。许临增爬上山,俯身看了看地形,吩咐士兵,“你们去多搬些石头。” 大清山是通往京城最后一处关隘,他必须在这里阻挡这一路中南军会与陈拓会合。 京城。南城城头。 赵渐石走过一个又一个垛口。巡视完一圈,赵渐石停住脚,看向城外。烈日当空,远处天地间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一匹快马从远处跑来,马蹄后扬起一溜烟尘。快马奔进城内,斥候翻身下马,快步跑上城头向赵渐石行礼,“王爷,中南军距京城不足百里,两日内会到城下。” “知道了,你去吧。”赵渐石语气并无变化。 “都准备好了吗?“赵渐石问身旁禇雷。 “回王爷,都准备好了。”禇雷回道。 另一边,程喜正率两万中南军向京城进发。 从安州出来后,陈猛给了他三万兵马,让他先去断豫州粮道,再去京城与大军会合。 豫州并无守军,他率兵抵达豫州后,留下一万人给严奎守粮道,自己带着其余两万人继续向京城行进。 大军在豫州补充过粮草,程喜现在信心十足。 斥候来报,“将军,我们两日后会到留仙谷。” “知道了。”程喜撇撇嘴,留仙谷算什么,即便有伏兵,也挡不住他两万人。 豫州城外,严奎留下七千人继续守粮道,自己亲率三千人赶往蒲州。蒲州城同豫州一样没有守军,三千人足以截断江南通往京城的粮道。 度芳院屋里。 叶知瑾坐在桌前,手里书半天未翻一页。姜薇死后,府里乱了一阵。直到老夫人亲自接管中馈才算安定下来。 叶知瑾放下书,起身走出屋。 刚出屋门,院里热浪迎面扑来。冬儿赶紧撑开伞,替叶知瑾遮挡头顶炎阳。 “姑娘,外面日头大,还是回屋吧。”冬儿劝道。 “无妨,我就在院子里走走。” 下人避在阴凉处,有的回了屋。叶知瑾走过下人屋外,看见珍儿、巧儿正在屋内教其他丫鬟刺绣。叶知瑾没去打搅,远远看了一会儿又回到自己屋内。 这样安静的日子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一旦陈拓打进京城,中南军势必会四处抢掠。像承德侯府这样的大户,必定是士兵眼中肥肉。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罗臾或许能带她离开京城,但度芳院里这几十个下人怎么办?叶知瑾心情沉重。 第一百零六章 一桩买卖 冬儿见叶知瑾心绪不佳,想给叶知瑾解闷,说道:“姑娘,那姜洵今日又来府里了。侯爷不在,他在花厅坐了会儿就走了。” “是吗?”叶知瑾没什么心思。 冬儿眨了眨圆眼睛,“姑娘,如果打起仗来,城里会不会缺粮呀?那姜家是开米铺的,京城有三成米铺都是他们家的,如果咱们缺粮,可以去找姜家买。” 叶知瑾心不在焉应了声,“嗯,应该不会……”话说一半忽然转头看向冬儿,“冬儿,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说如果咱们缺粮,可以找姜家买。” “不是,前面那句。” “前面?哦,我说京城米铺有三成都是姜家的。姑娘,怎么了吗?” “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叶知瑾坐到桌前,若有所思。 半晌,叶知瑾忽然问冬儿:“冬儿,知道姜洵住哪儿吗?” 冬儿点头,“知道,孙四帮二夫人送过东西。” 叶知瑾站起身,快步走到床前,从枕下拿出那枚成王府令牌捏在手里。“冬儿,咱们去找姜洵。” “啊!?”冬儿吓了一跳,“姑……姑娘,找姜洵做什么?咱们又不认识他。” “快别问了,叫上宝蓁,咱们走!”叶知瑾边说边往屋外走。 叶知瑾带着冬儿和宝蓁出了府门,孙四已将马车停在侯府门前。 如今老夫人掌家,守门下人对叶知瑾出门更加不问。 叶知瑾坐上马车,孙四打马扬鞭,马车离开侯府。一柱香后,孙四将马车停在一座府邸前,叶知瑾下了马车。 眼前府邸并未悬挂牌匾。府门旁挑着白色灵幡,门头横有白绸,正中扎着一朵大白花,一派肃穆。 冬儿上前对守门下人说了几句。下人看了眼叶知瑾,转身进了府门。 不多时,一叠肚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中年男人走得有些快,边喘气边问叶知瑾:“你……你是叶敏才嫡长女?” 叶知瑾微微颔首,“是,你是姜洵?” “对,对,是我,叶小姐,里面请。”姜洵侧身请叶知瑾进府。 府内也一片素白。廊檐下悬着白绸,一阵风吹来,白绸轻轻飘起,露出下面金碧辉煌。 叶知瑾心里轻叹,姜家真有银子,一座不常住人的府邸也修缮得如此富丽堂皇。 姜洵请叶知瑾进屋,叶知瑾落坐,下人上完茶退了出去。 “不知叶小姐找姜某何事?”姜洵见叶知瑾放下茶盏才问。刚才守门下人来报,说叶敏才女儿登门,他吓了一跳。直觉告诉他,来人很可能为了妹妹的事。 为了弄清妹妹的事,他最近常去侯府找叶敏才。可惜京城即将开战,叶敏才总不在。去衙门报官,衙门的人说叶敏才早已来过说过此事,姜薇因病暴毙,又有大夫做证,他们不会过问。 另外几处衙门说法都一样,无论塞多少银子,他们咬定姜薇因病而亡,不会过问。 他终于体会到当官的厉害,银子再多也抵不过叶敏才一句话。 “姜洵,我们做笔买卖吧。”叶知瑾直接了当开口。 姜洵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买……买卖?什么买卖?” “你帮我做两件事,我告诉你姜薇在哪儿,还会告诉你她怎么死的。如何?”叶知瑾语气平静,听着就是来谈一桩买卖。 “什么?!”姜洵“忽”一下站起身,脸上肥肉抖了抖,眼睛睁得老大。 “叶小姐,我妹妹到底怎么死的?” “我说了,帮我做两件事我就告诉你,否则当我今天没来过。”叶知瑾说完作势起身要走。 “哎,叶小姐请留步,请留步……”姜洵赶紧开口挽留。 叶知瑾重新落坐,姜洵这才问:“不知叶小姐想让我做什么?” “第一,给侯府送一个月粮……” “没问题,没问题,此乃小事一桩。”姜洵连声答应。别说送一个月粮,只要能得找到妹妹,送十年也无妨。 “我还没说完。”叶知瑾道。 “对不起,叶小姐请讲,请讲。” “你不仅要给侯府送粮,还要把你们姜家在京城的所有存粮交去成王府。” “这……”姜洵面露为难。 谁都知道京城即将开战。战事一起,米价大涨,那可是大赚一笔的好机会,现在交出去…… 叶知瑾看着姜洵脸上表情变化,轻笑一声,“呵,姜洵,看来你并不如你嘴上说的那样关心妹妹?” “好,我把所有粮都交给成王府。”姜洵咬牙应道。 叶知瑾满意点头,“你放心,成王府会按现价收购你们姜家的粮食,不会白拿你的。” “原来如此,多谢叶小姐。”姜洵闻言心中大定,脸上又堆出笑。原来是卖粮,不是白送,少赚点总比吃亏强。 “叶小姐,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姜洵问。 叶知瑾伸手理了理鬓发,“说第二件事之前,我想问问你们姜家平日如何运粮来京城?” 姜洵闻言脸上露出此许自得。 “哦,我们姜家乃江南大户,粮食买卖不过其中一样。我们在江南收了粮食,先由水路运往沂州。在沂州上岸后,把粮食装上马车,再经潞州、蒲州送抵京城。” “从沂州到京城路途遥远,除了京城,你们在其它地方可有粮仓?”叶知瑾问。 “有,有。除了京城,我们在蒲州还有粮仓。“ “哦?蒲州离京城也就七、八日脚程,你们为何把粮食放在蒲州?“叶知瑾又问。 “叶小姐有所不知,京城地价贵,如果在京城修大粮仓,代价太高。正如叶小姐所说,蒲州到京城也就七、八日脚程,所以我们从江南收的粮食大多存放在蒲州,那里的粮仓要比京城大得多。” 叶知瑾不动声色道:“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把你们蒲州的粮食全部运到京城来。” “啊!?”姜洵闻言大惊失色,站起身结结巴巴道:“叶……叶小姐,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叶知瑾表情认真,“我没和你开玩笑。京城一旦开战,城中必定缺粮。你现在把粮食运来卖给朝庭,一来你不吃亏;二来可解朝庭燃眉之急;三来等到战事结束,论功行赏,你们姜家说不准还能得皇上褒奖。” “我……” 叶知瑾摆手打断姜洵,“除此之外,我还会告诉你姜薇死因,一举两得,你还在犹豫什么?” 姜洵低头盘算。叶知瑾说得倒没错,但眼下即将开战,外面兵荒马乱,现在从蒲州运粮,一旦半路出现意外,他们姜家就损失大了。 第一百零七章 前往蒲州 姜洵偷偷看了眼坐在椅上,姿态端庄的叶知瑾,“叶小姐,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为何要参与?”他发现叶知瑾好像与侯府其他人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出来。 叶知瑾看了姜洵半晌,忽而笑了起来,“旁人都说商人精明,姜洵,我怎么瞧你有些蠢。” “你……”姜洵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 叶知瑾轻蔑道:“京城一旦被破,你姜家米铺还开的下去吗?中南军可不会和你做买卖。姜洵,我劝你现在最好每天烧香拜佛,求中南军千万别打进来。” 姜洵深吸口气,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但希望叶小姐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叶小姐与我同去蒲州,待粮食出了蒲州城,请叶小姐将妹妹的事和盘托出。“ 叶知瑾一愣,她没想到姜洵会提这种要求,“你为何要我同去?“叶知瑾问。 “如果叶小姐留在京城,京城一旦被破,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妹妹的事我岂不要一辈子蒙在鼓里?所以请叶小姐与我同往。” 叶知瑾蹙眉。她倒不介意走一趟蒲州。但蒲州一来一回最少要半月,她是女儿家,白天出府无妨,却不能夜不归宿。 叶知瑾想了想,“好,我答应你。事不宜迟,你马上将京城所有粮食送去成王府,我们晚间在东城门见。” “叶小姐,城门已经封了,我们怎么出去?”姜洵问。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叶知瑾道。 成王府。 赵渐石看着手中姜家人送来存粮帐册微微怔愣。刚刚姜家忽然来人求见,说可以把姜家在京城的所有粮食低于市价两成卖给朝庭。如果朝庭缺银子,看着随便给些就行。 眼下战事将起,精明的商人都在等着大发横财,姜家人现在竟主动来送粮,实在出人意料。 不知为何,赵渐石忽然想到了叶知瑾。 承德侯府姜薇就是姜家人,但裴衡说姜薇前阵死了,这件事不可能是姜薇的主意。 算了,现在不管谁做的,有粮比没粮好。赵渐石收下帐册,让田茂昌去和姜家人去结算银钱。 叶知瑾回到侯府,叫来四个丫鬟,“春儿、冬儿、茗雪,你们留下,我要带宝蓁出趟远门。” 几个丫鬟愣住了,冬儿刚想开口,被叶知瑾打断,“我可能要出去半个月,你们现在记住我说的每句话。” 几个丫鬟都不敢说话,他们第一次见叶知瑾表情如此认真。 “茗雪,我走后,你要假扮我。”叶知瑾道。 “啊?!我……奴婢假扮小姐?”茗雪瞪大眼睛,一脸惊讶。 “对,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假扮我。你无需担心被人发现,战事将起,父亲不会回府。即便没有战事,我平日十天半月不出院子也没人在意。“ “那老夫人那里问起怎么办?“茗雪担心地问道。 “就说我脸上起了疹子,不能见人。如果祖母派人来度芳院,你把脸涂黑,再蒙上白布,应该可以蒙混过关。你和我身量差不多,平日就穿我的衣服呆在屋里,不要出去。” “是,小姐。”茗雪应道,心里却七上八下。 叶知瑾又看向冬儿和春儿,“冬儿、春儿,我不在的时侯,你们要守好度芳院,保护好茗雪。一旦被人发现我不在会很麻烦,你们明白吗?” “是,小姐。”春儿应道。 冬儿撅起嘴,看样子又要哭。 叶知瑾忙放缓声音安慰道:“冬儿,我带宝蓁出门放便,你就在度芳院等我回来好不好?” 冬儿和其它三个丫鬟不一样,从小陪她长大,总想时时刻刻陪着她。 “姑娘,你要多加小心。”冬儿忍住眼泪点头答应。上次叶知瑾在围场险些送命,她就不在身边。如今外面即将打仗,叶知瑾竟要选在此时出门冒险,冬儿真的很担心。 丫鬟们退出屋子后,叶知瑾走到窗前叫来罗臾,“罗臾,我晚间要从东城门出城,你去府外准备一辆马车。” “叶小姐,你这是……”罗臾一脸疑惑。叶知瑾曾说不会离开京城,眼下怎么又忽然要走?还走得如此匆忙? “现在没功夫解释,路上再告诉你。”叶知瑾道。 交待完罗臾,叶知瑾开始收拾东西。虽然要出远门,但她不能带太多东西,因为她不能大明大放出府。 戌时刚过,罗臾带叶知瑾出了侯府。叶知瑾坐上早已候在府外的马车,罗臾又返身去带宝蓁。 马车动了,罗臾钻进马车。宝蓁一脸诧异看着罗臾。 叶知瑾笑了笑,“别怕,她来保护我。” 宝蓁点点头,没敢多问。刚刚罗臾二话不说,带她飞出侯府,她现在还有些头晕。 “叶小姐,你要去哪?”罗臾问叶知瑾。 “去蒲州。”叶知瑾道。 “蒲州?” “嗯。战事将起,京城缺粮,姜家在蒲州有粮仓,姜洵已经答应把蒲州的粮食全部运来,条件是让我同去。” 罗臾凝眉,拉下面巾问:“叶小姐,王爷知道你去蒲州吗?” “先不要告诉他,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将粮食运回来。”叶知瑾道。 罗臾心里微起波澜。她原以为叶知瑾害怕战乱,想连夜逃出城,没想到叶知瑾竟然是去筹粮。 京城开战,外面兵荒马乱。叶知瑾手无缚鸡之力,又是深闺小姐,却选在此时远赴蒲州,此举的确需要勇气。难怪裴衡一直说叶知瑾与众不同,她现在终于开始有些懂了。 “叶小姐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罗臾道。 马车到了东城门附近,罗臾已不在车内。 叶知瑾挑开车帘,看见姜洵正站在马车旁同下人说话。叶知瑾朝姜洵点点头,姜洵立刻上了身旁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城门口驶去。 “站住!什么人?不知道城门封了吗?快回去!”一名守城士兵拦住马车,大声喝道。 马车帘掀开一角,从里面伸出一只葱白玉手。手里拿着一个圆形金色令牌,朝士兵晃了晃。 士兵看清令牌,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朝马车行礼,“小的不知是成王府的人,还请恕罪。” 说完朝城门口喊道:“快开城门!放马车出去。” 城门“嘎吱嘎吱”打开,两辆马车驶出了城门。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天 马车出城驶上官道,罗臾又钻回车里。 夏日夜晚有些闷,罗臾挑开车帘,车外漆黑一片,马蹄和车轴声伴着虫鸣不时传来。 叶知瑾头靠车座,闭目养神。她此刻心中并不平静。前路未卜,她不知道此行结果到底如何,眼下虽已出城,往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罗臾看着车外不说话。她是暗卫,几天几夜不说话也没关系。 宝蓁一直好奇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罗臾。她从来不知道女子也能练成来无影去无踪这般厉害的武功。自从在大清山见识过赵渐石独杀群狼,她现在特别崇拜武功好的人。 车外明月高挂,星光满天,两辆马车乘着夏日夜风渐行渐远,消失在黑暗里。 次日傍晚,当昏黄的太阳落下京城城墙,远处灰蒙蒙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一变二,二变四,越变越多,如蚂蚁般不停聚拢。 黑点越聚越多,渐渐连成一条细细的黑线。黑线一条接一条层层垒起,慢慢铺成一小片。光亮完全消失前,一小片变成黑压压一大片。 天完全黑了下来,中南军士兵仍在大步前行,每踏出一步,大地都在颤动。 陈拓骑在马上,手执马鞭指向前方哈哈大笑,脸上刀疤剧烈抖动,“哈哈……赵康,我回来了。这次我要看看,这京城到底谁说了算。” “将军,京城好像已有准备。”身旁副将道。 “无妨。我们虽然提前出了安州,也只能瞒住一时。只要花景峰长佑军不动,他们怎么准备都是徒劳。” “将军,咱们连夜攻城吗?”副将又问。 “不急,京城虽然兵少,却也没那么好打,让大家休息一夜,明日攻城。” “是,将军。” 与此同时,程喜带着两万人到了留仙谷外。 “将军,咱们进谷吗?”有人问。 “不行,”程喜摇头,“夜行险地乃兵家大忌。如果山上有伏兵我们就惨了。今夜在谷外扎营,明日先派人寻山。” “是,将军。” 山谷另一边,斥候来到花显身旁禀报,“世子,程喜正在谷外扎营,看来打算天亮后进谷。” 花显点头,“程喜乃陈拓爱将,为人张狂,并不愚笨,你去再探。” “是。” 斥候离开后,花显问身边人,“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世子,咱们这样能行吗?” “不行也要行。程喜有两万人,我们不能硬拼。告诉他们,明日先放程喜前哨过去。” “是,世子。” 京城城头,赵渐石一身紫衣负手看着城外,夏日夜风吹动赵渐石衣摆,袖口处金线在火光下闪耀生辉。城外,中南军营寨前火光如繁星闪耀,一眼看不到头。 “禇雷,让他们把弩石车推来,陈拓天亮该来了。”赵渐石吩咐道。 “是,王爷。“ 夏日夜晚总很短暂,卯时未到,天边已露出白光,中南军营寨前升起了炊烟。冉冉白烟飘向天空,笼罩住不远处京城。 日头出来,天光大亮,陈拓整了整身上铠甲走出中军帐,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朝中南军阵前走去。 中南军士兵早已列队完毕,铠甲在阳光下泛出光茫,刺向天空的长枪寒光耀眼,茂如密林。 陈拓停下马,看着眼前军容整齐的中南军士兵,心中十分满意。 “诸位兄弟,我们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并非只为见识京城的繁华。今天,我们要打进京城,从此青史留名!” “打进京城!打进京城!……”中南军士兵举起手中长枪齐声高喊。声音山呼海啸,直冲云宵。 中南军士气高涨,陈拓满意点头,拨转马头面朝京城城墙大喝一声,“出发!” 中南军黑压压如乌云压顶向城墙逼近,每踏出一步,城墙缝中灰尘都在扑簌簌掉落。 城墙在颤抖,城上士兵也在发抖,攥紧兵器的手心冒出冷汗,中南军人太多了。 赵渐石表情平静看着城下迫近的中南军,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成王殿下,我也来帮忙。”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赵渐石转头看见白骏舟手提长剑走来。赵渐石没说话,朝白骏舟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城外。 中南军越迫越近,赵渐石凤目微眯,慢慢抬起右手,忽然落下。 “放!”赵渐石大喝一声。 “砰!砰!砰!”一连窜巨大响声过后,弩石车射出数块巨石,越过城墙远远朝中南军军阵飞去。 巨石泰山压顶,“砰!呯!呯!”落进中南军军阵,不少士兵还未来及发出惨叫便被砸进地里。然而中南军士兵并未因此慌乱,仍旧保持队形继续朝城墙前进。 陈拓单手端平长刀,大喝一声,“吹号!” “呜……”号角声响起,中南军士兵举起手中兵器朝城墙下涌去。 “杀呀……!”京城外喊杀声震天。 赵渐石看着下方涌来的中南军士兵,又抬起手大喝一声,“放!” “嗖!嗖!嗖……”,无数箭枝飞向天空,遮天蔽日。中南军士兵只觉天色一暗,好像大团乌云朝他们罩来。 箭枝纷纷落下,如夏日里突如而来的疾风骤雨,落进中南军军阵。中南军士兵慌忙蹲下,举起手中盾牌护住身体。 “嗵!嗵!嗵!”箭枝插上盾牌,发出一连窜密集响声。 未藏好的士兵被箭枝射中腿、胳膊、胸口,接连发出惨叫。 箭雨过后,天空又再明亮。中南军士兵从盾牌后站起身,举起手中兵器,又朝城下涌去。 “架云梯!”陈拓手中长刀一挥,大声命令。 数道云梯瞬间靠上城墙,中南军士兵开始鱼贯向上攀爬。 “攻城锤!”陈拓又沉声道。 中南军阵中跑出两排士兵。他们推着一辆两丈长,一丈宽四轮车向城门跑去。半人高四轮车上悬着一根硕大的粗木树桩,树桩一头削得尖利。 “砰!”一声巨响,攻城锤重重撞上城门。城门微微颤动,落下一地尘埃。 赵渐石走到城门上方,大声道:“热油!” 守城军搬来早已备好的大桶热油,朝城下中南军士兵兜头浇下。 热油“哗哗”落下,中南军士兵被烫得皮开肉绽,身上发出焦糊味,眼睛被灼瞎,士兵鬼哭狼嚎,城门口仿若人间地狱。 城上,守城军已经与中南军纠缠在一起。双方兵器相撞,“叮叮当当”。 铁叉伸出垛口抵上云梯,守城士兵用力,云梯离开城墙向后仰去。爬到一半的中南军士兵大叫着和云梯一齐倒下。 城上士兵不停掉落城下,有中南军也有守城军。“扑通!扑通!”城墙下很快垒起一堆堆尸体。 白骏舟手中长剑不停刺向爬上城的中南军士兵。 赵渐石站在原地几乎没动,手中裁云剑轻轻舞动,点点寒星,围在身边的中南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 烈日爆晒京城城头,鲜血飞溅,惨叫声不绝。 第一百零九章 两路鏖战 留仙谷外,程喜身披铠甲,手持长刀端坐马背,脸上已显出不耐烦。派去巡山的士兵不见回转,进谷探路的五百前哨也未来回报。 “沙沙”脚步声传来,一名巡山士兵满头大汗跑来。 “将军,我们已经查看过两侧山顶,没有伏兵。就是山壁上石洞太多,我们来不及探察。”士兵抹了把汗禀报。 石洞?程喜沉吟。如果要挨个探查所有石洞,恐怕到天黑也未必能探完。 程喜吩咐士兵,“你们去几个人看看谷口的石洞,看完速来回禀。” “是,将军。” 半个时辰后,程喜等得越发不耐烦,正欲派人再去查探。忽然谷内跑出两名士兵,原来是派去的前哨回来了。 程喜忙问:“谷里是何情形?” 其中一名士兵气喘吁吁道:“回……回将军,我们已经出了山谷,一路顺利,没有异常。” 此刻前去查探山洞的士兵也回来禀报,“回将军,谷口附近山洞没有人。” 程喜大笑,“哈哈……,好!我们进谷。” 身旁副将有些不放心,“将军,谷内还有许多石洞,如果……” “你懂什么?”程喜撇撇嘴,“当年诸葛困司马于葫芦谷,堵两头用火攻,若非天降大雨,司马懿必死无疑。留仙谷谷口没有伏兵,即便伏兵藏在谷中又如何?我军进退自如,根本不用怕。行了,我们要尽快赶到京城与将军会合,不可耽搁,进谷!” “是,将军。” 程喜率领两万中南军浩浩荡荡走进留仙谷。 留仙谷内山明水净,小溪潺潺,青山绿树,陡石飞崖,鸟雀虫鸣,好一幅怡人丹青水墨。 程喜骑在马上边走边看,穿谷凉风吹在身上甚是舒爽,程喜不由开口赞道:“留仙谷真是个好地方。” 前方出现一个弯角,程喜并未留意,骑马转过弯角。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又出现一个弯角,程喜回头,发现竟看不见身后队伍。 眼看前面又出现一个更大的弯角,程喜隐隐感觉不妙。他忽然想退回去,转念一想,大军已经进谷,再退更加不便,还是加紧出谷为上。 “快!加快行军。”程喜命令道。 留仙谷另一边,中南军五百前哨出了山谷后放慢脚步。 山谷外一片寂静,鸟雀飞过头顶繁茂枝叶,阳光落在前方脚下星星点点。头目骑在马上怡然自得,身后士兵脚步轻快。 一群人正行进间,头目忽然听到一声琴弦拨动的声音。谁在这里弹琴?头目脑中刚刚掠过这个想法,“噗!”一声,一只箭穿透了他脖子。 “扑通!“,头目栽下马背,五百士兵顿时乱做一团。 “嗖!嗖!嗖!”箭枝从四面八方飞来,铺天盖地,不停有人倒地。 箭雨过后,道旁林中忽然涌出大批士兵,长枪短刀一拥而上,片刻功夫将五百人杀得干干净净。 惨叫声传进山谷,谷中士兵全都愣了。程喜暗道不好,刚想下令后队变前队退出山谷。 忽然,“嗖!“一声,山壁石洞内飞出一只响箭,“呯!“在半空炸响。 响箭声落,山壁石洞内忽然抛出许多成捆树枝,树枝并未砸向中南军,而是全部抛去几处大弯角。 程喜立刻嗅到了火油味。 “糟糕!小心!”程喜话未出口,石洞内忽然又飞出一枝火箭,“嗖!“一声,准备无误射中树枝。“嘭!”树枝立刻窜出丈许高火焰。 紧接着,无数枝火箭从两侧石洞内飞出,无一例外,全部射向弯角处树枝。山谷内顿时火光大作,中南军队伍被断成几截。 “快!退回去!退回去!”程喜忙不迭大喊。 前面士兵往回跑,后面士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中南军士兵顿时挤作一团,人喊马嘶。 弯角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困在中间的中南军士兵被呛得连连咳嗽,进退不能。 石洞口出现更多手拿弓箭的士兵,带着火苗的箭枝不停朝中南军士兵飞去。 “扑!”一名中南军士兵被火箭射中,惨叫一声撞向身旁士兵,身旁士兵随即被点燃。一传十,十传百,中南军陷入一片火海。 留仙谷内浓烟遮天蔽日,大火中人挤人,人撞人,士兵发出撕心裂肺惨叫,声音响彻云宵。 浸满火油的树枝仍不停从石洞中抛出,弯角处被堵得更加严实。中南军士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大火烧焦。 程喜马丢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狼狈不堪。在副将舍命掩护下,程喜好容易退出山谷。 看着抱头鼠窜,接二连三跑回来的士兵,程喜后悔不已。 他太心急了,也太小看对方。对方不选在谷口设伏,却利用谷中几处弯角截断他的队伍,实在可恶。 谷内树枝依旧烧得“噼啪”作响,刺鼻的焦糊味不时随风吹进程喜鼻中。谷内惨叫声越来越弱,渐渐再无士兵出来,程喜忙命人清点人数。 属下很快清点完毕,前来禀报,死六千,重伤两千。 程喜暗自咬牙,一场火烧死烧伤八千多人,几乎占他兵力一半,而他现在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如果让他抓到设伏的人,定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留仙谷另一边,花显放下手中天罗弓。 “世子,您这招可真厉害。”属下满脸带笑恭维道。 花显洋洋得意,“程喜轻敌,此番吃了大亏,往后不敢再跑那么快了。” “世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花显背上天罗弓,“留仙谷事情已毕,我们去大清山帮忙,路上再给程喜留几个好玩的。” “是,世子。” 斜阳笼罩京城,攻城锤无力瘫在城门口一动不动,躺在周围中南军士兵面目全非。城墙下尸体高高垒起,仍不停有士兵从城上掉落。 陈拓骑在马上,手搭凉篷举目远眺。城头紫色身影如一团流动的行云,飘到哪儿,哪儿中南军士兵倒下一片。 两万中南军士兵攻了一天城,几度攻上城头,又几度被打退。赵渐石果然厉害,把城守得密不透风。 “来人,鸣金收兵!”陈拓放下手,摸了摸脸上刀疤下令道。 “父亲!我们损失那么多人,现在不能放弃。”陈猛焦急道。 “呵,别着急。”陈拓笑了笑,“我说过京城没那么好打。我们损失大,他们损失也不小,赵渐石那几万人撑不了多久。” 陈拓伸手拍了拍陈猛肩膀,“放心,为父还有后手,今日暂且到这里。” 城上,赵渐石看退去的中南军士兵,“唰!”一声收剑回鞘,掸了掸紫色衣摆,脸上神情并无太多变化。第一天战事比预料中更惨烈。 “禇雷,清点人数,把城上尸体全扔下去。” “是,王爷。”禇雷抬脚将一具中南军尸体踹下城。 第一百一十章 第二天 安州城,花景峰正在点兵。 方炎此前已带一万人火速赶往豫州,他将亲率九万长佑军前往京城。大队人马行动缓慢,他必须在一个月内赶到京城。 “将军,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属下来报。 “出发!“花景峰骑在马上大手一挥。 长佑军迎着落日残阳出了安州城,朝邓州方向疾行。 叶知瑾和姜洵的马车此刻停在一间客栈外。一夜一天的奔波,他们早已人困马乏。 客栈简陋,宝蓁收拾好房间,叶知瑾随意吃了些东西上床休息。宝蓁替叶知瑾盖好被子,叶知瑾闭眼沉沉睡去。 罗臾在客栈外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危险才飞身上了屋顶。 夜色已深,成王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王爷,今日一战,中南军损失约一万五千人,我们死伤超过六千。”禇雷拱手禀报。 赵渐石微微点头。攻城一方被动,损失会大于守城一方。今天一战,陈拓仍有十多万人,双方依旧兵力悬殊。 “安顿好受伤士兵。告诉裴衡多留意中南军动向,以防陈拓连夜攻城。”赵渐石吩咐诸雷。 “是,王爷。”褚雷行礼,大步走出议事厅。 正在此时,田茂昌忽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道:“王……王爷,大事不好,粮仓……粮仓被烧了!” “你说什么?!”赵渐石脸色陡变。 “王……王爷,咱们最大的那个粮仓被烧了。”田茂昌气喘吁吁道。 “到底怎么回事?!”赵渐石剑眉立起。 田茂昌嘴打哆嗦,半天才将事情说清楚。 “下官……下官去巡查粮仓,半路有人来报,说有黑衣人纵火。幸好巡哨士兵经过,黑衣人只烧了最大的粮仓。” 赵渐石心不断下沉。粮道被断,城内本就缺粮,如今最大的粮仓被烧,真可谓雪上加霜。即便百姓能忍饥挨饿,士兵却不能饿着肚子打仗。 另外城内还有半数百姓没离开,一旦断粮,非常容易发生民变。 “剩下的粮还能维持多久?”赵渐问。 田茂昌抹了把冷汗,想了想道:“城里粮食原可维持一月,现在……现在最多半月。” 半月?赵渐石神色不好。没有粮,他再有本事也守不住京城。 “你即刻去各家府邸查明存粮,给他们留下一个月粮食,其它的全部运去粮仓。”赵渐石吩咐道。 “是,王爷。”田茂昌站起身慌慌张张跑出议事厅。 赵渐石又吩咐黄兆全,“黄尚书,赶紧加派人手日夜巡视,切不可发生民变。” “是。”黄兆全拱手。 青云卫头目肖泽正好走进来,赵渐石道:“肖泽,留下保护皇上的人手,青云卫其他人全部去守粮仓。” “是,王爷。” 安排好一切,赵渐石坐回椅子,神情凝重。 忽然冒出的黑衣人定是陈拓逃离前留下的人手。陈拓早已计划好一切,白天拼命攻城,转移注意力,晚间再命人烧粮仓。 眼下情形十分不利,如果花景峰的长佑军不能及时赶来,他只能选择带皇帝离开。 程喜在留仙谷外休整了一夜,天亮后又点齐五百人前去探路。程喜命令前哨务必留意山壁上石洞。 一个时辰后,有人回来禀报,“将军,谷内除了烧焦的尸体空无一人,我们已经出了山谷。” “进谷!”程喜大声下令。 大队人马再次走进留仙谷。与上次不同,留仙谷内不再山清水秀,四处焦黑一片。道旁堆满烧焦的尸体,散发着难闻的刺鼻气味,有的尸体还在冒着青烟。 程喜骑在马上,皱眉掩鼻,大声道:“快走!” 一行人提心吊胆出了留仙谷,程喜才长出口气,又回头看了看让他损兵折将的地方。 大队人马继续前行,没走多远,前方忽又出现许多中南军士兵尸休。 “将军,这是昨日五百前哨,他们都死了。”属下前来禀报。 程喜翻身下马,黑着脸上前。中南军士兵全都挤在一起,身上大多插着箭枝,应该是中了埋伏。 程喜走到头目尸体前,伸手拔下头目脖子上箭枝看了看。又从其它士兵身上拔下一枝箭放在一起比对。 半晌,程喜发出一声冷笑,“哼!我道是谁,原来是花显。” 程喜扔掉手中箭枝,掸了掸手,翻身上马,扬起手中马鞭大声道:“快,花显就在前面,我们去找他报仇!” 副将劝道:“将军,花显狡诈,万一又在前面设伏怎么办?” 程喜冷哼一声,“哼!设什么伏?!出了留仙谷,前方无险可守。花显所率兵马不足三千,咱们快点追上去,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 黎明第一道光慢慢爬上京城城墙。 城外中南军士兵已经列队完毕。昨日并未一举攻下京城,中南军死伤颇重,今日士气有些低落。 陈拓和昨日一样,手持长刀骑马走到阵前,“诸位将士,大家不必气馁。我们昨日虽未拿下京城,但本将军昨夜已派人烧了他们粮仓,城内此刻一定人心惶惶。诸位兄弟,我们今日要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杀进城。本将军承诺,只要打进了京城,除了皇宫,其它东西全都归你们。金子、银子、女人,你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好!好!好!……”中南军又发出响彻云宵叫好声,瞬间又恢复了士气。 陈拓十分满意,拨转马头举起手中长刀大喝一声,“杀!” 号角声响起,中南军士兵又向城墙涌去。 城上,守城士兵早已严阵以待。赵渐石依旧神色淡定,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他产生起伏。 赵渐石今日换了件暗紫色长袍。袖口没了团龙云纹,稍显素淡。 赵渐石抬起手。“放!“ 弩车巨石、铺天箭雨。云梯竖起,攻城锤推到城门下。热油泼下,杀声四起,第二天的战斗又开始了。 京城激战正酣,通往豫州官道上马蹄阵阵,尘土飞扬。方炎正带着一万长佑军奋力疾行。 天气太过炎热,有士兵中暑倒地,方炎不管不顾继续率军前进。花景峰下了死命令,他必须尽快打通豫州粮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三天 叶知瑾天未亮就起了身,简单梳洗后,用罢早膳上了马车继续启程。 休息了一夜,叶知瑾今日精神好了很多。马车在通往蒲州官道上飞奔,叶知瑾却无心欣赏车外风景。京城能否守住,度芳院会不会有事,她现在非常担心。 度芳院内。叶知瑾走后,茗雪提心吊胆过一天一夜。她白天穿着叶知瑾衣裳,梳叶知瑾发髻躲在屋里。冬儿寸步不离守在她身旁。 黑颜料、白布条全都摆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一日三餐全是春儿亲自端来。 三个丫鬟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一天。 花景峰率九万长佑军正朝邓州方向疾行。他此刻心急如焚,如果不能及时赶到京城,京城一旦失陷,后果不堪设想。但眼下九万人行军,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花瑛知道赵渐石正在与陈拓交战,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过去,不停催花景峰赶路。 花景峰现在没功夫同花瑛算帐,他只想尽快先到邓州。 京城,皇宫。 赵康听完第一天战报,满意点点头,只是对粮仓被烧一事有些不悦。 正阳宫,陈蓉、赵天和、赵玉贤正围坐一起。战事已起,赵玉贤不再去吟诗作画,也来正阳宫陪陈蓉。 陈蓉一手拉着一个儿子,神情紧张。亲弟弟在外面攻城,而她只能坐在宫里等消息。 一旦陈拓破城,她和儿子当然无碍,但赵康一定不会好。如果陈拓兵败,赵康又会怎样对她和她的儿子?陈蓉心中焦急万分,头上白发又添不少。 赵天和坐在陈蓉身旁心神不宁,他现在每天都来正阳宫,因为回皇子府也无心情照顾他的娇妻美妾。 赵天和捏了捏陈蓉的手,“母后,事已至此,您再着急也于事无补。” 赵玉贤握紧陈蓉另一只手,他最近心情不大好。除了陈拓率军攻城,再就是叶敏才官降九品,他再也不能娶叶知瑾。 父皇不会同意他娶一个九品官女儿。此事只能暂且放下。 季嬷嬷走进殿内,陈蓉丰腴的脸上写满紧张,“外面怎么样了?” 季嬷嬷轻轻摇了摇头,“和昨天一样,城上打得激烈,双方皆有死伤。成王正在城上亲自指挥。” 陈蓉叹了口气。她现在也说不清到底是何心情,好像陈拓打进来也行,打不进来也好。 京城外,天光渐暗,陈拓看着城墙下垒起更高的尸体,传令收兵。 陈拓脸色不大好,今天中南军士气不错,然而损失一万多士兵后仍未攻下京城。两天下来,眼下兵力已不足十万。 城上,赵渐石收剑入鞘,看向天边西沉的太阳,深吸口气。守城前两天最为关键,守住能提升士兵士气与信心。 程喜出了留仙谷后,带人一路急追。一天下来,却连花显的影子都未看到。天色渐暗,程喜看见前方道旁出现一片树林,忙叫停所有人。 “今晚在此扎营。”程喜道。 副将问:“将军,咱们为何不去树林里扎营?那里凉快。” 程喜敲了下副将脑袋,“笨蛋,天黑了,谁知道树林里有没有埋伏。如果花显再趁机放火,我们岂不成了烤猪?”在留仙谷吃了大亏,现在必须万般小心。 太阳褪去火热,叶知瑾走进一家客栈,掌柜边上菜边问:“姑娘是去蒲州吧?” “是,怎么了?”叶知瑾问。 掌柜一脸愁容,唉声叹气道:“唉,前几日有客人说,豫州通往京城的路被士兵断了,那些士兵好像正往蒲州过来。如果蒲州通往京城的路也断了,我这小店哪儿还有生意?唉……” 叶知瑾心里一紧。看来陈拓不仅要断豫州粮道,还要断江南粮道。如果中南军断了蒲州通往京城的路,她即便筹到粮也无法运回京城。 怎么办?叶知瑾不由焦急起来。她已经加紧赶路,就怕夜长梦多,谁知中南军来得比预料中更快。 中南军围城两日一晃即过。第三日天光放亮,赵渐石早早率军在城上严正以待。 昨日一战,守城军又有八千多伤亡。一连两天鏖战,守城军已不足五万,今日是第三天,或许比前两天更加艰难。 赵渐石负手凝望城外。很奇怪,中南军今日并未列队,帐篷外炊烟还未散尽,好像没有要攻城的打算。难道陈拓打累了?又或是在想其它花样? 半个时辰后,日头已升至半高,中南军仍旧毫无动静。赵渐石吩咐褚雷,“仔细盯着,有动静速来回禀。” “是,王爷。” 赵渐石又叫来裴衡,“找几个人去看看中南军在做什么。” “是。” 程喜用罢早膳准备出发,斥侯刚刚来报,前方树林没有埋伏。 程喜骑上马,率领士兵很快穿过树林。斥侯忽然又匆匆跑来,“将军,前方发现花显踪迹。” 程喜闻言精神一振,大声道:“快!追!” 程喜一声令下,士兵开始跑步前行,骑兵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跑着跑着,程喜突然看见前方骑兵一个接一个摔下马背。 “吁!”程喜赶紧勒住马,定晴一看,原来前方地面出现一个大坑。跑在最前面骑兵掉进坑里,后面骑兵勒马不及撞上前面骑兵,一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停下!全都停下!”程喜慌忙大喊。 士兵纷纷停下脚。程喜翻身下马赶到坑边,眼前大坑足有三丈宽两丈深,坑底还插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尖刺木桩,不少士兵和马被刺了个对穿。 “花显!”程喜咬牙。 前方不远处,花显骑在马上悠然自得。 “世子神机妙算,程喜又上当了。”属下满脸堆笑,开口恭维。 花显笑得得意,“程喜不敢在树林扎营,他怕我再放火烧他。呵呵……可惜本世子怎么可能用两次火。程喜过了树林,以为前面道路宽阔,无法设伏,这才放松了戒备。” “世子,咱们那坑挖得虽大,却伤不了程喜多少人。” 花显摇了摇头,“本就不为伤他多少人,程喜的骑兵要继续向前,必须先把坑填上。如此一来,便又耽搁了脚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声东击西 京城南门外,中南军中军帐内,陈拓卸了铠甲,一身黑色劲装坐桌案后。陈猛和一众副将立于两旁。 “将军,今日为何不继续攻城?京城守军所剩无几,我们只需加紧攻城,定能拿下京城。”一名副将道。 陈拓摆摆手,“京城城墙坚固,赵渐石准备充分。你们也看到了,两天下来,守城军的确死伤不少,我们也损失颇大,继续强攻只会两败俱伤。我们已将京城围得密不透风,城内缺粮,早晚城破。今日找大家前来,是想看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破城。” 副将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头沉默。更好的办法?除了强攻还能有什么办法? 陈拓见无人开口,看向站在陈猛身旁灰袍男子,“徐先生有何想法?” 徐先生年过三旬,一身灰色长袍,脸颊削瘦,鬓角留有长髯,一副文士模样。站在一众武将中显得十分惹眼。 徐先生抬手捋了捋长髯,缓缓道:“赵康登基后加固了京城城墙。京城守军虽不多,却易守难攻。我们若继续强攻,即便最后打进城,也会两败俱伤。等花景峰长佑军一到,我们同样守不住。” 陈拓满意点头,“先生所言极是,我不急于攻城,原因也正在于此。不知先生可有妙计?” 徐先生略一沉吟,“我们这两天主攻南门,其余三门只围不攻,将军做得很对。” 陈拓听出些意思,笑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徐先生点点头,“兵法云: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属下以为可用声东击西之计。” 陈猛忙朝徐先生拱手,“请问先生,如何声东击西?” 徐先生上前两步走到桌案旁,伸手指着案上舆图道:“将军,攻城择其一点,我们主攻南门,守城军兵力大多也集结于此。如果我们现在把攻城地点换一换,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副将们也都围到桌案旁,屏息听徐先生继续往下说。 “京城北门离此较远,我们现在调兵前往很难瞒住对方。东门外地势宽阔,不利于隐藏。只有西门离此较近,城外又有树林遮掩。我们可以悄悄派兵前往西门,趁城中疏于防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无论西门或南门,只要城破,守城军根本无法抵御中南军。” 陈猛大喜,“好,我这就去调兵。” 徐先生赶紧伸手拦住,“哎,少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我们派兵去西门,南门进攻也不可停,所谓声东击西,必须要牵制对方。” “好!先生此计甚妙!”陈拓大声赞道:“陈猛,你今夜率兵去西门,为父在南门这里佯攻掩护。” 徐先生含笑点头,“将军明鉴。” 京城街道空空荡荡,灰败清冷。酒楼茶肆上了门板,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偶有胆大的打开半扇窗向外探头探脑,看见巡哨士兵远远走来,吓得“啪!”一声又赶紧关上窗。 成王府。裴衡向赵渐石禀报,“王爷,陈猛正在集结中南军后军。” “后军?”赵渐石凤目微眯。行军打仗,前军上阵,后军断后,陈猛无缘无故集结后军做什么? 赵渐石想了想,眼中忽然闪过寒芒,“去盯紧陈猛,有情况再来禀报。” “是,王爷。” 程喜手下用了大半日才将大坑填满,此番折损近一百骑兵,人虽不多,却又耽搁了脚程。 坑已填平,程喜率军重新上路,这次他再也不敢轻易去追花显。 京城外,天黑后,陈猛率领一万中南军士兵悄悄离开南城门。 今夜无月,陈猛带人借着黑夜掩护朝京城西门疾行。丑时刚过,陈猛已隐约看见前面西城城墙。 “少将军,您怎么来了?”围城副将看见陈猛诧异道。 “这里怎么样?”陈猛问。 “回少将军,并无异样。”副将抱拳。 陈猛看向西城城楼。城头上点着几盏昏暗的灯笼,几名守城士兵正来回巡逻,一切看似都很平静。陈猛嘴角浮起冷笑,看来赵渐石并未发现他们。 陈猛率人耐心藏在树林里,天蒙蒙亮才命令队伍悄悄向城墙靠近。 城上依旧安静,巡哨士兵好像并未发现城下不断接近的中南军士兵。中南军士兵越跑越快,眼看已经逼近城下,陈猛大喜过望,看来今日定能一举攻入京城。 陈猛抬起手,正准备下令吹号角。 忽然,城头“当!当!当!”响起一阵急促锣声。锣声过后,垛口处突然涌出无数弓箭手。 弓箭手二话不说,张弓搭箭,对着城下中南军士兵一通乱射。“嗖!嗖!嗖!”,中南军士兵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得手忙脚乱。手中盾牌尚未举起,便被射倒在地。 城头此刻火光大亮,一排排士兵手持火把出现在城头。火光掩映下,赵渐石一身紫衣缓步走来。 “陈猛,还不出来?”赵渐石在垛口前站定,面无表情道。 陈猛大惊失色。赵渐石!赵渐石怎么来了?糟了,看来他们偷袭西城门的计划已经败露。 陈猛咬了咬牙,举起手中长刀指着城上大声道:“赵渐石,有种出来与小爷一决高下!” 赵渐石撇撇嘴,“陈猛,你以在打擂台吗?”随即又朝城下挥了挥手。 “杀呀……!”中南军两侧突然传来喊杀声,无数士兵手持火把兵器朝陈猛他们冲来。 陈猛心头大震,赵渐石不仅早有防备,还在城外设了伏兵。 “撤!快撤!”陈猛急忙下令。 中南军士兵赶紧返身往回跑,守城军随后掩杀,杀得中南军丢盔弃甲。 陈猛带着人一路溃败,幸好围城副将及时带人前来接应,才勉强稳住阵角。陈猛勒住马,命人清点人数,损失过半。 陈猛兵败时,京城南门外异常热闹。 陈拓派人不停跑去城下架云梯,放箭,佯装攻城。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夜,眼见天光放亮,城内依旧毫无动静。 陈拓有些急,怎么回事?难道陈猛没有得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四天 士兵骑马飞奔而来,翻身下马跌跌撞撞跑到陈拓身前禀报,“将军!将军!不好了,少将军遇到伏兵,损失惨重!” “什么?!”陈拓一把揪住士兵,瞪大眼,“怎么回事?!” “将军……”士兵忙把西门外事情从头到尾说上一遍。 陈拓松开士兵,看来赵渐石早有准备,这次声东击西计划失败了。 陈拓走回中军帐,吩咐士兵,“请徐先生过来。” 徐先生一身灰袍走进帐内。 “徐先生,西门那里败了。”陈拓话语中难掩颓然。 徐先生微微颔首,“将军,我们太过小看成王,他人在城内,却一直留意我们动向。我想少将军调兵时,他就已经发现了。” 陈拓伸手摸了摸脸上刀疤,“不知先生还有何良策?” 徐先生沉吟半晌,捻须道:“如今京城缺粮,将军应该在此事上多做文章。” 陈拓忙道:“愿闻先生高见。” “加上今日,我们已围城四天。战事如此激烈,城内却十分安静,我想百姓尚且不知城中缺粮。一旦他们知道缺粮,势必发生骚乱。我们到时再伺机攻城,成王必定首尾难顾。” 陈拓眉头舒展,“请问先生,我们该如何让城内百姓知道缺粮?” 徐先生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城中缺粮。 陈拓一脸不解看着徐先生。 徐先生放下笔笑了笑,“我们将字条绑在箭上射进城,事情便会传开。到时百姓生乱,军心动摇,将军大事可成。” 陈拓大喜,抚掌道:“先生妙计!来人,按先生的意思办。” 京城通往蒲州官道,两辆马车正在疾驰。 马车里,叶知瑾闭眼头靠车坐,努力抵抗眼前阵阵眩晕。连续几天的奔波,她现在十分疲惫。宝蓁坐在对面,心疼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叶知瑾。 车帘晃动,罗臾钻进车厢。 叶知瑾睁开眼,“有事?” 罗臾拉下面巾,“刚刚有队行商经过,他们说前面有队兵马正朝蒲州方向过来。” 叶知瑾表情凝重,问:“是从豫州过来的中南军?” 罗臾点头,“是。王爷曾说,陈拓不仅会断豫州粮道,还会断江南粮道。叶小姐,你还要去蒲州吗?” “去!”叶知瑾语气坚定。 “叶小姐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罗臾道。 “嗯,谢谢你,罗臾。”叶知瑾勉强露出一个笑。 罗臾没再说话,戴上面巾又飞身出了车厢。要说谢,也应该王爷谢叶知瑾才对。无论如何,她这次一定要尽力帮叶知瑾,哪怕赔上这条命。 花显此刻正骑马不慌不忙往回走。眼前忽然出现一条河,花显勒住马。 “世子,这是苍河。”有人解释道。 花显翻身下马走到苍河边,河上有座木桥,桥下河水湍急,哗哗流淌。 花显看了看木桥,又低头看了看河水,想了想,忽然笑了,“呵呵……程喜这么辛苦,咱们该好好慰劳他一下。” 属下闻言眼一亮,忙问:“世子,你是不是又有主意了?” “不用急,咱们慢慢准备,程喜吃了两次亏,不敢跑太快。”花显笑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程喜赶到了苍河边。 桥上只有一座木桥,桥下河水湍急,程喜心中暗生警觉。眼前情形,花显很可能会在木桥上动手脚。已经吃过两次亏,现在绝不能再上当。 “来人,去看看木桥,一定要看仔细。”程喜吩咐道。 几名士兵得了命令跑上桥,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还在桥上蹦了蹦。木桥并无异样,看着十分结实。 “将军,桥没有问题。”士兵回来禀报。 程喜仍不放心,“这样,今晚在此扎营,明日再过桥。” 一夜很快过去,风平浪静。次日天明,程喜又来到木桥前。桥下流水依旧,木桥仍稳稳座落在河上。 程喜有些犹豫,眼前看似一切正常,但他总感觉不太好。 苍河水湍急,如果人掉下河,势必会被水冲走。如此险要之地,花显竟然不设伏,看着很不合理。 “将军,过河吗?再耽搁下去,咱们恐怕很难及时赶到京城。”副将问。 程喜皱眉又看了看木桥,下定决心道:“先派两百人过河,过去后守住桥头,以防对面有埋伏。” “是。“副将拱手,带着两百人走上木桥。 程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走上桥的士兵,直到看两百人都过了河。 “再去五百人。”程喜又再下令。 五百士兵很快又到了河对岸。 程喜略略放下心,挥了挥手,“走,全部过桥!” 长长的队伍陆陆续续走上木桥,程喜牵马站在河边提着心。 然而这世上往往怕什么来什么。就在长佑军一队队走过木桥时,河对岸忽然传来一声琴弦拨动的声音。琴声悦耳,随风飘过苍河河面钻进程喜耳中。程喜全身一僵,暗道不好! “快退回来!“程喜刚想开口,就听“呯!”一声,河对岸飞来一枝羽箭,准确无误射中桥下一只桥桩。紧接着,羽箭不停飞来,枝枝命中桥下木桩,射箭人箭术精准。 “咔!咔!咔!”被箭射中的木桩开始断裂,桥身向一边倾斜。桥上士兵站立不稳,张开手,身体随桥身不停晃动。 “快!退回来!”程喜终于喊出声。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随着“哗!”一声,木桥轰然坍塌,桥上士兵随着木桥碎片,“扑通!扑通!“接二连三掉进苍河。 与此同时,河对面忽然响起急促的锣声。“嗖!嗖!嗖!”密集箭枝从四面八方飞来,全部射向刚刚过河的七百中南军士兵。 箭雨过后,喊杀声四起,花显带人冲了出来。前有敌军,后有苍河,七百中南军士兵走投无路。 “杀!”花显大喝一声,身后士兵蜂涌而上,“啊!……”中南军士兵惨叫声响彻苍河。程喜站在河对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被花显的人屠戮干净。 花显手持天罗弓,踏过一地尸体走到河边站定,朝对岸程喜道:“程喜,你最好赶紧滚回安州,再往前,小爷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程喜双手握拳,双目赤红,瞪着花显大声道:“花显!有种明刀明枪与本将军大战一场,耍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 花显笑道:“兵者,诡道也。再说,我何时说过我是英雄?程喜,别忘了小爷说的话。”说完从容率人离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抵达蒲州 花显离开河岸上了马。属下问:“世子,我们下面做什么?” 花显轻轻吐出口气,神色凝重,“前方再也无险可守。我们去大清山,在那里与程喜决一死战。” “可……可程喜还是比咱们人多。”属下道。 “是。但没办法了,大清山是通往京城最后一道关隘,我们决不能让程喜过去。” 中南军围城第六天,京城依旧固若金汤。陈拓这两天并未攻城,中南军射进城的一批批箭枝如泥牛入海,并未掀起任何波澜。 陈拓耐心等了两天,没听到城内起骚乱,有些坐不住。如果再没其它办法,他只能继续攻城。否则等花景峰长佑军一到,他将腹背受敌。 成王府议事厅,黄兆全笑道:“幸亏王爷早有安排,没让百姓出门,否则城内必定生乱。下官已命人将中南军射进城的箭枝全部收集起来,正好补充城军。” 赵渐石脸上并未有太多喜色,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箭枝,而是粮食。 禇雷急步走进厅内,“王爷,陈拓正在集结兵马,看来又要攻城。” 赵渐石拿起桌上裁云剑站起身,“走,去城楼。” 两天后傍晚,蒲州城外,叶知瑾经过一路奔波,终于看见城门上‘蒲州城’三个大字。终于到了,叶知瑾暗暗松了口气。 马车驶进蒲州城,这次换姜洵在前面引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姜家粮仓驶去。 姜家粮仓大的超乎叶知瑾想像。粮仓门打开,叶知瑾看着眼前堆积如山,高高垒起的粮食草袋,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果能将这些粮食运到京城,虽说无法完全解决京城缺粮难题,但也能缓解燃眉之急。 “叶小姐,除了这个最大的粮仓,我们在蒲州另外还有两个小粮仓。”姜洵道。 “嗯。”叶知瑾点点头。 “叶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妹妹的死因了吧?”姜洵一脸期待看着叶知瑾。 “好。其实是叶彭安杀了姜薇。”叶知瑾言简意赅。 “什么?!”姜洵闻言身子晃了晃,忙问:“叶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叶彭安为何要杀我妹妹?” 叶知瑾转头看看四周,“天色不早,我们先去用晚膳,你也不想我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吧?” “对,对,对,”姜洵反应过来,连声道:“是我考虑不周,叶小姐,请随我去姜家别院。” 小半个时辰后,叶知瑾马车停在一座不大的别院前。叶知瑾下了马车,跟在姜洵身后走进别院。 姜洵早已吩咐下人给叶知瑾安排了屋子。叶知瑾进屋,宝蓁帮叶知瑾梳洗更衣。 姜家下人端来饭菜,叶知瑾没再多问,拿起筷子用膳。 用过晚膳,叶知瑾刚呷了口茶,姜洵走了进来。姜洵并未更衣,头上大汗淋漓,边走边喘气。 姜洵坐到叶知瑾身旁椅子上,小声道:“叶小姐,现在可以说了吧?” 叶知瑾放下茶盏,看了眼宝蓁,宝蓁走出屋,带上屋门。 叶知瑾这才道:“我刚才说过,是叶彭安杀了姜薇……”于是,叶知瑾把叶彭安杀姜薇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姜询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事情就是这样。”叶知瑾说完端起茶盏。 “叶彭安!”姜洵呼一下站起身,双手攥拳,怒不可遏,“叶彭安、叶敏才,你们一个杀了我妹妹,一个隐瞒真相,我一定要去告你们!” 叶知瑾淡淡道:“告他们?你有证据吗?别说你没有证据,即便有,你能告倒侯爷?” 姜洵一愣,脸上肥肉顿时耷拉下来。 姜洵瘫坐回椅子,喘了半天气又想起什么,“叶小姐,你曾说过会帮我?” “是。”叶知瑾点头。 姜洵有些不确定,“叶小姐,你是叶敏才的女儿,为何要帮我?” 叶知瑾伸出手,看着指甲上蔻丹不在意道:“我为何帮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替妹妹申冤?” “想,想,当然想。只要能替妹妹申冤,让我做什么都行。”姜洵连忙说道。 叶知瑾放下手,拢了拢袖子,“我说过,等粮食运到京城,我自然会帮你。你现在已经知道叶彭安杀了姜薇,下一步是找证据。” “对,对,叶小姐,请问你可有证据?”姜洵问。 “有,但现在拿不到。” “为何?”姜洵有些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金羽院知情下人已被打死,眼下没有人证。即便找到姜薇尸体,你也告不赢。现在唯一的人证是叶彭安,可惜叶彭安不在京城,你要告官,必须找到叶彭安。” 姜洵皱眉,“叶小姐,你能否现在告诉我叶彭安在哪儿?你放心,我一会把粮食运到京城。” 叶知瑾摇了摇头,“并非不告诉你。即便告诉你,你现在也不能去找他。还有,如果京城没了,你去哪里告官?眼下最好尽快将粮食运回京,只要粮食进了京城,你便立下大功,如果皇上事后召见,你还怕不能替妹妹申冤?” 姜洵眼一亮。叶知瑾说得对,如果能见到皇上,那还有什么冤申不了。 姜洵站起身朝叶知瑾深施一礼,“多谢叶小姐指点,姜某一定会将粮食运到京城,这些粮姜家分文不取,就当姜家为朝庭出力。” “嗯。”叶知瑾笑了。 姜洵到底是商人,用粮食换皇帝赏赐,是非常划算的买卖。不管姜洵目的是什么,愿意运粮就算为朝庭出力。 “叶小姐,粮食装车还需两天。两天后,我们启程回京。”姜洵道。 姜洵走后,叶知瑾上床休息。连日奔波,她已十分疲惫,但此刻她却睡不着。 姜洵这里已经解决,但要把粮食运回京城仍是个大问题。中南军现在已经守在半道,一旦粮车被他们截下,那这次蒲州之行势必功亏一篑。眼下要想办法解决了这股中南军才行。 一夜无话,叶知瑾第二天又去了趟姜家粮仓。 正如姜洵所说,姜家下人正在紧锣密鼓将粮食装车。装粮的草袋一袋袋被装上马车,用粗绳绑牢。姜洵做事非常仔细,为防半路遇到雨水,草袋外还盖了两层厚油毡。 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卫罗臾 叶知瑾看完粮仓,放下心,坐上马车回姜家别院。 马车走到一半,车帘一挑,罗臾钻了进来。“叶小姐,那股中南军并未进蒲州城,他们在通往京城的路上设了关卡。” 叶知瑾皱眉,粮车后日起程,这股中南军的确是个大麻烦。 “中南军有多少人?”叶知瑾问。 “大约三千。” 叶知瑾想了想,又问:“罗臾,你能潜进去杀了他们将领吗?” 罗臾一愣,想了想道:“并无把握,但可以一试。” 叶知瑾心中难免遗憾。如果裴衡还在,合裴衡和罗臾两人之力,一定能杀了对方将领。中南军群龙无首,势必大乱。可惜眼下只有罗臾一人,看来还要另想办法。 叶知瑾还在思虑,车帘一晃,罗臾没了人影。叶知瑾一愣,随即掀开车帘朝外喊道:“罗臾,你不能去,会送命的。” 可惜外面已经没了声音。 夜色已深,叶知瑾在屋里坐立不安。 罗臾白日忽然离开,肯定是去刺杀中南军将领了。罗臾只有一人,对方却有三千人,叶知瑾十分着急。 罗臾虽是成王府暗卫,平日一直隐在暗处保护她。罗臾话不多,做事却很尽心。如果罗臾出了意外,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子时刚过,叶知瑾正在屋里忧心如焚,忽然窗户一响,一条黑影跃了进来。黑影不如过去身手矫健,落地后站立不稳,“嘭!”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叶知瑾大惊失色,不用想都知道,罗臾受伤了。 “宝蓁!”叶知瑾急忙朝外屋唤道。 宝蓁跑了进来,看见罗臾倒在地上也吓了一跳。宝蓁急忙上前扶起罗臾,叶知瑾见罗臾脸色惨白,人已晕厥。后背黑衣一片濡湿,血腥味刺鼻。 “快,宝蓁,把她放到床上,再请个大夫来。”叶知瑾飞快吩咐。 “是,小姐。”宝蓁抱起罗臾放上床,又跑出屋去请大夫。 叶知瑾走到床前,见罗臾面朝里侧卧,后背伤口仍在不停冒血。 叶知瑾不会处理伤口,只好拿了块布巾替罗臾按住伤口。布巾刚刚按上罗臾后背,瞬间便已湿透,叶知瑾只得又换了一块。 大约一柱香后,宝蓁领着一个大夫走进屋。 大夫走到床前放下药箱,看了看罗臾后背伤势,道:“她中了刀伤,伤口很深,要包扎止血。” “大夫,她没事吧?”叶知瑾问。 “失血过多,暂时晕过去了。” 叶知瑾放下心,“有劳大夫了。” “去打盆热水来。”大夫道。 宝蓁忙打来热水。大夫拿剪刀剪开罗臾后背衣服。叶知瑾看见罗臾后背上伤口纵横交叠,有新伤也有旧伤,深浅不一。 叶知瑾瞥开眼,不忍再看。罗臾是女子,却受过那么多伤,可想而知罗臾曾经历过什么。 大夫给罗臾清洗完伤口,又上药包扎。做完一切坐到桌前开药方。 大夫写好方子,宝蓁跟大夫出门抓药,叶知瑾又坐回床前。叶知瑾伸手摸了摸罗臾额头,触手一片潮湿,罗臾正在不停冒冷汗,叶知瑾拿帕子轻轻拭去罗臾额头汗珠。 一夜过去,当清晨亮光照进屋内,罗臾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眼,后背火辣辣疼痛随即传来。 罗臾转过脸,看见叶知瑾趴在床边一动不动,手里还捏着潮湿的帕子。罗臾心里微颤,叶知瑾好像照顾了她一夜。 她是孤儿,无父无母,从小就被送进暗卫营接受最严酷的训练。 经过长年训练,她终于从暗卫营中脱颖而出,被选进成王府。 身为暗卫,完成任务才是首要职责。命没了就没了,受点伤算什么,她从来都自己处理伤口。她在成王府还算幸运,很多人出去执行任务便再也没回来。 趴在床边的叶知瑾忽然嘴角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去探罗臾的额头。叶知瑾手伸到一半,忽见看见罗臾正看着自己。 叶知瑾心中一喜,忙问:“罗臾,你怎么样?” 罗臾看见叶知瑾脸上毫不掩饰的欣喜,微微瞥开眼,“无妨,受了点外伤。” “你先歇着,我让宝蓁去拿药。”叶知瑾高兴地站起身去叫宝蓁。 宝蓁很快端来药,罗臾伸手接过一口喝完。叶知瑾一愣,随即笑了。 宝蓁端来饭菜,罗臾又三口两口吃完,喝了口水对叶知瑾道:“我昨夜没能杀了那将领,只伤了他。” 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罗臾,你是成王府的人,我虽管不了你,但你下次别再冒险了。” “中南军守在半路,不杀了那将领,粮车过不去。”罗臾道。 “我知道……”叶知瑾站起身。一夜未睡,她有些头晕,“罗臾,那将领很厉害吗?” “如果严奎身边没那么多人,我昨夜肯定杀了他。”罗臾用力捏了捏拳头。 严奎?叶知瑾愣了愣,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陈拓的副将,严奎。”罗臾重复了一遍。 宝蓁突然惊叫出声,“小姐,绿姨娘不是认识一个叫严奎的人吗?” 叶知瑾眼一亮,对了,绿蕊的确认识一个叫严奎的人。 叶知瑾赶紧问罗臾:“罗臾,你知道严奎是哪里人吗?” 罗臾不假思索道:“江南人。“ “你怎知严奎是江南人?“ “成王府有许多人案宗,严奎是陈拓得力副将,我记得。” 原来如此。叶知瑾站起身,深吸口气,“宝蓁,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叶小姐,你要去哪里?”罗臾问。 叶知瑾目光如炬,“去找严奎。” “不行!”罗臾急得坐起身,不小心拉到背上伤口。 罗臾忍痛道:“叶小姐,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叶知瑾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去,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可是……“ “放心,我去找严奎说几句话,他应该不会为难我。”叶知瑾笑了笑。 叶知瑾走后,罗臾又倒回床上。她必须要尽快养好伤,否则非但不能保护叶知瑾,反倒成了叶知瑾的累赘。 蒲州通往京城官道,一队士兵身穿铠甲,手执兵刃,正在严密盘查来往行人。 军帐内,严奎衣裳褪至腰间,赤着上身坐在椅上。大夫正给严奎胳膊换药。严奎有些恼火,刚到蒲州没两天,昨夜便遭人行刺,还受了伤。 刺客武功极高,若非属下舍命相护,他昨夜恐怕就已命丧当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副将严奎 帐帘一挑,士兵进来禀报,“将军,外面有位女子求见,她自称是承德侯女儿。” 严奎不耐烦挥挥手,“什么承德侯,等将军打下京城,什么侯都没用,不见!” 现在有人找他,多半是想去京城,但他现在不能放人过去。 “将军,那位小姐说有东西交给您,她说这东西对您很重要。” “什么东西?” 士兵递上一物,严奎瞥了一眼,随即脸色大变,“忽“一下站起身。大夫猝不及防,手一抖,“当!”一声,瓷瓶掉落在地。 严奎没理大夫,一把夺过东西牢牢攥在手里,嘴唇止不住颤抖。多少次了,多少次魂牵梦绕,他一直盼望再见到东西的主人。 绿蕊和他青梅竹马,他一直以为长大后会娶绿蕊为妻,生上几个孩子,过上世人眼中平静的生活。 有一次,他去外乡办事,一连数月,归来后却听闻绿蕊家中惨遭变故,父母大哥都在变故中死了。他急忙赶到绿蕊家中,然而破败的小屋早已空无一人。 为了寻找绿蕊,他变卖家产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再见绿蕊一面。 然而人海茫茫,要找到绿蕊谈何容易,路过安州时,囊中银子已所剩无几。中南军那时正在招募新兵,不得已,他选择投了军。 从军几年,他凭借出色身手得到陈拓赏识,终于从一名新兵升到了副将。但他从未忘记过绿蕊。只要能找到绿蕊,即便放弃眼前一切也在所不惜。 “快,请那位小姐进来。”严奎边穿衣边吩咐士兵。 不多时,帐帘一挑,一个漂亮少女施施然走了进来。 “你是……?”严奎赶紧问。 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身,“严将军,我乃承德侯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 “哦,原来是叶小姐,请坐。”严奎赶紧让坐,又让帐中所有人退出去。 叶知瑾落坐,严奎摊开掌心,“请问叶小姐,手镯从何而来?” “侯府二房,绿姨娘所赠。”叶知瑾平静道。 “绿……绿姨娘?!”严奎变了脸色。 叶知瑾眸光沉静看着严奎。 半晌,严奎步履沉重走到桌案后坐下,肘撑桌面,双手捂头。 良久,严奎抬起头,声音略带沙哑问叶知瑾,“叶小姐,绿……绿姨娘她……” “她死了。”叶知瑾声音依旧平静。 “死了!?”严奎瞪大眼,表情扭曲,“她……她怎么死的?” “服毒自尽。” “自尽?!”严奎愣了愣,“她……她为何自尽?” 叶知瑾这次没有回答,换了个话题,“严将军,我想请你帮个忙。” “哦,哦,叶小姐请讲。”严奎回过神。别人忽然送来东西,肯定有事相求。 “我要去京城,而且……”叶知瑾微微一笑,“我的粮车也要过去。” “你说什么?!”严奎“呼”一下站起身,沉下脸,“叶小姐应该知道我为何守在此处。现在别说粮车,即便人也不能过去。看在你送手镯的份上,我可以网开一面放你去京城。至于粮车?哼!你想都别想。” 叶知瑾表情不变,“严将军,请容我提醒你。陈拓谋反,其罪当诛。你若继续助纣为虐,定不会有好下场。” 严奎大怒,指着叶知瑾大声道:“叶知瑾,你一介女流,懂什么国家大事?我念你送来手镯不为难你,你走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叶知瑾坐在椅上稳如泰山,“我虽一介女流,却也知道大康东面有青州兵,北尧关有守军,南面有长佑军。严将军,你不会真以为陈拓凭他那十几万人,就能让大康变了天吧?” “你……我不与你废话,赶紧离开。“严奎挥手赶人。 叶知瑾笑了笑,“严将军,正如你所说,我一介女流尚且能看出其中利害,你又岂会不明白?你现在有机会将功折罪,只要你放我过去,等陈拓兵败,我保你不死。” “保我不死?“严奎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哈哈……保我不死?你凭什么保我?就凭你父亲叶敏才?哈哈……” 下一刻,严奎笑声戛然而止。 叶知瑾从怀中拿出块令牌在严奎眼前晃了晃,“严将军是否认识这个?”叶知瑾问。 圆形令牌金光闪耀,‘成王府’三个字异常醒目。严奎脸色大变,厉声道:“叶知瑾,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乃成王府令牌。严将军,有成王殿下在,你说我能不能保你性命?”叶知瑾道。 “你……”严奎一噎。 他当然知道成王府令牌代表什么。赵渐石想保人轻而易举,看来叶知瑾并未说大话。但叶知瑾为何会有成王府令牌?严奎目光闪烁。 叶知瑾站起身,“严将军,你只需放我过去,我会告诉成王殿下你弃暗投明。等到陈拓兵败,成王殿下自会保你性命。另外,我还会告诉你绿蕊的事,希望你好好考虑。如果明日你还不放我过去,我就当你想见绿蕊了。” 叶知瑾说完从容离开军帐。 叶知瑾走后,严奎“嗵”一声,颓然坐回椅子。叶知瑾话虽犀利,并非危言耸听。叶知瑾能看清其中利害,他又怎会不明白陈拓此举很难成事。 但他是军人,听命是天职,即便陈拓大逆不道,他也只能跟随。 严奎拿起案上手镯,手镯陈旧,玉质粗糙。他曾以为能与绿蕊白头携老。听叶知瑾所言,绿蕊之死好像另有隐情。 是临阵倒戈还是一条道走到黑,严奎放下手镯。 姜家别院,屋外天色渐暗,叶知瑾坐在椅上,手里端着茶盏。罗臾好像已经睡去,屋内十分安静。 宝蓁轻手轻脚走进来,小声道:“小姐,严奎来了。” 叶知瑾放下茶盏,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走吧。” 二人出了屋,宝蓁轻轻带上屋门,屋内只剩罗臾一人。 罗臾忽然睁开眼。她是暗卫,屋里任何动静都瞒不过她。宝蓁刚刚说严奎来了,严奎竟然主动来找叶知瑾,叶知瑾到底做了什么?罗臾有些好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离开蒲州 叶知瑾来到前厅,看见严奎正背身负手站在厅内。严奎没穿铠甲,一身灰布长袍怎么看也不像个将军。 “严将军请坐。”叶知瑾跨进厅内,指了指前方椅子。 严奎看了眼叶知瑾,走去椅子落坐。 叶知瑾在严奎身旁边椅子坐下,“严将军可想好了?”叶知瑾问。 严奎并未立即开口,又看了眼叶知瑾,心里暗自嘀咕:听闻叶敏才只会靠女人钻营,为何会有这样的女儿? “咳,”严奎卷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叶小姐,我可以放你过去,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叶知瑾心里一松,无论严奎提什么要求,只要能放她过去就好。 “严将军请讲。”叶知瑾微笑道。 “第一,你要告诉我绿蕊的事,现在就告诉我。” “好。”叶知瑾爽快点头。 “第二,叶小姐说会护我性命,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叶知瑾看了严奎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严将军,你昨夜被刺,可知何人所为?” 严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道……难道是你……” 叶知瑾大方承认,“是。我昨日的确想杀你,不过现在不想了。昨日行刺之人是成王府暗卫。严将军,你还觉得我会骗你吗?” 严奎放下心,叶知瑾能差遣成王府暗卫,他再没什么好说。 “叶小姐,我明日会带人护送你去京城。另外,我还会命豫州那里七千人离开。” “太好了!”叶知瑾十分高兴。严奎临阵倒戈,不仅护送她去京城,还顺带打通豫州粮道,真是一举多得。 “只是……”严奎有些犹豫。 “严将军有话但说无妨。”叶知瑾道。 “叶小姐,京城已经被围,即便我放你过去,你又如何把粮食运进城?” “放心,我有办法,但我还有个问题。” “叶小姐请讲。” “我听闻中南军对陈拓非常忠心,你送我去京城,那些士兵会听你的吗?” 严奎脸上露出些许得色,“叶小姐不必担心,中南军旧部的确忠于陈拓。我手下都是后进的兵卒,他们只听我的命令。” “那就好。”叶知瑾放下心。 “叶小姐,请问你要运多少粮食去京城?”严奎问。 “一万担。” “一万担?!”严奎又大吃一惊。这丫头到底什么人,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粮? 转念一想,一万担听着多,却也只够京城维持几天。但可能就因为多出这几天,陈拓就败了。 “叶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绿蕊的事了吗?”说完正事,严奎转了话题,眼里露出期待。 叶知瑾点头,“好。” 于是,叶知瑾开始讲述绿蕊的故事。从绿蕊如何进侯府一直到绿蕊自尽,严奎听得很认真。 叶知瑾讲完,严奎沉默良久,半晌才叹了声,“唉,我对不起绿蕊,我没好好照顾她。” “你也不必自责,绿蕊并未忘记你,否则也不会将手镯交给我。姜薇虽死在叶彭安手里,却也了了绿蕊心愿,你应该替绿蕊高兴。”叶知瑾安慰道。 严奎眼圈微红,站起身朝叶知瑾深施一礼,“叶小姐,谢谢你,我替绿蕊谢谢你。” 严奎走后,叶知瑾找到姜洵,告诉姜洵明日启程回京。姜洵并未多问,说这就去准备。 叶知瑾回了屋,看见罗臾醒了。 “叶小姐,情况如何?“罗臾问。 “行了,我们明日启程回京。”叶知瑾道。 罗臾眼中闪过诧异,她实在不明白叶知瑾到底怎么说服的严奎。 “你的伤如何?明天能走吗?”叶知瑾关心道。 “没什么,只是失血过多,过两日就好。” “罗臾,我还想问你件事。” “叶小姐请讲。” “京城被中南军围困,粮车抵京需要王爷接应,你有办法告诉王爷吗?”叶知瑾问。 “叶小姐放心,我们这些暗卫无论在哪里都有办法联络王爷。只要粮车到了京城,王爷一定会出城接应。” “那就好。”叶知瑾放下心。和她想的一样,无论何时何地,成王府暗卫都有办法联络赵渐石。 京城外,中南军又攻了一天城,除了留下更多的尸体,仍旧一无所获。 两次用计失败,陈拓心无旁骛,一心攻城。昨日邓州传来消息,长佑军已拿下安州,正朝京城赶来。 陈拓很焦躁,没想到花景峰来得这么快,如今势成骑虎,若不尽快拿下京城,等长佑军一到,他将无处可逃。 徐先生走进帐内,朝焦躁的陈拓微微一笑,“将军不必心急,长佑军到之前,我们定能拿下京城。” “先生此话何意?”陈拓问。 “据属下推算,京城粮食最多维持五天。五天后,京城必乱。” 皇宫,御书房。 赵渐石正与赵康说话。 “皇上,城内粮食最多坚持五天,五天内,我必须带您离开。” 赵康伸手拍了拍赵渐石肩膀,叹了口气,“唉,算了,你已经尽力了。” “皇上放心,我会护您安全出城。” 赵康点点头,“有你在,朕没什么可担心。只是城破之后,百姓要遭殃了。” 赵渐石沉默。他能护住赵康,却没办法护住其他人,更匆用说城内众多百姓。中南军破城后,城内势必生灵涂炭。 “皇上,我们出城后去北尧关,那里有二十万守军。等花景峰长佑军到了,我们集结好兵马再打回来。皇上放心,我一定会杀了陈拓。”赵渐石语气冰冷。 赵渐石离开皇宫回到成王府,吩咐裴衡,“去告诉肖泽,让青云卫做好准备,这两天护送皇上出城。” 裴衡一愣,“王爷,皇上走了,那京城……” “京城缺粮,我们守不住,此事先不要声张。” “是,属下这就去。” 清晨,蒲州城外飘起小雨。叶知瑾坐上马车启程回京。罗臾今天老老实实坐在车里,并未消失。 车夫一甩马鞭,叶知瑾马车动了,车后跟着姜洵的马车和长长的粮车队伍。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叶知瑾挑开车帘,看见路旁站着许多中南军士兵,士兵都在看着他们。 严奎身披铠甲走来,朝叶知瑾拱手,“叶小姐。” 叶知瑾点头,“我们走吧。” “是。”严奎侧身让开路,马车又开始向前移动。严奎带着一众士兵护在粮车两侧。 罗臾挑帘向后看了看,“叶小姐,严奎这是……?” “放心,他送我们去京城。”叶知瑾笑了笑。 罗臾放下车帘,不再说话。她看出来了,叶知瑾不仅说服严奎让路,还劝降了严奎。不战而屈人之兵,叶知瑾的本事怕是男儿都比不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继续坚守 大清山,花显率人来到关隘前,许临增迎了出来。 “许大人,程喜明天会到大清山,我损了他不少兵力,但他还有八九千人。即便我们合兵一处,程喜还是比我们人多。”花显道。 许临增点头,“世子放心,我已命人用大石堵住山道,程喜想过去,除非先杀光我们。我已命人备下弓箭和滚木雷石,明天程喜来了,我们好好招呼他。“ 花景峰此刻正亲率三万人日夜疾行,身后大军已被甩下一天脚程。 花瑛骑在马上道:“父亲,前面是邓州,我们要不要休整一下?” 花景峰点头,连日赶路,士兵早已疲惫不堪。“大家再快点,到了邓州城,休整一天。”花景峰对士兵大声道。 两天后,赵渐石正在布置撤离京城。青云卫和一众守城士兵已候在北门,赵渐石让未来及上任便已折回的熊泽海留下断后。 裴衡忽然气喘嘘嘘跑来,“王爷,罗臾急信。” “罗臾?”赵渐石微愣,“她不是在承德侯府吗?传什么信?” 裴衡抹了把汗,“王爷,罗臾不在城内,开战前两日,她陪叶小姐去了蒲州。” “她去蒲州做什么?把信拿来。” 裴衡赶紧递过信。 赵渐石展开信,一目十行看完,心中暗自吃惊。 叶知瑾竟默不作声筹了那么多粮,真是出人意料。有了粮,陈拓就攻不进来,皇帝也无需离开京城。叶知瑾的确送来一个好消息。 “所有人各回各位,由熊泽海率领继续守城。”赵渐石大声吩咐。 天不作美,连日大雨,让叶知瑾运粮车队走得越发缓慢。 叶知瑾坐在马车里十分焦急。已经离开蒲州四天,车队只走了不到一半路程,如果粮食没运到,京城丢了,那这些粮岂不便宜了陈拓? 罗臾说已通过暗卫给赵渐石传信,赵渐石肯定会出城接应。她不担心赵渐石不来,她担心自己脚程太慢,赵渐石无法坚持到她回京。 京城城楼,熊泽海抹了把脸上雨水问赵渐石,“王爷,是否因为下雨,陈拓才不攻城?” 赵渐石看着眼前雨幕微微摇头,“不是。” “那是为何?” “陈拓在等我们粮食耗尽。” 禇雷急匆匆跑来,“王爷,刚刚有百姓与巡哨士兵发生了冲突,这样下去,怕会起骚乱。” “告诉田茂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克扣军粮。另外,让他再去城中找找,如果能找到粮食,拿去分些给百姓。还有,加派士兵巡哨,如有不听劝告者,杀!”赵渐石冷冷道。 褚雷刚走,田茂昌全身湿淋淋,狼狈不堪跑上城头,“王爷,情况不妙,粮仓已经空了,下官来的路上,看见百姓与士兵起了冲突,还有人受了伤。” 赵渐石表情不变,“给士兵留下五日口粮,其它的你看着办。” “可是……”田茂昌急得转了个圈,现在到处缺粮,他上哪给士兵弄五日口粮。 “快去!” “是。”田茂昌没办法,抹了把脸上雨水,匆匆离开。 另一边,程喜和他的士兵此刻被堵在大清山隘口。 京城近在眼前,不用半日就能与陈拓汇合,但他和他的人却便被堵在大清山寸步难行。 大清山守军很会布防,山道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堆一人多高石头。士兵好容易越过一处石堆,又被不远处另一堆石头挡住。夹在石堆中的士兵进退不得,不是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中,就是被箭射死。 程喜很憋屈,从安州出来带了两万人,一路被花显戏弄损兵折将。现在到了大清山,还未真正与对方交手,兵力已损失过半。 “来人,明天全力攻山,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山头,临阵退缩者斩!”程喜咬牙道。 次日清晨,连日大雨终于停了,热辣太阳重回天空,湿漉漉地面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干。 蒲州通往京城官道,粮车队伍正在全力行进。叶知瑾闭眼坐在马车里,她现在比去蒲州时更疲惫,眼前阵阵眩晕。 罗臾又不知去了哪儿。叶知瑾劝罗臾多休息,但罗臾不听。 马车帘掀起,罗臾闪身进来,“叶小姐,王爷收到信了。王爷说让您放心,到时一定有人出城接应。” “好。”叶知瑾很高兴。赵渐石还能传信,说明京城并未失守。自己一番辛苦总算没白费。 京城南门外,陈拓正在集结队伍。一连等了五天,城里粮食差不多应该已经耗尽,今天必须一鼓作气拿下京城。 兵马集结完毕,陈拓一声令下,号角吹响,中南军士兵朝城墙涌去。 赵渐石今日并未上城,城上由熊泽海负责指挥。 熊泽海也是久经沙场武将,面对气势汹汹中南军,不慌不忙指挥守城士兵迎敌。放箭、泼热油、推云梯,一切都有条不紊。 鏖战半日,中南军士兵一批批倒下,几次攻上城头,又被守城军打退。 城门口更加惨烈,攻城锤几度撞上城门,除了落下更多尘土,城门丝毫不见松动。中南军士兵被箭射成刺猬。热油泼在身上,鬼哭狼嚎。 大清山山脚下,程喜杀红了眼,不顾山上滚木雷石,驱赶士兵不停往上冲。 花显看着下方战况问许临增,“许大人,我们还有多少箭和石头?” “不多了。”许临增也目不转睛盯着下面,“程喜这样猛攻,我们最多再守一天,往后只能与他硬拼了。” “程喜要硬拼,即便过了大清山,他也剩不了几个人。”花显道。 “世子言之有理,只要能拖垮程喜,我们就算达到目的。” 太阳渐渐落去大清山另一边,程喜不得不停止进攻,一天下来,他又损失惨重。 京城南门外,陈拓也在鸣金收兵。中南军今天又死伤过万。中南军士气低落,已有士兵不主动爬云梯。 城里已经断粮,还隐隐传来骚乱声,陈拓不明白赵渐石为何如此镇定,丝毫不见弃城的打算。 一夜无话,中南军第二天依旧选择攻城,而城内骚乱也愈演愈烈。兵部虽加派了巡哨士兵,却也无法阻挡奔涌而出的饥民。 有人趁着混乱,结伙四处抢劫,大户府邸首先遭了殃。士兵虽杀了不少人,仍旧无法阻止更多的饥民。京城内四处乱哄哄,惨叫声、叫骂声一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援军将至 天黑了,赵渐石终于接到罗臾来信:明日晚间,粮车到东门。 赵渐石将信放到蜡烛上点燃,朝屋唤道:“裴衡!” 裴衡推门进屋,“王爷。” “明天让所有青云卫出城接应叶知瑾,必须让粮车顺利进城。” “是,王爷。”裴衡异常兴奋。没想到叶知瑾又给了他们一个惊喜,还是个大惊喜。 “褚雷。”裴衡走后,赵渐石又朝屋外唤道。 “王爷。”褚雷推门进屋。 “明天随本王出西城。” “西城?“禇雷瞪大眼。“王爷,粮车从东面过来,我们为何出西城?” 赵渐石嘴角浮起冷笑,“陈拓不是喜欢玩声东击西吗?本王也陪他玩一次。” 大清山关隘,花显和许临增坐在草从里。 花显将水囊递给许临增,许临增接过喝了一口,“箭和石头已全部用尽,我们明天要和程喜决一死战。” 花显仰头看向天空那轮残月,“或许我们明天都会葬身大清山。” 许临增也抬头看向天空,二人未再说话。 第二天,陈拓正在集结兵马准备攻城。 忽然有人来报,“将军,西门传来消息,西城城头出现许多守城军,城内有异动,他们担心守城军突围,特来请将军定夺。” 陈拓听完禀报赶紧下马走回帐中,招来副将们商议。副将们面面相觑,西城为何会有动静,难道赵康要跑? 徐先生开口说道:“将军,城内已经断粮,赵康现在想跑并非不可能。只是属下有件事想不明白。” “先生请讲。”陈拓忙道。 “按理来说,赵康想跑,应选北门或东门出逃。北门通往北尧关,那里有二十万边军。即便不走北门,也应该选东门,东门外通往青州,青州也有十万守军。” 所有人都看着徐先生。 “而西门外只通西北,路途遥远,那里守军不足六万。另外,西北外有大片荒漠,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去处。属下不明白赵康为何要选西门出逃。” 陈拓闻言也皱起眉,没错,赵康逃跑应该选北门或东门,为何会选西门?陈拓负手在帐中来回踱步,所有人都看着他。 陈拓停下脚,问徐先生,“依先生看,赵渐石到底想干什么?” 徐先生拱了拱手,“属下抖胆猜测,成王或许在用声东击西之计。“ “哦?先生快讲。“陈拓忙道。 “成王故意在西门弄出动静,无非想引起我们注意,让我们误以为他想护赵康从西门出逃。其实不然,属下以为他们会走北门。将军可多派些人去北门外守着。如果赵康真从北门出城,我们正好围上去击杀。如果他们从西门出逃,那也无妨。西北路途遥远,我们可以尾随追杀。” 陈拓闻言眉头舒展,对所有副将道:“你们都听到了,按先生说的办。” 大清山半山腰,中南军和守军搅在一起。为争夺山顶,双方来回拉锯。 烈日下,刀枪相撞,喊杀声响彻山林。长枪插在士兵身上,刀剑扔在一旁,鲜血淌染红青绿山坡。 中南军几度攻上山顶,又被打退下来。 程喜喘了口气,大喝一声,舞起手中大刀,又带人冲了上去。花显正在不远处,程喜一刀砍翻迎面扑来的守军,朝花显扑去。 花显射箭厉害,近身功夫不如程喜。与程喜交手,眼看落了下风。许临增一脚踹翻一名中南军士兵,飞身赶了过来。 程喜以一敌二毫无俱色,手中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三人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 守军越战人越少,中南军渐渐攻上山顶。 花显一边应付发狂的程喜,一边感叹今日要葬身大清山。忽然,花显听到中南军身后一阵大乱。 程喜也听到身后传来喊杀声,手中刀不由慢了半拍。许临增看准机会,“噗!“一剑刺中程喜肩头。 程喜吃痛,就地一滚脱离战团。 程喜站起身,看见中南军士兵正不要命往山上跑。中南军士兵身后,一群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士兵正黑压压涌来。 长佑军!程喜大惊失色,这里为何会有长佑军?程喜朝山下看去,青底黑字帅旗迎风飘扬,上面绣了个斗大的‘方’字。 方炎!竟然是方炎!程喜顿感绝望。方炎是花景峰帐下第一勇将,方炎到了,花景峰肯定也不远了。将军就在京城外,而他到底过不了大清山。 方炎一身亮银铠甲,手持长枪杀上山来。中南军士兵腹背受敌,顿时没了斗志,纷纷放下兵器,跪倒在地。 方炎赶到近前,对仍做困兽之斗的程喜道:“程喜!放下刀,我现在可以不杀你。” “休想!我程喜顶天立地,怎会向你投降。方炎!你来的正好,来来来,与本将军一决高下。”程喜声色俱厉。 方炎摇了摇头,“程喜,你想找死我也没办法。” 又对花显和许临增道:“二位暂且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花显和许临增同时收手,退到一旁。 中南军士兵大多已扔了兵器,抱头跪地。仍在负隅顽抗的士兵全被长佑军斩杀。长佑军士兵手持长枪围上来,将程喜困在中间。 程喜一把打掉自己头盔,举起手中大刀朝方炎喝道:“方炎,来吧!” 说完大喝一声,举刀朝方炎扑去。 方炎举枪相迎。“乒!乒!乒!”二人转眼交手十几个回合。 “噗!”二人错身,方炎长枪刺中程喜大腿。 献血染红程喜衣袍,程喜一手拄刀,单膝跪地。 “方炎,你果然厉害,再来!”程喜喘了口气,又举刀扑来。 方炎这次没躲,手中长枪轻轻一扫。“当!”,程喜大刀脱手飞出,“呯!”一声插进树干,刀柄不停摇晃。 下一刻,方炎手中长枪狠狠刺进程喜胸膛,“噗!”枪尖穿透程喜,从后背露出。 程喜跪倒在地,双手握紧枪杆,嘴角流出血。 “将军!”程喜朝京城方向大喊一声,声音在山林里久久回荡。 方炎抽回长枪,“扑通!”一声,程喜的脸重重砸在地上,不再动弹。 厮杀终于结束,花显走到方炎身前,激动道:“方炎,父亲来了吗?” 方炎连忙拱手,“世子,将军命我先来救驾,将军所率大军还在后面。” “你带了多少人?“花显问。 “一万人。“ 一万人?花显有些泄气,一万人太少了。 “陈拓兵马多,我们现在不能去找他硬拼。我即刻派人告知二哥,看他有何安排。”花显道。 “是,世子。” 第一百二十章 声东击西 天完全黑了下来。西城城门内,赵渐石褪去紫衣,换了身暗色劲装,脚蹬黑色皂靴坐在马背。身旁褚雷也穿了身铠甲,手持长柄开山斧,高大的身躯骑在马上更显魁梧。 二人身后三千士兵已整装待发。 “王爷,要不要再多带些人?城外最少有一万中南军。”诸雷道。 “不用。”赵渐石摆手。 暗卫悄无声息出现在赵渐石身旁,“王爷,罗臾传来消息,叶小姐马车离城二十里。” “好。“赵渐石点点头,吩咐道:“开城门!” “吱呀呀!”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走!”赵渐石大喝一声,率先骑马冲出城门。褚雷一夹马腹紧紧跟上赵渐石。三千士兵一窝蜂涌出西城城门。 喊杀声传到中南军军营,围城副将飞身上马,一边派人去禀报陈拓,一边调兵阻击敌军。 两军对阵,赵渐石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眼神比手中裁云剑更冷。 中南军军阵近在眼前,赵渐石凤目中射出寒光,手中裁云剑划出一道银色光圈飞出。“唰!唰!“剑光掠过,中南军前排士兵倒下一片,军阵破开一道缺口。 中南军士兵心惊胆寒,纷纷闪避。久闻成王武功深不可测,今日一见更加超乎想像。 褚雷紧跟赵渐石身后,手中长柄开山斧左右挥舞,横扫一片。二人太过勇猛,中南军士兵不敢上前,三千士兵跟在赵渐石身后冲入敌阵。 赵渐石并不恋战,带人冲出中南军军阵后一路向前。 中南军副将见状急忙大喊,“追!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陈拓此刻正带人守在北门外。 士兵跌跌撞撞跑来,“将……将军,成王……成王杀出了西门!” “什么?!”陈拓大惊,忙问:“可曾看见赵康。” “没……没有,只有成王,他只带了几千人。” “没有?!”陈拓心中惊疑。赵渐石不可能抛下赵康独自逃跑,其中会不会诈? 徐先生微微皱眉,问士兵:“成王可曾与你们厮杀?” 士兵摇头,“没有,成王带着人冲出军阵跑了。” “先生以为如何?”陈拓问徐先生。赵渐石不可能弃赵康不顾独自逃跑,绝不可能。 徐先生想了想,开口道:“将军,既然赵康没出城,我们不必理会。如果成王此举是为引开我们,我们现在去追就上当了。我们只需盯住赵康就行。” 陈拓点头,“先生言之有理。” 又吩咐士兵,“去,告诉你们将军,不必理会赵渐石。除非赵康出来,否则一律不许乱动。” 赵渐石率人一路狂奔,跑出一段距离后,发现身后中南军已不再追来。 赵渐石勒住马,冷笑一声,“哼,都停下!” 三千士兵气喘吁吁停下脚。 “你们休息休息,一会儿再随本王杀回去。”赵渐石面无表情道。 士兵们莫名其妙,成王殿下什么意思?好容易冲出来再回去?打仗又不是逛街,来来回回折腾,成王殿下是觉得中南军很好打吗? 士兵们不敢多问,原地坐下休息。一口气跑那么远,现在的确有些疲惫。关键成王殿下说一会儿还要回去,眼下还是赶紧好好休息。 赵渐石正带人休息,东城门缓缓开启,裴衡一马当先,率领一万士兵和数百青云卫气势汹汹杀出城。 中南军副将范阳此刻正在军帐内百无聊赖。自从来到京城,他带着一万五千人守在东城门外,成天无所事事。 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将军!” “什么不好了?!”范阳瞪了眼士兵,心中不悦。南城门那里每天打得如火如荼,他至今寸功未立,怎么就不好了? “将军,东城门开了,城军出来了。”士兵慌张道。 范阳眼一瞪,“胡说!将军正在攻城,他们本就兵力不足,怎么可能出城?你是不是眼花了?” “真的,真的,将军,他们真的杀出来了!”士兵哆嗦道。 范阳一惊,忙拿起桌上马鞭,“快,随我去迎敌!” 范阳刚出军帐,又有一名士兵匆忙跑来,“将军,将军,城军杀过来了。” “快!吹号迎敌!” 号角声响起,中南军刚集结好,裴衡已带人杀到。双方士兵见面也不废话,随即拼在一起。 裴衡对身旁肖泽道:“快去接叶小姐,一定要将她和粮车安全送进城!” 肖泽领着一众青云卫飞身而去。 叶知瑾马车已经接近东城门,她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近,车外喊杀声也越来越响,听上去有几万人在厮杀。 罗臾又飘进车厢,“叶小姐,王爷已经命人拦住中南军,青云卫也前来接应,我们很快就能进城。” 叶知瑾拍了拍胸口,“好,好。”她到底是闺阁小姐,何曾见过几万人厮杀场面。 陈拓还在北门焦急等赵康出来。谁知没等到赵康,却等到东城门来报信的士兵。 “将军,东城门出来许多城军,足有万人。他们没有逃跑,而是和我们纠缠在一起。”士兵满头大汗禀报。 陈拓一头雾水,赵渐石到底在做什么?一会儿西门,一会又东门。 “有没有看见赵康?”陈拓问士兵。 “没有,那些城军根本不像要逃跑,好像出来就为找我们拼命。” 陈拓有些懵,赵渐石从西门跑了,东城门那里又有城军杀出,他到底该去哪个门?如果现在离开,赵康再从北门跑了怎么办? 陈拓举棋不定,西城门那里又有人来禀报,说赵渐石又带人杀回了城。 陈拓彻底晕了,赵渐石到底在搞什么鬼?冲出来又杀回去。东城门那里又怎么回事? 徐先生额头也冒出汗,他也不明白赵渐石到底想干什么。 正在此时,东城门那里又跑来一名士兵,士兵跌跌撞撞跑到陈拓身前大声道:“将军,不好了……” 陈拓右眼皮一跳,忽然觉得脸上刀疤有些痛,“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陈拓厉声道。 “将军,刚刚……刚刚东城门外驶来一队马车,那些马好像装了重物,十分沉重,现在已经全部进城了。” “糟了!”徐先生大叫一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安全回京 徐先生抹了把头上冷汗,“将军,大事不妙。成王的确在用声东击西之计,但他不是为了带赵康逃跑,他是为了马车!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么做?粮食!那些马车上一定是粮食!” “轰!”陈拓只觉五雷轰顶,眼前发黑。没错,那些马车上肯定都是粮食。赵渐石有了粮食,他不可能再拿下京城。 不对,陈拓又冷静下来。他已经派严奎断了豫州和江南粮道,马车是怎么过来的? 还有这么多粮食是从哪儿来的?即便赵渐石身边高手能偷偷出城,也不可能短短几天筹到那么多粮,不可能,绝不可能。 “走,去东城门!”陈拓下令。 陈拓带人火急火燎赶往东城门,走到半路,忽然看见许多中南军士兵狼狈不堪跑来,一看就是被打散的逃兵。 “怎么回事?!”陈猛截住一个逃跑的士兵问道。 士兵见是陈猛,带着哭腔道:“少将军!少将军!大事不好。我们刚刚与城军激战,身后突然出现了许多长佑军士兵。我们被城军和长佑军前后夹击,伤亡惨重。” “长佑军?!“陈猛大惊,“你有没有看错?真的是长佑军?!” “没看错,没看错,真的是长佑军,带兵的是副将方炎。”士兵哀声道。 陈拓听到士兵的话,觉得脸上刀疤比刚才更疼。这回真的糟了,方炎已经出现,花景峰也应该不远了。 陈拓还在思索,此刻又一名士兵气喘吁吁跑来禀报,“将军,将军,我刚刚看见严奎带人进了城。”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陈拓胸口气血上涌,嘴里隐隐有了铁锈味。陈拓努力咽下口中腥甜,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士兵刚要回答,就听远处有人高喊,“将军!将军!” 一匹快马跑到近前,来人跳下马跪倒在地,“将军,末将败了,请将军责罚。” 陈拓定睛一看,原来是盔歪甲斜的范阳。 “起来,快说,到底发生什么?”陈拓怒道。 范阳没敢起身,急忙道:“守城军晚间杀出城,末将以为他们要逃跑,便率人前去拦阻。谁知城军并未出逃,出来便和我们纠缠在一起。此时东城外来了一队马车,长长的车队一眼看不到头。末将觉得有异,便分了人去阻拦马车。谁知马车周围藏了许多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末将派去的一千士兵根本不是对手。还有,末将看见严奎带人护在马车左右。将军,严奎背叛了您!” “长佑军又是怎么回事?”对于粮车,陈拓现在更关心长佑军。 范阳抹了把汗,“我们和城军打得难分难解,身后忽然杀出一队人马,末将看见为首之人竟是方炎。末将被两面夹击,这才……这才败下阵来。” “行了!”陈拓不想再听,他已经清楚事情经过。 赵渐石声东击西,并非要带赵康逃跑,而是为了东城门粮车。方炎是长佑军先锋,正好赶上城军和中南军交战,顺手打了中南军一个措手不及。 陈拓握紧马鞭,指着范阳怒道:“你!再带一万人去守住东城门,若再败,也不用来见我。” “是,将军。”范阳赶紧骑上马,带着人返回东城门。 最后一辆马车驰进东城门,城门缓缓关闭。叶知瑾走下马车,看着身后关上的城门,长出了口气。终于到了,她终于将粮食运了回来。 刚刚亲眼目睹城外那场厮杀,她到现在还有些害怕。虽重生一回,但毕竟从未见过那般血腥的场面。 罗臾出现在叶知瑾身旁,低声道:“小姐,王爷请你过去。” 叶知瑾点点头。她并未发觉,罗臾已经不再称呼她叶小姐,而是直接叫她小姐。 月朗星疏,赵渐石负手站在城头一角。 叶知瑾走到赵渐石身后,微微曲膝,“见过王爷。” 赵渐石转回头,狭长的凤眸里闪着叶知瑾看不懂的东西。 叶知瑾直起身,“王爷找我?” 看着一身疲惫,面容憔悴的叶知瑾,赵渐石一时不知该从哪儿说起,半晌才道:“你……辛苦了。” 叶知瑾轻轻笑了笑,“不辛苦。” 叶知瑾走到赵渐石身边,看着城外正在重新集结的中南军,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看中南军烧杀抢掠。” 赵渐石转回头。 二人并肩贮立,看着城外中南军营寨前星点火光,久久不语。夏日的夜晚宁谥安祥,微风轻轻吹过叶知瑾耳畔,偶有几缕发丝飘向赵渐石。 当罗臾带着叶知瑾掠进度芳院屋里,冬儿和茗雪都吓了一跳。 冬儿一把抱住叶知瑾放声大哭,“姑娘,姑娘,您可回来了。” 茗雪也低声抽泣道:“小姐,您回来太好了。” 叶知瑾拍了拍冬儿后背,“我回来了,你们辛苦了。你们快去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是。”两个丫鬟抹了把泪,高高兴兴出了屋。 两个丫鬟走后,罗臾并未离开。叶知瑾有些奇怪,罗臾平日不都是办完事一晃不见人影吗?今天怎么还不走?难道赵渐石还有事情交待? 下一刻,罗臾的举动让叶知瑾大吃一惊。 罗臾单膝跪地道:“罗臾见过主子。” 叶知瑾吓了一跳,赶紧扶起罗臾,“你在做什么?你是成王府暗卫,不能叫我主子。” 罗臾表情平静,“王爷吩咐,从今往后,罗臾是小姐的人,只听命小姐。” 叶知瑾瞪起漂亮的杏仁眼。她没听错吧?赵渐石这是……这是把罗臾送给自己了? 罗臾是暗卫中的佼佼者,培养这样一个暗卫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赵渐石就这么送她了?叶知瑾不确定。 叶知瑾半天才回过神,问:“罗臾,此话当真?” 罗臾点头,“王爷亲口吩咐。” 叶知瑾很高兴。一直以来,她最大的心病就是没人手,尤其是会武功的高手。如果有了罗臾,她以后做事放便太多。 叶知瑾想了想,对罗臾道:“罗臾,你来度芳院也有些日子了,我的处境你也清楚。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去和王爷说,让你回去。” 罗臾摇头,“正因为知道小姐处境,我才更要跟着小姐。小姐胸怀百姓,并非一般闺格女儿。罗臾愿意跟随小姐。” 叶知瑾沉默,半晌才正色道:“罗臾,说实话,我很需要你。只要你一心对我,我定不会负你。” 罗臾重新跪下,认认真真给叶知瑾磕了三个头,“从今往后,罗臾只忠于小姐一人。” 叶知瑾这次没有阻止。从今以后,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高手,叶知瑾非常高兴。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走投无路 热水备好,叶知瑾沐浴更衣上了床。半月的奔波,她早已疲惫不堪。 冬儿几个丫鬟提心吊胆,她又何偿不是。不过一切还算好,粮食总算安全运抵京城。这些粮虽然维持不了几天,但也解了燃眉之急。 长佑军先锋方炎已到,花景峰也应该离得不远了,相信赵渐石一定能守住京城。 成王府。 田茂昌高兴得手舞足蹈,“王爷,这些粮食真是救了命了。下官可以安排人在城内施粥,只要不饿死人,百姓不会生乱。” “这些事你看着办,只有一条,不许克扣军粮。”赵渐石道。 “是,是,请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安排好。”田茂昌说完高高兴兴出了屋。 田茂昌走后,屋内变得安静。赵渐石缓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天空明月清冷,仿佛叶知瑾那双沉静的眼睛。 叶知瑾再一次出乎他意料,竟敢在兵荒马乱时,凭一己之力冒险运粮,而且还成功了。 这些粮不仅救了皇帝和朝臣,更救了京城一众百姓。谁又能想到,救他们的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来人。”赵渐石朝屋外唤道。 禇雷推门进来,“王爷。” “备马,本王要进宫。” 夜色已深,陈拓中军帐内却烛火通明。 副将们一言不发齐聚帐内,气氛压抑。一只夏虫扇动翅膀“嗡嗡”飞进帐内,在人从中来回穿梭,最后一头撞进烛火,瞬间殒命。 陈拓脸色阴沉,负手在帐内来回踱步,左眼下刀疤被烛火映得更加狰狞。 “父亲,方炎到了,想必花景峰也离得不远。长佑军一到,我们腹背受敌,还请父亲早做定夺。”陈猛先说话了。 陈拓停下脚,目光一一扫过帐内众人神色凝重的脸,“长佑军的确快到了,下一步如何,你们可曾想过?” 副将们沉默。 陈拓走到舆图前,“你们都过来。” 副将们围到桌旁。 “你们看……”陈拓指着舆图说道,“我们拿不下京城,只能退,可现在该往哪儿退?东面有十万青州军,北尧关有二十万边军,南面十万长佑军正在赶来,现在唯一能走的只有西北这条路。即便到了西北,我们还要面对六万边军。就算一切顺利,我们退出西北,外面还有大片荒漠。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副将们眉头紧锁,心情沉重。从安州起兵时信心满满,眼下却落到无处可退的地步。东、南、北,三面都有大军,唯一能走的西北,出去后还有荒漠。 徐先生站在人众里不敢说话,接二连三判断失误,他有些信心不足。 “徐先生可有高见?”陈拓终于注意到徐先生。 徐先生想了想,慢慢开口道:“属下以为,眼下只有两条路。” “哪两条路?”陈拓问。 “第一条路,在长佑军赶到前全力攻下京城,胁迫赵康,逼花景峰退兵。” 陈拓摇头,“不行,城中已有粮食,方炎又带了不少人来,我们不可能拿下京城。” 徐先生点点头,“第二条路,我们留下断后兵马,即刻退往西北。属下曾听闻,西北外虽是荒漠,却也有客商来过大康。属下想,荒漠并非没有出路。” 徐先生说完,副将们都看着陈拓,等陈拓定夺。 “不行!我们不能逃,如果长佑军来了,我们就同他们决一死战。我们中南军宁可战死也不逃跑!”陈猛攥紧拳头大声道。 “对!将军,我们不逃,大不了战死沙场。”有两名副将出言附和。 陈拓轻轻吐出口气,“不行,我们不能玉石俱焚。父亲一手带出的中南军,不能毁在我手里。徐先生说得对,退出西北,荒漠未必没有生路。你们都去准备一下,留下断后人马,我们明夜出发去西北。” 陈猛还想再说,被陈拓瞪了一眼,只得住口。 副将们得了陈拓命令正准备离开,陈拓又道:“徐先生请留步。” 众人走后,陈拓走到徐先生身前,轻轻叹了声,“先生不必自责,没能攻下京城,并非先生之过。” “将军……”徐先生要开口,被陈拓打断。 “我留先生下来并非想说这些。先生慧眼,看得出眼下情形十分不利。我想请求先生,如果有朝一日我有不测,还请先生代为照顾猛儿。” “将军……” 陈拓又打断徐先生,“先生不必多言,猛儿生性冲动,有勇无谋,若无先生相助,往后下场也不会太好。我就拜托先生了。” 陈拓说完朝徐先生深施一礼。 徐先生慌忙还礼,“将军言重,少将军少年英雄,属下自当尽力相助。” “多谢先生。” 皇宫,御书房。 赵康笑着对行完礼起身的方炎道:“方爱卿来得及时,花景峰真会用人,哈哈……” “皇上,成王殿下来了。”赵康正说着,魏通进来禀报。 “快,让他进来!”赵康大手一挥。 赵渐石快步走进御书房,看见方炎也顾不上皇帝在场,开口便道:“方炎,我正好找你。” 方炎赶紧抱拳,“请王爷吩咐。” “陈拓知道我们有粮,也知道长佑军快来了,眼下不会再继续攻城,我猜他准备逃跑。” 赵康闻言脸上一喜,忙问:“此话当真?” 赵渐石点头,“陈拓常年率兵打仗,当然能看出眼下情形对他不利,如果继续攻城,只有死路一条。” 赵康咬了咬牙,“这个逆贼,他想往哪儿逃?” “东、南、北三面都有大军,我猜陈拓会往西北逃跑。”赵渐石道。 赵康“忽“一下从龙椅上站起身,“你打算怎么办?” “皇上,我曾经说过,绝不会放过陈拓。”赵渐石又转向方炎,“方炎,我要你去做件事。” “王爷请讲。”方炎再抱拳。 “从京城往西北有两条路,但有个地方是必经之路,那里地势险要,我要你先行前往,堵住陈拓。” 方炎略一思索,“天水关?” “对,天水关,你动作越快越好。”赵渐石道。 “是。” “你准备一下,今夜就带兵出西城门,中南军现在无心恋战。” “是,末将这就去。”方炎行礼,快步走出御书房。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回京之后 方炎走后,赵康笑眯眯走到赵渐石身前,看着赵渐石道:“做得不错。” “皇上过奖。” 赵康忽然问:“听闻此次运粮的是名女子,可是你的安排?” 赵渐石颇感无奈,“我不是神仙,更不会安排女子运粮。皇上您忘了,我当时正准备带你出城。” “也对,你不说朕倒忘了。“赵康点点头,又神秘兮兮凑到赵渐石眼前,盯着赵渐石的脸道,“那女子到底怎么回事?朕听闻你和她在城上呆了许久。” “皇上,此事暂且不要宣扬,她现在还不能露面。” “哦?为何不能露面?她到底是谁?”赵康越发好奇。 赵渐石看了眼赵康,“您认识,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 赵康一愣,皱眉道:“怎么又是她?朕为何最近总能听到她名字?臭小子,和朕说实话,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她为何要帮你?” “她不是帮我,她在帮京城百姓。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我帮她是因为……” “行,行,行,”赵康赶紧摆手打断赵渐石,“只要不是你感兴趣的姑娘,朕都不想听。” 赵康捋了捋胡须,喃喃道:“哎呀,这丫头立了这么大功,朕该怎么赏赐她呢?” 赵渐石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皇上,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方炎点齐兵马,天没亮杀出了西门。正如赵渐石所料,中南军根本无心恋战,随便应付几下便让开了路。 陈拓接到禀报也未太在意,不管赵渐石耍什么花样,他眼下都没心思再管,他现在只想尽快退往西北。 正阳宫内,陈蓉正惶惶不安拉着两个儿子说话。 自从陈拓围城,赵康再不开朝,除了赵渐石不见任何人。前天魏通跑来,说皇帝吩咐,让她准备出城。 出城的意思当然是京城无法再继续坚守,看来陈拓要赢这场仗了。 她正准备收拾东西,又有太监来说暂时不用出城。不出城当然是京城能守住。一来一回,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今日特意找两个儿子来,想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天和坐在陈蓉身旁一脸愁容,“母后,看样子舅舅要败了。” 陈蓉面露惊恐,“你为何这么说?你舅舅不是在围城吗?” 赵天和叹了口气,“母后有所不知,原本成王已经准备带父皇离开。谁知今夜却有人运来一批粮食,听闻有一万担。京城有了粮,舅舅不可能再打进来。” “城都被你舅舅围了,谁能把粮运进来?”陈蓉不解。 “儿子去打听过,听闻运粮的是个女子,但没人知道她是谁。” “女子?!”陈蓉惊讶。 “母后,如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长佑军先锋方炎已经进了城,想来花景峰也快到了。” 陈蓉变了脸色,拿不下京城,长佑军再到,陈拓必败。 赵玉贤忽然站起身,“母后,大哥,你们知道舅舅为何会败吗?” 陈蓉和赵天和都看向赵玉贤。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舅舅忘了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舅舅一已之私起兵,岂有不败之理。” “你……你怎能如此说你舅舅。”陈蓉气道。 赵天和没说话,赵玉贤虽是书呆子,话却有些道理。 “母后,儿子虽不喜欢朝政,并非一无所知。大哥想当太子,须舅舅帮助,舅舅一旦出事,大哥便难了。” “玉贤,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帮帮你大哥?”陈蓉看着赵玉贤,眼含期待。 她一直以为赵玉醉心诗书,有些迂腐,现在看并非如此。如果赵玉贤和赵天和能同心协力,又何惧其他皇子。就像当年赵康和赵渊兄弟俩,最终夺了皇位。 “二弟,母后说得对,你既然明白,为何不帮帮大哥?”赵天和也有些意外。 赵玉贤坐回陈蓉身旁,拉起陈蓉的手,“母后,大哥若能让父皇满意,即便没有舅舅,一样能做太子。” 陈蓉和赵天和随即面露失望。刚刚还觉得赵玉贤明白了,现在看赵玉贤依旧酸腐气十足。让赵康满意?如果赵康满意,为何至今不立太子? “玉贤,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舅舅会怎样?”陈蓉眼下最关心陈拓,赵天和能否当太子还是先放一放。 “母后,请恕儿子直言。儿子劝您和大哥还是放弃舅舅吧。舅舅一旦兵败,成王定然赶尽杀绝,成王绝不会给父皇留后患。” 陈蓉再也忍不住,靠在赵天和身上“呜呜”哭了起来。 夏日昼长夜短,叶知瑾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叶知瑾睁开眼,只觉全身酸痛,人好像散了架。叶知瑾深吸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昨天回来晚,她有许多话没来及问丫鬟。 冬儿听见响动,挑开帐帘见叶知瑾醒了,“姑娘,时辰还早,您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了,冬儿,我出去半月,院子里可曾发生过什么?”叶知瑾边说边下了床。 冬儿一边帮叶知瑾穿衣,一边道:“都是些小事,只有一次险些露馅。” “说给我听听。”叶知瑾踏上绣鞋往里间走。 冬儿跟在叶知瑾身后,“姑娘走后第二天,四小姐来看您,听说您不能见人,就走了。第三天黄小姐来找您,我说您病了,她非要进屋看您,还是茗雪在屋里含含糊糊学您说话,才将她哄走。” 叶知瑾笑了,黄思卉肯定是趁黄兆全不在府里偷跑出来的。 “还有呢?”叶知瑾又问。 “老夫人听说您病了,派刘嬷嬷来看您。刘嬷嬷说老夫人很担心,她一定见您。” “那你们怎么做的?” “我帮茗雪涂黑了脸,又绑上事先备好的白布条。刘嬷嬷看不见茗雪的脸,随便问了几句就走了。” “你说差点露馅,就是这件事?”叶知瑾问。 “不是,不是……“冬儿连忙摇头,“刘嬷嬷还好,最危险的是曹小姐和许小姐来的那次?” 曹曼莲和许清茹?叶知瑾愣了愣。 第一百二十四章 花景峰 “她们来做什么?”叶知瑾梳洗完在铜镜前坐下。 冬儿拿梳子帮叶知瑾梳头。“那天一早,茗雪刚起身,曹小姐和许小姐就来了。我让他们等等,曹小姐不听,要硬闯,被春儿带了几个丫鬟拦住。我赶紧帮茗雪涂脸缠布条,刚弄完曹小姐就闯了进来。她冲到床边,开口就问双面三异绣的事。茗雪吓得不敢说话。曹小姐见茗雪不回答,伸手去扯布条,布条被她扯了下来,幸好茗雪涂黑了脸,曹小姐才没认出来。我和春儿赶紧把曹小姐赶了去。” 原来如此。叶知瑾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笑。 曹曼莲迫不及待跑来度芳院,应该双面三异绣遇到难题了。许清茹和曹曼莲一起过来,说明许清茹已经成功接近了曹曼莲。曹曼莲这个饵终于起作用了,下一步就看许临增会怎样。 “还有其它事吗?”叶知瑾问。 “其它事……”冬儿想了想。 “哦,二小姐来过一次,听说你脸上起了疹子就走了。” 叶知瑾对着铜镜正了正发钗。叶芊芊刚消停了些日子,又想来做什么? 当天夜里,陈拓留下断后兵马,亲率大军悄悄离开了京城外。赵渐石站在城上,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火把光亮,嘴角噙上一抹冷笑。 “王爷,就这么让陈拓走了?”熊泽海问。 “哼,你觉得他能走多远?” 天光放亮,紧闭多日的南城门缓缓打开,几名士兵探头探脑小心向外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才慢慢走出城门。 几人走到中南军营地,发现营地内早已空无一人。几顶破帐篷孤零零立在早已冷却的火堆旁。 “哎,中南军好像走了。”一名士兵开口道,语气里掩饰不住欣喜。 “真的走了。”另一名士兵附和道。 “走,咱们快回去禀报成王殿下。” 中南军真的走了,城内百姓得到消息欢欣鼓舞,纷纷走出家门涌上街头。 半月围困,人心惶惶,如今终于得以释放。京城街道一时人头攒动,欢声四起。阳光配合人们露出的笑脸,照亮京城每一处角落。爆竹被点燃,“劈劈啪啪”驱走京城半月来的沉寂。 熊泽海带人拖走城下尸体,放在空地堆在一起,泼上油,焚火点燃。冲天火光燃烧白日大地,浓烟滚滚飘向云端,风一吹,又很快散去。 皇宫,金銮殿。 赵康坐在龙椅上神彩奕奕,“呵呵……诸位爱卿,陈拓那逆贼已败往西北。半月以来,诸位同心协力,辛苦守城,朕心甚慰。待到剿灭陈拓,朕再一并封赏。” “多谢皇上!”朝臣们行礼。 “皇上……”一位朝臣出列道,“此次守护京城,成王殿下功不可没。但臣听闻还有位英雄不畏艰险运粮回京。烦请皇上告知臣是哪位英雄,臣好当面道谢。” 另一位朝臣也出列道:“臣一家得以保全,也要感谢那位运粮英雄,臣也想当面道谢。” 又有几位大臣异口同声道:“皇上,臣也想当面道谢。” 赵康笑着捋了捋胡须,用眼角看了眼赵渐石,“呵呵,诸位爱卿,朕知尔等心意。运粮英雄的确功不可没,但朕眼下不便透露她的姓名。诸位放心,朕会转达你们心意。” 陈拓败走三日后,花景峰率三万长佑军抵达京城。 眼前京城热闹繁华,哪有半分战事模样,若非城墙上留有斑斑血迹,花景峰差点以为自己弄错了。 赵渐石带人迎在城门口,花景峰赶紧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拱手道:“成王殿下。” 赵渐石扶住花景峰,语气一如既往平淡。“皇上已等候多时,花将军请随我进宫。” “是,成王请。”花景峰跟在赵渐石身后走进城内。 花瑛眼睛紧盯前面那道紫色身影。三年未见,赵渐石愈发身姿挺拔。花瑛心中激动,能来京城真好。 花景峰眼角余光扫了眼身旁花瑛,又看了看前面的赵渐石,微微皱眉。 “二哥,我大哥在哪儿?”花瑛忽然开口,她和花显一样,都叫赵渐石二哥。 赵渐石脚步并未放缓,边走边说,“在御书房。” 一行人很快来到御书房外,魏通迎前行礼,“哎呦,花将军,您可来了,快请。” “有劳魏公公。”花景峰朝魏通点头示意。 御书房内,花显正在和赵康说话,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见父亲和妹妹走了进来。花显赶紧低头站到一旁。 父亲对他严厉,他喜欢随心所欲,受不了约束,才从平州跑来京城。到了京城可谓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心。现在父亲来了,他好日子也到头了,花显心中叫苦。 花显正暗自烦恼,那边花景峰准备跪下行礼,被赵康一把扶住,“哎~,景峰,此处并非朝堂,不必多礼。” “皇上,礼不可废。”花景峰道。 “哎~,好了,先别说这些。“赵康又扭头对魏通道,“魏通,怎么还不上茶?!” “是,皇上。”魏通一溜烟跑了出去。 赵康又看向一旁花瑛,叹了声,“哎呀,花瑛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 “花瑛玩劣,不懂规矩,还请皇上恕罪。”花景峰赶紧道。 “何出此言。景峰,朕听闻花瑛武功不错,可是真的?” “花瑛花拳绣腿,谈不上武功。”花景峰道。 花瑛闻言不高兴撅起嘴,“女儿哪里花拳绣腿了?父亲,您别忘了,女儿夜探安州城给您送信,否则您哪能来这么快。” “住口。”花景峰瞪了眼花瑛。 “哦?!还有这等事?快说给朕听听。”赵康笑道。 花景峰只得拱了拱手,把花瑛夜探安州城,给他送信的事讲了一遍。 赵康听完抚掌大笑,“哈哈……好,好,花瑛不愧是女中豪杰,朕回头定要好好褒奖。” 花瑛连忙行礼,“花瑛多谢皇上。”又得意的看着花景峰。 花景峰不理花瑛,问一旁低头不语的花显,“花显,最近可有闯祸?” “啊!”花显惊地抬起头。 “哎~,景峰,你这是哪里话,花显此次在留仙谷立下大功,怎会闯祸……”赵康也把花显智斗程喜的事说了一遍。 花景峰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很高兴,他这个不着调儿子总算有出息了。 “花显应该替皇上分忧。”花景峰谦逊道。 “哎~,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这些事朕自有打算。“赵康摆手,“对了,陈拓那厮已逃往西北,下面怎么做,让成王和你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奇怪圣旨 赵渐石对花景峰道:“四天前,陈拓趁夜带兵逃往西北,我已命方炎先去天水关阻截。” 花景峰忙道:“六万长佑军三日后便到,成王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赵渐石点点头,“京城一战,中南军损失过半,陈拓所余兵马大约还有六万。待长佑军全部集结完成,请花将军率军去追赶陈拓。” “是。”花景峰应下。 赵康见二人谈完正事,才道:“景峰,你在京城没有府邸,打算去哪儿落脚?要不,朕现在就赐你座府邸?” 花景峰一愣,他在京城确实没有府邸,来之前只想着尽快救驾,没想过在哪里落脚。 花显小声道:“父亲,儿子现在住成王府,成王府人少,要不父亲和妹妹也来同住?” 花瑛心中高兴,如果能住成王府,那她每天都能见到赵渐石。“父亲,女儿想和大哥住一起。” “胡闹!”花景峰瞪了二人一眼。他不能去成王府,先不说赵渐石怎么想,就是余太妃那里…… “这样,朕把陈拓的将军府赐给你,这样你也不必去成王府了。”赵康道。 花景峰正要谢恩,赵渐石却忽然开口,“陈拓的将军府最好重新修缮后再住,花将军可以先来成王府。” 赵康和花景峰都愣了,赵渐石什么时候变得好客了? “成王既有此意,你就先去成王府暂住。”赵康一锤定音。 花景峰不好再拒绝,“多谢皇上,多谢成王。” 承德侯府。 叶敏才整整睡了一天才起身。起来后觉得腰酸背痛,全身无力。 陈拓围城期间,兵部大小官员全部留在兵部待命,不能回府。陈拓退兵后,黄兆全才放众人离开,给所有人两天休沐。 叶敏才简单梳洗完,随意吃了些东西,准备去祥福院给老夫人请安。 叶敏才到了祥福院,一只脚刚踏进正屋,就听身后有人唤他,“侯爷,侯爷,快,宫里来人宣旨。” 叶敏才收回脚,转头看见钱管家气喘吁吁跑来。 宣旨?叶敏才愣了,陈拓兵败,他寸功未立,最近他也没犯错,皇帝下的哪门子旨? 钱管家见叶敏才杵在原地发愣,赶紧道:“侯爷,来宣旨的是魏公公。” 魏公公?魏通?!叶敏才大惊。魏通是皇帝贴身大太监,传旨这种小事,魏通怎会亲自前来? 老夫人此时拄着拐杖走出来,一把推开叶敏才,问钱管家,“你可看清楚了,来人真的是魏通?” “看清了,看清了,侯爷,您还是快去吧。”钱管家边回答边催促。 老夫人拿拐杖捅了一下叶敏才,“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叶敏才回过神,向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儿子先去接旨,回头再来请安。” 叶敏才脚步匆匆赶往前院,边走边想,他最近并未犯错,皇帝为何会派魏通前来传旨?难道是…… 叶敏才脚步一顿,心中一喜,既然没出错,那肯定是好事,皇帝让他官复原职也不一定。对,肯定是这样。叶敏才越想越激动,脚步也变得更加轻快。 叶敏才满心欢喜来到前院,看见魏通正背着手在院中遛弯。魏通姿态十分随意,叶敏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魏公公,劳您久等。”叶敏才满脸堆笑迎前拱手。 魏通停下脚,回身看了眼叶敏才,“还请叶大人稍侯,旨意是给两个人的。” 两个人?叶敏才又愣了。侯府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接旨?难道是叶正德? “父亲!“叶敏才还在想是不是叶正德,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转头一看,叶知瑾施施然走了来。 “知瑾,你怎么……”,‘来’字尚未出口,叶敏才明白了,魏通说旨意给两个人,除了自己,另一人竟然是叶知瑾。 魏通看见叶知瑾,立刻换上一副表情,脸上笑容放大,也不管叶敏才,对着叶知瑾道:“哎呀,叶小姐来了,那就接旨吧。” 叶敏才和叶知瑾双双跪下。 魏通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咳,皇上有旨:寒云寺不日重塑观音金身,命叶知瑾亲手绣一幅观音绣品用于供奉。为防绣品丢失,特派一百禁军前来保护,钦此!” 叶敏才和叶知瑾听得一头雾水。 赵康下的什么圣旨?绣观音就绣观音,派什么禁军保护?绣品又非贵重之物,丢了就丢了,再绣就是,赵康到底想干什么? 叶知瑾和叶敏才还在愣神,魏通朝身后挥了挥手,“进来。” “呼拉拉“,门外走进一队身穿铠甲,身挎腰刀的士兵。士兵步伐整齐,在魏通身后齐刷刷站定。 叶知瑾愣了,士兵带队的头目竟然是严奎。 严奎也不理叶敏才,径自走到叶知瑾身前抱拳行礼,“见过叶小姐。” 魏通又轻咳一声,“咳,严奎,皇上命你来保护绣品,保护绣品就是保护叶小姐,你可明白?” 严奎又赶紧向魏通行礼,“请公公放心,下官定会好好保护叶小姐。” “嗯,听闻叶小姐住度芳院,你们就去度芳院守着,不可打搅府内其他人。从今日起,你们只听叶小姐吩咐,其它事不可过问。” “是,公公。” 魏通又满脸堆笑问叶知瑾,“叶小姐,旨意可听清了?严奎这些人往后便由你调遣。” 叶知瑾虽还在疑惑,还是赶紧朝魏通伏了伏身,“多谢公公,臣女听明白了。” “嗯,那就好。”魏通满意点点头。也不理一旁还在懵圈的叶敏才,转身朝跟来的小太监一挥手“咱们走。” 叶敏才这才从地上站起身,看看叶知瑾,又看看列队齐整的禁军,一脸茫然。 “父亲,女儿先回院子了。”叶知瑾道。 “等等!”叶敏才回过神,赶紧拦住叶知瑾,“知瑾,这到底怎么回事?皇上为何派这么多禁军给你?” 叶知瑾眨眨眼,“刚刚圣旨上说了,皇上命女儿绣观音,这些禁军是来保护绣品的。” “为父知道,可是……” “叶侯爷……”严奎打断叶敏才,上前一步挡住叶知瑾,“皇上命下官保护绣品,保护绣品就是保护叶小姐,还请叶侯爷不要妨碍下官办差。” 说着又对身后禁军道:“来人,护送叶小姐回院子。” “是!”十几名禁军随即上前将叶知瑾围在中间,把叶敏才挡在外面。 叶知瑾朝叶敏才微微一笑,“父亲,女儿告辞。”然后在禁军簇拥下朝度芳院走去。 禁军忽然进侯府,动静确实有些大,侯府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大小姐带着一队士兵浩浩荡荡走来。吓得全都背身低头避到一旁,谁也不敢乱动。 直到叶知瑾和禁军消失不见,叶敏才才用力晃了晃脑袋,想了想,赶紧朝祥福院走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兄妹重逢 老夫人看见叶敏才进来,忙问:“敏才,圣旨说了什么?是不是要恢复你的官职?” 老夫人和叶敏才想法一样,以为皇帝忽然下旨,肯定是好事。 叶敏才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母亲,这圣旨太奇怪了。” “到底是何旨意?”老夫人焦急问道。 “皇上下旨让知瑾绣观音,用做寒云寺供奉。” 绣观音?老夫人一愣,随即泄了气,又问:“你为何说圣旨奇怪?” 叶敏才皱眉道:“知瑾刺绣好,皇上命她绣观音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皇上还派了一百禁军来,说是为了保护绣品。” “禁军?!”老夫人吓了一跳,结巴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敏才摇头,“儿子也不明白,那些禁军已经去了度芳院。” 老夫人颓然,叶敏才也耷拉下脑袋。旨意分明是下给叶知瑾的,让叶敏才去不过是陪跪。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老夫人忽然问:“敏才,此事蹊跷,哪有派禁军保护绣品的?知瑾是不是做过什么?” “知瑾平日都呆在院子里,最近外面又在打仗,她能做什么?” “那……那最近城里可发生过什么事?”老夫人又问。 叶敏才想了想,“陈拓率军围城,城里发生过几次骚乱,其它也没什么。听闻陈拓围城期间,有人冒死运来一批粮食,才解了城里困局,陈拓好像也因此才退了兵。” 老夫人点点头,“此事与咱们无关。”又叹了口气,“唉,皇上虽然派禁军给知瑾,咱们却不可怠慢,一会儿吩咐大厨房做些吃的送去。否则让皇上知道你慢怠禁军,对你不好。” 叶敏才也叹了口气,“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又问叶敏才,“敏才,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往后有何打算?” 叶敏才不解,“母亲的意思是……?” “李素华不在,你现在连个夫人都没有,姜薇又……唉,我年纪大了,哪有总让我操心府里锁事,你要赶紧找个夫人才行。” 叶敏才蹙眉,他如今只是个九品官,人又上了年纪,上哪儿找夫人? 老夫看出叶敏才心思,劝道:“你不妨去找找李丞相。” 叶敏疑惑,他刚休了李素华,为何去要找李延? 老夫人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敏才,你想过没有,事到如今,为何没人知道你休妻?” 叶敏才一愣,“母亲此话何意?” “你怎么这么笨?休妻、合离,都要去衙门报备。这么久你可曾听到过半点风言风语?” 叶敏才心中一动,“母亲,您是说李延并未将休书送去衙门?” 老夫人点头,“对,否则外面怎会这般风平浪静。不说别的,你那些同僚如果知道你休了李延女儿,哪有不议论的?” 叶敏才闻言精神一振,“如果是这样,那李素华仍然是儿子的正妻。” “如果李延未将休书送去衙门,李素华当然还是你夫人。” 叶敏才终于明白老夫用意,站起身道:“母亲,儿子这就去相府。” 度芳院外,严奎指挥禁军将院子团团围住,自己跟叶知瑾走进院内。 叶知瑾在院中石凳落坐,问身旁严奎,“严奎,皇上是不是赦免你了?” 严奎拱手,“此事要多谢小姐,还要多谢成王殿下。皇上说,成王殿下为我求情,说我功过相抵。“ 叶知瑾点点头,她回京当天就和赵渐石说了严奎的事。 “皇上命我做禁军头目。今天又让我带一百禁军跟魏公公走。半路遇到成王殿下,殿下说,我以后要听小姐吩咐。”严奎说道。 赵渐石?!叶知瑾瞪起杏仁眼。赵渐石又想做什么?想了想,算了,她眼下缺人手,有一百禁军供自己差遣总是好事。 “行了,那你就安心守院子吧,平日不要让人进来。” “是,小姐。”严奎行礼退出了院子。 叶知瑾走进屋,几个丫鬟立刻围了上来。 “小姐,皇上是不是派兵来抓您呀?”宝蓁一脸害怕道。 冬儿瞪了眼宝蓁,“别胡说,姑娘刚刚立了大功,皇上怎么可能抓姑娘。再说,抓姑娘哪要那么多人。” 叶知瑾伸手轻轻点了点冬儿脑门,“就你聪明。你们放心,禁军是来保护我的。” 原来禁军是保护小姐的,几个丫鬟高兴起来。 “姑娘,姑娘,那您往后出门,这些禁军是不是都要跟着?”冬儿一脸兴奋。 “是呀小姐,如果带着禁军出门,怕是比公主都威风。”茗雪道。 宝蓁高兴地拍起巴掌,“哈哈,那我以后就是公主的丫鬟了。” “哈哈……”几个丫鬟笑作一团。 屋顶上,罗臾嘴角露出笑意。到底是王爷了解叶知瑾,知道叶知瑾要什么。 几个丫鬟笑够了,叶知瑾吩咐冬儿,“去给曹曼莲下拜帖,我们明日去曹府。” “是,姑娘。” 缀霞宫,花景峰带着花显和花瑛走进寝殿。花妃正在殿内焦急等候。 花妃看见花景峰,忙迎前扶住正要行礼的兄长,“大哥……” 一声大哥,花妃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希月,你这些年可还好?”花景峰也红了眼眶,声音微微发颤。兄妹俩一别经年,再见已物事人非。 花妃用帕子抹去眼泪,拉花景峰落坐,“我还好,大哥怎么样?此次进京可还顺利?” “还好,就是赶路赶得急了些。”花景峰道。 花妃露出笑容,“大哥会在京城留多久?” “过几天就走。” “怎么这么急?”花妃睁大眼睛。 “呵呵……等长佑军全部到了,大哥要去追陈拓。”花景峰笑道。 花妃很紧张,“大哥会不会有危险?” “大哥是武将,上阵杀敌乃份内之事。你放心,陈拓已是瓮中之鳖,大哥不会有事。” “那就好,那就好。”花妃放下心。又看向花瑛,“小瑛,姑姑上次见你还是三年前,你也长大了。” 花瑛上前行礼,“姑姑。” “好。”花妃笑了,转头问花景峰,“大哥,小瑛及笄了吧,有没有选人家?” “唉……“花景峰叹了口气,“她成天舞刀弄枪,没个姑娘模样,谁家公子能看上她。” “父亲!”花瑛不高兴了。 花妃忙拉过花瑛,“我瞧小瑛很好,会武艺,模样好,谁娶小瑛是谁的福气。” “姑姑说得对。”花瑛高兴道。 “哼!那是你姑姑夸你,也不害臊!”花景峰没好气道。 “哎呀,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花妃忙打圆场, 花妃又看向花显,“花显,你今年十七了吧?你别总学成王,他不娶妻,难道你也不成亲?” 花显怎么也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头上,忙道:“姑姑,我……我不急。呵呵……” “什么不急?姑姑回头就给你选一个。” “不要……不要……”花显吓得连连摆手,“姑姑,您的心意我领了。”花显哀求。 花景峰刚想训斥两句,有宫女走进殿内,“娘娘,公主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敏感花瑛 “快让她进来。”花妃面露欣慰。她只有赵若瑜一个女儿,一向爱若珍宝。 赵若瑜脚踩莲步,施施然走进殿内。 赵若瑜走到花景峰身前,低低唤了声,“舅舅。” 悄悄瞟了眼花显,“表哥”。又看向花瑛,“表妹。” 花景峰赶紧站起身,叹道:“哎呀,若瑜真漂亮。希月,这个女儿养的好,养的好!” 赵若瑜不好意思低下头,又偷偷看了眼花显。 “若瑜向来懂事,有这个女儿,我也很高兴。”花妃笑道。 花景峰想了想,认真道:“希月,若瑜已经及笄,要尽快定下亲事才好。大康常有他国使节前来,若瑜是公主,如果被送去合亲就糟了。” 花妃闻言也收了笑容,“大哥说的是,我也想早些定下若瑜的亲事。可这京里的人家我看了又看,选了又选,一时很难定下。” 说到赵若瑜,殿内气氛忽然有些低沉。 花瑛见众人都不说话,左瞧瞧右看看,眼珠转了转,忽然笑了起来。“呵呵……” “花瑛,不许没规矩!”花景峰喝道。 花瑛撅起嘴,“父亲,您和姑姑根本就不用发愁,让表姐嫁给大哥不就完了。” 什么?!所有人一愣,赵若瑜更羞得满脸通红。 花显急了,朝花瑛喝道:“花瑛,不许胡说八道。” 花妃和花景峰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对方意思。还别说,花瑛莽撞,这主意倒不错。花显和赵若瑜表哥表妹,知根知底。如果二人成亲,可谓亲上加亲。 花显看见花妃和花景峰表情,立刻明白二人意思,顿时全身炸了毛,拉住花瑛怒道:“妹妹,不许乱说,我怎么能娶表妹?” “为什么不能?”花瑛用力挣开花显,“表姐是公主,哪里配不上你?”花瑛不服气。 “我……” “你们俩都给我闭嘴!”花景峰喝道。 “大哥,你同孩子们计较什么。”花妃开口劝慰。嘴上这么说,心里已有了盘算。若瑜和花显,郎才女貌。 “大哥,你在京城没有府邸,准备去哪里落脚?”花妃岔开话题,亲事不必当小辈面谈论。 “噢,皇上将陈拓将军府赐给我,成王说要重新修缮一下,让我去成王府暂住。” “那也好,成王府没什么人,大哥住那里也方便,只是……”花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花景峰看出花妃顾虑,安慰道:“希月,过去的事不要再想。” 送走花景峰三人,花妃拉赵若瑜说悄悄话。 “女儿,你觉得花显怎么样?”花妃问。 “母妃……”赵若瑜轻轻唤了声,不好意思将头埋进花妃怀里。 花妃轻轻拍着赵若瑜后背道:“好了,好了,咱们若瑜长大了,知道害羞了。这样,你要不愿意,母妃这就回了你舅舅。” 赵若瑜猛地抬头,急道:“母妃,你……”话说到一半,正对上笑得一脸深意的花妃。 赵若瑜知道上当,又羞又急,站起身便往殿外走,“母妃,女儿不理你了。” 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花妃笑得一脸欣慰。 成王府院中。 裴衡正向赵渐石禀报,“王爷,严奎已经带人去了叶小姐那里。” “哪个叶小姐呀?”赵渐石还未说话,一个女声从院门外传来。 花瑛跟在花景峰和花显身后走进院子。 “花瑛,不得无礼!”花景峰喝斥。又朝赵渐石拱手,“成王匆怪,花瑛被我惯坏了。” “无妨。院子已经安排好,裴衡会带将军过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多谢成王。” 赵渐石微微颔首,抬脚走出院子。 裴衡朝花景峰做了个请的手势,“花将军请。” 裴衡带着花景峰走进一处院子,“花将军,这是王爷给您安排的院子,花世子住在隔壁。” “替我谢谢成王。”花景峰点点头。又看了看院内,清简又不奢华。 裴衡又对花瑛道:“花小姐,请跟我来。” 花瑛跟着裴衡走出花景峰院子。 “裴护卫,你刚才说的叶小姐是谁?她和二哥很熟吗?”花瑛边走边问。 裴衡心里抖了抖,连忙解释,“花小姐误会了,皇上下旨让叶小姐绣观音。为防止绣品有失,皇上让王爷派人去保护绣品。王爷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花瑛一脸狐疑,正待追问,裴衡停下脚,“花小姐,您的院子到了,在下告辞。” 裴衡说完转身就走,脚步飞快,转过游廊才长出口气。为什么难办的差事都交给他?裴衡抱怨。花瑛问叶知瑾,没有王爷吩咐,他可不敢乱说话。 自从叶知瑾运粮回京,王爷好像对叶知瑾更加好。皇上想赏赐叶知瑾,王爷说叶知瑾不要珠宝首饰,送些人过去就行,皇上这才寻了借口把禁军送去。 花瑛和丫鬟玲珑走进院子,院子布置简单,没有下人。 “这成王府也太清俭了吧,怎么连个下人也没有。”玲珑报怨道。 “你懂什么。”花瑛瞪了眼玲珑,“成王府没丫鬟,我们只是暂住,二哥怎么安排下人?” “可是小姐,这也太冷清了吧。” “算了,能住这里就行。再说我也不喜欢其他下人,有你就够了。” “噢,小姐,你喜欢就好。” 花瑛推门进屋,在屋里转了几圈,忽然停下脚,“玲珑,我们去找大哥。” “小姐,为何要去找世子?世子这会儿说不定和将军在一起呢。” “哎呀,你就别问了。”花瑛拉起玲珑便往外走。 花显此刻正无精打彩坐在屋里,刚刚又被父亲训了一顿。 花瑛一阵风跑进屋,花显忙站起身,“妹妹,别跑那么快,小心被父亲看见。” 花瑛根本没听见花显说什么,一把攥住花显袖子道:“大哥,你一直跟在二哥身边,他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花显不耐烦抽回袖子,“是呀,怎么了?” 花瑛眼一亮,连忙凑上前,“大哥,你知不知道叶小姐是谁?” “知道呀,怎么了?”花显懒洋洋坐回椅子。 花瑛赶紧搬了张凳子坐到花显身旁,推着花显胳膊问:“大哥,叶小姐是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啰。” “叶……知……瑾”花瑛口中喃喃念道。 “大哥,大哥,叶知瑾是不是很漂亮?”花瑛又问。 花显白了眼花瑛,“是很漂亮,比你漂亮多了。哎~,我说花瑛,你好端端问叶知瑾做什么?你怎么知道她的?” 花瑛不理,继续问:“大哥,二哥是不是和叶知瑾很熟?” 花显歪着脑袋想了想,“熟不熟我不知道,不过二哥救过她两次,叶知瑾也帮过二哥。” 花瑛表情一滞,“大哥,二哥怎么救叶知瑾的,你快告诉我。” 花显不耐烦站起身,把花瑛推到门外,“快走快走,别再乱打听,我要休息了。” “咣!”一声,花显关上屋门。 “喂!大哥!”花瑛站在屋外使劲敲门,里面却没动静。 花瑛跺了跺脚,“哼!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走着瞧。” 第一百二十八章 花瑛夜访 叶敏才用过午膳赶去左相府,谁知却吃了个闭门羹。守门下人对他说:“相爷今日不见客。相爷说,时机成熟,自然会见。” 叶敏才不懂李延意思,但李延不见,他也只能灰溜溜离开。 天黑后,赵渐石回到成王府,刚走进书房,见余太妃正在等他。 “母妃有事?”赵渐石关上书房门。 “你为何让花景峰住进成王府?”余太妃问。 赵渐石拉余太妃坐下,“母妃,事情已过去多年,那些事本就与您和花景峰无关,相信小姨这些年过得也不好。” 余太妃轻轻叹了声,“你说的母妃都知道,但母妃还是不想见花景峰。” “母妃不想见就不见,不必勉强。”赵渐石握了握余太妃的手。 夜里,花瑛换上黑色夜行衣,玲珑一脸担忧道:“小姐,您还是别去了,如果被将军知道,您又要挨罚了。”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花瑛不耐烦道,“我就是去看看,你老老实实等我回来。” 想了想又威胁道:“不许告诉父亲,否则我把你赶出府。” 花瑛趁着夜色穿房越脊,一路来到承德侯府。 花瑛没来过侯府,避开侍卫后在府内转了一圈,没找到叶知瑾院子。花瑛四下看了看,跃上一棵最高的大树。侯府夜里很安静,南面有间院子外围了许多士兵。 花瑛离开大树,朝那间院子跃去。花瑛没敢惊动下面人,轻轻飘落屋顶,刚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身后劲风来袭。花瑛一惊,连忙就地一滚,顺势拔出腰间软剑。 剑锋凌厉,劲道十足,花瑛挥剑抵挡,“当!当!当!”瞬间与对方交手十几回合,花瑛被蒙面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 花瑛大惊失色,承德侯府竟有如此厉害的高手,她今天要有麻烦了。 未及多想,对面黑衣人又扑了过来,花瑛刚要举剑相迎,忽然后背被人重重踹了一脚。花瑛一个趔趄扑倒在屋顶,刚想起身,一柄剑寒光闪闪架上脖子,冰凉透骨。 花瑛抬起头,除了黑衣人,还有一个身形壮实的男子正目光不善盯着自己。 “交给你了。”严奎对罗臾说了声,转身跃下屋顶。 罗臾架着花瑛跃下屋顶,轻轻敲响叶知瑾窗户。蜡烛燃起,窗户打开,罗臾拽住花瑛跃进屋内。 叶知瑾手持蜡烛走来,“罗臾,这人是谁?” 罗臾解开花瑛穴道,“小姐,此人夜闯度芳院。” 花瑛揉了揉肩膀,看着身穿中衣的叶知瑾道:“哼!原来你就是叶知瑾,想不到你的暗卫这么厉害。” “你是谁?为何闯我院子?”叶知瑾见对方是女子,说话也客气了些。 “我是花瑛,今天特意来看看叶小姐长什么样。” “花瑛?!”罗臾一愣,“你是花显的妹妹?” “是呀,你叫罗臾?你出手真重,痛死我了。”花瑛手捂肩膀埋冤道。 “你先去吧。”叶知瑾对罗臾道。 罗臾走后,花瑛不错眼珠打量叶知瑾。 大哥没说错,叶知瑾果然是个美人。不仅美,举手投足都显出大家闺秀的气度。那份端庄沉静中还透着些许威严。刚才那叫罗臾的暗卫身手了得,却对叶知瑾非常恭敬。原来叶知瑾是这样一个人。 花瑛忽然有些慌,叶知瑾长这么美,二哥的确有可能看上。 “花瑛,你还没回答我,为何闯我院子?”叶知瑾问。 花瑛撇撇嘴,在屋里四下看了看,“没什么,就是好奇你长什么样。” “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那就赶紧离开。如果被禁军发现,他们会抓你去见皇上。” “见皇上又怎样?皇上又不会杀我。”花瑛毫不在意。 叶知瑾看了花瑛半晌,忽然笑了,“花瑛,你是瞒着花将军来的吧?要不,我这就送你去见花将军?” “你……”花瑛一噎,咬了咬牙,“好,叶知瑾,我记住你了。”说完转身飞出窗外。 花瑛到访并未影响叶知瑾。叶知瑾次日用完早膳,带着冬儿去曹府,她今天要去见曹曼莲。 叶知瑾刚走出院门,看见严奎带着一队人走来。 “严奎,你做什么?”叶知瑾问。 “小姐,您要出府,我带人保护您。”严奎道。 “我去右相府,你不用跟着。” “请小姐恕罪,皇上有旨,我不能离开小姐。”严奎坚持。 叶知瑾无奈,有人是好事,但总跟着也太麻烦了些。 叶知瑾想了想,“这样,你带几个人跟着就行。” “是。” 叶知瑾来到侯府大门,看见下人全都低头站在一旁,根本不敢看她。看来下人是被禁军吓着了。 叶知瑾走出府门,一抬头又吓了一跳。 只见严奎带着四五十名禁军围在马车旁,周围还有不少百姓在看热闹。叶知瑾赶紧低头钻进马车,她实在不想被人围观。 “啪!”孙四轻甩马鞭,马车动了,叶知瑾松了口气。 冬儿挑帘看向车外,兴奋道:“姑娘,姑娘,禁军把咱们马车围在中间,真的好威风呀!还有,还有,行人都在看咱们呢!” “冬儿,把帘子放下。”带这么多禁军上街,人家不看才怪。 曹府门前,守门小厮泼出一盆水,“哗!“打湿门前台阶。 “真热。”小厮抹了把脸,甩了甩手中盆,刚要转身往府门里走,忽然脚步一顿,又退了回来。 远远地,一队士兵正围着一辆马车朝曹府过来。士兵全部身穿铠甲,挎着腰刀,威风凛凛。 小厮大惊,莫不是相爷犯了罪,士兵抄家来了?抄家在京城并不稀罕,官员下狱,府邸都会被抄。小厮转念一想,不对,如果是抄家,来的人也太少了吧? 小厮急忙放下手中盆,飞奔进府。相爷不在,他要赶紧告诉二爷。 曹力阳听到小厮禀报,连忙出了院子匆匆赶往府门。父亲不在,他很紧张,不过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 曹力阳在府门前站定,看见士兵围住的马车里走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曹力阳一愣,小姑娘不像是宫里人,为何会带着禁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引蛇出洞 叶知瑾也看见了曹力阳,上前行礼,唤了声,“姑父。” 姑父?曹力阳有些恍惚。小姑娘称他姑父,应该是承德侯府的人,原来是叶敏才女儿。但叶敏才有两个嫡女,他不知道谁是谁。 “我是叶知瑾,父亲长女。”叶知瑾知道曹力阳不认识她,主动开口。 “噢,噢,原来是知瑾,”曹力阳回过神,忙侧开身,“快,快,府里请,知瑾,你来找曼莲的吧?” 叶知瑾点头,“是,昨日和曼莲表妹说好了。” “好,好,里面请。” 叶知瑾走进府门,严奎也要跟上,曹力阳面露难色。叶知瑾去后院,禁军跟着太不方便,但他也不敢阻拦。京城内没人敢拦禁军,即便曹元也不敢。 叶知瑾看出曹力阳为难,解释道:“姑父莫要见怪,皇上不让他们离开我,他们不能抗旨。” 又吩咐严奎,“我去后院,人多不便,你带两个人跟我进去就行,其他人留在外面。” “是,小姐。”严奎拱手。 曹力阳抹了把汗,进去三个禁军还行,如果全都进去,恐怕要把府里人吓坏了。 “姑父不必送我,我认识表妹院子。”叶知瑾对曹力阳道。 “噢,好,好,来人,送叶小姐去大小姐院子。” 叶知瑾朝曹力阳微微一笑,跟着曹府下人往后院走去。 曹曼莲和许清茹看见叶知瑾带着三个带刀士兵进来,不由面露惊恐。 “表妹不必害怕,他们奉旨保护我。”叶知瑾道。 “噢,噢,”曹曼莲惊魂未定,又看了眼禁军。 叶知瑾吩咐严奎,“你们在院里等我。” “是,小姐。”严奎停下脚,和另外两名禁军站在院内。 许清茹见禁军对叶知瑾毕恭毕敬,一脸诧异。 三人进屋落坐,曹曼莲见禁军没跟来,才松了口气,“表姐,禁军为何会跟着你?” 叶知瑾笑了笑,“没什么,寒云寺为观音重塑金身,皇上命我绣一幅观音用作供奉。皇上怕绣品有闪失,派禁军前来保护。” “原来是这样。”曹曼莲心里不舒服。皇上为何让叶知瑾绣观音?她不行吗? “表妹,我前些日脸上起了疹子,你找我何事?”叶知瑾问。 曹曼莲回过神,拉过许清茹,“表姐,你见过许小姐吧?” “陈府酒宴见过。”叶知瑾点头。 “我一直和许小姐研习双面三异绣,已经琢磨出不少东西。但有个地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想请表姐帮忙。” “你们想不明白,我也未必知道。”叶知瑾微笑道。 “表姐不必客套,先看看如何?” “既然如此,那我试试。” “好,你等等,我去拿东西。” 曹曼莲很快拿来双面三异绣牡丹,指着其中一处道:“表姐,你瞧这花的根部,我试了很多次,只能绣出一面,另一面完全对不上。” 叶知瑾拿起绣品,认真看了半晌,放下绣品轻轻叹了声,“唉,我也看不明白。” “是吗?”曹曼莲面露失望。 叶知瑾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许清茹,问:“许小姐也看不出来吗?” 许清茹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都看不出来,我更不行了,叶小姐莫要取笑我。” “那可不一定。袁娘曾经说过,有些东西看着复杂,或许换个简单的想法就明白了。” 叶知瑾说完站起身对曹曼莲道:“表妹,皇上下旨让我绣观音,我想这几日不能再来相府,你若有事,可以来侯府找我。” 曹曼莲也站起身,“那就不耽误表姐了。” 三人相互行礼告别。 送走叶知瑾,曹曼莲走回屋,拿起桌上绣品看了看,泄气道:“唉,连叶知瑾都看不明白,我想大康可能没人能看出来了。” 许清茹一直低着头没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 曹曼莲见状问道:“清茹,你怎么了?” 许清茹若有所思抬起头,“曼莲,你不觉得叶知瑾刚才话里有话吗?” “什么意思?” “她说……她说有些东西看着复杂,或许换个简单的想法就明白了。” “那又如何?” 许清茹拿起绣品看了半晌,“曼莲,咱们总想着用最复杂的针法绣这里,如果换成最简单的,会不会不一样?” 曹曼莲一愣,忙穿针引线,拿起绷面,连试几种最简单的针法。果然,没几下便如愿绣出了花样。 曹曼莲十分激动,“清茹,你真聪明。” 许清茹苦笑,“呵,哪里是我聪明,分明是叶知瑾聪明。她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借我的口说出来罢了。” 曹曼莲手一顿,脸上激动之色随之褪去。 叶知瑾看出来故意不说,是在给她留面子吗?为什么叶知瑾能看出关键,自己却不行?难道自己和叶知瑾差距真那么大吗? 叶知瑾出了右相府,带着禁军招摇过市回到侯府。 进了度芳院后,叶知瑾吩咐严奎,“从今天起,我要安心绣观音,谁都不见。” “是,小姐。“ 度芳院外,叶芊芊和叶姝艳不期而遇。 皇帝派禁军保护叶知瑾已经在府里传遍。叶芊芊嫉妒,叶姝艳好奇,二人不约而同跑来度芳院想一探究竟。 叶芊芊和叶姝艳对视一眼,一扬下巴,谁也没搭理谁,并排朝度芳院院门走去。 “站住!什么人?!”守门禁军伸手拦住二人。 叶姝艳上前一步,“我们来看大姐姐,你还不去通禀?” “小姐吩咐,谁都不见,你们速速离开。”禁军冷着脸道。 “你……”叶姝艳气得脸通红。 叶芊芊阴阳怪气道:“哟!大姐姐这是摆架子给谁看呢?不见做妹妹的,难道父亲、祖母来了也不见吗?” 禁军不再废话,朝左右喝道:“来人,将这二人轰走!” 两名禁军二话不说,端起手中长枪赶人。叶芊芊和叶姝艳吓得花容失色,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二人跑到了花园才停下。 “大……大姐姐太过份了。”叶姝艳捂着胸口连连喘气。 “哼!我去告诉父亲,看她见不见。”叶芊芊弯着腰咬牙道。 第一百三十章 旧事重提 叶知瑾并不知道院子外发生了什么。今天去曹府,无非是让曹曼莲能继续研习双面三异绣。 曹曼莲越接近成功,许临增兄妹才会有所行动。引蛇出洞,当然要抛出最大的饵。 珍儿和巧儿走进屋,叶知瑾道:“明天起,你们和我一起绣观音。” 皇帝说观音绣品用于供奉。用于供奉的绣品必是大品,她想让珍儿和巧儿也参与进来。 珍儿和巧儿听叶知瑾说让他们参与绣观音,十分激动。能为皇上刺绣,那是多大的福份。 叶知瑾看着两个既紧张又激动的丫鬟,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有我在,只管放心绣。” “是,小姐,奴婢多谢小姐。”二人应道。 “好,你们先去准备东西。” “是。”两个丫鬟高高兴兴出了屋。 冬儿眨巴着眼睛问:“姑娘,让他们绣观音,会不会人发现?” “不会。珍儿和巧儿的绣功早已超过绣凤阁绣娘,有些地方和我没有差别。即便他们现在离开度芳院,也会被各家绣品铺争抢,毕竟好绣娘谁都想要。” 天黑前,许清茹回到许府。 许临增看见许清茹问道:“清茹,今天又去右相府了?” 许清茹无精打彩坐到桌前,“是,大哥。” “哎~,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许临增见许清茹情绪不佳,关心问道。 许清茹端起桌上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唉……大哥,我觉得跟曹曼莲学刺绣不是个好主意。” “哦?为何这么说?” “今天叶知瑾来右相府了。” “叶知瑾怎么了?”许临增问。 许清茹轻轻吐出口气,“大哥,我觉得曹曼莲根本比不上叶知瑾。曹曼莲刺绣遇到困难,怎么也过不去。叶知瑾今天来曹府,拿着绣品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妹妹觉得,或许只有跟着叶知瑾才能学会双面三异绣。” 许临增走到许清茹对面坐下,“大哥当初就想让你跟叶知瑾学刺绣。但叶知瑾不易接近,听闻她在府里连姐妹间都不来往,更何况你一个外人。” “我怕学不会双面三异绣,耽误大哥的事情。”许清茹厌厌道。 “不会。你继续去曹曼莲那里。曹曼莲或许没有叶知瑾有天份,但世事难料,叶知瑾那里大哥自有办法。” 许清茹点点头,“大哥觉得好就行。” 五日后,花景峰率长佑军出征。六万长佑军三天前全部抵京,花景峰让长佑军在城外先行休整,顺带补足了粮草。 京城西门,赵康率文武百官为花景峰送行。 花景峰接过赵康递来的酒一饮而尽,朝赵康抱拳道:“请皇上放心,臣定将陈拓人头带回来。” “哈哈……”赵康放声大笑,“好,朕就等你的好消息。” 花景峰辞别众人,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出发!” 花显骑马跟在花景峰身侧。身后长佑军士兵铠甲明亮,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花瑛站在人群中向父亲和大哥挥手告别,又偷偷看向一旁赵渐石。 她过去一直看不上那些娇滴滴,走几步路就喘气,矫揉造作的娇小姐。但那夜夜探度芳院,见过叶知瑾后,她变了想法。叶知瑾不仅生得漂亮,还有一种令人敬畏的气度,她总觉得自已比不上。 最近又打听到赵渐石如何救的叶知瑾。还有那个叫罗臾的暗卫,本就是成王府的人,赵渐石却将她送给了叶知瑾。赵渐石对大哥都没那么好,却对一个女子好的过了头。 被花瑛惦记的叶知瑾当然不会去送花景峰,她此刻正在度芳院屋里看珍儿和巧儿绣观音。 同样没去送行的还有叶敏才,他现在没资格陪在皇帝身边。叶敏才虽然没去送行,并不寂寞,因为侯府来了客人。 许临增走进侯府大门,叶敏才亲自迎接,请许临增进花厅落坐。 许临增如今炙手可热,三元状元郎、兵部郎中、青年才俊,又在大清山御敌有功,叶敏才当然不敢怠慢。 下人上完茶退出花厅,叶敏这才开口问道:“不知许大人来侯府有何指教?” 许临增端起茶喝轻轻吹了吹茶沫,喝了一口,“叶大人莫非贵人多忘事?” 叶敏才一愣,“许大人此话何意?“ “叶大人曾来许府说亲,怎么转眼就忘了?“许临增放下茶盏,微笑看着叶敏才。 原来是这事,叶敏才回过神。他曾想把叶芊芊嫁给许临增,但许临增只看中叶知瑾。 叶知瑾与四皇子赵炫业有婚约,他与老夫人商议过后,一时也未拿定主意。陈拓恰在此时谋反,说亲一事便放了下来。没想到许临曾今日竟会亲自登门。 许临增见叶敏才不说话,起身走到叶敏才身前,“莫非叶大人觉得我配不上令千金?” 叶敏才赶紧站起身,拱手道:“哪里,许大人言重。下官并非不愿将知瑾嫁去许府,只是……” 叶敏咬了咬牙,还是说出口,“知瑾已经有了婚约。” 叶敏才说完以为许临增会知难而退,谁知许临增却笑了笑,“叶大人所说的婚约,可是四皇子?” 叶敏才大惊,“许大人,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叶大人,我说的可对?”许临增笑得云淡风轻。 叶敏才抹把额头上汗,“既然许大人已经知道,为何还要让知瑾嫁过去?” 许临增转过身,背对叶敏才向前走了两步,“我想有些事叶大人还蒙在鼓里,既如此,我不妨告诉叶大人。” “好,许大人请坐。”叶敏才又请许临增坐下。 许临增理了理衣摆,坐回椅子,看着叶敏才道:“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先提醒叶大人一句,你如今不再是从二品,只是个九品官,虽说叶大人还有爵位,但大康官场历来看中品级与实权。叶大人,请问哪位皇子会娶九品官女儿?” “这……”叶敏才想解释,被许临增打断,“叶大人且听我把话说完,你不会以为凭两件陈年信物就能做四皇子岳丈吧?” 叶敏才错愕,许临增怎么连信物的事都知道? “呵呵……“许临增笑了笑,“且不说你那两件信物有用没用,就说这么多年,李贵妃可曾召见过你和你女儿?四皇子可曾来过府上?” 叶敏才皱眉,许临增并没说错。 “叶大人,我劝你好好想想,如果李贵妃和四皇子以你官阶太低为借口,坚持不与你结亲,你又能拿他们怎样?还有……” 许临增笑得一脸深意,“其实你女儿早就将信物还给了李贵妃,叶大人,别再做美梦了。” “你说什么?!”叶敏才闻言“蹭”一下站起身,慌乱道:“许大人,此话何意?” 许临增也站起身,一字一顿道:“我说,你女儿已经将信物还给了李贵妃。” “不可能,怎么可能……”叶敏脸色大变,拼命摇头。 “叶大人若不信,去问问你女儿不就知道了?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你如今与皇家结亲无望,我却诚心求娶,叶大人如果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告辞。”许临增朝叶敏才拱了拱手,不紧不慢离开了花厅。 第一百三十一章 信或不信 许临增走后,叶敏才瘫在椅上半天没缓过劲。许临增的话不停回响在他耳旁,“你女儿已经将信物还给了李贵妃……” 信物没了,婚约也就没了,怎么办?叶敏才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李素华被赶出府,李延那里断了,如果再攀不上李贵妃,往后该怎么办?难道一辈子当个九品官?不行,绝对不行,冷静,现在要冷静,一定还有其它办法,叶敏才不停告诫自己。 叶敏才颤抖着手端起几上茶盏,喝了口茶,强迫自己镇定。许临增说叶知瑾把信物还给了李贵妃,这到底怎么回事?看来要先找叶知瑾问清楚才行。 叶敏才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从椅子上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度芳院走去。 叶敏才刚走到度芳院门口就被禁军拦下。 “小姐吩咐,不见任何人,侯爷请回。”禁军道。 叶敏才勃然大怒,“胡说!我是她父亲,她怎敢不见我?你们给我让开!” “皇上有旨,我们要听小姐吩咐。小姐说不见,我们不能放侯爷进去,请侯爷见谅。”禁军对叶敏才还算客气,毕竟叶敏才是叶知瑾父亲。 “你……!”叶敏才气得涨红脸。他这个做父亲的要见女儿,竟然还要女儿同意,简直是奇耻大辱。这里到底还是不是侯府?他在自己府里竟还有不能去的地方,真是闻所未闻。 叶敏才按下怒火,憋着气道:“你去通禀一声,就说我要见她,这总行了吧?”眼下要尽快问清信物的事,叶敏才不想再与禁军纠缠,主动退了一步。 禁军略一犹豫,“侯爷请稍候。”说完进了院子。 叶敏才并未等太久,禁军出来抱拳道:“小姐有请。” “哼!”叶敏才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进院内。 屋内,叶知瑾已经遣走所有丫鬟。禁军说叶敏才很激动,看来叶敏才兴师问罪来了。有些事根本瞒不住,本想再拖延些日子,没想到叶敏才来得这么快。 “叶知瑾!”叶敏才大喝一声,怒气冲冲走进屋。 叶知瑾行礼,“父亲。” “哼!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叶敏才怒道。 叶知瑾眨眨眼,“父亲何出此言?” “你不要和我装模作样,我问你,你是不是把信物还给李贵妃了?”叶敏才紧紧盯着叶知瑾。他希望叶知瑾说:没有。 可惜叶知瑾却点点头,“父亲不说我差点忘了,信物的确还给了李贵妃。” “你……!”叶敏才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完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叶知瑾果然将信物还给了李贵妃。最可恶的是,叶知瑾竟还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好!好!好!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么大的事也敢擅作主张。我问你,你为何要将信物还给李贵妃?还有,你为何不告诉我?!”叶敏才暴跳如雷。 叶知瑾一脸无辜,“明香那天来度芳院,说您已经同意归还信物。女儿这才将信物给了她。“ “胡说!我何时同意过。“ “女儿开始也不肯,但明香说李贵妃交待,必须归还信物,如若不给,李贵妃会亲自找父亲。女儿怕给父亲惹麻烦,这才……这才将信物给了明香。” “满口胡言!我问你,你既然归还了信物,为何不早说?如果今天不来问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叶知瑾,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叶敏才气得全身发抖。没想到,这个一向安安静静、知书答礼的女儿竟敢欺瞒他。叶知瑾现在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叶知瑾面露委屈,“父亲,女儿能打什么主意?李贵妃根本不想让女儿嫁给四皇子,女儿留着信物也没用。如果违了李贵妃意思,恐怕父亲也会被牵连。” “哼!这么说,为父还要谢谢你了?!”叶敏才冷笑。 “父亲,明香的确告诉我,您已答应归还信物。如果不是,那就是明香在说谎。父亲要不往宫里递个牌子,我们一起去找李贵妃问清楚,女儿不想被冤枉。” “你……”叶敏才语塞。递牌子进宫?先不说李贵妃会不会见他,即便肯见,他也不敢当面问李贵妃。叶知瑾分明在刁难他。 叶敏才额头青筋突起,用力捏紧拳头。看来他太不解这个女儿了,叶知瑾竟敢当着他面说谎,还说得面不改色。 “好,为父真是太小看你了。你不承认,为父也不多说。但你别忘了,你还是我女儿!你将来如何,还是我这个父亲做主。哼!”叶敏才说完一甩袖子,和来时一样,怒气冲冲出了屋。 叶敏才走后,冬儿进来担心地问叶知瑾:“姑娘,侯爷相信您的话吗?” “当然不信。” “那怎么办?”冬儿更加担心。 “他不信又怎样,他根本不敢去问李贵妃。”叶知瑾冷笑。 “可是姑娘,您得罪了侯爷,往后怎么办?” 叶知瑾轻轻吐出气,“这件事瞒不住,他迟早会知道,往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了想又道,“冬儿,你去前院问问,今天谁来过。” 冬儿刚要走,罗臾闪身进屋,“不用去了,今天许临增来过,信物的事是他告诉叶敏才的。” 许临增?叶知瑾微微凝眉。她就说叶敏才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原来是许临增。许临增还真不简单,归还信物的事如此隐密,他也能打听到。 “他们还说了什么?”叶知瑾问。 “许临增说要娶小姐。”罗臾道。 “啊?!”冬儿大惊失色,“姑娘,这如何是好?” 叶知瑾摆手,“我知道了,罗臾,你先去吧,多留意父亲在做什么。” “是,小姐。” 叶知瑾坐回椅子。真的很奇怪,曹曼莲已经成功吸引住许清茹,而她这一世也从未展露过双面三异绣,许临增为何还不放弃她? 许临增坚韧不拔又工于心计,自己上一世一无所知,折在许临增手里好像也不奇怪。 叶知瑾轻轻捏了捏手指,许临增最近风头正盛,叶敏才肯定会答应许临增提亲。许临增英雄救美计谋失败,干脆直接利诱叶敏才,可见许临增到底有多想接近自己。 可是……叶知瑾嘴角微翘。有些人总以为自己算得滴水不漏,将别人玩弄于股掌。可惜许临增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她是重生之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交换庚帖 叶敏才离开度芳院,气急败坏跑到祥福院,进屋就道:“完了,完了,母亲,一切都完了。” 老夫人吓了一跳,“敏才,你到底怎么了?什么完了?” 叶敏才喘着粗气坐到老夫人身旁,“叶知瑾那死丫头……那死丫头竟然早就把信物还给了李贵妃,儿子刚刚才知道。” “什么?!”老夫人大惊,“到底怎么回事?” “许临增今天来说,知瑾早就把信物还给了李贵妃。儿子去度芳院质问,确有其事。” “当!”拐杖滑落在地,老夫人眼一翻,晕了过去。 “母亲!”叶敏才慌了手脚,忙朝屋外大喊,“刘嬷嬷,快,快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又掐人中又扎针,忙活了好一阵,才将老夫人弄醒。 “侯爷,老夫人年纪大了,不能激动,否则会中风。”大夫对叶敏才道。 “好,好,多谢大夫。” 送走大夫,叶敏才坐到榻边,握住老夫人的手,轻轻唤了声,“母亲。” 老夫人转过头,哆嗦着嘴唇问:“敏才,你有何打算?” 叶敏才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苍蝇,“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死丫头竟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信物留在我们自己手里。” 老夫叹了声,“唉……这也不怪你。知瑾一直很乖巧,从不做出格之事,我们大意了。” “母亲,眼下木已成舟,李贵妃本就不愿与咱们结亲,现在信物没了,知瑾更不可能嫁进皇家。” 老夫人挣扎着坐起身,叶敏才赶紧往老夫人身后塞了个枕头。 老夫人抓住叶敏才的手,“事到如今,你要早做打算,不能总当个九品小官。” “母亲,许临增今日又提出想娶知瑾。儿子并未答应,想来问问母亲的意思。” “他为何总想娶知瑾?”老夫人问。 叶敏才摇头,“儿子也不明白,如今想和许临增结亲的人很多,他却偏偏看中了知瑾。” “那……那你怎么想?” 叶敏才略一沉吟,“许临增刚在大清山立了功,平日又受皇帝赏识,如今虽是五品官,前途却不可限量。李贵妃那里已经不成,儿子想,不如答应许临增要求。“ 老夫人脸色仍旧不好,“当初李素华在,李延还能帮你,现在我们只能与一个五品官结亲。唉……”老夫人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许临增仕途顺利,咱们仍有机会。”叶敏才安慰道。 老夫人点点头,“那你就赶紧去应了许临增,知瑾一及笄便嫁过去,免得夜长梦多。” “是,儿子这就去。” 亥时刚过,叶知瑾正在灯下看绣品,窗户忽然被轻轻敲响。叶知瑾放下绣品,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随即瞪大眼,赵渐石竟然站在窗外。 “王……”叶知瑾刚要开口,赵渐石已翻身进屋。 赵渐石走到桌旁落坐,看了眼桌上绣品,“你好像很忙。” 叶知瑾坐到赵渐石对面,给赵渐石倒了盏茶,和颜悦色问道:“王爷有事?” 她其实挺感谢赵渐石,毕竟赵渐石把罗臾送给了她。 赵渐石端起叶知瑾亲手倒的茶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你最近喝茶品味提高不少。” “你……”叶知瑾一噎,随即咬牙怒目,重重放下茶壶,“成王殿下这么晚过来,不会只为看我喝什么茶吧?” 赵渐石丝毫不介意叶知瑾态度,拿起茶壶,自顾自又倒了一盏,“听说许临增今天来过?” “是。”叶知瑾憋气瞪着赵渐石,她现在不想说话。 “许临增来做什么?”赵渐石状似不经意问道。 “哼,成王殿下神通广大,还有什么事能瞒的过你。”叶知瑾撇撇嘴,语带嘲讽。 “当然。”赵渐石答得一点也不谦虚。 “成王殿下到底有何事?”叶知瑾见赵渐石又开始喝茶,开口问道。 赵渐石嘴角微挑,叶知瑾一不高兴就会叫他成王殿下。 “许临增来提亲,你怎么想?”赵渐石放下茶盏。 叶知瑾拢了拢鬓边碎发,“没怎么想。” “你打算嫁给许临增?”赵渐石问完盯着叶知瑾,不放过叶知瑾脸上任何表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怎么办?”叶知瑾破罐破摔,又问赵渐石,“殿下为何要关心我嫁给谁?” 赵渐石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我还没抓到黑衣人,暂时不想失去你这个靶子。” “你……”叶知瑾想发火,“天色已晚,还请成王殿下尽快离开。” “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赵渐石不紧不慢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多谢成王殿下好意。我还有半年才及笄,谁知道半年内会发生什么。许临增想娶我,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叶知瑾语气冰冷。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知瑾觉得她说完这句话,赵渐石好像心情不错。 赵渐石从袖中拿出块锦缎放到桌上。叶知瑾眼一亮,浮光锦!竟然是陈拓手里那块浮光锦。 “王爷,你怎么拿到的?”叶知瑾问。 赵渐石心中暗笑,这女人一不高兴就叫他成王殿下,现在看到浮光锦又立刻改口叫王爷。 “从将军府找到的。或许陈拓走得太匆忙,忘了拿。”赵渐石说完站起身,“行了,东西给你了,我该走了。噢,对了,去北尧关打听许临增的人这几天会有消息,等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叶知瑾忙站起身对赵渐石甜甜一笑,和刚才判若两人,“多谢王爷。” “嗤!”赵渐石一脸鄙夷,又和他来这套。 次日许府门前,烈日炎炎,叶敏才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伸手抹了把头上热汗。 许临增好像早就知道叶敏才会来,许府门前下人看见叶敏才并未进去通报,直接带叶敏才去了客厅。 叶敏才走进客厅,看见许临增正坐在椅子上等候,忙上前拱手,“许大人。” 许临增笑得温文尔雅,指了指身旁椅子,“叶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叶敏才落坐,下人上来茶,许临增笑道:“叶大人不必着急,喝盏茶,有话慢慢说。” “多谢许大人。”叶敏才依言端起茶,一盏茶下肚,叶敏才感觉身上舒服不少。 叶敏才放下茶盏,对许临增道:“下官与母亲商量过。知瑾能得许大人青眼,实乃知瑾福气,下官愿意将知瑾许配给大人。” 叶敏才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件东西放到许临增面前,“此乃小女庚帖,请许大人收下。” 许临增拿起庚帖看了看,爽朗一笑,“呵呵……叶大人做事果断,佩服。叶大人,这是我的庚帖。”许临增也从袖中拿出庚帖递给叶敏才。 叶敏才忙双手接过。 “叶大人,庚帖既已交换,亲事就算定下,等大小姐及笄,我就走六礼,你看如何?”许临增道。 叶敏才小心收好庚帖,朝许临增拱了拱手,“就依许大人。” 亲事已经定下,二人关系似乎一下亲近不少,聊得甚为愉快。直到临近午时,叶敏才才起身告辞。 第一百三十三章 侧妃人选 送走叶敏才,许临增返回客厅,许清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大哥娶了叶知瑾,会帮叶敏才吗?” 许临增轻笑,一脸不屑,“我只要叶知瑾,叶敏才那伪君子算什么东西。” 左相府,李素华正无精打彩坐在屋里喝茶。 自从回到左相府后,她从未出过门,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 她恨所有人,恨叶敏才无情无义,恨叶知瑾暗中搞鬼,恨李千兰对她不管不顾。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有自己的儿子女儿。 “吱呀!“屋门被推开,李延走了进来。 李素华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父亲。” 李延点点头,迈着四方步走到桌前坐下,“最近可好?”李延问道。 李素华重新落坐,语气寡淡,“女儿被夫君休弃,能好到哪里去?” 李延捋了捋胡须,略一沉吟,“素华,为父想问你一个问题。“ “父亲请讲。“ “如果叶敏才接你回侯府,你可愿意?” 李素华一愣,苦笑道:“父亲还是不要同女儿说笑,叶敏才休了女儿,又怎会接女儿回府。” “为父没说叶敏才会不会,为父只问你愿不愿意?”李延道。 “如果叶敏才肯接女儿回府,女儿当然愿意。不为别的,芊芊和耀先还在侯府,女儿不在他们身边,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李素华答得毫不犹豫。 “嗯……”李延点点头,站起身背起手道:“你准备准备,叶敏才两日后会来接你。” “什么?!”李素华瞪大眼,不可置信看着李延,“父亲此话当真?” 李延从袖中拿出张纸放上桌,“你看这是什么?” 李素华一愣,“这……这不是休书吗?父亲没送去衙门?” “为父若送去,你还怎么回去?” “父亲,那女儿……” 李延摆手打断李素华,“哼!叶知瑾自作聪明,以为逼千兰答应条件,为父就没办了?“ “父亲,那叶敏才……“ “叶敏才现在只是个九品官,巴不得攥着为父不撒手。素华,为父当年就看不上叶敏才,但你不听话,现在明白了吧?” 李素华低下头。她当然明白,叶敏才生性凉薄,忘恩负义,根本不值得托付终生,只是如今悔之晚矣。 “父亲,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女儿现在只想看顾好耀先和芊芊,其它任何事对女儿来说都不重要。” “嗯,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请父亲放心,叶敏才休想再通过女儿占相府便宜。” “嗯,那就好。”李延点点头。若非为了李素华和一双外孙,他根本不愿搭理叶敏才。眼下李素华虽明白的有些晚,到底比不明白强。 “还有,你回去后要小心叶知瑾,那丫头不简单,她和成王或许有些关系。”李延沉声道。 “成王?!”李素华面露惊讶。 “眼下不太清楚,但你回去后须小心行事。你想报复叶知瑾,为父不拦着,但切不可招惹成王,听到没有?” “女儿记下了。女儿只想看顾好耀先和芊芊,不去惹叶知瑾便是。” “呵,你现在想招惹她怕也不行了,皇帝派了一百禁军保护她。” 度芳院,叶知瑾正在屋内看珍儿和巧儿绣观音,冬儿走了进来。叶知瑾看冬儿脸色不大好,让珍儿和巧儿先出去。 冬儿关上屋门,走到叶知瑾身旁小声道:“姑娘,事情不大好。” “怎么了?” “孙四说,侯爷今天一早去了许府,临近午膳才出来。孙四听见侯爷对许临增说,庚帖已经收好。” 庚帖?叶知瑾微微眯了眯眼,看来叶敏才和许临增已经交换了庚帖,许临增目的达到了。 “姑娘,现在怎么办?您真要嫁给许临增吗?” “别着急,即便要嫁,也要等我及笄不是吗?”叶知瑾好像并不在意。 “可是姑娘……” “好了,先不说这些,我现在要先把观音绣完。” 皇宫,流华宫寝殿。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酒菜,赵炫业与李贵妃正相坐对饮,二人神彩飞扬。 陈拓兵败后,陈蓉一蹶不振,向赵康称病。赵康将后宫诸事交由李贵妃打理。朝堂上,赵天和愈发沉寂,不敢再与赵炫业针锋相对。 “母妃,今日上朝,赵天和连话都不敢说。”赵炫业端起酒盏,一脸得意。 李贵妃喝得脸颊飞红,“哼!陈拓不知死活,竟敢起兵谋反,皇后和赵天和这回算完了。炫业,你要好好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把赵天和彻底踩下去,让你父皇好好看看你的才干。” “母妃所言极是。有几位与赵天和交好的大臣,近来频频向儿子示好,儿子也想趁此机会削弱赵天和势力。” “前朝的事你自己决定,如果有不明白,多与你外祖商量。”李贵妃端起酒盏,与赵炫业轻轻碰了碰。 “是,母妃。“ 李贵妃喝了口酒,转了话题,“你父皇昨日又问起你的亲事。母妃原想让花瑛做四皇子妃,可惜眼下不得不放弃。” 提起花瑛,李贵妃心里发堵。她近来找人打听过,叶知瑾并非危言耸听,花瑛的确受过伤,很可能无法诞下子嗣。花瑛再好,她也不能让赵炫业娶个不能生孩子的正妃。 “儿子听母妃安排。”赵炫业道。他并不在乎娶谁,对他来说,女人都一样,只要家世上能帮忙就行。 “有你外祖在,你在朝中不缺文臣支持,眼下缺有兵权的武将。”李贵妃说道。 “母妃有何打算?”赵炫业放下酒盏。 “大康真正有兵权的只有陈拓和花景峰。青州和北尧关两处边军都是你父皇的军队,没有统领。母妃思来想去,眼下只有青州总兵樊鹏的女儿,樊紫薇合适。” 赵炫业蹙眉,总兵和统领不同,总兵是朝庭派出的常住武将,遇战事出征,不能调动军队。 “母妃,父皇会答应儿子娶樊紫薇吗?”赵炫业问。 李贵妃摇头,“不会。” 赵炫业一愣,“那……” 李贵妃笑了笑,“樊紫薇当然不能做正妃,但你可以将她纳做侧妃,先稳住你父皇,母妃再慢慢替你挑选正妃。” “还是母妃考虑周到。”赵炫业也笑了。侧妃与正妃不同,想纳多少都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种境遇 昭纯宫寝殿,梁妃也正拉着赵晴儿说悄悄话。 梁妃年近四旬,在一众貌美如花的后宫嫔妃中,样貌不算出众。梁妃父亲是前吏部尚书梁元明。赵康登基前,梁元明还不是吏部尚书,只是吏部一个五品官。 有一次,高羡患了怪病,一直昏迷不醒,一众御医大夫束手无策,还是梁元明从自己小妾那里得了副药,医好了高羡。 高羡病好后,为感谢梁元明,做主让梁妃进王府做了赵康侧妃。梁妃进王府后并不受宠,直到赵康登基后,才生下赵晴儿。而梁元明也升到了吏部尚书。 后来,梁元明因科考舞弊被赵渐石所查。梁元明死后,梁妃失去母族庇佑,在后宫处境更加艰难。若非有个女儿,甚至比不上那些位份低的嫔妃。 梁妃不笨,自知不受赵康宠爱,从进王府那天起,便选中陈蓉做靠山。多年来一直唯陈蓉命是从。 梁妃不受宠,连带赵晴儿也备受冷落。从记事起,赵晴儿便看惯宫中人的冷眼,赵晴儿和赵若瑜同为公主,境遇却天壤之别。 赵若瑜有花家做靠山,宫里所有人都敬着赵若瑜。而赵晴儿日子过得甚至都比不上一些官家嫡女。梁妃对皇后毕恭毕敬,赵晴儿也只能讨好陈莹莹。 “母妃,皇后娘娘身子何时能好?”赵晴儿问道。没有皇后撑腰,她和母妃的日子都不好过。 梁妃面露愁容,“陈拓兵败,皇后娘娘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如今李贵妃打理后宫,她素来与皇后娘娘不和,如果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赵晴儿十分不安。 梁妃轻轻摇了摇头,“眼下没有办法,母妃刚去过正阳宫,皇后娘娘那模样……唉。”梁妃叹了声。 赵晴儿沉默。 梁妃将赵晴儿拉进怀里,安慰道:“晴儿不必担心,李贵妃现在忙着对付皇后,顾不上我们。母妃此生别无所求,只要你能嫁去好人家,母妃也就放心了。” 听到嫁人,赵晴儿并不像其他女儿家那样害羞。她早就已经看透,想要摆脱眼前境遇,只有嫁到好人家才是她的出路。 赵晴儿从梁妃怀里抬起头,“可是母妃,女儿能嫁给谁呢?” 梁妃轻轻揽住赵晴儿肩膀,“如今京城里除了几位皇子和成王,最好的人家就是花家,如果你能嫁给花显,母妃就放心了。” 听到花显的名字,赵晴儿心里动了动。没错,除了赵渐石,如今大康最有权势的就是花景峰。 “父皇会同意吗?“赵晴儿问。 “母妃倒不担心你父皇。你是公主,嫁给花显身份合适。母妃担心花景峰,如果花景峰不愿意,你父皇不会勉强。最重要还有个赵若瑜,她和花显是表兄妹,如果赵若瑜也想嫁给花显,你就没机会了。” 赵晴儿低下头,她当然不能和赵若瑜比。赵若瑜背靠花家,从小就受宠,宫里人对她和对赵若瑜完全是两副嘴脸。即便皇后和李贵妃也不敢招惹花希月。 无论赵若瑜还是陈莹莹,她都不喜欢。或者说她不喜欢所有比她过得好的人。 梁妃见女儿闷闷不乐,又劝道:“晴儿放心,母妃自会替你打算,即便舍了这条命,母妃也要安顿好你。” 叶敏才回到侯府已过了午时,随便吃了些东西,准备去祥福院找老夫人。 长随走拿着封信走进书房,“侯爷,左相府派人来送信。” 左相府?叶敏才一愣,想起上次去左相府吃闭门羹,忙接过信抽出展开。 信是李延亲笔,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明日来接李素华回府。” 信内还附有一张纸,叶敏才展开一看,心中大喜。母亲果然没猜错,李延没将休书送去衙门。 叶敏才揣好信,步履轻快朝祥福院走去。他要把好消息尽快告诉老夫人,李素华仍是他夫人,李延还会帮他。和许临增结亲之事已经定下,今天可谓双喜临门。 叶知瑾仍正在屋内绣观音,宝蓁走了进来,“小姐,禁军说,黄小姐和张小姐来了,问您让不让进?” “快请他们进来!”叶知瑾忙放下手中绣品站起身。她也好久没见二人。 没一会,屋外传来黄思卉声音,“知瑾姐姐,怎么现在见你比见公主还难,门口都站上禁军了。” 又听到张静瑶声音,“你小声点,别这么大声。” 门帘一挑,黄思卉跑进屋,张静瑶一把没拉住,黄思卉快跑几步,一把拦腰抱住叶知瑾,“知瑾姐姐,你是不是不理我了?上次来看你,丫鬟说你得了疹子,今天又被禁军拦住。” 叶知瑾险些被黄思卉扑倒,忙伸手扶住黄思卉,“你胡说什么?快来坐。” 三人在桌前落坐,叶知瑾问:“思卉、静瑶姐姐,天这么热还出门?” “我是没打算出门,这丫头非要来拉我来找你。”张静瑶撇撇嘴。 冬儿端着茶走进屋。 “快喝口茶消消暑,屋里有冰块,一会就不热了。”叶知瑾道。 二人依言端起茶盏,叶知瑾微笑看着二人。 张静瑶喝了口茶,忽而“咦”了一声。 “怎么了?张姐姐,茶不好喝吗?”黄思卉问。 张静瑶摇头,“哪里是不好,是太好了,这茶是难得一见的贡品。” “真的?”黄思卉又喝了一口,说道,“我不会品茶,你怎么知道这是贡品?” 张静瑶放下茶盏,“此茶名为寒山雪芽,长在北地高山。因天气严寒,产量极少。祖父上次带了些回来,说是皇上赏的,我尝过一次。” “原来如此。“黄思卉又端起茶盏,忽然“哎“了一声,“哎~,知瑾姐姐,这好像是云窑茶盏,是刚送进宫的贡品。你哪来的?” 张静瑶也端起茶盏看了看。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叶知瑾。 “咳咳……”叶知瑾干笑两声。她最近一直用云窑茶盏喝寒山雪芽,没想到却被张静瑶和黄思卉看了出来,这下倒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她总不能告诉二人,茶和茶盏是赵渐石送的。 “这……这是我从外祖那里拿来的。”叶知瑾灵机一动,干脆推给白永年。白永年是礼部尚书,得些皇帝赏赐并不奇怪。 “噢,原来是白尚书的。”果然,黄思卉和张静瑶不再怀疑。 叶知瑾松了口气,忙岔开话题,“思卉,最近刺绣练得如何?” 黄思卉拉住叶知瑾高兴道:“知瑾姐姐,你教我的办法真好,我现在刺绣比过去好多了,连母亲都夸我。” 张静瑶含笑点头,“是,这丫头最近的确进步不少。” 叶知瑾又拿出本册子递给黄思卉,“思卉,那本册子练完了,再照着这本练。” 黄思卉接过册子打开,见册子上是些简单花样。 “我知你不喜欢绣花,这些花样简单,绣一幅用不了太久。”叶知瑾道。 “知瑾姐姐,还是你最了解我。”黄思卉高高兴兴收好册子。 “哎,知瑾妹妹,你院子外那些禁军怎么回事?”张静瑶问。 “对,对,那些禁军怎么回事?”黄思卉也问道。 叶知瑾闻言只得又解释一番。三人在屋内闲聊了许久,黄思卉和张静瑶临近晚膳时分才离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言而无信 次日一早,叶敏才坐上马车,匆匆赶往左相府去接李素华。 李素华仍是他夫人,李延会继续帮他。待叶知瑾嫁给许临增,他又多了一条路。自从被贬官后,叶敏才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马车停在左相府门前,叶敏才走下车,看见李素华已候在相府门前。 叶敏才走到李素华身前陪笑道:“素华,等很久了?” 李素华面无表情淡淡道:“走吧。”说完越过叶敏才,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李素华一言不发,叶敏才有些无所适从。当初有多绝决,如今就有多尴尬。 “素华,最近好吗?”为了打破难堪,叶敏才选择主动开口。 “侯爷觉得呢?”李素华表情玩味。 “呵……”叶敏才尴尬。李素华过去对他恭敬,如今这般态度,他很不适应。 “我只是回相府小住几日,没什么不好。”李素华主动替叶敏才解围。 “对,对,你回相府小住,小住。”叶敏才陪笑附和。 “哼!”李素华轻蔑哼了一声,闭上眼不再说话。 叶芊芊得知李素华回府,一早便候在府门前。叶耀先今天也没去国子监,和叶芊芊一起等候母亲。 侯府马车终于停下,二人迫不及待冲向马车,一左一右,抱住刚下马车的李素华痛哭出声。 李素华揽住儿子女儿,眼泪止不往下流。终于又见到自己孩子了,她终于又见能和孩子在一起了。 叶芊芊哭得梨花带雨,“母亲,您不会再离开我们了吧?”她不想和叶知瑾一样,过没有母亲的日子。 李素华抹了抹眼泪,一手拉起叶芊芊,另一只手拉起叶耀先,“走,母亲再也不会离开你们。” 三人径自走进府门,将叶敏才晾在一旁。 李素华回府,当然瞒不过度芳院里的人。 叶知瑾听冬儿说完前院情形,沉默半晌。 李延老奸巨滑,嘴上答应条件,还演一出让叶敏才逼李素华出府的戏码给她看。信物一旦到手,休书却不送衙门。既不动声色解除婚约,又避免李千兰和李素华反目,可谓算无遗策。 李贵妃和李延不愧是亲父女,一个悔婚,一个不送休书,出尔反尔如出一辙。或许不守承诺,是刻在李家人骨子里的东西。 “姑娘,夫人回来了,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前几个月太顺,最近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冬儿心想。 “无妨,她回她的,我们过我们的。”叶知瑾不在意道。 “噢。”冬儿嘴里应着,心里仍不踏实。 叶知瑾见冬儿不安,笑了笑,“李素华是李延嫡女,又育有一双儿女,不会轻易离开。她回来就回来,我们有禁军守在外面,不必怕她。” 冬儿眼一亮,对,她怎么把禁军给忘了。如今不是谁都能欺负姑娘,即便侯爷也不行。 皇宫,金銮殿。 赵康问白永年:“白尚书,八月会试准备的如何?” 白永年拱手,“回皇上,礼部正在加紧准备,请皇上放心,战事不会影响会试。” “嗯,好。”赵康点头,又对群臣说道,“花景峰已经带兵去追巢陈拓,相信不用多久,便能剿灭陈拓那逆贼。待花景峰凯旋回京,朕再对此次守护京城有功之臣进行封赏。” “谢皇上!”朝臣们齐齐行礼。 “吏部尚书!”赵康又唤道。 孙庆赶紧出列,“臣在。” “八月会试在即,朕命你做主考。” “臣多谢皇上,臣一定尽力。” “好,退朝!” 赵康起身转过屏风,出了金銮殿,赵渐石跟在身后。 “潞州的事可听说了?”赵康边走边问。 赵渐石点点头,“听说了,今年上缴的金矿比以往少了不少。” 赵康在游廊停下脚,看着远处宫殿道:“潞州金矿从未出过问题,朕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要不我去一趟潞州?”赵渐石道。 赵康摆手,“潞州那里不着急。陈拓眼下刚刚败走,京中尚且不稳。花景峰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京城。” “是,皇上。” 李素华回侯府第二天,左相府门前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停稳,车帘一挑,下来一名丫鬟,丫鬟手伸进车内,扶一名十六七岁少女走下马车。 少女身穿古烟纹碧霞坠地长裙,飞仙髻簪一只碧玉七宝玲珑簪,耳坠紫玉芙蓉环。脸宠娇美,身材高挑,走动间透着股浓浓书卷味。 守门小厮上前行礼,“小姐,您回来了,相爷上朝去了。” 少女对下人并未显出高高在上,态度温和,“祖父当以朝事为重,我岂敢耽误他老人家。” “小姐,咱们进府吧。”身旁丫鬟道。 “嗯,采玥,让他们把东西都搬进院子。”少女道。 “是,小姐。” 少女走进左相府,径自走到自己院子。进屋后,丫鬟采玥伺候少女梳洗。 梳洗过后,下人已经将一个个箱笼抬进屋,采玥一一打开。少女看着打开的箱笼,满意点头。 “采玥,把东西分一分,给祖父的和给两位姑姑的别弄混了。” “小姐,从潞州出发前您就交待过,奴婢不会弄混。”采玥道。 少女伸出纤细的手指,端起下人上的茶抿了一口,“采玥,有没有打听到叶知瑾的消息?” “小姐刚刚在沐浴,奴婢向府里人打听到一些。” “噢?说来听听。”少女放下茶盏。 “小姐,咱们在潞州听到叶知瑾传闻不多。除了祈福绣品和对出吴宗麟绝对,其实她还有很多事。” 少女眉毛微挑,“还有何事?” “叶知瑾不仅祈福绣品被皇后选中,之后又夺了曹府牡丹花宴魁首。陈府酒宴对出吴宗麟绝对。前一阵二姑奶奶被叶侯爷送回相府,好像也和她有关。最近寒云寺要重塑观音金身,皇上命叶知瑾绣一幅观音用于供奉,还派了许多禁军去保护她。” 少女面露诧异,“原来她如此出名,看来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小姐为何对叶知瑾如此有兴趣?奴婢听闻她从不与人来往。选祈福绣品之前,京城没几个人认识她。” 少女微微一笑,“呵呵……我对刺绣没兴趣,但她能对出吴宗麟的绝对,我倒很想见一见她。” “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潞州第一才女,叶知瑾哪能和您比。”采玥恭维道。 “话不能这么说,叶知瑾能对出吴宗麒绝对,想来也有真才实学。”少女嘴上这样说,眼中却闪着骄傲。 她自幼得名师指点,写诗做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潞州,但凡她去参加诗会花宴,次次头名,从无落空,有潞州第一才女之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李芙烟 不久之前,吴宗麟的绝对传到潞州。她拿到上联后,苦思冥想多日,仍无法对出下联。虽也写了几个,但都不甚满意。 有一天,她去参加潞州官家小姐办的花宴,席间又有人提起吴宗麟的绝对。谁知有位京城来的官家小姐当场对出了下联。 在场所有人都夸赞那位官家小姐,称她为女状元。那位小姐却说下联非自己所对,而是一个叫叶知瑾的对出来的。 众人忙又打听叶知瑾是谁。那位官家小姐便把叶知瑾祈福绣品被皇后选中的事讲了一遍,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而她这个潞州第一才女,第一次被人晾在了一旁。 从那之后,叶知瑾这个名字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刺绣好、才学好,她很想亲眼看看叶知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父亲在潞州任知府,多年未回京城,她此次借口探望祖父,回京第一件事就想见见叶知瑾。 “小姐。”采玥见少女发愣,轻轻唤了声。 少女回过神,“把东西分好,明日先进宫拜见姑姑。” 李延下朝回府,见到少女很高兴, “芙烟,你父亲可好?“李延问。 “祖父放心,父亲很好。“李芙烟回道。 “嗯,哲泰在潞州任知府,很少回来。你这次回来,就多住几日。“ “是,祖父。“ 次日,李芙烟去流华宫拜见姑姑李贵妃。李贵妃也多年没见过兄长李哲泰,见到兄长女儿十分高兴。 李贵妃拉李芙烟坐在身旁,看了又看,“哎呀,芙烟,上次见你还是四年前,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哎呀,十七了呀?!真快,大哥给你定人家没有?” “还没有。”李芙烟略带羞涩答道。 “怎么十七了还不定人家,大哥到底在做什么?”李贵妃不高兴道。 “姑姑别责怪父亲,父亲一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家。” “这样呀。也对,你是李家嫡女,又是潞州第一才女,潞州那里的男子哪能配得上你的。你放心,你这次回来,姑姑会替你在京城里找个好人家。” 李芙烟腼腆一笑,“多谢姑姑。” 脑中却浮现出一个身影,十三岁那年,她回京偶然见过那人,从此以后,除了那人,她心里再容不下第二个人。这么多年,人在潞州,但只要听到那人的消息,她都要反复听上几遍。 “姑姑,我明日想去侯府看望小姑。”李芙烟说道。 采玥说李素华被叶敏才送回相府或许与叶知瑾有关,她想看看李贵妃的反应。果然,李贵妃闻言脸色变了变。 “姑姑,您怎么了?”李芙烟问。 “呵……没什么,”李贵妃勉强笑笑。心里暗骂,都是叶知瑾害她与李素华有了隔阂。 “芙烟,见到你小姑不要问太多,免得多生事端,明白吗?” “知道了。”李芙烟笑容温婉。她听得出,李贵妃和李素华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 度芳院屋里,叶知瑾手中绣花针不停在绣品上穿梭,珍儿和巧儿也在绣另一端。按现在的进度,再有两天绣品就能完成,叶知瑾嘴角微微含笑。 罗臾飘进屋内,交给叶知瑾一封信,又飞身出了屋。 叶知瑾展开信,信是赵渐石送来的,信上写着许临增兄妹的来历。 许临增兄妹自幼父母双亡,一直生活在北尧关。兄妹二人养父母是一普通农户。许临增十一岁时,养父母被劫匪所杀。此后兄妹二人被北尧关户部主事朱乾收养。朱乾两年前去世。另:未查到许临增兄妹亲生父母。 信上寥寥数语,关于许临增兄妹来历并不详尽。叶知瑾微微皱眉。许临增兄妹是孤儿,一直生活在北尧关,从未来过京城。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一时也说不上。 李芙烟进宫后第二天,来到承德侯府。看着府门上‘承德侯府’四字牌匾,李芙烟笑了笑。 下人领着李芙烟来到云悠院。 李芙烟进了正厅,一眼看见李素华,大吃一惊。印象中,她这个小姑风姿绰绝,是实打实的美人。 眼前的李素华与印象中判若两人。脸色暗黄,鬓角隐隐发白。额头、眼角爬上了不少细纹。比起宫里养尊处优的李千兰,李素华这个妹妹看上去要比千兰大上十岁。 到底发生什么事才让李素华变成这副模样?李芙烟心中隐隐猜测。 “小姑。”李芙烟给李素华行礼。 “芙烟,不必多礼,坐吧。”李素华见到李芙烟,没有李贵妃那样热情。 落坐后,李芙烟让下人将东西抬进屋。李素华看了眼,只说了声谢谢,没有太多表示。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说了会儿话,李芙烟见李素华情绪不佳,站起身道:“小姑,听闻叶知瑾刺绣一绝,我能否见见她?” 听到叶知瑾名字,李素华脸皮不自觉抖了抖,淡淡道:“她在度芳院,我可以让人送你过去。但她院子外有禁军,她不同意,就连侯爷都进不去。她肯不肯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李芙烟闻言心头大震。 没想到叶知瑾在侯府竟有如此地位。原以为禁军不过做做样子,叶知瑾不可能拦自家人。没想到叶知瑾竟然来真的,连叶敏才都不让进。 叶知瑾这样哪里还像个官家小姐,简直就是侯府里的公主。 李芙烟转念一想,既然来了,就没道理放弃。她今天一定要见见传闻中的叶知瑾。 “小姑,那就劳烦您派人送我过去,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亲戚。” 亲戚?李素华心中冷笑,叶知瑾算哪门子亲戚?叶知瑾连叶敏才面子都不给,李芙烟想去碰壁,那就让她去好了。 “来人,送芙烟去度芳院。”李素华吩咐道。 李芙烟向李素华行礼告辞,跟着下人朝度芳院走去…… “李芙烟?谁是李芙烟?”叶知瑾手中绣花针不停,头也不抬问道。 冬儿挠了挠头,“好像……好像是李丞相的嫡孙女。” 叶知瑾停下针,记忆里好像有这么个人。李延只有一个嫡子,叫李哲泰,一直在潞州做官。李哲泰有个女儿,好像就叫李芙烟。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走投无路 叶知瑾又拿起针继续绣观音,“去告诉李芙烟,我和她素不相识,不见!” “啊……啊!”冬儿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人家特意登门拜访,姑娘却拒之门外,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失礼?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叶知瑾见冬儿站着不动,催促道。 “噢……噢。”冬儿眨眨眼,出了屋。 叶知瑾低着头,手中绣花针不停,嘴角微扬。 李芙烟?哼!李延、李贵妃、李素华,李家哪里有好人?自己与李芙烟素未谋面,李芙烟却突然登门,谁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反正现在已经与李家人撕破脸,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区别。她可没功夫与李芙烟虚与委蛇,不见就是不见。也正好让侯府所有人看看,她的禁军可不是摆设。 严奎得了冬儿的话,走出院门,按了按腰间佩刀,面无表情对李芙烟道:“小姐说与你素不相识,不见!” “什么?!”李芙烟大惊,不可置信看着严奎。 她好歹也是左相李延嫡孙女,在潞州谁不捧着她?如今主动登门拜访,叶知瑾竟然将她拒之门外。叶知瑾也太嚣张吧? 李芙烟从未被人如此下过面子,一进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全身发抖。 采玥见势不妙,一把拉住李芙烟胳膊,小声道:“小姐,不要,咱们走吧。”说完连拉带拽,拉着李芙烟离开了度芳院外。 李素华听闻李芙烟吃了闭门羹,轻蔑一笑。 左相府的人都自视过高,以为靠着李延的名头,谁都要给他们面子。李芙烟忘了,这里是京城,不是潞州。 李芙烟根本就不了解叶知瑾,更不知道李家与叶知瑾早已水火不溶,冒然登门,不碰钉子才怪。 遥远天水关前,天空阴沉,飘着小雨。 陈拓一身狼狈,抹了把脸上雨水。万没想到,不久前还在京城的方炎,此刻竟出现在天水关。 方炎那夜率军出城,他以为赵渐石又在耍花样,并未理睬。他现在才明白,赵渐石的确在耍花样,只是花样耍到了天水关。 赵渐石一早就猜到他会走西北这条路,让方炎提前率军出城,就是为了在天水关这条必经之路阻截他。 天水关两山夹一谷,地势险要。两面青山高耸入云,谷中道路狭长。长长的石阶最高处是天水关城门,城楼横跨两山腰间。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眼前长石阶上已经垒起中南军尸体,陈拓心中升起走投无路的感觉。 方炎非常聪明,任凭他如何叫阵,拒不出战。 中南军攻城,方炎命士兵抛下又粗又重的滚木,滚木顺着溜滑的石阶一路碾压。即便避开滚木,再往前,中南军士兵又会被雨点般箭枝射成刺猬。 一天了,别说攻进天水关,中南军士兵连城门边都没摸到,除了留下满地尸体,一无所获。 赵渐石既然提前派方炎来天水天,身后追兵也应该不远了,赵渐石要将他赶尽杀绝,陈拓不敢再想。 “将军,我们根本冲不上去。”副将的声音唤回陈拓。 “拿舆图来。”陈拓道。 舆图展开,副将们全部围上前。 “要去西北,天水关是必经之路,没有第二条路。过不了天水关,我们只能改道。”陈拓大声道。 副将们看着陈拓手指在舆图上滑动,“花景峰已经在来的路上,我们不能回头。眼下只有向北、向南两条路。向北,我们会遇到北尧关二十万边军,即便冲出去,外面等着我们的是大片戈壁。往南是荆棘山路。如果一切顺利,我们能到岷州,再由岷州去茂州。但这一路全是群山密林,没人走过,我们很可能会迷路,或葬身在山林里。” 所有人沉默。不能进,也不能退,往北不行,往南是未知的凶险,眼下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陈拓仰天长叹,“唉!一世英名,一步错,步步错,没想到我陈拓会落到如此下场。这样,我不勉强你们,你们现在都离开,长佑军一到,谁都走不了。” “将军,我们不会弃你不顾!”一名副将嚷道。 陈拓摇头,“你我都是征战沙场之人,你们都清楚,眼下已兵临绝境,无路可退。我不会往北,也不会往南,我会留下与花景峰决一死战。你们想走的,现在就离开。” 陈拓说完不再听副将们争辩,独自转身离去。 两天后,叶知瑾终于完成了观音绣品。大幅双面绣观音装裱后,屋内所有人都围在了一起。珍儿、巧儿看着完成的绣品激动不已。 “走吧,我们把它送进宫。”叶知瑾说完先出了屋。 冬儿和宝蓁小心翼翼抬着绣品跟上叶知瑾。 御书房内,赵康看着眼前精美的观音绣品连连点头,“叶知瑾,从观月台那次开始,朕就经常听到你的名字。蒲州运粮,朕还未好好赏你,今天又送了观音绣品来。说吧,你想要什么。” 对于皇帝的赞扬,叶知瑾很平静,微微伏了伏身道:“为皇上效力,臣女三生有幸。运粮事出偶然,臣女不想看中南军烧杀抢掠,百姓生灵涂炭。臣女不要赏赐。” 赵康摆手,“哎~,你误会了,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当然知道你为何冒险运粮。” “谢皇上。”叶知瑾行礼。 “好了,朕也想过该怎么赏你,但朕觉得赏赐要合你心意才好。说吧,你想要什么?” “皇上,臣女不想要赏赐,只想求皇上一件事。”叶知瑾道。 “哦?说来听听。”赵康眼睛微眯。 看来赵渐石那小子说对了。叶知瑾根本看不上金银珠宝。他幸好没胡乱赏赐,否则太对不起这丫头立下的大功。 叶知瑾顿了顿,“皇上,臣女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违礼法。如果皇上不愿,还请不要怪罪。” “朕恕你无罪。”赵康大方道。叶知瑾好像做事总出人意料,他现在也很好奇叶知瑾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是,皇上。“叶知瑾又伏了伏身,“女子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是官家女儿,更不可违了礼法。但臣女还是想请皇上答应,让臣女婚配自主。” “哦?!”赵康眨了眨眼,叶知瑾这个要求的确有些意外。 女子婚嫁,父母做主,此乃礼法。叶知瑾不想遵循礼法,说明叶敏才又对这丫头做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言九鼎 赵康起身走到叶知瑾身前,上下打量一番叶知瑾,想了想说道:“女子婚配要尊父母之命,朕不能违了礼法……” 叶知瑾心下一沉,难道她这次要失算? “不过……”赵康话锋一转,“不过朕可以答应你,你要嫁人,必须要朕同意才行。叶知瑾,你觉得如何?” 叶知瑾心中稍定,虽然没有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但赵康已开金口。有皇帝在,叶敏才也不能将她随意嫁人,看着还行。 “臣女多谢皇上。”叶知瑾行了一礼。 “呵呵……朕一言九鼎,你不必担心。”赵康笑了。 叶知瑾留下绣品后,心情不错离开了御书房。 叶知瑾走后,赵渐石转出屏风。赵康撇撇嘴,“朕按你的意思做了,可还满意?” 赵渐石脸色如常,“皇上赏赐别人,与我何干?” “你……!好,臭小子,这是你说的,你给朕记着。”赵康说完气呼呼离开了御书房。 赵渐石嘴角微扬。他就说许临增来求亲,叶知瑾不慌不忙,原来把主意打到皇帝这里来了。 叶知瑾在宫道上不紧不慢走着,忽见看见迎面走来一个手提鸟笼的少年。少年十四五岁,与她年纪相仿,脸庞看着还稍显稚嫩。 赵子逸!来人是六皇子赵子逸。叶知瑾忙低头避过一旁。 赵子逸一边逗着鸟,一边和身旁两个太监说说笑笑,似乎没注意站在宫道旁叶知瑾。赵子逸年纪不大,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走过叶知瑾身前。忽然停住脚,没转身,又倒着后退到叶知瑾身前。 赵子逸眨巴着眼睛打量叶知瑾,“我说,你不是宫女,怎么站在这儿?” 叶知瑾行礼,“臣女叶知瑾,奉皇上之命送绣品进宫。” “叶……知……瑾……”赵子逸砸巴着嘴,喃喃念道。忽然一拍脑袋,“啊!叶知瑾!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绣商羊神鸟的那个叶知瑾!” 赵子逸声音很大,引的周围太监宫女都朝这边看来。 “是,臣女是叶知瑾。”叶知瑾无奈。真是不巧,怎么碰上这个小祖宗。 “哎,叶知瑾,你不要那么拘礼,你刺绣好,改天也给我绣只鸟怎么样,就绣这只。”赵子逸指着笼子里的鸟高兴道。 “是,臣女遵命。” “好!我们一言为定。对了,叶知瑾,我觉得你很好,如果有事要我帮忙,尽管来找我。大忙帮不上,小忙没问题。”赵子逸说完又提着鸟笼,大摇大摆走了。 叶知瑾回到侯府,看见严奎仍带着人尽职尽责守在院外,心中疑惑。观音绣品已经送去,赵康怎么还不将禁军撤走?难道赵康把禁军忘了? 冬儿走进屋,“姑娘,表少爷来了。” “请他进来。”叶知瑾道。自从开战以来,她一直没见过白骏舟。听闻白骏舟也参与了守城。陈拓退兵后,她一直想去尚书看看,无奈赵康又下旨让她绣观音。 白骏舟走进屋,叶知瑾看见白骏舟脸上还有伤口,问道:“表哥,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守城时候留下的。”白骏舟不在意道。 叶知瑾点点头。 “表妹,皇上对你真好,派那么多禁军保护你。” 叶知瑾有些不好意思,“皇上派禁军是为了保护绣品。表哥,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来看看你。还有,我准备参加八月会试。” 会试?叶知瑾心里微动。上一世,白骏舟也参加了八月会试,并未高中。 “那就预祝表哥高中。”叶知瑾笑了笑。 “多谢表妹吉言。”白骏舟也笑了,脸上的伤看着还有些滑稽。 “对了,寒云寺要为观音重塑金身,听闻海净大师会在十九当天亲自为观音揭红绸,你去不去?”白骏舟问。 “不去!”叶知瑾答得干脆。 “为何?” “人多、天热。”叶知瑾十分简单说出两个理由。 “表哥要去?”叶知瑾反问。 白骏舟点头,“嗯,我想去拜拜菩萨,保佑我会试顺利。” 六月十九,观音成道日。 示迹记:观音大士现比丘身,救苦实迹,亦六月十九香会之根源。 寒云寺外,人山人海,酷热也挡不住香客热情。听闻寒云寺为观音重塑金身,香客一早便将寒云寺外围得水泄不通。 僧人拦在山门外,香客们只能站在寺外,翘首看着殿内从头到脚,披着红绸的观音。 并非所有人都不能进寺,比如李芙烟和一些官家家眷。 “芙烟,今天人真多,幸好咱们能进来。”吏部尚书嫡女孙小芸对李芙烟道。 李芙烟常住潞州,不认识京城里官家小姐。孙小芸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是很多。“李芙烟四下张望,心不在焉回道。 “芙烟,你在看什么?”孙小芸问,随即又笑道,“哈,我知道了,你在看皇上吧?” 李芙烟笑了笑,并未回答。皇帝今天肯定不会来,否则寒云寺早已清场,即便她也不能进入寺内。 她在找叶知瑾。自从那天被叶知瑾拒之门外,她就恨上了叶知瑾。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此等屈辱,叶知瑾竟敢当众下她面子。 “芙烟,你猜成王殿下会来吗?”孙小芸忽然问道。 李若烟转过头,“你怎么知道成王殿下会来?” 孙小芸摇头,“我不知道,乱猜而已。” 李芙烟没再说话,自从十三岁那年前见过赵渐石,赵渐石就留在了她心里,从此挥之不去。 父亲在潞州替他找人家,她一概拒绝。潞州那些少爷公子同赵渐石相比,就是顽石对美玉,莹火照星辰。这世上能让她动心的,除了赵渐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她是左相府嫡女,是潞州第一才女,这世上只有她才配得上赵渐石。她一直坚信,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成王妃。 “哎,芙烟,你听说过成王殿下的事吗?”孙小芸大概觉得等得无聊,又找出个新话题。 李芙烟竖起耳朵,脸上却显出不在意模样,“什么事?我一直在潞州,很少听到京城里消息。” 孙小芸见李芙烟好像对赵渐石有兴趣,说道:“成王殿下率兵打退了陈拓。” 李芙烟点头,这件事人尽皆知。 “但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那可是我亲眼目睹。”孙小芸接着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水关前 李芙烟不说话,继续保持矜持,耳朵却只能听到孙小芸的声音。 “不久之前,也就是殿试放榜那天,我坐马车路过贡院,正赶上状元游街。街上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马车都停下给状元让路,我的马车也停在了路旁。忽然,我听到外面人群一阵骚乱,有人发出惨叫,还伴着马蹄声。我掀开车帘,看见一匹惊马拉着车跑了过来,我当时吓傻了。后来,那惊马撞上一辆小推车,后面车厢飞上了天,有两个人从车厢里掉了出来,我吓得都忘了尖叫。忽然,一道紫色身影不知从哪飞了过来,很快接住其中一人,哎呀,那身手看了就让人难忘。“孙小芸感叹道。 “后来呢?“李芙烟没忍住问道。 “那紫色身影落地后,我才发现那人竟是成王殿下。他怀里抱着刚救下的人,是个女子。芙烟,你说怪不怪,成王殿下竟然当街救了个女子。” “他救了谁?“听闻赵渐石救了个女的,李芙烟再也无法保持矜持。 “嗯……,”孙小芸想了想,“噢,对了,是叶知瑾,就是绣品被送去观月台的那个。” 天水关外,烈日炎炎。 陈拓一脸疲惫坐在马上,额头汗珠不停滑到脸颊,顺着眼下的刀疤不停滴落在地,地上尘土被砸出一个个湿润的小坑。 马儿忽然打了个响鼻,不安地抬起前蹄动了动。尘土微微扬起,渐渐落下后,又将湿润的小坑填平。 陈拓目不转睛盯着远方渐渐飞扬起的烟尘,烟尘越来越大,遮天蔽日。 大地微微颤动,烟尘渐渐散开,黑压压大军露了出来。 陈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来了,长佑军终于来了。陈拓抬头看了眼天上火辣的太阳,今天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战。 长佑军在离中南军不远处停下脚步。花景峰轻抖马僵,缓缓走出军阵。陈拓也策马上前,二人相隔两丈距离停下。 “呵呵……好久不见,花将军。气色还那么好。”陈拓率先开口。 “的确好久不见,不过陈将军看上却不大好。”花景峰不紧不慢回道。手中倒提的长枪在阳光下泛出夺目寒光, “哈哈……,”陈拓放声大笑,脸上刀疤不停抖动。 花景峰微笑看着陈拓,似乎多年不见的老友,在等对方笑个够。 陈拓终于笑够了,冷哼一声,“哼!花景峰,成王败寇,我陈拓落到今天地步无话可说。不过你别忘了,那余家是怎么没的?” “你说完没有?陈拓,我问你,你降是不降?”花景峰语气平静。 “降?哼!花景峰,你我都为武将,异地而处,你会降吗?行了,还是我们还是决一死战吧!” “既然你那么想死,我成全你。”花景峰也不再多说,拨转马头,回到自己阵中。 陈拓也回到自己军阵。 “呜……呜……“双方各自吹响号角,冲贯云宵。长空烈日,刀枪林立,铠甲泛光,双方士兵蓄势待发。 花景峰端起手中长枪,眼中寒光一闪,大喝一声,“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那边陈拓也举起长刀,“杀!” 战马嘶鸣,烟尘滚滚。天水关前,喊杀声响彻天际,双方人马潮水般向对方涌去。 花显骑在马上,放开缰绳,取下背上天罗弓,不慌不忙张弓搭上三枝箭。花显松开扣指,“嗖!嗖!嗖!”三枝箭离弦飞出。 “啊!啊!啊!”陈拓右手边三名副将发出惨叫,翻身落马。 花显又飞快射出三枝箭,陈拓左手边三名副将又应声落马。 风声鹤唳,陈拓暗道不好,赶紧伏身低头。“嗖!”一枝箭擦着他头盔飞过,“噗!”穿进身后一名骑兵胸口。 “花显!果然厉害。”陈拓咬牙。 双方兵马交汇,如同两股海潮撞出千层巨浪。“乒乒乓乓!”兵器相碰,战马嘶吼,烟尘翻涌。 大战开始了…… 寒云寺门前异常喧闹,香客们前胸贴后背,簇拥在一起,伸长脖子,垫脚看向山门内。 忽然,人群后传来一阵嘈杂。“让开!让开!都让开!” 人群从分开,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快步跑来。士兵在道路两旁站定,横握手中长枪将人群隔开。 有人骑着匹白马“嗒嗒嗒”走来。马上人一身暗紫色云纹长袍,脸庞英俊如画,表情冰冷。白马每前进一步,周围的人便被紫衣身影身上无形气场推开。夏日炎炎,却寒气逼人。 “是成王殿下!”有人大喊出声。 “原来是成王殿下!成王殿下!成王殿下!”人群发出呐喊,有人跪下行礼。 赵渐石策马前行,目不斜视,仿佛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马到山门前,赵渐石翻身下马。守门僧人合什让开路。“唰!“赵渐石一撩衣摆,抬脚跨进寺内。 寺内,李芙烟此刻还沉浸在孙小芸刚刚的话里。 赵渐石竟然救过叶知瑾!赵渐石竟然当街救叶知瑾!赵渐石为何要救叶知瑾? 叶知瑾不仅给了她人生第一次难堪,还被她日思夜暮的赵渐石所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孙小芸说得信誓旦旦,她不想相信也不行。叶知瑾,叶知瑾,为什么从潞州开始,她就一直听到这讨厌的名字。 “成王殿下!成王殿下!……”寺外的喧闹声打断了李芙烟。 孙小芸一把拉住李芙烟,兴奋道:“芙烟,成王殿下来了,咱们快去看。” 李芙烟被孙小芸拉着一路走到前殿外。前殿门外已聚满官家小姐,所有人都两眼放光朝殿内张望,边看边作娇羞之态。 李芙烟没有上前,她身量比其他小姐高出一块,即便站在人从后也能看见殿内。 紫色身影一闪,赵渐石走进殿内。 “啊!”小姐们发出低声惊呼,目不转睛盯着那道身影。李芙烟只觉心跳加快,时隔四年,她终于又见到令她魂牵梦绕之人。 海净迎出来向赵渐石合什,“成王殿下,里面请。” 赵渐石微微颔首,跟着海净朝偏殿走去。赵渐石身影消失在偏殿内,小姐们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成王殿下果真丰神俊朗,难怪那么多人想做成王妃。”有小姐忍不住道。 “那是当然,不过我看你就别想了。因为……想也白想,哈哈……” 小姐们嬉闹声并未唤回李芙烟,她的眼睛仍紧盯紫色身影消失的地方,仿佛赵渐石下一刻还会出现在那里。 第一百四十章 最后一战 禅房内。 海净问道:“王爷,皇上为何没来?” “皇上身子不适,本王来替他上柱香。” “皇上还好吗?” “老毛病,有翁同在,暂时不会有大问题。” “那就好。王爷,您今日前来,是否还有其它事?” “没有,你寒云寺香火旺盛,本王也来看看。” “阿弥陀佛,王爷说笑。”海净合什。 “对了,北越那里查得如何?”赵渐石问。 “不太顺利。北越多年不与大康往来,派去的人至今也未传回消息。上回在濮阳县那伙北越人行踪诡秘,北尧关那里查不出他们来历,又或许他们是混在商队里来的大康。” 赵渐石沉下脸,“接着查,我怀疑朝中有人与北越有来往。” “是。”海净又看了眼赵渐石,“王爷救的那名女子如何了?” 赵渐石微愣,“叶知瑾?你问她做什么?” 海净神色如常,“此女并非常人,若与她走得太近,恐有无妄之灾。” “知道了。”赵渐石随口应道。他没想到海净竟会提起叶知瑾。叶知瑾今天好像没来寒云寺。转念一想,也对,叶知瑾好像和他一样,不喜欢热闹。 天水关前,方炎看见花景峰率长佑军来到,也带人从关内杀了出来。 天空裸露,无一丝风,烈日晒着漫天黄土,人喊马嘶,血光飞溅。长佑军和中南军士兵以命相搏,不停有人倒地。 陈拓手中长刀挥舞生风,左劈右挡,与花景峰战在一处。 几十个回合下来,花景峰看准机会,“啪!“一枪挑飞陈拓头盔。 头发黏着汗水披散下来,陈拓奋力挡开花景峰长枪,瞥眼瞧向不远处陈猛。陈猛此刻也十分狼狈,被方炎打得盔歪甲斜。 陈拓心中无力,方炎以逸带劳,花景峰粮草充足,中南军太疲惫了。 厮杀仍在继续,中南军杀红了眼,长佑军也不甘示弱,双方从巳时打到午时,又从午时打到申时。眼看天色渐暗,中南军越战人越少,渐渐被长佑军团团围住。 陈拓渐感体力不支,觉得手中长刀愈发沉重。从安州起兵以来,他从未好好休息过,今天又与花景峰鏖战一天,早已力不从心。 “噗!”,陈拓愰神间,忽觉一阵剧痛传来。锋利的枪尖穿透他的铠甲,扎进左肩。 陈拓慌忙挡开长枪,花景峰下一枪又当胸刺来。陈拓勒马后仰,想用一招马上平桥避开长枪。谁知身子一软,眼冒金星,“扑通”一声摔下了马背。 陈猛见状,心中大急,朝方炎虚晃一刀,打马奔来。“当!”,陈猛用尽全力伸出长刀,险险挡开花景峰刺向陈拓的长枪。 陈猛一弯腰,顺势将地上陈拓拉上马背,拨转马头,不顾一切朝前冲去。陈猛发了狠,咬紧牙关,手中长刀不停挥舞,很快砍出一个缺口,带着陈拓向远处奔去。 花景峰和方炎打马紧追不放。 花显停住马,取下身上天罗弓,弯弓搭箭,瞄向前方奋力逃跑的陈拓和陈猛。天色越来越暗,陈拓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烟尘里,花显扣指一松,“嗖!”,羽箭飞了出去。 陈猛正驮着陈拓打马飞奔,忽听身后陈拓“啊!”,发出一声惨叫。陈猛大惊,不敢回头,忙问:“父亲,你怎么样了?” 陈拓身子无力靠向陈猛后背,抱住陈猛腰的双手也慢慢松开。 “猛儿,放为父下去,为父不行了,你带着为父跑不远。”陈拓虚弱道。 “不行!父亲,要死咱们死在一起。”陈猛红了眼眶。 “不行,你不能死,记住,如果能活下去,一定要替陈家报仇。”陈拓说完,陈猛只觉马背一轻,紧接着听到“嗵”一声,他知道,陈拓自己滚下了马背。 陈猛想回头,却听到身后陈拓声嘶力竭的喊声,“快跑!不许停!” 陈猛双目赤红,匆匆回头一瞥,天色太暗,他最后也未看清陈拓脸上表情。陈拓好像在朝他笑,又好像在流泪。 “父亲!”陈猛大叫一声,流下两行热泪,夹紧马腹,飞快向南跑去。 花景峰和方炎已赶到陈拓身前,花景峰勒住马,手提长枪居高临下看着陈拓。 “呸!”陈拓吐出口血沫,扬起头,露出血红的牙齿,“花景峰!你赢了,来吧!”陈拓大声道。 “噗!”,花景峰面无表情,手中长枪穿透了陈拓胸口,枪尖透出陈拓后背。花景峰抽回长枪,鲜血从陈拓胸口喷涌而出,仿若夕阳下飞溅的红瀑。 “陈拓,我给过你机会。”花景峰淡淡道。 “呃……呃……”陈拓喉头蠕动,发出“咕咕”声,脸上表情扭曲,却说不出一个字。 方炎跳下马,“呛!”抽出腰刀走向陈拓。刀高高扬起,映出天空那抹昏黄的残阳。 陈拓倔强地昂起头,迎着落下的刀睁大双眼。“噗!”,陈拓的头颅终于和身体分离,掉在地上滚了几滚方才停下。大睁的双眼,一直看着陈猛离去的方向。 “将军,陈猛那边……?”方炎问。 “派人去追,他跑不远。” “是。”方炎收刀回鞘,弯腰提起陈拓头颅递给花景峰。花景峰伸出长枪,用枪尖挑起陈拓头颅,拨转马头朝仍在厮杀的人群奔去。 花景峰勒住马,扬起手中长枪,大声喝道:“中南军听着,陈拓已死,快快放下兵器,否则一律就地诛杀!” 正在拼杀的中南军士兵忽然听到花景峰大喊,又看见枪尖上陈拓的头颅,顿时没了斗志。 双方不约而同同时收手,十几万人的战场忽然安静下来。除了伤兵的哀嚎,竟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有黄土烟尘仍在夕阳下飞舞。 “当!”有人放下手中兵器。慢慢地,有更多人放下兵器。 扔掉兵器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中南军士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人群中有人小声抽泣,更多的人低头不语。 天色已黑,陈猛骑马慌不择路,身后仍能听到追兵的马蹄声。眼前出现一片密林,陈猛翻身下马,气喘吁吁走进密林。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表姐表妹 陈猛没走几步,忽听前方传来脚踩断枝声,一抬头,看见迎面走来一名长佑军士兵。陈猛一惊,“呛!”一声拔出腰刀。 “少将军且慢,在下并非长佑军,少将军若想活命,请随我来。”士兵道。 “你是谁?”陈猛声音嘶哑,握紧刀柄看着对方。 “追兵将至,我不会对少将军不利。”士兵说完转身朝密林深处走去。 陈猛略一犹豫,迈步跟上士兵。眼下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无论对方是谁,都只能一试。 陈猛跟在士兵身后在密林中穿行。一柱香后,士兵停下脚,陈猛看见不远处站着名黑衣人。黑衣人一抬手,朝他丢来一个包袱。 陈猛伸手接住包袱。 “少将军请更衣,路上我会告诉你去哪儿。”黑衣人道。 那名士兵已经转身顺原路返回。陈猛打开包袱,包袱里是件粗布青衫。陈猛不再多想,飞快褪去身上铠甲,换上粗布衣。 黑衣人拿起陈猛的铠甲和长刀埋进草从,又对陈猛道:“少将军请跟我来,我会送你去北尧关。” 天水关前,花景峰负手看着长佑军士兵打扫战场。眼下正逢夏季,尸体要尽快坟烧,否则会引发瘟疫。 花显走到花景峰身后,低低唤了声,“父亲。” 花景峰转过身,难得露出一丝笑,“箭射得不错。” 花显闻言又露出些许得意,“我本来想射陈拓脖子,但天太暗,怕射偏,所以才射他后背。” 花景峰点点头,“今天累了,明天在天水关休整一天,后日回京。这次回京后,要将你和若瑜的亲事定下。”花景峰说完迈步朝向前走去。 花显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啊!?不……不是,父亲……”随即快步朝花景峰追去。 寒云寺内,赵渐石与海净返回大殿。 “当!”值寺僧人撞响大钟,钟声在幽静的寒云寺内回荡。又传到寺外。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香客们不约而同同时收声,纷纷看向殿内覆盖红绸的观音。 海净走到观音像前,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钟声停,海净伸手揭下红绸,重塑后的观音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金身观音头戴宝冠,身披天衣,手持施恩济世宝瓶,瓶内插一枝扫开残雾垂杨柳。眼眉低垂,单手合什,脚踩莲花。宝像庄重,佛光闪耀。 “请观音娘娘保佑,请观音娘娘保佑……”殿外香客纷纷跪地磕头。 赵渐石接过海净递来的三柱香,朝观音拜了三拜,直起身,把香插进香炉。 赵渐石离开后,李芙烟一众女眷才走进大殿,围着金身观音左瞧右看。 “呀!”忽然有人叫了声,“这里还有幅刺绣观音,这是谁绣的,绣那么好!”殿内女子闻言纷纷朝刺绣观音走去。 “哎呀,还是幅双面绣呢,绣得真好。”有人赞道。 官家女子都会刺绣,围住刺绣观音七嘴八舌谈论起来。 “嗨,你们这都不知道,这是叶知瑾绣的。听父亲说,皇上下旨让她绣观音用作寒云寺供奉,想来就是这幅了。”有位官家小姐说道。 “噢,原来是叶知瑾,难怪绣得那么好,我还以为是绣凤阁或薛娘子绣的呢。” “我见过叶知瑾绣的商羊神鸟。牡丹花宴,她绣的双面绣牡丹我也见了。啧啧,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单论刺绣,恐怕整个京城都没人比得上她。” 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李芙烟听着只觉刺耳。叶知瑾,她又听到这个令人讨厌的名字。 李芙烟对孙小芸道:“我累了,先回府了。” 花景峰斩杀陈拓的消息尚未传回京城,远在安州的陈家人已经押解到京。方炎拿下安州城后,围了陈府,将陈家一众人拿下后直接送往京城。 天牢门前,赵渐石看了眼囚笼里陈家人,对狱卒道:“押进天牢。” 承德侯府,云悠院。 叶芊芊正在陪李素华说话。李素华回府后,她每天都来陪李素华。她怕哪天一睁眼,李素华又被赶出了府。 “母亲,我明天想去左相府看表姐。”叶芊芊道。 她口中的表姐自然是李芙烟。李芙烟上次来侯府,她并未见到。李芙烟是李延嫡孙女,又是潞州第一才女,她很想与李芙烟交好。 “想去就去吧。”李素华并未阻拦。 回府后,老夫让她重新掌家。不比过去,她现在对掌家没有任何兴趣。对她来说,除了儿子女儿,其它东西都不重要,包括叶敏才。 叶芊芊得到李素华同意,第二天高高兴兴坐上马车去左相府。左相府内,李芙烟笑脸相迎,热情牵起叶芊芊的手进了屋,外人看着,两人俨然一对好姐妹。 叶芊芊见孙小芸也在,上前行礼道:“孙小姐。” 孙小芸还礼,“叶小姐。” 孙小芸父亲孙庆是李延的人,叶芊芊过去和孙小芸有些来往。 李芙烟见叶芊芊和孙小芸相识,不再引荐,招呼二人落坐。三人坐下,下人上完茶退出了屋。 “孙小姐,你今天特意来找表姐吗?”叶芊芊先开口道。 孙不芸含笑,“芙烟刚回京,不了解京里诸事,我来和她说说。” “孙小姐真有心。”叶芊芊嘴上恭维,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好像谁不知道孙庆是李延的人似的。 李芙烟见叶芊芊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面带歉意道:“表妹,我上次去侯府匆忙,没来及见你,请勿见怪。”李芙烟话语得体,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叶芊芊听着很舒服。 “表姐不必介意。”叶芊芊忙道。 三人围坐闲聊,李芙烟大致说了些潞州见闻,叶芊芊与孙小芸也各自讲了些京城趣事。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聊到了刺绣。 谈到刺绣,自然无法避开叶知瑾。没办法,叶知瑾近来风头太盛,京城里只要谈起刺绣,无论官家小姐或坊间绣娘,没人能绕开叶知瑾。 叶芊芊不想提叶知瑾,低着头不说话。 李芙烟不动声色看了眼叶芊芊,试探道:“表妹,我上次去侯府想见见叶知瑾,却被她院子外禁军拦住。表妹,你们在府里也见不到她吗?” 李芙烟面上对叶芊芊热情,其实心里瞧不上叶芊芊。在她眼里,叶芊芊是有张漂亮脸蛋,胸无点墨的草包。她也就碍于亲戚身份,逢场做戏罢了。 另外,叶芊芊和叶知瑾同住侯府,她也想听听叶芊芊如何看待叶知瑾。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背后议论 提起叶知瑾,叶芊芊皱眉抿嘴,神色不好。李芙烟察言观色,温柔一笑,“表妹不想说,就当我没问,不用为难。” 李芙烟如此善解人意,叶芊芊十分受用。 “表姐,并非我不想说,只是那叶知瑾太过恶毒。”叶芊芊咬牙切齿道。 李芙烟和孙小芸对视一眼。 孙小芸心领神会,轻轻拉起叶芊芊的手,柔声道:“芊芊,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如果是,不妨告诉我们。你和芙烟又是表姐妹,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 “算了,表妹有难言之隐,还是不要勉强。否则,还当我们要打听侯府家事。”李芙烟故意劝道。 李芙烟和孙小芸一唱一喝,叶芊芊哪里能忍,大声道:“我有什么不能说?!叶知瑾能做我就能说,表姐不用劝我,我说给你们听就是。” “那……”李芙烟面露为难,“如果表妹觉得能一吐为快,我们就听一听。表妹放心,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外传。” “对,对,我们绝不外传。”孙小芸附和。 叶芊芊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道:“表姐、小芸,你们有所不知。叶知瑾表面看着人畜无害,其实心肠最为歹毒。” 于是,叶芊芊开始讲述最近在叶知瑾身上吃的亏。 从赤松子变了模样,到李素华偷信物被叶敏才发觉,又到李素华被逼出府,都说了一遍。 叶芊芊讲述时自然避重就轻,颠倒黑白。说叶知瑾主动提出帮她绣赤松子,目的要让她在宫宴当众出丑。李素华偷信物,是叶知瑾故意设计诬陷。李素华被赶出府,是叶知瑾去威胁李贵妃。 叶芊芊越说越激动,直说得口干舌燥。 李芙烟听得十分仔细。她当然听得出叶芊芊话中漏洞百出,但她还是更加了解了叶知瑾。 从叶芊芊的话中不难听出,叶芊芊和李素华想利用叶知瑾,却一直被叶知瑾牵着鼻子还不自知,就连叶敏才也不例外。 原来叶知瑾不仅刺绣好、才学好,竟还如此有心机。要对付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看来有些棘手。 在潞州,她瞧谁不顺眼,从不会亲自出手。使些小手段,那人一定倒霉。而她自己从来都撇得一干二净,甚至倒霉的那人还会反过来感谢她。 “哎呀,没想到叶知瑾原来是这样的人!”孙小芸感叹道。 “你们都不了解她,当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叶芊芊说得口干,又拿起茶喝了一口。 “芊芊,你和你母亲受了那么多委屈,就没告诉侯爷吗?还有你祖母,她也不管吗?”孙小芸问。 “唉……”叶芊芊叹了口气,垮下脸,“父亲和祖母都信任她,不仅不罚她,还让她自己管院子。” “原来如此。我那天特意去拜访叶知瑾,却被禁军拦住。芊芊,你平日也进不了叶知瑾院子吗?”李芙烟继续不着痕迹拱火。 提到禁军,叶芊芊更加生气。她忽然想起那天她和叶姝艳被禁军吓跑的事。 “哼!她现在可风光了。皇上派禁军保护她,别说我,就连父亲想见她都要通传。”叶芊芊忿忿道。 “哎呀,怎么能这样?连父亲都不让进,叶知瑾也太不孝了。”孙小芸打抱不平。 “谁说不是。只要禁军守在那里,谁也别想进她的度芳院。”叶芊芊话虽气愤,语气却露出自己也未察觉的嫉妒。 李芙烟端起茶抿了一口,又状似不经意问道:“听小芸说,成王殿下曾救过叶知瑾。表妹,这是真的吗?” 叶芊芊一愣,随即点头,“对。成王殿下的确救过她,还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李芙烟和孙小芸都吃了一惊,不由又对视一眼。看来叶知瑾秘密还真不少。 “对,不止一次。“叶芊芊肯定道,“除了状元游街那回,其实成王殿下之前还救过她。三个月前,围场狩猎,陈莹莹逼叶知瑾骑马。结果马受惊驮着叶知瑾掉下了断崖。幸好崖底有个深潭,叶知瑾才没摔死。成王殿下那时刚刚回京,听到消息连夜进山去找她。最后不仅救叶知瑾出山,还派人连夜送她回府。” “表妹,你怎么知道是成王殿下救了叶知瑾?”李芙烟胸口开始微微起伏,不自觉攥紧手了中帕子。赵渐石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救叶知瑾,实在太不正常。 叶芊芊尴尬笑笑,“呵……其实叶知瑾坠崖当夜,我睡不着,想随便走走。经过叶知瑾帐篷,我看见一个黑影闪了进去。那时帐篷里除了丫鬟冬儿没有别人,我便走到帐外偷听。原来那人是成王府侍卫。他告诉冬儿,成王殿下已经救了叶知瑾。” 叶芊芊说完,屋内变得沉默,李芙烟和孙小芸都不说话。孙小芸惊讶赵渐石竟然救了叶知瑾两次,李芙烟则嫉妒得要发狂。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叶知瑾竟和赵渐石走那么近。 叶知瑾落崖,赵渐石连夜进山去找。叶知瑾马受惊,赵渐石当街出手相救,若说赵渐石对叶知瑾没好感,又怎会做到如此地步。 李芙烟拼命压下心中炉火,几欲绞碎手中绢帕。叶知瑾!叶知瑾!她越来越恨这个名字。 李芙深吸口气,尽量对叶芊芊露出一个还算轻松的表情,“表妹,你和小姑吃了那么多亏,就这么算了吗?” 叶芊芊又叹了口气,“唉,父亲母亲都拿她没办法,我和母亲又能怎样?她院子像个铁桶,现在谁都进不去,更别说去找她麻烦了。” 孙小芸看了眼李芙烟,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她其实知道李芙烟对赵渐石的心思。李芙烟心比天高,眼里只有赵渐石,哪里能容忍赵渐石对叶知瑾这么好。叶知瑾现在无疑成了只拦路虎,李芙烟一定很想对付叶知瑾。父亲靠李延帮衬,她当然也要为李芙烟做点事。 “芊芊,你进不了度芳院,有没有想过把叶知瑾引出来。”孙小芸忽然问。 叶芊芊和李芙烟都诧异地看向孙小芸。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人成虎 李芙烟很镇定,并不急于开口。叶芊芊连忙问:“怎么引出来?引出来后又怎样办?” 孙小芸掩嘴一笑,“你可曾听过玉仙阁?” 叶芊芊点头,“听过,玉仙阁是酒楼,只招待女眷,不接待男子。” “对,玉仙阁只招待女眷。玉仙阁里能饮茶,也能设宴。” “那又如何?”叶芊芊不解。 孙小芸看了眼李芙烟,微微一笑,“你们有所不知,其实玉仙阁是大皇子赵天和的产业。” “啊!”叶芊芊和李芙烟都面露惊讶。 “这不算不什么,你们知道赵天和为何要开玉仙阁吗?”孙小芸笑得更加诡异。 见二人不说话,孙小芸接着道:“众人皆知赵天和好色成性,他开玉仙阁明为招待女眷,实刚在物色漂亮女子。但凡进入玉仙阁,样貌好的女子,女掌柜会先打听出来历后,然后告诉赵天和。”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叶芊芊问孙小芸。 孙小芸笑得得意,“这天下的事呀,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天和做的再隐密,也瞒不了所有人。那玉仙阁里有位女侍,恰好是我奶娘的女儿。” “你总说玉仙阁,与叶知瑾何干?”叶芊芊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孙小芸到底想说什么。 “先别急,且听我说完。这玉仙阁隔壁是南潇馆,你可知道南潇馆是做什么的?”孙小芸又问。 听到南潇馆,叶芊芊不好意思低下头,李芙烟一脸茫然。 李芙烟不在京城,孙小芸知道李芙烟不明白南潇馆是什么,解释道:“南潇馆是专门养男宠的地方。” 李芙烟这下明白了,原来南潇馆是男风场所。出于女子修养,她也低下了头。 孙小芸丝毫不在意谈男风的话题,又道:“你们有所不知,其实这南潇馆也是大皇子的。” 李芙烟和叶芊芊都抬头看着孙小芸。李芙烟这会儿也不明白孙小芸一会儿说玉仙阁,一会提男潇馆,到底想说什么。 孙小芸抿嘴一笑,这才说出重点,“玉仙阁和南潇馆中间有条地下通道。贵妇找男宠,不能直接进南潇馆,这样名声不好,所以他们会借玉仙阁等男宠来找他们。南潇馆虽接待男子,但对那些出手大方的贵妇,男宠还是很愿意照顾他们的。” 李芙却听出些意思,问孙小芸,“你打算怎么做?” 孙小芸笑得不怀好意,“你们说,如果让人看到叶知瑾和那些男宠在一起会怎样?” 叶芊芊眼一亮。如果叶知瑾被人看见与男宠在一起,定然声败名裂。叶知瑾一旦失了名节,只有死路一条。 “那要怎样才能让人看见叶知瑾和男宠在一起?”叶芊芊心“突突“跳个不停,迫不及待问道。 “这不难……”孙小芸伸手摆弄起身前茶盏,“芙烟刚刚回京,可以以结交京中贵为由在玉仙阁设宴,顺便也给叶知瑾下张请柬。” 李芙烟已经明白孙小芸意思,微微一笑,“那我这两天就给京中官家小姐下请柬,请他们去玉仙阁坐坐。” 第二天,叶知瑾正坐在屋内对着桌上摊开的三块浮光锦发愣。她到现在看不出浮光锦有何端倪。 冬儿走进屋,手里拿着张请柬,“姑娘,左相府李芙烟派人来送请柬,邀您明日去玉仙阁赴宴。送请柬的人说,李芙烟请了许多官家小姐,请您务必赏脸。” 李芙烟?叶知瑾回过神。这个李芙烟那天被她拒之门外,怎么又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叶知瑾拿过红色烫金请柬打开,隽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好字!”叶知瑾不由赞道。听闻李芙烟有潞州第一才女之称,见字便知传闻非虚。 “姑娘,您要去吗?”冬儿问。 叶知瑾放下请柬,叹了口气,“去,不去不行。” “为什么?姑娘不想去,咱们让禁军守住院子,谁也别想进来。”冬儿道。 叶知瑾摇了摇头,“禁军能拦住人,却拦不住礼法。父亲和祖母会逼我去赴宴。我若不去,便是有违长辈,他们能借口不孝将我告到官府。” “那我去准备姑娘明日赴宴的衣裳。”冬儿说完走出屋。 叶知瑾又拿起请柬看了看,心生疑惑。李芙烟为何不在左相府设宴,偏要选玉仙阁?难道左相府地方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左相府能装下十玉仙阁。 重生一次,她对任何不合理的事都很在意。玉仙阁只接待女眷,李芙烟选在那里设宴看着没问题,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叶知瑾想了想,唤了声,“罗臾。” 罗臾闪身进屋,“小姐。” “罗臾,我说过外面日头大,屋里凉快,你别总出去。白天外面有禁军守着,不会有事。” 罗臾知道叶知瑾关心她,“多谢小姐,我有功夫,不怕热。” “唉,那就随便你了。” 二人相处久了,说话也较过去随意。尤其蒲州一行,早已不知不觉拉近二人距离。 “罗臾,你知道玉仙阁吗?”叶知瑾问。 “知道。” 叶知瑾把请柬递给罗臾,罗臾接过请柬看了看,微微皱眉。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叶知瑾问道。 “小姐,玉仙阁表面看是没问题,但玉仙阁是大皇子赵天和的产业。赵天和一直借玉仙阁搜罗美貌女子。” 叶知瑾心里一跳,原来如此。她就说李芙烟为何要选玉仙阁设宴,看来事情果然不简单。 “罗臾,和我说说玉仙阁的事。”叶知瑾道。 “是。”罗臾把玉仙阁连同南潇馆所有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叶知瑾。 叶知瑾听完凝眉,略一沉吟问:“罗臾,你能进玉仙阁吗?” 罗臾点头,“玉仙阁不比其他官家府邸,进去再简单不过。” “那就好,”叶知瑾放下心。 “小姐明日要去赴宴?”罗臾问。 叶知瑾微微点头,“是,你明天一定跟紧我。” “小姐放心,罗臾随时在小姐身边。” 罗臾走后,叶知瑾不再顾虑。无论李芙烟想做什么,有罗臾在就不会有事,大不了让罗臾带自己离开。 午时过后,叶芊芊忽然来到度芳院,说自己明天也去玉仙阁赴宴,想与叶知瑾同车。叶知瑾并未拒绝。 叶敏才晚间果然来到度芳院,嘱咐叶知瑾明天一定要去赴宴,千万不能像上次那样怠慢李芙烟。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玉仙阁 一夜无话,叶知瑾和叶芊芊第二天同车前往玉仙阁。马车里,叶芊芊一反常态,对叶知瑾和颜悦色,百般亲近。 叶知瑾看在眼里,叶芊芊越反常,今天玉仙阁一行越不简单。 马车很快驶到玉仙阁门前,宝蓁扶叶知瑾下了马车。叶知瑾今天没带其他丫鬟,只带了宝蓁一人。 玉仙阁门前已经停满马车,叶知瑾看见车上陆陆续续走下各家官家小姐,看来李芙烟今天的确请了不少人。 叶知瑾跟着一众官家小姐走进玉仙阁内。女掌柜将他们领到一个大间,叶知瑾看见诺大房间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李芙烟正与众人寒暄,转头看见叶芊芊并着一位漂亮少女走了进来。 李芙烟知道,那就是素昧谋面,却早已如雷贯耳,又让她十分憎恶的叶知瑾。 都说叶芊芊是京城第一美,而叶知瑾站在叶芊芊身旁也不惶多让。气质沉静,举止端庄,容貌出色。 原叶知瑾如此貌美,难怪赵渐石会三番两次救她。李芙烟心中又添几分嫉妒。 李芙烟端出贵女应有的姿态,面露恰当微笑,不急不徐走到叶知瑾身前。 “想必这位就是叶大小姐,今天一见,果然貌比仙子。”李芙烟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瞧叶芊芊。 叶芊芊向来以容貌自居,她故意当叶芊芊面夸叶知瑾长得美,就想看叶芊芊是何反应。果然,叶芊芊脸上闪过愤恨。 叶知瑾也是第一次见李芙烟,李芙烟给她第一印象就是身量高。自己在女子中不算矮,李芙烟却足足比她高了半头。 “李小姐谬赞。李小姐才是貌比芙蓉,圣颜仙姿,我自愧不如。”叶知瑾微笑回道。 房间里都是京中官家小姐,容貌虽有高低,却没人愿意听到别人比自己漂亮。李芙烟刚一见面便不动声色给她树敌。叶知瑾心里轻叹,相比叶芊芊有脸无脑,李芙烟的确聪明得多。 李芙烟其实长得也不错,鹅蛋脸,柳叶眉,尤其高挑的身段站在人从里极为惹眼。 “叶大小姐,请!“李芙烟笑容依旧。好像刚才那番话并非给叶知瑾树敌,就是真心夸赞叶知瑾。 听过叶芊芊谈论叶知瑾,李芙烟心里清楚,这点小伎俩难不住叶知瑾。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的重点不在这儿。 李芙烟引叶知瑾落坐,微微一笑,转身去招呼其他小姐。 叶知瑾刚坐下,眼前黄色身影一晃,一抬头,黄思卉鼻子快凑到她脸上。 黄思卉一把抱住叶知瑾,高兴道:“知瑾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我都你半天了。” 叶知瑾赶紧掰开黄思卉的手,拉黄思卉坐下,“这里人多,别太随意,免得让人说你不稳重。” “我才不怕呢!”黄思卉回嘴。 “张姐姐呢?为何没看见她?”叶知瑾边问边看向周围。 “张姐姐病了,不能来。” “什么病?” “有些中暑,并无大碍,在府里养着呢。”黄思卉道。 二人正在闲聊,前方李芙烟声音传了来,“感谢诸位小姐今日赏脸来玉仙阁赴宴。我常年不在京城,今日有幸与大家相识。大家若不介意,往后可以随时去左相府做客。” “多谢李小姐。”众人应道。 叶知瑾顺手端起手边茶喝了一口,继续与黄思卉闲话。 孙小芸看见叶知瑾喝下茶水,脸上浮出一丝冷笑,朝李芙烟微微点头,悄悄退出了房间。 叶知瑾正与黄思卉聊得高兴,忽然觉得全身开始不停冒汗,四肢发软,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头愈发昏沉。 糟了!叶知瑾暗道不妙,她被人下了药。叶知瑾看了眼手边茶盏,药应该下在茶里,她刚刚太大意了。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迫不及待,当着这么多人面对她下手。 叶知瑾伸手拉住黄思卉,喘着气道:“思卉,我……我不舒服,你……你陪我……”刚说完,手便无力垂下。 黄思卉吓了一跳,忙扶住叶知瑾焦急道:“知瑾姐姐,知瑾姐姐,你怎么了?!” 黄思卉声音很大,不少小姐听到动静都围上前来。 “哎呀,叶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赶紧请大夫来瞧瞧吧。”有人关心道。 李芙烟分开众人快步走来,走到叶知瑾身前俯下身,面露关切,“哎呀,叶小姐这是怎么了?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你们先送叶小姐去隔壁房间休息。” 宝蓁这会儿不在叶知瑾身边。今天所有丫鬟都被安排在其它房间。黄思卉和另一位官家小姐扶起叶知瑾往外走。 叶知瑾胳膊无力搭在二人肩上,她现在能听能说,就是全身无力,软如绵絮。 玉仙阁女侍打开一间房门,黄思卉和那位官家小姐扶着叶知瑾走进屋,二人将叶知瑾放上床榻。黄思卉坐到榻边拿帕子给叶知瑾擦汗。 “知瑾姐姐,你先忍忍,大夫一会儿就到。”黄思卉安慰道。 刚过了半盏茶功夫,房间门又被推开,一名女侍走进来,对黄思卉和那位官家小姐道:“二位小姐,李小姐请你们过去。” “知瑾姐姐不舒服,我要陪她。”黄思卉拒绝。 叶知瑾虚弱道:“思卉,你去吧,我没事,大夫就来了。” “不要,我要陪着你。”黄思卉不走。 “快去吧,李小姐是主,你是客,不去不好,听话。”叶知瑾有气无力劝道。 “可是……” “黄小姐,我们还是先过去吧,大夫就来了,叶小姐在这里不会有事。”那位官家小姐也劝道。 黄思卉不情不愿站起身,“那……知瑾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好。”叶知瑾努力朝黄思卉挤出一个笑。 她知道自己没中毒,不过中了软筋散一类的迷药。黄思卉不走,对方不会现身,她想看看到底谁想害她。 黄思卉一步三回头走出房间,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叶知瑾一个人。叶知瑾没叫罗臾,罗臾也未现身,他们都在接下来谁会出现。 叶知瑾等了约半柱香功夫,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叶知瑾慢慢侧过头,看见叶芊芊和一名身穿淡黄长裙少女走了进来。 “果然有叶芊芊。“叶知瑾心中暗道。叶芊芊今天在马车里一反常态,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移花接木 叶芊芊快步走到榻边,弯下腰,伸手拍了拍叶知瑾的脸,漂亮的脸上笑得狰狞,“叶知瑾,原来你也有今天。你设计害我,害我母亲,我今天就要你生不如死。” 叶芊芊身后黄裙少女笑的一脸得意,“芊芊,你把她说的那么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小芸,还是你有办法。”叶芊芊恭维道。 小芸?叶知瑾仔细打量黄裙少女,她头很晕,仍能思考。她想起来了,黄裙少女是吏部尚书孙庆的嫡女,孙小芸。 孙家一直靠着李家,孙小芸应该是在帮李芙烟,叶知瑾心中明了。今天害自己的一共三个人,李芙烟主谋,孙小芸和叶芊芊是帮手。 叶芊芊又看着叶知瑾大笑,“叶知瑾,你的禁军呢?他们怎么不来救你?哈哈……” 孙小芸拉了拉叶芊芊,“芊芊,你先出去,一会儿会有人好好伺候叶大小姐。记着,半个时辰后带人来这里。” “好。”叶芊芊又瞪眼叶知瑾才出了房间。 孙小芸关好房间门,转头看见叶知瑾盯着自己不说话。 孙小芸轻笑一声,走到榻边俯下身,仔细打量叶知瑾一番,发出啧啧两声,“啧啧,哎呀,叶大小姐真是好样貌,说貌比天仙也不为过。可惜呀,一会儿就要成别人玩物了,呵呵……” 又伸手捏了捏叶知瑾的脸,“哎呀,这小脸真光滑,我想他们应该会很满意。” “孙小姐,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做?”叶知瑾终于开口。声音虚弱,却没有丝毫惊慌。 孙小芸一愣,随即笑了,“叶大小姐真沉得住气,事到如今还这般镇定。你说得对,我的确与你无怨无仇,但芙烟与你有仇呀。你不知道吧,芙烟一直喜欢成王殿下,而成王殿下却三番两次救你,你说芙烟怎么受得了?你放心,在你如愿嫁给成王殿下之前,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鱼水之欢。哈哈……”孙小芸放声大笑。 孙小芸笑得前仰后合,叶知瑾忽然也笑了,虽然笑不出声,脸上笑容却比孙小芸更灿烂。 孙小芸一愣,收住笑喝道:“你笑什么?” 叶知瑾没回答,看着孙小芸笑容不变。 孙小芸忽然感觉身后吹来一阵阴风,凉嗖嗖,吹得她背脊发凉,汗毛直竖。榻上的叶知瑾一直在笑,但好像不是对着她笑,好像……好像看着她身后在笑。 孙小芸打了个哆嗦,猛然转身。身后一名蒙面黑衣人只露出两只眼睛,正眼神冰冷盯着她。 “你……”,孙小芸大惊,刚想开口,黑衣人忽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了她一下。孙小芸立刻觉得四肢发麻,全身僵硬,连舌头都动不了。 罗臾绕过一动不动的孙小芸,快步走到榻边俯身看向叶知瑾。“小姐。“ “你来得正好。把她衣服脱了,塞进被子,然后带我去她的房间。”叶知瑾有气无力道。 罗臾点点头,转身一把揪过孙小芸,三两下扒个精光,往榻上一丢,顺势拉过被子将孙小芸裹住。 做完一切,罗臾抱起叶知瑾走到窗前,飞身跃了出去。 房间内又恢复安静,孙小芸裹在被子里不能动弹,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终于明白叶知瑾为何被下了药还如此镇定,原来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叶芊芊没说错,叶知瑾果然不简单。 孙小芸闭上眼,心中暗自祷告,但愿有人能尽快发现她,否则……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两个头戴面纱,身穿长裙,身量很高的人走进房间。 孙小芸听见响动,心中生出绝望。完了,她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房门被关上,进来的二人各自取下面纱,露出两张男人的脸。两人穿着女子长裙,脸上涂脂抹粉,扭着腰走到榻前。 “哎呀,原来黄花大闺女也这么急不可待,呵呵……”其中一人看着榻上拱起的被子轻笑道,声暗比女子还要尖细。 另一人伸出兰花指朝榻上指了指,“哎哟,我今天倒要好好看看是何等货色,如果模样不行,还不如去伺候我那些大爷。” “好啦,看在银子的份上,咱们快点吧。听闻还是个雏,怎么也比平日那些上了年纪的强吧。”男人催促道。 说完一把扯开被子。被子下春光一览无余。二人对视一眼,“哎呦,不错,不错。” 男人低下头,一脸淫笑,“哎呀,小妹妹,别哭,我们可比些粗汉温柔,你过会儿就知道我们的好了。” 说完朝孙小芸扑去…… 另外一间房内,罗臾将药丸塞进叶知瑾口中,“小姐,你中了软筋散,服了这药,一盏茶后便好。” 叶知瑾吞下药丸,一盏茶后,身上果然慢慢有了力气,头不晕了,手也能动了。 “谢谢你,罗臾。没有你,我今天要麻烦了。”叶知瑾微笑道。 罗臾却很自责,“我没保护好小姐,等回去后再请小姐责罚。” “与你无关,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们竟敢当着那么多人面给我下药。” “小姐,你现在要出去吗?”罗臾见叶知瑾坐起身。 “呵,不急,好戏刚开场,等他们唱得差不多了,我再去。”叶知瑾笑了。 大房间里,李芙烟和一众小姐们正在兴高采烈玩游戏。 黄思卉坐在椅子上焦躁不安。原来李芙叫她来只为玩击鼓传花,她很不高兴。叶知瑾还躺着,她几次起身想离开,都被李芙烟拦下。李芙烟说怎么也要玩过一轮才行。 黄思卉如坐针毡。今天来赴宴的小姐非常多,每次鼓声停下,拿到花的小姐都要表演一番才艺。写字、作画、弹琴,等等。一轮下来,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鼓声又再停下,一位拿到花的小姐准备弹琴,黄思卉再也坐不下,也不管李芙烟,站起身就要走。谁知李芙烟也站起了身。 “哎呀,也不知道叶小姐好些没有?要不我们去看看吧。”出乎黄思卉意料,李芙烟竟主动开口要去看叶知瑾。 众人见李芙烟站起身,也不好继续留下,便跟在李芙烟身后一齐朝叶知瑾休息的房间走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白日宣淫 一群人刚走到房间门前,忽然听到房内传来响动,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房内男子笑声淫邪,夹杂着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小姐们顿时羞红了脸,纷纷低下头。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何曾听过这般动静。有人害羞同时又心中不安,玉仙阁只招待女子,为何有男子出现在这里? 李芙烟沉下脸,开口道:“来人,把掌柜叫来。” 女掌柜很快赶了来。 “掌柜的,这到底怎么回事?“李芙烟伸手指了指紧闭的房门,“玉仙阁里怎会有男子?还在叶小姐房间里。”李芙烟故意把‘叶小姐’三个字说得很重。 女掌柜也听到房内男子声音,心中大惊。 南潇馆那边来人都会事先约好,她安排妥当才会让人过来。今天南潇馆的人为何会擅自过来? 李芙烟见女掌柜神情紧张,冷笑一声,“来人,去府衙报官,说玉仙阁擅自收留男客,请他们来严查。” “不行!”黄思卉连忙开口阻止。叶知瑾在房间里,房间里还有男子。现在众人堵在门口,如果再把府衙的人叫来,叶知瑾往后怎么办?女子失了名节只有死路一条。 “黄小姐,我知道你与叶小姐交好,但这并非叶小姐一人之事。玉仙阁擅自收留男客,关系到我们今天在场所有人。”李芙烟说得义正严辞,其他小姐也都默不作声。 李芙烟朝采玥点点头。采玥会意,飞快出了玉仙阁。 女掌柜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事情一旦闹开,玉仙阁不可能再继续经营。大皇子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我们就在这里等府衙的人。”李芙烟叫人搬来凳子放在房门前,悠然落坐。 李芙烟心情舒畅。孙小芸办法果然管用,下药、男宠,让叶知瑾当众失了名节。 一会儿府衙的人到了,玉仙阁收留男客一事不可能瞒下去。而叶知瑾当众与男宠厮混,也会被所有人知晓,叶知瑾失了名节,看她以后怎么勾引赵渐石。 李芙烟不走,小姐们也不好离开,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没想到叶知瑾看着稳重端庄,竟敢大白天在玉仙阁私会男子,真是不知廉耻。想来此事很快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李芙烟听着小姐们议论,心中愈发畅快。孙小芸计划顺利,等府衙的人一到,所有事盖棺定论。想来叶知瑾回到侯府后,也只有一条白绫了结自己。 “这里发生了什么?”一片议论声中,一个女声突兀传来。 众人寻着声看去,宝蓁扶着叶知瑾慢慢走了过来。所有人都愣在当场。怎么回事?叶知瑾不是在房间里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黄思卉从大悲到大喜,快跑几步,一把抱住叶知瑾放声大哭,“知瑾姐姐,知瑾姐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呜呜……” 李芙烟看见叶知瑾也懵了。怎么回事?叶知瑾不是应该和男宠在房间里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李芙烟这才发现孙小芸不在。对了,刚刚一直没见到孙小芸,孙小芸到底去了哪儿?李芙烟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心中升出不安。 叶芊芊看见叶知瑾那一刻,张大嘴,险些惊掉下巴。 她亲眼看见叶知瑾中了软筋散躺在榻上,怎么现在看着一点事也没有?叶知瑾到底怎么离开的房间?叶知瑾是鬼吗?想到叶知瑾可能是鬼,叶芊芊毛骨悚然。 那边叶知瑾已经扶起黄思卉,拿帕子替黄思卉擦去脸上眼泪,“思卉,你们怎么都围在这里?” 黄思卉还在抽泣,“知瑾……姐姐,他们……他们说你在房间里,里面……里面还有男子……” 叶知瑾瞪大杏仁眼,一脸惊讶看向李芙烟,“李小姐,玉仙阁为何会有男子?” “这个……”李芙烟这会儿脑子也有些乱。叶芊芊明明说叶知瑾中了软筋散,现在怎么又一副没事人站这里。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芙烟转念一想,又镇定下来。玉仙阁会有男子,应该问玉仙阁的人,与她何干? “叶小姐,我已让人去府衙报官,一会儿官差来了,自然会弄清楚。“李芙烟强自镇定道。 “原来如此。“叶知瑾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模样。 “叶小姐,你刚刚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李芙烟又问。她非常想知道叶知瑾为何不在房间里。 “哦,是这样。我刚才的确不舒服,孙小姐来看我,说这间屋不通风,让我换一间。我现在舒服多了,想来谢谢孙小姐。对了,孙小姐在哪儿?”叶知瑾边说边往人从里四处张望。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众人这才发觉,今天来赴宴的人都在这里,唯独不见孙小芸。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紧闭的房门…… 李芙烟此刻已完全冷静下来,叶知瑾当着众人面问孙小芸在哪里,那么现在房间里和男宠在一起的肯定是孙小芸无疑。 叶知瑾果然有一套,竟能在中了软筋散后,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房间,还把孙小芸换了进去。李芙烟直到现在才开始真正重视起叶知瑾。 叶芊芊好容易合上嘴巴,想到叶知瑾可能是鬼,自己刚刚又对叶知瑾说过那番话,以叶知瑾睚眦必报的性子,往后还不知怎么对她。叶芊芊很害怕,全身止不住颤抖。 “呯!”一声巨响,玉仙阁大门被人撞开,七八名官差闯了进来。 官差大步流星走到众人面前,厉声问道:“谁是掌柜?!” “是……是我。”女掌柜抖若筛糠,哆嗦着嘴答道。 “有人报官,说玉仙阁收留男子,白日宣淫,可有此事?”官差十分粗鲁。 “这……”女掌柜不敢接话。说没有,人明明在房间里。说有,玉仙阁就完了。玉仙阁完了,赵天和肯定会活剐了她。 “官差大哥,你说的人还在房间里。”说话的人是叶知瑾。边说边伸手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又一副害怕的模样拉黄思卉往旁躲了躲。 官差二话不说,“呯!”一脚踹开房门。房间内男女衣物散落一地,气味旖旎,一阵阵传到外面,令人脸红。 “啊!”床上女子发出尖叫,“不要!不要!你们不要过来!” 所有人都听出那声音是孙小芸。 “穿上衣服跟我们走!”官差大声喝道。 一盏茶功夫,官差押着披头散发,衣着不整的孙小芸和两个敞胸露怀男子走出来。小姐们慌忙转身低头,不敢再看。 “快走!”官差粗鲁地推了下孙小芸。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怒不可遏 官差走后,小姐们惊慌失措,纷纷跑出玉仙阁,再没人和李芙烟打招呼。玉仙阁外,各家马车挤作一团,小姐们各自钻进马车,催车夫赶紧离开。 叶知瑾也不去管叶芊芊,和宝蓁径自出了玉仙阁坐上马车。 孙四机灵,看见各家小姐脚步慌乱,一窝蜂跑出玉仙阁,知道玉仙阁里肯定出了事。也不问叶芊芊在哪儿,打马便走。 玉仙阁内,女掌柜已经被官差带走,留下一从惶恐不安的女侍。李芙烟和叶芊芊并未离开,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李芙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今日设宴请非但没有达到目的,还惊跑了一众官家小姐。往后再宴请,还有谁敢再来。 眼下四下无人,李芙烟也不再装文雅,看着叶芊芊冷冷道:“表妹,叶知瑾中了软筋散,为何还能安然离开?小芸又为何会在房间里?” 叶芊芊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表……表姐,我和小芸的确看见她躺在床上。后来……后来的事,我……我也不知道。”叶芊芊嗫嚅着嘴道。 “啪”,李芙烟拿起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叶知瑾这个贱人!”李芙烟咬牙骂道。 叶芊芊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再看李芙烟。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夏日里一番折腾,她又中了软筋散,早已汗透全身,衣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冬儿赶紧打来热水,帮叶知瑾沐浴更衣。 沐浴过后,叶知瑾换上干净的里衣,才觉得舒爽不少。 叶知瑾在桌旁坐下,刚呷了口茶,罗臾闪身进屋,单膝跪下,“罗臾护主不力,请小姐责罚。” 叶知瑾一愣,随即道:“你做什么?我说过此事与你无关,为何要责罚你?” “小姐,如果他们当时用的不是软筋散……” “他们不会下毒。“叶知瑾说得十分肯定,“李芙烟无非想让我失去清白。一旦阴谋得逞,我会自行了断,之后只有玉仙阁会受牵连,与她无关。如果下毒就不一样了,玉仙阁发生命案,官府定会追查,孙小芸和李芙烟都脱不了干系。另外还会影响李延和孙庆,李芙烟没那么笨。” “小姐……“罗臾不知该说什么。 叶知瑾笑了笑,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自从来度芳院后,你打跑过黑衣人,护送我去蒲州,还受了伤。今日在玉仙阁,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罗臾,我不管成王府什么规矩,你既然跟了我,就要听我的。” “是,小姐。”罗臾站起身,微微别过脸。 从第一天做暗卫起,她就被告知暗卫不能有感情。王爷严厉,有过必罚,她早已习惯成王府规矩。 然而自从跟了叶知瑾,她第一次感到在动摇。做为一名暗卫,她不能有感情,更不能动摇,否则很容易丧命。罗臾没再说话,闪身出了屋。 叶知瑾也没再多说,很多事要慢慢来。她相信,总有一天,罗臾会明白她和赵渐石不一样。 玉仙阁丑事没人会刻意隐瞒,很快在京城发酵。 北城衙门得知孙小芸是吏部尚书孙庆嫡女,将一干人等移交到京兆府。颜笑良审完案,当即命人封了玉仙阁和南潇馆。 孙庆铁青着脸走出京兆府。孙小芸神智恍惚被丫鬟扶上马车。案子虽已了结,孙小芸残花败柳之名却已经传开。 一夜之间,连同孙庆在内,孙小芸成了京城街头巷尾热议话题。上到官场下到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官家女儿与两位男宠的香艳故事,当然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大皇子府,赵天和愤怒地甩着鞭子,把玉仙阁女掌柜打了个半死。 赵天和怒不可遏,玉仙阁也就罢了,大不了少个找女人的地方。南潇馆被封,损失却无法弥补。 世人都晓青楼赚钱,其实男风场才是销金窟。无论有龙阳癖好的男人,或是穿金戴银的贵妇,谁都比逛青楼的出手阔绰。 南潇馆是京城唯一的男风场所,物以稀为贵,每日进帐如流水,是他获取银钱的最大来源。夺嫡少不了笼络人心,没银子怎么行。 “来人!”赵天和大声唤道。 侍卫慌忙跑进来,“殿下。” “打听清楚没有?” “打听清楚了,殿下,此事与左相府李芙烟和吏部尚书府孙小芸有关。” 左相府?吏部尚书府?赵天和纵欲过度的脸愈发暗沉。“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是,是,殿下,李芙烟昨日在玉仙阁宴请官家小姐,其间承德侯府叶小姐身子不适去房间休息。后来,南潇馆两个男宠从暗道进了玉仙阁,但叶小姐不在房里,房间里是孙小芸。后来……” “本宫让你说重点,你和本宫说这些干什么?!”赵天和又举起手中鞭子。 侍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回殿下,属下已经查清楚。孙小芸受李芙烟指使,想害叶知瑾。孙小芸奶娘的女儿是玉仙阁女侍,那女侍将软筋散下在叶知瑾茶里,又从南潇馆找来两个男宠。谁知中途出了岔子,结果叶知瑾没事,孙小芸却……” “行了!”赵天和打断侍卫,“去打听打听颜笑良怎么判的。” “是。”侍卫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赵天和咬牙切齿,“孙小芸、孙庆、李芙烟、李延,你们这些赵炫业的狗。你们害人不去自己的地方,却来本宫地盘捣乱。好!很好!你们以为本宫没了陈拓就好欺负了是不是?赵炫业,既然你让本宫不好过,那大家就都别过了!” “秦放!”赵天和又大声唤道。 黑衣人飘落赵天和身前行礼,“请殿下吩咐。” “去把咱们搜罗的那些东西,给御史周正送去。再送一份给颜笑良。” “殿下,这些东西……” “舅舅已经兵败,那些东西留着也没用。现在送出去,虽然不能扳倒赵炫业,但也能让他掉几块肉。” “是,殿下。”秦放闪身消失不见。 “哼!赵炫业,你拴不好自己的狗,本宫替你收拾!”赵天和握紧手中鞭子,一脸狰狞。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狗咬狗 当天晚上,御史周正和京兆府尹颜笑良分别收到厚厚一叠罪状。 颜笑良看着手中罪状,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罪状所载官员小到五品郎中,大到工部三品左侍郎,竟有十数人。 贪墨、强占田地、徇私枉法、强抢民女。具体到人名、年月、事发经过,哪些人参与,每份罪状都记录得十分详尽。 颜笑良心情沉重。有人忽然送来这么多官员罪状,可见并非个人仇怨,最有可能是朝中势力争斗。一旦这些官员罪名被坐实,朝局势必发生动荡。看来沉寂已久的京城官场,将要迎来一波腥风血雨。 “来人!”颜笑良朝屋外唤道。 衙役跑进门,“大人。” “去告诉所有人,明日起,所有人取消休沐,没有本官准允,不得离开府衙。” “是,大人。” “啪!”一道闪电划破京兆府外漆黑的天空,雷声隐隐翻滚,眼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入夜。“轰!”一声,惊雷在度芳院上空炸响,叶知瑾躺在床上忽然睁开眼。听见屋外急雨“噼啪”打响窗棂,漆黑的屋内更加沉闷。 叶知瑾慢慢坐起身,看着眼前黑暗发愣。 “哧!”一声,帐外忽然燃起一道光亮,桌上的蜡烛被点燃。叶知瑾愣了愣,伸手撩开帐帘,披衣踏上绣鞋。 昏黄的烛火一寸寸爬上墙壁,慢慢照亮屋内,映出桌前青年英俊的脸庞。青年一身紫衣,静静看着走来的叶知瑾,一惯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柔和。 叶知瑾看见赵渐石,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安然走到桌前落坐。 赵渐石没开口,叶知瑾也没说话,二人隔桌相对而坐,互相看着对方。 屋外的雨“哗哗“下着,声音传到安静的屋中。叶知瑾在赵渐石深邃的凤目里,看见自己随着蜡烛的火苗微微跳动。不知是否因为屋里太闷,叶知瑾忽然觉得有些热。低下头,手不自觉轻轻搅动衣摆。 这样的沉闷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叶知瑾以为及便屋外的雨停了,赵渐石也不会开口。 忽然,叶知瑾听到对面人声音传来,“我来看看你。” 赵渐石声音不高,在安静的屋内猝不及防撞进叶知瑾心里。叶知瑾短暂惊讶后,听到自己“扑通,扑通“心跳声。身上也比刚才更热,那股热飞快流遍全身,最后全部涌上脸颊。 叶知瑾不知所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渐石会对她说出这句话。 打在窗棂上的急雨依旧“噼啪”作响,屋内更加安静。不知从哪儿钻进来一丝风,烛火轻轻晃了晃,屋里的沉闷中又夹杂进另一种情绪。 “我来看看你。”赵渐石说完自己也愣了。他本想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出口却变成了“我来看看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或许在这样环境里单独面对叶知瑾,他只能这么说。那是一种冲动,又或许只是一种本能。 沉默在寂静中流逝,岁月仿佛被定在这一刻。 良久之后,一朵烛花轻轻炸响,“啪!“一声,打破了屋内略显尴尬的氛围。 叶知瑾低着头,深深吸了口气,正待开口,忽又听赵渐石声音传来,“陈拓那块浮光锦是严奎给的。” “严奎?“叶知瑾一愣,随即抬起头。 “嗯。”赵渐石点点头。 “多谢王爷。” 两句话说完,屋内又陷入了沉寂,叶知瑾不想继续这种尴尬,主动开口道:“王爷,玉仙阁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 “玉仙阁和南潇馆都是赵天和的产业,如今两处被封,赵天和就这么算了?”叶知瑾问。 赵渐石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你猜对了。” “猜对了?”叶知瑾愣了愣。想了想,随即也笑了,“呵呵……看来赵炫业要头疼了。” 少女杏仁眼明亮,笑容温柔,赵渐石觉得心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我该走了。”赵渐石说完站起身朝窗口走去。外面下着大雨,他却推窗而出,离去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些匆忙。 叶知瑾有些莫名,关上窗,回到床上躺下,轻轻闭上眼睛,刚刚的笑容仍残留在嘴角。 次日早朝,金銮殿内气氛十分诡异。朝臣们站在殿内,屏息凝神看着殿中御史周正。周正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纸,正向皇帝奏禀,他已经说了很久,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皇上,正如臣刚才所言,此十六名官员触犯大康律法,罪证俱全,还请皇上明签。”周正终于说完,将厚厚一叠罪状呈上。 魏通跑下台阶接过罪状,回身放上龙案。赵康拿起罪状随意翻了几页,脸色难看。 有人悄悄看了眼周正,心中暗暗替周正捏了把汗。周正不愧是第一御史,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今天竟然一次弹劾十六名五品以上官员。 赵康放下罪状,深吸口气,“颜笑良!” 颜笑良赶紧出列,“臣在。”颜笑良心里叫苦,该来总要来。 “朕给你一个月查清这十六人。若有人横加阻挠,尽管来奏。记住,朕只要真相,听见没有?”赵康沉声道。 “臣尊旨。”颜笑良行礼,接过魏通递来的罪状。不用看,周正呈上的罪状和他昨天收到的一样。 四皇子府,赵炫业看着身前一众幕僚,火急火燎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幕僚上前一步,“殿下,周正弹劾的十六名官员,全是我们的人。” “废话!赵炫业一瞪眼,本宫当然知道是我们的人,本宫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另一名幕僚上前,“殿下,一次搜集十六名官员罪证并非易事,想来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属下以为,此事乃大皇子所为。大皇子与殿下素有龃龉,他也有人手。” “属下也以为是大皇子所为。陈拓兵败,大皇子日渐势微,属下猜他想先发制人。”又一名幕僚附和道。 “赵天和!”赵炫业双手攥紧,怒目圆瞪,“你竟敢给本宫玩阴的,本宫和你没完!” “殿下,这十六人分属六部,小到五品,大到三品,没了他们,我们以后做事十分不便。”一名幕僚道。 赵炫业脸上露出狠戾,“怎么办?赵天和想断本宫臂膀,本宫岂能坐以待毙!“ 又冷笑一声,“哼!赵天和怕是忘了,本宫的人有罪,他的人又干净到哪里去?既然他先动手,本宫也无需再讲情面!” “殿下,万万不可……”一名幕僚赶紧劝阻,“如今将这些人抛出去,虽能断了大皇子左右手,却无法彻底扳倒大皇子。殿下不如再寻良机,一举击败大皇子。” “不必!”赵炫业摆手,“陈拓已经兵败,说不定已经被花景峰砍了头。赵天和没有陈拓,什么都不是。现在的时机就很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稍有眉目 颜笑良下朝后,回到京兆府急忙着手开始调查。十六名官员,皇帝只给他一个月,不抓紧根本来不及。颜笑良一直忙到深夜才安寝。 颜笑良觉得自己很忙,但他万没想到,周正竟然比他还忙。次日早朝,继昨日弹劾十六名官员后,周正再接再厉,又再弹劾十二名官员。 赵康看着手里罪状,气得不想说话,一抬手,将罪状扔出龙案。纸片飘了一地,颜笑良和魏通连忙俯身去捡。 两天后,京兆府大牢一次关进二十八名五品以上官员,这才大康实属一大奇观。 “赵……炫……业!”大皇子府,赵天和手中鞭子甩得“噼啪”作响。他在暴怒时最喜用鞭子抽人,尤其是女人。女人叫得越惨,他越兴奋。 “赵炫业,你想鱼死网破,好!那咱们就看看,到底鹿死谁手。”赵天和用力扔下手中鞭子,大步朝书房走去。 承德侯府,祥福院屋内,叶敏才也正和老夫人低语。叶敏才虽不能上朝,但朝中发生的事,他也略知一二。 “母亲,这两天共有二十八名五品以上官员被关进大牢。”叶敏才这会儿有些庆幸,如果未曾遭贬,说不定他也会被牵连进去。 “今朝天子臣,明日阶下囚,朝堂瞬息万变。你被贬官,说不定是塞翁失马。如果不小心被牵进党争,那才叫万劫不复。”老夫人心有余悸道。 叶敏才连连点头,“母亲所言极是。” “如今朝局不稳,你也不必太过心急。这么多人进了大牢,官位多有空缺。待局势稍稳,你再找李丞相帮帮忙。”老夫人道。 “儿子记下了。” 度芳院,叶知瑾并不关心朝堂发生什么。赵炫业与好,赵天和也罢,斗来斗去无非狗咬狗。她此刻正在院子里和严奎说话。 “严奎,听闻你给过陈拓一块浮光锦?” “是,我之前的确给过陈拓一块锦缎。”严奎回道。 “那块浮光锦从何而来?”叶知瑾问。 严奎想了想,“我手下有两个父子兵,浮光锦是那儿子所赠,说是他母亲留下的。” “你有没有见过他母亲?” “他母亲有时来军营送东西,我曾见过一次。”严奎道。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叶知瑾很高兴,终于有人知道浮光锦来历了。 严奎却摇了摇头,“他们一家三口都死了。” “死了?!”叶知瑾大失所望,“怎么死的?” 严奎微微皱眉,“此事说来蹊跷。那对父子家住安州,休沐时会回家中探望,那妇人也偶尔来军营送衣物鞋袜。有一天,那对父子慌慌张张跑来找我,说邻居家来人送信,说妇人在家中被杀,叫他们赶紧回去。” “后来呢?”叶知瑾问。 “我放那对父子回去料理家事,谁知第二天府衙的人来到军营,说那对父子在回家途中被人所杀,让我前去辨认。我带人去了衙门,发现那对父子已死,而且二人均被一刀割喉。” “一刀割喉?”叶知瑾蹙眉。看来杀他对父子兵的人武功高强。 “小姐,还有件事。”严奎道。 “你说。” “我当年为了寻找绿蕊,走遍大江南北,听过许多地方口音。那妇人的口音并非大康人,好像是北越人。” 北越人?!叶知瑾心中一动。“我知道了,你去吧。” 严奎出去后,叶知瑾回到屋内,“冬儿,去把茗雪叫来。” 没一会儿,茗雪走进屋,“小姐有何吩咐?” “茗雪,最近闲雨居如何?”叶知瑾问。 “闲雨居很好,王栋常在闲雨居内办些诗词、下棋比试,胜者有彩头,引了不少人前来。现在刚刚月中,盈利已经比上月多出一倍。” 叶知瑾笑了,王栋是读书人,在茶楼弄些雅事,再合适不过。 “茗雪,你母亲是哪里人?”叶知瑾转了话题。 茗雪愣了愣,回道:“奴婢母亲不是大康人,母亲从不说自己身世,父亲也不许奴婢打听。” “和我说说你母亲的事。”叶知瑾道。 茗雪想了想,“父亲曾说,母亲原是大户人家小姐,落难后来到京城。父亲在陆府是庶出,娶妻陆府也不过问。父亲和母亲成亲后,母亲只有奴婢一个女儿。奴婢到了读书年纪,陆府不给请先生,母亲便亲自教奴婢读书识字和规矩礼仪。” “知道了,你去吧。” 茗雪走后,叶知瑾深吸口气,浮光锦终于有了些眉目。 茗雪母亲、那妇人、还有袁娘,他们三人应该都是北越人。他们每人携带一块浮光锦来到大康,隐姓埋名。茗雪母亲嫁进陆府,妇人嫁给中南军士兵,袁娘一直藏在京城。 浮光锦来自北越,浮光锦隐藏的秘密也在北越。 京城别院,虎皮面具男子坐在屋内。面具上老虎笑得憨态可掬,丝毫看不出百兽之王的霸道。 “潞州那里如何?”男子问身前黑衣人。 “回主子,一切顺利。” “很好。记着,行事要谨慎,不可让李哲泰察觉。” “是,主子。”黑衣人拱手,又道,“主子,最近赵天和与赵炫业斗得十分厉害,已经从五品以上官员斗到了五品以下。” “呵呵……”男子轻笑,“让他们斗,不用插手。” “主子,属下最近得到一个消息,还未证实。” “哦?是何消息?”男子问。 “上次京城被围,有人从蒲州运粮回京,属下查到,运粮之人可能是叶知瑾。” “叶知瑾?”男子语气掩饰不住惊讶,“你可确定?” “属下仍在查证。” 男子站起身,在屋内走了几步。面具上老虎依旧笑得憨厚,男子声音却冷了下来,“叶知瑾,原来是她。我还真小看她了,看来有些事要加紧了。” 七月初二,夏末,立秋前一天。 京城西门,赵康率文武百官早早等在了城门口,道路两旁也站满看热闹的百姓。 夏日即将过去,陈拓被斩、中南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前几日送回京城。赵康接到战报大喜过望,今日亲率百官迎接凯旋归来的花景峰和长佑军。 第一百五十章 凯旋回京 花瑛也站在迎接队伍中。父兄打了胜仗,她当然很高兴。但赵渐石把她赶出成王府,她非常失望。 将军府刚修缮完,赵渐石便迫不及待命人将她和她父兄的东西搬去了将军府。 花瑛偷偷看向站在赵康身边的赵渐石,紫衣青年挺拔如松,侧脸一如英俊。 “来了!来了!”人群发出手欢呼声打断了花瑛。花瑛抬眼向前方看去。远远地,花景峰和花显骑着马走来。他们身后,长佑军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花景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赵康身前俯身下拜,“参见皇上,臣奉旨出征,幸不辱命,已斩杀叛贼陈拓。” “哈哈……,”赵康捻须大笑,“景峰,一路幸苦,走,随朕进宫细说,”赵康笑着扶起花景峰。 朝臣们也纷纷拱手,“恭迎花将军凯旋!” 赵康和花景峰走进城门,围观百姓欢呼雀跃,放声大喊,“花将军!花将军!……” 花景峰面带微笑朝人群拱手,“多谢,多谢。” 花显跑到赵渐石身旁,一脸兴奋,“二哥,我一箭射中了陈拓,怎么样?” 赵渐石脚步不停,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连眼睫毛都没动,“马马虎虎。” “马……马马虎虎?“花显停下脚,在赵渐石身后大呼小叫,“喂,那时天黑了,天黑了,二哥,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赵渐石并未回头,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花瑛一把拽住花显,“大哥,我都等你一早上,你就知道和二哥说话。” 花显这才问:“妹妹,你最近可好?” 花瑛撅起嘴,“不好,二哥不让我住成王府,把我赶去了将军府。” “哎呀,我早说了,你别去烦二哥,你肯定去烦他,他才赶你走的。”花显道。 “大哥,你说什么呀?!我虽住在成王府,却连他人都看不到,怎么去烦他?还有,你和父亲的东西也全搬走了,我住不成,你也别想住。哼!” 天牢十分阴暗,一间宽大的牢房内关了不少人,此刻却很安静。潮湿的牢房内铺着发霉的稻草,硕大的老鼠根本不怕人,不时从牢房栅栏下钻进钻出,来回觅食。 高墙上方有扇小窗,一束光落在角落里蜷缩的少女身上。少女衣裳华丽,衣料上等,此刻却皱皱巴巴,沾了不少污泥。少女的头埋在膝盖里,乌黑的头发披散着,蓬乱不堪,上面还沾了几根草屑。 “哗啦!哗啦!”安静的过道,传来狱卒晃着大串钥匙的声音。少女抬起头,眼里充满惊恐。 “哗啦!”钥匙声一顿,狱卒停在牢房门口,看了看牢房里的人,脸上露出不怀好意。 “哎呀,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你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狱卒说道。 牢房里的人纷纷抬起头。有人小声问:“真的吗?我们何时能离开?” “当然是真的,我为何要骗你们。不过……”狱卒故意拉长声调。 “不过什么?”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狱卒。 “不过你们离开的时候,也就是你们去见阎王爷的时候。”狱卒笑了。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牢房里的人惊慌失措,一股脑爬到栅栏前,拼命朝狱卒伸出手。 狱卒后退一步,叹了声,“唉,算了,我就告诉你们吧。陈拓已经被花将军砍了头,你们这些陈家人,很快要去见他了。” 什么?陈拓死了?!“啊!……这可怎么办?”牢房里一片哀嚎声。 少女站起身,挤到栅栏前,慌乱道:“此话当真?” “当然。“狱卒撇撇嘴,“中南军在天水关全军覆没。花将军带回陈拓的人头,正挂在城门口示众呢。” 少女颓然。 狱卒又叹了声,“唉,陈小姐,你贵为郡主,如今恐怕也难逃一劫。可惜呀,真是可惜……”说完摇了摇头,晃着钥匙走了。 父亲死了?父亲真的死了?!陈莹莹双手抱着栅栏,无力滑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在脏污的脸上划出两条线。 陈猛派人送她回安州,却在半路被方炎截住。方炎杀光她身边侍卫,将她押送回京。 回京路上,她一直期盼父兄无恙。谁知坏消息还是传来,父亲死了,下一个该轮到她自己了。 “陈猛跑了?!”御书房内,赵康问花景峰。 花景峰拱手,“是,臣派人去追陈猛,在一片树林里找到他的马,刀和铠甲埋在草从里,陈猛被人救走了。” 赵康吐出口气,“算了,一个陈猛也兴不起什么风浪,迟早能找到他。” 赵康不再追问,又对花景峰道:“此次剿灭陈拓,你大功一件。朕准备在七夕设宴,一来为你接风,二来给有功之人封赏。你一路劳累,先回府好好休息。” “多谢皇上。” 正阳宫寝殿,陈蓉哭得不成人形。 听到陈拓死讯,她一直在哭,“弟弟!我的弟弟呀,你怎么就……怎么就……呜呜……” 赵玉贤走进寝殿,扶起陈蓉,“母后,您现在不能哭,如果被父皇知道,对您没好处。” 陈蓉忙拉住赵玉贤袖子问:“玉贤,你舅舅不在了,那陈家人怎么办?母后不能看着他们死,要不我去求求你父皇。” “母后,您现在不能去找父皇,求情只会适得其反。还有件事,儿子听闻陈猛逃了。”赵玉贤道。 “猛儿逃了?!”陈蓉止住眼泪,瞪大眼。 赵玉贤点头,“花景峰说,只找到陈猛的马匹盔甲。” 陈蓉闻言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保佑猛儿平安无事。” 赵玉贤看了眼陈蓉,“母后,莹莹还在天牢里。” 陈蓉一愣,随即道:“对,对,莹莹还在天牢,母后要救她。” “儿子正为此事而来。” “玉贤,你有什么法快说,只要能救莹莹,母后做什么都行。” 赵玉贤却不再说话。 “玉贤,你怎么了?”陈蓉急道。 赵玉贤叹了口气,“唉,并非儿子不说,儿子怕说了母后不愿意。” “哎呀,都这时候了,只要能保住莹莹的命,母后还有什么不愿意。”陈蓉催促道。 赵玉贤想了想,终于道:“舅舅其罪当灭九族,我们救不了其他人。要救莹莹,只有一个办法,出嫁女不在九族之内。” 陈蓉一愣,“可莹莹并未嫁人。” “莹莹的确未嫁人,但母后可以告诉父皇,莹莹已经定过亲,或许父皇能网开一面。莹莹是女子,对父皇来说,莹莹并不重要。” “对,这办法好。”陈蓉高兴起来,随即又皱起眉,“莹莹毕竟没有定亲,母后现在上哪儿给莹莹找夫婿?现在谁又敢娶莹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受点委屈 赵玉贤又看了眼陈蓉,低声道:“广阳伯世子高唐。” “高唐?”陈蓉一愣,随即大惊,“不行,绝对不行,莹莹不能嫁给高唐。” “母后,为今之计,莹莹只能嫁给高唐。”赵玉贤很冷静。 “为何?高唐他……他……”陈蓉没再说下去。 “儿子明白母后的意思,高唐龙阳之癖,世人皆知。但也正因如此,莹莹才要嫁他。” “为什么?”陈蓉瞪大眼,看着赵玉贤。 “高唐年过二十尚未娶妻,广阳伯十分着急。广阳伯从不参与朝事,只是一闲散伯爷。莹莹嫁给高唐,广阳伯同意,父皇也不会担心。母后,您只有一次机会向父皇求情,错过了,莹莹必死无疑。” “可是……呜呜……”陈蓉又哭了起来,“我苦命的莹莹呀,为了保命,要舍去你下半辈子,真是造孽呀!呜呜……” 赵玉贤叹了口气,“母后,儿子这就去找广阳伯,等儿子回来,您即刻去找父皇。” 陈蓉抹了抹眼泪,“好,你快去,快去。” 天牢。宽大帏帽遮住来人的脸,狱卒领着来人走进一间空牢房。 “请稍候。“狱卒说完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狱卒领着陈莹莹走进来。“请快些,让人瞧见就不好了。”狱卒对来人道。来人点点头。 狱卒走后,来人摘下帏帽,陈莹莹惊喜道:“季嬷嬷!” “嘘!”季嬷嬷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制止陈莹莹。 季嬷嬷拉陈莹莹走到牢房墙角,压低声音,语气很急,“小姐,老奴不能久留,老奴捡要紧的说,你要听好。” “嬷嬷请讲。” “娘娘说,她救不了陈家其他人,却有法子救小姐。娘娘已经去向皇上求情。娘娘让老奴转告小姐,小姐若能留住性命,往后会受些委屈。小姐出去后不可任性,一定要听娘娘安排。” “好,好,请嬷嬷转告姑母,我一定听话。只要能出去,我什么委屈都能受。”陈莹莹连忙应下。 “那好,老奴这就回去回禀娘娘。小姐请在此安心呆上几日,还有,此事万万不可告诉旁人。” “我记下了,请姑母放心。”陈莹莹说道。只要能留住性命,什么委屈不委屈,一切等出了天牢再说。 御书房内,陈蓉双眼通红跪在赵康身前,赵康并未像过去一样让陈蓉起身。陈拓起兵后,他今天第一次见陈蓉。 赵康看了陈蓉半晌,轻轻吐出口气,“起来吧。” 陈蓉并未起身,磕了个头道:“皇上,弟弟谋逆,臣妾并不知情,若臣妾早知此事,定会规劝弟弟。” 赵康上前一步,拉起陈蓉,“起来吧,朕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陈蓉站起身,哽咽道:“多谢皇上。” “今日来见朕,不会只想说陈拓吧?”赵康问。 “皇上明鉴。臣妾想请皇上法外开恩,放过陈莹莹。莹莹已经许了人家,不在九族之内。待莹莹出了天牢,臣妾即刻让她嫁人,从此安分度日,还请皇上恩准。” “哦?陈莹莹已经定了亲?”赵康眯了眯眼,“不知定了哪户人家?” 陈蓉咬了咬牙,心一横,事到如今,明知骗不了赵康,但仍然要说,“广阳伯世子,高唐。” “高唐?!”赵康一愣,脸上闪过意味不明。半晌,赵康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声,“唉,皇后真是用心良苦呀!” “臣妾只想留下莹莹性命,不做他想。”陈蓉又行了一礼,她知道骗不了赵康,说实话还有一线生机。 赵康点点头,慢慢走回龙椅坐下,“朕可以免了陈莹莹死罪,但皇后要答应朕两件事。” 陈蓉心中一喜,忙道:“是,请皇上吩咐。” “一、朕会褫夺陈莹莹所有封号,贬她为庶人。二、自出天牢之日起,陈莹莹必须在一个月内与高唐完婚,否则便是欺君。皇后,你可明白?” 陈蓉心中一凛,她知道,赵康这是在敲打她。如果陈莹莹没有嫁给高唐,欺君的除了陈莹莹,还有她自己。 “臣妾记下了,臣妾叩谢皇上。” 七月初六,宫里明日将举办七夕宫宴,赏赐平叛有功之臣,京中五品以上官员都要携家眷前往。 参加此次宫宴人数众多,除了皇子公主,就连一向不露面的成王赵渐石也会到场。 听闻京城最炙手可热的男子都会现身宫宴,官家夫人们纷纷都拿出压箱底新衣给女儿换上。 五品以上府邸忙忙碌碌,承德侯府却一片沉寂。 叶敏才此刻正坐在书房内长吁短叹。大康重官位轻爵位。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参加宫宴。他虽为承德侯,却也没资格参加。 过往的宫宴他从未缺席,并不觉得参加宫宴有什么。如今不能去,才发觉少了点什么。 最近朝中大批官员下狱,官位空出不少,他借机请李延帮忙,想升个一官半职。 谁知他没得到升官的消息,却听闻叶正德又得到黄兆全举荐,连升两级,从正六品升到了正五品。 叶正德短短几月便从九品军籍令升到了五品郎中,而自己却从从二品降到了九品。一升一降,一进一退,高下立见,每每想到此处,叶敏才心里一阵泛酸。 叶敏才正在发愣,长随跑进书房禀报。“侯爷,宫里来人宣旨!” 圣旨?叶敏才皱眉。怎么又有圣旨?最近几月,每每传到侯府的圣旨,要么与他无关,要么对他不利,他现在对接旨没什么信心。 叶敏才站起身,拿起官帽戴上,硬着头皮朝走出书房。 前院,魏通笑眯眯站在院中。看见叶敏才来了,一脸好奇问道:“侯爷,您怎么来了?” “废话!”叶敏才心中暗骂,“你传旨我能不来吗?”这个死阉人竟敢戏耍自己。 魏通见叶敏才不答话,忽然做出愰然状,连拍自己脑门,“哎呀!该死,该死,都怪老奴没将话说清楚,这不能怪侯爷,还请侯爷见谅。”说完还朝叶敏才拱了拱手。 叶敏才更加憋气,这个死阉人又来嘲笑他,不就传个旨,有什么说清楚没说清楚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奇怪圣旨 叶敏才忍住气,朝魏通拱了拱手,闷声道:“请公公宣旨。”说完一撩衣摆,准备跪下。 “哎~”魏通连忙拦住叶敏才,“侯爷且慢,圣旨是给叶大小姐的,不是给您的,老奴可当不得您跪。” 圣旨给叶知瑾的?叶敏才一愣,皇帝怎么又给叶知瑾下旨?上次让叶知瑾绣观音,这次又要绣什么?对了,观音早已绣完,度芳院外的禁军怎么还没离开? “父亲、魏公公。”叶敏才正想着,听到叶知瑾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敏才转过头,还没来及说话,忽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经越过了他,直奔叶知瑾。 原来是魏通,叶敏才皱了皱眉。他怀疑魏通最近是不是练了什么武功,否则这把年纪为何身手如此矫健。 魏通凑到叶知瑾身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有些日子不见大小姐,大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那语气听着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叶敏才见魏通对叶知瑾如此谄媚,心中更加生气。魏通是不是吃错药了?竟对个小丫头献媚。 叶知瑾朝魏通微微一笑,“公公谬赞,公公才越来越精神。” “哪里,哪里,大小姐气质出尘,美丽端庄,老奴多见一面都是福气。” “公公整日伺候皇上才是好福气。”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把叶敏才晾在一旁。 叶敏才实在听不下去,又不能离开,卷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咳,魏公公,你不是来宣旨吗?” 魏通这才反应过来,“哎呀,对,对,老奴来宣旨,差点忘了。” “哗!“一声,展开手中圣旨,清了清嗓子道:“咳,叶知瑾接旨!” 叶知瑾跪下,“臣女接旨。” “皇上有旨:叶知瑾明日进宫参加七夕宫宴。赐叶知瑾宫装一套,叶知瑾需着宫装赴宴,钦此!” “臣女接旨,臣女谢皇上隆恩。”叶知瑾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 “来人,”魏通朝身后唤道。 小太监走上前,将手中托盘交给魏通,魏通接过,又将托盘放到叶知瑾手中,“大小姐,这是皇上命尚服局做的宫装,您拿好。” 叶知瑾接过托盘,“多谢公公,请公公代为谢过皇上。” “好,好。大小姐,明日去参加宫宴,切莫误了时辰。”魏通道。 “谢公公提醒。” “行了,圣旨已经宣完,老奴也该走了。”魏通说完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哎哟,这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忘事。大小姐,明日会有宫车接您进宫。” “是,多谢公公,公公慢走。”叶知瑾送魏通出了院子。 叶敏才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赵康这又下的什么圣旨? 上次让叶知瑾绣观音派禁军,这次让叶知瑾赴宴又送宫装。赵康到底想干什么?还有,魏通说明天有宫车来接叶知瑾。宫车?哪个官家小姐能坐宫车? 叶知瑾送走魏通,见叶敏才还杵在原地发愣,朝叶敏才伏了伏身,“父亲,女儿先走了。” 叶敏才这次并未多问,叶知瑾走后,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什么宫装不宫装,宫车不宫车,叶知瑾参加宫宴,与他何干? 叶敏才一甩袖,又回了书房。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冬儿迫不及待拿出宫装展开,几个丫鬟围上前。 “哇……好漂亮的宫装呀!”冬儿赞道。 “真的好漂亮。小姐,好像只有宫里的人才能穿宫装吧?”宝蓁问。 冬儿点头,“我见过若瑜公主和晴儿公主的宫装,和这件很像。” 叶知瑾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是为了运粮一事,赵康赏她些金银珠宝很正常,宫装她就不懂了。 她并非公主、郡主,更不是后宫嫔妃,赵康让她穿宫装赴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姐,四小姐来了。”春儿挑帘道。 “请她进来。”叶知瑾已经吩咐过守门禁军。三房、礼部尚书府、兵部尚书府、还有刑部尚书府来人,都不必阻拦。 “大姐姐……”叶惠颖走进屋。 叶知瑾拉叶惠颖落坐,“最近可好?” “好着呢。”叶惠颖点点头,“父亲又升官了,如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还要多谢大姐姐。” 叶知瑾微笑,“不用谢我,三叔自己做得好。”又看了看叶惠颖穿戴。 蜀绣月华纹裙裁剪合体,金镶珠石云蝠簪样式别致,玉兔耳坠小巧可爱。比之过去,叶惠颖现在才真正像个大家小姐。 “大姐姐,你明天去赴宴吗?“叶惠颖问。 “皇上刚刚传来旨意,让我明天赴宴。“叶知瑾道。 “那太好了,否则我一个去真怕出错。“叶惠颖很高兴。 “怎么?三婶不去吗?”叶知瑾问。 “母亲病了,不能去。” “什么病?” “只是中了些暑气,休息两日便好。”叶惠道。 “那就好。” “大姐姐,我们明天同去可好?”叶惠颖问。 叶知瑾却摇了摇头,“明天恐怕不行。” “为何?” “四小姐,皇上明日会派宫车来接姑娘进宫。”冬儿插话道。 宫车?!叶惠颖一愣,“大姐姐,这是……?” 叶知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瞧……”伸手指着丫鬟们手里衣服,“皇上还赐了套宫装。” 叶惠颖起身走到宫装前看了看,“大姐姐,这宫装瞧着和公主、郡主的差不多。” 皇帝下旨让叶知瑾参加宫宴的消息很快在侯府传开。叶敏才和老夫人没说什么,叶芊芊却坐不住了。 从玉仙阁归来后,她一直不敢出院子,她怕叶知瑾把玉仙阁的事告诉叶敏才。过去嫉妒叶知瑾,现在她有些怕叶知瑾。叶知瑾太不正常,做出来的事总让人无法理解。 惶惶不安过了几天,她发现叶知瑾并未将玉仙阁的事告诉叶敏才,才稍稍放下心。 刚刚香菊说,皇帝下旨让叶知瑾参加宫宴,还特意赐了套宫装,她又坐不住了。嫉妒的小火苗把对叶知瑾的害怕燃烧殆尽。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想方设法 叶芊芊赶到云悠院。 李素华看见叶芊芊进来,忙道:“芊芊,天这么热,别跑那么快。”又扶住气喘吁吁的叶芊芊,拿帕子替叶芊芊擦汗。 叶芊芊喘着气道:“母亲,您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皇上……皇上下旨让叶知瑾赴宴。” 李素华拿帕子的手一顿,“听说了,那又怎么了?” 叶芊芊握住李素华拿帕子的手,“母亲,叶知瑾和叶惠颖都能去赴宴,我怎么办?” 李素华拉叶芊芊坐下,“什么怎么办?叶知瑾奉旨赴宴,叶正德升到了五品,叶惠颖当然也能去。你父亲如今只是个九品官,你肯定去不了。” “哎呀!母亲,您说的女儿都知道。但女儿也想去参加宫宴,您有办法吗?”叶芊芊着急道。 李素华摇了摇头,“这次是皇帝设宴,母亲没办法。” 叶芊芊垮下脸。 李素华知道叶芊芊心思,伸手理了理叶芊芊鬓角碎发,“母亲也想让你去宫宴露脸,可你父亲现在这般光景,母亲又能如何?” 叶芊芊回到芊芷院后仍不死心。母亲帮不了她,一定有别人能帮她。叶芊芊忽然想到李芙烟,对,李芙烟说不定有办法。 “香菊,快备车,我要去左相府。“叶芊芊朝屋外唤道。 左相府屋内,采玥手里捧着十几件衣裳,李芙烟正在左挑右选。李芙烟挑出一件,对着铜镜在身上比划。听闻明天赵渐石也会参加宫宴,她一定要在赵渐石面前展示出最美的一面。 李芙烟放下衣裳,又去采玥手中重新挑,忽然看见叶芊芊走了进来。 “表妹怎么来了?”李芙烟淡淡道,说着从采玥手里挑出一件衣裳。 “表姐,你这身衣裳真漂亮。”叶芊芊恭维道。 李芙烟心中升起一丝厌恶,“表妹有话不妨直说。” “我想请表姐帮忙。”叶芊芊走到李芙烟身旁。 “何事?” “表姐,你……你明日能不能带我进宫?” 李芙烟眼中闪过诧异,看着叶芊芊道:“你也想进宫?” “是呀,表姐,我也想去参加宫宴,你能不能带上我?” 李芙烟想了想,忽然轻笑一声,“表妹,你为何想进宫?” “我……我只是想去看看。”叶芊芊结巴道。 李芙烟心生轻蔑。叶芊芊为何想去宫宴,她心知肚明。 “不行,明天皇上亲自设宴,没有请柬不能去。”李芙烟摇了摇头。 “表姐,你能不能和姨母说说,让她帮我也弄张请柬。”叶芊芊恳求道。 李芙烟拿衣裳在身上比划,“明日是宫宴,并非选秀,表妹为何非去不可?” “我……我就是想去看看。”叶芊芊嗫嚅着嘴道。 “看看就算了吧,你又不是没进过宫。”李芙烟漫不经心道。 “表姐,你知道吗?叶知瑾明天也要去赴宴。” 李芙烟闻言手一顿,瞪向叶芊芊,“你说什么?叶敏才区区九品官,叶知瑾为何能去?” “表姐有所不知,皇帝下旨让叶知瑾赴宴,还赐了她套宫装。” 宫装?!李芙烟更加吃惊,将手中衣裳扔回采玥手里。叶知瑾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皇帝也对她另眼相看。 叶芊芊偷偷看了眼李芙烟,小声道:“表姐,你瞧叶知瑾都能进宫,你就帮帮我吧。” 李芙烟看了眼叶芊芊,心中忽然有了主意,“表妹,我可以带你进宫,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表姐请讲,只要能进宫,我都答应。”叶芊芊连声道。 “第一,你没有请柬,只能扮作我的丫鬟。” “这……”叶芊芊犹豫,她想去宫宴露脸,扮丫鬟怎么露脸? 李芙烟冷笑,“哼,有请柬才有席位,你不扮丫鬟,去了坐哪儿?难道和宫女站一块儿?现在已经过了申时,即便我现在去找姑姑也来不及了,你若不愿就算了。” “那……,第二个条件呢?”叶芊芊问。 李芙烟眼中闪过不怀好意,“第二个条件就是,你要在宫宴上表演才艺。” “才……才艺?!”叶芊芊面露为难,“表……表姐,我为何要表演才艺?”她弹琴跳舞都不出色,当众表演岂不出丑? 李芙烟拉叶芊芊坐下,放缓语气道:“表妹想去宫宴露脸,一直扮丫鬟谁会注意到你?我明天会请姑姑帮忙,给你当众表演才艺的机会,这样才不虚此行,你说是不是?” 叶芊芊心中大动,李芙烟说得对,去宫宴要露脸,扮丫鬟谁会注意到她? “弹琴、跳舞,你擅长什么?”李芙烟问。 “我……”叶芊芊被李芙烟问住了。她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多学几样拿手的才艺。 叶芊芊一脸尴尬,李芙烟眼中闪过不屑。叶芊芊的确够蠢,什么都不会还想去出风头。但她仍会带叶芊芊赴宴,因为叶芊芊有别的用处。 “要不就弹琴吧,宫宴上不能下棋作画。”李芙烟道。 “那……那就多谢表姐了。”叶芊芊勉强应下。 “记着明日早些过来,我要帮你换衣服。” 夜里,罗臾躺在度芳院屋顶望天发呆。叶知瑾关心她,让她呆在屋里,但她不习惯。她喜欢没有遮挡的天空,无论白天或黑夜。 黑影悄无声息落在罗臾身旁,罗臾扭头看了眼,“你怎么来了?” “还能为什么,被王爷赶回来了。”裴衡有气无力在罗臾身旁坐下。 “王爷是怕我保护不了小姐?”罗臾不悦。 “那倒不是。王爷还想继续追查黑衣人。我刚才发现侯府外面有人守着,不知道谁派来的。” “我早就发现了。外面的人不止一伙,只要他们不进度芳院,我就不管。”罗臾道。 裴衡点点头,“哎,明天叶小姐进宫,你去吗?” “当然,小姐去哪儿我去哪儿。” 裴衡面露诧异,“罗臾,我发现你变了。” “什么变了?”罗臾不解。 “你过去保护叶小姐,只当作任务。现在对叶小姐,既不像任务,又不像对主子,很像在帮朋友。” 罗臾一愣,低声道:“我有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进宫赴宴 七月七,七夕节,又称乞巧节,对月穿针开襟楼。 午膳后,叶知瑾被丫鬟们按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宫宴定在酉时,叶知瑾说现在打扮为时尚早,无奈几个丫鬟根本不听她的。 “姑娘,今日赴宴的人多,您要早些去,现在打扮不算早。”冬儿边替叶知瑾梳头边道。 “对,小姐还是早些打扮的好。”茗雪拿起盒子挑首饰。 宝蓁端着铜盆走进来,“小姐,先净面吧,净了面才好上妆。” 春儿从架子上取下宫装,小心放在床上摊平。 丫鬟们忙忙碌碌,叶知瑾梳妆完毕,换上宫装,已经过了未时。 “小姐真好看。”丫鬟们齐声道。 叶知瑾看向铜镜中自已。 茗雪擅妆容,今日给她画的妆不浓不淡,娥眉轻扫,脸上薄施脂粉,腮边一抹淡淡嫣红。长睫毛下,杏仁眼瞳仁漆黑。耳垂八宝如意银杏耳坠,百合髻上一枝金镶蝴蝶簪。 “小姐真美,配上这身宫装,怕是公主都比不上。”宝蓁拍着巴掌道。 “好啦,走了。”叶知瑾笑着瞪了眼宝蓁。今日进宫赴宴人多,她的确该早些去排队。 叶知瑾带着宝蓁走出府门,看见一辆宫车已经候在门前。除了赶车的车夫,宫车旁还站着个小太监。 小太监见到叶知瑾微微一愣,随即快步上前行礼,“请问可是叶大小姐。” “是,公公在等我吗?”叶知瑾微微点头。 “魏公公吩咐小的来接您,叶小姐请上车。” 小太监挑起车帘,请叶知瑾上马车。叶知瑾微微颔首,扶着宝蓁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宝蓁好奇地看看这儿,摸摸那儿,感叹道:“哎呀,不跟小姐出门,奴婢这辈子怕也坐不上一回宫车。” 叶知瑾也没坐过宫车,看车内装饰,还不是辆普通宫车,好像有一定品级的人才能坐。叶知瑾嘴角弯了弯,魏通对她确实不错。 马车一路朝皇宫驶去,还未到宫门,叶知瑾已经听到车厢外嘈杂人声。 叶知瑾稍稍挑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前面马车已经排起长队。这么长的队伍,一时半会儿肯定过不去,叶知瑾放下车帘,准备闭目养神。 忽然听到车外小太监声音传来,“喂,前面的都让让,都让让,让宫车先走!” 随着小太监声音,车外人声夹着马蹄声不断。片刻过后,叶知瑾身子一晃,马车又动了。 马车向前走了一会儿又再停下,叶知瑾听见小太监说话,“魏公公吩咐接叶大小姐进宫,你们快快放行。” 今天丫鬟都不能进宫,宝蓁已经下了马车。车轴“咯吱!咯吱!”转动,叶知瑾感到马车驶入了宫门。宫车与其它马车不同,可以直接驶进皇宫。 马车走了一会儿停下。 车帘从外挑起,小太监站在车外躬身道:“叶小姐,前殿已到,请下车。”叶知瑾起身,扶着小太监走下马车。 叶知瑾在马车旁站定,看见前方不少人陆陆续续走上正殿前石阶。 叶知瑾跟着人流走上最后一级石阶。小太监对殿门前宫女低语几句,宫女看了眼叶知瑾,快步上前行礼,“叶小姐,请随奴婢来。” 叶知瑾跟着宫女走进殿内。 前殿是宫里最大的宫殿,十分宽敞。殿门前红毯一直铺到前方高台,过道左右摆满矮桌,桌下有蒲垫。男女左右分席,矮桌前已经坐了不少人。看这阵仗,今日赴宴人数不下百人。 叶知瑾正跟着宫女在殿中间过道上走着,两旁的人忽然纷纷起身向她行礼。 叶知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公主和后宫嫔妃进殿走高台侧门,不会走正门。她一身宫装从正门进殿,别人肯定以为她是哪位外姓郡主。 叶知瑾难免尴尬,觉得穿在身上的宫装重若千斤,她这会儿宁愿只穿了件普通衣裳。 两旁不断有人起身行礼,叶知瑾愈发窘迫。她现在也不能一一对人解释:我不是郡主,你们不用行礼。 叶知瑾暗自捏了捏袖中的手,算了,就当没看见。便目不斜视继续跟宫女朝前走去。 “哎~,那不是承德侯府的叶知瑾吗?没听说她封郡主,怎么穿起宫装来了?”终于有人发现不对。 “是呀,我刚才还以为哪位郡主来了。”有人附和。 “叶知瑾不是郡主,穿宫装不合礼法。”有人道。 “那是你没看清楚。叶知瑾穿的不是郡主宫装。郡主宫装胸前和肩上有徽记,她衣服上没有,只是样式像。”有人解释。 “噢,原来如此。“问话的人愰然。“可是即便没标记,也不能这么穿吧?” “那你就别操心了,人家敢这么穿,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叶知瑾耳充不闻,继续跟着宫女朝前走。事情已然这样,她也没办法解释。 走着走着,叶知瑾忽然又发觉不对。女眷席在右手边,宫女却领着她一直朝前走,丝毫没有右转的意思。 前面便是高台,高台是皇子、公主、郡主以及后宫嫔妃的席位,再往上便是皇帝龙椅。 眼看宫女抬脚跨上台阶,叶知瑾终于忍不住小声唤道:“这位姐姐,女眷席在右边,你是不是走错了?” 宫女脚步一顿,回头微微一笑,“奴婢没走错,您的席位在上面,魏公公交待过。” 上面?叶知瑾眨眨眼。魏通不会想让她和公主郡主坐一起吧?这怎么行?!不对,叶知瑾转念一想,魏通哪敢擅自作主,肯定又是皇帝的安排,赵康到底想干什么? 前面宫女已经跨上台阶,叶知瑾没办法,提起裙摆跟上。 “喂!叶知瑾怎么上高台了?”底下又有人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大。 叶知瑾终于走上高台,暗暗松了口气。宫女在一张矮桌前停下,对叶知瑾欠了欠身,“叶小姐,请。” 叶知瑾看了眼自己席位,离皇帝龙椅不远,应该是公主郡主的坐席。 叶知瑾定了定神,朝宫女微微颔首,“多谢。“走到矮桌后落坐。 叶知瑾坐下后才发现高台上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公主、郡主、后宫嫔妃当然不会这么早来,叶知瑾觉得很不自在。 早知今天不用排队,又坐如此显眼的位置,晚点出门就对了,叶知瑾有些后悔。 第一百五十五章 高台坐席 宫女上完茶退了开去,叶知瑾赶紧端起茶盏掩饰尴尬。 高台上,除了皇帝皇后坐席,两旁矮桌呈扇形摆放。叶知瑾席位微微侧对下方,一抬眼就能看到台下的人。叶知瑾手端茶盏掩面,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就是来被人围观的。 叶知瑾正在想该如何化解眼前尴尬,忽然听到侧后方传来一个男声,“哎~,你不是叶知瑾吗?你怎么坐在这里?” 叶知瑾转头,看见赵子逸绕过一张张矮桌走来。 赵子逸走到叶知瑾身前站定,微微弯腰,睁大眼睛。 “叶知瑾,果然是你。哎,你怎么坐这里了?”又看到叶知瑾身上穿的宫装,忽然抚掌大笑,“哈哈,我知道了,父皇封你做郡主了。哎呀,父皇真有眼光,与其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做郡主,当然封你最合适。父皇做得好,做得好!” 赵子逸说话肆无忌惮,叶知瑾只觉无力。她怎么又遇到这个小祖宗了? 赵子逸并不惹人厌烦。除了贪玩好动,喜欢斗鸡溜鸟,并无恶习。若非生在皇家,赵子逸最多也就是个无甚出息的纨绔子弟。 “六皇子误会,皇上并未封臣女做郡主,还请六皇子慎言。”叶知瑾悄悄吐出口气。赵子逸虽不着调,好歹有人来陪她说话,总算缓和些尴尬。 “没有封郡主?!”赵子逸眨巴眨巴眼睛,又凑近了些,盯着叶知瑾宫装左瞧右看。 “哦,对了,你宫装上没有徽记。”赵子逸遗憾道,“我还以为父皇封你做郡主,害我白高兴一场。” “六皇子说笑,臣女哪有资格做郡主。” “哎,算了,不管了,不管了,”赵子逸挥挥手,“不管你是不是郡主,我就觉得你很好。哎,叶知瑾,你今年多大?” “十四。” “十四,我也十四,我们同岁,你几月?” “正月。” “我五月。你月份比我大,我以后叫你姐姐好不好?”赵子逸道。 叶知瑾哭笑不得,“你是皇子,若叫臣女姐姐,岂不乱了礼法?” 赵子逸头一摇,“什么礼法不礼法,我最讨厌这些。这样,往后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姐姐,就这么定了。”说完也不待叶知瑾开口,一扭头,志得意满地走了。 叶知瑾又好气又好笑,赵子逸如此随性,也不知像谁。 叶知瑾和赵子逸说话功夫,殿内又走进更多人。所有人都看见了叶知瑾。 男子还好,看一眼便各自交谈。 女子则不同,小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不停朝高台上张望,边看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叶知瑾觉得自己上一世加这一世,也没被人如此关注过。 正在此时,殿门外忽然又走进一名身穿宫装的女子。女子没有宫女引路,步伐轻快,径自朝高台上走来。 花瑛走上高台,看见叶知瑾一愣,“叶知瑾,你这是……” 叶知瑾不想再解释,朝花瑛笑了笑,“花瑛,快坐吧,皇上就要到了。” 叶知瑾不叫花瑛郡主,花瑛也不介意,走到叶知瑾身旁矮桌落坐,她的席位紧挨着叶知瑾。 立秋时分,日头渐短,殿外天色渐暗。 殿内早已掌起了灯,千烛灯座,光芒耀眼,大殿内十分明亮。 后宫嫔妃陆陆续续从高台侧门走进殿内,有人看了眼叶知瑾,很快收回目光。身在后宫,谁都知道很多事不可多问。 酉时将近,男宾女眷各自归位,殿内坐无虚席。 李贵妃和曹贵妃一前一后从高台侧门走进来,李贵妃看了眼叶知瑾,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曹贵妃好像根本没看到叶知瑾,径直走去自己席位落坐。 几位皇子从另一侧门走进来。除了赵子逸,几位皇子今日都穿了皇子服。皇子进殿,引起下方女眷席小小骚动。 侧门处又传来脚步声,司礼太监大声喊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大殿内所有人站起身行礼。叶知瑾看见赵渐石竟然跟在赵康身后,陈蓉还稍稍落后一些。想来赵渐石刚才一直和赵康在一起。 赵渐石进殿后面无表情快步走去自己席位,没和任何人说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知瑾觉得赵渐石坐下前似乎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没有。 帝后二人已经落坐。因为距离近,叶知瑾发觉陈蓉早已没了当初正阳宫宫宴上风韵。陈蓉两颊深陷,双目暗淡,即便脸上抹了厚脂粉,唇上抿了最鲜艳口纸,也掩不去颓然和憔悴。 陈家没了,陈蓉失去外家倚仗,想来后位岌岌可危。 叶知瑾收回目光。 “诸位免礼,都坐吧。”相比陈蓉的失落,赵康心情不错,落坐后捻须笑道。 “谢皇上。”众人行礼。 “今日乃七夕节,朕特意设宴,诸位一会儿不必拘礼,都要开怀畅饮。” “多谢皇上。”众人又齐声应道。 赵康看了眼魏通,“开始吧。” 魏通上前一步,朝殿门处挥了挥手。 赵康端起酒盏,“来,大家先共饮一杯!” 众人站起身,端起酒盏遥举赵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一杯酒下肚,众人落坐,殿外鱼贯走进两排舞姬。舞姬身穿大红水袖长裙,在殿中站定。乐声起,舞姬开始翩翩起舞。 乐声悠扬,觥筹交错,众人频频举杯,殿内气氛欢快。 叶知瑾端坐矮桌后,手执象牙箸,小口品尝桌上菜肴。现在虽无刚进殿时局促,她也不敢放松,毕竟身旁都是皇亲国戚。 御膳房所做菜肴精致可口,叶知瑾却味同嚼蜡。但她不能不动筷,否则显得更加突兀。叶知瑾夹起一小块鸡肉,偷偷看了眼不远处赵渐石。 赵渐石一身紫衣坐在矮桌后,一只手把玩着酒盏,不动筷,不说话。 赵渐石好像察觉到什么,忽然抬眼朝叶知瑾看来。叶知瑾躲避不及,被赵渐石目光逮个正着。 叶知瑾心一慌,手一抖,鸡肉掉进盘子里。叶知瑾忙低下头,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赵渐石放下酒盏,唇边泛起一个浅笑。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七夕宫宴(一) 叶知瑾和赵渐石目光短暂相触,旁人并未察觉,却被花瑛看到。从赵渐石进殿开始,她便留意赵渐石一举一动。 赵渐石刚刚与叶知瑾四目相接,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她还是看见了。 花瑛有些不淡定。她喜欢舞刀弄枪,并不迟钝。直觉告诉她,叶知瑾和赵渐石之间有秘密,那秘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花瑛在注意赵渐石,高台下,李芙烟一直在看叶知瑾。 她的席位离高台近,抬头就能看见叶知瑾。叶知瑾今日妆容娇美,一身宫装与公主郡主坐在一起,李芙烟心中炉火翻涌。 李延一品左相,她这个左相嫡孙女只能坐高台下女眷席。叶知瑾一个九品小官的女儿却能端坐高台。她和叶知瑾席位距离再近,仍旧一个在下,一个在上,天壤之别。李芙烟感到被羞辱。 女眷席其他小姐已经没人注意叶知瑾,他们目光都停在几位皇子和赵渐石身上。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赵渐石都到了婚配年纪。随便嫁给哪位都是祖上积德,风光无限。 酒至半酣,气氛热烈,殿内众人少了拘束。男子席已有人离开席位,与相熟之人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女子要维持矜持,虽未离席,也与邻座之人小声攀谈。 一曲终了,舞姬抛出长长水袖,躬身退出大殿。所有人纷纷回席,一阵轻微嘈杂声过后,殿内恢复了安静。 他们知道,赵康要说话了。 赵康见所有人已经归位,这才笑道:“呵呵……诸位,前不久陈拓那逆贼起兵谋反,诸位同心协力守护京城,朕心甚慰。陈拓那厮已被花将军斩首,中南军也已全军覆没。朕曾说过,待花将军凯旋,朕会一并封赏有功之臣。” 赵康说完朝魏通点点头。 魏通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快步走下高台,在大殿中间站定。几名小太监手捧托盘站到魏通身后。托盘内铺着红绸,一卷卷明黄圣旨高高垒起。 魏通从托盘内拿起最上面一卷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起。封赏从低阶官员开始,被叫到名字的官员一一走到魏通身前跪下接旨谢恩。 赵康此次封赏之人着实不少。有人升官,有人获赏,接旨的人无不喜形于色。 魏通从托盘内取出一卷圣旨,展开后大声道:“花显接旨!” 花显起身走到魏通身前跪下,“花显接旨。” “宜兴侯世子花显平叛有功,留仙谷一战以少胜多,助大清山守军斩杀叛将程喜。花显智勇双全,乃大康栋梁,今封花显为三品武将。钦此!” “臣叩谢皇上!”花显高高兴兴接过圣旨。 三品武将,三品武将,花显心中暗自得意。他虽是宜兴侯世子,却未入仕,平常也就帮赵渐石办差。今天获封三品武将,他往后也算朝中重臣。 “许临增接旨!”花显退下后,魏通又展开另一道圣旨。 许临增快步走出男子席,走到魏通身前一撩官袍跪下,“臣接旨。” “兵部郎中许临增,在大清山阻敌有功,今封许临增为兵部三品右侍郎。钦此!” “谢皇上隆恩!”许临增接过圣旨却未起身。转而朝高台上赵康磕了个头,朗声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上恩准。” 众人一惊,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许昨增想做什么?皇帝已经封他三品右侍郎,难道觉得不够? 许临增入仕前便风头无两,大清山一役更惹人注目。明眼人都能看出,许临增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而且许临增至今未成亲,不少夫人小姐已经在打许临增主意。 魏通也很诧异,回头看向赵康,意思是皇上您看怎么办? 赵康捻须笑道:“呵呵……许爱卿莫急,待魏通宣完圣旨再说。” “臣多谢皇上。”许临增起身站到一旁。 魏通转回头,从托盘内取出最后一卷圣旨,展开念道:“花景峰接旨。” 花景峰起身往殿中走,身躯伟岸,龙形虎步。 陈蓉死死盯着台下走来的花景峰,眼中恨意涌起。虽说皇帝要剿灭陈拓,到底是花景峰亲手杀了弟弟。 花景峰在魏通身前跪好,魏通道:“宜兴侯花景峰,天水关一战,平中南军,剿灭叛贼陈拓,今封花景峰为宜国公,世袭罔替。钦此!” “臣接旨,谢皇上隆恩。”花景峰双手接过圣旨。 众人听完圣旨不禁暗自吃惊。赵康对花景峰赏赐不可畏不重,宜兴侯爵位本就世袭,花景峰如今被封宜国公,又兵权在手。若说赵渐石在大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花景峰地位已仅次于赵渐石。 花景峰回到自己席位,众人以为封赏已毕,全都看向站在一旁的许临增,想听许临增会说些什么。 谁知赵康却又开口唤道:“花瑛……” 花瑛赶紧起身走到赵康身前跪下,“皇上。” “花瑛,朕听闻你第一个发现安州城有异,独自进城打探,为长佑军扫清顾虑。朕虽无法封你做官。但你可随魏通去宫中库房看看,喜欢什么拿什么。” “花瑛多谢皇上。”花瑛磕了个头。 花瑛走回席位,赵康这才看向高台下许临增,“许郎中,哦,不对,应该叫许侍郎。许侍郎有何请求,尽管说来。” 许临增走到台前双膝跪地,“回皇上,臣想请皇上为臣赐婚。” “哗!”赵康还未开口,殿内一片哗然。 男子席还好,女眷席不再淡定。夫人小姐伸长脖子看着许临增,不停和身旁人窃窃私语。 许临增想娶妻了?许临增想娶谁?为何从未听闻许临增想成亲?打许临增主意的夫人小姐攥紧了手。 “哦?!”赵康微感诧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许侍郎想成亲理所应当,不知许侍郎想娶哪位姑娘?” 许临增抬起头,声音清晰道:“臣想娶承德侯府叶知瑾,叶大小姐。” “哄!”殿内喧闹声四起,所有人都看向高台上叶知瑾。原来许临增想娶叶知瑾,还真是出人意料。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七夕宫宴(二) 有人心中不解。 叶知瑾虽然生得漂亮,但叶敏才只是个九品官。虽说有爵位,但承德侯府很快会降等。叶敏才这种无实权空有爵位的人,在大康根本不算什么。许临增已经是三品右侍郎,完全可以娶比叶知瑾家世更好的女子。 想嫁给许临增的小姐们,看向叶知瑾目光中有不解、有羡慕、有嫉妒。 赵渐石眉角微微一挑,扫了眼许临增,目光中露出冷意。 花瑛好奇地看着身旁叶知瑾。叶知瑾不为所动,眼眉低垂,坐姿端庄。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许临增说的一切与她无关。 叶知瑾内心并不平静。许临增精于算计,说服叶敏才不够,还要借大清山功劳当众请旨赐婚,想在赵康这里再获一层保证。 叶知瑾心中冷笑,可惜许临增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她是重生之人。她今天就要看看,许临增能否如愿。 “原来许侍郎想娶叶大小姐。”赵康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看了眼赵渐石。 “是,还请皇上准允。”许临增语气诚恳。 赵康双手按住膝盖,身子微微前倾,笑道:“子女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侍郎想娶叶小姐,也要叶敏才同意才行。再者,婚姻结两姓之好,许侍郎最好再问问叶小姐。否则朕随意下旨,岂不强人所难?” “回皇上,臣已经与叶大人商量过,叶大人同意亲事。”许临增道。 议论声又再响起。没想到许临增已经和叶敏才商量好,看来叶知瑾非嫁许临增不可了。不少夫人小姐面露失望。 赵康并未立即开口,看了眼安静坐在席位上的叶知瑾,心中暗想:怪道这丫头上次请求婚配自主,原来她不想嫁给许临增。 “咳,”赵康轻咳一声,“许侍郎,既然你已经与叶敏才商量好,朕自然不会反对。但叶小姐尚未及笄,你想请旨赐婚,不妨等叶小姐及笄后再说,你看如何?” 叶知瑾忽然抬头看了眼赵康,心中暗骂赵康老狐狸。赵康不答应也不拒绝,既给许临增留了面子,也不对她食言。 同时也心中疑惑,自己眼下虽未及笄,但及笄后,许临增再来请旨赐婚怎么办? “皇上,臣……”许临增还要再说。 “哎~,就这么定了。”赵康摆手打断许临增。 皇帝已经开口,许临不好再说,只能行礼退下。 许临增起身往回走,心中疑窦顿生。按理来说,叶敏才已经答应亲事,赵康应该乘人之美,多下一道赐婚圣旨而已,赵康为何推三阻四? 许临增走回席位坐下,远远看了眼高台上宫装少女,心中忽然一紧,暗道不好。 他好像失算了。叶知瑾今天赴宴,无端坐上高台,说明赵康十分看中叶知瑾。今日当众求娶不成,会不会因此打草惊蛇?许临增攥紧拳头。 乐声响起,众人并未受许临增影响,殿内气氛再度活跃,男子席开始向获封赏的人道贺。 赵康打发了许临增,端起桌上酒饮了一口。他今日心情不错,不想因为许临增而搅了兴致。 李贵妃悄悄看了眼赵康脸色,端起酒盏笑道:“皇上,今日七夕,臣妾敬您一杯。” “好,贵妃敬酒,朕一定要喝。”赵康端起酒。 李贵妃以袖掩面,饮下半盏,放下酒盏说道:“皇上,您今日大宴群臣,总看歌舞未免有些乏味。” “哦?贵妃有何想法?”赵康问。 “呵呵……,”李贵妃用帕子掩嘴,咯咯一笑,“臣妾有个想法,就怕皇上不允,若臣妾说得不对,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贵妃但说无妨。”赵康笑道。 “臣妾有一外甥女,名唤芊芊,噢,就是叶大小姐的妹妹。她昨日进宫探望臣妾,臣妾便留她在宫里小住。我那外甥女会弹琴,不如让她为皇上献上一曲如何?” “叶芊芊……”赵康想了想,除了叶知瑾,叶敏才好像还有个女儿。 “李贵妃,你难道忘了上次祈福绣品的事?弹琴?哼!宫里有大把琴师,何时轮到她给皇上献艺?”陈蓉忽然开口。她已经憋了一晚上,这会儿把气全部撒到李贵妃身上。 “哟!皇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提叶芊芊。”李贵妃立刻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你……”陈蓉还要再说。 “行了,弹个琴没什么大不了,皇后也不必与小孩子计较。”赵康出言解围。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这就叫芊芊过来。”李贵妃朝说完身旁明香使了个眼色,明香躬身退出大殿。 李贵妃看了眼皇后,眼中闪过得意。陈拓死了,陈家没了,她就要看陈蓉这皇后还能做多久。 李芙烟今天忽然带叶芊芊来找她。让她想办法让叶芊芊在宫宴上弹琴。她虽然不知道李芙烟有何打算,但叶芊芊生得美,在宫宴上露露脸也好,便顺口应下。 明香去了没多久,叶芊芊走进大殿。 叶芊芊本就生得极美,今日刻意妆容过,更似仙女下凡。一身白色拽地长裙衬出杨柳腰肢,莲步微移,长长裙摆拖在红毯上令人迷醉。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如此美人,人间难觅,不少男子都看直了眼。 宫女拿来琴,在殿中摆放好。叶芊芊先朝皇帝皇后行礼,然后翩然坐到琴前。 叶芊芊既兴奋又紧张,终于,她终于有机会在人前露脸。还是母亲说得对,容貌才是女子最大本钱,刚刚不少男子已经为她容色倾倒,叶芊芊心中得意。 叶芊芊正暗自得意,抬头看见叶知瑾端坐高台,心中又生嫉妒。叶知瑾能与公主郡主并排而坐,而她却连个位子都没有。 叶芊芊定了定神,驱走心中杂念,叶知瑾回头再说,眼下弹好琴要紧。 叶芊芊伸出玉指,轻轻拨动琴弦。 一曲《良宵引》从叶芊芊指尖缓缓飞出。月夜轻风,良辰美景,笙歌慢舞。《良宵引》曲风舒缓轻柔,与刚刚欢快舞乐形成对比。 殿内众人听得身心舒爽。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七夕宫宴(三) 叶芊芊琴技并非上乘,却也能听得下去。只要正常弹完,旁人也挑不出错。 叶芊芊弹得很投入,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姿态优美。仿若凌波仙子轻轻踏浪,又似月中嫦娥独奏广寒。曲悠人美,掩去叶芊芊并不高明的琴技,殿内不少人已沉醉其中。 曲至一半,叶芊芊弹得更加得心应手,《良宵引》愈发悦耳流畅。不知是否因皇帝在场,叶芊芊今日弹琴水准远超平常。 叶知瑾悄悄环顾大殿,见众人表情专注。她没想到叶芊芊今天竟然也来到宫宴,还在李贵妃帮助下当众献艺。 叶知瑾又不动声色看了眼投入其中的叶芊芊,微微侧开身,朝身后宫女招招手。 宫女上前一步,弯腰小声问:“小姐有何吩咐?” “帮我换盏茶。”叶知瑾微笑道。 “是,请小姐稍侯。” 片刻后,宫女端来茶盏,走到叶知瑾身旁,“小姐,茶来了。” 不待宫女将茶盏放上桌,叶知瑾便伸手去接。不知是叶知瑾没拿稳,还是宫女手滑,“啪!”一声,茶盏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变故突如其来,叶芊芊手一滑,立刻弹错一个音,原本舒适优雅的氛围被打破,殿内众人倏尔回神,微微皱眉。 宫女吓得赶紧跪下,“都是奴婢没拿稳,请小姐恕罪,请小姐恕罪。” 高台上的人都看向叶知瑾。叶知瑾面不改色,“是我没拿稳,与你无关。” 殿内此刻出现议论声,叶芊芊心中更加慌乱,不小心又弹错一个音,顿时吁声四起。 “音都弹错了,还献什么艺,唉,真是自不量力。”有人道。 叶芊芊再也弹不下去,匆匆起身向皇帝皇后行礼,低着头快步走出大殿。因为太过匆忙,出门脚又绊到门槛,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叶芊芊离开后,宫女又给叶知瑾端来新茶。 叶知瑾揭开碗盖抿了一口,只觉茶香沁脾,全身舒爽。一抬眼,看见赵渐石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叶知瑾脸一热,忙以袖掩面,假装继续饮茶。她知道,她的小伎俩骗不过赵渐石。 叶芊芊走了,众人以为弹琴的事已了,谁知女眷席又站起一人。那人走到高台下向赵康行礼,“皇上,臣女李芙烟有一事相求。” 赵康看了眼台下女子,“哦,原来是李丞相孙女,你有何事?” 李芙烟又伏了伏身,“皇上,叶芊芊弹琴被扰,臣女想请叶大小姐替妹妹再奏一曲。” “哦?这个提议倒有趣。”赵康看向叶知瑾,“叶知瑾,你意下如何?” 叶知瑾心中冷笑,李芙烟又处心积虑来找她麻烦。弹琴她当然会,但琴技也就和芊芊差不多。李芙烟这会儿逼她弹琴,肯定又有什么后招在等她。李芙烟无非想让她当众出丑。 叶知瑾站起身朝赵康微微伏了伏,“皇上,抚琴乃雅事,悦人悦己。臣女自知琴艺不精,不比宫中伶人,不敢扫了皇上雅兴。听闻李小姐乃潞州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臣女想请李小姐弹奏一曲为皇上助兴。” “噗嗤!”皇子席忽然传来一声笑。众人看去,见赵子逸正拼命用手捂着嘴。 赵子逸放开手,指着高台下李芙烟道:“对,知……不,叶小姐说的对,李小姐,你现在可以弹了。” 李芙烟气得脸通红。叶知瑾实在可恶,什么叫自知琴艺不精,不比宫中伶人,不如请李小姐弹奏一曲。 叶知瑾故意将她和宫中伶人相比,是在拐弯抹角羞辱她。 李芙烟忍住气,又朝赵康行礼道:“皇上,叶知瑾并非公主郡主,却身穿宫装坐上高台,这有违礼法。” 此话一出,大殿内倒安静下来。叶知瑾坐高台的确不合礼法,众人只是不敢多问。现在被李芙烟一语挑破,众人又有了好奇心。 赵康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就连身旁皇后也面露不解。捻须笑道:“呵呵……,叶知瑾坐高台,朕本不愿多说,但你们搬出礼法,朕若不说清楚,岂不成了有违礼法的皇帝?” 赵康看了眼叶知瑾,朝殿内众人道:“叶知瑾坐高台,乃太后懿旨,朕不能违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众人大吃一惊。赵康登基后,太后高羡一直隐在永寿宫,从不露面。就连后宫嫔妃也很难一见。 叶知瑾更加吃惊。重生以来,她还未见过高羡,高羡为何会注意到她。 “行了,你退下吧。”赵康朝李芙烟摆摆手,脸上笑容减去不少。 李芙烟心有不甘,也只能行礼悻悻退下。 此刻已近骇时,赵康宣布宫宴结束,众人起身恭送皇帝皇后。帝后离开后,众人才三三两两走出前殿。 叶知瑾走下殿前石阶,看见那小太监仍立在殿外,上前问道:“公公,你在等我?” 小太监微微躬身,“是,叶小姐,请随小的来。” 叶知瑾并未多想,跟在小太监身后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叶知瑾发觉不对,小太监带她走的这条路不去宫门。 “公公,你要带我去哪?”叶知瑾心生警觉。 “叶小姐,太后娘娘要见您。”小太监脚步不停。 太后高羡?!叶知瑾心中不安。刚才赵康说高羡让她坐高台,现在高羡就要见她。 一道身影飘落前方挡住去路,赵渐石对小太监道:“你去吧,本王送她去永寿宫。” “是,王爷。”小太监连忙行礼,转身快步离开。 “走吧。”赵渐石对叶知瑾说了句,说完转身朝前走去。 叶知瑾没多问,继续跟着赵渐石往前走。她现在心中很乱,她与高羡素未谋面,不知道高羡为何要见她。 赵渐石个子高,步子大,叶知瑾感觉自己被赵渐石拉下,忙快追几步,“王爷,太后娘娘为何要见我?” 赵渐石停住脚,叶知瑾也站下。 赵渐石转身看着叶知瑾,“太后不会为难你,记住,不要骗她。”说完又转身朝前走去。 永寿宫,宫人纷纷向走进来的赵渐石行礼。赵渐石走到正殿前停下脚,微微侧身对叶知瑾道:“进去吧。” 叶知瑾点点头,忐忑不安踏上殿前石阶。人对未知的东西总会感到恐惧,她也不例外。 叶知瑾伸出手,“吱呀!“一声,推开紧闭的殿门,深吸口气,抬脚跨进殿内。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太后高羡 殿内光线昏暗,两旁靠墙灯坐燃着几枝蜡烛。安静宽敞的殿内空无一人,上好的檀香味不停送进叶知瑾鼻中。 叶知瑾听到远处传来“嗒,嗒,嗒”木鱼声,放轻脚步,顺着声音慢慢朝前走去。 木鱼声越来越清晰,叶知瑾绕过一座屏风,看见一座观音像放在靠墙紫檀木长条桌上。观音像高约五尺,身前摆有香炉,香炉内燃着三枝檀香,青烟袅袅。 观音像下方有蒲团,一位满头白发的消瘦身影背对着跪在蒲团上,木鱼声从她手中不停传出。 叶知瑾离对方五步外停下脚,手心冒汗,不敢再动。 “嗒,嗒,嗒……”木鱼声并未停下,每一下都敲在叶知瑾心上。 香炉内檀香渐渐燃尽,掉落一截香灰,“嗒!”蒲团上的人敲响最后一声木鱼,停下手。缓缓站起身,慢慢转了过来。 “臣女叶知瑾,参见太后娘娘。”叶知瑾忙跪下行礼。 没有声音,叶知瑾不敢动,低头继续跪着。 半晌,叶知瑾看见一双黑面布鞋出现在眼前,布鞋在她身前停了片刻,又消失不见。叶知瑾感到高羡好像站在了她身后。又过了一会,黑面布鞋又出现在她眼前。 “你就是叶知瑾?”叶知瑾听到头顶传来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 “回太后娘娘,臣女是叶知瑾。”叶知瑾恭敬回答。 声音又没了,叶知瑾仍旧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瑾听到高羡声音传来,“抬起头来。” 叶知瑾慢慢抬起头,仍不敢看高羡。 “嗯,的确是个美人。”高羡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叶知瑾不敢说话。 “叶知瑾,你知罪吗?!”高羡忽然提高了声音。 叶知瑾心中一凛,知罪?知什么罪?她又没杀人放火,哪来的罪? “臣女不知所犯何罪,请太后娘娘明示。”叶知瑾努力保持镇定。 “哼!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 脚步声传来,叶知瑾看见有人站在了她身前。 “叶知瑾,看看这是什么?”高羡冷冷道。 叶知瑾慢慢抬起眼,不禁心头大震。这不是……这不是她绣的赤松子吗?听闻绣品已经被皇后毁了,现在为何又落在高羡手里? “还要哀家再说吗?”高羡语气冰冷。 叶知瑾后背渗出冷汗,东西在人家手里,她无从狡辩。 “叶知瑾,你的确很聪明。但这世上的事,做了就会留下痕迹。你再聪明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叶知瑾额头微微冒汗,双手攥紧宫装裙摆。高羡现在拿来绣品,肯定已经看出她在绣品上动的手脚。原来高羡忽然盯上她,是因为这幅绣品。眼下被高羡抓住把柄,到底该怎么办? “叶知瑾,哀家给你机会解释。你将事情说清楚便罢,若说不清楚,甚至想欺瞒哀家,那就别怪哀家对你不客气。你最好想清楚再说。”高羡道。 一阵慌乱过后,叶知瑾慢慢镇定下来。她知道高羡这关不好过,但她必须要过。上一世身死之迷还未揭开,许临增刚刚现身,她现在不能死。 “记住,不要骗她。”叶知瑾忽然想起赵渐石刚刚说的话。 叶知瑾慢慢抬起头,看向满头白发,精神炯异的高羡。“太后娘娘,臣女的确在绣品上动了手脚。” “嗯,起来说话。”高羡坐到椅子上,语气好像也缓和下来。 叶知瑾站起身,眼里不知不觉噙满泪水,“臣女不敢欺瞒太后娘娘。臣女七岁丧母,父亲、祖母对臣女不闻不问,只有丫鬟冬儿陪臣女长大。臣女怕受伤害,每天躲在院子里不敢出来。臣女虽衣食不缺,奈何父亲、祖母只想把臣女当作换取利益的筹码。父亲、祖母曾想让臣女嫁给四皇子,但李贵妃又岂能瞧得上臣女。李贵妃为了悔婚,不惜和李素华合谋,派人去大清山杀臣女。幸得王……,幸得成王殿下出手相救,臣女才捡回一条命。臣女为了保命,只能将信物还给李贵妃。父亲、祖母得知后,又想将臣女嫁给许临增。叶芊芊想参加皇后宫宴,说服父亲逼臣女代绣,迫于孝道,臣女只能答应。太后娘娘,臣女做这些,只是不想被他们利用,望太后娘娘明鉴。” 一滴清泪滑落,“啪!”,砸在青砖地,蕴开一点潮湿。叶知瑾伸手抹了抹眼角。她本来不想哭,但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一旦开口便再也忍不住。 叶知瑾说完,高羡久未开口,殿内又陷入沉默。叶知瑾已经恢复镇定,话已出口,高羡会怎样,她无法左右。 半晌,叶知瑾听到高羡低低叹了声,“叶知瑾,宫装很合身,你走吧。” 叶知瑾没再说话,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绕过屏风朝殿门走去。 叶知瑾走出大殿,才发觉后背已然尽湿。高羡没说几句话,但那种威压让她透不过气。 叶知瑾走下殿前石阶,看见不远处修长身影静静伫立,就像来时那样,赵渐石立在原地,似乎从未动过。 叶知瑾走到赵渐石身前,赵渐石看了眼叶知瑾,“走吧。” 叶知瑾没说话,低头跟上赵渐石脚步,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永寿宫。 月光洒在二人身上,在宫道拉出一长一短两个身影,身影一会儿靠近,一会儿远离。 不远处,小太监仍候在宫车旁。 叶知瑾朝赵渐石微微曲膝,“多谢王爷,告辞。”说完朝马车走去。 宫车渐渐走远,赵渐石负手静静立在原地,狭长的凤目里情绪涌动。 他刚刚站在窗下,叶知瑾对高羡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在耳里,敲在心上。他终于看到平静外表下,藏在娇弱身躯里的叶知瑾。那才是真正的叶知瑾。 虎狼环伺,举步维艰,即便如此,叶知瑾仍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努力抵抗着一切,原来她活得那样艰难。 夜风掠过赵渐石脸颊,他忽然觉得心口些堵。不知为何,他现在很想去承德侯府揍叶敏才一顿,还有那个老夫人。 第一百六十章 太后懿旨 叶知瑾走后,高嬷嬷走到高羡身旁。轻轻唤了声,“太后。”高嬷嬷从小陪高羡长大,陪了一辈子,一生未嫁,连姓氏也随高家。 高羡放下手中紫檀佛珠,“你怎么看?” “呵呵……”高嬷嬷轻轻笑了笑,“太后心知肚明,何需问我?” “让你说就说,真是越老越不正经。”高羡瞪了高嬷嬷一眼。 “好,好,我说。叶小姐虽有手段,却是个好姑娘。”高嬷嬷道。 “接着说。” “自幼丧母,父亲不疼,祖母不爱,孤单单一个人长大,她心里有多苦,我想都能想到。叶小姐对害她的人下的去手,对亲近她的人又非常好,说明她明辩事非。太后,您派去打探的人,不也说她对下人很好吗?丫鬟蒙冤,她想方设法替丫鬟申冤。一个后宅小姐,能为下人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太后,一个善待下人的姑娘能坏到哪儿去?” 高羡叹了口气,“唉……你说的哀家都知道,哀家只是不放心赵渐石那小子,哀家怕他上当。” “哎呦,太后,您多虑啦!王爷哪里会上当。” “你不知道,再精明的人,一旦为情所困,最易昏头。”高羡闷声道。 高嬷嬷眼一亮,“太后,您说王爷他……我为何没瞧出他对叶小姐如何?” “你懂什么?”高羡又白了眼高嬷嬷,“囔,”高羡朝殿外努努嘴,“刚刚一直在外面等着呢。又送暗卫,又出手相救,你何时见他这样对待过姑娘?” 高嬷嬷一脸欣喜,“太后,如果是这样,那您可算了了心愿。” 高羡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赵康那糊涂虫,成天和那小子在一起,竟连这都看不出。” “太后,我听闻许侍郎今日当众请旨赐婚,您要不要管管?” “哎~,”高羡摆手,“这种事他们自己解决,如果那小子真看中叶知瑾,他自己会处理。如果没看上,哀家插手反倒不好。” 顿了顿又道:“哀家听得出,她说的都是实话。身在侯府已经不易,为了京中百姓,仍要冒险去蒲州运粮,只这一点,哀家便很满意。” “太后,您为何让叶小姐穿宫装坐高台?”高嬷嬷问。 “你怎么连这都不明白?女人最易恃宠而娇,得意忘形。你瞧瞧李千兰还不明白?哀家让她穿宫装坐高台,就想看看她的反应。运粮立了功,哀家想看看她会不会得势忘本。” “那太后可看出什么没有?”高嬷嬷又问。 “嗯,那丫头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儿,没有骄矜之气,哀家又满意几分。” 高嬷嬷掩嘴偷笑。 “你笑什么?”高羡又瞪了眼高嬷嬷。 “我甚少听您夸别人。皇上做得再好,您也很少夸他。您今日可夸了叶小姐两回。” 高羡一愣,“哀家有吗?” 宫门外,宝蓁心急如焚,不停朝宫门内张望。赴宴的人群早已散去,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叶知瑾出来。 宫车驶来,宝蓁松了口气,钻进车厢急忙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太后找我说了会儿话。”叶知瑾道。 “太后?!”宝蓁想问,又看见叶知瑾一脸疲惫,收了声。 第二天,叶知瑾用完早膳,正准备叫珍儿、巧儿过来。冬儿急匆匆跑进屋,“姑娘,快去前院,宫里来宣旨。” 叶知瑾一愣,昨日刚参加完宫宴,怎么又来宣旨?最近几个月,她接圣旨比叶敏才还多。 叶知瑾带着冬儿匆忙赶往前院,刚跨过院门,看见叶敏才已经站在院中。 叶知瑾上前行礼,唤了声,“父亲。” “嗯。”叶敏才嗯了声,脸色不太好。 叶知瑾朝前方看去,不由一愣,今日来传旨的并非太监,而是个嬷嬷。嬷嬷的脸看着有些眼熟。 叶知瑾迎前几步,问道:“嬷嬷,您来传旨吗?” 高嬷嬷含笑点头,“是,老奴来传太后懿旨。” 太后?叶知瑾想起来了,她昨日在永寿宫见过这位嬷嬷,嬷嬷当时拿着赤松子绣品给她看。她当时心思在高羡身上,并未留意眼前人。 叶知瑾有些紧张,昨天同高羡说了实话,高羡当时并未为难她,难道……,叶知瑾不敢多想,赶紧跪下,“臣女接旨。” 高嬷嬷展开懿旨,高声念道:“太后懿旨,赐叶知瑾太监一名,宫女十名,自即日起,所有人由叶知瑾自行差遣。” “臣女接旨。”叶知瑾一头雾水接过懿旨。 高嬷嬷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托盘递给叶知瑾,“叶小姐,这是太后娘娘赏您的珠宝首饰,您留着慢慢用。” “谢太后娘娘。”叶知瑾接过托盘交给冬儿。 “来人!”高嬷嬷朝身后唤道。 院门外呼啦啦走进十几个人,最前面竟是昨日接叶知瑾进宫的小太临,后面跟着青一色宫女。 高嬷嬷对一众人道:“太后吩咐,从今日起,你们听叶小姐吩咐。” “是。”十一个人齐声应道。 高嬷嬷转回身,对叶知瑾笑道:“往后这些人听您差遣,他们月银由宫里出,不必担心。” 叶知瑾勉强笑笑,“呵呵,多谢嬷嬷。”赵康给她禁军,高羡给她宫女太监,她实在搞不懂这母子二人到底唱哪一出。 高嬷嬷又看向叶知瑾身后,笑着朝冬儿招招手,“你叫冬儿?” 冬儿赶紧上前行礼,“是,嬷嬷,我是冬儿。” 高嬷嬷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放到冬儿手里,“拿着,这是嬷嬷给你的,嬷嬷看着你就喜欢。” 冬儿诚惶诚恐接过盒子,“谢谢嬷嬷。” 高嬷嬷满意点头,又对叶知瑾道:“老奴事已办完,这就回去向太后复命。” “多谢太后,多谢嬷嬷。”叶知瑾行礼。 高嬷嬷领着人出了院子,从头到尾也没看叶敏才一眼。 叶敏才看着眼前一切愰若做梦。他现在不吃惊,他现在震惊。太后高羡隐在后宫多年,从不见外人,就连皇孙都少见。叶知瑾怎么进一趟宫,连太后都招了来?他这个女儿到底做了什么? 宫女、太监、禁军,叶知瑾现在哪里还像个侯府小姐。叶敏才很怀疑,赵康下次会不会下旨将整个度芳院搬进宫。 第一百六十一章 疑窦从生 “知瑾……”叶敏才实在按奈不住,这个女儿最近风头太过,他必须好好问问。 “太后为何给你送宫女?”叶敏问。 叶知瑾表情不变,“女儿不知。” “太后从未见过你,为何又送东西又送人?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为父?”自从叶知瑾擅自归还李贵妃信物,他不再相信叶知瑾。 “女儿真不知道。”叶知瑾实话实说。她昨夜虽然见过高羡,但她的确不明白高羡为何给她送人。 “你……”叶敏才还要再说。 叶知瑾朝叶敏才行了一礼,“父亲,您还是去看看祖母吧,祖母最近腿脚不好,女儿告退。” 说完也不管叶敏才是何反应,带着一众人呼啦啦朝后院走去。 叶知瑾走后,叶敏才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不对,叶知瑾太不对劲。叶敏才拔脚朝祥福院走去,他要和老夫人好好说说,叶知瑾近来太奇怪。 叶知瑾带人回到度芳院,问那名小太监,“你叫什么?” 小太监行礼,“回小姐,奴才叫宗连,太后命魏公公派人伺候小姐,魏公公差奴才前来。” 叶知瑾点点头,宗连口齿伶俐,一看就很聪明。叶知瑾又看向宗连身后青一色宫女,觉得头疼。度芳院虽大,却也不需要那么多人。 宗连看出叶知瑾在想什么,小声道:“小姐若相信奴才,让奴才来安排他们。” “好,那就交给你安排。”叶知瑾很高兴。她正不知该怎么安排这些宫女,宗连愿意再好不过。 宗连从袖中摸出一枚令牌递给叶知瑾,“小姐,这是高嬷嬷给您的。刚才叶侯爷在不放便。这是永寿宫令牌,您拿着它可以随时进宫,不必等人宣诏。” 叶知瑾接过令牌,金色令牌上刻着一个‘寿’字。叶知瑾愈发狐疑,高羡昨天对她的态度可不怎么样,今日为何又对她这么好? 叶知瑾和冬儿进了屋,冬儿将托盘放上桌,揭开红绸,“哇,好漂亮的首饰呀!” 叶知瑾见托盘内摆了许多首饰。发钗、耳坠、步摇等等,每一件看上去都价值不菲。 冬儿又打开高嬷嬷送她的盒子,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只嵌宝石白玉钗,玉质通体透白,没有一丝杂色,玉钗一端还嵌了颗红宝石。 冬儿愣愣看着手中玉钗,“姑娘,高嬷嬷为何送我这么好的东西?” 叶知瑾拿起钗迎着光看了看,确实是上等玉钗,恐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件。 叶知瑾将钗放回冬儿手里,想了想道:“听闻高嬷嬷自幼陪太后长大,或许她知道你也是自小陪着我,心生怜惜。冬儿,这钗很贵重,你小心收好,切莫丢了。” “哦。”冬儿眨巴眨巴眼睛,将钗小心放回盒子。 叶芊芊跑进云悠院,扑进李素华怀里放声大哭。 昨天出宫后,她回到侯府哭了一夜,今日一早便跑来找李素华诉委屈。 李素华吓了一跳,忙扶起叶芊芊,“芊芊,你怎么了?” 叶芊芊边哭边道:“母……母亲,叶知瑾……叶知瑾她害我,她害我当众出丑,呜呜……” 李素华并不知道叶芊芊昨日偷偷进宫,被叶芊芊哭得莫名其妙。“她到底怎么害你出丑了?”李素华问。 叶芊芊哽咽着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李素华听得皱眉,叶芊芊上李芙烟当了。虽说叶知瑾故意摔坏茶盏,让叶芊芊出丑,但李芙烟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叶芊芊。 无论叶芊芊琴弹得如何,李芙烟都会以此为借口逼叶知瑾弹琴。 李芙烟竟然利用自己女儿,李素华咬牙,厉声道:“芊芊,往后不许再找李芙烟。” 叶芊芊一愣,眼泪汪汪看着李素华,“为什么?” “李芙烟不是好东西,你不要和她来往,听到没有?” 叶芊芊从没见过母亲这样,有些害怕,嗫嚅道:“知道了,母亲。” 李素华拉过叶芊芊,“芊芊,你想嫁进皇家,母亲替你想办法。” 被母亲道破心思,叶芊芊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女儿听母亲的。” 祥福院屋内,叶敏才一脸沮丧坐在老夫人对面,“母亲,知瑾现在越来越奇怪,儿子总觉得她有事瞒着咱们。” “为何这么说?”老夫人问。 “先前瞒着我们,私自将信物还给李贵妃,若非许临增告诉儿子,我们还蒙在鼓里。皇上派禁军,太后送宫女太监,知瑾一个小姑娘,为何能招惹皇帝、太后?母亲,您不觉得奇怪吗?” 老夫人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你问过她怎么回事没有?” “儿子当然问过,可她每次都说不知道。自从她私自归还信物,儿子便不再相信她。皇上让她绣观音,观音绣完了,禁军也不离开。昨日进宫一趟,太后今天就送人送东西。儿子不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 老夫人沉默半晌,忽然抓住叶敏才袖子,“敏才,如果知瑾对咱们有所隐瞒,那她隐瞒的事情肯定不止一件,难道咱们过去看错她了?” 叶敏才摇头,“儿子也一直不明白,她自幼乖巧懂事,从不做出格之事,儿子一直对她很放心。但现在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一件接一件,儿子不能不多想。” “那你打算怎么做?现在度芳院又是禁军,又是宫女太监,即便我现在拿回下人卖身契也没用。一个不好还会传到宫里。敏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知瑾脱离掌控。” 老夫人想到问题关键。如果叶知瑾脱离掌控,那这些年岂非白养了。 “母亲说的是,儿子先要弄清楚,她到底隐瞒了些什么。”叶敏才道。 老夫人点点头,转了话题,“听闻昨日宫宴,许临增向皇上请旨赐婚?” “是,许临增当众请旨赐婚,皇上并未答应。儿子不明白,庚帖已经交换,亲事也已定下,许临增为何要多此一举?” “先不用管许临增怎么想,知瑾明年及笄,嫁过去就好了。”老夫人说道。 宫宴过后,陈拓叛乱一事尘埃落定。除了陈猛,陈家九族全部落网。刑部呈上奏折,赵康并未细看,拿起朱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陈家人定在秋后问斩。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不如死 正阳宫寝殿,陈莹莹目光呆滞,毫无生气坐在椅上,往日张扬半分不见。 从受人追捧的郡主沦为阶下囚,又死里逃生被贬为庶人。人生大起大落,对刚刚及笄的陈莹莹来说,就是一场梦。 父亲死了,大哥不知所踪,九族的人即将被诛,从花团锦簇到孤身一人,仿佛只在一夜间。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结局,前面等待她的路更加生不如死。陈蓉说,她必须嫁给高唐。 高嬷嬷去天牢时曾对她说,出去后可能要受些委屈。她当时并未当回事,以为最多失去郡主身份,失去奴婢仆从,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谁知出来后才明白,保命的代价是嫁给高康。 高唐断袖之癖人尽皆知,听闻要嫁给高唐,她当时真想一死了之。然而陈蓉却说她必须嫁,否则会因欺君受她牵连。 殿门外传来脚步声,陈蓉红着眼圈走了进来。 陈蓉走到陈莹莹身前,轻轻唤了声,“莹莹……”,眼泪随即掉了下来。 陈莹莹没有反应,仍旧呆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陈蓉蹲下身,轻轻握住陈莹莹的手,难过道:“莹莹,别怪姑母心狠,为了救你,姑母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听姑母的话,先受了这份委屈,留住命才能见到猛儿,好不好?” 陈蓉心如刀绞,语气几乎带上哀求。但她没办法,弟弟已死,陈猛不知所踪,她眼下必须保住弟弟的女儿。 陈莹莹似乎没听到陈蓉说什么,被陈蓉握住的手绵软无力,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陈蓉无奈,松开陈莹莹,用帕子抹了抹泪,站起身缓缓离开了寝殿。 殿内只剩下陈莹莹一人。不知过了多久,陈莹莹呆滞的目光动了动,站起身,慢慢朝寝殿外走去。 皇宫很大,陈莹莹漫无目的的走着。她知道陈蓉为了救她已竭尽全力,但她怎么能嫁给断袖?如果她真嫁给了高唐,别人嘲笑的目光就能杀了她。 不知不觉中,陈莹莹走到了御花园。 夏末的御花园景色很美,池塘里荷叶依旧碧绿。陈莹莹走到池塘边停住脚,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 池水平静,陈莹莹呆呆看着水面,仿佛听见池中影子在对她说:“下来吧,下来就解脱了。”影子的声音充满诱惑。 对,下去就解脱了。陈莹莹漠然抬起一只脚向前跨去。 “陈小姐,如果你现在死了,陈将军的仇怎么办?”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陈莹莹的脚悬在半空。 陈莹莹收回脚,转头看见一名年轻太监朝自己走来。 “你是谁?”陈莹莹警惕地看着对方。 年轻太监走到陈莹莹身前,看了看平静的水面,朝陈莹莹微微一笑,“奴才是谁不重要,奴才只是想知道,陈小姐还想不想见陈猛?” 陈莹莹一愣,瞪大眼睛看着年轻太监,“你……你知道我大哥在哪儿?” 太监微笑点头。 “你……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大哥?”陈莹莹连忙道。如果能见到陈猛,她就不必嫁给高唐。 太监早料到陈莹莹有此一问,点头道:“可以,但在这之前,陈小姐要帮忙做件事。” “什么事?”陈莹莹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杀了皇后。”太监语气平静。 “你说什么?!”陈莹莹大惊失色,嗓音变得尖利。 太监表情不变,“杀了皇后,你就能见到陈猛。否则,你只能留下嫁给高唐,或者跳进这池塘。” “你到底是谁?我为何要相信你?” “信不信在你。不过陈小姐,你现在还有的选吗?如果奴才现在走了,恐怕你这辈子也见不到陈猛。”年轻太监不在意道。 陈莹莹不语。 年轻太监凑近一步,“陈小姐嫁给高唐能保住性命,难道就不怕人耻笑吗?堂堂将军嫡女嫁给断袖,往后如何做人?” 太监一句话彻底将陈莹莹击溃。 是了,嫁给高唐能保住性命,但她往后如何做人?尤其过去巴结讨好她的那些官家小姐,一旦知道她嫁给了断袖,怕是吐沫星都能淹死她。 年轻太监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塞到陈莹莹手中,“陈小姐,与其在京城苟活,不如另寻出路。你只需将纸包里的药粉放进皇后茶中即可。” 又指向御花园角落一间屋子道:“那是花匠放东西的地方,平常没人。奴才会在那里等你到明日午时,陈小姐若不来,奴才就当你放弃了。” 太监说完朝陈莹莹微微躬身,转身离去。 陈莹莹看着年轻太监背影,攥紧手中小纸包。她该怎么办?陈蓉一直待她极好,这次又想法设法救她性命,她该舍弃自己委屈求全,还是给陈蓉下药恩将仇报? 次日,叶知瑾用完早膳便开始梳洗打扮。太后赏她人和首饰,她今天要进宫谢恩。 出门前,叶知瑾让严奎和宗连不必跟着。二人却齐齐摇头。一个说奉皇上命,另一个说太后有旨。 叶知瑾无奈,自顾上了马车。一群人走上街,难免又引起路人围观。禁军已经够惹眼,现在又多了宫女太监。 马车外,路人议论纷纷。 “哎,不知马车里是那位贵人?看排场,应该是公主吧?”有人问。 “你怎知是公主?” “这你就不懂了。后宫娘娘一般不出宫,即便出宫,仪仗也比这大。外姓郡主没有宫女太监,更没有禁军。王府夫人小姐只有太监,没有宫女。剩下的,就只有公主。” “原来如此。哎,马车过来了,快行礼!”不少人开始跪下行礼,等马车过去了方才起身。 马车终于驶到皇宫门前,叶知瑾下了马车,拿出永寿宫令牌递给守门太监。太监看见令牌什么都没问,连忙让开路。 叶知瑾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走进宫门。 叶知瑾一行渐渐走远,守门太监抹了把汗,问身旁另一名太监,“哎,这位主子怎会有永寿宫令牌?还这么大阵仗?我为何从没见过?” 另一名太监白了守门太监一眼,尖着嗓子道:“说你没见识就没见识,那不是宫里主子,她是承德侯府大小姐叶知瑾,昨日还来参加过宫宴。” “不是主子?!”守门太监摸摸后脑勺,“不是主子怎么带着宫女太监和禁军?” 另一名太监敲了一下守门太监脑袋,“笨蛋,没有皇上太后准允,她能带这些人吗?记着,往后长点眼,见到这位叶大小姐客气些。” 第一百六十三章 恩将仇报 宫道上,叶知瑾正带着人往永寿宫走。忽然迎面走来一名太监和一名宫女。太监和宫女看见叶知瑾带着人走来,忙低头避过一旁。 宫里太监宫女随处可见,叶知瑾并未留意二人,随意扫了眼从二人身前经过。 叶知瑾渐渐走远,太监和宫女才一前一后朝宫门走去。宫女咬牙小声道:“叶知瑾!她什么时候这么风光了?” “闭嘴!”走在前面年轻太监低声喝道,“你不要命了?被人发现,我们都要死。快走!” 陈莹莹又看了眼叶知瑾消失的方向,快步跟上年轻太监。 今天早上,她趁陈蓉不备,将纸包里的药粉放进陈蓉茶里,然后便跑出正阳宫直奔御花园。 年轻太监没有食言,正在御花园小屋里等她。太监拿出一套宫女衣服让她换上,然后领着她出宫,谁知在半路遇到了叶知瑾。 她老远就认出了叶知瑾。叶知瑾竟然带着那么多人,前呼后拥,招摇过市。 想到叶知瑾过去在自己面前低头屈膝,陈莹莹心中更加憋屈。叶知瑾现在如此风光,她倒成了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宫门近在眼前,陈莹莹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叶知瑾刚才没认出她。 叶知瑾在永寿宫外停下,宗连上前与守门太监说了几句。守门太监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守门太监出来道:“叶小姐,太后娘娘有请。” 其他人都留在永寿宫外,叶知瑾带着宗连走进永寿宫。还是昨天那间大殿,叶知瑾走进殿内,绕过屏风,看见高羡今天并未拜观音,正坐在椅子上品茶。 叶知瑾忙上前跪下,“臣女参加太后娘娘。” “起来吧。”高羡并未因昨日给叶知瑾赏赐而有所改变,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叶知瑾依言起身,偷偷看了眼高羡。昨日太晚,殿内光线昏暗,又因为紧张害怕,她并未仔细打量高羡。直到现在方才看清。 高羡双肩瘦削,满头银发,皮肤白皙,脸上布了许多褶皱。从脸形可以看出,高羡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今日来找哀家何事?”高羡开口问道。 叶知瑾微微屈膝,“臣女来向太后娘娘谢恩,谢太后娘娘赏赐。” “嗯,你很懂礼数。”高羡态度依旧。 “太后娘娘,臣女只是普通官家女儿,不知太后娘娘为何要赏臣女太监和宫女?”叶知瑾决定还是要问一问。赏赐珠宝首饰正常,送宫女太监就过了。 谁知高羡冷哼一声,“哼!叶知瑾,你是故意装傻还是来试探哀家?” 叶知瑾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臣女不敢。“高羡这般喜怒无常,实在让人吃不消,叶知瑾心想。 “哀家知道你聪明,但不要在哀家面前耍这些小聪明。哀家为何送你人和东西,你会不明白?”高羡语气不善。 叶知瑾不敢说话,她觉得自己真的冤枉。她的确不知道高羡为何要给她赏赐。如果为了运粮一事,有赵康在,何必劳动高羡。 “臣女只是觉得当不得太后娘娘赏赐,还请太后娘娘见谅。”没办法,叶知瑾只能选一个比较恰当的说法。 “当得当不得,哀家说了算,你可明白?”高羡道。 “是,臣女谢太后娘娘教诲。”叶知瑾行了一礼,站起身。心想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免得又惹麻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进殿内,叶知瑾转头,看见高嬷嬷匆匆走来。 高嬷嬷并未回避叶知瑾,走到高羡身前急道:“太后,大事不好,皇后娘娘中毒了。” 中毒?!高羡变了脸,“怎么回事?” “刚才正阳宫宫女跑来禀报,说皇后娘娘忽然吐血昏迷。太医去看,说皇后娘娘中了毒。毒下在茶里,太医说此毒无解。皇上得到消息,已经让翁同去为皇后诊治。” “查到谁下的毒吗?”高羡问。 高嬷嬷摇头,“还没有,当时寝殿里只有皇后一个人。” 叶知瑾听了高嬷嬷的话,心头大震。谁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竟敢在宫里给皇后下毒? 仔细想想,后宫中最想陈蓉死的当属李贵妃。可眼下陈拓已死,陈蓉日渐势微,李贵妃和陈蓉的矛盾应该有所缓解。 李贵妃过去没有下手,现在更不会。一是不敢,二是没机会。正阳宫里的人全是皇后心腹,不可能被轻易收买。 如果不是李贵妃,又会是谁?陈蓉在自己宫里中毒,一定对下毒的人疏于防备。 叶知瑾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忙对高羡道:“太后娘娘,陈莹莹在哪儿?” 高羡一怔,眼中闪过精光。她也想到下毒的人可能是陈蓉身边人,并未想到陈莹莹。 “去,派人去搜,一定要找到陈莹莹。”高羡吩咐高嬷嬷。 “是。”高嬷嬷急忙领命而去。 叶知瑾向高羡告辞。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最好赶紧离开。皇家秘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叶知瑾出了永寿宫,在宫道上慢慢走着。陈蓉待陈莹莹极好,又刚救了陈莹莹的命,陈莹莹为何要恩将仇报给陈蓉下毒? 叶知瑾边走边想,忽然看见前方走来一人。那人看见叶知瑾,忙躬身退到宫道旁,给叶知瑾让开路。 叶知瑾走过那人身前,又往前走出一些距离,那人才直起身,继续朝叶知瑾相反方向走去。 叶知瑾忽然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那人背影。叶知瑾仔细端详片刻,开口道:“严奎,抓住他。” 严奎毫不犹豫,“呛!”一声,抽出腰刀朝那人喝道:“站住!” 那人似乎没听到严奎喊他,反而越走越快。 “来人,将他拦下!”严奎大声道。 随行的禁军纷纷抽出腰刀,一窝蜂朝那人追去。严奎展开身形,跃到那人身后,举刀就砍,“还不站住?!” “当!“那人终于转过身,手中拂尘一扬,挡开严奎的刀。 叶知瑾脸上浮出冷笑。她没看错,这人就是她刚才进宫时遇到的年轻太监。和年轻太监在一起的宫女,就是换了装的陈莹莹。 这太监胆子太大,送走陈莹莹还敢回来,他真以为不会被人发现吗?叶知瑾心想。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年轻太监 前方打斗还在继续,年轻太监身手不错,被禁军围住仍在奋力反抗。此时宫中侍卫也纷纷赶来,和禁军一起,里三层外三层将太监围住。 叶知瑾看了半晌,忽然唤了声,“罗臾。” 黑影一闪,罗臾形同鬼魅,飘到太监身旁,飞起一脚,狠狠踹中太监后背。 “噗!”太监喷出一口鲜血,脚下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刷!刷!刷!”几柄刀同时架上太监脖子。 太监艰难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叶知瑾,张开口,露出被鲜血染红牙齿。 “叶……叶知瑾,真……真厉害。你别得意,你们抓不到我,哈哈……”太监放声大笑,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头一歪,嘴角流出黑血。 严奎俯身察看,转头对叶知瑾道:“小姐,他死了,毒藏在牙里。” 魏通率大批侍卫和禁军赶来。魏通走到叶知瑾身旁小声问:“叶小姐,怎么回事?” 叶知瑾将刚刚发生的事大致讲述一遍,又对魏通道:“魏公公,烦请将此事禀报皇上和太后,我就不去打搅了。” “叶小姐放心,老奴自会向皇上、太后禀明。” “陈莹莹毒害皇后?!”御书房内,赵康沉着脸道。 “是,皇上。叶小姐说陈莹莹已经扮作宫女逃出宫。助陈莹莹出宫的是尚仪局太监黄远。黄远一直做事谨慎,没想到他竟是细作。”魏通道。 “皇后怎么样了?”赵康问。 “翁同说他解不了毒,因为……”魏通压低声音,“因为皇后娘娘中的毒和皇上一样。” “什么?!”赵康眼中露出寒光。 “皇上,应该是黄远想毒害皇后,利用陈莹莹给皇后下毒。可惜黄远已死,他为何要毒害皇后,还有毒药从何而来,都无从查起。” 黄远死了,陈莹莹消失不见,从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陈莹莹。皇后一直中毒昏迷,看似平静的皇宫暗流涌动。 秋风送爽,炎热夏季已经过去,日子来到七月二十八。 秋季会试定在下月初八开考,礼部近来十分忙碌。白永年最近总觉得力不从心,毕竟人上了年纪。他又向赵康提出致仕,赵康说会试结束再定。 吏部尚书孙庆是此次会试主考。白永年同过去一样,每天将礼部准备情况告诉主考。 四皇子府,赵炫业正对一众幕僚大发雷霆。 “赵天和损了本宫那么多人,本宫现在做事畏首畏尾。你们一个个不是很有主意吗?说!本宫现在该怎么办?!” 幕僚们低着头,噤若寒蝉。赵天和最近也不知发什么疯,接二连三对他们出手。双方过去就有矛盾,但不会相互拆台。毕竟互相顾忌,不会轻易撕破脸。 最近赵天和却像吃错了药,不管不顾频频出手,大有鱼死网破之意。京兆府大牢里的人都快住满了。 幕僚们不说话,赵炫业更加生气,挥了挥手,“滚,滚,滚,都给本宫滚。” 幕僚们匆忙行礼退出议事厅,主子不高兴,他们最好离远点。 幕僚走后,赵炫业端起茶喝了一口,轻轻吐出口气。一抬眼,看见门外有人探头探脑。 “谁?”赵炫业喝道。 门外笑嘻嘻走进一人,一身青衫,手摇折扇。 赵炫业看清来人,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来人嬉皮笑脸凑到赵炫业身前,“表弟,何事让你不高兴?” “与你无关,走开。”赵炫业厌恶地别过脸。 来人又转到赵炫业眼前,“哎~,表弟,想我李富好歹也饱读诗书,你有何烦恼,说出来,我来帮你。” “你?”赵炫业看了眼李富,面露鄙夷。李富这个绣花枕头,还敢自称饱读诗书,真要笑掉人大牙。 “你到底来做什么?”赵炫业不耐烦道。若非看在亲戚份上,他现在就想把李富赶出去。 “表弟不必动怒,为兄的确有件小事想请表弟帮忙。”李富笑得一脸谄媚。 “快说!” “为兄会下月要参加会试,想请表弟帮帮忙。为兄若能高中,定不忘表弟大恩。”李富说完朝赵炫业一揖到地。 赵炫业皱了皱眉,“知道了,你走吧。”他现在没心情管这些锁事。 入秋后,度芳院下人都换上了秋装。 宗连很能干,来到度芳院后,里里外外打理得十分妥帖,不用说叶知瑾,就连冬儿都时常觉得无所事事。宗连安排好大小事,又让宫女教下人宫里规矩。 叶知瑾知道宗连在为她考虑,万一哪天要带下人进宫,或遇到宫里来人,下人礼仪方面也不用临时抱佛脚。 宗连愿意教,她也乐得清闲,下人多学些规矩没坏处。 屋子里,叶知瑾正在听茗雪说闲雨居近况。 宗连走进屋,小声道:“小姐,前院有个叫姜洵的找您。” 姜洵?!叶知瑾一愣。从蒲州运粮回京后,她再没见过姜洵,姜洵应该回了江南。姜洵已经知道姜薇死因,又来干什么? “去看看。”叶知瑾站起身,带着宗连往前院走去。 前院,叶敏才指着姜洵鼻子大声道:“姜洵,本官已经告诉过你,姜薇已送去祖宅安葬,你若再纠缠不清,本官这就送你去衙门!” 如果是从前,姜洵一定会低声哀求。然而姜洵这次却没有,脸上肥肉抖了抖,露出鄙夷,“叶大人,我可不是来找您的。” 叶敏才一愣,姜洵不找他?姜洵不找他找谁?“姜洵,你不要打叶姝艳主意,她是侯府的女儿。”姜洵不找他,肯定来找叶姝艳,叶敏才随口说了出来。 谁知姜洵又摇头,“不劳叶大人费心,我自会去看姝艳,我今天来找大小姐。” 叶敏才更加糊涂。姜洵根本不认识叶知瑾,怎么也来找她?叶敏才隐隐感觉,叶知瑾是不是又隐瞒了什么。 “你找我?”叶敏才听到声音回头,见叶知瑾带着宗连走来。 叶敏才心里发堵。叶知瑾现在出门,身旁不是太监宫女,就是禁军。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没有女儿有面子。 姜洵满脸堆笑迎上叶知瑾,“哎呀,大小姐,您可来了,我已经等您许久了。” 叶知瑾点点头,“找我何事?” “也没什么,我回了趟江南,给大小姐带了点东西。”姜洵搓着手道。又吩咐身后下人,“都抬进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上门送礼 叶知瑾朝院门看去,见不停有人抬着木箱走进来,两人一只,每只箱子看着都十分沉重。木箱摆好,叶知瑾数了数,二十只。 “全都打开!”姜洵吩咐道。 箱子一一打开,金银珠宝,首饰钗环露了出来,每只箱子都堆得满满当当,像坐小山。金光闪闪,亮瞎人眼。 “大小姐,这都是给您的,请收下。”姜洵笑眯眯道。 叶知瑾看了眼箱子里东西,“我们去度芳院说话,东西先放这儿。” “好,好。”姜洵连声应道。跟着叶知瑾往里走,也不理一旁叶敏才。 出乎意料,叶敏才这次并未出声阻止。他已经看明白了,叶知瑾肯定有许多事瞒着他,姜洵不过其中一件。 二人进了度芳院,叶知瑾才对姜洵说道:“姜薇的事已经告诉你了,你没必要给我送东西。”她其实不想与姜家人来往,运粮只是不得已。 “大小姐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妹妹的事给您送东西。”姜洵连忙解释。 “哦?那是为何?“叶知瑾问。 “托大小姐的福,我们姜家此次运粮有功,皇上亲手给姜家提了牌匾,那份荣耀,羡煞江南所有人。皇上下旨,往后青州军军粮都由姜家提供,我们姜家现在是地地道道的皇商。如果没有大小姐,姜家哪有这等造化,给您送点东西,就当我们姜家对您表示感谢。” 原来如此。叶知瑾心中明了。十万军队的军粮,的确是笔大生意,重要的是姜家成了皇商。商人怕官,皇商却不怕,难怪姜洵出手如此大方。 “你有没有去找叶彭安?”叶知瑾转了话题。比起金银珠宝,她比较更关心叶彭安。 姜洵轻轻叹了声,“唉……已派人去了,叶彭安的确躲在潞州普慈寺。依大小姐所言,我现在只派人盯着他。” 叶知瑾点点头,“嗯,此事不急,总会有办法。” “是,多谢大小姐。大小姐,外面那些东西……” “我即便不收,父亲也已起疑,搬进来吧。”叶知瑾道。 “好,好,大小姐,我明天回江南,若需要帮忙,尽管派人来说一声。”姜洵道。 “好,谢谢你。”叶知瑾送姜洵出了院子。 二十个木箱抬进度芳院,下人都看傻了眼,十个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满金锭,另外十个箱子堆满珠宝首饰。 “小姐,这些东西……”宗连小声问。 “你清点一下,然后找地方放好。” “是,小姐。” 祥福院屋内,叶敏才坐在老夫人对面眉头紧锁。 “母亲,姜洵给知瑾送金银珠宝,儿子猜此事可能和姜薇有关。”叶敏才道。 老夫人大惊,“你是说,她知道姜薇的事?” “儿子只是猜测。姜洵不认识知瑾,不会平白无故送东西。” “眼下看,还是要尽快将她嫁出去,拖得越久越麻烦。”老夫人道。 “是。她明年一及笄,立刻将她嫁去许府。” 八月初八,秋季会试。 学子要在考场里呆上三天,三天后才能离开。 三日后,白骏舟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考场,一脸疲惫。 冬儿候在考场外,看见白骏舟,迎上前问:“表少爷,考得如何?” “马马虎虎,告诉表妹不必担心。”白骏舟有气无力道。 “哦。” 叶知瑾今天只让冬儿来考场外守着。她现在不太敢出门,出门总跟着太监宫女和禁军,动静太大。 会试结束,十日后放榜,白骏舟回了尚书府,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正阳宫。昏迷多日的陈蓉昨日终于醒了。死里逃生,翁同终是救了陈蓉一命。 赵玉贤手拿药碗坐在榻前,将汤药一勺一勺喂进陈蓉口中。一小碗药已经见底,赵玉贤放下碗,拿帕子替陈蓉拭去嘴角药渍。 陈蓉所中的毒药十分霸道。即便醒来,脸上仍透着黑气。 陈蓉当时茶只沾到唇边,幸好季嬷嬷有事来报,才没将茶喝下去,否则神仙难救。即便如此,毒药也差点要了她的命。 陈蓉全身疼痛难忍,然而心里却比身上更痛。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向疼爱有佳的陈莹莹,竟会下毒害她。 “天和呢?”陈蓉声音嘶哑,有气无力问赵玉贤。 “皇兄整日在府里饮酒做乐,已经多日没去上朝。”赵玉贤说道。 “什么?!咳……咳……”陈蓉急得连连咳嗽,赵玉贤忙替陈莹顺背。 “他……他怎么能这样?他还想不想,想不想……” “母后,大哥近来与四弟互相争斗。如今支持大哥的朝臣所剩无几,大哥现在根本无心朝政。母后,实在不行就算了吧。”赵玉贤劝道。 “你……你说什么?!”陈蓉手捂胸口喘气,“玉贤,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旦赵炫业登基,李贵妃又岂肯放过我们?这么多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母后都由着你。你大哥现在这样,你再置之不理,你我母子三人,将来只有死路一条。” 正阳宫外天气晴好,赵玉贤心情沉重出了正阳宫,走上宫道,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二皇兄。”赵玉贤转回头,看见赵锐轩快步走来。 “二皇兄,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你怎么不回答我?”赵锐轩走到近前问道。 赵玉贤勉强笑笑,“没想什么。五弟,你怎么也在这儿?” “父皇交了个差事,最近朝中官员下狱的太多,父皇让我帮把手。” “那你可要多多用心。”赵玉贤伸手轻轻拍了拍赵锐轩肩膀。 “父皇交办的差事,我岂敢怠慢。哦,对了,二皇兄,诗会你去吗?” “什么诗会?”赵玉贤问。 赵锐轩不可置信看着赵玉贤,“二皇兄,崇光书院一年一度月夕诗会,你不会忘了吧?” 赵玉贤愰然,忙面带歉意道:“对不起,这几天母后那里事情多,我忘了。” “也对,母后身子要紧,你不想去便罢了。” “山长每年只办这一次诗会,我与山长相交多年,不能不去。”赵玉贤道。 “那好,二皇兄,到时咱们一起去。” “好。” “弟弟先去办差,如果误了差事,父皇会责怪。”赵锐轩说完朝赵玉贤拱了拱手,快步朝宫门走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书院请柬 成王府,赵渐石走进余太妃屋子。 余太妃笑道:“今日怎有空来母妃这里?” 赵渐石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前阵太忙,今日来看看母妃。” “好,快来坐。”余太妃拉赵渐石坐下。 “皇上身体如何?”余太妃问。 “没有解药,体内余毒无法清除,翁同正在尽力压制毒性。” “听闻皇后也中了同样的毒?” 赵渐石点头,“的确。此事十分蹊跷,不知黄远从哪儿弄到的毒药。” 余太妃握住赵渐石的手,担心道:“你父亲中了这毒,当场身亡。你往后要多加小心,母妃真怕你出事。” 赵渐石轻轻握了握余太妃的手,“儿子会小心。母妃,小姨来京城了,住在宜国公府,您要不要去看她?” 余太妃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唉……还是不见了。” “母妃,你们……” “你不用再劝。”余太妃打断赵渐石。“我们不说这个。母妃问你,你是不是还和那个叶大小姐来往?” 赵渐石微怔,“儿子只是想让叶知瑾引出儿子想找的人,母妃不用多想。” “好,母妃不多想,那你告诉母妃,你打算何时成亲?你明年二十了,该成亲了。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也该多为他想想。”余太妃说着眼圈发红。 赵渐石握紧余太妃的手,“母妃,儿子知道了。” 右相府,曹曼莲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手中绷面。半晌,曹曼莲忽然扔掉手中绣花针,拿起桌上剪刀,三下两下将绷面绞碎。 半个月了,她已经卡在这里半个月了,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这道坎。 上次叶知瑾来过之后,她很快又遇到第二个难关。她这次没去找叶知瑾,她想看看能不能靠自己越过这道坎,她不想承认她比叶知瑾差。 然而半个月过去,她没日没夜参祥,做梦都在想着双面三异绣,却仍旧无法度过难关。想到自己几个月前,在牡丹花宴不知天高地厚绣双面三异绣,那是多大的笑话。 “小姐,叶大小姐来了。”丫鬟进屋禀报。 曹曼莲一愣,叶知瑾怎么来了?“把这些收拾了。”曹曼莲指着桌上碎布吩咐丫鬟。 曹曼莲起身迎出屋,看见叶知瑾进来又吓了一跳,“表……表姐,你……你怎么带这么多人?” 叶知瑾上次带着禁军来曹府,今天叶知瑾身边竟跟着太监和宫女。 “表妹不必介意,太后吩咐他们跟着我,我也没办法。”叶知瑾说着拉曹曼莲走进屋。 曹曼莲又看了眼院子里站着的人,小声问:“表姐找我有事?” 叶知瑾拿出两个绣帕递给曹曼莲,“我最近想到两个花样,拿来给表妹瞧瞧。” 曹曼莲接过绣帕看了看,“表姐绣功真好。” “哪里,”叶知瑾微微一笑,四下看了看,问,“哎,许小姐今天没来?” “她说过几天要去参加诗会,这几天就不来了。” “什么诗会?”叶知瑾问。 曹曼莲看了眼叶知瑾,“表姐在府里呆得太久,连崇光书院一年一度的月夕诗会都不知道。” 月夕诗会?叶知瑾回忆了一下,好像有这么回事。 吴宗麟每年会在月夕前一天办诗会,邀请才学出众之人参加。月夕诗会和其它诗会有所不同,无论男女,只要得到吴宗麟认可,就会收到请柬。 “表妹,帕子送给你了,我也该回去了。”叶知瑾朝赵曼莲点点头,带着人离开。 叶知瑾走后,曹曼莲百无聊赖坐回桌旁,拿起叶知瑾留下的绣帕随意翻看。看着看着,曹曼莲忽然手一顿,整个人都呆住了。 曹曼莲赶紧又拿起另一幅绣帕仔细翻看。良久,曹曼莲慢慢放下绣帕,失魂落魄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叶知瑾,你果然厉害。” 叶知瑾已经回到侯府。她今日特意给曹曼莲送绣帕,当然是为了提醒曹曼莲,双面三异绣下一步该怎么绣。这么久了,曹曼莲也该遇到难关了。 针法有几十种,曹曼莲不可能想到该怎样组合。两幅绣帕共六种针法,相信曹曼莲应该能看懂。 冬儿手里拿着张请柬走进来,“姑娘,崇光书院派人送来请柬,请您参加八月十四月夕诗会。” 叶知瑾微愣,吴宗麟为何会请她参加诗会?叶知瑾打开请柬,请柬上字体刚劲有力,应该是吴宗麟亲笔。 “姑娘,您要去吗?”冬儿问。 叶知瑾想了想,“去。吴山长相邀,不能不去。” 吴宗麟乃当今大儒,受文人仕子尊崇,就连皇子也常去崇光书院向吴宗麟请教。 叶知瑾忽然想起吴宗麒出过的绝对,不禁哑然。如果吴宗麟因为她对出下联,便以为她才学出众,请她参加诗会,那吴宗麟恐怕要失望了。 八月十四,天气晴好,叶知瑾带着人前往崇光书院参加诗会。 崇光书院建在京城东南一坐小山上,远离繁华街道,是学子安心读书的好地方。 吴宗麟乃当今大儒,门下弟子众多,其中不乏治世之才。就连朝中官员,也有几位出自吴宗麟门下。叶知瑾从未到过崇光书院,也未见过吴宗麟。 马车停在山下,叶知瑾留下宫女和禁军,带着冬儿和宗连踏上登山石阶。半山腰石门高大宽阔,叶知瑾停下脚,抬头看了看石门上匾额,穿过石门继续往上。 青石阶蜿蜒,容得下三人并排,石阶两旁花木茂密,越往上走,空气愈加清新。鸟儿飞来,贮足枝头,朝叶知瑾叽叽喳喳。 叶知瑾踏上最后一级石阶,微微气喘。眼前大片开阔地铺满青砖,直通书院正门。四名青衣童子站在门前,朝进门客人躬身行礼。 宗连快走几步,将请柬递给一名小童。小童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朝宗连身后叶知瑾行礼,“叶小姐,山长吩咐,诗会尚未开始,请叶小姐先往偏厅休息。”小童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知瑾微微颔首,跟小童走进崇光书院大门。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月夕诗会 书院内,三进院落左右各有房舍,小童领着叶知瑾走到一间房门前停下。小童并未打开房门,回身看着叶知瑾。 叶知瑾看见屋门上挂着一幅字,上书:月夕赏月,天月圆,地月缺。 墨迹半干,应刚挂上不久。 叶知瑾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看来是吴宗麟想考她。 叶知瑾略一思索,开口道:‘游子思乡,他乡苦,本乡甜’ “好,好,哈哈……,叶小姐果然好才学。”一个浑厚宏亮的声音从叶知瑾身后传来。 叶知瑾转头,看见一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满面红光老者正笑眯眯看着她。 叶知瑾连忙行礼,“小女见过山长。” “叶小姐不必多礼。”吴宗麟看着叶知瑾眼里满是赞赏,“还请叶小姐见谅,叶小姐初来书院,老夫自然要试一试。” “小女得山长相邀,实乃三生有幸。”叶知瑾面带合适微笑。 “哈哈……,”吴宗麟捻须大笑,连连摆手,“叶小姐太客气啦。叶小姐请在此稍作休息,待诗会开始再请移步。” “多谢山长。” 小童打开屋门,吴宗麟去接待其他客人。叶知瑾走进屋内。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桌,四张椅,再无其它摆件。 小童端来茶,叶知瑾在桌前落坐,端起茶抿了一口。 “大姐姐。”声音从门口传来。 叶知瑾抬头,看见叶文志一脸欣喜走进来。 “文志,你怎么来了?”叶知瑾高兴道。 叶文志好像比之前长高了些,一身青衣裁剪得体,白玉簪插在束起的发冠上,已有些世家公子模样。 “山长说,请大姐姐参加诗会,我特意来看看。”叶文志面对叶知瑾仍很腼腆,但比过去好了很多。 “文志,过来坐。”叶知瑾道。 叶文志依言坐到叶知瑾身旁。 “文志,诗会请了多少人?”叶知瑾问。 “挺多呢。听闻有二皇子、五皇子,还有许侍郎。再就是山长过去的学生和一些小有名望的才子。”叶文志说道。 “那女子有谁?”叶知瑾又问。 “嗯……”叶文志想了想,“请了几位官家小姐,我只知道有左相府李芙烟。” 李芙烟?叶知瑾微微蹙眉。李芙烟所到之处,一般都没什么好事。 “文志,这个月要参加乡试了吧?”叶知瑾转了话题。 叶文志点头,“这月二十四开考。” 叶知瑾含笑,“文志这么出息,三叔三婶肯定高兴坏了。” 叶文志红了脸,低下头小声道:“大姐姐就别打趣我了。” 二人正说着,小童走了进来,行礼道:“叶小姐,诗会即将开始,山长请您过去。” 叶知瑾和叶文志站起身,一同走出屋。 诗会设在二进院,叶知瑾走进院内,看见宽敞的院内,男左女右,摆了许多张矮桌。小童领着叶知瑾走到女子席一张矮桌前,叶知瑾落坐。 “叶大小姐,你也来了。”叶知瑾刚坐下,听到声音身后传来。 叶知瑾不回头也知道是李芙烟。微微侧头道:“山长相邀,不能不来。”说完转回头,不再搭理李芙烟。 李芙烟看着叶知瑾后背,心中冷笑。她猜到吴宗麟可能会请叶知瑾参加诗会,毕竟叶知瑾对出过绝对。 但诗会可不是对对子那么简单。既然叶知瑾来了,一会儿便让叶知瑾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有才。 叶知瑾并不知道李芙烟在想什么。她看见许清茹坐在女子席最前排,许清茹对面男子席坐得满满当当。虽说无论男女都能参加诗会,毕竟还是男子人数更多。 叶知瑾正看着,忽然觉得有道视线粘上自己。叶知瑾不动声色端起茶盏,眼角余光扫到许临增。 “诸位都到了,呵呵……”吴宗麟笑着与两位皇子走进院内。众人忙起身行礼。 赵玉贤和赵锐轩没有丝毫架子,微笑向众人点头,和吴宗麟一齐走到前方正中位落坐。 三人坐定,吴宗麟开口道:“今日乃崇光书院一年一度月夕诗会,在坐诸位多为崇光书院故人,当然也有几位第一次来参加诗会,老夫便再说一说这诗会规矩。凡参加诗会者,需先题诗一首,诗作自然要与月夕有关。诗作会被当众颂读,之后大家便可以相互切磋。诗、词、对子不限,以文会友。” 叶知瑾听懂了,所谓诗会就是先各自作诗,再相互切磋学问。 “大家既已经明白,那就开始吧。”吴宗麟说完朝身旁小童点头示意。 小童依次走到每张矮桌前,摆上笔墨纸砚。 宗连不等叶知瑾吩咐,开始动手研墨。叶知瑾并未急于提笔,她第一次来参加诗会,并未准备诗作。 吟诗作赋,画画弹琴,只要是官家小姐都会一二,她当然也会,只是不出色。 叶知瑾忽然想起一首诗,那是别人一年后所作。诗共有四句,是幅佳作。她不记得作诗之人是谁,但现在借用一下应该无妨。今天来赴会的人都有真才实学,她也不能太马虎。 叶知瑾打定主意,提笔蘸墨,落笔书写。她的字临摹前朝书法大家吴听风。吴听风的字柔中带刚,不如男子苍酋有力,也不似女子细腻柔和,自成一派。 约莫过了两盏茶功夫,众人陆陆续续放下笔,叶知瑾也已经写完。 “看来大家已经写完,那就开始吧。文志,你去。”吴宗麟朝叶文志点点头。 “是,山长。”叶文志行了一礼,朝男子席走去。 叶文志走到男子席第一张矮桌前,拿起桌上诗作开始念起。念完后又走去下一张矮桌。叶文志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在坐众人边听边细细品味。 叶知瑾听着别人诗作,心里暗想:受邀之人果然才学出众,每个人的诗都写得很好,其中更不乏精彩之作。自己与他们坐在一起,是否拉低了诗会水准? 叶文志走到许临增桌前,拿起诗稿念道:“孤影看分雁,千金念弊貂,故乡秋忆月,异国夜惊潮。手未攀丹桂,以犹卷缘蕉,登楼悲作赋,北望路天遥。” 许临增不愧北方才子、三元状元郎。一首诗写得文采斐然,诗中透着浓浓怀思。尤其最后一句,北望路天遥,不禁让人想起他来自北尧关。 男子诗作全部念完,叶文志朝女子席走去。忽然,一道紫色身影走进院内。 叶知瑾和李芙烟同时看清来人。赵渐石!赵渐石怎么来了?李芙烟激动,叶知瑾讶异。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诗会切磋 吴宗麟忙离开坐位快步迎前,边走边拱手,“哎呀,成王殿下驾到,实乃崇光书院之幸,请,请上坐。” 赵渐石没说话,朝吴宗麟和两位皇子点点头,径自走去上坐。 叶知瑾随众人起身行礼,心里暗自腹诽:赵渐石生性孤傲冷淡,向来不屑与文人为伍,今日为何会来凑热闹? “山长请继续,不用管本王。”赵渐石淡淡道。 “是。”吴宗麟转回身,“文志,继续。” 许清茹坐在女子席第一张矮桌,叶文志拿起诗稿念起来。许清茹的诗写得小巧,不算太出彩,却也过得去。 女子席比男子席人少,叶文志很快来到叶知瑾桌前,叶知瑾朝叶文志微微一笑。 叶文志不好意思拿起桌上诗稿,“闲吟秋景外,万事觉悠悠,此夜若无月,一年虚过秋。” 叶文志念完放下诗稿,走去下一张矮桌。女子席人少,叶文志很快走到李芙烟桌前。 李芙烟有潞州第一才女之称,众人早有耳闻,不由都竖起耳朵。 叶文志拿起诗稿念道:“禅边风味客边愁,馈我清光又满楼。一月可曾闲几日,百年难得闰月夕。菊花信待重阳久,桂子香闻上界留。遮莫圆明似前度,不知谁续广寒游。” 叶文志刚念完,不少人已开始抚掌叫好。 叶知瑾也觉得李芙烟的诗写得极好,不愧潞州第一才女。尤其那句:百年难得闰月夕,写得极为应景。四年一闰,今年恰逢闰八月,四十八年方得一次闰月夕。 李芙烟也很得意,她自问在坐除了许临增,没人比得上她。赵渐石今日恰巧在场,能在赵渐石面前一展才学,李芙烟很激动。脸微微泛出红晕,心头小鹿乱撞,眼睛一刻也离不开赵渐石。 众人一片叫好,赵渐石无动于衷看着手中茶盏,好像根本没听到李芙烟写了什么诗。 李芙烟有些失望,忽然看见赵渐石抬起头,心中一喜。可惜赵渐石并未看她,赵渐石目光落在……落在身前叶知瑾身上。赵渐石在看叶知瑾! 李芙烟妒火中烧,只觉口干舌燥,她恨不得撕了叶知瑾。 “好,好!比之去年,今年诗作更佳,老夫今日一饱耳福。”吴宗麟朗声称赞,又看着众人笑道,“老夫以为许侍郎和李小姐诗作最佳,不知哪位愿与他们切磋?也让老夫再开开眼,呵呵……” 诗已全部念完,接下来是相互切磋学问。有人小声议论,许临增和李芙烟才学出众,同他们切磋,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男子席已有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开始切磋,你一句我一句,院内渐渐变得热闹。或许自知才疏学浅,没有人找许临增。 女子席则很安静,没人离开座位。女子要时刻保持矜持,不能像男子好样肆无忌惮。 许临增坐在矮桌前神态自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骄傲。 如果比学问,除了吴宗麟,今天在座之人,他一个也没放在眼里。谁找他切磋只能自取其辱。许临增又看向对面叶知瑾。 叶知瑾眼眉低垂,安安静静坐在桌前,一幅标准大家闺秀模样。 李芙烟看着叶知瑾后背机不可闻冷笑一声。站起身,绕过矮桌走到叶知瑾身前,“叶小姐,听闻你对出过吴山长绝对,足见才学出众,我想与你切磋。” 李芙烟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李芙烟。诗会切磋不分男女,但一般都是男子找男子。男子不会找女子,这样有失风度。 女子为了保持矜持,更不会主动开口。诗会这么多年,李芙烟是第一人找人切磋的女子。 赵渐石目光微闪。吴宗麟捻须含笑并未出声。诗会有诗会的规矩,他当然不会阻止李芙烟。 叶知瑾不动声色扫了所有人一眼,起身向李芙烟伏了伏,“李小姐才学出众,文采斐然,乃潞州第一才女。我才疏学浅,甘拜下风。”竟直接认输了。 “哄!”院内发出轻微骚动。即便不及对方,也应该切磋完再大方认输,这样才不失体面,不战而降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叶知瑾面对众人议论不为所动,一副理所当然模样,认输就认输,没什么大不了。 赵渐石嘴角微翘,不动声色靠回椅背。所有人都意外,只有他不意外。他现在很了解叶知瑾,叶知瑾对自己在意的事全力以赴,不在意的事随手扔一边,从不管别人怎么想。 李芙烟有些挂不住,她没想到叶知瑾竟和她来这一手。叶知瑾看似主动认输,实则以退为进。女子应该温婉矜持,她若再行相逼,未免显得咄咄逼人。 大庭广众,李芙烟顾不上矜持,开口道:“叶小姐,你能对出吴山长绝对,却不愿与我切磋,我怀疑那对子是别人对的。” 叶知瑾微微蹙眉,心里有些生气。若说刚才那首诗是借别人的,对子可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虽然是上一世想出来的,但也是她自己的。 李芙烟说对子是别人所对,是在当众指摘她人品。女子品行何其重要,明知李芙烟在用激将法,她现在也不能不回应。 “李小姐想怎么比?”叶知瑾平静道。 李芙烟心中一喜,果然激将法有用。她并不怀疑绝对是叶知瑾所对,她只想让叶知瑾当众灰头土脸,尤其当着成王的面。 “既然叶小姐擅长对对子,那我们就比对对子。”李芙烟信心满满。 尽管叶知瑾能对出吴宗麟绝对,但叶知瑾一定想了很久。现在在书院切磋,可没那么多功夫让叶知瑾慢慢想。现在比的是才思敏捷,即便比对对子,叶知瑾也肯定会输。 “好。”叶知瑾应道。 “我出上联,你对下联。然后你出上联,我对下联。一盏茶内,谁若对不出下联,就算输。”李芙烟道。 “好。”叶知瑾依旧答得简单。 院内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二人身上,女子切磋尚属首次,今日比试,无论谁输谁赢,定会为诗会再传佳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又一绝对 “李小姐请。”叶知瑾礼貌让对方先出题。 “好,叶小姐请听好,我的上联是:金水河边金柳线,金柳线穿金鱼口。”李芙烟开口就是顶针对。 所谓顶针对,就是下句开头接上句末尾,可以一字,也可以多字。李芙烟所出上联有难度。 李芙烟刚说完,叶知瑾并未多想,开口就道:“玉栏杆外玉簪花,玉簪花插玉人头。” “好!”众人鼓起掌。对仗工整,顶针对顶针。最主要是叶知瑾不假思索便对出了下联,足见叶知瑾才思敏捷。 你出上联,我对下联,一幅对子勾起所有人兴趣。众人听兴致勃勃等叶知瑾出上联,他们想看潞州第一才女李芙烟是何表现。 李芙烟脸色变了变,她没想到叶知瑾这么快便对出下联,看来叶知瑾的确会对对子。 叶知瑾看着李芙烟脸上表情变化,心里笑了笑。除了刺绣,她其它方面并不出色,唯有对对子还算拿手。 她不爱看正书,平日除了刺绣,闲来无事喜欢翻些杂书。对对子这种不太正经的事,她却乐在其中。 “李小姐请听上联……”叶知瑾道,“上黄昏,下黄昏,黄昏时候渡黄昏。” 李芙烟听完叶知瑾所出上联微微凝眉。叶知瑾的上联不属哪一类,很像杂对,但杂对也有难度。 李芙烟当然不能像叶知瑾那样张口就来,开始低头思索。在坐不少人也在想,若自己对,应该对什么样的下联。 一盏茶功夫将近,李芙烟额头微微冒汗,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开口道:“我的下联是:东文章,西文章,文章桥上晒文章。” “好!”众人又一片叫好。 吴宗麟频频点头。叶知瑾和李芙烟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才女,两幅对子都对得极好。 叶知瑾也有些佩服李芙烟。她出的对子虽是杂对,却有难度,她当初也想了许久才想出下联,李芙烟的确有真才实学。 “轮到我了……”李芙烟恢复了自信,“我的上联是:风中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 李芙烟这次出了个叠字对。叶知瑾想了想,又很快开口,“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 “哗!”院内掌声又再响起,比刚才更热烈。 李芙烟吃惊的看着叶知瑾。知瑾能对出下联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叶知瑾为何对得这么快。 众人此刻也为叶知瑾对对子的本事感到惊讶。好像任何对子到了叶知瑾这里都不算回事,叶知瑾随随便便就能信手掂来。 吴宗麟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李小姐请听上联……”叶知瑾不想再与李芙烟纠缠,开口道:“我的上联是:朝云朝,朝朝朝,朝朝朝退。” “哗!”叶知瑾上联一出,全场哗然。叶知瑾所出上联与前不久吴宗麟所出的: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异曲同工。 李芙烟额头终于逼出汗。她对不出吴宗麟的对子,当然也对不出叶知瑾的上联。李芙烟双手攥拳,身体微微颤抖,今天可能要输。 一盏茶功夫很快到了,李芙烟脑中不停搜寻平生所学,却仍旧无法对出下联。 叶知瑾朝李芙烟微微一笑,“一盏茶功夫已到,李小姐若对不出便算了。” “你……!”李芙烟一噎,脸涨得通红。什么叫算了?叶知瑾在羞辱她。 叶知瑾向吴宗麟行了一礼,“山长,时辰不早,请容小女告退。” 皇子、王爷还在,叶知瑾就开口告辞,好像太不懂规矩。众人心里想。 吴宗麟并不介意,微笑道:“呵呵……,叶小姐才学过人,今日令老夫大开眼界,叶小姐请便。” “多谢山长,”叶知瑾又行了一礼,绕过矮桌准备离开。 “等等!”李芙烟叫住叶知瑾。 叶知瑾转回身,“李小姐还有何指教?” “叶小姐,我承认我对不出下联,请问叶小姐你能对得出吗?如果你自己也对不出,便不能算赢。”李芙烟道。 李芙烟话一出口,所有人又看向叶知瑾。李芙烟的话有些强词夺理,但他们也想知道,叶知瑾能否对出自己出的上联。 叶知瑾看了眼李芙烟,轻轻一笑,漂亮的杏仁眼在阳光下弯出两个月牙,“长水长,长长长,长长长流。”说完也不顾李芙烟是何反应,带着宗连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短暂沉寂后,有人发出惊叹,“妙呀!叶小姐对得太妙了!” “哗!”众人十分激动。继吴宗麟绝对之后,他们今天又亲耳听到另一幅绝对,而且出上联和对下联的竟是同一人。 赵渐石看着叶知瑾消失的身影嘴角动了动。裴衡说叶知瑾要来参加崇光书院诗会,他今天闲来无事,也鬼使神差跟了来。 赵渐石不动声色看了眼赵玉贤和许临增,二人也正目不转睛盯着叶知瑾背影。赵渐石心里忽然升出莫名烦燥,叶知瑾越来越引人注目,这样下去并非好事。 叶知瑾不在道身后发生什么,也不想知道,离开崇光书院后,下山坐马车回府。 叶知瑾回到侯府,走到中心花园,远远看见树后好像站了个人。叶知瑾脚步不停,余光扫到树下叶姝艳露出的裙角。 姜薇死后,叶姝艳再没露过面。叶姝艳那模样好像在等她。叶知瑾装没看见,径直穿过花园。 叶知瑾回到屋里不久,叶惠颖来了。 “大姐姐,府里明日不办家宴。”叶惠颖道。 叶知瑾这才想起明天是月夕,按过往惯例,府里应该要办家宴。 “你怎么知道?”叶知瑾问叶惠颖。 “母亲说,大厨房到现在都没去采买,明天肯定不办家宴。” 叶知瑾点点头。 姜薇死了,叶彭安不在,李素华和叶敏才现在貌合神离。叶正德刚升到五品,三房蒸蒸日上。叶敏才却江河日下。如果办家宴,叶敏才难免要看叶正德脸色,想来老夫人也不想自找难堪。 “大姐姐,父亲母亲想请你和我们一起过月夕。”叶惠颖道。 “好。”叶知瑾应下。 第一百七十章 月夕之夜 八月十五,月夕节。 傍晚时分,叶知瑾带着宗连前往惠思院。八月十五,合家团聚,无论达官显贵或寻常百姓,人们都会热热闹闹聚在一起饮酒赏月。然而承德侯府内此刻却很安静。 叶知瑾走到中心花园,看见迎面走来一人。叶知瑾定睛,原来是叶姝艳。叶知瑾并不意外遇见叶姝艳,叶姝艳昨天就在这里等她。 “三妹妹找我?”叶知瑾主动开口。 “我……”叶姝艳有些慌乱,看着十分拘谨,平日骄纵之气半分不见。 叶知瑾见叶姝艳不说话,淡淡道:“看来是我猜错了。”说完抬脚要走。 “大姐姐!”叶姝艳急忙唤道。 叶知瑾停下脚,“三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叶姝艳略一犹豫,问道:“大姐姐,你知道我父亲在哪儿吗?” 叶知瑾微微一笑,“二叔在哪儿,你应该问祖母,为何来问我?” “大姐姐,你知道就告诉我吧。母亲去了,父亲也不在,我很害怕。我去问过祖母,祖母不肯说。大姐姐,我求你了。”叶姝艳哀求道。 叶知瑾心里轻轻叹了声,印象里,叶姝艳好像第一次求她。 “三妹妹,你为何以为我知道二叔在哪儿?谁让你来找我的?”母亲死了,父亲不在身边,叶知瑾有些同情叶姝艳,但嘴上并未放松。 “没有,没有,”叶姝艳连连摇头,“没人让我来找大姐姐,我自己猜的。” “哦?为何这样猜?”叶知瑾问。 “大姐姐有本事,皇上,太后都对你好。我看得出来,你比大伯还有本事。我想,府里大概没有事情能瞒住你,所以……所以……” “所以来找我?” “是,大姐姐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叶姝艳又再哀求。 叶知瑾沉默半晌,“三妹妹,我的确知道二叔在哪儿,但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何?”叶姝艳瞪大眼。 “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即便告诉你,你现在也不能去找他。三妹妹,你该好好想想,将来该怎么办。”叶知瑾说径自朝前走去。 “将来……将来……”叶姝艳看着叶知瑾背影喃喃自语,在原地贮立良久。 叶知瑾走进惠思院,看见院中摆了张圆桌,叶正德、宋雪梅、叶文志和叶惠颖都围在桌前。 几人看见叶知瑾来了,纷纷站起身。叶惠颖快跑几步拉住叶知瑾的手,“大姐姐,你可来了,我们都在等你,快来坐。” 叶知瑾走到桌前向叶正德和宋雪梅行礼,“三叔,三婶。” “哎,别多礼,快坐,快坐。”叶正德连忙道。 叶知瑾挨着叶惠颖落坐。宋雪梅吩咐下人赶紧上菜。菜肴很快端上桌,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宋雪梅笑道:“知瑾,三婶今日特意请了长顺酒楼厨子来掌勺,你多吃点。” “多谢三婶。”叶知瑾微笑回道。 长顺酒楼是京中名楼,每日宾客迎门,桌桌爆满,雅间更需提前预定。今日月夕,宋雪梅请长顺楼厨子,肯定花费不少。 叶惠颖给叶知瑾倒了杯果饮,宋雪梅给叶正德斟满酒。 叶正德端起酒盏,“今日月夕,我们共饮一杯。” 叶知瑾含笑举杯。 一杯下肚,众人放下杯盏,没人客套,各自动筷。叶知瑾夹了块醋溜虾放进口中,入口鲜滑,长顺楼厨子手艺的确不错。 圆月挂上澄澈天空,明亮又静谥,在惠思院洒下一片美好。 叶惠颖拉着叶知瑾讲叶文志小时丑事,叶文志羞得满脸通红,不停朝叶惠颖瞪眼。叶正德和宋雪梅看着对面三个孩子相视而笑。惠思院其乐融融。 叶惠颖眨着灵动的眼睛说道:“父亲、母亲、大姐姐,这么多年,今年月夕我最开心。” 叶文志点头附和,“我也是。” 叶知瑾抬头看向天空那轮明亮的圆月,轻轻吐出口气,低低道:“我也是。” 酒过三巡,叶知瑾随意问叶正德,“三叔最近在兵部可还顺利?” 叶正德拿酒盏的手微微一顿,点点头,又摇摇头,“有黄尚书在,三叔做得很顺手,不过兵部最近出了些怪事。” “哦?什么事?”叶知瑾问。 叶正德看了眼叶惠颖和叶文志,犹豫要不要开口。 “父亲,您常说,要我和弟弟多向大姐姐请教,您有话不妨也说给我们听。”叶惠颖道。 叶知瑾点头,“三叔不必顾虑。” 叶正德喝了口酒,放下酒盏,摸了摸叶文志的头,“其实也没什么,惠颖你们想听,为父说便是。” 叶正德略一思索,说道:“最近兵部出了两件怪事。第一件,不久前,我接到兵部公文,公文上写,要送一批兵器去代州。我当时觉得事有蹊跷,兵部打造好兵器,一般都直接送去北尧关,不会留在代州。我拿公文询问黄尚书,黄尚书看了公文大惊,说公文被人动了手脚,让我不要声张,他会去查明此事。” 叶知瑾微微凝眉。去北尧关会途经代州,代州并无守军,为何有人要将兵器留在代州? “三叔,您住后要多加小心。如果您冒然将兵器送去代州,一旦事发,您便成了替罪羊。” 叶知瑾隐隐不安。 上一世,舅舅白成被无故牵进河道案。这一世,陆同、朱贵,还有被赵渐石从豫州带回的三名官员,都不知不觉被人操控,成了替罪羊。叶正德的遭遇与他们何其相似。 叶正德也有些心有余悸,“知瑾说得对,三叔以后会多加小心。” 宋雪梅担心地看着叶正德。 叶正德笑着安慰宋雪梅,“你放心,有你、有惠颖和文志,我会小心。” 一家四口温馨和睦,叶知瑾有些羡慕。如果叶敏才能像叶正德一样爱护家小该有多好。 “那第二件事呢?”叶惠颖问。 叶正德皱了皱眉。“此事说来更加奇怪。四个月前,兵部郎中杨兆平外出办差,按理早该回京,谁知到现在不见人影。黄尚书派人去他家里询问。他家里人说,杨兆平出门后再未回府,他们也很着急。” “那黄尚书怎么说?”叶知瑾问。 “黄尚书已禀明皇上,皇上让颜笑良派人去查杨兆平下落。”叶正德说完端起酒喝了一口。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会试放榜 祥福院屋内,叶敏才和老夫人相对而坐。桌上摆满酒菜,两人却没什么胃口。 李素华如今是不管不顾,今日月夕,她只在云悠院与儿子女儿共进晚膳,对叶敏才和老夫人不闻不问。 李素华回府后,叶敏才曾试图与李素华修复关系,无奈李素华就像变了个人,对叶敏才漠然视之,就像对一个陌生人。 “不知彭安现在怎样了?今日月夕,他却一个人在外,唉……”老夫人说着眼中噙上泪水。 叶敏才喝了口闷酒,“母亲不必担忧,前几日潞州来人说,彭安在那里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放下些心。 “听闻今天正德在院子里摆酒,知瑾也去了。”叶敏才又喝了口酒。 “他摆他的酒,与你何干。”老夫人语气不善。她最讨厌老侯爷留下的这个庶子,如今叶正德官越做越大,叶敏才却一落千丈,她更加讨厌三房。 叶敏才放下酒盏,摇了摇头,“母亲有所不知,黄尚书现在对正德十分器中。儿子听闻,黄尚书可能还要提拔他。” “还要提?!不是刚提到五品,怎么还要提?”老夫人尖声道。 “朝中近来下狱官员太多,人手不足,皇上打算从外地调官员进京补缺。兵部也有空缺,听闻黄尚书正在草拟人选。” “那……那你可有机会?”老夫人满含期待看着叶敏才。她不关心叶正德升到几品,她现在只关心叶敏才。 叶敏才苦笑一声,“儿子被皇上当朝贬官,谁敢提拔儿子?” “那……那就这么算了?”老夫人心有不甘。 “当然不能算了。“叶敏才长长吐出口气,“儿子最近一直在想,李延现在不敢帮儿子,许临增刚入仕,根基尚浅,暂时也帮不上忙。儿子想要升官,定要立个什么大功才行。只有这样,皇上才能想到儿子。” 老夫人连连点头,“对,对,如果立了功,皇上肯定能想到你。” 八月二十一,会试放榜。同春季会试一样,贡院门前一早挤满了人。 叶知瑾今天仍旧没去贡院,她让冬儿去陪白骏舟看榜。她现在出门不便,除了禁军宫女,罗臾还告诉她,叶敏才一直派人跟着她。 八月秋高气爽,贡院门前,人群挤得热不透风。冬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白骏舟身旁。 二人伸长脖子看向贡院门前那块空着的木墙。一会儿礼部官员会将榜文贴上木墙。通过会试的人,名字会出现在榜文上。 半个时辰后,贡院大门缓缓打开,礼部官员手持榜文走了出来。 “哎!放榜了!放榜了!”人群喧闹,喊声四起,都不自觉朝前涌去。白骏舟和冬儿被人群推着向前。 贡院门前有围栏,所有人只能隔着围栏看榜。 礼部官员面无表情将榜文贴上木墙。榜文徐徐展开,所有人都垫脚撑脖,瞪大眼睛在榜文上寻找自己想看到的名字。 “哎!我中了!我中了!”有人欢呼道。更多的人眼睛仍盯着榜文不停寻找。 冬儿瞪大圆眼睛,从上到下,看过榜文上密密麻麻的人名。冬儿看得十分仔细,就怕错过一个。 然而冬儿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并未看见白骏舟名字。冬儿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两遍,榜上的确没有白骏舟名字。完了,表少爷没有高中,冬儿心下一沉。 白骏舟没看到自己名字,脸上露出失落。 冬儿小声安慰,“表少爷,这次没中,下次一定能高中。” 白骏舟尚未开口,人群中忽然有人放声大笑,笑声张狂又得意。“怎么样?!怎么样?!小爷就说这次一定能中,你们看到了吧?!你们都看到了吧?!哈哈……” 白骏舟和冬儿寻声看去,只见一青衫男子正手摇折扇,志得意满朝身边人大笑。 “哎呀,李爵爷才华出众,高中乃情理之中。”青衫男子周围一片附和声。 “好!今日小爷高兴,有一个算一个,长顺楼,我做东,都去!都去!哈哈……”青衫男子高高扬起一只手臂招呼。 “多谢李爵爷,多谢李爵爷!”一群人跟在青衫男子身后,闹哄哄扬长而去。 白骏舟转回头对冬儿道:“冬儿,你回去吧,告诉表妹我没事。” “好。”冬儿知道现在多说无益,自顾挤出人群。 “表哥是不是没考中?”叶知瑾看着进门的冬儿问。 冬儿点头,“表少爷的确没考中。我看了好几遍榜文,没看到表少爷名字。姑娘,表少爷好像很失落,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叶知瑾点点头,“嗯,我们明天去尚书府。”和上一世一样,白骏舟没有高中,她现在也只能去稍加安慰。 傍晚时分,茗雪走进屋道:“小姐,王栋来了,说有要事要见您。” 叶知瑾一愣,王栋现在跑来,难道闲雨居出事了? “让他进来。”叶知瑾忙道。 王栋走进屋,向叶知瑾行礼,“王栋见过小姐。” “不必多礼。王栋,你现在来,是不是闲雨居出事了?”叶知瑾问。 王栋连忙摆手,“不是,小姐放心,闲雨居一切都好。” 叶知瑾松了口气,闲雨居没事就好。 “小姐,我这会儿来,是因为下晌在茶楼听到一件事。我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才赶紧来告诉小姐。”王栋道。 “哦?什么事?”叶知瑾有些好奇。王栋平日为人稳重,现在看着却有些紧张。 “下晌时分,有位闲雨居常客来茶楼喝茶,那人刚喝了不少酒,我给他上茶,他一把拉住我,让我陪他坐坐,然后对我说了件很奇怪的事。” 叶知瑾凝神听王栋往下说,她预感王栋将要说出来的事不小。 “那茶客说,今天会试放榜,一位叫李爵爷的榜上有名。李爵爷很高兴,在长顺楼做东宴请,他也跟着去了。他说李爵爷能高中,并非有真才实学,而是事先得到了考题。我听了非常吃惊,以为他在说醉话,便劝他不要乱讲。他却拍着胸脯保证,说此事是李爵爷亲口所说,千真万确。那茶客走后,我越想越不安,这才赶紧来告诉小姐。”王栋一口气说完,抹了把额头汗。 叶知瑾心头大震,科考泄题,这还得了?前任吏部尚书梁元明,因科考舞弊,被赵渐石查出下了大狱,后又被砍了头,难道还有人敢舞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李爵爷 叶知瑾想了想,问王栋:“那李爵爷是什么人?” “那茶客说,李爵爷真名叫李富,是个男爵,并非京城人,此次特意进京赶考。那李富有些来头,好像和李贵妃、李丞相沾亲。”王栋赶紧道。 叶知瑾点头,“你先回茶楼。记着,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是,小姐。”王栋行礼,匆匆出了屋。 王栋走后,叶知瑾第一个想法,是赶紧将此事告诉赵渐石。 叶知瑾站起身,又坐了回去。科考舞弊事关重大,现在只有那茶客一面之词,并无实证。如果现在让赵渐石插手,无论结果怎样,赵渐石都会直接对上李延和李贵妃。 虽说赵渐石不怕李延和李贵妃,但如果事情最后与李贵妃和李延无关,赵渐石多少会陷入为难。 叶知瑾并未察觉,她现在考虑事情,会不自觉替赵渐石着想。 不告诉赵渐石又该怎么办?难道听之认之,或者就当不知道?不行!科考舞弊,对白骏舟和其他学子太不公平。叶知瑾轻轻捏了捏手指。 然而李贵妃和李延并非普通人,眼下别说没证据,即便有证据,想扳倒他们就如蚍蜉撼树。 叶知瑾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步。良久,叶在瑾停下脚,唇边浮起一丝笑。 八月二十二,会试放榜第二天,天空飘起如丝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叶知瑾出门前多披了件外裳。叶知瑾坐进马车,孙四赶车前往礼部尚书府。马车驶出一段,叶知瑾微微挑开车帘,看见后面雨幕中,不远不近跟了辆马车。 叶知瑾放下车帘,嘴角弯了弯,看来叶敏才派人跟定她了。 礼部尚书府正厅,白永年不在,白骏舟垂头丧气坐在叶知瑾对面。 “表哥,不过一次会试,没考中就沮丧成这样?”叶知瑾道。 白骏舟手拄下巴无精打彩,“祖父昨晚训了我好久,说我平日太浮躁,这才没考中。” 叶知瑾掩嘴轻笑,“我看外祖说得对,你就是太浮躁。” “哎~,表妹,你怎么也这么说?我没考中,你也不安慰安慰我,还和祖父一样教训我。”白骏舟一脸委屈。 叶知瑾又笑了一会,“呵呵……,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我今天来看你,还有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表妹你说。”白骏舟听到叶知瑾要他帮忙,立刻来了精神。 “此事事关重大,你要答应不告诉外祖,否则我不能告诉你。” 白骏舟抓耳挠腮,“表妹,你别说一半留一半,我不会告诉祖父,你快告诉我吧。” 叶知瑾示意白骏舟靠近,伏在白骏舟耳边说了好一会儿。 白骏舟起初听得一脸吃惊,越往后,眉头越皱越紧。 叶知瑾说完,白骏舟犹豫道:“表妹,这样到底行不行?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你按我说的做,不会有事。”叶知瑾道。 白骏舟点点头,“好,我明天就去。” 八月二十四,今日乡试开考。 赵康登基后,将会三年一次会试改为三年两次,乡试仍旧三年一次。从某种程度来说,乡试比会试更重要。 一大早,叶正德、宋雪梅和叶惠颖送叶文志出门。 叶文志三年前考中秀才,有资格参加乡试。比叶文志大一岁的叶耀只过了童升。叶敏才为此狠狠数落了一番叶耀先。 其实叶敏才太过严厉,叶文志小小年纪能考中秀才,在大康很罕见。叶敏才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嫡子不如一个庶子。 府门外,叶文志正朝给他送行三人行礼,忽然听到府门内传来叶知瑾声音,“文志……” “大姐姐。”叶文志唤了声,忙迎上前。 叶知瑾走出府门,朝叶文志微笑道:“文志,好好考,大姐姐相信你。” “多谢大姐姐。” “时辰不早,快上车吧。”宋雪梅催促道。看着儿子眼里满是慈爱。 叶文志走到马车前,转过身,又朝众人行了一礼,才钻进马车。马车走远,叶正德去上朝,叶知瑾三人又回到府内。 “知瑾,谢谢你来送文志。”宋雪梅道。 “三婶不必客气,我一会儿还要去闲雨居,表哥说有事找我。” 三人边说边往里走,并未避着下人。 “白骏舟找叶知瑾?!”书房内,叶敏才看着来报信的下人,脸色阴晴不定。 “是,大小姐说一会儿要去闲雨居。”下人回道。 叶敏才朝下人摆摆手,“你去吧,继续盯着大小姐。” “是,侯爷。”下人行礼退出书房。 下人走后,叶敏才坐回椅子。白骏舟找叶知瑾,白骏舟找叶知瑾能有什么事? 叶敏才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圈,忽然停下脚,朝书房外唤道:“来人!” 长随跑进屋,“侯爷。” “备车,去闲雨居。” 李富此刻正在更衣,准备出门赴约。 会试高中,他在长顺楼摆了三天酒。过去看不起他的那些人,席间围着他一口一个李爵爷,叫得他浑身舒爽。 昨天,席间偶然认识了位白公子。白公子不仅健谈,而且出手大方,捧得他十分高兴。酒席结束,白公子竟主动帮他付了酒钱。 如此识大体又豪爽之人,他当然好好结交一番。昨日临别前,白公子主动邀他今日去闲雨居茶楼小坐。 白公子说闲雨居不大,也不奢华,但掌柜是个读书人,经常在茶楼办些论诗、对奕比试,很受文人喜爱。他当即答应白公子相邀,这种附庸风雅的地方,怎么少得了他李富。 红黛走进屋,轻轻唤了声,“夫君。” 李富皱了皱眉,“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夫君。” 不知为何,李贵妃前阵硬塞给他一个女人。听闻这女人过去是个丫鬟,最近刚脱了奴籍。他不想要,他堂堂爵爷,怎能娶个丫鬟做夫人?无奈李贵妃坚持,他只能勉强收下。 “我今天有事,你不必等我。”李富说完丢下红黛,头也不回出了门。 李富甩手离去,红黛委屈地流下眼泪。原以为李贵妃将她配给李富,她以后就是男爵夫人。但李富根本瞧不起她,把她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想起在度芳院的日子,红黛悔不当初。如果当初不帮李贵妃,她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听闻叶知瑾现在十分风光,身边不仅有禁军保护,还有太监宫女伺候,俨然像个公主。 前几日上街,她偶遇侯府采买下人。采买下人说,现在侯府最好的地方就是度芳院。度芳院下人每月都会领双份月银,因为除了府里给的,叶知瑾还会多给一份。 四个一等丫鬟更不必说,一个个穿的用的,比富家小姐还好。 采买下人告诉她,现在府里下人都想去度芳院当差,可惜叶知瑾不要人,否则非争破头不可。 第一百七十三章 隔墙有耳 叶敏才坐马车来到闲雨居,看着眼前毫不起眼的茶楼,叶敏才心生鄙夷。叶知瑾和白骏舟怎会选这种地方见面? 王栋看见叶敏才,立即笑脸迎前,“客官,请问几位?要雅间吗?” 叶敏才并不认识王栋,王栋在侯府日子短,又一直呆在度芳院,叶敏才不可能认识府里每个下人。 “尚书府白骏舟来了吗?”叶敏才问。 王栋一愣,“哎哟,客官您问白少爷呀,白少爷提前定了雅间,人还没到,客官是白少爷客人?” 叶敏才并未回答,对王栋沉声道:“我要白骏舟隔壁的雅间。” “好,好,客官楼上请。”王栋边说边给叶敏才引路。 王栋打开二楼一间房门,请叶敏才进去,又亲自给叶敏才端来茶。王栋上完茶退出了出去,出去后轻轻将房门带上。 叶敏才四下看了看,房间布置得还算雅致。叶敏才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边喝茶边等白骏舟。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叶敏才听到房间外传来脚步声,掌柜声音随之传来,“白少爷,你定的雅间在这儿,请。” 叶敏才放下手中茶盏,屏息宁神。白骏舟到了,叶知瑾也该来了。他今天就要好好听听叶知瑾到底背着他在做什么。 “掌柜的,我约了人,一会儿将他带来。”叶敏才听到白骏舟声音。 “是,白少爷。“隔壁房门好像被掌柜推开。 “掌柜的,来壶好茶。”白骏舟声音竟又传了过来。 叶敏才心中一动,原来雅间不隔音。太好了。他刚刚还在想,怎样才能听到隔壁人谈话。现在雅间不隔音,省了他不少麻烦。 叶敏才不敢再动,他能听到隔壁声音,隔壁肯定也能听到他这里响动。叶敏才放平呼息。 又过了约一柱香功夫,楼上又传来脚步声,“客官,白少爷在等您,这边请。” 叶敏才既紧张又兴奋,叶知瑾来了,他的好女儿果然来了。他今天就要看看叶知瑾到底想做什么。 “白公子,我来晚了,恕罪,恕罪。”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叶敏才耳中。叶敏才皱了皱眉,怎么是个男的?白骏舟不是约了叶知瑾吗? “李爵爷不必客气,快请坐。”叶敏才听到白骏舟称呼对方。李爵爷?李爵爷又是谁?叶敏才心里嘀咕。 叶知瑾没来,叶敏才很失望,但他现在也不敢离开,万一出门不小心碰到白骏舟不好解释。 叶敏才耐下心,只盼隔壁二人不要说太久。 隔壁二人一番互相吹捧之后,叶敏才听到白骏舟转了话头。“哎,李爵爷,听王六说,你会试所以高中,是受人指点,是否有此事?” “王六?那个混蛋,我让他别多嘴,别多嘴,他还敢乱说。” “李爵爷不必担心,王六和我说话时没人在场。小弟今年没考上,李爵爷若有门道,也该指点小弟一二。” “这……”叶敏才听到李爵爷好像在犹豫。 “李爵爷,你我兄弟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小弟真心把你当大哥看。你是不是信不过小弟?如果是这样,喝完这杯茶,咱们便散了。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乱说。” “哎~,白公子,你也说了,你我一见如故,并非为兄信不过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一不小心要掉脑袋。” “李爵爷放心,小弟我下次还要再考,又怎会乱说。” “好,我告诉你,其实事情是这样……” 隔壁声音忽然变小,叶敏才忙站起身,垫起脚走到墙边,尽量将耳朵贴紧墙壁。果然,李爵爷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 “其实为兄此次能高中,全靠孙尚书帮忙,他若不提前给我考题,为兄哪里能考得上。”李爵爷说道。 “哎呀,李爵爷手眼通天,主考都能给你露题,小弟佩服,佩服。” 叶敏才听得心头乱跳。李爵爷说什么?孙庆泄露考题?孙庆是本科主考,竟敢舞弊。叶敏才拼命忍住要喊出口的惊呼,他竟然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叶敏才定了定神,又继续往下听。 “李爵爷,听闻你与李丞相和李贵妃是亲戚?”白骏舟问道。 “是亲戚,不过是远亲。我们家和他们家离得远,若非我还有个爵位,他们根本不待见我。想我李富在老家也算风流才子,如今到了京城,就什么都不是啰!” 叶敏才心头一跳,原来李爵爷真名叫李富,同李延和李贵妃是亲戚。叶敏才不想再听,悄悄走回桌边坐下,颤抖着手端起茶灌下一大口,努力平复自己心跳。 隔壁二人又聊了许久,才传来告辞声,叶敏才轻轻吐出口气。 隔壁终于没了动静,叶敏才起身慢慢打开房门,小心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隔壁房间门大敞,已经空无一人。 叶敏才快步走出房间下楼,也不问茶钱,随手扔了块银子丢在柜台上,匆匆出了茶楼。 王栋看叶敏才坐上马车离去,脸上露出一丝笑。转身又上了二楼,走进白骏舟那间雅室,伸手挑开墙角挂着的一幅画。 画后面,墙上露出一个洞。王栋从屏风后取出两块青砖堵住洞口,又放下画。室内一切恢复原样,王栋四下看了看才退出房间。 叶敏才坐在马车里心急如焚,不停催车夫赶路。 马车终于到了侯府,叶敏才跳下马车,朝府内跑去。叶敏才跑得太急,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幸好被守门小厮扶住才没摔倒。 叶敏才顾不上脚背生疼,甩开小厮朝向祥福院跑去。叶敏才进了祥福院,一头扎进了老夫人屋里,随即将屋内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敏才,你怎么如此慌张?”老夫人不悦道。 叶敏才关上房门,快步走到老夫人身前,气喘吁吁道:“母亲,母亲,儿子今天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这秘密要传出去,恐怕不少人都要掉脑袋。” “是何秘密?”老夫人闻言从榻上坐直了身子。 叶敏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儿子今天听说,知瑾要去闲雨居见白骏舟,便跟了过去,谁知却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于是,叶敏才飞快把白骏舟和李富的对话同老人讲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大吃一惊,忙问:“此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没有,除了白骏舟和儿子,现在没人知道。儿子着急赶回来,就是想问问母亲意思,接下来怎么办?” 老夫人习惯性眯起眼睛,叶敏才一动不动盯着老夫人,他想知道老夫人是否和他想的一样。 第一百七十四章 讲个故事 半晌,老夫人忽然笑了,两眼发光道:“敏才,这是个好机会。” 叶敏才心中一喜,看来母亲和他想的一样。 果然,叶敏才听老夫人接着说道:“你曾经说,不建功皇上不可能想到你。科考舞弊这等大案,如果由你去揭发,岂不大功一件?” “母亲,儿子也这么想,不过……” 老夫人摆手打断叶敏才,“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在担心李延和李贵妃。” 叶敏才连连点头,“儿子就是担心这个。毕竟科考舞弊一事是偷听来的,眼下没有证据。孙庆是吏部尚书,又是李延的人,一个不好,儿子会背上污蔑的罪名。” “不必担心……”老夫人倒很轻松,“李富是李富,李延是李延。若此事最后影响到李延,那也不是你的错。敏才,你现在不能瞻前顾后,为了你的仕途,为了咱们侯府,你一定把握住这次机会。” 叶敏才深吸口气,咬了咬牙,“是,儿子知道了。” 李延下朝回到左相府,看见李芙烟走来。 “芙烟,你怎么在这儿?”李延笑着问道。他很喜欢这个孙女,李芙烟漂亮又有才,在潞州给李哲泰长了不少脸。 “祖父。”李芙烟施施然行礼。 “芙烟,是不是有事找祖父?”李延问。 “没有。府里没人,孙女有些闷,随便走走。” 李延捋了捋胡子,眼睛微眯,上下打量李芙烟。 李芙烟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 李延走到太师椅落坐。李芙烟乖巧走到李延身后,双手搭上李延肩膀,轻轻揉捏。 李延闭上眼,看似很享受。 “芙烟,你今年十七了吧?”李延缓缓问道。 “是。” “你父亲为何还不给你定亲?还是说,你自己有想法?”李延语气听着很随意。 李芙烟的手微微一顿,没说话,又继续给李延揉肩。 “芙烟,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世上的东西,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你的,即便你想尽办法也得不到,你可明白?” 李芙烟心里咯噔一下,“孙女知道了。” “那就好。“李延闭着眼继续说道,“如今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夫君人选,是几位皇子和成王。几位皇子也就罢了,而成王……”李延笑了笑,“呵呵,那就是祖父说的,你想尽办法也得不到。” “祖父!”李芙烟停下手。 她一直想找李延说赵渐石的事,只是羞于开口。她过去一直相信,只有自己才配得上赵渐石,直到叶知瑾出现才改变了想法。 李延睁开眼,“芙烟,你如果看上哪位皇子,祖父会替你想办法。如果是成王,祖父劝你还是算了。你好好想想祖父刚才说的话,再耽搁下去,对你不好。” 度芳院屋里,白骏舟坐在叶知瑾对面,端起桌上茶盏吹了吹,“表妹,叶敏才接下来会怎么做?他真敢得罪李贵妃和李延?” 叶知瑾微微一笑,“表哥可曾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叶知瑾也端起茶抿了一口,“从前有座山,山脚下有一村落。因在大山里,几乎与世隔绝。村里人靠打猎砍柴为生,日子过得清苦。有一天,一位砍柴人走进大山,遇见一位老者。老者指着一条林中小路告诉砍柴人,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前面会出现一左一右两条路。往左边那条路走上一天,他会遇到一位普通女子,那女子肯定会嫁给他。往右边那条路走上一天,他会遇到一位尊贵女子,尊贵女子可能会看上他,也可能看不上。如果被尊贵女子看上,他会得到富贵。如果没被看上,他将一世清贫。” 白骏舟眨眨眼,“那砍柴人选了哪条路?” 叶知瑾放下茶盏,“砍柴人顺着老者指的路走了没多远,前面真的出现一左一右两条路。他选了右边那条路。走了一天,他果然遇到一位衣裳华丽的尊贵女子,女子见到他很高兴,带他离开了山村。” “后来呢?”白骏舟问。 “一个月后,当砍柴人穿着光鲜,带着奴仆下人回到山村时,村里人都惊呆了。同村一位好友问砍柴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砍柴人便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好友。好友听了十分羡慕,心想如果自己也能遇到老者就好了。或许上天听到了他的心愿。有一天,他和同村人结伴进山打猎,果然遇到了老者。老者对他们二人说了同样一番话。二人来到路口,好友羡慕砍柴人,毫不犹豫选了右边那条路,走了一天,遇到了尊贵女子,可惜尊贵女子并没看上他。他的同伴选了左边那条路,走了一天,带回一名普通女子。” 白骏舟听得入神。 “事情并未到此结束,他们二人并不知道,他们离开老者没多久,身后又来了位砍柴的年轻人。老者对年轻人也说了同样一番话。年轻人听完笑了笑,没走老者所指的那条路,依旧去自己经常砍柴的地方。当然,年轻人既没带回普通女子,也没和尊贵女子离开。” 叶知瑾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白骏舟听得一脸茫然,“表妹,这故事没结束吧?砍柴人被尊贵女子带走,享受荣华富贵。带回普通女子的人,也算娶了妻。那个没被尊贵女子瞧上的好友呢?还有最后那个年轻人怎样了?” 叶知瑾含笑点头,“被尊贵女子带走的砍柴人,只过了一年好日子,尊贵女子第二年外出落水身亡,按照那里习俗,砍柴人必须陪葬。” “啊!”白骏舟瞪大眼。“那……那带回普通女子的人呢,他应该没事吧?” “那人与普通女子成了亲。但他并不知道,普能女子不能生养,而且身患怪病,但凡与普通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便不能再与其它女子同房。” 白骏舟有些尴尬,叶知瑾说什么肌肤之亲、同房之类的话,说得十分淡定,他总觉得怪怪的。 “那没被尊贵女子看上的好友呢?”白骏舟问。 “好友没被尊贵女子看上,回家途中,因天黑不慎摔断了腿,从此只能卧床。” “这是什么故事?怎么都那么惨?”白骏舟嘟囔道。又问:“那最后那个年轻人呢?” “年轻人没选老者指的路,依旧每天上山砍柴,日子清贫,却一生平安。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东窗事发 叶知瑾说完笑眯眯看着白骏舟。白骏舟一愣,想了想,也跟着笑了起来。 “表妹,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砍柴人以为自己运气好,被尊贵女子看上,结果却落得陪葬。带回普通女子的人虽成了亲,但普通女子本就不属于他,他也没有好下场。砍柴人好友没被尊贵女子看上,因贪念摔断了腿。只有那年轻人不为老者的话引诱,选自己的路走,虽然过得清贫,却平安活着。” 叶知瑾点头,“对,走不属于自己的路,即便一时得意,终究也会付出代价。” 白骏舟若有所思,忽然问:“表妹,我们在说叶敏才,你为何给我讲故事?” “表哥觉得我父亲会是故事里哪个人?”叶知瑾反问。 白骏舟想了想,慢慢道:“我觉得除了最后那个年轻人,他哪个都像。” “按现在的情形,你觉得他更像哪个?”叶知瑾又问。 白骏舟略一思索,忽然眼一亮,“啊!我知道了,叶敏才会做把普通女子带回家的那个人。”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叶知瑾点头,“父亲被贬后,现在最想官复原职。想升官,放在父亲面前只有两条路,一靠别人帮忙,二靠皇帝。李延和李贵妃就像那尊贵女子,有可能帮他,也有可能不帮。科考舞弊就像那普通女子,只要父亲向皇帝揭露此事,便立下了功劳,会得到皇帝封赏。” “原来如此,“白骏舟愰然,“表妹,难怪你让我去接近李富,又引叶敏才去偷听。” “嗯,李富刚来京城不久,他不认识你。这件事不能由你捅破,否则会让外祖背上打压同僚的名声。让父亲去捅破最合适,父亲急于建功,李家人和皇帝,他只能选一个。” 叶知瑾有句话没说,其实这件事赵渐石出面最易解决,但她不想让赵渐石为难,她不想赵渐石这么早对上李延和李贵妃。 屋顶上,裴衡瞪大眼睛看着罗臾。罗臾不为所动。 “裴衡,”裴衡忽然听到叶知瑾唤他。 “快去,小姐叫你。”罗臾道。 裴衡跃到窗外,“小姐有何吩咐。”他现在也不叫叶大小姐了,跟着罗臾叫叶知瑾小姐。 “裴衡,我知道你在听我和表哥说话,今天的话不许告诉赵渐石,否则我让罗臾赶你走。”叶知瑾威胁道。 “这……”裴衡犹豫,不告诉王爷怎么行。 “听到没有?!赵渐石派你来追黑衣人,其它事不许说。” “是。”裴衡赶紧回答。不知为何,他现在有些怕叶知瑾。 御书房内,“砰!“赵康脸色铁青,将手中奏折狠狠砸在地上。 “颜笑良,此话当真?若有半句虚言,朕即刻罢了你的官,赶你去北尧关修城墙。” 颜笑良抹了把头上汗,“皇……皇上,借臣几个胆子,臣也不敢乱讲话。叶敏才今天跑来京兆府,说孙庆科考舞弊。臣听完也吓了一跳。叶敏才却赌咒发誓,说抓李富来一问便知。臣知此事体大,不敢擅自作主,特来奏请皇上。” “叶敏才?!哼,朕倒把他给忘了。”赵康冷哼一声。 “皇上,您看……” “把李富抓来严审。还有,先派人围了吏部尚书府,事情查清楚前,任何人不得进出。颜笑良,朕给你两天查明此事。科考舞弊,哼,梁元明才死了多久,孙庆不想活了吗?快去!” “是,是,臣尊旨。”颜笑良赶紧行礼,慌慌张张出了御书房。 颜笑良觉得自己头发都快掉光了。牢里一大批官员还未审完,现在竟然又出事,还是科考舞弊这样的大事。 若非叶敏才相逼,他实在不想过问。李延、李贵妃,他一个都惹不起。可叶敏才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不严查此事就去告御书状,连他一起告。 颜笑良回到京兆府,大声吩咐,“来人,将李富那厮给本官抓来,快去!” “是!”衙役见颜笑良脸色不好,赶紧领命跑了出去。 李富正在长顺楼和一众狐朋狗友喝得面酣耳热。 衙役进了酒楼,手中大铁链往醉醺醺李富脖子上一套,“走,跟我们回京兆府!” 李富手里端着酒盏,喝得醉眼朦胧,正在兴头,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一伸手,摸到一根大铁链。 李富破口大骂,“你……你们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竟……竟敢抓我?你们……你们可知小爷是谁?小爷是……是……”李富打了个酒嗝。 “行了!李爵爷,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衙役“哗啦“一抖手中大铁链,拉起李富便走。 “哎……慢点,慢点,我走我走,别拉,别拉,轻点……轻点。”李富踉踉跄跄跟着衙役出了酒楼。 原本还在开怀畅饮的一桌人顿时成鸟兽散,转眼跑得没了人影,留下一桌狼籍。 吏部尚书府,孙夫人吓得嘴唇直打哆嗦,结结巴巴问孙庆,“老……老爷,到……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来了那么多官差?” “我哪儿知道怎么回事?你先下去。”孙庆赶走孙夫人,焦躁不安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刚刚颜笑良忽然派人围了府邸,不许进也不许出,肯定出了大事。孙庆仔细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忽然心里一凉,脑门逼出冷汗。不会,不会,此事隐秘,别人不会知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京兆府大堂,颜笑良眯眼看着跪在下方的李富道:“李富,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本官好好招呼你以后再说?” “我……”李富酒早醒了大半,吞了口口水,满脸陪笑看着颜笑良,“颜……颜大人,您让我说……说什么呀?” 颜笑良撮了撮牙花,“啧啧,哎呀,没想到李爵爷还是个硬骨头。既然如此,咱们就省点功夫,这打板子就不必了……” “哎,好,好,不打板子,不打板子,颜大人真乃清官。”李富一脸谄媚。 颜笑良看看左右,“来人,将李富拖去刑房,让李爵爷好好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千万别让李爵爷失望。李爵爷何时想明白了,你们何时停手。” “是,大人。”衙役上前要拉李富。 “哇!”李富吓得哭出声,眼泪鼻涕一把。 “颜大人,颜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要我说什么呀?!颜大人,您就看在李丞相面上放过我吧!”李富趴在地上,拼命给颜笑良磕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颜笑良朝衙役喝道。皇帝只给他两天,他可没功夫在这儿陪李富扯皮。 衙役不再客气,不由分说,驾起李富便往刑房走。 “颜大人……颜大人……”李富哀嚎声渐远。 “哼!”颜笑良冷笑,李富这种公子哥他见多了,细皮嫩肉,胆小如鼠。只要用刑,不怕李富不开口。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事化小 不出所料,刚过了半盏茶功夫,衙役便跑了回来,“大人,大人……” “怎么样?愿意招了?”颜笑良问。 衙役满脸堆笑,“是,大人,小的刚把烙铁往他眼前一放,他就吓尿了,拼命喊愿意招,愿意招。” “嗯……”颜笑良站起身,“走,去听听他说些什么。” 次日散了早朝,颜笑良赶到御书房。 “问清楚了?”赵康问。 “回皇上,已经问清楚了。会试开考前一天,孙庆让管家给李富送去考题。臣抓了孙庆管家严审,管家已经全部招供。” “好!很好!一个一个都不把朕放在眼里。”赵康怒急反笑,“你去问问孙庆,问他为何要这么做?记住,朕要听实话。” “是,臣这就去。”颜笑良慌忙行礼,匆匆离开御书房。 白骏舟快步走进度芳院,进屋就道:“表妹,表妹,正如你所料,李富被抓,吏部尚书府也被官差围了。” 说完一抬头,看见屋里还坐着个小姑娘,白骏舟一愣,赶紧住了口。 “表哥,这是兵部尚书府黄思卉,黄小姐。”叶知瑾道。又给黄思卉引荐,“思卉,这是我表哥,白骏舟。” “原来是黄小姐。”白骏舟拱手。 “白少爷。”黄思卉起身还礼。 “表哥,过来坐。”叶知瑾招呼白骏舟。 白骏舟落坐,叶知瑾问:“表哥,你刚刚说李富被抓了?” 白骏舟点头,“是,祖父说,李富昨天被颜笑良抓进大牢,但不知道李富招了什么。” 叶知瑾轻轻吐出口气,“无论李富说什么,事情最多到孙庆结束,颜笑良不会一追到底。” “为何?那李富和孙庆素不相识,孙庆不会平白无故帮李富。”白骏舟道。 “科考为大康选拔人才,参加会试学子众多,一旦事情传开,会引起学子不满,甚至激起民愤。皇上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原来是这样。”白骏舟心有不甘,毕竟他自己也参加了此次会试。 叶知瑾笑了笑,“事情的确会到孙庆结束,但李延不会全身而退,无论他是否参与,皇上以后都不会再信任他。” 黄思卉坐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听叶知瑾和白骏舟说话。黄思卉听不懂两人说什么。她今天特意来看望叶知瑾,顺便让叶知瑾看看她最近的绣品。 “思卉,不用管我们,你最近刺绣提高很快,黄夫人应该很高兴吧?”叶知瑾道。 “是,母亲经常夸赞我。“黄思卉高兴道。 白骏舟偷偷拿起桌上黄思卉绣品看了看,忽然“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黄思卉瞪向白骏舟。 “没……没什么。这花绣得实在是……实在是比表妹差太多。”白骏舟憋笑。 黄思卉一把夺过绣品,朝白骏舟翻了个白眼,“哼!你懂什么,我哪里能和知瑾姐姐比。” “表哥,你乱说什么?”叶知瑾瞪了眼白骏舟。 “哎,好了,好了,表妹,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有消息再告诉你。”白骏舟边说边站起身,一溜烟出了屋。 “这人怎么这样?”黄思卉撅起嘴,一脸不满。 “思卉,别理他,他就喜欢乱说话,咱们还是接着看你的绣品吧。” 吏部尚书府门前,颜笑良抬头看了眼门头匾额,走过躬身行礼的衙役身旁,抬脚跨进尚书府门槛。 颜笑良来到书房,走到一脸颓然的孙庆身旁坐下。 颜笑良理了理官服衣摆,轻轻叹了声,“孙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你应该知道我来做什么。皇上只想听实话,你有话就在这儿和我说,不必再去京兆衙门。” 孙庆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颜笑良侧头看了眼孙庆,“孙大人应该明白,皇上想知道的事,迟早都会迟到。孙大人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夫人、儿女想想。” 孙庆脸色陡变,“颜大人……” 颜笑良心里一松,肯说话就好。皇上不想让事情传开,孙庆愿意开口,他也省去不少麻烦。 孙庆站起身,走到颜笑良身前,朝颜笑良深施一礼,“颜大人,正如你所说,你我同朝为官多年,孙某从未得罪过颜大人。看在你我同僚份上,还请颜大人放过孙某妻儿老小,孙某感激不尽。”说完又深施一礼。 颜笑良站起身扶起孙庆,“孙大人不必如此,怎么做由皇上决定。我保证,皇上下旨前,绝不为难府里的人。” “多谢颜大人。”孙庆又行一礼。 “孙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和我说说李富的事吧。” 晌午后的阳光渐渐淡去。黄昏时分,安静已久的书房门从里打开,颜笑良走了出来。孙庆站在门里,朝颜笑良身后深施一礼,又关上了房门。 颜笑良负手站在书房门前并未离开,四角天空上的阳光正慢慢褪去昏黄的颜色。 “啪!”书房内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颜笑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官袍下露出的脚尖,走下书房门前石阶,朝院外走去。 颜笑良身后,“咣!”,书房门被大力撞开,随即传来孙夫人撕心裂肺哭喊声,“啊!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老爷!老爷!您怎么能这样?老爷!……” 颜笑良脚步未停,匆匆走出吏部尚书府。 四皇子府,李延站在赵炫业身前脸色难看,瘦削的脸上颧骨突起。 “你到底在做什么?!”李延怒道。 听闻孙庆府邸忽然被围,他大吃一惊。孙庆从入仕第一天起就跟着他,他费尽心机,多年栽培,才让孙庆做到如今的吏部尚书。如果说他在朝中有心腹,那孙庆就是心腹中的心腹。 前吏部尚书梁元明被斩后,很多人对吏部尚书一职虎视眈眈。老对手曹元虽未与他相争,却也暗中给了他许多阻力。 孙庆好容易才做到吏部尚书,现在却莫名其妙出事,他怎能不着急。 “外祖父,外祖父,您听我说,您听我说……都怪我考虑不周,我当时只想让孙尚书帮帮李富,没想到竟会出事。”赵炫业慌忙道。 赵炫业现在也很后悔。为了个没出息的李富,竟失去一个吏部尚书。他那会儿正同赵天和较劲,没把李富的事放在心上,随便派人给孙庆传了个话,谁知后果如此严重。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赏罚分明 “炫业,我一再告诫你,做事须小心再小心。你不和我说便擅自去找孙庆。科考舞弊,你当这是儿戏?孙庆肯定完了。但李富是我们亲戚,即便颜笑良再没证据,皇上会怎么想?!你想过没有?!”李延这回真生气了。 “外祖父,外祖父,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您别生气,别生气。现在……现在该怎么办?”赵炫业慌乱道。 李延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情。以颜笑良的手段,孙庆不可能不招,现在最重要的是赵康会怎么想。 “李富怎么被发现的?”李延问。 “颜笑良消息捂得紧,我千方百计才从一个守门衙役那里才打听到,李富被抓前,叶敏才曾去过京兆府。” “叶敏才?这个喂不熟的东西!”李延用力握了握拳。 “外祖父,叶敏才本就是小人,咱们以后再收拾他。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应付颜笑良。”赵炫业抹把额头汗。毕竟是他派人找的孙庆,万一颜笑良顺藤摸瓜,找到他怎么办。 李延想了想,轻轻吐出口气,“不必着急,皇上应该会大事化小,否则颜笑良也不用把消息捂那么紧。” “外祖父的意思是……?” “现在什么都不必做,做的多错的多。记住,无论皇上问什么,你都不能承认。即便孙庆说受你指使,也不能认。” “是,外祖父,我知道了。” 两天后,吏部尚书府传出孙庆因病暴毙消息,官场一片哗然。 令人奇怪的是,孙庆死后,孙家人没发丧帖,也未办丧事,反而悄悄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了京城。孙家人临行前告诉相熟之人,他们要回祖籍,从此不再回京城。 孙家人离开京城当夜,李富死在京兆府大牢,说是趁狱卒不注意,上吊自尽。 一场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科考舞弊案,就这样无声无息结束了。官场平静,坊间平静。 皇帝突然下旨,今年会再开一次恩科,落榜学子无不欢呼雀跃。而中榜学子仍在耐心等待最后一场殿试。 京城又降下一场秋雨,天气愈发凉爽。 度芳院屋内,白骏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廊檐“噼噼啪啪“落下的雨水。 “表妹,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叶知瑾坐在桌前,低头看着手中珍儿巧儿的绣品,“孙庆和李富这么快死了,就是皇上不想再深究。一旦让落榜学子知道主考参与舞弊,难免又生事端。” “那叶敏才会样?孙庆是李延的人,他现在可是真正得罪了李延和赵炫业。” “父亲为皇上分忧,皇上赏罚分明。”叶知瑾笑了笑。 “那叶敏才算如愿了。”白骏舟撇撇嘴。 “表哥,还记得我讲的那个故事吗?” “记得。” “父亲选了不属于自己的路,即便眼下得到,将来也会失去。” 白骏舟转过身,“表妹,我知道你不喜欢叶敏才,但他毕竟是你父亲。” 叶知瑾放下手中绣品,看着窗外雨幕喃喃道:“是,他是我父亲。我不讨厌他,只是不在意。” 这一日,宫里太监冒雨来侯府宣旨。圣旨终于不再给叶知瑾,给了叶敏才。 “皇上有旨,承德侯叶敏才忠心可嘉,封叶敏才为礼部五品郎中。钦此!”圣旨简短,一句忠心可嘉草草带过。太监宣完旨匆匆离去,连叶敏才给的赏银都没拿。 太监走后,叶敏才从地上站起身,看着手中明黄圣旨,心里五味杂陈。 当年和白依柔成亲后,靠白永年提携,他升到了礼部五品郎中。娶了李素华做平妻,靠李延帮忙,慢慢爬到了礼部三品侍郎。 赶李素华出府,他又如愿升到了从二品。然而从二品官帽还没戴几天,他便被皇帝贬到了九品。如今拼着和李延翻脸,才又回到五品郎中。 宦海沉浮,多年蝇营狗苟,他竟然又回到了刚娶白依柔那会儿。叶敏才看着手中圣旨苦笑,圣旨仿佛也在嘲笑他这些年有多可笑。 夜里,雨停了。 叶知瑾推开窗,夜风带来院中青草香吹到脸上。叶知瑾闭起眼,深吸一口雨后清凉,伸了个懒腰,唇边不自觉露出惬意。 “你笑什么?”声音忽然从身前传来。 叶知瑾吓了一跳,睁开眼,赵渐石冷淡又英俊的脸出现在眼前。 叶知瑾撇撇嘴,收回胳膊,转身离开窗前,“王爷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叶知瑾边走边问。她没发现,她现在和赵渐石说话十分随意,再没过去那种小心翼翼。 赵渐石翻身进屋,轻车熟路走到桌前落坐。叶知瑾点燃蜡烛。 窗户仍旧敞着,烛火被风吹得摇曳,屋里忽明忽暗。 叶知瑾发觉赵渐石在看她,没来由有些紧张,低下头,看向地面自己的身影。 “听说你很会讲故事。”赵渐石忽然开口,语气玩味。 叶知瑾一愣,暗自咬牙,裴衡这混蛋,她说过不许告诉赵渐石,裴衡还是说了。 “王爷误会,我不会讲故事。王爷若喜欢听故事,大可去茶楼找说书的。他们都会讲故事,比如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牛郎会织女。”叶知瑾语带嘲讽。她故意说司马相如和牛郎,是在暗讽赵渐石至今还未成亲。 赵渐石好像没听出叶知瑾话中嘲讽,平静道:“原来你喜欢听男女间的故事。” “你……!”叶知瑾一噎,偷偷瞪了眼赵渐石,憋着气问,“王爷到底有何事?” “你弟弟怎么样?”赵渐石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弟弟?叶知瑾眨眨眼,叶耀先和叶文志都是她弟弟,赵渐石问哪个弟弟?随即又暗笑自己,赵渐石当然不会问叶耀先,肯定在问叶文志。但赵渐石为何要问叶文志? 叶知瑾抬起头,“文志孝顺父母,聪明懂事,读书用功,吴山长很喜欢他。文志什么都好,就是胆子有点小。” 叶知瑾还在等赵渐石解释,谁知赵渐石闻言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站起身要走。 叶知瑾一愣,“哎,你等等……” 赵渐石停住脚。 叶知瑾走到床边,拿出枕下成王府令牌递给赵渐石,“王爷,还你令牌。”陈拓已死,再留着成王府令牌也没什么用。 赵渐石看了眼令牌,没有伸手去接,“你留着吧。”说完闪身出了屋。 叶知瑾走到窗前,雨后天空黑沉,没有一丝星光,夜风清凉依旧。叶知瑾关上窗,回到床前,看了眼静静躺在手心里的那块圆形令牌,又重新塞回枕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突然上门 次日,叶敏才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长随慌慌张张跑进书房禀报,“侯……侯爷,成……成王殿下来了。” 成王?叶敏才吓了一跳,怀疑是不是长随说错了,问:“你说哪个成王?!” “就……就是成王呀!”长随心中暗骂:除了赵渐石,大康还有哪个成王。 叶敏才不再耽搁,忙快步出了书房,朝前院赶去。 叶敏才看见赵渐石正冷着张脸站在前院,忙快走几步上前行礼,“不知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赵渐石还是第一次来侯府,叶敏才有些受宠若惊。 “本王不找你。”赵渐石道。 一句话把叶敏才呛得差点摔个跟头。赵渐石来侯府不找他找谁?难道又找叶知瑾?最近找叶知瑾人太多,赵渐石曾当街救过叶知瑾,肯定也不例外,叶敏才心想。 赵渐石朝身后唤了声,“进来!” 叶敏才看向院门,不禁又吃了一惊,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六皇子殿下。” “叶大人免礼。”赵子逸低低说了句,然后小心翼翼挪到赵渐石身旁,大气也不敢出。 “本王找叶文志,烦请叶大人带路。对了,把叶知瑾也叫来。”赵渐石对叶敏才道。 叶敏才有些懵,赵渐石找叶文志?这是哪儿跟哪儿? 对了,赵渐石说叫上叶知瑾,是不是他这个好女儿又做了什么。招惹皇帝、太后不够,现在连赵渐石都招了来,叶敏才心中暗骂。 叶文志正坐在自己院子里看书。刚刚参加完乡试,他最近不用去书院。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叶文志转头,看见叶敏才领着一群人走进来。叶文志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喊姐姐。但这里他自己院子,叶惠颖不在。 叶文志放下手中书,战战兢兢站起身,硬着头皮朝叶敏才行礼,唤了声,“大伯。” 叶敏才没敢说话,偷偷看了眼赵渐石。 “叶文志。”赵渐石唤道。 叶文志这才看清,站在叶敏才身后之人竟然是成王赵渐石,忙要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赵渐石叫住叶文志。 “文志……”一个女声从院门口传来,叶知瑾快步走进院子。 “大姐姐……”看见叶知瑾,叶文志像见到救星一般,唤了声,赶紧躲到叶知瑾身后。 “文志,别怕。”叶知瑾小声安慰。 叶知瑾向赵渐石和赵子逸行礼,“臣女见过成王殿下,见过六皇子殿下。” “哎,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赵渐石还未说话,赵子逸一脸兴奋抢着开口。 赵渐石瞥了眼赵子逸,赵子逸立刻闭嘴,乖乖低下头。 赵渐石伸出一只手,揪住赵子逸后脖领,将赵子逸提到叶文志面前放下,“叶文志,从明天起,赵子逸和你一起读书。你去书院,他去书院,你回府,他跟你回府。他如果不好好读书,你就揍他,打坏了算本王的。” 叶知瑾一愣,难怪昨夜赵渐石问起叶文志,原来想让赵子逸跟叶文志读书。 赵渐石又对叶知瑾道:“借两名禁军给你弟弟,你弟弟不会揍人,让禁军替他揍。” 赵渐石一番话说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叶敏才和叶文志不敢说话,叶知瑾问:“王爷,这是……” 赵渐石面无表情,“这小子成天游手好闲,皇上让本王好好教导他。本王事务繁忙,没功夫管他,想请叶文志代劳。叶文志,你可愿意?” 叶知瑾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谁敢不愿意。 叶文志不敢回答,双手攥紧衣摆,一脸害怕看着叶知瑾。 叶知瑾想了想,对赵渐石道:“王爷和六皇子既有此意,文志自当尽力。但文志一介白身,不能随意动六皇子,若王爷说话算话,那就这么办。” “本王向来说话算话,赵子逸不听话你就打,打坏了有本王,与你们无关。”赵渐石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打皇子就像打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随意。 叶知瑾把叶文志拉到身前,小声道:“文志,既然王爷这么说,你以后就好好教六皇子。” 叶文志见叶知瑾和赵渐石谈妥,稍稍放下心,“是,大姐姐、成王殿下,文志一定好好教六皇子。” 条件谈完,赵渐石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赵子逸稍稍落后,经过叶知瑾身旁小声道:“哎,知瑾姐姐,我以后跟文志读书,是不是能经常见到你?太好了,看来还是堂兄了解我。”说完脚步轻快追上赵渐石。 叶知瑾哭笑不得,赵渐石行事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把皇子交给叶文志,亏赵渐石想的出。赵子逸本就不着调,这下可好,侯府又要热闹了。 叶敏才气冲冲走进祥福院,进屋就嚷道:“太过份了!他们实在太过份了!” 老夫人吓了一跳,忙问:“敏才,你到底怎么了?” 叶敏才怒气不减,“刚刚成王和六皇子来府里,儿子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谁知成王竟让六皇子跟文志读书。” 老夫人大惊,“成王?六皇子?他们为何这么做?” “儿子不知道!母亲,皇上派禁军,太后送宫女太监,现在成王又将六皇子送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们这么做可曾问过儿子的意思?这里到底还是不是侯府?儿子到底还是不是侯爷?!”叶敏才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 老夫人没在意叶敏才是不是侯爷,她在想另一件事。 六皇子跟叶文志读书,叶文志就是六皇子名义上的伴读。赵子逸再不济也是个皇子。叶文志凭这身份,以后即便不飞黄腾达,至少也比旁人有机会。 老夫人心里泛酸,为何这种好事没落到叶耀先身上,却便宜了叶文志这个庶子。 “敏才,事已至此,你多说无益。成王、皇帝、太后,他们做事哪里用得着和你商量。不是母亲说你,如果你让耀先多用功读书,皇子伴读又哪里轮得到叶文志?”老夫人闷声道。 叶敏才闻言心中更加憋闷。他想说:我每次教训儿子,不都被你和李素华拦下?叶耀先不好好读书,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叫来严奎,“严奎,派两个人给文志。” “是,小姐。” 叶知瑾气闷。赵渐石把赵子逸丢给叶文志,还管她要禁军。禁军是皇上派来的,赵渐石凭什么说要就要?成王府没人吗? 想到禁军,叶知瑾又疑惑。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皇帝为何还不让禁军离开?难道赵康真把禁军忘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皇子伴读 赵子逸第二天果然来到侯府。几名太监满头大汗,搬着大小箱笼,进了叶文志院子。 叶文志看见赵子逸很紧张。他平常见陌生人都紧张,更何况赵子逸还是皇子。 赵子逸却一点也不见外,一把搂住叶文志脖子大笑道:“哈哈……文志,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先生。堂兄说,你去哪儿我去哪。” 叶文志很不适应赵子逸不拘小节,小声道:“六皇子……” “哎~,别叫我六皇子,我比你大,你叫我大哥。” “不行,不行,”叶文志吓得连连摇头,“这么叫会乱了礼数,绝对不行。” “你真麻烦……”赵子逸放开叶文志,“你和叶知瑾一样,就知道礼数,她不让我叫姐姐,你又不肯叫我大哥。” 赵子逸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溜达,溜达了一会又走回叶文志身旁,“这样,你叫我子逸兄,我还叫你文志,这样既不违了礼数,也不生分。” 叶文志还要再说,又被赵子逸一把搂住脖子,“就这么定了。” 叶文志被勒得喘不过气,一边掰赵子逸胳膊,一边说:“好,好……” 赵子逸这才放开叶文志,“文志,堂兄让我跟你读书,我住哪儿?” “母亲已经安排好了,你和我住一个院子。”叶文志道。 “好!”赵子逸抚掌,“原来伯母如此体贴,堂兄的确会选人。” 又凑到叶文志身旁小声问:“文志,我问你,知瑾姐姐是不是对你很好?” 叶文志点头,“是,大姐姐不但对我好,对姐姐、父亲和母亲都好。” 赵子逸眼一亮,“我也觉得知瑾姐姐好,咱们现在去找她玩可好?” “不行。”叶文志摇头。 “为何?你不是和她很好吗?”赵子逸问。 “成王殿下让你来读书,不是让你来玩的。再说,大姐姐有自己的事情,我们不要打搅她。”叶文志鼓足勇气,认真道。 提到赵渐石,赵子逸顿时泄了气。他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父皇,最怕这个堂兄。 四年前,他在宫里追一只猫,追进了永寿宫,不小心打碎皇祖母一尊玉观音。皇祖母没说什么,赵渐石当时恰巧也在,二话不说,提起他一顿胖揍,揍得他差点屁股开花。从那之后,他见到赵渐石就像老鼠见到猫。 “今天先收拾收拾,明天开始,我们一起读书。”叶文志终于说出想说的话。话一出口,人也不那么紧张了。 “好!”赵子逸爽快应道。 院子外,叶惠颖悄悄拉了拉宋雪梅衣袖,“母亲您瞧,弟弟自己能应付,您就别担心了。弟弟长大了,有些事要自己解决。” 宋雪梅心有余悸,“你弟弟一向胆小,我怕他不小心得罪了六皇子。” 叶惠颖笑了,“大姐姐不是说了,六皇子和其他皇子不一样,母亲,我们走吧。” 宋雪梅又看了眼院内,才和叶惠颖一起离开。 日子来到九月,赵子逸已经在侯府安心住下,每天和叶文志一起读书。赵子逸刚开始坐不住,总想四处溜达,但一看见院门口两个禁军,又逼自己耐下心来。 他那个堂兄一向说到做到,他如果不听话,禁军真可能会揍他。 叶文志每天认真教赵子逸读书。他发现赵子逸其实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只是不用功而已。 叶敏才已经官复五品,有了上朝资格,他现在每天都谨言慎行,比过去更小心。 朝堂风云变幻,大批官员下狱,加上孙庆一事,逼赵康对朝堂做出一系列调整。 一批外地官员奉旨进京,其中包括叶知瑾舅舅、白永年嫡子,豫州刺史白成。赵康终于准了白永年致仕,白成接替白永年礼部尚书一职,年后上任。 白永年非常高兴,白成回京任礼部尚书,他也不必再心心念念去豫州与白成团聚,只需在京城安心等待。 除了白成,右相曹元嫡长子,明州知府曹越直也接到了圣旨。曹越直被皇帝任命为工部三品侍郎,和白成一样,年后上任。 相较于外地官员进京,朝中官员变动颇大,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左相李延。 朝中左右丞相分管六部。左相李延分管礼部、吏部和刑部。右相曹元分管户部、兵部和工部。 赵康下旨,让李延把所辖三部全部交给兵部尚书黄兆全代为掌管。圣旨一出,明眼人都能看出李延被皇帝架空,左丞相也成了虚衔。 除了李延,还有两个人也让朝臣颇感意外。 赵天和失势后,赵炫业在朝中一枝独秀。赵康此次却削去赵炫业很多差事,由二皇子赵玉贤接手。 赵天和渐渐淡出人们视线,赵玉贤却一改从前,频频出现在朝堂。赵玉贤入朝后,快刀斩乱麻,接连处理了几件积务,赵康非常满意。 赵玉贤饱读圣贤书,刚入朝便受到朝中清流青睐,连过去从不站队的一些朝臣,也开始主动向赵玉贤靠拢。赵天和失势后,赵玉贤又成为赵炫业新对手。 九月二十四,承德侯府异常热闹。叶敏才一扫前几月阴霾,在府内摆酒,大有普天同庆之意。无它,叶耀先过了府试,成了秀才。老夫人、李素华、叶敏才围在一起高兴了一天。 叶敏才晚间多喝了几杯,席间也难得夸了叶耀先几句,老夫人更是笑眯了眼,拉着叶耀先左瞧右看,又给了叶耀先许多好东西。 最高兴的莫过李素华,她现在心里除了儿女,再无其他。叶耀先有出息,她打心底里高兴,席间也难得给了叶敏才几分好脸色。叶敏才却不领情,李延已经失势,李素华对他来说不再重要。 九月二十五,秋末,天气渐冷,京城不少百姓都换下秋衣穿上冬装。 昨天府试结果已出,今天轮到乡试放榜,外地学子参加会试需要进京,参加乡试只需留在本地,京城乡试也在贡院举行。 “噼噼啪啪”鞭炮声,夹着“叮叮咣咣”锣鼓声离承德候府越来越近。 候府门前下人不知发生什么,远远看见一群人走来,有人手中长竹竿上燃着鞭炮,有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第一百八十章 惺惺相惜 “恭喜!恭喜!恭喜文志高中会元!”人群在侯府门前停下,发出欢呼声。 会元?守门下人一愣,会元乃乡试头名,难道二少爷中了乡试第一?! “哈哈……,文志才学出众,堪比吴宗麟第二,拿个会元算什么。我告诉你们,文志往后还能拿状元。”有人放声大笑。 守门下人看见说话的正是最近住在侯府的六皇子。这下没错了,二少爷的确考中了会元。下人赶紧一溜烟跑进府里禀报。 叶正德、宋雪梅和叶惠颖走出侯府大门,看见赵子逸正拉着叶文志给众人行礼。 “文志……”宋雪梅轻轻唤了声,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自从嫁进侯府,她今天最高兴。 叶惠颖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人群中的叶文志,陪宋雪梅默默流泪。叶正德表面镇定,手却在微微发抖。 叶文志分开人群,走到叶正德和宋雪梅身前跪下,“儿子拜见父亲母亲。” “快起来。”宋雪梅颤抖着手去扶叶文志。 叶惠颖先一步扶起叶文志,哽咽道:“弟弟,你太有出息了,姐姐真高兴。” 叶文志伸手替叶惠颖抹去眼泪,“姐姐不哭。” “文志……”叶文志转头,看见叶知瑾走了出来。 “大姐姐!”叶文志唤了声,赶紧迎上前。 “文志,你真厉害,大姐姐果然没看错你。”叶知瑾看着眼前少年,眼里闪着喜悦。 “哎~,知瑾姐姐,你怎么不谢我?刚刚在贡院门前,文志还在榜上乱找,我一眼就看到他名字排第一。”赵子逸舔着脸凑上前。 叶知瑾看了眼赵子逸,“赵子逸,你若像文志一样用功,王爷应该很快会接你回去。” “不要,我不要回去,”赵子逸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觉得在侯府住着挺好,我回去总一个人,没意思。” 叶知瑾不说话了。赵子逸语气轻松,话里却透着孤单。赵子逸生母早逝,虽身为皇子,却自小在宫里孤单长大。曾几何时,她也和赵子逸一样同病相伶。 叶知瑾心中一软,忽然觉得这个游手好闲的小皇子,也没那么让人嫌弃。 叶文志朝府门外人群深施一礼,道过谢。扶着宋雪梅,和叶知瑾几人一同走进府门。宋雪梅刚刚已经派人去长顺楼请厨子,他们三房今晚要好好庆贺一番。 “解元?!”祥福院屋内,叶敏才和老夫瞪着来报信的下人,同时惊呼出声。 “你可看清楚了?叶文志真中了解元?”叶敏才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 “是,是,二少爷的确中了乡试头名,六皇子也在门口呢。”下人气喘吁吁道。 “扑通!”,叶敏才一脸沮丧,重重跌坐回椅子。他们昨天刚为叶耀先考中秀才摆酒庆贺,叶文志今天就中了解元,三房这是在明晃晃打他们脸。 下人悄悄退出屋,叶敏才和老夫人均无言以对,屋内气氛难堪。 祥福院气氛尴尬,叶文志院子此刻却十分热闹。长顺楼掌柜听闻为解元办宴席,二话不说,立即送了两个厨子过来。 天渐渐黑下来,叶文志屋里掌起灯,所有人喜气洋洋围坐在一起给叶文志庆贺。长顺楼厨子手艺一如既往,桌上摆满姜味佳肴。 赵子逸兴奋地手舞足蹈,一会儿揽住叶文志大笑,一会儿又和叶知瑾说话,那模样就像他自己中了解元。 叶知瑾面含微笑看着赵子逸,赵子逸一口一个知瑾姐姐叫她,她也不说什么。 将心比心,赵子逸生母去世时,赵子逸比她还小。这么小的孩子,在深宫失去母亲庇佑,能活下来已经不易。最难能可贵的是,赵子逸除了贪玩并未染上恶习。 或许都是自幼丧母缘故,叶知瑾对赵子逸格外惺惺相惜。 “知瑾姐姐,”赵子逸对叶知瑾道,“我明天去你院子玩好吗?我都来侯府这么久了,一次都没去过度芳院,文志刚刚高中解元,怎么也要休息一下吧。” 赵子逸一脸乞求,叶知瑾点头笑道:“好,你明天来吧。” “真的?”赵子逸瞪大眼。 “真的。” “太好啦!”赵子逸高兴地举起双臂,其他人都笑了。 临近未时,酒宴在欢快气氛中结束,叶知瑾回到度芳院。 赵子逸第二天来到度芳院时,发现竟然有人比他来得早。赵了逸一脸好奇打量着黄思卉,边打量边问叶知瑾:“知瑾姐姐,这是谁呀?” 黄思卉认识赵子逸,看见赵子逸竟出现在度芳院,吓了一跳,忙起身行礼。 “哦,原来你就是黄尚书的孙女呀?哎,你和知瑾姐姐很要好吗?”赵子逸毫不见外问黄思卉。 “是。”黄思卉点头。 “那你是来找知瑾姐姐玩的吗?”赵子逸又问。 “是,也不是,知瑾姐姐教我刺绣,我让她帮着看看绣品。”黄思卉道。 赵子逸走到桌前,毫不客气,一把拿起桌上绣品凑到眼前看了又看,随即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哈哈……,我说,这是你绣的花吗?真是笑死我了,这好像是我见过最丑的花了,哈哈……”赵子逸笑弯了腰。 黄思卉气得满脸通红,一把夺过绣品,也不管赵子逸是不是皇子,反唇相讥道:“哼!我的确绣得不好,但我知道用心学。不像有些人,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斗鸡走狗,一点出息也没有。哼!”说完朝赵子逸翻了个白眼。 “喂,黄思卉,你好大胆,竟敢嘲笑皇子。”赵子逸大怒。 黄思一点也不怕,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慢条斯理道:“哎哟,我听过有人找打,还没听过有人找骂,我说你了吗?我刚刚说你了吗?六皇子,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你了?哼!” “你……!”赵子逸一蹦老高,“好,黄思卉,我跟你没完。” 叶知瑾看着二人吵嘴,半天插不上话,只能无奈摇头。 赵子逸指手划脚,吐沫横飞。黄思卉不甘示弱,双手叉腰。二人吵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吵累了才坐下,但仍隔着桌子相互瞪着对方。 叶知瑾见二人休战,赶紧开口相劝,直到二人离开度芳院,叶知瑾才松了口气。黄思卉风风火火,赵子逸活泼好动,这两人凑到一起实在让人头疼。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诛灭九族 京城许府,许临增看见许清茹走进屋,问道:“妹妹今日为何回来这般早?” “曹曼莲今日要去照顾母亲,我便早些回来。”许清茹边说边取下身上披风递给丫鬟。 “曹曼莲最近怎样?” “她进步很快,我瞧了她最近的绣品,的确提高不少。” “那就好。不过曹曼莲只是一个选择,我首选还是叶知瑾。” 许清茹走到许临增对面坐下,有些担心道:“叶敏才虽然应了叶知瑾亲事,但妹妹觉得此事太过容易。” “妹妹此话何意?”许临增问。 “我总觉得叶知瑾很奇怪,她明明知道叶敏才给她定了亲,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妹妹到底想说什么?” 许清茹想了想,说道:“现在叶知瑾身边不仅有禁军,还有太监宫女。说明叶知瑾很得皇帝、太后青眼。一个能被皇帝、太后看中的人,当然有自己的本事。她又怎肯任由叶敏才摆步?“ 许临增微微点头,“你接着说。“ “大哥,其实你我都不了解叶知瑾,我们对她的了解只限于传闻。妹妹以为叶知瑾没那么简单,她从不与府里人来往,或许就连叶敏才也不了解她。” 许临增又再点头,“妹妹言之有理。不过再有三个多月她就及笄了,只要进了我许家门,就由不得她。” “但愿一切顺利。”许清茹道。 叶敏才和老夫人此刻也正在谈论许临增。 “儿子听闻,皇上可能还要提拔许临增。”叶敏才说道。 “你怎么想?”老夫人问。 “李延已经失势,再也帮不上忙,李贵妃更不会帮儿子。知瑾和许临增亲事要抓紧,等知瑾及笄,立刻走六礼,越快越好。” 老夫人点头,“你既已想好,就放手去做。此事要快,免得夜长梦多。知瑾现在得皇家人看中,若皇家人插手就不好办了。” 十月秦岁首,又近寒衣节。陈拓谋逆,被判诛九族,陈家人今日行刑。因为皇后中毒,赵康已经将行刑之日一拖再拖。 刑场一大早围满了百姓,自从上次诛杀黎王赵义一族后,皇帝再未一次杀这么多人。陈家在安州当地是旺族,除了陈猛兄妹,全族男女老少两百四十七口,已全部押入刑场。 今天的监斩官是右相曹元,赵康让右丞相亲自监斩,足见对陈家人重视。时辰已到,曹元从签筒内抽出一枝竹签扔下高台,面无表情道:“斩!” 十名刽子同时挥起手中明晃晃大刀,朝跪在地上第一排人砍去。“啊……!“人群发出惊呼,有人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十颗人头还在地上翻滚,刽子手已走向第二排人。刽子手手起刀落,在人群喊叫声中,陈家人一排排倒下。 陈家人全部被诛,曹元一言不发,起身离开刑场。陈家人罪犯谋逆,按律不能收尸,所有尸身都会被丢去京郊乱葬岗。 曹元回到右相府,立刻沐浴更衣,衣服上血腥气让他很不舒服。曹元沐浴完,换上干净里衣,在书房椅子上坐下,喝了口下人上的茶。 “咚,咚,“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曹元放下茶盏。 曹力阳推门进来,向曹元行礼,“父亲。” “嗯,”曹元嗯了声,冷道:“听说你最近越来越过份了?” 曹力阳一惊,“没……没有,父亲不要听人乱说。” “哼!”曹元冷笑一声,“你在府里怎么折腾我不管,如果你将事情闹到府外,就别怪为父不留情面。” “儿子不敢。”曹力阳胆战心惊,呐呐道。 “你大哥明年进京任职,你最近消停些,不要因为你,误了他的前程。”曹元语气依旧冰冷。 “是,儿子知道了。”曹力阳身子弯得更低。 “你去吧。”曹元摆摆手,不再看曹力阳一眼。 曹力阳脸色难看出了书房,咬了咬牙,一瘸一拐朝叶岚院子走去…… 寒衣节,大康入了冬。 叶知瑾一早坐上马车出门,她今天要去绣凤阁,取回夏天做的披风和毛领。 “叶小姐,好久不见,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绣凤阁门前,顾掌柜笑盈盈迎上下马车的叶知瑾。 “顾掌柜谬赞。”叶知瑾回礼。 顾掌柜看向叶知瑾身后,不由一愣。叶知瑾今天不止带了丫鬟,还有太监宫女和身穿铠甲的士兵。 “叶小姐,您这是……”顾掌柜有些不淡定。 “顾掌柜不必紧张,他们是跟我来的。”叶知瑾笑了笑。 “噢……,叶小姐,里面请。”顾掌柜侧开身,请叶知瑾进绣凤阁。进门前,她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 和上次一样,绣凤阁内,绣娘们早已等候多时,齐齐向进门的叶知瑾行礼,唤道:“见过叶小姐“。 “大家免礼。“叶知瑾见绣娘好像比上次又多出不少,脸上不禁微微发热。 “毛领和披风早已做好,我这就让人拿来。”顾掌柜笑道。 “多谢顾掌柜。顾掌柜,我们先去看看绣娘吧。”叶知瑾主动提议。 “好,好,叶小姐请。”顾掌柜笑眯了眼,赶紧请叶知瑾上楼。 叶知瑾来到四层,看见绣娘们仍在低头认真刺绣。叶知瑾朝顾掌柜微一点头,抬脚朝绣娘们走去。 叶知瑾上次来绣凤阁,曾一个人指点过绣娘。这次和上次不同,在门前迎接的人都跟在叶知瑾身后。叶知瑾每指点一名绣娘,他们都认真倾听。 一个多时辰后,叶知瑾终于指点完最后一名绣娘。阁内所有绣娘都起身向叶知瑾行礼道谢。 叶知瑾回到一层,顾掌柜早命人取来毛领和披风。叶知瑾接过顾掌柜亲自递来的毛领和披风,道过谢后向顾掌柜告辞。 顾掌柜亲自送叶知瑾上了马车。 叶知瑾离开后,有人问顾掌柜:“掌柜,叶小姐并非宫里人,为何会带着宫女太监?” “呵呵……“顾掌柜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笑了笑,掸了掸裙摆,“叶小姐可不是表面看的那样简单,我们只要记住一点,和她交好不会吃亏。” 第一百八十二章 腊月飞雪 冬日雪花纷飞,洋洋洒洒落在屋顶、街道、枝头……京城一派银装素裹。一片白茫中,只有家家户户门前挂出的红灯笼,为清冷的雪白添上些许暖意。 腊月的天,天寒地冻,却挡不住忙碌的人们。年关将近,办年货,穿新衣,贴对联,京城四处洋溢着喜气。 大人在为生计忙碌,孩子们穿着厚冬衣,迈着小短腿,在雪地里堆雪人、扔雪球、追逐嬉戏。 辞旧岁,迎新年,所有人都盼望来年有个好运道。然而他们忘了,去年此时此刻,他们也曾有过同样的期盼。 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开始,又忙忙碌碌结束,直到年尾才发现今年和去年并无不同。 遗忘却才是人的本能。只有遗忘才有寄望,在一次次循环往复中,任由岁月流逝,直到终老病故,也没盼到自己想要的那份好运。 或许自欺欺人,才是活在这世上最好的方式。 度芳院,叶知瑾正躲在屋内烤火炉。或许出生在正月的缘故,叶知瑾自幼畏冷。入冬后,去了趟绣凤阁再未出门。 宝蓁坐在火炉旁,不停往火炉里加银丝碳。 碳火是宗连从宫里运来的银丝碳。银丝碳有好几个品级,侯府虽然也用银丝炭,却比宗连运来碳差了少。宗连运来的银丝碳不起烟,燃烧后只有一层细细白灰,没有一丝杂质。 “小姐,魏公公说,这些都是最好的银丝碳。宫里只有皇上、太后和贵妃能用,他特意给您留了些。”宗连端起桌上茶盏,递给坐在榻上,身上裹的像粽子的叶知瑾。 叶知瑾从厚氅中伸出手,接过热茶喝了一口,“下次见到魏公公替我谢谢他。” “是,小姐。”宗连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呜……“一阵冷风吹进屋,叶知瑾打了个哆嗦,冬儿赶紧关上了屋门。 “姑娘,外面雪真大,院里积雪都快埋过小腿了。” “冬儿,春儿和茗雪他们那里碳够不够?”叶知瑾问。 “姑娘放心,他们碳足够,暖和着呢。”冬儿笑道。 叶知瑾点点头,“告诉他们最近不要太忙,雪这么大,院子不用打扫,等雪停了再说。还有,给下人的年钱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和往年一样,多给半个月月银。”冬儿回道。 叶知瑾拢了拢裹在身上的厚氅,“这样,今年年钱多给两个月月银,从明年起,度芳院所有人月银翻一倍。” 冬儿瞪大眼,“姑娘,为何给这么多银子?” “姜洵送来的金子,我一辈子也用不完。度芳院都是我的人,我当然不能亏待他们。“ “姑娘真大方。“ 叶知瑾想了想,又道:“冬儿,府里给你们四个月银太少,这样,明年你们四个月银翻五倍,今年给你们每人二百两年钱。” 宝蓁本来蹲在地上往火炉里加银丝碳,听到叶知瑾的话跳了起来,结巴道:“二……二百两?!” “对,二百两。”叶知瑾点头。 “府里每月给奴婢二两月银,二百两都够奴婢十年的月银了。” “宝蓁,你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二百两银子算什么。我过去没银子,现在有了,当然要给你。” “多谢小姐。”宝蓁开心道。 “宝蓁,你明年十六了吧?”叶知瑾问。 宝蓁点头,“是,奴婢比小姐大一岁,明年十六。” 叶知瑾握了握藏在袖中的小手炉,“看来我要帮宝蓁找人家了。” “小……小姐。”宝蓁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冬儿明年十四,还能再等等。茗雪和春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哎呀,我明年的事还真不少呢。”叶知瑾感慨道。 度芳院下人得知叶知瑾不仅给他们年钱翻倍,连明年月银也翻倍,顿时欢呼雀跃。每日尽心劳作,谁不盼望能多拿几个。 叶知瑾给度芳院下人加银子的事很快在侯府传开。听到叶知瑾给下人那么多银子,尤其给四个一等丫鬟每人二百两银子做年钱,府里其他下人不淡定了。 大小姐出手也太大方了吧。他们原本就羡慕在度芳院当差的下人,现在简直是嫉妒。 叶知瑾给下人加银子没什么,却让李素华大为光火。姜薇死后,府里中馈不如过去充足,维持平日用度尚可,但不能随便给下人加银钱。 下人月银有定例,一等丫鬟二两,二等丫鬟一两,三等丫鬟半两,粗使下人和小厮更少。 李素华气恼,叶知瑾给度芳院下人加月银,她不给其他下人加银子就显得她小气。如果加月银,银子谁出?老夫人肯定不同意给下人加月银。 府里不出银子,难道让她自己出?她倒不是出不起,但随便出银子,她岂不成了冤大头?叶知瑾明显在给她出难题。 李素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给下人加月银,叶知瑾要加就加,她就当不知道。 “夫人……”陈嬷嬷走进屋,“刘嬷嬷刚刚来说,老夫人让您准备除夕家宴。” 除夕家宴?李素华冷笑,“姜薇死了,叶彭安不知所踪,二房就剩一个叶姝艳。叶正德步步高升,叶文志中了解元,三房现在别提多风光。叶知瑾更不必说,所有人加一起都没她出风头。现在办家宴?哼!我倒是无所谓,我只想知道,这家宴她吃得下去吗?” “哎呀,夫人,老夫人要办家宴您准备就是,她吃得下吃不下与您何干。”陈嬷嬷劝道。 李素华吐出口气,“你说的对,现在除了耀先和芊芊,其它事一概不问,她要办就办。” “少爷考中秀才,以后肯定有出息。小姐生得貌若天仙,将来也会嫁个好人家,夫人不必多虑。”陈嬷嬷笑着恭维。 李素华脸上总算露出些笑容,站起身道:“走吧,去大厨房,看办家宴还缺些什么。” 得知老夫人要办家宴,叶知瑾并不意外。侯府再如何四分五裂,面子一定要维持住。除夕不比平日,即便为了侯府,为了叶敏才不被御史抓把柄,老夫人也要办家宴。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除夕家宴 爆竹声中岁又除,宁辞末后饮屠苏。腊月三十,除夕。 承德侯府,花厅内早已摆下桌椅,天还未黑,下人已燃起蜡烛,花厅内十分明亮。同过去办家宴一样,下人早早准备好一切,等候主子们到来。 叶知瑾让丫鬟们留在度芳院自己过除夕,自己带着宗连前往花厅, 如今度芳院多出十名宫女,比过去更加热闹。宫女是太后高羡挑来的,不仅礼数周全,还会宫里一些玩乐。丫鬟们自己过除夕也不会寂寞。 想着不能和丫鬟们一起,却要和老夫人、叶敏才共度除夕,叶知瑾觉得兴致全无。无奈礼制所限,她仍是侯府小姐,再不愿意,也只能耐下性子作陪。 “大姐姐,”叶惠颖和叶文志见叶知瑾走进花厅,忙起身迎前。 “愿大姐姐新年万事顺遂。”两人向叶知瑾行礼。 “愿三妹妹心想事成。愿文志来年高中状元,金榜题名。”叶知瑾还礼。 三人行完礼,坐到一旁椅子上闲聊。 没一会儿,叶耀先和叶芊芊走了进来。叶文志和叶惠颖刚要起身,叶知瑾微微摇头,于是三人就当没看见叶耀先和叶芊芊,继续说话。 叶耀先见叶知瑾他们三人竟敢忽视他,脸色一变,便要上前理论。叶芊芊一把攥住叶耀先,拽着叶耀先走去另一边椅子坐下。 叶芊芊并非想息事宁人,她看见叶知瑾身旁宗连才制止住叶耀先。宗连是宫里太监,她不想坏名声传进宫里。 叶耀先心中憋闷,坐在椅子上眼睛死死盯着对面三人。 他觉得自己近来无论在侯府还是在国子监地位下降。 六皇子赵子逸常住府里,寸步不离叶文志。叶文志身边还跟着两个带刀禁军,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欺负叶文志。 在国子监,自从叶敏才被贬官,很多人不在围着他转。甚至过去那些对他唯唯诺诺的学子,也不再把他当回事。 父亲官大官小最能体现儿子地位。虽说叶敏才最近官复五品,他在国子监境遇却大不如前。 长辈们陆陆续续来到花厅,大家礼节性行完礼未再多说,各自入席。老夫人最近腿脚好了些,不再拄拐杖,坐下后不疼不痒说了些祝福之词,家宴开始。 侯府外爆竹声隐隐传进花厅,叶知瑾以帕掩面悄悄环伺一圈,众人皆低头不语。席间除了偶尔发出碗碟相碰声,十分安静,即便食不言寝不语,气氛也太过沉闷。 叶知瑾看着满桌精致菜肴,只觉索然无味,用膳这种事,果然要看和谁坐在一起。 好容易用完膳,按惯例大家应该留下守岁。老夫人好像已经呆不下去,推说身子不适,先行离开。 老夫走了,其他人也没理由留下,全都出了花厅,各回各院,一场除夕家宴就这样草草结束。 叶知瑾刚走进度芳院,就看见院子里红光绿影,五彩纷飞,下人们正在放烟花。叶知瑾轻叹一声,还是自己院子好。 “姑娘,快来看烟花。”冬儿第一个看见叶知瑾,招呼道。 叶知瑾走到几个丫鬟身旁站下。雪地里,五颜六色烟花窜向天空,缤纷四射,映亮整个度芳院。叶知瑾畏冷,看了一会儿便回了屋。 屋内,春儿正在桌上摆放碗碟,几个小丫鬟正从食盒里端出一盘盘菜肴。 春儿看见叶知瑾说道:“小姐,今天除夕,奴婢让小厨房做了几个菜,快来坐吧。” 叶知瑾走到桌旁落坐,对春儿道:“春儿,把他们几个叫进来,咱们一起吃。” “啊?!”春儿惊讶。 “快去吧。”叶知瑾笑笑。 “哦。” 四个丫鬟进了屋,叶知瑾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坐。冬儿大大方方坐到叶知瑾身旁,其他三个丫鬟都站着没动。 “今日除夕,不要拘束,快过来坐。”叶知瑾朝三个丫鬟笑道。 三个丫鬟这才慢吞吞走到桌边坐下。 “快吃吧。“叶知瑾拿起桌上筷子,先夹口菜。 冬儿也不见外,跟着拿起筷子。 茗雪当过小姐,没那么拘束,看了眼冬儿,跟着拿起筷子。春儿停了一会儿,才慢慢拿起筷子。宝蓁很不适应,她从未想过和小姐坐在一起用膳。 “宝蓁,快吃,一会菜凉了就不好了。“叶知瑾道。 宝蓁这才拿起筷子。 过了好一会儿,丫鬟们才开始有说有笑,桌上气氛又重新欢快。丫鬟们和叶知瑾一起久了,多少也了解叶知瑾。叶知瑾在外人面前安静守礼,循规蹈矩,在自己院里可没那么讲究。 除夕一过,叶知瑾十五岁了,再有半个月就要及笄。叶知瑾正月十六生辰,恰在上元节后第二天。 永元二十年,从豫州回到京城的叶知瑾迎来第二个春日。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又名花灯节,今晚无论布衣百姓、富贵商人,或是朝中大臣,都会陪家人上街赏花灯、猜灯迷。此乃大康习俗。 京城天光正亮,小贩们早已摆出各式花灯。大街小巷,吆喝声此起彼伏,谁都盼着今天能多挣几个银钱。 皇帝从腊月二十开始休朝,今天是休朝最后一天。明天起,朝臣们又将开始上朝。 “姑娘,我们今晚去看花灯吗?”度芳院屋里,冬儿眼巴巴瞅着叶知瑾。 叶知瑾眨眨眼,“花灯有什么好看,我还是觉得呆在屋里舒服。” “姑娘,您都在屋里呆一个冬天了。听说今晚花灯节可热闹了,咱们去年在豫州没赶上,姑娘不想去看看吗?” “不想,你想去就和宝蓁他们一起去。”叶知瑾继续摇头。 “姑娘不去,我也不去。”冬儿低下头。 叶知瑾见逗弄得差不多,这才笑道:“傻丫头,花灯节一年一次,我当然要去。去,把宝蓁他们叫上,我们用过晚膳一起去看花灯。” “真的?!”冬儿高兴起来。 “当然是真的,快去吧。” “可是……”冬儿面露犹豫。 “又怎么了?”叶知瑾问。 “姑娘每次出门都跟那么多人,今晚街上人多,姑娘能不能让他们别跟着?” 叶知瑾想了想,冬儿说得对,花灯节人肯定多,她如果带那么多人上街,一来不便,二来说不定会把别人吓跑。 “这样,你去告诉宗连,今晚宫女留下,他跟着就行。再让严奎带几个人换上便装跟着。”叶知瑾道。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冬儿笑着出了屋。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上元花灯 天黑后,叶知瑾用过晚膳,带着四个丫鬟和宗连出府上了马车。严奎带了几个禁军,换了装跟在车后。今晚街市十分热闹,马车走了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人太多,马车过不去。”孙四声音传进车厢。 “无妨,我们本就来看花灯,就在这儿下车。”叶知瑾说道。 叶知瑾扶着冬儿的手下了车,看见前面街道人流拥挤,热闹喧哗。小贩站在路旁,不遗余力大声吆喝。小贩摊前,买灯挑灯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街道熙熙攘攘,两旁挂起的花灯往前伸延,一眼望不到头。花灯各式各样,流光异彩,照得人群五颜六色。 叶知瑾和丫鬟们被人群热闹感染,不自觉随着人流走进耀眼夺目的街道。 严奎走在前面,尽量拨开人群替叶知瑾开道。周围人太多,他很紧张。几名禁军站在叶知瑾左右,挡住两旁涌来的人流。 叶知瑾和丫鬟们边走边欣赏街旁各式花灯,遇到喜欢的就买下,没一会儿,几个丫鬟手里都提了好几盏花灯。 “哎呀,早知道多带几个人来就好了。”冬儿嘟囔道。 叶知瑾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冬儿鼻子,“不是你说少带些人吗?” 叶知瑾和丫鬟们边走边看,不知不觉走到长街中间。街道两旁花灯越来越多,兔子灯、蝴蝶灯、蜻蜓灯……种类繁复,明亮炫目,整条长街被装扮得璀璨琉璃。 长顺酒楼立在热闹的街道旁,客人进进出出,门庭若市。掌柜站在酒楼门前,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停和客人打着招呼。拱在胸前的双手,片刻也没放下。 三楼,红衣男子和紫衣男子站在窗前,看着下面熙攘的人流。 “二哥,你瞧下面多热闹,我叫你来没错吧?”花显露出两个酒窝,笑着对赵渐石道。 赵渐石好像没听见花显说什么,眼睛看着下方走来的一行人。 花显顺着赵渐石目光看去,眼一亮,“哎,那不是叶知瑾吗?原来她也来看花灯。” 赵渐石没说话,目不转睛盯着下面裹着厚氅,被丫鬟簇拥走来的叶知瑾。 “二哥,要不要请叶知瑾上来坐坐?说什么我们也算旧识。”花显问。 赵渐石面无表情瞥了眼花显,“你和她很熟吗?” “也……也不算很熟吧。”花显尴尬笑笑。 屋门被推开,花瑛手中提着盏关刀灯走进来,“大哥,你们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妹妹,你买好灯了?”花显笑着打哈哈。 白天,花瑛缠着他找赵渐石晚上看花灯,他硬着头皮去了成王府。赵渐石向来不喜欢热闹,他原以为赵渐石应该会拒绝,谁知赵渐石竟然答应了。 三楼窗口下,二楼窗口此时也站着一男一女。 “大哥,那不是叶知瑾吗?”女子指着下方街道,对身旁男子小声道。 男子顺着女子手指方向看去,点点头,“是她。” 女子笑了笑,“要不要请叶知瑾上来坐坐?” 男子唇边浮起一丝笑,“好,你去请她。她来了,你暂且回避。” “好。”女子婉儿一笑,吩咐门口丫鬟,“去请叶小姐上来,就说我请她坐坐。” 叶知瑾正和几个丫鬟谈笑风声,忽然看见迎面走来一名丫鬟。 “站住!”严奎伸手拦住丫鬟,问,“什么人?” 丫鬟朝叶知瑾行礼,“叶小姐,我们小姐请您去长顺楼小坐?” “你们小姐是谁?”冬儿问。 “侍郎府,许清茹,许小姐。”丫鬟回道。 叶知瑾看了眼不远处长顺酒楼,问:“许小姐找我何事?” 丫鬟摇了摇头,“小姐没说,只说请叶小姐坐坐,小姐就在长顺楼二层雅间。”丫鬟伸手指了指长顺楼。 叶知瑾想了想,点头道:“好,你带路。” “小姐……”严奎有些不放心。 “无妨,你跟紧我。” 长顺楼三楼窗前,花显手舞足蹈,“哎!二哥,你快瞧,叶知瑾进来了!” 赵渐石一言不发离开窗口,坐到桌旁,端起茶喝了一口。 “二哥,你不想知道谁找叶知瑾吗?”花显凑到赵渐石身旁,小声问。 “不想。”赵渐石嘴里说着,又对窗口唤道,“去看看。” 一条黑影不易察觉掠过窗口。 “嘿嘿,“花显一脸坏笑,“二哥,你这是……?” 赵渐石别过脸。 “二哥很关心叶知瑾吗?”花瑛捻着手中花灯问。 赵渐石没说话,花显干咳两声,“咳,咳,二哥做事自有道理,什么关心不关心,别乱说。” 叶知瑾跟着丫鬟来到长顺楼二层,丫鬟打开一间房门,“叶小姐,请。“ 叶知瑾看向房间内,许临增一身白衣,风度翩翩,面朝外坐在桌前,许清茹不在。 叶知瑾表情不变,走进屋内。严奎正要跟上,许临增开了口,“我想和叶小姐单独谈谈。” “严奎,在门口等我,宗连,你跟我进去。”叶知瑾道。 “属下就在门口,小姐有事唤一声。”严奎拱手,站到门旁。 房间门关上。许临增指了指对面椅子,“叶小姐请坐。“ 叶知瑾从容走到许临增对面坐下。若非有上一世经历,许临增这派君子之风的确很难让人防备。叶知瑾心想。 或许因为记忆不完整,在面对这个上一世夫君兼仇人,她才如此镇定。只要不牵涉到感情,她向来知道该怎么做。 许临增看了眼站在叶知瑾身后的宗连,笑了笑,“叶小姐身为官家小姐,却能使唤太监,恐怕大康官家小姐里再找不出第二人,叶小姐好福气。” “蒙皇上、太后垂怜,我自是有福。许大人也不遑多让,短短几月便由白身做到三品侍郎,试问又有几人能与许大人相比?”叶知瑾淡淡回道。 “哈哈……,叶小姐真会说话,难怪皇上、太后都喜欢你。”许临增笑得爽朗。 “许大人,令妹何在?她请我来,为何自己不露面?”客套完,叶知瑾不再和许临增兜圈子,直接问道。 许临增有才华,有心机,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三思后行 许临增笑容渐淡,“我借妹妹之名请叶小姐,是想和叶小姐单独说几句话,还请匆怪。” 叶知瑾点点头,“无妨,只是我和许大人素不相识,不知许大人想和我说什么?” “叶小姐刺绣独步大康,不知叶小姐可会双面三异绣?”许临增说完眼睛紧盯叶知瑾,不放过叶知瑾脸上一丝一毫表情。 叶知瑾心中冷笑,许清茹让丫鬟来请她,她就猜到许临增肯定在。 这一世,她还不曾与许临增正面接触过,她也想借机证实自己的判断。看来她从未猜错,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许临增接近她,都为了双面三异绣。 “我不会双面三异绣。”叶知瑾脸上表情丝毫未变。 许临增双眼微眯,又问:“叶小姐刺绣如此出色,难道不想学双面三异绣?” “不想。”叶知瑾答得干脆。 “为何?我听闻喜欢刺绣的人都想学双面三异绣,叶小姐如此有天份,为何不想学?” “许大人怕是误会了。我刺绣好,并不代表我喜欢刺绣。闺阁女儿不比男子能四处闯荡,刺绣不过为了打发时日。任何人肯下功夫,都会绣得比我好。”叶知瑾答得滴水不漏。 “许大人,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叶知瑾反问。 “哦?叶小姐请讲。”许临增脸上闪过诧异。 “刺绣乃女子锁事,许大人身为男子,又是当朝侍郎,为何对刺绣有兴趣?” 她知道许临增为双面三异绣接近她,但她并不知道双面三异绣对许临增到底有何用处。许临增对双面三异绣契而不舍,为了双面三异绣,这一世想方设法接近她,上一世还杀了她。 许临增眸光微动,微微一笑,“呵呵,叶小姐不必误会,我当然对刺绣没兴趣,清茹喜欢刺绣,这才顺便问问叶小姐。” 叶知瑾点点头,她知道许临增不会如实回答,转头四下看了看,站起身对许临道:“既然令妹不在,那我就先走了,许大人,告辞。” “叶小姐,你可知叶侯爷已将你许配给我。”许临增忽然道。这才是他请叶知瑾来的目的。他想知道,叶知瑾听闻要嫁给他,有何反应。 谁知叶知瑾闻言别说吃惊,甚至连语气都未有变化。 “许大人才学过人,前程似锦,应该有不少女子想和许大人结亲。京城出色女儿众多,许大人为何不另择良偶?虽说父母之命不可违,但我对许大人无甚好感,若许大人肯放过我,感激不尽。”叶知瑾平静道。 许临增脸色变了变,“叶小姐不必自谦,请问叶小姐为何对我无甚好感?” 他很奇怪,不算游街那次,他和叶知瑾只能算初见。以他的才学样貌,不敢说让女子一见倾心,至少不会惹人厌恶。 他能感觉到,叶知瑾对他非但没有好感,甚至还隐隐藏有敌意。他不明白,叶知瑾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人和人相处,无论男女,都讲一个眼缘。初见许大人时,许大人刚刚高中状元,春风得意,正在跨马游街。请恕小女子冒犯,我当时看见许大人,便对许大人无甚好感。若说为什么……呵呵,”叶知瑾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叶知瑾说完理了理裙摆,“丫鬟们还在楼下等我,许大人若没别的事,告辞了。” 许临增终于变了脸。叶知瑾说得太直接了当,丝毫没给他留面子。无甚好感,无甚好感的意思就是:即便你娶我,我也对你没兴趣。 叶知瑾不对他一心一意,他即便娶了叶知瑾又有何用? “叶小姐,我没说让你走,你觉得你走的了吗?”许临增双手按住桌面,冷下脸道。 叶知瑾已经转过身,背对许临增道:“君子不强人所难,许大人这么做,是否有失君子之风?我的护卫就在外面,还请许大人自重。” 许临增冷笑,“哼!即便你的护卫在外面,我想留你,他也拦不住。” 叶知瑾并未回头,停在离房门五步远地方,声音如腊月寒霜,“许大人饱读圣贤书,难道圣贤书教你如何欺负弱女子?我劝许大人三思后行,若执意不听,大可试试我到底能不能走出去。” 叶知瑾说完抬脚便走,宗连横跨一步,挡在叶知瑾和许临增中间。 “站住!”许临增大喝一声,手撑桌面,一跃而起。许临增掠过不会武功的宗连,伸手抓向叶知瑾后脖领。 叶知瑾置若罔闻,脚步不停,继续朝门口走去。 许临增的手眼看快碰到叶知瑾衣裳,忽然抓到一个黑漆漆、冰凉凉的东西。许临增一愣,原来他抓到一个剑鞘。 许临增还未看清剑鞘上花纹,剑鞘主人已经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踹中许临增胸口。 “啊!”许临增大叫一声,身体平着向后飞去。“呯!”,许临增刚刚怎么掠过来,又怎么重重摔回椅子。 “哗啦!”一声,椅子四分五裂,许临增又摔在地上,手不自觉拉住桌脚,桌子翻倒,茶盏茶壶“乒乒乓乓”碎落一地。 许临增伸手捂住胸口,口中涌出腥甜,瞪大眼,不可置信看着挡住叶知瑾的蒙面黑衣人。 叶知瑾停下脚,背对许临增冷冷道:“我劝过许大人三思后行。”说完推开门,从容走出房间。 黑衣人看了眼地上的许临增,一闪身没了踪影。 许临增嘴角渗出血渍,一手捂胸,另一只手扶着墙慢慢站起身。他知道,黑衣人这一脚并未尽全力,否则他性命不保。 许临增心头大震,叶知瑾……叶知瑾身边不仅有禁军,竟然还有武功高强的暗卫。难怪叶知瑾敢把严奎留在外面。有这样的暗卫相护,叶知瑾根本不怕任何人。 “咳,咳,”许临增连咳几声,咬紧牙关,面露厉色,“叶知瑾,只要你嫁进许府,任由多少高手也护不住你。” “呯!”房间门打开,许清茹大惊失色跑进来,扶住许临增,“大哥,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许临增喘了口气,用力吞下口中腥甜,“没……没事,妹妹,你说得对,叶知瑾不简单。” 三楼雅间,花显边摇头边龇牙咧嘴道:“二哥,叶知瑾也太狠了吧?她分明在故意激怒许临增,许临增着了她的道了。” 赵渐石没说话,刚刚暗卫回来禀报楼下二人谈话,他越听脸色越难看,直到听叶知瑾说:我对许大人无甚好感。他脸色这才好转。 赵渐石站起身,看了眼还在咂嘴的花显,“走了。”率先离开雅间。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正月十六 叶知瑾出了长顺楼,长长吐出口气。 她刚才可以让裴衡直接杀了许临增,但她不能这么做。一来许临增是当朝侍郎,无缘无故杀人会惹上麻烦。二来她还没弄清上一世死因,许临增现在不能死。 她隐隐感到,除了双面三异绣,许临增身上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还是个大秘密。 出了许临增一事,叶知瑾也无心再看花灯,带人回到停马车地方,上车回府。 一夜很快过去,次日,正月十六,叶知瑾及笄。 大康女子出嫁前,及笄是最重要的日子。从这天开始,宣告他们长大成人,不再是无知孩童,从此可以嫁做人妇。 女子及笄当天,会由母亲、祖母、或德高望重长辈为女儿梳头插簪。再请上亲朋好友前来观礼。 叶知瑾今天及笄,承德侯府却和平常一样静悄悄。别说请人观礼,即便老夫人和叶敏才也没来度芳院,他们好像都忘了叶知瑾及笄,忘了今天对叶知瑾有多重要。 度芳院屋里,冬儿委屈的抹眼泪,“姑娘,您今天及笄,他们竟没一个人记得。” “不是有你们吗?”叶知瑾笑着安慰。有没有人来都没关系,她从小便习惯府里人凉薄。 “大姐姐……”门帘一挑,叶惠颖和宋雪梅走进屋。 “大姐姐,母亲说要帮你梳头。”叶惠颖道。 “知瑾,你若不嫌弃,三婶帮你梳头。”宋雪梅难过道。 叶知瑾握住宋雪梅的手,心中感动。整个侯府,或许也只有三房的人关心她。“谢谢三婶。” 三人正说着,就听屋外传来黄思卉声音,“知瑾姐姐,你及笄也不请我张姐姐,还要我们主动上门。“ 门帘一挑,黄思卉和张静瑶走进来。 “对不住,我没想有及笄礼,所以没请你们。“叶知瑾抱谦道。 张静瑶看看屋里,轻轻叹了声,拿出两只盒子递给叶知瑾,“唉,我们知道你的处境,所以自己来了。这是我和思卉给你的及笄贺礼。“ 叶知瑾接过盒子,“谢谢你们。“ “小姐,三小姐来了。“春儿进来禀报。 叶知瑾微微一愣,“让她进来吧。“ 叶姝艳走进屋,看见屋里这么多人,拿出一只盒子塞到叶知瑾手里,小声道:“大姐姐,恭喜你及笄。我……我先走了。“说完匆匆出了屋。 “哎,你这个妹妹怎么好像变了个人?“黄思卉看着仍在晃动的珠帘问叶知瑾。 “或许是变了。“叶知瑾低头看着手中盒子喃喃自语。 “时辰不早,知瑾,我们开始吧。“宋雪梅说道。 “嗯。“叶知瑾微笑点头。即便老夫人和叶敏才忘了她及笄,至少黄思卉、张静瑶、宋雪梅和叶惠颖记得。今天这个不算及笄礼的礼,她也满足了。 丫鬟们拿来早已备好的一应物件,站到宋雪梅身旁。叶知瑾坐到凳子上,看着铜镜拔下发髻,满头青丝披上双肩后背。 宋雪梅从丫鬟手里拿过梳子,一只手轻轻扶起叶知瑾乌黑的长发,准备梳头。 “等等!等等!”宗连忽然气喘吁吁跑进屋,“小姐,宫里来人宣旨……” 皇宫,金銮殿。 赵康坐在龙椅上,一手捻须,一手翻看龙案上奏折。朝臣们站在下面谁也没说话,殿内异常安静。 今天开朝第一天,并没有太多事情要商议,朝臣们该说的早已说完,然而赵康并未像以往那样,大手一挥,“散朝!” 赵康不说话也不散朝,朝臣谁也不敢离开,只得乖乖站着。近两个月休沐,很多人还未缓过劲,实在支持不住的,干脆闭上眼打瞌睡。 叶敏才刚刚官复五品,站在队列中精神不错。他也奇怪赵康为何还不散朝。赵康处理朝事向来干脆,有事说事,从不拖拖拉拉,眼下连新上任官员都已安排完,赵康却仍不散朝。 许临增站在队列中脸色微微发白,他悄悄伸手摸了摸胸口,被叶知瑾暗卫踹过的地方仍旧疼痛难忍。昨天从长顺楼回府后,他疼了大半夜,喝了药才勉强睡去。 本想好好将养几日,无奈今天是开年第一个早朝,他只能强撑着来金銮殿。 金銮殿外,日头已升至高处,照得殿前石阶刺眼。许临增偷偷看了眼赵康,见赵康仍无散朝的意思,暗暗握了握拳头。 许临增深吸口气,强忍胸口闷痛,走到殿中拱手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许临增忽然出声,叫醒了打瞌睡的人。朝臣们纷纷打起精神看向许临增。不管许临增要说什么,有事听总比罚站强。 “哦?!”赵康似乎有些意外,放下手中奏折笑道:“许爱卿有何事?” 许临增行了一礼,“回皇上,臣曾在七夕宫宴请旨赐婚,皇上说待叶大小姐及笄再定。据臣所知,叶大小姐今日及笄,臣再请皇上为臣赐婚。” 又是这事!殿内发出嘘声,不少人面露鄙夷。原以为许临增有什么重要的事启奏,原来又要请旨赐婚。叶敏才已经答应亲事,左一次右一次请旨赐婚,实在是无聊。不少人又闭起眼,不想再听。 “呵呵……”赵康笑了,“许爱卿倾慕叶大小姐,一心请旨赐婚,朕本该成全,不过……”赵康顿了顿,“许爱卿莫急,朕一会儿就给你答复。” “多谢皇上。”许临增心下稍定,只要赵康答应下旨,叶知瑾就跑不掉。 魏通脚步匆匆走进金銮殿,伏在赵康耳旁小声道:“来了!” 赵康眼一亮,“好!让她进来。” 魏通上前一步,大声道:“宣!” 所有人朝大殿外看去。 少女身穿浅紫色襦裙,一手微提裙摆跨过金銮殿高高门槛。裙下粉色绣鞋一闪而过,落在青砖地面。 少女松开手,双手交叠胸前,微微抬起下巴,挺直背脊,不紧不慢走进殿内。 阳光镀在少女身后,现出一个硕大金黄色光圈,随着少女莲步前移逐渐变小。少女面容清丽如初夏青荷,姿态端庄似风中雪梅。步态沉稳,即便面对满殿朝臣,依旧无畏无俱。 朝臣们目光随着少女移动,脸上写满惊呀、困惑和不解。 第一百八十七章 潞安郡主 少女在大殿中间站定。短暂沉寂后,有人悄悄议论出声,“这是……哎,女子怎么能来金銮殿?” 女子不得干政,更何况这里是大康至高至上的金銮殿,不少人皱起眉。 “哎,这不是叶敏才嫡长女叶知瑾吗?她怎么来了?”终于有人认出了叶知瑾。 叶知瑾好像并未听到朝臣们议论,向赵康俯身下拜,“臣女叶知瑾,拜见皇上。”声音平静无波。 “呵呵……叶知瑾,朕等你很久了,平身。”赵康笑道。 “谢皇上。”叶知瑾缓缓站起身。 从叶知瑾跨进金銮殿殿门那一刻起,有四个人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第一个人是叶敏才。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女儿会来金銮殿。叶敏才愤怒、讶异。叶知瑾肯定又有事情瞒着他,否则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召叶知瑾来觐见。叶敏才愤怒的同时又发现,他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女儿。 第二个人是许临增。看见叶知瑾出现在金銮殿外,他心中隐隐升出不安,但他不知道这股不安来自哪里。 第三个人是赵玉贤。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叶知瑾。叶知瑾一身浅紫色襦裙,妆容淡雅,似乎比过去更漂亮。他留在叶知瑾身上的目光,再也无法挪开。 第四个人是赵渐石。不比其他人,赵渐石看见叶知瑾进殿,表情一如既往平静,他似乎早知道叶知瑾会来。 “叶知瑾,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赵康见叶知瑾站起身,开口问道。 “回皇上,臣女不知。”叶知瑾微微伏身。 赵康转而看向下方一众朝臣,“诸位,想必你们也想知道,朕为何会召叶知瑾前来。” 朝臣们不敢说话,连刚才打瞌睡的人都聚精会神看着赵康。 赵康笑了笑,“呵呵……陈拓当初率中南军围城,成王率军以寡敌众,功不可没。但如果没有叶知瑾,成王同样也守不住京城。” “哗……!”赵康话一出口,金銮殿一片哗然。皇帝说什么?没有叶知瑾,成王守不住京城?!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看向安静站在殿中的叶知瑾。 “敢问皇上,为何没有叶知瑾,成王便守不住京城?”有人大着胆子问出口。 “你们可曾记得,京城当时缺粮?”赵康并未直接回答,又换了个话题。 户部尚书田茂昌连忙开口,“回皇上,当时京城粮仓已空,臣正不知所措,成王殿下忽然派人来说,有人运来一万担粮。臣当时激动地眼泪都掉了下来。那一万担粮可算解了燃眉之急。事后,臣曾问过成王殿下,到底是哪位英雄雪中送碳,臣想当面道谢,但成王殿下并未告诉臣。” 田茂昌最清楚京城当时有多缺粮,如果再没粮食,城内必然大乱。而他自己恐怕等不到皇帝下旨,便要以死谢罪。 赵康点头,“陈拓兵败后,你们也有人想当面向那位运粮英雄道谢。朕曾说过,时机到了,朕自会告诉你们她是谁。现在朕就告诉你们,你们口中的那位运粮英雄,就是叶知瑾。“ “哗!”一句话如冷水倒进热油,金銮殿顿时炸开了锅。朝臣不再淡定,开始大声议论。叶知瑾运来的一万担粮?这怎么可能?皇上是不是弄错了? “皇上,叶小姐不过一介女流,她哪来的本事运粮回京?况且当时京城已经被中南军围得密不透风,她是怎么把粮运进城的?还有,短短半月,她又从哪儿筹到那么多粮?”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赵康,接二连三抛出一连串问题。 他们当时都猜测,成王和皇帝不愿透露运粮之人是谁,恐怕运粮的人是位世外高人或江湖义士,但谁也没往女子身上想。 赵康抬抬手,朝臣们收了声,金銮殿恢复安静。 赵康这才接着说道:“朕当初听闻叶知瑾运来粮食也不相信,直到听成王讲完事情来龙去脉,朕才明白。姜家是江南米商,在蒲州屯有大批粮食。姜家的姜洵当时人在京城,叶知瑾找到姜洵,说服姜洵把蒲州粮食全部运来京城。陈拓还未到,叶知瑾已经提前出了城。从蒲州回京途中,粮道被陈拓副将严奎带人截断,叶知瑾又设法劝降了严奎,这才将粮食运了回来。” 赵康说完,朝臣们不再出声,金銮殿内一片寂静。皇帝金口玉言,叶知瑾运粮一事定然不会有假。 朝臣们看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依旧从容淡定的叶知瑾。仿佛运粮这种天大的事,眼前少女不过用绣花针绣了幅帕子。 赵康也未再说话,坐在龙椅上含笑看着叶知瑾,眼里满是赞赏。 不知过了多久,田茂昌朝叶知瑾深施一礼,真诚道:“叶小姐,我田茂昌谢谢你,我代户部所人谢谢你。” 叶知瑾连忙还礼,“田大人不必如此,小女不敢当。” “当得!当得!没有你,他这个户部尚书怕也做不成了,哈哈……”赵康放声大笑。 又有不少朝臣走上前来,朝叶知瑾拱手施礼,“我等,多谢叶小姐。“ 叶知瑾忙一一还礼,“各位大人不必言谢,小女愧不敢当。“ 田茂昌拱手问赵康:“皇上,您为何当初不告诉臣,叶小姐便是那运粮英雄?” “朕当初不说,一是叶知瑾不愿张扬。二嘛……”赵康看了眼一旁魏通,“念吧。” “是。”魏通上前一步,拿起龙案上早已拟好的圣旨,走到高台前,展开念道:“承德侯府叶知瑾接旨!” 叶知瑾跪下,“臣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德侯府叶知瑾,在叛贼陈拓围城之际,不顾安危,冒死从蒲州运粮,解京城之危。后又劝降叛将严奎。叶知瑾心系黎庶,救百姓于水火,功在社稷。今册封叶知瑾为潞安郡主,赐潞州潞县封地。潞安郡主名讳记入皇家玉牒,钦此!” 叶知瑾听得有些懵,魏通念完半天也未出声。 魏通一急,忙朝叶知瑾使了个眼色,小声唤道:“哎,叶小姐,哦,不,潞安郡主,快接旨呀!” 叶知瑾这才回过神,忙伏身下拜,“臣女接旨,臣女谢皇上隆恩。” “嗯,起来吧。”赵康笑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彻底解决 叶敏才脑中“嗡嗡”作响,后背冷汗直流。从赵康说出叶知瑾从蒲州运粮,他就听不到任何声音,握在袖中的手不停颤抖。叶知瑾,他这个向来不声不响的女儿,竟然做出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叶知瑾果然有事瞒着他,而且瞒得还不是小事,是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大事。 运粮?从蒲州运粮?叶知瑾怎么做到的?她何时出的府?又怎么出的城?姜洵为何要听叶知瑾的?严奎又为何会被叶知瑾劝降?还有成王,成王为何知道叶知瑾的事?叶敏才脑中纷乱如麻。 额头冷汗滑落,模糊住叶敏才眼睛。叶敏才用力甩了甩头,努力睁大眼睛,看向殿中那道纤细的身影。他想看清那人到底是不是他女儿。 不是的,那人不是他女儿,他不会有那样的女儿。他的女儿乖巧懂事,一直呆在院子里,做不出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对,那个人不是他女儿。叶敏才心里不断告诫自己。 “哎呀,恭喜叶大人,令千金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真乃巾帼英雄,实在令人钦佩。叶大人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呀!”不少朝臣开始向叶敏才道贺。 叶敏才抹了把头上冷汗,勉强笑道:“不敢,不敢。” 叶知瑾此刻表面镇定,心里也七上八下。她万没想到赵康竟会封她做郡主。从蒲州回京后,她当晚就告诉赵渐石不要声张,她不想被人瞩目。她也交待过姜洵,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他自己所为。 她不想要赏赐,如果说真想要什么,就是想让赵康看在她运粮的份上,让她婚配自主。她不想被叶敏才左右,更不想被许临增再次利用。 赵康当初并未答应她的要求,她以为运粮一事已了,谁知赵康今天竟封她做郡主。 花瑛、陈莹莹也是外姓郡主,但她这个外姓郡主却和他们不同。 花瑛、陈莹莹他们只有郡主封号,没有封地,名字更不会记入皇家玉碟。她这个郡主不仅有封号,有封地,连名字也会记入皇家玉碟。 名字记入皇家玉碟,意味着她以后就是皇家人。先君臣,后父子,从今往后,就连叶敏才和老夫见到她都要行礼。 “许侍郎……”赵康终于想起了许临增。 许临增出列行礼,“皇上。” “你刚刚向朕请旨赐婚,朕说过会给你答复。叶知瑾现在是郡主,你想求娶郡主,要问过她的意思才行。如果郡主愿意,朕自不会反对,如果郡主不愿意,朕也不能勉强。” 赵康说完又看向叶知瑾,笑得意味深长,“潞安郡主,朕是否说话算话?” 叶知瑾含笑点头,“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她知道赵康在说她请求婚配自主一事。赵康封她做郡主,其实就是换了种方式答应了她的请求。叶知瑾心中感激。 “许侍郎想娶你,你可愿意?”赵康又问。 叶知瑾看了眼许临增,忽而朝赵康微微一笑,“皇上,知瑾这辈子都不会嫁给许侍郎。” 许临增脸色发青,叶知瑾拒绝在意料之中。叶知瑾很绝,当着所有人面说:这辈子都不会嫁给许侍郎,直接断了他所有想法。从今往后,他再不能打叶知瑾的主意。 “许侍郎!”赵康又看向许临增。 “臣在。” “潞安郡主不愿意,朕当然不能勉强。许侍郎年轻有为,朕会替你留意其他好姑娘,赐婚一事,就此作罢。”赵康一锤定音。 “臣多谢皇上。”许临增死死攥紧袖中的手。他现在才明白,叶知瑾为何知道叶敏才应了亲事还无动于衷,原来叶知瑾一直有皇帝这座大靠山。 “潞安郡主,礼部明日会上门行册封礼。还有,严奎和那些禁军、包括太监宫女,以后都是你的了。”赵康又对叶知瑾道。 “知瑾多谢皇上。”叶知瑾恭恭敬敬行礼,心中感激。她即将成为郡主,身边不能没有人。原来从她运粮回京后,赵康就有意封她做郡主,那些人不过提前寻了借口送来。 陈拓退兵后,赵康并未给她赏赐,并非忘了她。赵康一直在等,只有等到她及笄,赵康才能封她做郡主。赵康不能违背礼制,所以才选在今天下旨。 叶知瑾感激同时又深感帝心难测,赵康这些想法,又有谁能猜的到? “好了,现在去永寿宫,太后还在等你。”赵康又说出一句。 叶知瑾一愣,高羡?高羡又怎么了?不及多想,叶知瑾赶紧行礼,“是,知瑾告退。” “宗连!”魏通朝殿外唤道。宗连快步走进殿内。 “从今往后,你们一应人等,都要安心伺候潞安郡主。你们的身契稍后会送去侯府,现在送潞安郡主去永寿宫。” “是。”宗连连忙行礼。 叶知瑾在朝臣们注视下,慢慢走出金銮殿。来时普通官家女,离开时,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从一品郡主。 叶知瑾走过叶敏才身旁目不斜视,姿态和来时一样从容。从今往后,无论叶敏才、老夫人,或是许临增,再没有人能掌控她,利用她。她这一世的人生,她的命运,都由她自己做主。 赵渐石看着浅紫色身影渐渐消失在金銮殿外,狭长的凤目里闪过一丝温柔,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意。 终于全部给这丫头了,赵渐石轻轻吐出口气。 叶知瑾运粮回京后,他就已经想好如何让赵康赏赐叶知瑾。叶知瑾不需要金银首饰,叶知瑾需要人。所以他把罗臾送了过去,又让赵康寻了借口将禁军送去,包括严奎。 如今这丫头已经成为郡主,从今往后,无论叶敏才还是老夫人,都别再想再利用她,掌控她。还有…… 赵渐石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许临增,眼中闪过冷意。 叶知瑾出了金銮殿,身旁宗连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宗连,你为何这般高兴?”叶知瑾问。 宗连快走几步,“小姐……哦不,郡主,小的可高兴了,您是郡主,小的往后就是郡主的人了,再不是宫里的小太监。” 叶知瑾看了眼宗连,“宗连,魏公公对你很好吧?”她现在也明白魏通为何总对她那么客气,其实魏通早知道皇上要封她做郡主。 “魏公公一直对小的很好,否则小的恐怕早死在宫里了。”宗连回道。 叶知瑾没再说话。宫里的奴才命如蝼蚁,没人照拂,即便死了也无人过问,宗连很幸运。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及笄礼 永寿宫近在眼前,叶知瑾踏进永寿宫宫门,忽然觉得永寿宫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同。 高嬷嬷迎了出来,向叶知瑾行礼,“见过郡主。” 第一次听别人唤自己郡主,叶知瑾很不好意思,腼腆道:“嬷嬷,礼部尚未册封,我还不是郡主。” “哎~,不差这一天半天。郡主,快请吧,太后已等候多时。”高嬷嬷笑着侧开身。 “多谢嬷嬷。”叶知瑾忐忑不安走向殿门,她不知道高羡又找她做什么。 叶知瑾走进大殿,一抬眼,吓了一跳。 大殿内,高羡坐在正中红木椅上。两旁摆了许多张椅子,每张椅子上都坐了人,看着像后宫嫔妃,赵若瑜和赵晴儿也在。 眼前阵仗太大,叶知瑾不敢多想,快走几步向高羡俯身下拜,“知瑾拜见太后娘娘。”她眼下还未册封,也不好再自称臣女,只能称自己知瑾。 “起来吧。”高羡语气依旧和过去一样平淡。 叶知瑾站起身。 “哀家知道你今天及笄,也知道你生母早逝,这及笄礼,便由哀家来为你办。”高羡说道。 叶知瑾整个人都呆住了,高羡……高羡要给她办及笄礼?原来今天在坐的人都是高羡叫来观礼的。 “多谢太后娘娘。”话一出口,叶知瑾差点落下泪来。进宫前,她根本没打算有什么及笄礼。而现在,高羡却为了她一个小小及笄礼请来这么多人。 或许从小一个人惯了,面对别人的冷落,她早已心如止水。现在高羡却要给她办及笄礼,叶知瑾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叶知瑾忽然感到久违的温暖,那种被人关心,被人呵护的感觉已经消失得太久太久。叶知瑾红了眼圈,赶紧低下头,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 面对家人的冷漠,她不会哭。面对上一世的仇人,她不会哭。即便刚才被册封为郡主,她也只是感激赵康。而现在,她真的很想哭。 高羡一直对她平平淡淡,甚至还很严厉。但高羡却真真切切的在关心她。 “知瑾,坐下。”高羡道。 “是。”叶知瑾站起身,走到中间的凳子坐下。 “若瑜。”高羡唤道。 赵若瑜起身走到叶知瑾身边。 高羡站起身,走到叶知瑾身后,拔下叶知瑾头上发簪,乌黑的秀发披上叶知瑾双肩。 高羡拿起有司手中托盘里的梳子,一只手拢起叶知瑾秀发,轻轻梳起头,“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高羡将叶知瑾头发挽了个髻。放下梳子,拿起托盘里一根淡绿色玉簪,轻轻插在叶知瑾发髻上。然后退开两步。赵若瑜上前,替叶知瑾正簪。 “郡主,请随我去更衣。”赵若瑜对叶知瑾微笑道。 “是。”叶知瑾站起身,跟赵若瑜走去偏殿。 叶知瑾很快换了身素色襦裙回来,坐回凳子。 高羡走到叶知瑾身后,从托盘内取出一枝赤金红宝石发簪,高声吟颂,“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成年,永受胡福。” 插好发簪,高羡退开,赵若瑜再为叶知瑾正簪。 “郡主,请随我来。”赵若瑜道。 叶知瑾起身跟赵若瑜去偏殿更衣。 叶知瑾更完衣回到殿内,她这次换了身暗红色曲裾长裙。叶知瑾走到凳子坐下,赵若瑜取下叶知瑾头上发簪。 高羡走到叶知瑾身后,拿起托盘内钗冠念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念完将钗冠轻轻戴到叶知瑾头上。 叶知瑾再次起身跟赵若瑜去更衣。再回来时,换了身大红宽袖长裙。叶知瑾向在坐众人一一行礼致谢。 高羡取过有司手中醴酒,念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叶知瑾接过醴酒,轻轻碰了碰唇。 高羡这才坐回椅子,叶知瑾在高羡身前跪下。及笄礼最后一步,聆训。 “从今天起,你已长大成人。哀家知道你一向知礼懂事,明辩是非,望你成为郡主后一如从前,切忌浮躁。”高羡说道。 “知瑾谨记太后教诲。”叶知瑾恭恭敬敬给高羡磕了三个头。 高羡点点头,“礼已成,你现在可以回去了,礼部明天会上门行册封礼,莫要忘了时辰。”高羡声音依旧平淡,丝毫没有因为替叶知瑾办及笄礼有所改变。 “知瑾记下了,知瑾多谢太后娘娘。”叶知瑾站起身,又朝两旁众人行礼,这才退出大殿。 永寿宫外阳光灿烂,初春的日光照在叶知瑾身上暖洋洋。叶知瑾抬头看向晴彻的天空,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掩去眼角的湿润。 宋雪梅那会儿正准备帮她梳头,宗连跑来说宫里来人宣旨,她急忙赶往前院。 传旨太监只带了皇上口喻,口喻非常简单,让她即刻进宫,不得耽搁。 她连衣服都没换,丢下一屋子人跟太监进了宫。 她不知道赵康为何忽然宣她,一路上也很不安,直到太监带她走到金銮殿,她彻底懵了。 接下来每件事都出乎她意料。封郡主,及笄礼,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 她由一个普通官家女,一步登天成为皇家郡主。从无人问津的侯府大小姐,到太后亲自为她操办及笄礼。一天之内两种竟遇,可谓冰火两重天。 还有一个人此刻也正冰火两重天。 散朝后,叶敏才坐马车赶回侯府,进了府门直奔祥福院。 “母亲!母亲!”叶敏才喘着粗气闯进老夫人屋里。 “你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老夫人见叶敏才脸色难看,忙开口问道。 “扑通!”叶敏才重重坐到椅子上,颤抖着嘴唇道:“母亲,您……您可知知瑾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当初陈拓围京,儿子曾说有人运粮回京,母亲,您知道那些粮是谁运来的吗?” “谁运来的?”老夫不解,他们在说叶知瑾,怎么又扯到运粮上了。 “那些粮是知瑾运回来的,她瞒着我们去了蒲州。”叶敏才喘着气道。 “什么?!”老夫人大惊失色,不可思议看着叶敏才。“你……你说什么?知瑾运的粮?你没弄错吧?” “母亲,您听儿子说……”叶敏才忙把今天金銮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对老夫人讲了一遍。 第一百九十章 回府之后 老夫人越听越心惊,抓住叶敏才手问:“她……她怎么去的蒲州?”老夫人发现问题关键。 叶敏才摇头,“我们一直以为她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去了蒲州,肯定有人在帮她。” “那她又怎么出的城?”老夫人仍旧想不明白。如果说叶知瑾能偷偷出府,出城就难了。 叶敏才吞了口口水,“母亲,您还看不出来吗?帮她的人手眼通天,否则她哪里去的了蒲州。儿子算看出来了,什么禁军、宫女太监,她运粮回京后,皇上已经打定主意封她做郡主,那些人不过找借口提前送来罢了。” 老夫人脸色不好,喃喃道:“郡主……皇上竟然封她做郡主……“ 叶敏才笑得难看,“母亲,从今往后,只要她不同意,咱们谁也别想进度芳院。她现在是郡主,咱们见着她……见着她都要行礼。” 老夫人震惊过后,又问:“敏才,你觉得谁在帮她?咱们为何没有发现?” 叶敏才摇头,“不知道,帮她的人很厉害。今天下朝后,许临增叫住儿子,说知瑾身边不仅有禁军,还武功高强的暗卫,那暗卫昨天打伤了他。还有……” 叶敏才苦笑,“她已经当所有人面拒绝许临增请旨赐婚,咱们以后再也不能左右她。” 屋内一片死寂,李延失势,许临增那里也要黄,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良久,老夫人回过神,伸手推了推叶敏才胳膊,小声道:“敏才,你……你有没有想过找知瑾好好谈谈?” 叶敏才一愣,随即明白老夫人用意,苦笑道:“母亲,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瞒着我们,儿子去找她能谈什么?还有,儿子觉得她不是以前那个知瑾。” “你乱说什么?”老夫人瞪了眼叶敏才。她虽然不拜佛念经,也不喜欢听神鬼之说。 “她现在是郡主,你如果能和自己女儿好好相处,不比找其他人帮忙容易吗?”老夫人开导叶敏才。 叶敏才明白老夫人意思,老夫人让他去讨好叶知瑾。去讨好自己女儿?他这脸还要不要? 叶敏才满心不愿意,恳求道:“母亲,并非儿子不去。您也看到了,她做事有自己的主意,她根不信任咱们。儿子就算去了,恐怕也不会有结果。” “你是在怕自己女儿吗?!“老夫人生气道,“你到底还是不是她父亲?你不去,又怎知她不肯帮你?我看你就是拉不下这张脸!” “我……,”叶敏才无奈,叹了口气,“唉,好,儿子听母亲的,但母亲别抱太大希望。”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包括禁军在内,所有人齐齐下跪行礼,“见过郡主!” 叶知瑾在永寿宫行及笄礼时,魏通已经派人将宫女和宗连的身契送来,礼部也派人送来郡主宫装。现在度芳院所有人都知道叶知瑾是郡主。 “都起来吧。”叶知瑾努力装出郡主模样,虽然她也不知道郡主应该是什么样。 “谢郡主。” 叶知瑾进了屋,冬儿第一个扑过来,抱住叶知瑾放声大哭。“姑娘,姑娘,您总算熬出头了,总算熬出头了呀!呜呜……” “冬儿,别哭。”叶知瑾被哭得心酸。如果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她现在的心情,也只有冬儿。 冬儿自幼陪她一起长大,尤其母亲走后,这么多年,只有冬儿一直陪着她。冬儿眼泪里包含着多少委屈,只有她知道。 母亲发现冬儿时,冬儿被人伢遗弃在街边雪地里奄奄一息。母亲不顾下人阻拦,将冬儿带回府,找大夫给冬儿医治。 冬儿醒来后,母亲又亲手给她喂汤药。有了母亲的悉心照顾,五岁的冬儿才捡回一条命。 冬儿是孤儿,除了自己年岁什么也不知道。母亲救她恰逢冬日,便给她取名冬儿。 冬儿很聪明,知道母亲救了她,最听母亲的话。母亲让她给自己当小丫鬟,她就一心一意当小丫鬟。 冬儿松开叶知瑾,“姑娘,往后是不是改口叫郡主了,忽然改口,我还不习惯。” 叶知瑾拿出帕子,替冬儿擦去脸上泪珠,轻声道:“你呀,想叫什么都行。” 宝蓁忽然大笑,“哈哈……这回宝蓁真的是郡主丫鬟啦!” 屋里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许府。许临增走进屋,解开领口风扣,褪下官袍,一把扔在地上。因为用力过猛,又扯到胸口,疼得他又连咳几声。 “大哥!”许清茹飞快跑进屋,伸手替许临增不停抚胸口,“大哥,你没事吧?” “咳,咳……“,许临增又咳了两声,“我没事,“铁青着脸坐到椅子上。 “大哥为何发这么大脾气?”许清茹弯腰捡起地上的官袍。 “哼!”许临增冷笑,“实在没想到,叶知瑾竟这般厉害。” 许清茹一愣,站起身将官袍搭在胳膊上,“大哥,叶知瑾怎么了?” “她现在一步登天了。皇帝今天封她做了郡主。你知道吗?从蒲州运粮回京的人,竟然是叶知瑾!咳,咳……”许临增又咳了起来。 许清茹瞪大眼,“大哥,你说皇上封叶知瑾做郡主?!” “是,不仅是皇上,太后今天还特意给她办了及笄礼。”许临增道。 太后?!许清茹更吃惊,“大哥,那……那你和她的亲事……” “没了!“许临增摇头,“她已经当着所有人面拒绝了亲事。现在除非皇上下旨,或者她自己愿意,没人娶得了她。”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许清茹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大哥,我一直以为叶知瑾不简单。现在看,叶敏才果然不了解叶知瑾,恐怕他也不知叶知瑾到底在做什么。” 许临增点头,“妹妹说得对,叶敏才一心攀龙附凤,又哪里会了解叶知瑾。他比叶知瑾差远啦!” “亲事没了,大哥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许清茹问。 许临增咬了咬牙,“我现在最想知道,到底谁在帮叶知瑾。昨天那暗卫身手了得,能用这样暗卫的人,一定不简单。”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册封礼 夜色已深,京城别院。 虎皮面具男子背对青黑色湖山石,对身前黑衣人道:“不必再查,粮食是叶知瑾运回来的。” “主子,现在怎么办?”黑衣人问。 “皇帝将潞县赐给叶知瑾做封地,你们要小心。” “可金矿不在潞县。”黑衣人道。 “我知道,但你们还是要小心。河道一事失败后,我不想金矿再有事。” 正月十七,第一缕晨光照进屋,冬儿挽起帐帘,叫醒叶知瑾。 叶知瑾起身沐浴,用罢早膳,坐到铜镜前。丫鬟们又和上次叶知瑾参加宫宴一样,前后左右围住叶知瑾,帮叶知瑾梳妆。 今天礼部会来行郡主册封礼,对叶知瑾和丫鬟们来说,今天无疑是最重要的日子。册封礼庄重,冬儿仔细帮叶知瑾梳好头,茗雪给叶知瑾画了个稍浓些的妆。 冬儿围着架子上礼部送来的宫装左看右瞧。“姑娘,这件宫装和上次那件一模一样,就是胸前和肩上多了两处徽记。” 宝蓁忽然问:“皇帝昨天才封小姐做郡主,这宫装是何时做的?” 叶知瑾看着铜镜里自己说道:“应该是和上次那件同时做的。” 宝蓁眨眨眼,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说……难道说皇上早就想封小姐做郡主,昨天下旨,是为了等小姐及笄?” 叶知瑾笑了,“咱们宝蓁现在也会动脑子了。” 其他三个丫鬟全都掩嘴偷笑。 宝蓁有些不好意思,扭着手指道:“跟在小姐身边久了,多少也学到些。” “宝蓁,这样很好,往后遇事,多想才会少犯错。” “是,小姐。” 茗雪已经上完妆,叶知瑾站起身,换上郡主宫装,带人走出度芳院。叶知瑾来到前院,刚跨进前院院门,看见舅舅白成正笑眯眯看着她。 “舅舅!”叶知瑾高兴地唤了声,随即想快步上前。无奈她此刻穿着宫装,根本走不快。 “哎~,你慢点,慢点。”白成忙迎前几步。 叶知瑾终于走到白成身前,一脸欣喜,“舅舅,何时来的京城?为何昨天没见您?” 白成扶住叶知瑾,“昨天刚到,忙着去礼部交接公务,所以没去上朝。” “舅舅,您今天特意来给我册封?”叶知瑾问。 白成点头,“本来应该别人来给你册封,舅舅昨天听说了你的事,便把差事接了过来。你外祖昨天在府里抱怨,说你为何不早些告诉他。”白成笑道。 叶知瑾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太匆忙,事后也不想让外祖担心,所以……” 白成连连摆手,“你外祖不是怪你,得知你如此深明大义,他非常高兴。舅舅也很高兴。如果妹妹泉下有知,他会为你骄傲。”白成有些感慨。 “舅舅……”提到母亲,叶知瑾难免伤感。 “好了,好了,都是舅舅不好,不该说这些。今天是你的郡主册封礼,时辰差不多,我们开始吧。以后人前见到你,舅舅再也不能叫你知瑾了。” “谢谢舅舅。”叶知瑾后退两步。 白成展开手中魏通昨日已宣过的圣旨,“叶知瑾接旨!” 叶知瑾跪下,身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因为是郡主册封礼,无论老夫人或叶敏才,侯府所有人必须到场。 “仪仗!”白成朝门外唤道。 两列礼部司礼差役,手举黄底金边垂旒龙旗,走到叶知瑾两侧站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德侯府叶知瑾……“白成又将圣旨重新宣读一遍。叶知瑾磕头谢恩,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 白成从身旁小吏手中接过托盘,托盘内放有郡主宝册印信。白成将托盘递给叶知瑾,小声道:“拿好。“ 叶知瑾小心接过托盘。 册封礼结束,叶知瑾站起身。连同白成在内,所有人向叶知瑾俯身行礼,“参见潞安郡主!”声音在承德府上空回荡,久久不息。 阳光照进院子,照亮所有人,也照亮叶知瑾。 叶知瑾双手交叠身前,背脊笔直,稍显浓艳的脸上威严肃穆,配上那身暗红色郡主宫装,仿佛在告诉所有人: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摆步,任人操控,任人呼来唤去的侯府大小姐。她叶知瑾已经告别白身,她是大康真正的潞安郡主! 从今往后,侯府所有人见到她都要行礼,所有人都要对她毕恭毕敬。没有人再能主宰她的命运,她的人生将由她自己做主! 四个丫鬟看着端庄威严的叶知瑾,眼中含泪。小姐太不容易了,小姐不畏生死,靠着自己努力,终于踏上郡主之位。从今往后,没有人敢再欺负小姐,没有人再敢对小姐不假辞色,因为小姐是侯府里最尊贵的郡主。 宋雪梅和叶惠颖看着叶知瑾也很激动,从昨天及笄礼无人问津,到今天成为高高在上的郡主,叶知瑾仿佛只用了一天。 老夫人、叶敏才心中尴尬。他们一个祖母,一个父亲,如今竟要向晚辈低头。 李素华心里很不平静,从大清山派人行刺,到派李灼去度芳院杀叶知瑾,她和叶知瑾的仇怨早已无法化解。或者说,他们整个李家与叶知瑾的仇怨无法化解。 父亲被夺了权,姐姐李千兰也有失宠之势,过去风光无限的李家,如今开始风雨飘摇。而叶知瑾却成了郡主,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姑娘。叶知瑾往后会怎样对她,怎样对待李家,李素华心里没底。 叶芊芊死死盯着叶知瑾,心里嫉妒得要发疯。 听闻皇帝封叶知瑾做郡主,她不信,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丫鬟告诉她,叶知瑾从蒲州运粮回京,直接扭转了战局,皇帝才封叶知瑾做郡主。她听完惊得合不拢嘴。 叶知瑾到底哪来这么大本事?从豫州回京后,叶知瑾一直在变。皇旁、太后争着对她好。禁军、宫女、太监,一拨拨送来度芳院。 郡主,她想都不敢想的高贵身份,叶知瑾却得到了。叶知瑾为何这般好运?叶知瑾现在是郡主,从今往后,她和叶知瑾身份云泥之别。 叶姝艳规规矩矩跪在人群里,脸上再看不到过去的骄纵和不服气。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吐为快 “免礼。”叶知瑾抬了抬手,让众人起身。 白成站起身,仰天拱手,口中喃喃念道:“妹妹,你在天有灵,看看你的女儿。你女儿没有让你失望,从今往后,再没人能左右她,妹妹,你可以安心了。” 册封礼结束,白成向叶知瑾告辞。他刚刚上任,礼部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叶知瑾也未挽留。 送走白成,叶知瑾回到度芳院,严奎来报,“郡主,侯爷来了。” 叶知瑾摸着指甲上蔻丹,略一思索,“请他进来。” 叶敏才走进屋,别扭地要行礼,被叶知瑾叫住,“这里没外人,父亲不必多礼。”话虽如此,却也在提醒叶敏才,二人虽还是父女,地位已翻天覆地。 叶敏才落坐,冬儿上完茶并未离开,站到叶知瑾身后。 叶知瑾开门见山,“父亲找女儿有事?” 叶敏才握拳抵住嘴唇干咳一声,“咳,你获封郡主,为父还未向你道贺。” “多谢父亲。”叶知瑾淡淡道。 “知瑾,你……你怎么去的蒲州?”叶敏才问出最想知道问题。 叶知瑾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叶敏才,尚未卸去妆容的脸上露出威严。叶敏才被看得如坐针毡。 良久,叶知瑾才开口道:“父亲,我想有些话,最好和您当面说清楚。” “你说……你说。”叶敏才觉得自己气短。 “第一,女儿已经及笄,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第二,女儿是入了皇家族谱的郡主,父亲问郡主的事,是僭越。第三,父亲应该把心思用于朝政,为皇上分忧,是您做臣子的本份。而不该把心思放在女儿身上。第四,父亲应该明白,有些事知道的越多麻烦越多。父亲,我说清楚了吗?” “你……!”叶敏才气得想骂人,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竟然被自己女儿教训。 叶敏才脸青一阵白一阵,觉得自己老脸整个掉在地上,又被叶知瑾狠狠踩了几脚。 叶敏才万没想到,叶知瑾刚获封郡主,就得势变张狂,话竟说得如此不留情面。 第一,女儿已经及笄。意思是别再当我是孩子。第二,过问郡主的事是僭越。意思是我的事你没资格问,即便你是父亲。第三,把心思用于朝政。意思是不要胡思乱想,打我主意。第四,知道的越多麻烦越多。意思是不该问的别问。 “有些话女儿只说一次,希望父亲能听一听。”叶敏才还在憋气,叶知瑾又再开口。 “你说!”叶敏才闷声道。 “父亲科举入仕,也曾饱读圣贤书,志存高远。为何进入官场后,不能脚踏实地,凭真本事得到皇上赏识,偏要去走那些旁门左道?“ “你……“叶敏才黑下脸。 叶知瑾继续道:“母亲那么在意您,您却为了钻营,被浮华蒙住眼,欣然接受李素华。是,您可以说母亲已经同意,也可以说,您并未违背礼法。可父亲您为何不拒绝?父亲,您扪心自问,自从李素华进门后,您去过母亲院子几次?母亲走后,您又来看过女儿几回?” 叶知瑾心里有些堵,但话已出口,不能不继续,“您把女儿当货物一样送给许临增时,可曾问过女儿的意愿?蒙皇上厚爱,封女儿做郡主,可父亲若想靠女儿为您铺就锦绣前程,女儿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女儿不是母亲,更不是李素华。父亲,女儿想问问,您这样对女儿,对得起女儿吗?对得起母亲吗?您还像个父亲吗?” 一番话如急风骤雨,又好似雪粒冰雹,砸得叶敏才从头凉到脚。 叶敏才开始吃惊,随后震惊。他还什么都没说,那点心思却早被叶知瑾看穿,他甚至连藏的机会都没有。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叶敏才全身颤抖。这个人还是他女儿吗?这个想法再次浮现在叶敏才脑中。 “女儿言尽于此,希望父亲好自为之。严奎,送客!”叶知瑾冷下脸,果断下了逐客令。 叶敏才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度芳院。他现在不生气,叶知瑾太可怕了,他要去找老夫人商量往后怎么办。 叶敏才离开后,叶知瑾坐回椅子,长出口气,只觉周身轻松。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今日终于一吐为快。 冬儿走到叶知瑾身旁,小声问:“姑娘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为何要与侯爷翻脸?” 叶知瑾轻轻吐出口气,“以前忍,因为我没办法摆脱他掌控。为了省去以后的麻烦,也为了打消他的痴心妄想,该和他摊牌了。” 冬儿眨眨眼,“那以后是不是不用再给侯爷面子?” “对,不用给他面子。在这府里,除了三房,谁的面子也不用给。”叶知瑾眼中射出精光。 第二天一早,叶知瑾坐上马车进宫谢恩。 孙四赶着马车一脸得意。 一来,他已经是叶知瑾专用车夫,不用再给侯府其他人赶车。叶知瑾是郡主,他就是郡主的车夫,身份比其他车夫高一头。 二来,他现在赶的不是普通马车,而是礼部昨天送来的,两匹马拉的郡主规制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上街。叶知瑾也不再尴尬,她如今是名副其实的郡主,也不怕百姓议论。禁军正式成为叶知瑾侍卫,一部份人在马车前面打出仪仗,余下的在车后押阵。宫女走在马车左右。 到了宫门前,叶知瑾下了马车,递上永寿宫令牌,守门太监看都没看,直接放行。叶知瑾走进宫门。 叶知瑾来到御书房谢恩,赵康先夸赞她一番,又问了些吁寒温暖的话,才放她去永寿宫。 高羡见到叶知瑾态度未有变化,一如既住平淡,丝毫看不出前天刚刚替叶知瑾操办过及笄礼。 叶知瑾已经渐渐习惯高羡对她的态度。高羡对一人好不好,从来不在言语,她只会用行动告诉你。 叶知瑾向高羡谢过恩,小坐片刻,辞别高羡,出了永寿宫。叶知瑾正在宫道上走着,忽然看见迎面来了个人。叶知瑾停住脚。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他的贺礼 花显一身红衣走到叶知瑾身前停下,笑得酒窝深陷,“哎呀,我当是谁,原来是潞安郡主。潞安郡主,下官这厢有礼了。”边说边拱手行礼,语气满是揶揄。 叶知瑾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花显,想了想,忽然朝花显露出一个笑。 花显身子一僵,叶知瑾好像每次对别人这样笑,都没什么好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花显听叶知瑾说道:“花世子,我刚从永寿宫出来,听到一个关于你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叶知瑾笑眯眯看着花显。 “什……什么消息?”花显有些紧张。 “嗯……”叶知瑾手托香腮,“是这样,刚才花妃娘娘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说宜国公花将军,准备为儿子向皇上请旨赐婚,赐婚的人选就是……”说到此处,叶知瑾忽然打住。 “花世子,你进宫应该有事,我就不耽搁你了。”说完又朝花显微微一笑,脚步轻快,越过花显向宫门走去。 花显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等叶知瑾走远才回过神,“喂!潞安郡主,喂!叶知瑾,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花显在叶知瑾身后大喊。 叶知瑾没有回头,嘴角含笑出了宫门。 云悠院屋内,李素华和叶芊芊并排坐在榻上说话。 “母亲,叶知瑾实在太奇怪了。”叶芊芊说道。 “哪里奇怪?”李素华问。 “上次在玉仙阁,她明明中了软筋散,我亲眼看见她瘫倒在床上。等李芙烟带着人再去,她却不见了。还有,她整天呆在院子里,怎么去的蒲州?又怎么出的府?” 李素华冷笑,“呵,这有什么奇怪,有人在帮她。” “有人帮她?!谁?”叶芊芊瞪大眼。 李素华摇了摇头,“不太确定,你外祖父猜,或许是成王。” “成王!”叶芊芊大惊。 “芊芊,叶知瑾现在今非昔比,她身边除了侍卫,还有暗卫。你以后离她远些。如果不小心被她抓到把柄,连母亲都护不住你。”李素华告诫道。 “母亲……”叶芊芊不服气。 “你不要总把心思放在叶知瑾身上,她是郡主也好,不是郡主也罢,都与你无关。女人这一辈子,嫁得好才是真得好。千万别学母亲,嫁给你父亲这样一个薄情寡性的人。” “可是母亲,我到底该嫁给谁呢?”叶芊芊嗫嚅道。 李素华伸手将叶芊芊揽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抚着叶芊芊秀发,“我的女儿这么美,只有皇子才配得上。母亲想过了,你嫁给四皇子最合适。” “可姨母不一定同意。”叶芊芊将头靠在李素华胸前,“我前几日去相府,听表姐说,外祖想把她嫁给四皇子。” 李芙烟?李素华手一顿,连忙扶起叶芊芊,问道:“你外祖想把李芙烟嫁给赵炫业?” “嗯。”叶芊芊点头。 原来是这样……李素华又揽过叶芊芊,眼里闪着意味不明。 初春的夜晚依旧寒凉,叶知瑾今天进宫走了不少路,略感疲惫。用过晚膳后,想早些休息。 冬儿伺候叶知瑾梳洗完,走出屋,轻轻带上屋门。叶知瑾褪去外衣,往床榻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窗户。 叶知瑾重新披上外衣,走到窗前,打开窗,看见赵渐石一言不发站在窗前。 桌上蜡烛仍亮着,叶知瑾走回桌前坐下。赵渐石翻身进屋,在叶知瑾对面落坐。 “王爷有事可以让裴衡转告,不必亲自跑一趟。”叶知瑾懒散道。她现在和赵渐石说话,已经越来越随意。 “你获封郡主,我来道贺。”赵渐石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子放到桌上,推到叶知瑾身前,“这是贺礼,谢就不必了。” 叶知瑾伸手打开毫不起眼的木盒,见木盒里静静躺着一枝金钗。金钗样式老旧,成色暗淡,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 叶知瑾从木盒里拿出金钗,对着烛火瞧了瞧,不免心中暗笑:道是成王府权顷天下,可惜府里没女人,赵渐石身居高位,却不懂女人首饰,竟拿如此陈旧,又这么难看的东西送人。 赵渐石盯着手拿金钗的叶知瑾,脑中想像叶知瑾戴上金钗的模样。 “多谢王爷。”叶知瑾道了声谢。钗难看与否并不重要,到底是人家一番心意。反正这钗瞧着也非贵重之物,赵渐石肯送,她收着便是。叶知瑾心里想。 赵渐石见叶知瑾收下金钗,悄悄松开握在袖中的手。 “你好像很讨厌许临增?”赵渐石问。 虽然叶知瑾表现并不明显,但他总感觉叶知瑾对许临增怀有敌意。可叶知瑾明明只见过许临增两次,如果说对许临增求娶不满,可以厌恶,可以不屑,却不该有敌意。 然而叶知瑾好像从一开始就在防备着许临增,尤其上元花灯那晚,叶知瑾还曾故意激怒许临增,最后裴衡出手,将许临增打伤。若无深仇大恨,又何必如此。 叶知瑾拿钗的手微微一顿,没说话,另一只手继续抚摸着金钗。赵渐石看着烛火下,叶知瑾来回移动的葱嫩手指。 屋内变得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啪!”,一小朵烛花轻轻炸响,不偏不倚,掉在两人中间桌上。 叶知瑾停住手,抬眼看向赵渐石,平静道:“如果我说许临增不是好人,王爷相信吗?” “就因为他想娶你?”赵渐石问。 叶知瑾微微摇了摇头,“并非如此。这世上,有些人见一面就知道是不是好人。” 赵渐石点点头,他知道叶知瑾不想说。 “我该走了。”赵渐石站起身,理了理衣摆,朝窗口走去。 叶知瑾目送赵渐石身影消失在窗外,转回头,将金钗放回木盒,“啪!”一声,关上盒盖。 二月春暖,大清山草长鹰飞,又迎来满山翠绿。前几日宫里有人来度芳院传信,请叶知瑾不日前往围场,参加二月春猎。 明天要去围场,丫鬟们正在屋里准备出行的东西。 叶知瑾看着尚服局刚刚送来的四季宫装,心中感慨。上次去围场,她还是普通官家小姐。被陈莹莹逼着骑马,险些丧命。而明天,她将以郡主身份参加春猎。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临围场 次日一早,叶知瑾穿戴整齐,带着一众人走出府门。 府门外,郡主马车停在门前。孙四双手抱胸,背靠马车,得意洋洋看着门前下人。叶敏才和李素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冬儿掀开马车帘,叶知瑾钻进车厢。车帘放下,“驾!“孙四轻轻甩了下马鞭,马车动了。 今日春猎,大小官员连同家眷早早赶到城门口,叶知瑾到时,城门口马车早已排起长队。 所有马车正在有序排队出城,城门口忽然跑出一队士兵。 “让让,都让让!”挎着腰刀的头目边跑边喊,身后士兵将马车赶向路两旁。 头目跑到叶知瑾马车前,俯身下拜,“城门校尉乔毅,参见潞安郡主。” 叶知瑾微微一愣,城门校尉?叶知瑾还未开口,就听车外严奎惊喜道:“乔毅,原来是你呀。” “将军,是我。”乔毅回答。 “哎,我现在是郡主护卫,别叫我将军,和过去一样,叫我大哥。” “是,严大哥。” “郡主,乔毅曾是我中南军部下,这次也和我一起护粮回京。”严奎声音传进车厢。 “知道了。”叶知瑾隔着车帘道。 “回郡主,成王府昨日来人传令,说今天看见郡主马车,必须先放行。”乔毅说道。 叶知瑾撇撇嘴,赵渐石又想干什么?算了,不管赵渐石想干什么,能先出城总比排队强。 “那就辛苦你了。”叶知瑾道。 “不辛苦,郡主请。”乔毅起身让开路。孙四一抖缰绳,马车朝前走去。 马车缓缓驶向城门,道路两旁百姓开始议论。 “不知马车里是哪位贵人?看着像宫里人。”有人小声道。 “这你都不知道,马车里是潞安郡主,你没瞧见马车上郡主徽记吗?”立即有人回答。 “潞安郡主?!哎呦,就是从蒲州运粮回京的潞安郡主呀。” “是呀,就是她。“ “哎呀,若非潞安郡主运粮,咱们京城可能就被陈拓占了,潞安郡主可是咱们的恩人。”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那咱们快行礼吧,郡主救了咱们,咱们怎么也该给她磕个头。” “对,对,快行礼。” “恭迎潞安郡主!恭迎潞安郡主!……” 声音一阵阵传进车厢,叶知瑾脸上有些热。原来运粮的事已经在百姓中传开。 宗连满脸笑容道:“郡主,百姓在感谢您呢!” “呵呵……”叶知瑾不好意思笑笑。 道旁一辆马车里,李芙烟朝采玥喝道:“把帘子放下!“ 采玥吓了一跳,手一抖,马车帘落了下来。 李芙烟攥紧手中帕子,潞安郡主,潞安郡主,什么潞安郡主,这个称呼比叶知瑾更让人讨厌。 李延前几日说,很快会让她和赵炫业定亲,她心有不甘。赵炫业虽是皇子,却也比不上赵渐石,她不想嫁给赵炫业。 可惜李延定下的事,谁不敢反驳。她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本想借春猎去大清山散散心,谁知在城门口又遇到叶知瑾。车外一声声“恭迎潞安郡主”,着实令她心烦。 马车终于出了城门,百姓声音渐渐消失在身后,叶知瑾悄悄松了口气。 “郡主,小的听魏公公说,潞县曾是黎王赵义的封地。“宗连对叶知瑾说道。 “哦?仔细说来听听。“叶知瑾道。皇帝已经把潞县赐给她做封地,她现在对潞县还一无所知。 宗连接着说道:“潞县曾是黎王封地,黎王在潞县建有府邸。永元九年,黎王因谋反被斩。从那之后,潞县府邸一直空着。小的前几日已让人去潞县打探,如果府邸还在,也好赶紧收拾出来给郡主落脚。郡主若觉得不好,咱们到时可以重建郡主府,那里就当临时落脚的地方。” 叶知瑾点点头,宗连确实能干,事事想在前面,知道她迟早会去封地。“这些事你看着办,要人手找严奎,要银子找冬儿。” “是,郡主。“ 因为出城顺利,叶知瑾到围场时,围场外马车并不太多。 叶知瑾走下马车,眼前景物依旧。 围场内有人跑来,问宗连:“请问,可是潞安郡主到了?” “是。” 来人朝叶知瑾行礼,“郡主,成王府昨日来人,提前给您安排好帐篷。请郡主随小的来。” 又是赵渐石,他到底想干什么?叶知瑾心里暗自嘀咕。 叶知瑾走进围场,很快来到帐篷前,她发现自己帐篷离皇帐很近。围场地势有高低,越靠近皇帐,地势越平坦。 叶知瑾走进帐篷,见帐篷内摆设比她上次来围场奢华太多。叶知瑾在矮几前落座。冬儿将茶盏放到叶知瑾身前,“姑娘,喝盏茶休息一下。” 丫鬟们进进出出,不停忙碌,叶知瑾端起茶抿了一口。 一切收拾妥当,冬儿问叶知瑾:“姑娘,现在时辰还早,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叶知瑾点点头,正准备起身,忽然听到帐外有人说话,“喂!这里是不是潞安郡主的帐篷?” 叶知瑾听见声音笑了笑,又坐了下来。 帐帘一挑,黄思卉脑袋伸了进来。很奇怪,黄思卉并未像过去那样,一看见叶知瑾,便跑来抱叶知瑾。黄思卉看见叶知瑾坐在帐内,头一低,脑袋又缩了回去。 叶知瑾纳闷,这丫头今天怎么了? 随即听到黄思卉声音从外面传来,“臣女参见郡主。” “臣女也参见郡主。”还有张静瑶的声音。 叶知瑾气得想笑,提高声音说道:“思卉、静瑶姐姐,你们再不进来,以后别来了。” 帐帘一挑,黄思卉和张静瑶走了进来。二人走到叶知瑾身前规规矩矩行礼,“臣女参见郡主。“ 叶知瑾不说话,憋笑看二人动作。 “哎?!知瑾姐姐,你怎么不叫免礼呀?”黄思卉终于忍不住了。 “呵呵……我就看你们装到什么时候。”叶知瑾笑道。 黄思卉顿时泄了气,三两步跑到叶知瑾身旁,一把抱住叶知瑾。又转头瞪向张静瑶,“我早就说了,知瑾姐姐聪明,咱们骗不了她。你不听,这下好,被看笑话了吧?” 张静瑶走到矮桌边坐下,“思卉,知瑾妹妹现在是郡主,你别总没规矩,被别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黄思卉犟嘴,倒是松开了手。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又想害人 “知瑾姐姐,听说你做了郡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说你从蒲州运粮,解了京城之围,是不是真的?”黄思卉眨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看着叶知瑾。 “并非我一人之力,如果没有人帮忙,我也做不到。”叶知瑾道。 张静瑶拉了拉黄思卉衣袖,示意黄思卉别再追问。张静瑶比黄思卉年长,人也沉稳,知道有些事不能多问,否则会让叶知瑾为难。 叶知瑾感激地看了眼张静瑶,她还真怕黄思卉刨根问底。不说实话,会影响姐妹情,说实话,有些事的确不能说。 抛开运粮话题,三人开始闲聊。 叶知瑾问黄思卉:“最近刺绣练得如何?” “黄夫人说这丫头最近进步很大。”张静瑶替黄思卉回答。 “那就好。”叶知瑾点头。黄思卉不笨,只是性子急,坐不住。 三人正说着,就听又有声音从帐外传来,“哎!你拦着我干什么?你不知道我是谁呀?让开!” 叶知瑾开始头疼,真是糟糕,赵子逸也来了。这下可好,她又要不得安宁了。 果然,帐帘一挑,赵子逸走了进来。 赵子逸看见黄思卉坐在叶知瑾身旁,一愣,也不和叶知瑾打招呼,上前几步,指着黄思卉就问:“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黄思卉撇撇嘴,送给赵子逸一个白眼,“我在知瑾姐姐帐篷里与你何干?我到想问问,你来这里干什么?皇子帐篷不在这儿,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两人一见面就吵,叶知瑾叹口气,伸手支着下巴,看着桌上茶盏发呆。 黄思卉和赵子逸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吵了足有一柱香才停下。和上次一样,赵子逸又输了。 “哼!”赵子逸哼了一声,气呼呼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下,一转身,将手里提着的笼子递给叶知瑾,“哎,知瑾姐姐,这个送给你,可好玩了。” 叶知瑾伸手接过笼子,见笼子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狗,黑黑的眼珠,黑黑的鼻头,四只小短腿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叶知瑾打开笼子,取出小奶狗抱进怀里。小奶狗不动也不叫,乖乖躺在叶知瑾怀里,瞪着两只漆黑的眼睛,看着叶知瑾。 叶知瑾心顿时化了,伸手一下一下给小奶狗顺毛。 “好玩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狗花了我不少银子,听说是只纯种狗。”赵子逸笑得得意。 “嗯,谢谢你。”叶知瑾含笑点头。 “哎~,不用谢不用谢。知瑾姐姐,你还喜欢什么,告诉我,我再去帮你弄。” 黄思卉一脸不屑,冷哼一声,“哼!有些人呀,其它本事没有,弄个猫呀狗的,本事大着呢!” 赵子逸正待发作,又想起刚刚吵架输了,一甩袖,“哼!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知瑾姐姐,我先走了。”说完气呼呼出了帐子。 气走赵子逸,黄思卉心情大好。 “思卉,你为何总和六皇子拌嘴,他也没得罪你吧?”张静瑶问。 “不学无术,纨绔子弟,我才懒得理他。”黄思卉嘴巴翘得老高。 黄思卉和张静瑶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叶知瑾休息了片刻,起身准备去围场。 罗臾忽然闪身进了帐篷,叶知瑾边整理衣裳边问:“有事?” 罗臾拉下面巾,“小姐,我昨天巡视侯府,看到件怪事。” “何事?”叶知瑾问。 “昨天下晌,陈嬷嬷鬼鬼祟祟从外面回来。进云悠院后又把屋门关上,我从窗外看见陈嬷嬷拿出一个小纸包交给了李素华。陈嬷嬷悄悄告诉李素华,纸包里东西是从花楼弄来的,很管用。” 花楼?叶知瑾整理衣裳的手一顿,花楼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李素华又准备害人了吗?李素华现在可没本事害她,别说害她,连身都近不了。李素华不害她又想害谁? 叶知瑾想了想,小声吩咐对罗臾,“你去盯着李素华,看她去找谁。” “是。”罗臾闪身出了帐子。 叶知瑾出了帐篷朝围场走去,一路上,遇到她的人都纷纷向她行礼,叶知瑾边叫免礼边含笑点头。 大清山天气晴朗,三两朵白云缀在湛蓝天空,舒适慵懒。阳光明媚耀眼,照亮叶知瑾身上暗红色郡主宫装。草地翠绿,风一吹如波浪起伏,送来阵阵清香。 叶知瑾踩着柔软青草地,朝高台旁坐位走去。 叶知瑾举止沉静端庄,今天穿上宫装,又添几分威严。女眷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看向叶知瑾目光,有羡慕有嫉妒。 叶知瑾找到自己位子落坐,冬儿和宗连站到叶知瑾身后。女眷席已经坐满,只有身前两张矮桌空着,叶知瑾看了看,应该是两位公主的坐席。 不一会儿,赵若瑜和赵晴儿走来,叶知瑾和众人一起站起身行礼。 赵若瑜曾在叶知瑾及笄礼上做过赞者,和叶知瑾也算认识,赵若瑜朝叶知瑾点头微笑在。 赵晴儿对叶知瑾道:“潞安郡主如今也算妹妹,快别多礼。” 赵若瑜和赵晴儿落坐后,后宫嫔妃陆陆续续到来猎场。叶知瑾看见李贵妃走上高台,因为距离近,她能看清李贵妃脸上表情,李贵妃好像精神不大好。 李延被架空,赵炫业被分权,想必李贵妃近来日子也不太好过。 一柱香后,赵康独自走上高台,叶知瑾又再起身行礼。 “都坐吧。”赵康神情和煦,坐下后摆摆手,叫所有人免礼。 叶知瑾仔细端详赵康,和去年相比,赵康脸色好像又差了不少。 和去年一样,赵康先叫皇子们上前说话。皇子们全都起身上前,只有赵天和脚步微微踉跄。皇子退下后,赵若瑜和赵晴儿又走到高台前。赵康说了几句,赵若瑜和赵晴儿又回到自己席位。 一切准备就绪,围猎正式开始。 赵康接过魏通递来的弓,走到高台边,朝空中射出响箭。围栏门打开,狩猎男子骑马冲了出去,身后留下一地烟尘。 狩猎人已经出发,男子席开始饮酒,女眷们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好戏开场 赵若瑜微微侧过身,对身后叶知瑾道:“听闻父皇将潞县赐给郡主做封地?” “的确,蒙皇上厚爱,我受之有愧。”叶知瑾谦逊回答。 赵晴儿也侧过身,“郡主不必自谦,蒲州运粮,解京城困局,怕是男子都做不到,郡主乃女英雄。” “公主谬赞。”叶知瑾笑笑。 “郡主可知潞县以前是谁的封地吗?”赵若瑜问。 “听闻潞县曾是黎王封地。”叶知瑾道。 赵若瑜点头,“对,潞县一直是黎王封地。听闻黎王将潞县黎王府修建得十分奢华,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我已派人前往潞县。如果王府还在,也好提前打扫。免行去了无处落脚。”叶知瑾道。 赵晴儿看了眼叶知瑾,目光微闪,朝叶知瑾笑了笑,“郡主可知黎王妃是谁?” 叶知瑾一愣,摇了摇头,她不明白赵晴儿为何无缘无故提及黎王妃。 赵若瑜看了眼赵晴儿,并未阻止赵晴儿往下说。 赵晴用帕子掩了掩嘴角,“黎王妃本家姓余,余家位列国公,乃世家大族。余老国公有四位嫡出子女,一男三女。余老国公去世后,长子承袭爵位。长女嫁给了黎王,也就是黎王妃。次女嫁给父皇亲弟弟赵渊,也就是我们的皇叔,赵渐石母亲。” 叶知瑾听得认真。她知道当年余家牵扯进黎王谋反一案,满门被灭。但她并不知道余家渊源。原来黎王妃是余家长女,赵渐石母亲是余家次女。 “那小女儿嫁给了谁?”叶知瑾问赵晴儿。她觉得赵晴儿话没说完。 赵晴儿笑容放大,“郡主聪颖,难怪父皇喜欢你。余家最小的女儿嫁给了花景峰,也就是现在的宜国公夫人。” 叶知瑾愰然,原来花景峰也娶了余家女。难怪花显一直叫赵渐石二哥,原来他们是姨表兄弟。 “黎王乃乱臣贼子,此事郡主以后不要对别人提起,免得父皇知道会不高兴。”赵若瑜小声提醒。 “多谢公主。”叶知瑾感激道。 冬儿匆匆走到叶知瑾身旁,,伏在叶知瑾耳边低语几句。叶知瑾站起身,朝赵若瑜和赵晴儿微微伏了伏身,“二位公主,我有点事,先行告辞。” “郡主慢走。”赵若瑜和赵晴儿点头示意。 叶知瑾和冬儿往帐篷走,冬儿边走边小声道:“姑娘,罗臾发现了一些事。” 叶知瑾点头,“嗯,回去再说。”随即加快了脚步。 叶知瑾走进自己帐篷,罗臾闪身出来,“小姐,李素华刚刚去找过李芙烟。” 李芙烟?!叶知瑾微愣。 “她还有没有找过其他人?“叶知瑾问。 “没有,见过李芙烟后,李素华直接回了自己帐篷。”罗臾道。 叶知瑾低头思虑半晌,忽然嘴角露出一丝笑,凑到罗臾耳旁几句。 罗臾点头,“是,小姐,我这就去。” 罗臾走后,冬儿问叶知瑾:“姑娘,是不是要出事?” 叶知瑾笑了笑,“的确要出事,不过这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先回围场,一会儿可能会有好戏。” “哦。“冬儿眨眨眼,和叶知瑾出了帐篷。 叶知瑾回到围场,看见赵晴儿不在,赵若瑜一个人坐在位子上。 赵若瑜指了指矮桌上摆放的水果点心,对叶知瑾道:“郡主若饿了,先吃些东西,一会就午膳了。” “多谢公主。“叶知瑾点头,又道:“我比公主年纪小,公主就叫我知瑾吧,这样不生分。” “好,那你叫我姐姐吧。”赵若瑜含笑道。 “若瑜姐姐。”叶知瑾轻轻唤了声。 二人改了称呼,关系似乎拉近不少,开始随意攀谈。叶知瑾这才发现,赵若瑜的确和自己性子很像。 午膳后,下场围猎的人回来了几个,不少人都上前查看他们打回的猎物。 李芙烟回到自己帐篷,她有些乏,想小憩片刻。李素华跟在李芙烟身后走进帐篷。 “小姨找我有事?”李芙烟边说边取下头上发钗,走到榻前准备更衣。 丫鬟上完茶退出了帐篷。 李素华走到矮桌前,“听闻近来朝中出了变故,我想问问父亲身体如何?” 李芙烟背对李素华褪下外衣放到榻上,又拿起榻上另一件衣裳换上。 李芙烟没注意,她转过身时,李素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纸包,飞快将纸包里粉末倒进丫鬟刚上的茶里。 “祖父身体还好,就是近来心情不佳。”李芙烟边换衣裳边道。 “是吗?那就好。“李素华笑笑,又道:“芙烟,我瞧你好像累了,喝了茶休息会儿,晚上围场会有烤猎物,我就先走了。”李素华悄悄离开矮桌。 “嗯,小姨慢走。”李芙烟整理好衣裳,送李素华出了帐篷。 李素华走后,李芙烟回到矮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李芙烟朝榻边走去。忽然帐帘一挑,走进一名宫女。 宫女朝李芙烟行礼,“李小姐,四皇子有请。” 赵炫业?李芙烟皱了皱眉,心中不耐烦。李延说会让她和赵炫业定亲,她现在不想见赵炫业。但赵炫业是皇子,她不能不去。李芙烟看了看身上刚换的衣裳,还好,这衣裳也能出门。 “走吧。”李芙烟对宫女道。百般不愿出了帐篷。 外面太阳耀眼,李芙烟跟在宫女身后,越走身上愈发燥热。走了约一盏茶功夫,李芙烟已经香汗淋漓,心中热浪上涌。 “怎么这么热?”李芙烟心里暗自嘀咕。伸手扶住额头,仰头看了眼天上炽热的太阳。 “四皇子帐篷到底在哪儿?”李芙烟忍不住开口问前面宫女。 宫女忽然停住脚,侧开身,指着身前帐篷对李芙烟道:“李小姐,四皇子就在里面。” 李芙烟并未多想,挑帘走进帐篷。 李芙烟站定,刚想行礼,一抬头才发觉不对。帐篷里不是赵炫业,大皇子赵天和身穿白色中衣,胸口大敞,正毫无形像坐在桌前喝酒。 赵天和醉眼惺忪,边喝嘴里边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春光猎艳 李芙烟愣了愣,怎么会是赵天和?随即又察觉可能是宫女引错了路。 李芙烟行礼行到一半,停了动作,直起身准备离开。刚转过身,便瞧见那引路宫女正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看着她。 李芙烟按下心中不悦,准备开口斥责两句。谁知话还未出口,那宫女忽然伸出两根手指,朝她身上轻轻一点。 李芙烟顿觉全身从头麻到脚,无法动弹,甚至连喉咙都发不出声音。李芙烟面露惊恐,瞪大眼睛看着宫女。 与此同时,李芙烟感到身上升起的那股燥热愈发强烈,令她口舌发干,心痒难耐。 宫女伸手扶住李芙烟,半拖半拽走到赵天和身前,“殿下,这是您要的人。” 宫女说完轻轻将李芙烟推进赵天和怀里。 赵天和此时已喝得双眼发直,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眼前景物。只觉身上一沉,低头一看,怀中竟多了个软玉温香的美人。 “哈哈……”赵天和放声大笑,随即扔了手中酒盏,“我说……谁这么懂事?知道要给本宫送美人。不错不错,你……”赵天和伸出手,指着身前宫女道,“去……去领赏,领赏。” “嘶!”,赵天和也不管宫女还未离开,伸手扯开李芙烟胸前衣襟。 赵天和看着怀中美人眼冒绿光,对李芙烟淫笑道:“美人,别怕,本宫会好好疼你……”说完张开嘴,朝李芙烟胡乱啃去。 李芙烟此刻不能动弹,脑中还存有一丝理智。 “完了。“李芙烟心里对自说。她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赵天和荒淫无度,恶名在外,落在赵天和手里,哪里有好。 李芙烟想推开赵天和,无奈根本使不上力。渐渐地,李芙烟手能动了,意识却更加模糊,她没再去推赵天和,情不自禁伸手勾住赵天和脖子,人也跟着赵天和动作发出娇喘。 宫女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二人,嘴角滑过一抹冷笑。 宫女转身出了帐篷,左右看看,忽然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呀!来人呀!快来人呀!快来救救我家小姐!”宫女喊声极大,连围场那里都能听到。 “哎,怎么回事?谁在喊?”不远处,有人声传来。 “好像在皇子帐篷那里,我们去看看。” 嘈杂脚步声渐近,宫女不慌不忙理了理裙摆,回头又看了眼帐内,身形一闪,没了人影。 花显正独自坐在自己帐篷里擦拭天罗弓,帐帘一挑,一名太监走了进来。 太监向花显行礼,“世子,花瑛郡主找你。” 花显放下手中天罗弓,站起身,理了理衣摆,“走吧。”跟在太监身后出了帐篷。 太监领着花显来到一个帐篷前停下,“世子,花瑛郡主在里面。”太监说道。 花显伸手去挑帐帘,手伸到一半,忽然停在半空,转头看向那太监,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回世子,奴才是尚食局太监。奴才刚刚去围场送午膳回来,路过这帐篷。帐篷里出来一个丫鬟,说花瑛郡主要找世子,她走不开,让奴才代劳。” 花显闻言缩回手,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虽然不知花瑛住哪个帐篷,但以花瑛活泼好动的性子,有事会主动上门,根本没耐心派人来请他。 花显四下看了看,抬脚朝帐篷后面走去。太监察觉花显异样,忙跟了上去。 帐篷后面一个人也没有,看着并无异样。花显围着帐篷绕了一圈,忽然转头看向不远处草丛,眸光一闪,随即快步朝草丛走去。花显拨开半人高杂草丛,看见一个丫鬟闭着眼睛,晕倒在草从里。 “是不是她叫你来的?”花显转头问身后太监。 太监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和我说话的是另一个丫鬟。” 花显蹲下身,伸手在丫鬟身上轻轻点了两下。丫鬟悠悠转醒,眼开眼看见花显,脸上露出惊恐,将身子缩成一团。 “你是谁?为何晕倒在这里?”花显问那丫鬟。 “奴婢……奴婢叫采玥,是……是左相府李芙烟,李小姐的丫鬟。”丫鬟怯生生道。 李芙烟?花显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眼帐篷,问采玥,“这是谁的帐篷?” “是……是我们小姐的。”采玥坐起身。 “既然是你小姐的帐篷,你为何晕倒在这里?”花显又问。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出来打水,刚走几步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看见你们。” 花显站起身,“站起来,跟我进帐篷。” 采玥哆哆嗦嗦站起身。 花显走到帐篷前,挑开帐帘命令采玥,“进去。” 采玥小心翼翼走到帐蓬前,朝里面轻轻唤了声,“小姐。” 帐内无人应声。 花显一把将采玥推进帐内,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帐篷果然内空无一人。花显拧眉,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有人想设计他,帐篷内不可能没人。 正在此时,帐篷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来人呀!来人呀!快来人呀!快来救救我家小姐!”那女子声音极大,花显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花显忙出了帐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采玥气喘吁吁跟在花显身后,边走边问:“世子,你可知我家小姐在哪儿?” “我怎知你家小姐在哪儿。”花显不耐烦道。 花显脚步飞快,很快看见前方一帐篷前围满了人。帐帘挑着,所有人正朝帐篷内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花显拨开人群,朝帐篷内看去,不禁傻眼。 帐内两个赤身男女正纠缠在一起,声音媚入骨髓,让人面红耳赤。 “小姐!”跟在花显身后的采玥忽然发出惊叫,随即又伸手捂紧自己嘴巴,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 花显听到采玥喊声,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放下帐帘,挡住众人视线。又吩咐跟来的太监,“快去禀报皇上。” 赵天和和左相府小姐白日宣淫,这事除了皇帝,谁也管不了。 花显又对围观的人群道:“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这才三三两两离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黄雀在后 人群里,李素华吓得脸色煞白,全身止不住颤抖,脚下根本挪不开步。她不明白,李芙烟为何会出现在赵天和帐篷里,这和她事先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陈嬷嬷攥住李素华胳膊,用力按了按,半拖半扶,拉李素华离开。 李素华进了自己帐篷,一脸惊恐握住陈嬷嬷的手,慌乱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芙烟……芙烟怎么会在大皇子帐篷里?” 陈嬷嬷也吓得肝胆俱裂,结巴道:“是……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出岔子?怎么会出岔子?我明明都安排好了。如果让父亲知道,如何是好?”李素华说完身子一软,颓然坐到地上。 花显遣散人群后,问那太监,“你可知潞安郡主在哪儿?” “郡主在围场,奴才刚刚去送过午膳。”太监连忙回道。 “行了,你快去禀报皇上。”花显丢下太监,快步朝围场走去。走到半路,恰好遇到往回走的叶知瑾。 花显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叶知瑾,四下看看,小声问道:“叶知瑾,是不是你干的?” 叶知瑾眨了眨漂亮的杏仁眼,“花世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别装蒜,刚刚那声音分明是罗臾。叶知瑾,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知瑾瞥了眼花显,“你真想知道?“ 花显点头。 “那好,想知道就跟我来。”叶知瑾说完朝前走去,花显紧随其后。 叶知瑾进了自己帐篷。 “哎,到底怎么回事?”花显进了帐篷迫不及待问道。 叶知瑾走到矮桌前坐下,指了指对面蒲团,“坐。” 花显依言坐到叶知瑾对面,瞪着眼睛看叶知瑾。 叶知瑾不在意拨了拨头上发钗,“花显,本郡主今日救了你一回,你打算如何谢我?” “救我?”花显伸手指着自己鼻子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救我?你别开玩笑了。” “我可没和你开玩笑……”叶知瑾端起冬儿上来的茶,吹了吹茶沫,“我不救你,恐怕这会儿和李芙烟在一起的人就是你了。” 花显张大嘴,“你……你什么意思?” “稍安勿躁,要本郡主给你解释,你就有点耐心。” “好,好,我不急。”花显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如猫挠。 叶知瑾放下茶盏,轻轻吐出口气,“此事说来凑巧,罗臾昨天发现陈嬷嬷交给李素华一个纸包,说里面东西是从花楼弄来的。花楼里能有什么东西,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花显点点头,“然后呢?” “得知李素华想害人,我就让罗臾跟着她。罗臾看见李素华竟然去找了李芙烟。“叶知瑾笑了笑。 “李素华和李芙烟都是李家人,李素华为何要害李芙烟?“花显问。 叶知瑾点点头,“我开始也不懂李素华为何要害李芙烟,后来才明白,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叶芊芊。” “即便她为叶芊芊去害李芙烟,与我何干?”花显不解。 “当然有关。如果我所料没错,李延已经做主让李芙烟嫁给赵炫业,而李素华也一直想让叶芊芊做四皇子妃,这才对李芙烟下手。” 花显一脸茫然。 “要破坏亲事,李素华只能从李芙烟身上下手。如果李芙烟成亲前有了别人,这门亲事就算完了。但李芙烟毕竟是李家人,李素华怎么也要帮李芙烟找个夫君。花世子,你就是李素华看中的那个好夫君,明白了吗?”叶知瑾看着花显,笑得一脸深意。 “你……你说什么?!”花显瞪大眼,结结巴巴道。 “李素华给李芙烟下的药,事先计算过份量。李素华下完药,便让丫鬟骗你去李芙烟帐篷,等你进了李芙烟帐逢,李芙烟药性正好发作。然后李素华安排在帐篷外的人便会大喊大叫,引众人来围观,就像罗臾那样。花世子,你那时可能正和李芙烟纠缠,你能说得清吗?” “可是……” 叶知瑾摆手打断花显,“骗你去李芙烟帐篷不难,只要说花瑛找你就行。女子帐篷挨在一起,你并不知道花瑛住哪个帐篷。” “可找我的是太监,不是丫鬟。”花显分辩道。 叶知瑾点点头,“的确是太监。想来那丫鬟很聪明,她本该自己去找你,可发现情形不对,又正好遇到那太监,于是便让太监代劳了。” 花显想起刚才太监说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叶知瑾微笑看着花显,“花显,我是不是救了你?” “李素华!”花显狠狠捶了下矮桌,又问叶知瑾:“那李芙烟又为何会出现在赵天和帐篷里?” “呵呵……”叶知瑾掩嘴轻笑,“李素华派人将采玥打晕,然后安排人候在李芙烟帐外等着大喊大叫。我让罗臾先把那些人清理干净,等李素华下完药离开,罗臾便冒充赵炫业宫女去请李芙烟。同样,李芙烟也不知道赵炫业住哪个帐篷,等李芙烟进了赵天和帐蓬,药性也应该发作了。” “这个阴险的妇人!”花显气得咬牙。 “行了,你也别气了,“叶知瑾劝道,“你虽会打仗,却不懂后宅女人手段。怎么样,你想不想报复一下李素华?”叶知瑾笑眯眯看着花显。 花显一愣,“怎么报复?我总不能去杀了她吧。” 叶知瑾摇头,“杀人当然不行,别说你没证据,即便有,你也说不出口。” “那怎么办?”花显问。 “对付后宅女人不能明着来,李素华计谋不错,但有一个漏洞。”叶知瑾道。 漏洞?!花显想了想,眼一亮,“你说那个丫鬟?” 叶知瑾含笑点头,“对。李素华做这种事,不敢用侯府,更不敢用左相府的人。那丫鬟很可能是她最近买来的。“ “那丫鬟会不会已经被李素华灭了口?“花显问。 “不会。无论此计是否得手,李素华都不敢在围场杀那丫鬟。“叶知瑾道。 “那丫鬟现在何处?李素华总不能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吧?“ “当然不能留在身边,一旦被人发现,有口难辩。我猜李素华已经送走了那丫鬟。等那丫鬟出了城,李素华会再行灭口,一个奴婢死在城外,官府根本不会过问。” 第一百九十九章 自相残杀 花显想了想,问叶知瑾:“你让我去追那丫鬟?” 叶知瑾点头,“对,趁那丫鬟没走远,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那找到丫鬟以后呢?”花显又问。 叶知瑾瞥了眼花显,“花显,你是不是最近弓箭练得太多,练得脑子也不好使了?” “哎呀,谁知道你们这些女人在想什么。你快说,别卖关子了。”花显急道。 “抓到丫鬟以后,只需将她偷偷交给李芙烟就行。以李芙烟的聪明才智,迟早会想到是李素华在害她。李芙烟一旦从丫鬟口中得到实证,你猜她会怎样?”叶知瑾笑容灿烂。 花显觉得后背有些凉。叶知瑾说得轻描淡写,把丫鬟交给李芙烟。其实是让李芙烟和李素华自相残杀,说不定连远在潞州的李哲泰都要牵扯进来。 李芙烟心高气傲,此番受辱,又怎肯轻易放过李素华,如果真是那样,左相府往后哪还有安生日子? 花显忽然想起李素华曾派人去大清山杀叶知瑾,原来叶知瑾从未忘记报复李素华,又或许叶知瑾从未忘记报复李家。 “花显,依我看,你还是早些成亲的好,省得总被人惦记。”叶知瑾端起茶又抿了一口。 “成亲?!我不要。”花显嘟囔道。 “为何不要?我看若瑜公主很好。” “喂!叶知瑾,今天的事我谢谢你,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其它的事你就别管了。”花显连声道。 “欠我人情?本郡主的人情可没那么好还,花显,你可要想清楚了。” 花显看叶知瑾又开始朝他笑,觉得头皮发麻,心想还是尽快离开为妙。如果再呆下去,说不定叶知瑾又要使什么诡计。 花显站起身,大声道:“叶知瑾,大丈夫一言九鼎,你的人情,我……我会还的。”说完一溜烟出了帐篷。 看花显落荒而逃,叶知瑾笑出声。 李素华想害李芙烟,她就帮李素华一把,只不过把花显换成了赵天和。李素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螳螂捕蝉,还有人黄雀在后。 李芙烟曾伙同孙小芸和叶芊芊,在玉仙阁给她下药,试图毁她清白,那她就原样奉还。只是李芙烟会把这笔帐记到李素华头上。 李芙烟是才女,聪明过人,一定会想到李素华为何要害她,李芙烟和李素华之间的热闹,可以慢慢看。 围场皇帐内,赵康抬手往桌上一扫,“乒乒乓乓!”桌上东西全部掉落在地。 赵康靠回龙椅,大口喘着粗气。太丢人了,实在太丢人了。赵天和竟敢在围场白日宣淫,被他压在身下的,竟是李延的嫡孙女。还被那么多人围观。赵天和行事如此荒唐,皇家颜面何在? “来人!”赵康朝帐外唤道。 魏通急忙跑进来,“皇上。” “即刻送赵天和回京城,无朕旨意,不许他出皇子府半步。” “是,皇上。” “李芙烟怎么样了?”赵康问。 “回皇上,奴才刚刚去瞧了,御医说李小姐中了春药,并无大碍。李丞相已经派人送李小姐回府了。” “哼!赵天和这个混帐东西,竟敢在围场做这种龌龊之事。”赵康怒道。 “哎呦,皇上,您先消消气。事己至此,您再生气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安抚李丞相和李小姐要紧。”魏通劝道。 “唉……”赵康叹了口气,“那混帐东西府里姬妾成群,李芙烟是正经嫡小姐,总不能去给他做妾吧?” 停了停又问:“成王在哪儿?” 魏通一愣,“皇上,您不是让王爷去潞州查金矿的事吗?王爷今日刚启程。” “哦,对对对,”赵康伸手拍了拍自己额头,“朕让赵天和那混帐气糊涂了。” “皇上,那李小姐那里……”魏通问。 赵康摆手,“让皇后去处理,她自己儿子做的好事,她自己看着办。娶妻也好,纳妾也罢,朕没功夫管他们。” “可皇后娘娘还躺在床上呢?” “翁同不是说她性命无忧吗?既然能说话,就能处理此事。”赵康不耐烦道。 “是,奴才这就去。”魏通行礼退出皇帐。 赵天和和李芙烟当众苟合,在围场掀起不小风波,但皇帝事后什么也没说,众人也只能当不知道。围猎仍在继续,吃喝也在继续。 花显带人追了大半夜,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截住坐马车逃跑的丫鬟。 花显从马车里揪出丫鬟扔到地上,问道:“说,谁让你这么做的?” 丫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嘴道:“是……是侯夫人。” “你是侯府的丫鬟?”花显问。 丫鬟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 “奴婢……奴婢前几日被侯夫人买来,但夫人没让奴婢进府,只在外面安排了个住处。” “李素华今天让你做什么?” “夫……夫人让奴婢请世子去李小姐帐篷。夫人说:办完这件事,就放奴婢离开。” “你为何不自己来找本世子,却让太监代劳?” “奴婢……奴婢原不知道夫人想做什么。后来看见夫人往李小姐茶里放东西,奴婢知道要出事,所以……所以……” “你倒挺聪明。“花显撇撇嘴。心想:果然和叶知瑾猜得一模一样。 “花世子,奴婢也是身不由己,求花世子绕命。“丫鬟赶紧给花显磕头。 “行了,本世子不会杀你,但你要将刚才的话对李小姐说一遍。” “啊?!李……李小姐……”丫鬟瞪大眼。 围场天光大亮,所有人仿佛都未受李芙烟和赵天和影响。狩猎的狩猎,谈笑的谈笑,吃喝的吃喝。氛围轻松。 李延铁青着脸走进李素华帐篷。 “都出去!”李延朝帐内众人喝道。 叶芊芊和一众下人低着头出了帐篷。 “父亲,您这是……?”李素华迎前问道。 “啪!”一记耳光重重落在李素华脸上。 李素华猝不及防,被李延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李素华伸手捂住脸,不可置信看着李延。从小到大,李延从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第两百章 三个条件 “父亲……”李素华捂着脸唤道。 “你别叫我父亲!连自己侄女都敢害,你不配叫我父亲!”李延气得连胡子都在抖。 “我……我没有……” “你还敢狡辩?!你那点小伎俩想骗谁?!除了你,芙烟昨日没见过任何人!”李延越说越气,抬手又要打。 李素华赶紧爬到李延身前,拽住李延衣摆连声道:“父亲,您听我说,您先听我说。给芙烟下药是我不对。但……但我从没想过将芙烟送给大皇子。我……我原想成全芙烟和花显,谁知……谁知却出了意外。我原先安排在芙烟帐篷外的人都不见了,我也不知道芙烟为何会去赵天和帐篷。父亲,您要相信我,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想成全芙烟和花显。” 李延缓缓放下扬起的手,一脸狐疑盯着李素华,“此话当真?!” “真的,真的,女儿怎敢骗您。”李素华连忙回答。 李延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素华半晌,“将昨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是,是。”李素华赶紧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李延听完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甩开李素华抓住衣摆的手,走到矮桌前坐下。李素华也赶紧爬到李延对面蒲团跪着。 “你着了人家的道啦!”李延黑着脸道。 李素华不解,“父亲此话何意?” “愚蠢!”李延骂了一声,“你自以为安排周详,其实早已被人查觉。你前脚给芙烟下药,人家后脚便引芙烟去赵天和那里,真是自作聪明。哼! “父……父亲,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哼!先不说你给芙烟下药,你想想,为何安排在芙烟帐篷外的人不见了?” 李素华摇了摇头,脸上一片茫然。 “有人在盯着你!”李延大声喝道,“你安排的人被人家处理了。人家知道你想做什么,既不阻止,也不去提醒芙烟,为什么?人家在将计就计!” 李素华如梦方醒,后背渗出冷汗。有人在盯着自己?她为何从未察觉? “父亲,到底谁在盯着我?”李素华问。 “哼!”李延冷笑,“做这件事的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与你有仇。二,与芙烟有过节。三,要有这个本事。你想想还会有谁?” 李素华想了想,忽然脸色大变,“父亲,您……您是说叶知瑾!” “哼,除了她还会有谁?”李延闷哼,“你和她有仇,芙烟在玉仙阁招惹过她,她又有人手。你不是让李灼去过度芳院吗?怎么样,她的暗卫要做这件事是不是很容易?” 李素华瘫坐蒲团。 李延站起身,负手走到李素华身后,声音严厉,“你回侯府之前,为父曾提醒过你,行事务必小心。你以为不去招惹叶知瑾,她就把过去的事忘了?现在看,你根本没把为父的话听进去,做事顾头不顾尾。你明知叶知瑾与你有仇,为何事先不防着她?” 李素华转身看着李延,无言以对。 良久,李延才长出口气,“你因一已之私,又鲁莽行事才让芙烟遭此大罪。等她父亲回来,你自己去解释吧。”说完出了帐篷。 左相府,李芙烟形容憔悴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空洞无力望着帐顶。初经人事,她非但未感到欢愉,留在脑中的只有耻辱。 她当时中了春药,并未失去意识,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和赵天和在一起的画面不堪入目,又挥之不去。相比失去清白之身,最令她难堪的是,与赵天和鱼水之欢时竟被人当众围观,每每想到此处,简直比死还难受。 回来的路上,她曾想过一死了之。当着那么多人,当着那么多双眼睛与赵天和苟合,她实在无法承受那份屈辱。除了死,她想不出活下去的理由。 还是采玥一句话却提醒了她,“小姐,您应该找到谁害您。” 对,采玥说得对,她现在还不能死,即便死,也要先找到谁害她。 李芙烟眼珠动了动,仔细回忆昨天事情发生前后每个细节。 御医说她中了春药,到底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给她下药?能给她下药的人一定能轻易接近她。而当时在围场,除了自己身边几名丫鬟,只有李素华来过她帐篷。 李素华?!李芙烟一惊,忽地从床上坐起身。 “嘶!”李芙烟轻呼一声,觉得全身疼痛难忍,骨头像散了架。抬起手,衣袖褪至手肘,露出手臂上道道青紫。 赵天和真是个变态,竟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伤痕。李芙烟咬了咬牙。 “小姐……”采玥掀起帐帘,一脸担忧看着李芙烟。 “采玥,你昨天怎么晕倒的?”李芙烟冷静下来。虽然猜到李素华给她下药,但她必须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李夫人来了之后,奴婢出去打水,没走几步就被人打晕了。”采玥说道。 “后来呢?” “奴婢清醒后,发现自己倒在草丛里,花世子和一名太监站在身旁。奴婢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大喊大叫,奴婢就和花世子一起过去。这才……这才看到了小姐。”采玥说完低下头。 李芙烟蹙眉,李素华为何要害她?到底为什么?李素华不可能无缘无故害她,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李芙烟沉思片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她即将和赵炫业定亲,而李素华也想让叶芊芊嫁给赵炫业。 李素华全部心思都在儿女身上,为了毁掉她和赵炫业的亲事,让叶芊芊嫁给赵炫业,才给她下药。对,肯定是这个原因。 李芙烟死死攥紧被子,咬牙道:“李素华!” “小姐……”小丫鬟跑进屋。 “什么事?”采玥拦住小丫鬟。 “有……有人送来一个布袋,说……说里面有小姐想要的东西。”小丫鬟结巴道。 “什么人送来的?” 小丫鬟摇头,“不知道,守门小厮说,来人扔下布袋就走了。” “布袋在哪儿?”李芙烟问。 “就在院子里。” 李芙烟挣扎着从床上起身,“采玥,扶我去看看。” 第两百零一章 潞县来人 采玥扶着李芙烟走出屋,李芙烟看见院子里放着一个布袋,足有一人长。 “打开。”李芙烟吩咐小丫鬟。 小丫鬟上前,蹲下身,伸出手,哆哆嗦嗦解开布袋上绳头。布袋打开,“啊!”小丫鬟惊呼一声,跌坐在地。 “里面是什么?”李芙烟问。 “是……是个人。”小丫鬟害怕道。 李芙烟走到布袋前。果然,布袋里绑了个人,丫鬟打扮,看模样还有些眼熟。 布袋里的人一动不动,好像晕过去了。李芙烟仔细端祥半晌,终于想了起来,这是李素华的丫鬟,李素华曾带这丫鬟来过她帐篷。 “弄醒她。”李芙烟语气冰冷。 小丫鬟飞快端来一盆凉水,朝布袋里的人脸上泼去。 “哗!“凉水兜头浇下,“啊!“布袋里的人发出一声惊呼,睁开眼。 李芙烟蹲下身,看着布袋里的丫鬟皮笑肉不笑道:“现在,和我说说李素华都让你干了什么?“ 六天后,春猎结束,所有人今天都将离开围场。 围场外,叶知瑾和赵若瑜手拉手站在马车旁依依话别。几日相处下来,二人才发现彼此性情相投,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叶知瑾很喜欢赵若瑜。赵若瑜非但没有公主骄矜之气,而且性子温柔恬静。 赵若瑜也很喜欢叶知瑾。她原以为叶知瑾敢去蒲州运粮,性情定然十分泼辣。谁知几日相处下来,叶知瑾非但不泼辣,而且端庄知礼。 花妃站在远处,看着女儿和叶知瑾手拉手,仿若一对好姐妹,心中诧异。叶知瑾名声早在后宫传开,她惊讶女儿竟会与叶知瑾一见如故。看女儿脸上笑容,就知道女儿有多喜欢叶知瑾。 女儿虽然贵为公主,其实从小到大都很孤单。女儿没有玩伴,除了常来陪自己,总是一个人呆在寝宫里。 赵晴儿虽与女儿年纪相仿,但赵晴儿品性不大好,女儿也不愿和赵晴儿来住。 “你一定要来看我呀。”那边,赵若瑜拉着叶知瑾的手依依不舍道。 叶知瑾轻轻反握住赵若的手,“若瑜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去看你。” 赵若瑜这才放开叶知瑾,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 赵玉贤负手站在远处,注视着叶知瑾和赵若瑜一举一动。 “二哥,在看什么呢?”赵锐轩从赵玉贤身后走来。 “没什么。”赵玉贤将目光移向别处。 赵锐轩看着远处正准备上马车的叶知瑾,笑道:“潞安郡主聪惠漂亮,胆识过人,如今又被父皇封为郡主,这样的女子,在大康可不多见。” “五弟想说什么?”赵玉贤看向赵锐轩。 “二哥在陈府见过叶知瑾后,只要再见到她,连眼睛都挪不开啦。”赵锐轩揶揄道。 赵玉贤有些不自然,“有……有那么明显吗?” “哈哈……赵锐轩笑得前仰后合,“司马昭之心,但凡认识二哥的人,谁看不出来呀。哈哈……” 赵玉贤转身要走,被赵锐轩一把拉住,“哎~二哥,你若喜欢潞安郡主,就去和父皇说。她未嫁,你未娶,你不去找父皇,光站这儿想有什么用?弟弟本不该问你的事,但看你那求而不得的模样,弟弟才忍不住说上两句。” 赵玉贤不语。 赵锐轩拍了拍赵玉贤肩膀,“二哥如若不愿,就当弟弟没说,千万别往心去呀。”说完离开赵玉贤,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叶知瑾抱着赵子逸送的小奶狗坐上马车,孙四抖了抖缰绳,马车动了。 马车里,小奶狗闭着眼,偎在叶知瑾怀里一动不动。临行前,冬儿给小奶狗喂了些羊奶和一小块鸡肉。小奶狗吃饱喝足好像很困,上车前嘤嘤叫唤两声,这会儿便窝在叶知瑾怀里再也不动。 “这小狗真好玩,姑娘给它取个名字吧。”冬儿摸了摸小奶狗身上的白毛。 叶知瑾含笑看着怀中小奶狗。这狗最多三个月大,醒的时候也能在地上爬一爬,大多时候喜欢呆着不动。 叶知瑾伸手点了点小奶狗黑鼻头,“你真懒,吃了也不动,以后肯定胖得像个球,我就叫你球球吧。” 冬儿眨眨眼,“姑娘,我听人家给狗取名,都叫什么白雪,雪团,旺财这些,您怎么叫它球球?” “嗯,就叫它球球,它这么懒,以后肯定胖得像个球。”叶知瑾道。 小奶狗好像听到叶知瑾嘲笑它,“嘤……“,不满地叫了声,伸出两只前爪晃了晃,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呵呵……”叶知瑾和冬儿都笑了。 下晌,叶知瑾回到度芳院,刚换好衣服,宗连走进屋道:“郡主,宫里有个叫康禄的太监刚从潞县回来,他曾和小的一起当过差。小的把他叫了来,您可以问问他潞县的事。” “好,让他进来。”叶知瑾很高兴,她本就打算去封地,现正好可以提前了解一下潞县那里的情况。 宗连出去没一会儿,领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太监走进屋。太监进屋便给叶知瑾跪下,“奴才唐禄,叩见郡主。” “起来说话。” 唐禄站起身。 “唐禄,听闻你刚从潞县回来,和我说说那里的事。”叶知瑾道。 “是,郡主。”唐禄行了一礼,“潞县产煤,大小有几处煤矿,当地百姓基本靠挖煤为生。煤这东西哪里都需要,相对其它几个县,潞县还算富庶。潞县过去曾是黎王封地……” “这些我都知道,我问你,黎王府邸还在不在?”叶知瑾打断唐禄。 “在,在,黎王死后,当地县令不敢擅自处理黎王府,叫人封了门。随后几任县令也未敢启封,黎王府一直空着。” 叶知瑾心里一松,既然黎王府一直封着,里面东西应该没有损毁,只需提前派人清理一下便可入住,看来去潞县不用担心没有地方落脚。 “潞县官场如何?”叶知瑾又问。 “回郡主,潞县是潞州下辖其中一个县,当地只有一个县令,叫唐怀远,说起来,他还是奴才家的远亲。” 叶知瑾点头,“潞州如何?” “回郡主,现任潞州知府叫李哲泰,是左相李延的嫡子,也是潞州最大的官……”唐禄又说了些潞州其它的事,但都不是叶知瑾关心的。 唐禄说完,叶知瑾让宗连拿了些银子送唐禄出门。 第两百零二章 准备出行 唐禄走后,叶知瑾吩咐冬儿:“冬儿,把他们几个都叫来。” 冬儿出了屋。没一会儿,另外三个丫鬟和宗连都走了进来。叶知瑾见人已到齐,开口道:“你们都准备准备,我们过几天去潞县。” 宝蓁高兴道:“小姐,我们要出远门吗?” 叶知瑾含笑点头,“对,眼下正值春季,适合远行,我想去封地看看。从京城到潞州大约需要半月,我们可以一路走,一路欣赏沿途春景。” 几个丫鬟听叶知瑾说要出远门都非常高兴。毕竟女子不如男子,想走就走,出远门机会难得。有许多女子甚至一辈子都未出过远门。 “宗连,去告诉严奎,留几个人守度芳院,其他人全部跟我走。”叶知瑾吩咐宗连。 “是,郡主。”宗连行礼出屋去找严奎。 京城外,官道上一行人正在赶路。 熊泽海骑在马上问赵渐石:“王爷,我们去潞州做什么?” “查金矿。”赵渐石简短道。 “查金矿?” 赵渐石点头,“潞州去年上缴金矿数目不对,皇上想知道怎么回事。” “那王爷,我们要先派人去告知潞洲知府吗?” “不用,“赵渐石摆手,“先不要惊动李哲泰,等到了黎城县再说。” “是,王爷。” 流华宫。 李延脸色不好,负手站在寝殿内。李贵妃坐在李延对面椅子上一脸愤愤。 “父亲,妹妹怎能如此行事?芙烟可是大哥的女儿!”李贵妃说道。 李贵妃最近心气不顺。李延日渐势微,赵炫业被分了权,她原本看好的几个皇子妃人选,家里开始犹豫,对结亲之事暗含敷衍。 世家就是世家,能在改朝换代中屹立不倒,靠得就是敏锐的嗅觉。如今李家失了圣心,世家当然不愿轻易把女儿嫁来,即便赵炫业贵为四皇子。 李贵妃不是不是白这个道理。但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再明白也拉不下这个脸。过去都是别人看她脸色,争着抢着想和她结亲。如今世家都躲着她,她总不能低声下气去求别人。 也因为李贵妃最近心气不顺,流华宫里摆件遭了殃,花瓶、瓷器、茶壶茶盏都换了不少。 赵炫业已经纳了青州总兵樊鹏嫡女樊紫薇为侧妃,下面就该选正妃。李延做主让李芙烟嫁给赵炫业,她也没太多意见。即便少个助力,至少李芙烟是自家人,娶了也放心。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围场一行,被李素华胡乱一搅和,李芙烟和赵炫业亲事又黄了。李芙烟光天化日与赵天和苟合,眼下赵炫业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娶李芙烟。 “父亲,依我说,那叶知瑾最可恨。”李贵妃挑起凌厉的眼角,咬牙切齿道,“妹妹虽行事欠妥,却也想让芙烟嫁给花显。可叶知瑾那贱人竟暗中使坏,把芙烟送给了赵天和。她这么做,摆明是想要芙烟的命,顺便让咱们李家跟着丢脸!我真后悔当初没下狠心杀了那小贱人。”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李延摇了摇头,“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商量炫业的亲事。叶知瑾那里先放放,为父迟早会找她算帐。一次又一次找我李家麻烦,真当我李家好欺负吗?哼!”李延冷哼一声,眼里露出寒光。 “父亲有何打算?”李贵妃问道。 李延略一沉吟,“为父受李富一事影响,已然失了圣心。有眼色的人现在都明里暗里和为父撇清关系,连带着炫业在皇上心中也一落千丈。皇上不继续追查科考舞弊一事,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并非不知其中利害。为父思来想去,与其等着皇上为炫业做主婚事,不如让芊芊嫁给炫业。” “叶芊芊?!”李贵妃大惊失色,“父亲,为何要让炫业娶芊芊?” 说到叶芊芊,李贵妃心中老大不乐意。先不说叶敏才如何,就叶芊芊自己,除了那张脸还说得过去,其它没有半分可取之处。如果叶芊芊也能像叶知瑾那般能干,她倒没意见。 李延看了眼李贵妃,他知道李贵妃看不上叶芊芊。 “事到如今,除了芊芊,你觉得还有谁更合适做四皇妃?如果有,你又何必让炫业纳樊紫薇做侧妃?你好好想想,你看中的那些世家,可有人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父亲,我……“李贵妃语塞。 李延轻轻摇了摇头,“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更何况那些世家。四皇子妃名头听着好,聪明的谁看不出其中门道?你以为那些世家是什么?凭你三言两语,加个四皇子妃身份就能唬住他们了?若无过人之处,他们又怎会称为世家?那些人现在眼光都放在二皇子、五皇子身上。” 李延一番话说得李贵妃哑口无言。 半晌,李贵妃吐出口气,无奈道:“女儿听父亲安排。” “嗯,“李延点点头,“你准备准备,芊芊过几个月及笄,等她及笄了便走六礼,此事不能耽搁,以免再生变故。” 右相府,书房内,曹越直亲手将茶盏递到曹元手中。 “父亲,李延已然失势,不知父亲有何打算?”曹越直问道。 曹元接过茶盏,看了眼年近不惑,面皮白净的儿子。 “为父没有打算,一切都要看皇上的意思。李延虽失了圣心,毕竟还是左相,他只要当一天左相,就不可小觑。” “父亲说的是。”曹越直点头。 曹元揭开碗盖喝了口茶,“你刚刚回京,办差需千万小心,不能被人抓了把柄。“ “是,儿子遵命。“曹越直恭敬道。 “还有,天昊年纪也不小了,今年秋闱不可懈怠。我曹家不比武将,乃文官传家,读书参加科举是唯一出路。天昊是曹家唯一的嫡孙,你切不可放任。” “父亲放心,天昊读书很用心。” “嗯,那就好。”曹元点点头,又道,“你虽回京任职,但不要去宫里找你妹妹。自古皇帝都忌惮外戚一道,你要学会避嫌。为父这些年从不去后宫,你也不要去。” “是,儿子记下了。” 第两百零三章 前往封地 五日后清晨,叶知瑾启程去封地。 侯府门前,叶惠颖、叶文志、宋雪梅、赵子逸早已候在门外给叶知瑾送行。 叶知瑾走出府门,与几人一一道别。她这次出行并未告诉叶敏才和老夫人,反正现在也没人能限制她。 叶惠颖依依不舍道:“大姐姐一路保重,一定要早些回来。” 叶知瑾含笑,“我只是去封地看看,很快就回来。” 叶知瑾说完又看向一言不发的赵子逸,“子逸,跟文志好好念书。你听话,王爷才会让你回去。” 赵子逸点点头,凑到叶知瑾身前小声道:“知瑾姐姐,其实堂哥不在京城。” 叶知瑾微愣,“哦?你怎么知道?” “熊泽海前几天去了成王府,以后我再没见到他和堂哥。熊泽海是领兵将领,父皇不会轻易让他离开京城。我猜他和堂哥外出办差去了。” 叶知瑾微微蹙眉,也放低了声音,“子逸,这些话莫再对别人提起。”无论赵渐石和熊泽海去做什么,肯定是得了皇帝吩咐。既然皇帝不想让别人知道,其他人最好不要乱说。 赵子逸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会告诉别人的。” 叶知瑾又和宋雪梅和叶文志道别后才上了马车。 侯府内,叶姝艳悄悄躲在一棵树后,看叶知瑾与众人道别。她几度想上前,最后又忍住迈开的脚步。叶知瑾马车终于离开,消失在府门外,叶姝艳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朝自己院子走去。 侯府外,侍卫打出郡主仪仗,五辆马车并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朝京城东门走去。如此大阵仗,自然又引得路人围观。 叶知瑾已习惯百姓们看热闹,对车外传来的议论声耳充不闻。 马车出了城,丫鬟们看着车外如画春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叶知瑾看着几个丫鬟穿着尚服局送来的一色衣裳,嘴角含笑。 承德侯府门前。 守门小厮抹了把头上汗对身旁田勇道:“唉,总算走了。你不知道,每次大小姐进出府,我都紧张得要死。” 田勇笑道:“你紧张什么?大小姐又没为难过你。” 小厮点头,“大小姐的确没为难过我,可那些士兵又穿铠甲又带刀,看着就吓人。我每次看到他们腿肚子都会抽筋。” 小厮叹了口气,又问田勇:“唉,你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只要大小姐在府里,咱们好像都提着口气,谁也不敢放松。大小姐这一走,这口气好像也泄了。” “哈哈……”田勇放声大笑,连连摇头,“说到底,你还是怕大小姐的侍卫。” “哼,说得好像你不怕似的。”小厮白了眼田勇。 田勇朝门外街上看了眼,忙对小厮道:“哎,快站好,侯爷回来了。” 叶敏才下了马车,小厮和田勇弯腰行礼,“侯爷。“ “嗯。”叶敏才随意应了声,沉着脸走进府门。 看叶敏才走远,小厮才小声道:“怎么瞧着侯爷好像心情不大好呀。” 田勇笑了笑,“呵呵,大小姐做了郡主后,侯爷何时心情好过?别多说了,咱们老老实实守门,千万别在这时被抓了错处。” 小厮连连点头,“对,对,主子的事可与咱们无关,咱们只管守门。” 叶敏才进了自己书房,下人上来茶水。叶敏才端起茶喝了一大口,伸手抹去唇边水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叶知瑾虽然没告诉他今日出行,他却早已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选在现在回府,也是故意避开叶知瑾。 自从上回被叶知瑾当面说教,他一直觉得很没面子,现在也不太敢见叶知瑾。 钱管家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侯爷,老夫人有请。” 叶敏才站起身。现在府里好像也只有老夫人能和他说说心里话。自从叶彭安离开后,他和老夫人关系也比以前亲近不少。 叶敏才进了祥福院,走进屋问道:“母亲,您找儿子?” “坐吧。”老夫人指了指对面椅子。老夫人现在腿脚好了些,也不再用拐杖。 看叶敏才坐下,老夫人才问:“你可知知瑾今日出远门?” “知道。“叶敏才点头,又冷哼一声,“哼!她现在架子大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出门也不招呼一声。哼!还真是我的好女儿。” “唉,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老夫人叹了口气,转了话题,“母亲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以后有何打算?你总不能一直不上不下做个五品官吧?”她现在也看明白了,叶知瑾不会帮叶敏才。 叶敏才闻言脸上现出无奈,“母亲,如今情势不容乐观。李延失势,帮不上儿子。儿子曾去找许临增想办法,可许临增根本不见儿子。没人帮助,儿子哪里升得了官?” 老夫人想了想,问道:“听闻二皇子最近得皇上器重,你可有办法接近二皇子?” 叶敏才一愣,随即苦笑,“我们侯府素来与皇后一家不来往,儿子哪有办法。” 老夫人还要再说,忽然门帘一挑,刘嬷嬷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老夫人看刘嬷嬷神情紧张,先开口问道。 刘嬷嬷看了眼叶敏才,结巴道:“二……二皇子来了。” “什么?!”叶敏才和老夫人同时张大嘴。 “你说谁来了?”叶敏才有些不相信,又问刘嬷嬷。 “回侯爷,二……二皇子正在花厅。” 叶敏才还在愣神,老夫人赶紧伸手捅了一下叶敏才,催促道:“还不快去!” 叶敏才赶紧站起身,边往屋外走边对老夫人说:“母亲,儿子去去就回。” 叶敏才走后,老夫人问刘嬷嬷:“二皇子有没有说来做什么?” 刘嬷嬷摇头,“没有,老奴见二皇子手里拿了卷画。” 老夫人微怔,“什么画?” “画是卷着的,老奴看不见。” 叶敏才匆匆赶到花厅,看见赵玉贤手里拿着卷画,正背手站在厅内,忙上前行礼,“下官参见二皇子殿下。” “叶大人免礼。“赵玉贤伸手虚扶一把。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叶敏才直起身,恭敬问道。 赵玉贤脸上略带歉意,“对不起,叶大人,其实我来找郡主。” 第两百零四章 碎石断枝 叶敏才心中升起烦躁。刚刚在祥福院和老夫才说起赵玉贤,赵玉贤就主动登门。原以为可借此机会和赵玉贤套些交情,没想到赵玉贤也来找叶知瑾。 为什么只要有身份的人来侯府总是找叶知瑾?叶敏才有些不耐烦,“殿下,知瑾今天去封地,已经出门了。” 去封地?赵玉贤愣了愣。想了想,朝叶敏才点点头,“既然郡主不在,那便不打搅了。”说完抬脚要走。 “殿下若有事要转告知瑾,下官可以带劳。”叶敏才赶紧说道。 赵玉贤停住脚,略一犹豫,还是将手中那卷画递给叶敏才,“那就劳烦叶大人,将此画转交郡主。” 叶敏才连忙接过画,“是,下官一定转交。” 赵玉贤朝又说了句,“多谢叶大人。”说完出了花厅。 送走赵玉贤,叶敏才这才转回祥福院。 老夫见叶敏才进屋,连忙问:“二皇子有何事?” “来找知瑾的。”叶敏才没好气说了句,说完顺手把画放到桌上。 老夫人看着桌上卷着的画问:“这是什么?” “二皇子说,把这个交给知瑾。” 老夫拿起画,在桌上缓缓摊开。画完全展开后,叶敏才和老夫人看着画都愣了。 画中少女身穿暗红色郡主宫装,腰身婀娜,姿态端庄娴静。面含浅笑,樱唇红润,娥眉淡扫,杏仁眼盈点动人,娇如美月。 作画之人作画时十分用心,对少女每一笔都描得极为仔细。 画中人是叶知瑾,叶敏才和老夫人对视一眼。 半晌,老夫人对叶敏才意味深长道:“敏才,如此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叶敏才点点头,深吸口气,“儿子明白母亲用意,但知瑾那里……” “呵,“老夫人轻笑,“你只需帮二皇子找机会即可。事情成了,二皇子又岂会亏待你?” 叶敏才眉心舒展,“母亲所言极是,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知瑾并不知道赵玉贤来侯府,她的马车抵达蒲州已是九天后。 和上次来蒲州运粮不同,叶知瑾这次并未急于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边走边欣赏沿途美景,遇到好的景致,还要下车盘恒逗留。 因蒲州离京城不算远,消息传得也快。叶知瑾获封郡主早已在蒲州城传开。叶知瑾到达蒲州时,蒲州知府一早便率大小官员迎在城门口。 如今蒲州官场人尽皆知,潞安郡主叶知瑾乃新贵,很得皇上、太后青眼,不能怠慢。 叶知瑾并未在城门口下马车,坐在车内向外面大小官员道过谢后,孙四将马车直接赶往知府府。知府夫人早已安排下府中最好的院落给叶知瑾落脚。 叶知瑾进屋后,冬儿帮叶知瑾梳洗,罗臾悄悄闪身进了屋。 叶知瑾将手中面巾递给冬儿,问罗臾:“有事?“ “小姐,有两拨人从京城开始尾随我们。”罗臾道。 叶知瑾点点头,“知道了,让裴衡跟紧我,你多留意身后状况。” “是。” 叶知瑾住进知府府后并未急于启程,蒲州知府招待十分周到,知府夫人更是每日前来作陪。 两天后,叶知瑾辞别蒲州知府和知府夫人,又再上路。 蒲州城外有三条路,一条通往豫州,一条通往青州,还有一条往北去潞州。叶知瑾一行出了蒲州城,踏上往北的官道。 马车走了一天,临近傍晚,罗臾又钻进马车,对叶知瑾道:“小姐,后面只剩一拨人继续跟着,另一拨人好像离开官道上了小路。” 叶知瑾想了想,吩咐罗臾,“先别管后面,去前面看看有什么?” “是。”罗臾得了吩咐,闪身出了车外。 茗雪听了罗臾的话有些紧张,问叶知瑾:“小姐,不会有事吧?” “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各种事,不用紧张。”叶知瑾笑着安慰。 宝蓁扬了扬粗粗的胳膊,一脸骄傲,“茗雪,不用怕,咱们有那么侍卫,实在不行还有我。” “呵呵……“车里人都笑了。 窝在叶知瑾怀里睡觉的球球被吵醒,睁开眼,伸出爪子扒拉两下,嘤嘤叫唤起来。叶知瑾赶紧替球球顺毛,安抚不安的小家伙。 一夜无话,次日叶知瑾一行继续赶路。 晌午过后,罗臾又进到车内,告诉叶知瑾,“小姐,前面不远处有座小山,出了山,再走半个时辰,有间客栈。” “知道了,你去吧。”叶知瑾好像并未在意罗臾说什么。 车队仍旧不紧不慢在官道上前行,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严奎前来回禀,“回郡主,前面有座小山,属下已派人前去探路,还请郡主稍候。” “好。”叶知瑾隔着车帘应道。她知道,严奎是率军将领,路遇不明,弄清楚情况前,不会轻举妄动。 约一个时辰后,严奎又来禀报,“回郡主,山上并无异样,只是前面路上有许多碎石断枝。” 碎石断枝?叶知瑾微微眯了眯眼。 叶知瑾站起身,宝蓁忙打开车门先下了车,放好脚凳扶叶知瑾。 叶知瑾在马车旁站定,对严奎道:“走,去看看。” “是。“严奎行礼,然后在前面带路。 叶知瑾跟在严奎身后,很快来到小山下。果然,前方路面散落着许多碎石断枝。碎石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大的要三四个人才能挪动,小的只有鸡蛋大小。断树枝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如果没有马和马车,人可以绕过那些碎石断枝继续前行。 叶知瑾又抬头看向路旁那座小山。说是山,其实只是一座小丘,想在这么小的山上设伏根本没有可能。 “前面还有什么?”叶知瑾问严奎。 “回郡主,前方道路每隔一段就有这样的碎石断枝,出了山就没有了。”严奎回道。 叶知瑾抬脚继续向前走去。刚走不远,路中间果然又横出一截断树,树根断口齐整。 “姑娘……”冬儿悄悄拉了拉叶知瑾衣袖,神情紧张。 叶知瑾轻轻拍了拍冬儿的手,安慰道:“放心,山上没人。”她知道,冬儿又想起大清山那棵断树。 “郡主,现在怎么办?”严奎问。 “你带人把道路清理干净,清理完我们再走。” “是。” 第两百零五章 躲过一劫 叶知瑾吩咐完严奎往回走,上马车前再没说话。 叶知瑾坐回车内,小声唤道:“罗臾。” 黑影一闪,罗臾出现在车内,“请小姐吩咐。” “山那边地势如何?”叶知瑾问。 “回小姐,出了这座山,路旁有块空地,空地紧挨一条小河,再往前走就到客栈了。” 叶知瑾沉默半晌,然后伏在罗臾耳旁低语几句。 “是。”罗臾闪身出了马车。 又过了一个时辰,严奎来报,“回郡主,道路已经清理干净。” “好,我们继续上路。”叶知瑾道。 车队出了山,天色已近黄昏,严奎悄悄松了口气。碎石断枝明显有人故意为之,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想做什么。 马车正继续朝前走,叶知瑾忽然下令,“停下!” 马车停了下来,严奎跑来,“郡主有何吩咐?” 冬儿挑开车帘,叶知瑾指着河边那块空地对严奎道:“我们今晚在那里安营。” 严奎有些犹豫,前面就有客栈,叶知瑾为何要选露天过夜?严奎不敢多问,拱手行礼,“是,郡主。” 马车离开官道,驶向河边空地。马车刚停下,严奎便立即安排守卫。 马车停在开阔地,背靠小河,严奎让侍卫分别守住其它三个方向,将叶知瑾和马车围在中间。又将每个方向侍卫分为三层,梯次布防。 “姑娘,罗臾说前面有客栈,我们为何要在这里过夜?”马车里,冬儿小声问叶知瑾。 “别急,一会儿就知道了。”叶知瑾笑了笑。 天完全黑了下来,侍卫砍柴回来,在马车旁升起火堆。叶知瑾和丫鬟们在车里用了些干粮。车帘一挑,罗臾飘进车内,伏在叶知瑾耳边低语一番。 叶知瑾点点头,“嗯,你去吧,别走太远。” 远处树林一片漆黑,一高一矮两名黑衣人隐在树林里,远远看着叶知瑾营地火堆发出的亮光。 矮个黑衣人小声问道:“大哥,潞安郡主为何不去客栈?” 高个黑衣人拉了拉面巾,“没想到她这么难对付,看来今晚计划要落空。” “我们安排那么周密,难道就这么算了?”矮个黑衣人心有不甘。 “她不去客栈,我们安排得再周密也没用。天一亮,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走吧,我们去下个地方等她,实在不行,只有等到了潞州再想办法。” 二人说完慢慢朝树林深处退去。 夏夜很快过去,叶知瑾营地十分平静。晨光在天边露出鱼肚白,太阳慢慢爬上天空,耀眼的光亮撒在荡漾河面,泛出点点粼光。 宝蓁打来河水,冬儿帮叶知瑾梳洗。梳洗完,叶知瑾又用了些干粮,才吩咐严奎启程。 严奎带人在前,马车重新踏上官道继续前行。马车内很安静,丫鬟们不再嘻嘻哈哈。一夜下来,叶知瑾什么都没说,但他们知道事情不简单。 马车走了约小半个时辰,路旁出现一间两层客栈。 叶知瑾叫停马车,吩咐严奎进去看看。严奎带人进了客栈,没一会儿便出了来,快步走到叶知瑾马车前,脸上表情古怪。 “怎么了?”叶知瑾挑着车帘问。 “客栈……客栈里一个人也没有。”严奎道。 叶知瑾闻言好像并不意外,“你再带人去客栈后面看看。” “是。” 又过了片刻,叶知瑾见严奎跑了回来,步子比刚才更急。 “郡主,客栈后面草从里,有几具只穿了中衣的尸体。”严奎紧张道。 叶知瑾点点头,“你带人走前面,要多留意四周。”叶知瑾说完放下车帘。 听到客栈里有死人,丫鬟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叶知瑾一行离开客栈,继续前行,谁知马车走了没多久又再停下,严奎急急忙忙跑来,神情比刚才更加紧张。 “郡主,属下在前面发现这个。”严奎边说边将手里一条黑色绳索递到叶知瑾面前。 “这是什么?”叶知瑾看着严奎手中那条又黑又粗的绳索问。 “回郡主,这东西叫绊马索,行军打仗,常用这东西绊对方马匹。只是这条绊马索被涂成了黑色。” 叶知瑾又仔细看了看绊马索,吩咐道:“我们走吧,多留意路上还有没有这东西。” “是。”严奎不敢怠慢,赶紧吩咐侍卫前去开道。路上无缘无故出现绊马索,危险近在眼前,严奎更不敢大意。 车身一晃,马车动了,冬儿问叶知瑾:“姑娘,路上为何会有绊马索?” 叶知瑾神情凝重,“这东西是为我准备的。” 几个丫鬟同时变了脸。 “冬儿,你昨天不是问我为何不去客栈落脚吗?”叶知瑾道。 冬儿点头,“是。” 叶知瑾冷笑,“呵,如果我昨天去客栈,那就真的中计了,没想到他们设计得如此周到。” 几个丫鬟听不懂叶知瑾的话,都眼巴巴看着叶知瑾。 “他们昨天在山路上摆满碎石断枝,为何却不设埋伏?”叶知瑾问丫鬟们。 几个丫鬟齐齐摇头。 “他们摆下碎石断枝,并非为了设伏,而是想延缓我的脚程。”叶知瑾道。 冬儿忽然眼一亮,“哦,我明白了,姑娘,他们是想让我们去住客栈。” “对!”叶知瑾赞许地看了眼冬儿,“我们清理完碎石断枝,如果继续赶路,天黑前正好会到客栈。” “姑娘,我们有那么多人,即便他们想在客栈内对姑娘不利,也应该没办法。”冬儿道。 叶知瑾摇了摇头,“他们的确会在客栈内动手,但你说对了一半。” “一半?”冬儿不解。 “他们引我住客栈,是想逼我逃命。” “逃命?”冬儿睁大眼睛,更听不懂叶知瑾说什么。 “客栈后面那几具尸体,应该是客栈伙计和掌柜。他们杀了伙计和掌柜,换上他们衣服在客栈里等我。如果我住进客栈,他们便会在夜里弄出混乱,比如放把火什么的。我们逃出客栈,严奎和侍卫会在前面骑马开路。因为客栈走水,严奎势必想尽快离开,不会留意地上那些被涂成黑色的绊马索。严奎他们一旦被绊马索绊倒,场面定然十分混乱。他们那时再派人缠住裴衡和罗臾,杀我就容易了。” 叶知瑾说得冷静,几个丫鬟听得汗毛直竖,没想到昨夜竟躲过一场刺杀。 马车顶,罗臾和裴衡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第两百零六章 夜探矿洞 “可是小姐,您怎么知道客栈有问题?”春儿心有余悸问道。 “罗臾说前面有客栈时,我并未在意。当我看到路上有碎石断枝又无人设伏,才发觉不对。我那时并不知道他们想怎么做,但他们想对我动手,客栈的确是个好地方。我们一行有女眷,一旦夜里出事,最易让人混水摸鱼。所以我昨天让裴衡乔装成客商,先去客栈投宿。如果裴衡顺利住进客栈,那客栈便没问题,如果他们不收留裴衡,那客栈就有问题。既然在客栈设伏,当然不想被不相干的人打扰。果然,裴衡去了后,他们说客栈人已住满。” “呵呵……“叶知瑾轻轻笑了笑,“此处离前面县城不远,南来北往之人一般都会赶到县城落脚,这样的客栈又怎会客满?” “所以小姐选在河边安营。”宝蓁道。 叶知瑾点头,“河边地势开阔,外人无法靠近。我们人多,即便他们来强攻,我们也不怕。” 车顶上,罗臾和裴衡又对视一眼。他们原以为叶知瑾带了这么多人,又有他们在暗中保护,应该万无一失。谁知昨夜竟如此凶险。如果叶知瑾昨天不够警觉,冒然住进客栈,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马车里,叶知瑾已经讲完,冬儿呐呐道:“姑娘,那……那前面……” 叶知瑾轻轻叹了声,“他们既然来了,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丫鬟们这回听懂了,叶知瑾意思是前面还有危险。 “小姐,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小姐?”春儿问。 叶知瑾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但迟早会弄清楚的。”和她有仇的只有李家和许临增,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他们其中哪一个。 怀中球球忽然“嘤嘤“叫出声,叶知瑾低下头,见球球正瞪着两个溜黑的眼珠看着她。 “冬儿,它好像饿了。”叶知瑾将球球递给冬儿。 冬儿接过球球,拿起小勺,一勺一勺舀起碗里羊奶喂球球。球球乖乖收起爪子,舔着舌头,一口一口喝得有滋有味。 “这家伙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也不像其它狗,喜欢下地跑跑,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变成只大胖狗。”冬儿边喂边道。 球球根本不听冬儿说什么,黑鼻头呼着气,一心喝羊奶。 潞州黎城县,客栈房间内,熊泽海问赵渐石,“王爷,下一步怎么做?” 他们白天刚到黎城县,按赵渐石吩咐,没有惊动当地任何人,只找了间客栈落脚。 “不用着急,天黑后,我们先去矿山看看。”赵渐石道。 “矿山?” “对,先去矿山,从源头上查比较容易。” “是。“熊泽海应道,又问,“王爷,咱们带的人不多,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 “实在不行只能表明身份。不过身份明了,事情就不好查了,所以还是要小心。” “是,下官明白了。” 天黑了下来,赵渐石和熊泽海换上夜行衣,打开客栈后窗跃了出去。赵渐石伏在客栈屋顶看了看方向,伸手一指北面,熊泽海点点头,二人展开身形,穿房越脊朝矿山方向而去。 二人很快来到矿山脚下,赵渐石抬起头,见半山腰矿洞洞口处有灯火闪烁,洞口处隐约有两名士兵。 赵渐石朝熊泽海挥挥手,“走。” 二人借着夜幕掩护,飞快朝洞口掠去。 二人来到洞口不远处停下,藏身一块巨石后。赵渐石从巨石后探出头,矿洞洞口不算大,只容得下一辆马车进出。洞口内,石壁上一左一右插了两枝火把,黑夜里火光耀眼,两名士兵各自手持长枪,守在洞口内。 赵渐石朝熊泽海微微摇头,示意先别动。 两名士兵一站一立,十分懒散。坐在地上的士兵,将长枪靠在肩上。站着的士兵,长枪抱在怀里,后背紧贴石壁。 “喂,还有几辆车?”坐着的士兵问道。 站着的士兵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懒洋洋道:“应该是最后一车了。” “等他们走了,咱们也能歇会儿。”坐着的士兵将长枪换了个肩。 “是呀,每天站在这里实在闷得很。”站着的士兵又将后背靠上石壁。 “轱辘……轱辘……“洞内传来车轴声,两名士兵停止交谈,赶紧站好。 不一会儿,在洞口火把亮光照耀下,一辆马车缓缓驶了出来。车夫坐在马车上,四名士兵两人一边,跟在马车左右。马车后面拖着一只无盖大木箱,木箱里矿石堆得有一人高。 “这是最后一车,我们走了,你们也可以休息休息。”一名领头模样士兵朝洞口两名士兵笑着打招呼。 “呵,老三,慢走呀。”两名士兵也笑着朝离开的领头士兵挥手。 马车出了洞口,顺着蜿蜒的山道慢慢朝下山走去,赵渐石和熊泽海一路悄悄尾随。 马车下了山,来到一处丁字路口,叫老三的士兵对另外三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我送去就行了。” “三哥,这多不好意思。”一名士兵说道。 “你们也都累了,赶紧回去用饭,再晚就没吃的了。”老三爽快道。 “三哥,那就多谢了。”三名士兵朝老三拱了拱手,朝右手边那条路走去。 老三目送三人离去,又对车夫道:“你也回去吧,马车要留在矿场,省得你走路回来。” “哎呀,多谢多谢,老三,还是你仗义。”车夫笑着跳下马车,将手里马鞭交给老三,跟上前面三人。 “走吧,快走吧。”老三看着车夫背影,笑得一脸和煦。 几人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老三脸上笑容也慢慢没了。老三四下看了看,跳上车坐。 “驾!”老三抖了抖缰绳,将马赶上左边那条路。 马车拉着一车矿石,走了约一柱香功夫,路旁出现一排足有两人高木栅栏,隔着栅栏,能看到里面隐隐露出的矿石堆尖角。 老三并未将马车驶进矿场,顺着路继续往前走。 又过一盏茶功夫,道路尽头横出一片密林,密林前面乱七八糟堆满杂树枝,原来是条断头路。 “吁……“老三将马车停在密林前,跳下车后又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动静,才走到密林前,动手搬那些杂树枝。 老三很快搬开最后一堆树枝,密林豁然露出一个缺口,老三钻进了密林。 第两百零七章 不止一人 又过了片刻,老三又钻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五个人。 “动作快点,我一会儿还要回矿场。”老三对身后几人吩咐道。 有三个人飞快爬上马车,另外两个人各推一辆独轮小车,分别停在大木箱两旁。 爬上车的三人手脚麻利,将马车上矿石一块块扔进独轮小车上的小木箱里,两辆独轮车很快装满,两人推着独轮车进了密林。 没多久,两人又推着独轮车出来,奇怪的是,独轮车上仍旧装满了矿石。 马车上三人跳下车,将独轮车上矿石扔进已经空了的大木箱里。做完一切,五个人又钻进了密林。 老三走到密林前,又用树枝重新堵上缺口,然后回到马车前,坐上车,拨转马头,一抖缰绳,顺原路离开。 暗处,熊泽海小声问赵渐石:“王爷,他们在做什么?” 赵渐石嘴角微挑,冷笑一声,“哼!偷梁换柱。走吧,我们明天再来。” 叶知瑾一行离开客栈后,在附近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又重新上路。 马车离开县城后,罗臾和裴衡轮番去前面探路,严奎则更加小心,一路上随时注意周围风吹草动。 一天下来,路途平静,叶知瑾车队日落前驶进下一个县城。 天黑了,和昨天一样,老三一个人驾着装满矿石的马车来到密林前,熟练搬开挡在缺口处的杂树枝后,钻了进去。 密林后面有片开阔地,地上堆满了矿石。老三走到矿石堆前,四周空无一人,两辆独轮小车扔在一旁。 “哎~,人呢?!”老三开口唤道。 无人应声,四下安静。漆黑一团中,忽有一阵凉风吹来,吹得周围树叶发出轻微沙沙声。 虽是春风,老三却觉得有些冷,看了看周围漆黑的密林,又提高了声音,好像为了给自己壮胆,“喂!人呢?!快出来,别耽误功夫!” 一条修长的身影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慢慢向老三靠近。老三全身一僵,虽看不清对方长相,但肯定不是他的人。 “呛!”一声,老三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双手握紧刀柄,面露紧张看着来人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来人并未说话,仍旧不紧不慢向老三靠近。 “站住!再往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老三扬起手中刀,厉声喝道。 来人好像没听到老三说什么,脚步不停,继续向老三走来。 老三咬了咬牙,握紧刀柄,双脚用力蹬地,大喝一声高高跃起,轮起刀朝对方头上砍去。 刀风猎猎,迎面劈来,那人连眼睫毛都没动,撩起衣摆,抬起一只脚,随随便便踢向老三。 “咔”一声,老三人还在半空,忽觉右膝一阵剧痛传来,身不由己朝前载去。 “呯!”一声,老三迎面扑上矿石堆,嘴巴磕到一块矿石,两颗牙随即从口中飞出。手中那柄刀高高抛向空中,在空中翻了几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当!”一声,插进矿石堆里,刀柄不停摇晃。 老三翻过身,顾不上一脸黑灰,瞪着两粒白眼珠,惊恐地看着来人。对方踢他那下好像根本没用力,否则以对方的武功,随随便便就能要了他的命。 老三挣扎着从矿石堆上站起身,拖着一条断腿拼命往密林缺口处跑,边跑边回头看对方。还好,对方并未追来。老三松了口气,缺口近在眼前,只要出了密林,他就能驾马车逃走。 忽然,一道黑影挡住老三的去路,黑影身材魁梧,将密林缺口堵了个严实。 老三大惊,脚步一顿,膝盖处疼痛又再传来。老三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原来对方不止一人,看来他今天是跑不掉了。 修长的身影走到老三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老三抬起头,他这才看清,对方原来是个样貌英俊的青年。 “老三,你听清楚,我问什么你说什么,我只问一次。”青年语气平淡,老三却感到后背发凉。 “是,是,大人问什么小的说什么。”老三连忙应道。 “谁让你这么做的?”青年问出第一个问题。 “小……小的不知道是谁,小的每次只管把矿运到这里,然后矿就没了。小的也不知道谁把矿运走了。” “老三,我说过不会问第二次,你这么快就忘了?”青年语气依旧平静。 老三彻底慌了,忙连珠炮道:“大……大人,小的真不知道是谁。三年前,有个人找小的,说只要把矿运到这里,就给小的银子。小的贪财,试着运了一回。第二天再来,矿没了,地上放着一包银子。小的见对方说话算话,便每隔三五日运一车矿,结果每次都有银子。小的后来胆子大了,每天都运一次,反正矿洞每天都会出很多矿,少一车也没人在意。” “另外那几个人是谁?”青年又问。 “回大人,小的一个人搬矿太辛苦,就找了几个人来帮忙,也会分些银子给他们。”老三趴到青年脚下,连声道:“求大人绕了小的吧,都是小的鬼迷心窍,求大人放过小的!” 青年不再理会老三,对缺口处身影道:“把他和那几个人关在一起。” 熊泽海命人将老三几人看管好才回到客栈,进屋看见赵渐石坐在灯下一言不发。 “王爷,下官已命人留在那片密林守着。” 赵渐石点点头,“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弄清金矿运去了哪里。” “是,王爷。王爷,是不是找到金矿,案子就破了?” 赵渐石微微摇头,“老三从三年前开始偷金矿,皇上去年才发现上缴的金子少了,其实老三偷的金矿并不多。” 熊泽海一愣,“王爷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偷金矿?” “嗯,“赵渐石点头,“肯定还有其他人。先不要惊动让老三偷金矿的人,让老三继续运矿。本王定要查清到底还有谁在偷金矿。” “是,下官遵命。” 烛火下,赵渐石眼眸深邃,他没想到潞州情况竟如此复杂。 第两百零八章 石桥木桥 天光放亮,叶知瑾离开落脚县城再次启程。这几天天气很好,每天都春光明媚。 马车里,球球喝完羊奶,又闭起眼窝进叶知瑾怀里睡觉。叶知瑾轻轻抚着球球身上的白毛,若有所思。 巳时刚过,罗臾忽然闪身进了马车,“小姐,前面道路很开阔,路旁有大片农田。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河,河上石桥两天前忽然坍塌。行人可乘舟渡河,马车只能绕去下游木桥才能过河。” “石桥塌了?”叶知瑾微微眯了眯眼。 “是。” “河水怎样?”叶知瑾问。 “河不宽,水也不深。”罗臾答道。 叶知瑾想了想,眼下尚不能确定是否有人故意损毁石桥。河不宽,水不深,即便有人故意毁坏石桥让她落水,也不能拿她怎样。对方这么做,难道只想看她成落汤鸡? “石桥离我们有多远?”叶知瑾又问。 “还需走半个时辰。” 叶知瑾思虑半晌,伏在罗臾耳旁低语几句。 “是,小姐。” 罗臾离开后,冬儿有些担心,问叶知瑾:“姑娘,是不是又要有事?” 叶知瑾笑了笑,“让严奎停下,我们下车透透风。” “我们刚刚离开县城,又下去透风?”冬儿不解。 “嗯,“叶知瑾点头,“罗臾说前面的农田,我在京城没机会看农田,现在要好好看看。” “农田有什么好看的。”冬儿一边嘟囔一边挑开车帘叫严奎。 午膳过后,叶知瑾正坐在马车里逗球球。球球醒了,晃着小脑袋看看这儿,瞅瞅那儿,边嘤嘤叫唤,边伸出两只小前爪扯叶知瑾衣裳。 罗臾钻进马车,看见叶知瑾正伸着手指在球球眼前晃来晃去。球球两只黑眼珠盯着叶知瑾手指左右转动。 “怎么样了?”叶知瑾边逗球球边问。 “和小姐想得差不多,的确有些不对劲。”罗臾说道。 叶知瑾将球球递给冬儿,又吩咐几个丫鬟,“你们先下去,把严奎叫来。” 丫鬟和宗连下了马车,严奎来到马车前。 “上来。”叶知瑾挑开车帘。 严奎上了马车,看见罗臾和裴衡都在车厢里。 “你们都来了,下面听清楚我说的话。”叶知瑾道。 “是。”三人齐声应道。 小半个时辰后,严奎下了马车,脸上表情略显古怪。 春日阳光灿烂,照在碧绿的河水上十分耀眼。河水平静,缓缓流淌,没有一丝波澜。 河两岸虽无太多花木衬托小河美景,看着倒也慵懒惬意。断成两截的石桥无精打彩趴在河中,似乎破坏了这份慵懒。 老张头挑着扁担气喘吁吁走来,扁担两头各悬着一只竹筐,随着老张头走动上下颠簸。老张头走到岸边停下脚,看着河中断成两截的石桥叹了口气,用布巾抹了把脸,将扁担换了个肩。 “老张头,上来吧,送你过河,一个大钱!”河中一条小舟上,年青人手持竹篙冲老张头喊道。 “不坐不坐。”老张头连连摇头。 “哎~,我说老张头,一个大钱也舍不得,你也太小气了吧。”年青人嘲笑道。 老张头瞪了眼年青人,“我的东西占地方,我上来,其它人怎么办?真是不识好人心,哼!” 年青人笑了,“呵呵……那你还是走木桥吧!” 木桥完好无损立在河面,老张头挑着担子“吭哧吭哧“踏上陈旧的木桥,桥板随着老张头走动不停发出“吱吱”声。 木桥另一边,一高一矮两名青衫男子站在桥头,不停向河对岸眺望。 矮个男子看了眼走过身边的老张头,小声问高个男子:“大哥,她怎么还没来?” 高个男子看着河对岸小声道:“再等等,刚刚打探的人说,她的马车一直停在那里。” 二人正说着,矮个男子忽然伸手一指河对岸,兴奋道:“哎,大哥,她来了。” 河对岸,五辆马车和一队侍卫正远远走来。 高个男子点点头,“走,咱们该去等她了。” 二人匆匆离开了桥头。 严奎带人在前引路,叶知瑾马车到了木桥前。严奎并未喊停,带着人直接上了木桥,五辆马车紧随其后。 人和车顺利过了木桥。下桥后,严奎又带人往回走,因为官道在石桥那边。 木桥离石桥有些距离,行人大多已在石桥那边乘舟渡河,木桥这里行人极少。碎石路面坑洼,十分泥泞,马车车轮碾过路面“咯吱“作响,不时溅起泥水。 严奎带着人继续前行,道路一侧忽然出现一座座碎石堆。碎石堆有高有矮,大小不一。此处并非官道,碎石是当地人为铺路所用。 严奎好像并未留意出现的碎石堆,依旧带着人继续前行。五辆马车跟后面,一行人很快走到碎石堆中间。 “哗啦!”一声响,一堆碎石忽然坍塌,正巧挡住第一辆马车,将严奎和一众侍卫同马车隔开。紧接着,又有几堆碎石倒下,“哗啦!哗啦!“,分别将五辆马车隔开。 “吁!”,呼哨声响起,大小碎石堆后涌出几十名手持兵器的蒙面黑衣人。黑衣人一部份挡住严奎和侍卫,另一部份人直扑叶知瑾郡主马车。 严奎跳下马背,“呛!”一声抽出佩刀,大声喝道:“杀!” 侍卫纷纷举起手中兵器,迎上扑来的黑衣人。有几名过路行人见状吓得掉头就跑。 叶知瑾郡主马车外,一名黑衣人抢到车门前,伸手大力拉开车门。他还未看清车里状况,车里忽然伸出一枝长枪,“噗!”一声,狠狠扎进他的胸口。黑衣人瞪大眼,不可置信看着车里。 黑衣人倒地,车厢门大开,从里面跳下五六名手持兵器、身穿铠甲的侍卫。与此同时,另外四辆马车里也跳出许多侍卫。 黑衣人中,一名高个黑衣人见状暗道不妙,“中计了!” “快闪!“高个黑衣人大声招呼同伴。 黑衣人正待撤退,此时道路前后忽然跑来许多行人。这些行人行为古怪,眼前明明有打斗,他们非但不跑,反而朝黑衣人扑来。 行人边跑边从怀中拿出刀剑,转眼将几十名黑衣人堵在当中。 第两百零九章 一网打尽 高个黑衣人心下大惊:糟了,这哪里是普通行人,他们都是叶知瑾侍卫假扮的,看来叶知瑾早有防备。 来不及多想,一柄长剑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向高个黑衣人刺来。 高个黑衣人忙用力格开对方长剑,“当“一声,高个黑衣人被震得连连后退。高个黑衣人站稳脚,定睛看向对面。对面人身材瘦高,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色面巾,露出一双冰凉的眼睛,正冷冷看着他。 叶知瑾的暗卫!高个黑衣人心中暗道不妙,也顾不上身旁同伴不断发出惨叫,朝对面人虚晃一招,脚尖点地,转头就跑。 谁知没跑出多远,又有一柄软剑带着寒风向他刺来,高个黑衣人不敢怠慢,忙挥剑招架,“叮!叮!叮!”,瞬间与对方交手六七个回合。 高个黑衣人后退几步,不行,这人虽然没有刚才那个厉害,但他也打不赢。 木桥另一端,叶知瑾和丫鬟们站在桥头,微笑看着桥对面狼狈不堪的高个黑衣人。 “叶知瑾!“高个黑衣人咬了咬牙。他没料到,他在这里给叶知瑾设伏,叶知瑾反过来也给他设了个圈套,而且叶知瑾的圈套看着比他的还大。侍卫前后夹击,明显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眼见身后那名暗卫又追了上来,高个黑衣人不敢多留,丢下被围住的一众同伴,展开身形落荒而逃。 “别追了!”叶知瑾叫住还要追赶的裴衡和罗臾。二人停下脚,闪身隐于暗处。 桥对面,被严奎和侍卫围住的黑衣人已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还在拼死顽抗。 叶知瑾隔着河大声道:“放下兵器,本郡主可以绕你们不死。” 余下的几名黑衣人对叶知瑾的话耳充不闻,仍旧挥动手里兵器与侍卫拼杀,做困兽之斗。 叶知瑾轻轻叹了口气,“唉……这又何必呢。” 严奎砍翻最后一名黑衣人,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唰“一声,收刀回鞘。 “郡主,他们都死了,否则可以问问到底谁派他们来的。”严奎走到叶知瑾身旁说道。 “不用,我知道谁派他们来的。”叶知瑾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暗处,裴衡和罗臾对视一眼。 “此事不急,我们先赶到潞县再说。”叶知瑾说完朝她的郡主马车走去。 马车动了,几个丫鬟都佩服地看着叶知瑾。 “小姐神机妙算,一早就猜到他们会在这里动手。”宝蓁赞道。 叶知瑾摇了摇头,“并非我神机妙算,只是他们露出的马脚太多。损毁石桥,河水伤不到我,陷阱一定在岸上。桥对面道路狭窄,碎石堆后面能藏人,碎石还能阻隔侍卫和马车,他们想得倒也周全。” “但他们没想到,姑娘会让侍卫换了装,先乘舟过河,还让侍卫藏在马车里。”冬儿说道。 “的确,他们太心急了些,这才没注意严奎带的人少了。”叶知瑾笑了。 “小姐,他们会不会在前面继续设伏?”茗雪担心地问。 “不会,“叶知瑾摇了摇头,“再有两天,我们就到潞县,他们已经没有人手,不会再设伏。” “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光天化日行刺郡主。”宗连生气道。 “没关系,反正早晚都要和他们对上。“叶知瑾眼中闪过一抹寒凉。 黎城县客栈,熊泽海推门进屋向赵渐石禀报,“王爷,密林那里的人来报,说有人用伪装过的马车拉走了金矿。他们一跟尾随,看见马车驶进中阳山一处山坳,那山坳十分隐蔽,入口有人把守。” “中阳山?”赵渐石凤目微眯。 “是中阳山。据本地人说,中阳山横跨黎城县和潞县两座县城,中阳山大部份落在黎城县内。” 赵渐石点点头,“让人继续盯着,先不要惊动他们。” “是,王爷。” 赵渐石挑了挑眉,潞县?潞县不是叶知瑾封地吗?想到叶知瑾,赵渐石眼前又浮现出少女那双漂亮的杏仁眼,还有在他面前故作姿态的模样。 赵渐石撇撇嘴,心里暗说:“装!“ “王爷,下官已打听清楚炼金过程,“熊泽海说道,“潞州知州先安排人进山采矿,采到的矿石会送去矿场,由工部拉走炼金,工匠炼出金子后,再交由户部送往京城。” 赵渐石微微颔首,“让人盯紧他们。” 潞州,知府府花园,李哲泰正在园中散步。春日花园景色怡人,百花盛开,五颜六色,香气扑鼻,李哲泰此刻却无心欣赏。 前几天,他收到父亲李延来信,说女儿李芙烟在京城出了事。李延信中虽未细说原由,他也猜到了个大概。 女儿在潞州素有才女之名,来往交际,给他长了不少脸。他虽有两个儿子,却最疼这个长女。李芙烟前一阵缠着他说要回京城,想到自己久未回京,让李芙烟代为探望一下李延也好,这才答应李芙烟要求。 谁知李芙烟刚回京便出了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李芙烟离开。 李哲泰停下脚,深吸口气,满园春色此刻也无法排解他满心烦恼。还是回书房写写字静心算了,李哲泰如是想。 李哲泰转过身,刚要往回走,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前。 李哲泰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叫人,对方却先开口道:“大爷,是我。”黑衣人拉下面巾。 李哲泰看清来人,不由一愣,随即问道:“李灼!怎么是你?你为何来潞州?”李灼是父亲亲信,父亲信里并未说李灼要来。 李灼一身狼狈,喘着气道:“大爷,我受了伤,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你受伤了?“李哲泰见李灼脸色发白,满头大汗,好像是受了伤,“我去请大夫。”李哲泰道。 “不能请大夫,“李灼连忙制止,“大爷,帮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自己会处理伤口。” “好……“李哲泰知道事情严重,忙带着李灼朝前院走去。 李哲泰找了间空屋让李灼进去,李灼进了屋,李哲泰带上屋门,亲自守在外面。约莫一柱香后,李灼从里面打开屋门,从门逢里朝李哲泰点点头。 李哲泰四下看了看,走进屋内。李灼随即关好屋门,二人走到桌前落坐。 第两百一十章 抵达潞县 屋内飘着血腥气,李哲泰看了看地上零星散落着几根血布条,开口问李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道:“大爷,相爷让我来找您。” 李哲泰一愣,“父亲?父亲没说你要来。对了,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此事一言难尽……”李灼有些尴尬。 “那你就慢慢说。你先忍忍,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茶。”李哲泰说道。 “是,多谢大爷。“李灼看了眼李哲泰,小心问道:“大爷,小姐的事,你知道了吧?” 李哲泰闻言脸色变了变,闷声道:“知道了。” “大爷,其实害小姐的并非二姑奶奶。”李灼略略提高了声音。 李哲泰皱了皱眉,“不是她是谁?” 李灼手臂伤口又开始往渗血,他伸手捂住伤口,对李哲泰说道:“大爷,此事相爷不能在信里明说,眼下相爷虽有猜测,并无实证。” “到底谁害了芙烟?!“李哲泰瞪向李灼,不耐烦问道。 “是……是潞安郡主叶知瑾。“ 叶知瑾?李哲泰白净的面皮抖了抖。他早先已经收到消息,说皇帝新册封了位郡主,并且将潞县赐给那位郡主做封地。 “她怎么害的芙烟?“ 李灼吞了口口水,忙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李哲泰听完气得全身颤抖,“呯!“一拳砸在桌子上,骂了声“混帐!“。他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儿,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人毁了,着实让人气恼。 “大爷莫急,相爷和贵妃娘娘都恨叶知瑾,相爷此次命我出京,就想让我半路杀了叶知瑾,好替小姐报仇。” 李哲泰又看了眼李灼,“既然父亲有命,你又为何弄成这样?” “咳!“李灼干咳一声,“大爷有所不知,我此次奉相爷之命,带了三十三个人出门,准备在途中杀了叶知瑾。可那叶知瑾太过狡猾,躲过我两次伏击。第二次甚至给我下了个套,我带出来的人都被她手下杀了。“ 李哲泰目露鄙夷,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大爷,临行前,相爷曾吩咐,倘若途中没得手,让我来找大爷想办法。” 李哲泰一愣,怒道:“你带那么多人都杀不了叶知瑾,我一个文官能做什么?” 李灼连忙道:“大爷莫急,等叶知瑾到了,大爷只需派人留意她行踪便可,剩下的事交由我来办。相爷也不想让您插手。” 李哲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随即又用力握了握拳头,“李灼,你一定要杀了叶知瑾给芙烟报仇。” “是,大爷放心,我一定尽力。“ 两天后,叶知瑾车队抵达潞县城门口时,刚过巳时。 潞县是潞州下辖一个县城,叶知瑾一行其实昨天就已进入潞州境内。不过叶知瑾不着急赶路,命众人在相邻县城休息了一晚,所以今天才到潞县。 城门口内外已聚满百姓,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听闻封地郡主今日驾临潞县,百姓一早便聚到城门口来瞧热闹。自从黎王赵义死后,潞县又迎来了新主人。 封地,固名思议,皇帝分封之地。封地主拥有封地里一切,包括土地、山川、河流,以及封地里生活的所有人,都属于封地主。 封地主不用向朝庭交税,封地内所有税赋归封地主所有。封地主可以在封地豢养私兵,不受官府辖制,拥有一切生杀大权。 李哲泰站在人群最前面,他是潞州知府,官居五品,是潞州最大的官。他今天一早便率潞州大小官员前来迎接叶知瑾。 他虽不受封地主辖制,但叶知瑾是皇帝亲封的皇家从一品郡主,于情于礼他都要来迎接。 “哎,来了!”李哲泰身边一名官员伸手指向前方官道,忽然开口。 李哲泰举目,远处,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护着几辆马车缓缓而来。李哲泰暗暗攥紧袖中的手,就是这个潞安郡主,害了他最心爱的女儿。 “郡主来了!郡主来了!……”李哲泰身后百姓发出叫喊声,人们纷纷踮脚伸头朝城门外张望。 严奎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停!“严奎朝身后一扬手,马车和侍卫随即停下。 严奎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叶知瑾马车外抱拳行礼,“郡主,潞县到了。” 围观人群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宁神看着那辆印有郡主徽记的马车。 马车车帘一挑,车内率先走下两名粉衣丫鬟。一名丫鬟从车内取出脚凳,在车门前放好。另一名丫鬟则站到车门旁,将手臂伸进车内。 百姓们瞪大眼,目不转睛盯着车门处。 一只素白玉手从马车内伸出,轻轻搭上丫鬟手臂。一位少女身穿暗红色郡主宫装,踩着脚凳走下马车。 少女在马车旁站定,杏仁眼眼波流转,面含微笑看向前方。早已升至高处的太阳,在少女脸上镀出一圈黄色光晕。 “哗!”短暂沉寂后,人群传出一片喧闹。 “哎呀,郡主可真年轻呀!”有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是呀,是呀,郡主生得可真好看,比画上仙女还美。”有人赞道。 叶知瑾并未急于上前,怀里抱着球球,站在马车旁微笑看着人群。或许在京城经常被人围观,她现在面对人群也不再害羞。端庄娴静的气质中,显出落落大方。 球球被声音吵醒,睁开眼,转着脑袋,不安地四处张望,两只前爪紧紧抓着叶知瑾衣裳。 “别怕。”叶知瑾轻轻抚了抚球球,低声道。 李哲泰看见叶知瑾愣了半晌。没想到,传闻中从蒲州运粮,力挽狂澜的潞安郡主竟如此年轻。叶知瑾看着好像比李芙烟还小几岁。 李哲泰看得出,叶知瑾虽然年纪不大,但全身上下端庄威仪却不是装出来的。 无论是那领头侍卫,还是那四个身穿一色衣服的丫鬟,或是那年轻太监,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对叶知瑾模样十分恭敬。 想到李灼所言,眼前人虽年轻,却不简单,李哲泰忙率一众官员上前俯身下拜,“下官参见郡主。” 百姓们跟在李哲泰身后也纷纷跪下,齐声道:“拜见郡主!” 叶知瑾微微颔首,平静道:“免礼。” 第两百一十一章 黎王府 李哲泰先站起身,朝叶知瑾拱手,“郡主亲临潞州,实乃潞州之福,请郡主进城。” “李大人客气,本郡主初到潞州,人生地不熟,往后还请李大多多关照。”叶知瑾说道。 “下官不敢。”李哲泰忙再躬身。 叶知瑾眼睛越过李哲泰,看向李哲泰身后一众官员,略微提高声音问道:“哪位是潞县县令?” 人从中,一位身材微胖,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快步上前行礼,“下官唐怀远,参见郡主。” 叶知瑾打量一番唐怀远,又问:“唐县令,黎王府现在如何?本郡主的人又在哪里?” 唐怀远忙行礼回答,“回郡主,王府已重新修缮,郡主之前派来的人正在府内恭候郡主。” “好,多谢唐县令。”叶知瑾闻言很高兴。 “下官不敢。”唐怀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当他听闻潞县被皇帝赐给一位新郡主做封地时,他就多留了个心眼。黎王死后,潞县一直未再有新主人。如今皇帝又将潞县赐了出去,很难说这位新主人会不会来封地看看。 虽说即便封地主不来潞县,也没人敢耍花样,但事有万一,一旦这位郡主要来潞县,又该去哪里落脚?郡主身份尊贵,来潞县不可能随意找地方下榻,也只有黎王府才配得上郡主身份。 于是,他命人揭了黎王府门上封条,砸开锈迹斑斑锁头,找来一众工匠,命他们加紧修缮王府。 果然,不久前,京城来了几名自称潞安郡主的下人,说来看黎王府。 幸好那时王府已修缮的差不多,他心中暗自庆幸,平日做事多留些心总没坏处。眼前这位少女往后就是潞县主人,自己要保住官帽,一定要伺候好这位郡主。 叶知瑾此时已转向李哲泰,“今日有劳李大人前来相迎,本郡主十分感谢。本郡主一路劳乏,想早些歇息,请唐县令带路去黎王府即可,李大人不必相送。” “是,郡主请。”李哲泰行礼退到一旁,让开路。 叶知瑾又对其他官员微笑道:“今日多谢大家,诸位请回。” “恭送郡主!”众人行礼,避过一旁。 叶知瑾又笑着朝围观百姓挥了挥手,才转身上了马车。 唐怀远在前引路,在百姓注目中,叶知瑾马车驶进城门,朝黎王府驶去。 黎王府门前,下人们早已跪在府门外等候叶知瑾到来。叶知瑾马车驶进王府,所有人才起身跟进府内。 所有人下了马车,丫鬟们开始好奇地打量这座新府邸。 “这王府怕有三个侯府那么大吧?”冬儿站上玉石台阶最高处,四下张望。 宝蓁摸着廊下一根金光闪闪的金漆柱问:“小姐,这柱子是金子做的吗?” 茗雪抬头看向屋子暗绿色琉璃飞檐,感叹道:“这里真奢华。” 宗连边吩咐下人搬东西,边笑着说:“郡主,这里以后就是您的郡主府了。” “嗯。”叶知瑾含笑点头。 叶知瑾走进修缮一新的正院,院子十分宽敞,差不多有三个度芳院那么大。 叶知瑾走进屋,在桌前落坐。冬儿端来刚泡好的茶,叶知瑾端起茶抿了一口,寒山雪芽味道依旧,叶知瑾只觉全身松爽。 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叶知瑾很高兴。从今往后,她不必再看别人脸色过活,她有封地、有银子、有人、有府邸。多年来,压在她身上的重负终于可以卸去。 宗连走进屋,“郡主,唐县令来了。” “请他进来。”冬儿几个丫鬟此刻不在,全跑去参观王府了。 唐怀远走进屋,正准备行礼,“唐县令不必多礼,请坐。”叶知瑾道。 “下官不敢,下官站着回话就行。”唐怀远弯腰惶恐道。 叶知瑾也不勉强,“本郡主初到潞县,人生地不熟,还请唐县令大致说说县里情形。” “是,是。”唐怀远连声应是。 叶知瑾很客气,说话时人也在微笑,唐怀远却感到一种威压,尤其叶知瑾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回禀郡主,潞县乃潞州下辖一个县,县城不大,县内百姓也不多。县内有两座煤山,百姓大多以煤为生。另外,中阳山有一小部份落在县内,中阳山不产煤,平日只供人游玩。” 叶知瑾点点头,“县内赋税如何?” “回郡主,历年来帐册和户籍都存放在县衙,郡主可随时查阅。” 叶知瑾想了想,说道:“唐县令,你以后继续做潞县县令。本郡主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县内一应庶务,还需由你来打理。唐县令若觉得留在潞县屈才,想另谋高就,只需提前告知本郡主即可。” “下官不敢,下官多谢郡主,多谢郡主。”唐怀远连连作揖,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叶知瑾是封地主人,让谁做县令,只需一句话。自己已经这把年纪,还上哪儿另谋高就?潞县未被皇帝赐给叶知瑾之前,他头上压着一众官员,谁都不敢得罪。如今他只需听叶知瑾一个人吩咐即可,这潞县县令,就是给个五品知府也不换。 唐怀远走后,几个丫鬟也回来了。 “看完了?”叶知瑾笑着问几个刚进门的丫鬟。 “没看完,没看完,这府邸可真大,茗雪都走不动了。”冬儿连声道。 茗雪有些不好意思,“小姐,这府邸的确大,我们到后面园子看了看,花园也很大,我们怕小姐等得着急,只走了一半。” “小姐不去看看吗?”宝蓁问。 “不急,今天先好好休息,往后再慢慢瞧。”叶知瑾说道。 “小姐是要出门吗?”春儿好像听出叶知瑾话里意思。 叶在瑾点点头,“嗯,我们明天先去城里转转,既然来了,就该四处走走。” 几个丫鬟闻言忙出屋去收拾东西。 叶知瑾刚端起手边茶盏,黑影一闪,罗臾进到屋内,“小姐,尾巴跟进城了,现在就散在府外。” 叶知瑾摆摆手,“不用管他们,设伏的那拨人已经死了,这些人不过是来盯哨的。” 第两百一十二章 中阳山 黎城县客栈,屋内,熊泽海正在向赵渐石禀报,“王爷,潞安郡主今天刚刚抵达潞县。” 赵渐石微微点头,他知道叶知瑾来了封地。 “王爷,矿场那里盯梢的人来报,潞州知州、工部和户部三人并无异常。知州每天清点完挖出的金矿,第二天交给工部的人拉走。工部的人将金矿拉去炼金,炼出的金子交与户部的人送往京城。”熊泽海说道。 赵渐石捻了捻手指,“没有异常?没有异常,少的那部份金子去哪儿了?” “这……“熊泽海挠了挠头,“下官也不明白,他们三人交接时十分清楚,并未动过手脚。” “问题不一定出在他们身上,但肯定和他们有关。“赵渐石顿了顿,又问,“中阳山那里如何?” “和平时一样,马车将老三偷的金矿运进去,空车出来。” 赵渐石点点头,“中阳山那里不可放松,我们今晚去矿场看看。” “是,王爷。” 天黑后,赵渐石和熊泽海换上夜行衣,跃出客栈后窗,一路朝矿场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来到矿场栅栏外。矿场大门处有士兵把守,赵渐石和熊泽海避开士兵,飞身跃过栅栏,进了矿场。 整个矿场依山而建,占地颇大。一面紧临刀削山壁,另外三面均被一人多高木栅栏围起。矿场进出只有一个门,里面堆着一堆堆未经炼制的矿石,矿场内并无士兵把守。 赵渐石和熊泽海摸黑围着一座座矿石堆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 “王爷,这里好像并无不妥。”熊泽海小声道。在他看来,矿石进了矿场,想运出去,不可能不惊动守门士兵。 赵渐石并未说话,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向一处矿石堆前。矿石堆前摆着许多只空木箱,空木箱没上盖,看上去大小一致,无甚特别。 赵渐石走到一只空木箱前蹲下身,借着月光仔细观察,随后又看了其它几只木箱,忽然伸手指着其中一只空木箱问熊泽海,“这是什么?” 熊泽海俯下身,顺着赵渐石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只空木箱上印着一个暗红色标记。因为天黑,若不仔细看,一时很难察觉。 熊泽海忙又去看其它空木箱,其它空木箱上大多没有标记,只有眼前这几只空木箱上有。 “王爷,这是什么?”熊泽海不解。 赵渐石略一思索,说道:“运来的矿石需要重新筛选,有用的拉去炼金,废矿会被丢弃。这几只有标记的木箱,应该是装废矿的。” “那……那也没什么吧?”熊泽海有些不确定。矿石当然不可能每块都有用,废矿当然要丢弃。 赵渐石直起身,掸了掸手,“你明天派两个人跟着,看他们将废矿丢去哪里。” “是,王爷。” 二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矿场。 次日,叶知瑾用完早膳,准备去县城里看看。叶知瑾走出郡主府,回过身,手搭凉棚,抬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门头,因为仓促,唐怀远刚刚将府邸修缮完,郡主府匾额尚未做好。 “姑娘,上车吧。”冬儿将脚凳放在马车旁,催促道。 叶知瑾踏上脚凳,扶着冬儿钻进马车。为了不引人注目,她让宗连去雇了辆普通马车,也让丫鬟们换上寻常衣裳。 孙四赶着马车离开郡主府门前,严奎和几名侍卫换了便装,不远不近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驶上县城最繁华的街道,缓缓前行。因为是辆普通马车,叶知瑾让丫鬟把车帘敞着,好看清外面情形。 看着外面陌生的街道,车内人都未说话。虽说是县城最繁华的街道,但和京城街道相比,实在相去甚远。 街道并不宽阔,勉强够三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铺面虽也一间连一间,挨得并不紧凑,铺面大多低矮陈旧。同京城那些高大奢华、鳞次栉比的铺面无法相比。 马车“滴滴答答“,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街道尽头。 “哎呀,这里东西真少。”冬儿失望地叹了口气。 叶知瑾伸出手指点点冬儿额头,“这里是县城,哪里能和你住的京城比。” 冬儿吐了吐舌头。 “小姐,我们这就回去吗?”宝蓁有些意犹未尽。 叶知瑾想了想,道:“县城实在太小,其它地方想来也没什么可看。这样,唐县令昨天说中阳山景色不错,我们去中阳山看看。” “好。”几个丫鬟高兴起来,县城的确没什么可看,眼下时逢春日,去山上看景的确不错。 小半个时辰后,孙四将马车停在中阳山山脚下。 叶知瑾下了马车,抬眼朝前方看去,山路石阶蜿蜒,不少游人顺着石阶拾级而上。叶知瑾和丫鬟们跟在游人身后朝山上走去。 阳光透过绿叶撒落山道石阶,星星点点。两旁花草清香钻入鼻中,飞鸟偶尔掠过游人眼前,留下几声鸣叫。 叶知瑾一行几人有说有笑,跟在前方游人身后往山上走。 正走着,忽然迎面走来两名男子。此时时辰尚早,上山的人多,这两人却是下山。因登山石阶有些狭窄,这二人便不时与上山游人擦身而过。 二人皆一身灰布长衫,一位须发花白,年纪稍长,另一位貌似弱冠。 二人眼看走到叶知瑾身旁,叶知瑾停下脚,侧身往右让开些位置,好让二人下山。年长男子走过叶知瑾身帝,面带微笑朝叶知瑾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叶知瑾微微颔首示意。 二人走过叶知瑾身旁,继续朝山下走去。叶知瑾正准备继续登山,忽然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向二人背影。 “姑娘,怎么了?”冬儿见叶知瑾神色有异,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叶知瑾收回目光,转回身。 叶知瑾故意稍稍落后四个丫鬟,小声唤道:“裴衡,跟上那两个人。” 耳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风,叶知瑾这才继续朝上山走去。 叶知瑾和丫鬟们登上中阳山山顶。山顶阳光明媚,一览无余。站在高处,满眼青绿,层叠起伏。野花盛开,五颜六色,端是一幅美景。叶知瑾与丫鬟们在山顶逗留到午时方才下山。 第两百一十三章 李代桃僵 叶知瑾回府用过午膳,丫鬟们退出屋。叶知瑾坐到榻上准备小憩,裴衡闪身进了屋。 叶知瑾坐直身子,问:“发现了什么?” 裴衡点头,“回小姐,那二人下山后一直漫无目的在城里兜圈子,还不时察看身后,好像很怕被人盯梢。我跟在他们身后,在城里转了近一个时辰,才看见他们进了一处偏僻的宅院。十分奇怪,那宅院看着荒凉,四周却布有暗哨。” “然后呢?”叶知瑾问。 “我避开外面暗哨,进了那宅院,看见那二人进了一间屋。那间屋周围布有更多暗哨,我怕打草惊蛇,没敢太靠近。大约半个时辰后,那二人从屋里出来,有位管家模样的人相送。” 叶知瑾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守着那宅子,看还有什么人进去。” “是。”裴衡应道,闪身出了屋。 裴衡走后,叶知瑾唤声,“茗雪……“ “小姐。”茗雪推门走进屋。 “你去县衙走一趟,去查间宅院是何人所有。如果唐县令问起,就说我让你去看帐本和户籍。”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茗雪行礼退出屋。 球球摇着尾巴,“嘤嘤“叫唤着跑到叶知瑾脚边。小家伙现在跑得比以前快很多,但依旧很懒,自己在地上玩一会儿就要叶知瑾抱它。 叶知瑾俯身抱起拿她绣鞋磨牙的球球,球球乖巧窝进叶知瑾怀里,舒服地两眼一闭,开始睡觉。 叶知瑾轻抚球球身上的白毛,若有所思。 晚膳前,茗雪回来了,进屋就对叶知瑾道:“小姐,奴婢查到了,那宅子主人名叫罗双喜。罗双喜是黎城县庶民,不住潞县。奴婢当时好奇,那宅子虽地处偏僻,却不是一个庶民能买的起的。奴婢又去查看潞县户籍,才发现罗双喜本就是潞县人,四年前买下宅子后并未居住,人反而搬去了黎城县安家。” “哦?”叶知瑾眸光微闪,“有没有查到罗双喜什么?” “查到了。奴婢查到罗双喜自幼父母双亡,被他叔伯罗忠抚养长大,而那罗忠就是潞州知府李哲泰的管家。” “李哲泰?!”叶知瑾眉心一动。 “对,罗忠是李哲泰管家,县衙里的人都知道。” 叶知瑾点点头,“你做得不错,快去用晚膳吧。” “是,小姐。”茗雪行礼退了出去。 “罗臾,”茗雪走后,叶知瑾唤了声。 黑影一闪,罗臾出现在屋内。 “去告诉裴衡,盯紧那宅子,宅子里的人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速来告知。”叶知瑾吩咐道。 “是。”罗臾闪身没了人影。 怀中球球忽然睁开眼睛,嘤嘤叫唤起来。 “冬儿。” 冬儿走进屋,叶知瑾将球球递给冬儿,“它饿了。” 夜色渐深,黎城县客栈,熊泽海快步走进屋,“王爷,矿场那里有动静!” “说!”赵渐石坐在桌前抬起头。 “盯梢的人来报,工部的人白天从矿场拉矿出来,将废矿丢到废矿堆后就走了。夜里,废矿堆那里忽然驶来两辆马车,马车上的人将白天工部丢弃的废矿重新装上车。装完车后,他们赶着马车去了城门口,好像在等着天亮开城门。” “要出城?”赵渐石凤目微眯,“让人继续跟着,务必弄清他们去哪里。”赵渐石吩咐道。 “是。王爷,他们为何要废矿?”熊泽海不解。 赵渐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哼,工部扔掉的不是废矿,那些都是金矿。” “金矿?!”熊泽瞪大双眼。 赵渐石从椅上站起身,离开桌前,“你还记得矿场里那些空木箱吗?” “记得。”熊泽海点头。 “那些木箱大小一致,唯一能区分它们的就是箱身上的标记。有标记的木箱数量少,应该用来装废矿,没有标记的木箱装的才是金矿。“ “既如此,工部的人应该不会弄错,不会把金矿当废矿丢了。“熊泽海道。 赵渐石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有人偷偷换了箱身标记会怎样?” “换……换标记?”熊泽海目瞪口呆。 赵渐石点点头,“所有挖出的矿当天都会运进矿场,矿场进出只有一个门,没人能偷走金矿而不被察觉。想要得到金矿,又不被人发觉,除了像老三那样监守自盗,唯有借工部之手。矿场的人分辩完金矿和废矿后,会将两种矿分别装进有标记和没有标记的木箱,等工部的人第二天将它们拉走。因矿场内无人把守望,偷矿的人便趁夜换了箱身标记,李代桃僵。工部的人负责运矿,不会验矿,出了矿场后,会将有标记木箱里的矿丢弃,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丢掉的其实是金矿。废矿无用,废矿堆那里当然无人看守,偷矿的人只需趁夜将工部白天丢弃的金矿装车运走即可,这就是金矿丢失的真正原因。“ 熊泽海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如此。又问赵渐石:“王爷,他们偷了金矿后去哪里?“ “黎城县不仅有金矿,还有煤矿。天亮后,城门口进进出出都是运煤的马车,他们等在城门口,应该是想等在天亮后混在其中出城。” “王爷,那中阳山那边……”熊泽海问。 赵渐石坐回桌前,“不着急,今夜来偷矿的人,才是我们真正要找的人,中阳山那边先放放。” “是,我再多派些人去跟着他们。” 天色渐亮,黎城县城门口早已排满等着出城的马车。黎城县百姓以煤为生,每天都在为生计起早贪黑忙碌,挖出的矿要尽快运走。 城门缓缓开启,马车排着队,陆陆续续驶出并不宽阔的城门。 出城马车后面都拉着大小不一的木箱,不同的是,有的箱子是空的,有的装满了矿石。其中有两辆装满矿石不起眼的马车混在其中。 马车驶出城门,第一辆马车上车夫回头看了眼黎城县城门,脸上浮起一丝笑。转回头,抖了抖手中缰绳,马车跑得快了起来。然而车夫并未留意,就在他马车后面不远处,有几个身影若隐若现,正悄悄尾随。 第两百一十四章 普慈寺 两辆马车跑了近一个时辰,来到另一座城门前,车夫抬头看了眼城门上‘潞县’两个大字,驾车驶向城门。 潞县城门也有许多马车进进出出,守城门士兵早已见怪不怪,并未盘查,车夫驾着马车顺利驶进城。 马车进城后并未停留,横穿县城,来到一座偏僻的寺庙前。车夫赶着车从‘普慈寺’山门前经过。 马车离开普慈寺,继续向前行驶,没走多远,第一辆马车上车夫忽然拨转马头,马车驶进路旁一条泥泞小路,后面的马车紧紧跟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普慈寺后山驶去。 小路崎岖,坑洼不平,两辆马车车轮碾过地面大大小小水坑,溅起黄泥水,打潮路旁杂草从。车后装满矿石的木箱里不时撒下黑灰,又被落下的黄泥掩盖。 小路尽头,一座高山挡住去路,两辆马车停下。第一辆马车车夫跳下马车,四下看了看,朝身后另一辆马车上的人招招手,二人一同走到山壁前。 山壁下面堆满许多杂树枝,足有一人多高。二人开始动手搬树枝,片刻过后,树枝全部被挪开,山壁下方竟露出一个半人高洞口。 二人猫腰走进洞内,不多时,连同两名车夫在内,洞内陆陆续续又走出十几个人。 出来的人分别走向两辆马车,从马车上卸下沉重的木箱,抬着木箱走回洞内。前面人全都进了洞,两名车夫才又用树枝重新掩好洞口,驾着空马车掉头离开。 这天巳时,向来清冷的普慈寺门前,忽然驶来一辆外观极奢华的马车。 马车通体橙黄,乃上好楠木打造,车身雕有祥云凤凰,金黄色锦锻盖顶,金丝车帘垂着,上面窜着白色珍珠,随着马车跑动,珠窜发出轻微“哗哗“声。 身穿铠甲的侍卫跟在马车左右,将马车围在当中。马车在普慈寺门前停下,侍卫分成两队,快步跑到庙门两旁站定。 普慈寺方丈领着一众僧人,脚步匆匆迎出山门。 方丈快步走到马车前,朝垂着的马车帘合什行礼,“阿弥陀佛,郡主大驾光临,贫僧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车帘挑起,叶知瑾扶着冬儿走下马车。 “方丈不必多礼,本郡主来探望故人,多有打搅。” “是,郡主请。”方丈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丈在前引路,叶知瑾跟在方丈身后走进普慈寺内。 普慈寺依山而建,地处偏僻,占地比寒云寺还小。不比寒云香火旺盛,香客迎门。普慈寺内除了和尚,一名香客也无。殿前大鼎香炉冰冷,支在正殿前几根石柱斑斑龟裂,大殿内菩萨金漆剥落。虽身披黄袍遮掩,却也难掩萧瑟寂寥。 叶知瑾跟方丈来到正殿后一座小院,走进小院,院内地面铺着方砖,打扫的倒也干净。正面厢房前立着一棵老槐树。树上零星几片新叶却挡不住照在厢房门上的阳光。 方丈侧身朝叶知瑾合什行礼,“阿弥陀佛,郡主要见的人就在里面,贫僧告退。” 叶知瑾微微颔首,“多谢方丈。” 方丈退出小院,叶知瑾朝严奎使了个眼色。严奎上前几步来到厢房门前,抬手“咚咚“敲了两下房门。房内无人应声,严奎伸手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屋内白色素衣男子面朝外,一手执笔埋头案前。桌上放着一本经书,男子正在宣纸上对着经书抄写。 春日阳光从打开的房门照进屋内,明亮的光线照在男子脸上,男子抬起头,伸出另一只手挡住眼前光亮。 “二叔,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严奎退过一旁,叶知瑾并未立即进屋,站在门外淡淡开口。 叶彭安放下手,看到门外叶知瑾,表情微滞。 “原来是知瑾。”叶彭安放下手中笔,并未起身,声音里也未露出太多惊讶。 “大胆!见到郡主还不行礼?!”严奎喝道。 “郡主?“叶彭安脸上现出迷茫。 叶知瑾朝严奎摆摆手,严奎退下。 叶知瑾抬脚走进屋内,冬儿忙拿出绢帕,铺到叶彭安对面凳子上,宗连从外面带上房门。 叶知瑾落坐,看向叶彭安,问道:“二叔可好?” 叶彭安露出苦笑,“呵,好与不好,你都看到了。” 叶知瑾打量屋内,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方桌四张凳,靠墙放着张床,再无其它家俱。床角处有一香炉,里面正飘着青烟。 叶知瑾收回目光,伸手拿起桌上墨迹未干的宣纸看了看,放下纸问道:“二叔整日不问世事,一心抄写佛经,是在赎罪吗?” 叶彭安垂下眼,并不回答。 叶知瑾也未追问,静静看着对面一身素衣的叶彭安。叶彭安很清瘦,失去了往日那副浪荡公子模样。如果被京城认识的看到,很难想像,眼前之人就是成天醉卧花从的叶家二爷。 叶彭安刚见到她时,并未流露出太多惊讶,但从叶彭安攥紧的手指,就能看出叶彭安心中的忐忑。 屋内很安静,叶知瑾不说话,叶彭安也不开口,不知过了多久,叶彭安似乎无法再继续忍受这令人压抑的氛围,抬起头看向叶知瑾,“知瑾,你……你是来带我回京城吗?” 语气里陪着小心,又隐隐露出些许期待。 “二叔想回去吗?”叶知瑾反问。 叶彭安轻轻摇了摇头,并未直接回答,“大哥送我来普慈寺时,我就知道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 “我不会逼二叔回京,更不会让人抓你。姜薇残害二叔子嗣,死有余辜。”叶知瑾道。 叶彭安一愣,看向叶知瑾。 叶知瑾轻轻吐出口气,接着道:“姜薇罪大恶极,若非祖母袒护,她早该伏法。但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二叔杀她。杀人就是杀人,无论姜薇身犯何罪,二叔杀人就是触犯大康律法。” 叶彭安目光黯淡,“你说得对,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杀了姜薇,愿意回京领罪,只是母亲和大哥那里……” “二叔……”叶知瑾打断叶彭安,“绿蕊死了,但二叔还有其他子女。姜家虽是商贾,无官无爵,却也不会对姜薇的死袖手旁观。” 叶彭安疑惑看着叶知瑾,“你的意思是……?” “姜洵已经知道是你杀了姜薇,“叶知瑾笑了笑,“是我告诉他的。” 第两百一十五章 再次见面 叶彭安表情一滞,随即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哈哈……,我的好大哥,你成天想靠女人钻营,却没想到自己女儿才是最大的靠山。太讽刺了,实在太讽刺了,哈哈……” 叶知瑾并未打断叶彭安,任由叶彭安肆无忌惮大笑。 终于,叶彭安笑够了,长叹了声道:“唉……知瑾,想要二叔怎么做,你说吧。” 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我刚才说过了,我不会勉强二叔。不是我要二叔做什么,而是二叔想怎么做。当初二叔杀姜薇时,我若插手,二叔恐怕连京城都出不去,更不用说来普慈寺躲避。我今天来,是想给二叔一个提议,与姜家人和解,另外把儿女交给姜家人照顾,因为……” 叶知瑾顿了顿,“因为侯府护不住他们。” 叶彭安愣了愣,随即大惊失色,结巴道:“你……你想整垮侯府!?” 叶知瑾又摇了摇头,“二叔错了,并非我想整垮侯府,而是侯府自己会垮。二叔也看到父亲、祖母所做所为,二叔觉得这样下去,侯府还能支撑多久?” 叶彭安沉默。 叶知瑾站起身,“二叔,皇上封我潞安郡主,赐我潞县封地。在潞县,一切我说了算。二叔若想清楚了,可随时来找我。” 叶知瑾说完转身往门口走,叶彭安忽然开口,“知瑾,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叶知瑾转回身。 叶彭安皱了皱眉,略一沉吟,“或许是我多心,但潞县是你的封地,这件事我应该告诉你。我在普慈寺住了很久,这里地处偏僻,香客很少,到了夜里就更加安静,可近来后山里却总有响动。” “后山?”叶知瑾疑惑。 “对,就是后山。方丈曾说,普慈寺后山只有废弃的矿洞,无人居住。即便那些挖矿的人,也都在山的另一面,不会来这里。我起初以为或许是山里走兽弄出的动静,但后来发现不是,那动静肯定是人弄出来的。” “寺后面是什么山?”叶知瑾问。 “是座煤山。” 叶知瑾想了想,问:“二叔可知如何进山?” 叶彭安摇了摇头,“不知道。普慈寺前面有条小路通往后山山脚,但那是条死路。” “知道了。”叶知瑾点点头。 冬儿打开房门,叶知瑾走出厢房。 出了普慈寺,叶知瑾并未回府,吩咐孙四赶车继续向前。马车走了没多久便停了下来,严奎前来禀报,“郡主,路边的确有条小路。” “好,进去看看。”叶知瑾隔着车帘道。 严奎带人在前,马车在后,一行人走进那条泥泞小路。 小路坑洼,马车颠簸,叶知瑾掀开车帘,看向地面,忽然道:“停下。” 马车停下,严奎跑来问:“郡主有何吩咐?” “你看这是什么?”叶知瑾指着前方路面问。 严奎顺着叶知瑾手指方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路面说道:“好像是车辙印。” 叶知瑾点头,“没错,是车辙印。二叔说这条小路是死路,既然是死路,为何会有马车来此?严奎,你在前面带路,我们继续往前。” 叶知瑾话音刚落,车帘忽然被一阵风掀得大开。叶知瑾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紫色身影飘进车内。叶知瑾吓了一跳,刚想大叫,待看清来人随即又住了口。 “王爷为何在此?”叶知瑾盯着赵渐石问道。 赵渐石大大方方在叶知瑾对面车坐坐下,冬儿赶紧起身挪到叶知瑾身旁。 赵渐石十分熟练拿起矮几上茶壶,毫不见外给自己倒茶,边倒边说:“本王还想问,新晋潞安郡主不好好呆在府里,为何跑来这里?” 叶知瑾刚刚忽然看见赵渐石虽有些意外,但又很快恢复了镇静。临行前,赵子逸曾说赵渐石不在京城,原来赵渐石也来了潞州。 “王爷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叶知瑾说道。 赵渐石拿起茶喝了一口,示意叶知瑾继续。 “我刚在普慈寺见过二叔,二叔说普慈寺后山都是废弃的矿洞,不该有人。但二叔说他近来听到后山里有动静,我便想来看看。谁知刚走进这条小路,便发现路面有车辙印。据说这是条死路,既是死路,为何会有马车来这里?我猜一定有人想做什么。” 叶知瑾说完,赵渐石嘴角微翘,点点头,“你猜对了,后山里的确有人在做什么,本王现在就去抓他们,你要不要来?” “真有人?“叶知瑾眨眨眼。 怀中球球忽然醒了,睁开眼看见陌生的赵渐石,便冲着赵渐石“汪汪”大叫。小家伙如今不再“嘤嘤嘤”,已经能发出“汪汪”声。只是还太小,即便使足了力气,声音也不大。 叶知瑾摸了摸球球的脑袋,示意球球安静。球球停了叫唤,一双黑眼睛仍盯着赵渐石。 赵渐石撇撇嘴,又问:“怎么,你去不去?”语气里竟带上调侃。 叶知瑾瞪起杏仁眼,“潞县乃本郡主封地,岂容他人在此为非作歹,我当然去。”一副谁在敢在我地盘撒野的架式。 赵渐石点点头,“不过马车不能过去。” “为何?”叶知瑾又瞪向赵渐石,“地上那么多泥,我怎么走?”叶知瑾怒道。 “马车动静太大,会惊到里面的人。” 罗臾钻进车内,对叶知瑾道:“小姐,我背您过去。” “好。”叶知瑾应下,将球球交给冬儿,“在车里等我。” 冬儿接过球球,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担心。罗臾和成王都在,还有那么多侍卫,叶知瑾应该不会有危险。 赵渐石率先出了马车,罗臾背起叶知瑾,跟着赵渐石一路跃到小路尽头。罗臾找了块干净的地面放下叶知瑾。 叶知瑾站定,看见前方山壁下站了不少人,应该都是赵渐石的人。 熊泽海看见赵渐石竟然和叶知瑾一起,虽有些诧异,还是赶紧上前行礼,“下官参见王爷,参见郡主。” “熊将军免礼。”叶知瑾道。 “准备好了?”赵渐石问。 “回王爷,都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里面是何情形,怕冒然进去有危险。” “不用担心,他们只是在里面炼金,进去后直接抓人,若有反抗,就地诛杀。留一两个活口问话就行。” “是。”熊泽海朝侍卫挥了挥手,侍卫开始动手搬掩在洞口的树枝。 树枝被搬开,石壁下方洞口露了出来,熊泽海大手一挥,“进!” 侍卫们纷纷抽出刀剑,鱼贯钻进洞内,熊泽海也进了洞。 第两百一十六章 地动山摇 赵渐石看了眼叶知瑾,“走吧。”说完弯腰走进洞内。 罗臾在前,叶知瑾跟在罗臾身后走进洞内。洞内一侧石壁点着油灯,并不太暗。叶知瑾往前走了一小会,看见前方出现光亮,也听到隐隐打斗声。 叶知瑾钻出洞口,洞外打斗已经停了,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还有十几个人抱头蹲在地上,被侍卫围在中间。这里是个小山坳,地势并不平坦,四周散落着石磨、流板、坩埚等炼金器物。 赵渐石走到蹲在地上一众人身前,冷声道:“说吧,谁让你们在此炼金?”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蹲在地上抖若筛糠,有人甚至吓得哭出声。赵渐石也不再追问,一言不发看着一众人,那股强烈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终于有人熬不住了,有个年纪稍长的人仗着胆子抬起头,颤声道:“大……大人,有……有人雇小的来此炼金,其它的事,小的一概不知。” 这人一开口,立即又有几人附和,“对,对,大人,他们付银子让我们炼金,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 “金子在哪儿?”赵渐石问。 “他们会来取走,但不知何时会来,有时白天,有时夜里。”有人回道。 赵渐石在审问,叶知瑾抬头四下打量这个小山坳。 这里地势不平,只有眼前这块空地还算平坦,尚未炼制的矿石堆在中间。山坳四面石壁陡峭,仿若天井。除了她进来这一面,其它三面石壁上布满大小不一的洞口。洞口下方堆满废矿石,这山坳应该是挖矿人丢弃废矿之处。 叶知瑾转回头,看向进来的那个洞口,洞口约半人高,开凿的石头上还留有棱角,这个洞应该被人挖开不久。 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炼金,那些人也确实费了番心思,叶知瑾如是想。 叶知瑾转过头,朝正对面山壁走了几步。山壁上洞口错落,大小不一,密密麻麻,几乎挖空整座山, 叶知瑾正看得出神,忽然感到眼前一花,头有些头晕。叶知瑾以为自己有了错觉,用力甩甩头,谁知脚下地面随之开始抖动。 下一刻,叶知瑾听到耳畔传来碎石掉落声,而身前的山也开始摇动。 灰尘伴着碎石“哗啦啦”不停掉落。叶知瑾大惊失色。“不好!“不是错觉,山要塌了,叶知瑾转身就跑。 “轰隆!”,一块巨石头从山上掉落,不偏不倚朝奔跑中叶知瑾砸去,叶知瑾只需快跑几步,就能避开那块巨石。谁知就在这当口,叶知瑾脚下一绊,踩上一小块碎石,身子一晃,眼看要摔倒在地。 千钧一发,眼看大石要砸中叶知瑾,紫色身影如流星闪电窜出,一把接住要摔倒的叶知瑾,又迅速向前窜了出去。“呯!”一声巨响,身后大石落地,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山石如雨,哗哗坠落,地动山摇,山坳里的人大声惊呼,荒不择路。赵渐石抱着叶知瑾,想要顺原路退出去已无可能,赵渐石脚步不停,就近窜进最近的一个矿洞内。 “轰隆!轰隆!“响声隆隆,崩塌的石块在赵渐石身后不停发出巨大的声响。 矿洞洞身太矮,人不能直起身,赵渐石抱着叶知瑾无法施展轻功,只能躬着身一路向前疾跑。 矿洞洞洞相连,如密集蛛网,赵渐石抱着叶知瑾跑进一个又一个洞内。矿洞在摇晃,前方头顶碎石不停掉落,赵渐石目光如炬,脚步不停。 叶知瑾靠在赵渐石怀里惊魂未定,她闭上眼,伸出双手揽紧赵渐石脖子,尽量把头埋进赵渐石怀里。 “轰隆!”一声响,赵渐石身后山洞塌下半边,扬起的灰尘和向赵渐石追来。赵渐石抱紧叶知瑾,飞快钻进另一个洞口。 忽然,前方洞顶传来“轰!”一声,洞顶崩塌下来。赵渐石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落下的石块,一个箭步窜进侧面矿洞中。 饶是赵渐石身手敏捷,后背仍被石块重重砸了一下。 “哼!”赵渐发出一声闷哼,双手将叶知瑾抱得更紧。还好,眼前这矿洞较为开阔,可以站直身体。赵渐石直起身,脚尖点地,展开身形,如离弦之箭向前飞去。 眼看到了矿洞尽头,左右两边又各出现一个洞口,赵渐石想也没想,飞快钻进左边洞中。 “呯!”又有一块碎石落下,狠狠砸中赵渐石左肩。赵渐石这次没出声,抱着叶知瑾继续朝前疾驰。 又接连转过两三个洞口后,身后坍塌声渐小,洞内慢慢恢复安静。赵渐石忽然停住脚,随即“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洞内漆黑一片,叶知瑾什么也看不见,她听到赵渐石呼吸变得粗重,揽住赵渐石的手也摸到一片濡湿。 叶知瑾靠在赵渐石怀里不敢动,她猜赵渐石可能受了伤,她怕乱动会碰到赵渐石伤口。 “叶知瑾,你准备在本王身上躺多久?”黑暗中,赵渐石声音在叶知瑾耳畔响起。 粗重的喘息声带着温热传进叶知瑾耳朵里,叶知瑾脸一热,也顾不上会不会碰到赵渐石伤口,脚撑地,手用力按住赵渐石站起身。 叶知瑾想从赵渐石怀里起身,谁知双脚离地过久,脚掌刚触到地面顿觉一麻,“呯!”一声,她又摔回了赵渐石怀里。 “哼!“赵渐石猝不及防,被叶知瑾砸得又发出一声闷哼。 “王爷,王爷,你没事吧?”叶知瑾慌忙问道,又伸手去摸赵渐石。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叶知瑾也不知道摸到赵渐石哪里,伸手按了按,问:“王爷,你是不是受伤了?” “叶知瑾,你如果把手从我胸口拿开,我应该会好些。”赵渐石闷声道。 叶知瑾大囧,感觉脸一直红到脖子根,连忙缩回手。 “王爷,你么怎样了?”叶知瑾担心地问。 “无妨。”赵渐石回道。 “哧!”一声,一道火光亮起,赵渐石燃起随身携带的火折。 洞内有了光亮,叶知瑾这才看清赵渐石满头大汗靠在洞壁上,脸色苍白,胸口不停起伏。 “王爷!”叶知瑾大惊,赵渐石比她想像中伤得更重。实在难以想像,赵渐石伤那么重,还能抱着她跑了一路。 第两百一十七章 摸黑上药 叶知瑾忙不迭从袖中拿出帕子,替赵渐石拭去额头冷汗。 帕子带着少女身上栀子香传进赵渐石鼻中,距离太近,少女那双水灵灵的杏仁眼在火光下分外明亮,赵渐石不自在地瞥开眼。 长这么大,除了母妃,叶知瑾是第一个离他如此近的女子。上次在大街上,这次在山洞里,他两次抱的竟是同一个女人。 “王爷,你伤到了哪里?要不要紧?”叶知瑾瞪着大眼睛,看着赵渐石苍白的脸,一脸担忧问道。 “我受了内伤,现在不能动。”赵渐石喘了口气。 “那……那我能做些什么?”叶知瑾很着急。想要离开山洞,没有赵渐石肯定不行。 赵渐石看着叶知瑾忽然笑了。原来叶知瑾着急时是这副模样,和平日端庄冷静,拒人千里判若两人。 叶知瑾此刻两条好看的秀眉蹙在一起,樱唇紧抿,小巧的鼻头微微冒汗。这才是少女该有的表情,赵渐石心想。 不知为何,看见叶知瑾为自己担忧,赵渐石心里十分舒坦。 叶知瑾拿帕子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她被赵渐石笑愣了。赵渐石本就生得英俊,现在忽然露出这副迷人的笑容,她竟看得微微走神,也忘了她和赵渐石此刻身处何地。 “你怎么了?”火光在赵渐石眼中不停跳动,带着炽热传到叶知瑾脸上。叶知瑾倏然过神,忙低下头,手中帕子在赵渐石脸上胡乱抹了几下。 叶知瑾并未注意,赵渐石抱着她一路逃命,脸上早就沾满矿洞里落下的黑灰,现在被帕子一抹,顿时成了个花脸。 赵渐石当然看不到自己脸上是何模样,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塞到叶知瑾手中,说道:“我背上和肩膀有外伤,你想帮忙就帮我上药。” “上药?“叶知瑾眨眨眼。 她倒不是不愿帮赵渐石上药,山刚塌那会儿,以赵渐石的武功想全身而退并非难事。赵渐石因为救她才被迫躲进矿洞,也因此受了伤。眼下只有他们二人身处矿洞,也只有她能帮赵渐石。 但…… 叶知瑾犹豫,帮赵渐石上药,赵渐石势必要褪去上衣,而她肯定要看赵渐石身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现在就看男人身子,实在说不过去。 虽说眼下只有他们二人,但万一日后此事传将出去,那也好说不好听。 叶知瑾想拒绝,又看见赵渐石花脸下难看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下他们身处矿洞,性命攸关,外面的人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们,礼法这些东西,还是先放一放吧。 “好。”叶知瑾开口应道。 赵渐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此时手中火折渐渐熄灭,洞内又一片黑暗。 “王爷,我看不见。”叶知瑾道。 赵渐石并未回答。 黑暗中,叶知瑾听到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知道,赵渐石正在脱上衣,叶知瑾又红了脸。和男子独处,马上还要去触碰对方的身子,这画面怎么想都让人脸热心跳。 “我背对着你,你伸手就能碰到。”赵渐石声音忽然传来。 “哦……”叶知瑾犹豫着伸出手。 手指缓缓向前,似要在黑暗中摸索一个未知的领域,叶知瑾紧张又激动。终于,中指指尖触碰到一小块柔软,富有弹性,那是赵渐石的肌肤。 叶知瑾并不知道碰到赵渐石身体哪里,只觉一股热从指尖传来,传到手掌,传到手臂,又传进心口,飞快流遍全身。 叶知瑾觉得除了脸,连身体也开始发烫。她深吸口气,努力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手。 “嘶!”赵渐石忽然发出一声低哼。 叶知瑾一惊,知道碰到了赵渐石的伤口,忙将手中瓷瓶对准刚才触碰过地方撒下药粉。矿洞内一片漆黑,她也不知道是否将药洒在了赵渐石伤口上。 叶知瑾感觉赵渐石好像转过了身。下一刻,她的手忽被捉住,那只手大而凉,掌心有薄茧,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叶知瑾立刻想抽回手。 “别动!”赵渐石声音又再传来。 叶知瑾停下动作,不敢再动。她感觉自己被握住的手,又向前伸出了些,手腕一翻,瓷瓶又撒下了些药粉。 “好了。”赵渐石拿回瓷瓶,放开叶知瑾。 叶知瑾忙不迭缩回手,又听到赵渐石好像在穿衣服。 片刻过后,“哧!”一声,火光一闪,赵渐石又燃起一个火折。 “你……!”叶知瑾一愣,随即瞪向赵渐石,“你不是没火折了吗?” “谁说我没火折?” “你有火折为何让我摸黑上药?”叶知瑾柳眉倒竖。 “呵,怎么?你想看着我上药?”赵渐石笑得邪魅。 “我……”叶知瑾一噎,别过脸不理赵渐石。 她当然知道赵渐石不用火折是在为她着想,摸黑上药怎么也会少些尴尬,但她总有一种被赵渐石戏弄的感觉。 火折的亮光又慢慢变暗,最后消失,矿洞内再度恢复黑暗。 “王爷,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叶知瑾问道。 “暂时出不去。这里的矿洞处处相连,后山已经塌了,他们要找到我们,只能从前山进来。”黑暗中,赵渐石声音又变得慵懒。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叶知瑾不甘心。 “与其乱走浪费体力,不如留在这里。再说,呵……”叶知瑾听到赵渐石发出一声轻叹,似乎带着无奈,“我还受了内伤,眼下不动移动。“ 叶知瑾沉默。赵渐石受了伤,无法行走,她又不知道出去的路,山塌了,若不小心走进那些摇摇欲坠的矿洞,的确危险。眼下也只能留在此地,听天由命,但愿外面的人能尽快找到他们。 “王爷,山为何会塌?”既然出不去,叶知瑾干脆问出心中疑问。 “呵,是我大意了……“赵渐石顿了顿,“我没想到他们在山上还埋伏着人。这座山后山差不多被挖空了,他们选定这山坳炼金前就做了准备,一旦被发现,就把山弄塌,彻底埋了山坳,销毁罪证。”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何要偷金矿?”叶知瑾又问。 “不知道。去年上缴金子数目不对,皇上让我来潞州探明情况。我发现有人在矿场里对金矿动手脚,这才追到这里。” “呵呵……“黑暗中,叶知瑾忽然笑了,“王爷,偷金矿的可不止这些人。” 第两百一十八章 危在旦夕 “哦?!你又发现了什么?”赵渐石问。 “前几天,我和丫鬟去中阳山游玩,路上遇见两个人,那时未到巳时,所有游人都在登山,而那两人却在下山。同他们错身而过时,我看见他们衣摆和鞋面都粘着矿灰。我当时奇怪,中阳山并不出矿,平日只供人游玩。既然无矿,那二人身上矿灰又从何而来?即便他们也上山游玩,又哪里有人一早穿着脏衣出门?所以我猜他们应该是从别处上的山,又在这里下山……“赵渐石没有打断,静静听叶知瑾往下说。 “我让裴衡跟着那二人,看他们去哪里。那二人在城里转了一个时辰,最后进了一座地处偏僻的宅院。回府后,我让丫鬟去县衙查那宅院底细,发现那宅院竟和李哲泰有关。我当时就想,李哲泰身为潞州知府,除了金矿,还有什么值得他打主意?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让裴衡盯紧那宅院。” “呵呵……“赵渐石忽然轻笑出声,声音里透着赞赏,“叶知瑾,你够敏锐的。” 叶知瑾听出赵渐石笑声里别有用意,问:“难道王爷也发现了?” “嗯,我到黎城县第二天就发现有人偷金矿,那些被偷的金矿最后运进了中阳山。我并未立即去动了们,因为我发现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在偷金矿。“ “所以王爷想抓了这里的人,再去抓他们?“叶知瑾问。 “是。中阳山横跨黎城县和潞县,他们将金矿从黎城县运进中阳山,炼出金子后,再带着金子从潞县下山。你看到的那两个人,应该是送金子的。我原想抓了这里的人再去抓他们,谁知却被困在这里。不过你查到了李哲泰,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我查到李哲泰,是因为那宅院在一个叫罗双喜的名下,那罗双喜的叔父罗忠,是李哲泰的管家。罗双喜和罗忠没本事偷金矿,唯一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李哲泰。”叶知瑾补充道。 “你做得不错,我出去就抓李哲泰。” 叶知瑾和赵渐石被困矿洞。罗臾、熊泽海和严奎站在崩塌的山前,全都急红了眼。 山刚刚崩塌时,他们顺原路退出山坳才未受伤。罗臾当时想去救叶知瑾,看见赵渐石比她快,只得先退进洞内。 熊泽海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在原地转圈。赵渐石若有意外,他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严奎还算冷静,对熊泽海道:“熊将军,这座山矿洞洞洞相连,以王爷的武功,应该能带着郡主躲过那些碎石。后山塌了,我们可以从前山进矿洞寻人。” 熊泽海闻言大喜,连声道:“对对对,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唐县令,让他多找些当地人带我们进矿洞。”说完带头向路口跑去。 冬儿得知叶知瑾被困矿洞,跳下马车就要跑,被罗臾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我要去救姑娘,你放开。”冬儿拼命挣扎,要摆脱罗臾。 “你冷静点……”罗臾一把揪住冬儿后脖领,把要跑的冬儿提了回来,“我们那么多人都进不去,你去有什么用?” “那也不能让姑娘一个人在里面!”冬儿仍旧挣扎。 “王爷也在里面。”罗臾道。 “王爷?!“冬儿一愣,停了挣扎,抓住罗臾问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后山已经塌了,我们现在要从前山进矿洞去找小姐和王爷。” “好,好,快走。”冬儿听到有办法,忙催促罗臾。 “你帮不上忙,先回郡主府吧。”罗臾放开冬儿。 “不行!我也要去,姑娘在哪儿我在哪儿。”冬儿拒绝。 唐怀远听闻赵渐石和叶知瑾被困矿洞生死不明,吓得肝胆俱裂。 郡主和成王刚到潞县就出事,他到底走了什么背运?若这二人有事,他别说丢官,说不定小命难保。唐怀远不敢怠慢,赶紧命人将当地熟悉矿洞的人都找了来,带着人急急忙忙赶往矿山。 半个时辰后,前山脚下聚了一大帮人。 有位白发老者对唐怀远道:“唐大人,这矿洞洞洞相连,有的洞是死路,有的是活路。我们从前山到后山,要横穿整座山,很难说能不能找的到人。即便找到,若耽搁太久,里面的人不被饿死也会被闷死。” 唐怀远闻言一蹦三丈高,指着那老者怒道:“那你还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去!快去!”。 “是,是,是,”一众人被唐怀远吓得赶紧朝矿洞走去。 当地人都进了矿洞,罗臾、冬儿、唐怀远、严奎和熊泽海守在洞外焦急等候。 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人出来。两个时辰过去了,洞口依旧毫无动静。 罗臾心急如焚,虽说赵渐石和叶知瑾在一起,但叶知瑾不会武功,即便被石头砸一下,后果也不堪设想。 又等了一会儿,罗臾站起身,抬脚便往矿洞走。冬儿见状一把拉住罗臾,“不行,你要带我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别添乱。”罗臾甩开冬儿。 冬儿又抓住罗臾衣袖,“你要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找。” “你……”罗臾一噎,皱了皱眉。她知道冬儿和其他三个大丫鬟不同。冬儿自幼陪叶知瑾长大,在叶知瑾心里,即便亲姐妹也没有冬儿重要,如果冬儿出事,叶知瑾一定很伤心。 “算了,走吧。”罗臾叹了口气,无奈道。 严奎也要跟二人一起,被冬儿拦住,冬儿说不能都进去,万一他们找不到,严奎好再想办法。 冬儿和罗臾进了矿洞,二人谁也不认识路,只能跟着别人留下的痕迹向前摸索。 矿洞外天已擦黑,洞内更是一丝光也无,罗臾燃起火把,冬儿跟在罗臾身后,二人慢慢朝矿洞深处走去。 夜色已深,数枝火把把矿洞外照得亮如白昼。 唐怀远在矿洞前焦躁不安来回踱步,不时转头看向洞口。熊泽海不停伸手擦着脸上冒出的汗。严奎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这时有几个人从洞中走了出来,唐怀远忙迎前问道:“怎么样?找到没有?“语气里充满期待。 其中一人摇了摇头,“没有。唐大人,我们不能再继续找,否则我们也会被困在洞内。“ 另一个人道:“唐大人,如果明天这个时辰还没找到,他们会闷死在里面。” 唐怀远眼一瞪,一把揪住那人衣襟,恶狠狠道:“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找不到王爷和郡主,我活不成,你也和我一起死!” 第两百一十九章 球球球球 矿洞内,罗臾和冬儿正在漫无目的乱走。他们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叶知瑾和赵渐石。路上也曾遇到过几个人,询问后都说没找到。 罗臾一手举着火把,回头看了眼冬儿,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带着它?”她说的是冬儿怀里的球球。 冬儿做了个布袋挂在胸前,把球球放在布袋里。即便进矿洞找人,冬儿也没把球球放下。 “球球看不到姑娘和我会乱跑,我当然要带着它。”冬儿解释道。 罗臾无奈摇了摇头,“走吧。”转回头,又走进另一个洞口。 地面一片冰凉,透着寒意,叶知瑾背靠坚硬洞壁,无力坐在地上。她的头很沉,眼皮不停打架,她不知在洞内呆了多久,她现在只想睡会儿。 赵渐石费力挪到叶知瑾身旁,伸手拍了拍叶知瑾的脸,唤道:“叶知瑾!叶知瑾!醒醒!”他知道现在不能睡,一旦睡了,恐怕再也不会醒来。 “啊!”叶知瑾啊了一声,有气无力问道:“王爷,有事吗?” “现在不能睡,听到没有?!”赵渐石语气难得露出急切。 “哦,我不睡,不睡。”叶知瑾用力咬了咬舌尖,刺痛传来,人也清醒不少。 赵渐石想了想,问道:“叶知瑾,你为何讨厌侯府?”虽然他平日不喜多言,眼下也只能主动找话说。 “讨厌?呵呵……”叶知瑾闻言轻轻笑了笑,“我不讨厌,只是不在乎而已。“ “不在乎?“ “嗯,不在乎。“叶知瑾轻声重复,“在父亲、祖母眼里,我不过是他们飞黄腾达的踏脚石。对他们来说,我无足轻重,即便死了,也不过是少了一颗被利用的棋子。他们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什么侯府。” “那你打算怎样?“ 叶知瑾轻轻叹了口气,“唉……我不想怎样。我不想被人利用,我只想无拘无束过自己的日子。“ “自己的日子?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像现在这样,郡主身份,奴仆成群?”赵渐石问。 “我……我只是不想再死得莫名其妙。”叶知瑾声音渐弱,人又开始恍惚。 “什么死得莫名其妙?难道你死过?”这样的黑暗中,叶知瑾看不见赵渐石,赵渐石却能看见叶知瑾脸上表情。叶知瑾脸上此刻露出的是一种心有不甘。 “啊……”叶知瑾回过神,“没有,我只是不想死得莫名其妙。侯府,呵呵……“叶知瑾笑了笑,“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侯府也迟早会败在他们手里。”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会不会阻止?” 叶知瑾微微摇了摇头,“不会,侯府早已与我无关。” “无关?不尽然吧。叶敏才是你父亲,即便他现在不能左右你,但你嫁人却和他有关。” “嫁人?哼!我不嫁人。”叶知瑾忽然语气转冷。 “为何?”赵渐石第一次听到叶知瑾心里话。他奇怪,叶知瑾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但叶知瑾毕竟是女子,哪有女子能不嫁人。 “不为什么……“叶知瑾喃喃道,“从小到大,我早已厌倦那小小的四角天空,我不想再困在那里面。我现在有封地、有自己的府邸、有花不完的银子,我为何要嫁人?再回到那个四角天空下去吗?” 赵渐石沉默。 “王爷为何不成亲?王爷这般出众,定有不少女子想嫁给你吧?”半晌,叶知瑾竟忽然问起赵渐石。不知是否因为不清醒,叶知瑾才问出这样一番话。 “怎么,你觉得我很出众?”赵渐石并未直接回答,他关注的重点不是叶知瑾的问题。 “嗯……”叶知瑾传出一声微弱的声音,缓缓合上了双眼。 “喂,叶知瑾!醒醒!醒醒!”赵渐石大声唤道。 “我……我好冷……”叶知瑾声音小的机不可闻,全身也开始不停颤抖。 赵渐石略一犹豫,还是朝叶知瑾身旁挪了挪。一伸手,将叶知瑾揽进自己怀里。叶知瑾没有挣扎,像只温顺的猫一般,顺从地倒进赵渐石怀里,缩成一团。 少女身体柔软,紧紧贴在赵渐石胸口打着哆嗦。赵渐石伸出双臂揽紧叶知瑾,尽力用自己尚存的体温给叶知瑾取暖。他已经第二次看见叶知瑾的柔弱。 怀中的人呼吸越来越轻,身子渐渐不再颤抖,恢复平静。赵渐石摇了摇叶知瑾,叶知瑾没反应,已经失去了意识。 看着周围深不见底的黑暗,赵渐石心渐渐下沉。若非受了内伤,他完全可以重新找个地方。但眼下他自己移动困难,更何况要带上一个叶知瑾。 赵渐石将叶知瑾的头靠上自己肩胛,将垂在叶知瑾脸上的秀发抿到耳后,露出叶知瑾脸上恬静的表情。 赵渐石注视怀中人良久,轻轻叹了声,“叶知瑾,实在不行,咱们就死在一起吧。” 叶知瑾此刻早已睡去,没听到赵渐石最后的低语。 冬儿和罗臾仍固执地在矿洞内四处乱走。 二人不知在洞内走了多久,罗臾倒没什么,冬儿脚底早已磨出了泡,她顾不上疼,仍咬着牙继续寻找。 “姑娘,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呀?你听到没有?”冬儿边走边小声哭泣。 “唉……哭有什么用?”罗臾难得叹了口气。她估摸着和冬儿在洞内已经走了七八个时辰,她现在也有些绝望。 冬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如果找不到,我就死在这里陪姑娘。“冬儿咬着牙道。 “啪嗒!”一滴眼泪,不偏不倚,正好掉在布袋里球球头上,球球一个激灵睁开眼,突然“汪汪汪……”叫了起来。 “嘘,安静些。”冬儿抹了抹眼泪,小声安抚球球。 可一向听话的球球这次却不再听话,在布袋里拼命挣扎,边挣扎边大叫,“汪,汪,汪……” 罗臾看了眼在布袋里不停挣扎的球球,“它在里面呆得太久,你放它出来走走吧。记得用绳子拴好,别走丢了。” 球球在布袋里动个不停,冬儿只得拿绳套上球球脖子,把球球从布袋里抱出来放到地上。 谁知球球四脚刚一着地,撒开腿就往前跑,冬儿差点没拉住。 “球球,慢点,慢点……“冬儿拉着绳子另一端,边跑边气喘吁吁唤道。 球球没有停,它这会儿力气好像变得很大,边叫边拼命向前跑。 罗臾和冬儿跟在球球身后,转过一个又一个蜘蛛网般的洞口,球球依旧没有停下。又转过一个洞口后,球球叫声突然变得更加大,跑得也更快了。 第两百二十章 死里逃生 “哧!”一声,前方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道火光,那火光仿佛给已经绝望的人带来了希望。球球大叫一声,撒开四蹄,朝火光方向拼命跑去。 罗臾一愣,随即想到什么,试着唤了声,“小姐!” “在这里。”前方,赵渐石声音十分微弱,却仍依稀可辩。 罗臾和冬儿欣喜若狂,赶紧跑到近前。 叶知瑾靠在赵渐石怀里一动不动,冬儿蹲下身,边推叶知瑾边哭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 “你们……你们先带她出去。”赵渐石背靠洞壁,喘了口气。 罗臾赶紧上前背起叶知瑾,站起身后又看着赵渐石犹豫道:“王爷……你……” 火光下,赵渐石脸色苍白,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先带她出去。”说完,持火折的手无力垂到地上。 罗臾不敢再耽搁,“王爷请坚持片刻,我带小姐出去后就让人来接您。” 赵渐石点点头,没再说话。 罗臾把身后已经昏迷的叶知瑾往上提提,抬脚朝前走去,冬儿紧紧跟上。罗臾刚走几步,忽然停住脚。 “怎么了?“冬儿问。 罗臾看了眼冬儿,“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冬儿一愣,对了,他们虽然找到了叶知瑾,却不知出去的路,这如何是好? “?!?!“球球此刻对着罗臾背上的叶知瑾叫了两声,好像在问叶知瑾为何不抱它。 冬儿灵机一动,蹲下身凑到球球耳边小声道:“球球,姑娘生病了,现在要去找大夫,你带我们出去好不好?” 球球好像听懂了冬儿的话,甩了甩小脑袋,又“汪汪”叫了两声,便朝前跑去…… 矿洞外,熊泽海双手不停挠头,发髻都被挠松了。 “实在不行,我带人进去找。“熊泽海发狠道。 严奎听了熊泽海的话,脸色更加难看。从昨天到现在,矿洞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出来,可谁都没找到赵渐石和叶知瑾。 眼下子时将近,再耗下去,赵渐石和叶知瑾性命危矣。严奎用力握了握腰间刀柄,刚想对熊泽海说:“我和你一起去。“ “?,?……”,严奎话未出口,洞内忽然传来两声狗叫。严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看向熊泽海。熊泽海放开挠头的手,一脸惊愕看着黑乎乎的矿洞口。 “?!?!”狗叫声再次传来,严奎和熊泽海这回总算听清了,不是错觉,的确是狗叫声。 “?!?!“随着叫声,一只黑白相间的花斑小狗窜出洞口。花斑狗身后,冬儿手里攥着狗绳。罗臾跟在冬儿后面,背上背着昏迷不醒的叶知瑾。 熊泽海和严奎看见罗臾背上叶知瑾大喜过望。严奎松了口气,熊泽海兴奋地瞪大双眼。叶知瑾和赵渐石在一起,既然罗臾找到了叶知瑾,肯定也找到了赵渐石。 “罗姑娘,王爷在哪儿?“熊泽海赶紧迎前,焦急问道。 罗臾脚步不停,背着叶知瑾朝马车走,边走边对熊泽海说:“王爷还在里面。王爷受了伤,我在路上留了记号,你顺着记号就能找到。” “多谢罗姑娘!”熊泽海朝罗臾抱拳,又朝身后随从大手一挥,“走!跟我去救王爷!” “呼啦啦!“由熊泽海率领,一群人争先恐后进了矿洞。 罗臾脚步飞快,背着叶知瑾上了早已候在一旁的郡主马车。罗臾轻轻将叶知瑾横放在车座上。车帘一挑,冬儿领着大夫上了马车。 大夫不敢怠慢,忙给昏迷不醒的叶知瑾诊脉。冬儿和罗臾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看着大夫。片刻后,大夫松开搭在叶知瑾脉腕上的手,又翻了翻叶知瑾眼皮。 “大夫,姑娘怎么样了?”冬儿焦急问道。 大夫转回身,微微笑了笑,“放心,郡主身子弱,只是晕了过去,待我给她扎上两针,再开幅药,好好将养几日即可恢复。”大夫说道。 “呼……“冬儿和罗臾都长出口气。 大夫离开后,冬儿一把抱起球球,也顾不上球球身上粘满黑灰,好一番亲热,“球球,球球,你真厉害,这次能找到姑娘全靠你。等回去后,我一定每天都喂你好吃的。” 球球好像并不领情,挣扎着从冬儿怀里出来,跳到叶知瑾身旁,伸出一只前爪去拨弄叶知瑾,又用舌头不停舔叶知瑾的脸。 冬儿抱回球球,小声说道:“球球,姑娘生病了,你不要打搅她,等姑娘病好了再陪你玩。” 球球好像听懂了冬儿的话,甩了甩尾巴,轻轻一跃,又重新钻回布袋。 “这狗真聪明。”罗臾也忍不住赞了声。 “当然,“冬儿一脸得意,“球球平日总喜欢窝在姑娘怀里睡觉,看着懒,其实可聪明了。今天若没有球球,咱们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姑娘。” 另一边,熊泽海带人进了矿洞,顺着罗臾留下的标记,很快找到了赵渐石。 熊泽海背起赵渐石,微微偏头开口道:“王爷,您撑着点,下官这就带您出去。” ………… 茫茫戈壁,杳无人烟。天边一轮金黄色残阳,照耀着荒芜大地。透过漫天扬起的尘沙,照亮正在殊死拼杀的双方人马。 战马奔腾嘶鸣,喊杀声响彻天际。兵器相撞,血色飞溅,人仰马翻。 青年一身紫衣,端坐高头大马,手中长剑在混战人群中左右挥舞,剑光所到之处,斩落一个个人头。 “嗖!“一枝冷箭穿过密集人从,悄无声息朝紫衣青年急速飞来。 青年刚刚斩落一名敌人首级,抬头发觉飞来的箭矢已闪避不及。“噗!“一声,羽箭深深插进紫衣青年胸口,只余箭羽。青年身形晃了晃,“扑通!“一声,栽下马背…… “啊!”,叶知瑾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又是那个奇怪的梦,叶知瑾大口喘气。后背一片冰凉,冷汗已沾湿里衣。 “扑、扑,“湿漉漉、粘糊糊,有个软软的东西,正带着热气一下一下触碰她的脸。叶知瑾转过头,看见球球伸着舌头趴在枕头边,一双黑眼珠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第两百二十一章 郡主府内 “球球,是你呀。”叶知瑾笑了,想抬手摸摸球球,可全身酸痛的一丝力气也没有。 “姑娘,您醒啦?!”帐帘被挑起,冬儿端着药碗出现在床前。 “嗯,醒了。”叶知瑾对冬儿笑了笑。 冬儿将药碗放到桌前小几上,扶叶知瑾半坐起身,叶知瑾背靠床头,冬儿往叶知瑾身后塞进一个软枕。 冬儿坐在床沿,又端起小几上药碗,用嘴轻轻吹了吹,拿起小勺,舀起一勺送进叶知瑾口中。 “姑娘,这是大夫开的药,说喝几幅您就没事了。“冬儿说道。 叶知瑾没说话,任由冬儿将苦药汤一勺一勺送进她嘴里。她并不怕苦,这世上的苦,有哪一件不比这药苦,比起那些让人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的事,一碗苦药又算得了什么。 一小碗药很快见底,冬儿放下碗,用帕子替叶知瑾擦净唇边药渍,又扶叶知瑾躺下。 “冬儿,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叶知瑾躺下后问道。 “这次多亏了球球。”冬儿笑道。 “原来是球球。”叶知瑾抬手摸了摸仍乖乖趴在身旁的球球。 “王爷怎么样了?”既然冬儿他们找到了自己,也应该找到了赵渐石,不过赵渐石当时已经受了伤。 “王爷受了伤,正歇在咱们府里。”冬儿回道。 “我晕了多久?“ “也不算太久,我和罗臾昨夜在矿洞里找到您,回府后您一直昏睡,现在刚过午时。“ 叶知瑾微微点头。 “姑娘,您饿了吧?我去给您端吃的。” “好。” 冬儿出了屋,叶知瑾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山石坠落,赵渐石抱着她躲进矿洞,赵渐石受了伤,她摸黑帮赵渐石上药,最后倒在赵渐石怀里失去了意识,直到刚才醒来。 想到在矿洞内帮赵渐石上药,叶知瑾心里别扭。虽说当时情非得已,可她毕竟碰了赵渐石身子,眼下赵渐石在府里养伤,若再次见面会不会尴尬?想到这里,叶知瑾忽然很不想见到赵渐石。 屋门处传来脚步声,冬儿端了盘子走进来,盘子里装着饭菜。叶知瑾自己坐起身,冬儿将盘子端到床前,拿起着碗,一口一口喂叶知瑾。 冬儿将一勺饭送进叶知瑾口中,问道:“姑娘,您昨日为何会晕倒在王爷怀里?” “咳,咳……”半勺饭一下卡在叶知瑾喉咙里,呛得叶知瑾连连咳嗽。冬儿吓得忙放下碗,不停给叶知瑾抚胸口,又端起汤碗,让叶知瑾喝了两口。 “咳,咳……”叶知瑾好半天才缓过口气,卡在喉咙里的饭总算咽了下去。 叶知瑾转过头,见冬儿正睁着眼睛看她,她忽然觉得有些囧。 “咳,”叶知瑾抿嘴轻咳一声,“冬儿,矿洞里的事,不许对外人说,听到没有?” “哦。”冬儿眨巴眨巴圆眼睛。心想:大家都知道您和王爷困在矿洞里,何须我说。 “王爷伤势如何?”叶知瑾岔开话题。他本不想问赵渐石,不过赵渐石毕竟受了伤,无论怎样,还是应该问清楚。 “王爷被石头砸中,受了内伤。大夫说,幸好王爷有功夫,如果换成其他人,不死也残了。” “知道了。”叶知瑾又重新躺下。 郡主会另一间屋内,赵渐石脸色苍白躺在床上。 “王爷,郡主醒了。”熊泽海走到床前,小声说道。 “嗯。”赵渐石并未多言,只嗯了一声。 “王爷,山坳里的人都死了,现在无法继续查幕后之人。还有,中阳山那里怎么办?”熊泽海问道。 赵渐石轻轻吐出口气,“不用着急,既然已经知道是李哲泰,先派人盯紧,这回不能再冒然行事。” “是,王爷,您好生歇着,下官这就去。” 潞州知府府,李哲泰和李灼正在屋内说话。 李灼道:“昨日听闻普慈寺后山塌了,我便偷偷去瞧了瞧。” “你看到了什么?“李哲泰问。 李灼摇了摇头,“我听闻叶知瑾和成王被压在山下,这才去的。可惜到了那里,只看见一堆碎石。大爷,潞县是叶知瑾封地,她来潞县不奇怪,可成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李哲泰微微皱眉,“听闻成王从来行事隐密,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来潞县。” “唉……“李灼叹了口气,“我刚刚听闻成王和叶知瑾都被救了出来,真可惜,山塌了都没砸死叶知瑾。” “叶知瑾的事,你还是先等等。一来,你现在没人手。二来,成王出现在潞县绝非偶然。他现在也住在郡主府。”李哲泰说道。 “大爷,您的意思是……” “晢时不要轻举妄动,你想过没有,成王和叶知瑾为何同时出现在普慈寺后山?” “大爷,您是说普慈寺后山有问题,所以叶知瑾和成王都去了那里。” 李哲泰点点头,“对。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你最近不要管叶知瑾,她在潞县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你还是去中阳山那里盯着点,四皇子这几年用度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我也快没办法了。” 次日,叶知瑾已经能下床了,她走出屋,看见府里下人正在来回忙碌。 “冬儿,他们在做什么?”叶知瑾问。 “哦,除了王爷,熊将军也带人住了进来,他们正在给熊将军的人安排住处。”冬儿回道。 叶知瑾点点头,住就住吧,反正郡主府够大,空着也空着。 “姑娘,您要去看王爷吗?”冬儿问道。 忽然提起赵渐石,叶知瑾心里“咯噔”了一下,矿洞里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叶知瑾只觉别扭,虽然那时洞里一片漆黑,但她确实碰到了没穿上衣的赵渐石。 “不去。”叶知瑾气呼呼道,说完转身要回屋。 “为什么呀?”冬儿不解。心里想:姑娘,王爷救了您几次,这次还受了伤,去探望一下才不失礼。 “不去就是不去,没有为什么。”叶知瑾赌气,抬脚就往屋里走。 冬儿实在不懂叶知瑾脾气从何而来,叶知瑾平日性子虽冷了些,却知书答礼,眼下却不愿见救了她的赵渐石,实在奇怪。 第两百二十二章 你代我去 宝蓁走进院子道:“小姐,熊将军想见您。” 熊泽海?叶知瑾一愣,问:“他来干什么?” 宝蓁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只说要见小姐。” “让他进来吧。”叶知瑾停住脚,站在院内等熊泽海。 熊泽海走了进来,给叶知瑾行礼,“下官参见郡主。” “熊将军免礼,不知熊将军有何事?” 熊泽海抱了抱拳,“郡主,王爷让下官来请郡主,说有事与您商议。” 赵渐石?!叶知瑾只觉心烦意乱,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赵渐石。可赵渐石特意让熊泽海来请,可能真有事。 “那走吧。”叶知瑾深吸口气,跟熊泽海出了院子。 叶知瑾走进赵渐石屋里,一眼看见躺在床上赵渐石。赵渐石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人虽受了伤,气场丝毫不减。 叶知瑾低头避开赵渐石看也目光,走到离床前三步外停下脚,问道:“王爷伤可好些了?” “没事了。” 你问我答,两句话说完,屋内开始沉默,熊泽海十分识趣,连忙退出屋。 “你怎么样?”熊泽海离开后,赵渐石问道。 “我没事了。”叶知瑾两只手微微攥住裙摆,她觉得自己现在和赵渐石说话很紧张。 “没事就好,我有事要你帮忙。” “我?”叶知瑾莫名其妙,抬眼看向赵渐石,“不知王爷有何吩咐?”听说有正事,叶知瑾反到放松下来。 赵渐石微微侧了侧身,说道:“中阳山那里可以动手抓人,只是我现在不能动,想让你代我去。” “我去?!”叶知瑾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鼻子一脸惊讶,“王爷让我帮你去抓人,没开玩笑吧?” 赵渐石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牌丢给叶知瑾,叶知瑾伸手接住。金牌很沉,乃纯金打造。叶知瑾见金牌正面刻了一个斗大的‘御’字,背面刻着:皇帝亲赐,四个字。 “此乃御赐金牌,拿着它,无论遇到谁都可以先斩后奏,熊泽海和他的人听你调遣。记住,无论你怎么做,我要证据。李哲泰是李延的嫡子,没有证据可不行。” 叶知瑾摸了摸手中冰凉的金牌,看着赵渐石撇撇嘴,“王爷就不怕我把事办砸了?” “办砸?哼!“赵渐石冷哼一声,“从陆同到朱贵,你哪次办砸过?”赵渐石嘲讽道。 叶知瑾偷偷翻了个白眼,“是,小女子遵命,小女子这就去。” 赵渐石闭起眼,不再理叶知瑾。 叶知瑾拿着金牌出了屋,熊泽海忙迎前问道:“郡主打算怎么做?” 叶知瑾唇边滑过一丝冷笑,“不着急,你先带人守住中阳山山坳出口,我会告诉你何时进去抓人。” “是,下官这就去。”熊泽海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叶知瑾回到自己院子,叫来严奎,细细交待一番。严奎领命离开。 一场绵绵春雨,终于打断潞县县城连日的晴朗。潞县县城本就不大,当地百姓多以煤为生,无论是去挖煤,或是运煤贬煤,早起忙碌,傍晚收工,早已成了潞县百姓习惯。 潞县不比京城繁华,更不比江南一步一景,并非游玩赏乐所在。不过再小的地方也有供当地人玩乐的地方。中阳山或许就是潞县唯一能去游玩的地方。 只是今日过了辰时,中阳山山道仍旧空无一人,想来即便在春日,也无人愿意冒雨登山。 忽然,一直空荡冷清,湿漉漉的中阳山山道,走下两名男子。两名男子一老一少,均一身灰布长衫。或许因为雨太小,二人并未撑伞,长衫上挂满了露珠,密密麻麻。二人脚步匆匆,细细小雨打湿二人发丝,留下粒粒晶莹。 “今日还要在城里转一圈吗?”看青人跟在在长者身后,走下最后一级石阶,小声问道。 长者并未停下脚步,也未回头,说了句:“主子命令不可违。” “这样的雨天,谁会留意我们?”年青人低声抱怨。 “行了,快走吧。”长者说道,脚步并不见缓。年青人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万般无奈跟了上去。 二人冒着细雨在城里穿街过巷,左弯右绕。街上并无太多行人,即便有,也都撑了伞。二人不遮不挡,在雨中行走,未免显得突兀。 走着走着,长者忽然停下脚,道:“算了,这样在城里走,好像更引人注意。我们去别院吧。“ 年青人面上一喜,立即附和,“对,还是去别院。“ 二人很快来到一所偏僻宅院门前,长者四下看了看,抬手轻轻叩响院门。 “吱呀!“院门从里打开一条缝,里面人看见长者,又将院门稍稍打开了些。长者和年青人一前一后,从门缝中挤进院内。 二人进了院子,脚步不停,直奔正屋,进了正屋,二人赶紧褪下身上尽湿的长衫。 “喂,罗忠,拿火盆来,让我们烤烤衣服。”年青人边脱长衫边朝内堂喊道。 四下寂静,屋里除了二人再无旁人,屋门已经关上,而内堂里也无人应声。 年青人有些不耐烦,又朝里面大声嚷道:“罗忠,我们来了,你快出来!” “哒,哒,哒……“过了半晌,内堂终于传来脚步声,好像不只一人。 年青人并未回头,不满道:“罗忠,你在这儿享清福,我们在外面淋雨,我们来了,你还这么磨蹭。” 脚步声停了,年轻人转过头,待看清站在屋内的人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罗忠的确来了,但罗忠并非一人前来,在他身边还有许多人。 罗忠此刻被人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目露惊恐,满脸冷汗。罗忠身旁,一个身材壮实,个头中等的汉子,一只手紧紧攥住罗忠胳膊,罗忠不敢动分毫。汉子身后站着几名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的士兵。 年青人短暂惊惧后回过身,飞快和身旁长者对视一眼,二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拔脚转身朝门口跑。 二人刚跑到门前,只听“呯!”一声,原本紧闭的屋门忽然从外面被撞开,屋门洞开,几把明晃晃的刀剑同时指向二人。面对手持兵刃的士兵,二人一步步后退,最后又被逼回屋子中间。 “怎么?几日不见,你们要去哪里?”不知何时,一名身穿暗红色长裙少女从内堂缓步走出,来到屋内。 少女身材窈窕,肤白胜雪,貌若天仙,一双漂亮的杏仁眼清澈见底。屋内所有人纷纷向少女行礼。 第两百二十三章 崖底崖顶 少女施施然走到屋子正中太师椅落坐,面带微笑看着身前二人。 年青人和长者看见忽然出现的少女面露疑惑,长者忽然一脸惊恐,瞪大眼,慌乱道:“你……你……你是潞安郡主?” “呵呵……原来你认识本郡主。”叶知瑾笑容灿烂。 长者忙俯身跪下,“草民拜见郡主。”又拉了拉身旁还在发愣的年青人。年青人反应过来,忙曲膝与老并排而跪。 “嗯,“叶知瑾点点头,“不过你们还没回答我,要去哪里?” 长者眼珠乱转,忙开口道:“我们……我们是罗忠的朋友,来找他喝茶,刚才想起有事,正准备离开。” “喝茶?呵呵……“叶知瑾笑了,“你们在城里淋了半时辰雨,就为了来找罗忠喝茶?” 长者还想狡辩,被叶知瑾打断,“行了,本郡主兴师动众来此,可不是来听你们来巧言令色。你们做过什么,本郡主一清二楚。本郡主现在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死路,另一条,带本郡主去中阳山,去你们下山的地方。” 长者和年青人闻言齐齐变了脸,低下头,不再说话。 “怎么,不愿意?”叶知瑾收了笑容,朝严奎使了个眼色。 严奎快步走到长者身旁,一伸手,扯开长者外衫,长者腰间立刻露出一个绑着的布袋。严奎一把扯下布袋,口朝下,往地上一倒,“叮叮当当”,一个个金锭从布袋里掉了出来。 严奎弯腰拾起一个金锭递给叶知瑾。 叶知瑾接过金锭,翻到底部看了看,一抬手,“当!“一声,丢到长者身前,冷下脸道:“本朝金锭须有官府刻印方能使用,这金锭上并无刻字,你能告诉本郡主,这些金锭从何而来吗?” “草民……草民认罪,请郡主将草民交给官府,草民去官府交待。”长者在做最后努力。 “官府?“叶知瑾又笑了,“莫非你们忘了这是哪里?此乃潞县,潞县的事本郡主说了算。来人……” 严奎拱手,“郡主。” “他们既不愿招认,你就想想办法让他们开口。” “是。”严奎一把攥住长者胳膊,微微用力一拧,只听“咔”一声,长者惨叫一声,左臂顿时耷拉了下来。 严奎放开手,又走向年青人,看着面无表情的严奎,年青人早吓得面如死灰,立即磕头如捣蒜,对叶知瑾不停道:“郡主……郡主……小的愿意招,小的愿意招。” “将军,我们何时进去?”中阳山山坳外,一名士兵问熊泽海。 熊泽海抹了把脸上雨水,“都别着急,郡主会有吩咐。” “将军,王爷为何让郡主来办此事?郡主乃女子,岂能办朝廷大事?”又有人问。 熊泽海瞪了那人一眼,“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郡主虽为女子,却能在千军成马中,只身从蒲州运粮回京,救了整个京城,换作你,你能做的到?” 那人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熊泽海又道:“王爷让我们听郡主安排,我们就听郡主的。即便你们不相信郡主,也要相信王爷。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要敢漏跑一个,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说完瞪着眼巡视周围人一圈。 一条黑影悄无声息飘落熊泽海身前,众人吓了一跳。 “小姐说,你们可以进去了。”罗臾面无表情对熊泽海道。 “是,下官遵命。”熊泽海大手一挥,对部下道,“走,跟我进去抓人。”又转头问罗臾,“哎,罗姑娘,你不进去?” “我的任务是保护小姐,抓人与我无关。”罗臾冷淡道,说完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熊泽海匝匝嘴,感慨道:“哎呀,郡主的人不好惹呀!”边说边往山坳口走。 “将军,你莫不是看上罗姑娘了吧?罗姑娘生得不错,就是凶了点,将军若娶了她,怕是消受不起吧?” “哈哈……,”众人一阵轰笑。 “都给我闭嘴!马上到山坳了,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一个也不许放跑。” “是!”所有人都正了神色。 一群人很快到了山坳前,盯梢的人来报,“将军,山坳外面只有两个人把守,里面大概有十几个人。” 熊泽海抽出腰刀,大喝一声,“给我上!”,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守在山坳口的两个人还没来及有所反应,熊泽海一刀一个,将两人砍翻在地。他身后的人一涌而上,冲进了山坳。 山坳里的人正在忙碌,忽然看见一群人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冲了进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有几个人反应快,扔下手中东西转身便往山坳里跑。 有人要去追,被熊泽海拦下,“哎~,不用追,他们跑不掉。” 跑出去的几个人飞奔到一处山壁前,山壁前垂着一根绳梯,跑在最前面的人一把抓住绳梯,手脚并用拼命向上爬,后面的人争先恐后抓住绳梯,跟着往上攀爬。 最先爬上了绳梯的人,抬头看见山顶近在眼前,刚松了口气。忽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悬崖边,他看见黑衣人低头冲他笑了笑,随即手中寒光一闪,原本拴在崖顶大树上,固定绳梯的绳子顿时断为两截。 他大惊失色,身子一空,口中不由发出惨叫。“啊!啊!”几声惊呼声过后,崖底传来重重落地声。 裴衡低头看了看崖底,“唰!”一声,收剑入鞘。 裴衡身后,叶知瑾看向一脸惊恐的罗忠,“罗忠,本郡主说过,包括李哲泰在内,你们谁都跑不掉。你不说,下面也有人会招认。本郡主问你,李哲泰把金子藏哪儿了?” 罗忠冷汗岑岑,却仍咬紧牙关,低头不语。 叶知瑾扬了扬眉,吩咐道:“裴衡,你把罗忠送去唐县令那里,本郡主听闻县衙有不少刑具,专门对付嘴紧的人。” “是。”裴衡二话不说,上前抓住罗忠就要走。 “我招,我招,”罗忠终于扛不住了,他跟着李哲泰多年,当然知道县衙里那些刑具是怎么回事。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李哲泰。”叶知瑾下令。 第两百二十四章 兵分两路 李灼此刻正疯了般往知府府方向跑。完了,这下全完了,他刚刚隐在中阳山一座小山头,亲眼看见熊泽海带人端了炼金的山坳,又看见不远处崖顶上的叶知瑾,叶知瑾手下押着罗忠一干人等。 罗忠落在叶知瑾手里岂能有好。叶知瑾那女人表面看着文静,其实极有手段,只要给她抓住机会,她从不会手下留情。比如李素华、李芙烟,还有自己从相府带出来的人。更何况一个区区罗忠。 今日之事有些奇怪,即便山坳被发现,也应该是成王来抓人,然而却是叶知瑾带队,看样子成王是把任务交给叶知瑾了。 李灼脑中纷乱如麻,下了山一路朝知府府飞奔,现在必须尽快告诉李哲泰,山坳被叶知瑾端了,偷取金矿一事已然败露,眼下要赶紧离开潞洲。 李灼气喘吁吁赶到知府府,抬眼朝府门处一看,顿时傻了眼。知府府大门外站满士兵,将知府府堵了个水泄不通,带队的人正是叶知瑾手下,侍卫首领严奎。 知府府大门前,李哲泰站在门槛内,伸手指着门外严奎一脸怒容,大声责问:“严奎,你到底何意?!此乃潞洲知府府,潞安郡主虽为潞县领主,本知府却不受她辖制,你怎敢擅自带人封本知府的门!” 李哲泰暴跳如雷,严奎并不着急,朝李哲泰拱了拱手,语气平静:“知府大人莫要着急,郡主吩咐,知府府内一干人等不许进出,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郡主说,她一会儿就到,还请大人稍候。” “你少和本知府来这一套!本官刚才说了,本官乃朝庭命官,不受潞安郡主辖制,郡主若一意孤行,本官定上折参她。“李哲泰态度强硬。 严奎脸伸手入怀摸出一物,握在手里,不紧不慢朝李哲奏晃了晃,“大人可识得此物?” 看见严奎手里东西,李哲泰顿时变了脸色,结巴道:“你……你怎会有金牌?” “原来大人认识金牌,那在下就不多说了。郡主一会儿就到,大人有什么话,可以当着郡主面说。” 严奎收回金牌,转身命令手下,“所有人听好,守住知府府所有门,谁都不许出来,谁也不许进去。” “是!”士兵飞快散开。 府门前发生的一切,李灼看得心中焦急,到底来晚一步,没想到叶知瑾竟然兵分两路,一路去中阳山抓人,另一路直接来了知府府,丝毫不给李哲泰喘息的机会。 现在要救李哲泰,恐怕要大费周张。李灼悄悄离开府门,围着知府府外转了一圈,他想找一个无人把守之处进府。 府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士兵,李灼转了半天,好容易才找到一个无人之处,他不敢怠慢,脚尖点地,纵身一跃,飞上知府府墙头。 李灼伏在墙头,朝下方看了看,下面是知府府一处无人居住的院落,十分很安静。李灼观察半晌,纵身一跃,悄无声息落进院内。 李灼脚刚刚沾地,人还未直起身,忽觉脑后有劲风来袭,地上落叶也被那股劲风吹得高高扬起。李灼大惊,就势向前一滚,躲过身后那道凌厉的剑锋。 “呛!”李灼拔出手中剑,飞快转过身,只见一身形娇小的黑衣人正冷冷看着他。 “度芳院一次,木桥一次,两次都是你,我终于等到你了。”罗臾冷冷道。 李灼心头大震,叶知瑾的暗卫怎么来了。除了严奎,叶知瑾竟还把这个贴身暗卫派了来。 他和眼前人交过手,眼前人武功不比他高,但他也打不赢,但如果被这人缠上,一时也很难脱身。 他现在要救李哲泰,不能与对方纠缠。还有,叶知瑾暗卫不止一个,如果等那个更厉害的暗卫到了,自己恐怕插翅难飞。 罗臾不等李灼再想,眼中寒光乍现,举起手中软剑,挽出一窜剑花朝李灼刺去。李灼忙挥剑相迎,二人斗在一处。 交手十几回合,双方打成平手,李灼无心恋战,实在救不了李哲泰,他必须尽快离开,好回京禀报相爷。 李灼边打边退,虚晃几次想跑,可惜都被罗臾拦住。罗臾同李灼交过两次手,很了解李灼的路数,李灼每次想跑,她都提前挡住去路。 李灼跑不掉,只得继续与罗臾交手,二人你来我往,从前院打到后院,从地面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打回地面。李灼越打越着急,他虽不占下风,却也打不赢对方,一时被罗臾死死缠住。 罗臾和李灼正在缠斗,知府府大门外,叶知瑾带着人到了。 叶知瑾走进府内,表情严肃,高高举起严奎递来的金牌,大声道:“潞州知府李哲泰,偷盗朝廷金矿,罪不可恕。来人,将李哲泰和府内一众人等拿下,择日押往京城,听后皇上发落!” “你胡说!本官何时偷金矿了?潞安郡主,你……你公报私仇,栽赃陷害,本官定要去皇上那里参你一本!”李哲泰双手握拳,双目圆瞪,歇斯底里朝叶知瑾喊道。 “哼!“叶知瑾冷笑一声,“来人,把罗忠带来。” 侍卫将五花大绑的罗忠推上前。 “罗忠,说吧。”叶知瑾开口道。 “是……是,回郡主,李大人这几年一直在偷金矿,他让人把偷到的金矿运进中阳山山坳炼金,然后将炼成的金子藏在府中,再派人送往京城。” “罗忠!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信口雌黄!”听见罗忠全盘招供,李哲泰气得全身发抖。 叶知瑾微微笑了笑,不紧不慢问罗忠:“罗忠,李大人乃朝廷命官,不可随意诬陷,你说他偷金矿,可有证据?” “有,有……“罗忠连声回答,“府中后花园里有座假山,假山山洞里有间暗室,里面还放着许多尚未送走的金子。” “好,来人,去搜。”叶知瑾挥了挥手,严奎带人押着罗忠朝花园走去。 “你……“李哲泰无法阻拦,后背渗出冷汗,感到自己大势已去。 站在叶知瑾身旁的裴衡耳朵忽然动了动,对叶知瑾小声道:“小姐,罗臾好像在和人打斗,我去看看。” 叶知瑾点头,“嗯,快去,别让罗臾受伤。” 第两百二十五章 一了白了 后院,李灼此刻正被罗臾缠得无法脱身。他侧耳听到府内传来嘈杂脚步声,下人好像来来回回在奔跑。 “不好,是不是叶知瑾到了?“李灼心想,如果叶知瑾到了,想救出李哲泰再无可能,而他必须赶紧离开。 “当!“李灼挡开罗臾当胸攻来的一剑。看着眼前步步进逼的女暗卫,李灼知道,今天不杀了这人,他别想离开。李灼把心一横,暗运内力,手中剑舞得更加快。 罗臾微微一惊,没想到对方竟使出不要的命打法,不管不顾,招招狠辣,大有同归于尽之势。罗臾打起精神,一边小心抵挡对方进攻,一边伺机反扑。 李灼正朝罗臾不停进攻,忽又感到头顶一股劲风来袭,勉强侧身躲过要害部位,“唰!”一声,左臂被对方长剑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了出来。李灼大惊,抬头看见女暗卫身旁又多了名瘦高黑衣人。 糟糕!果然是叶知瑾到了,李灼心下大乱。一名暗卫已应接不瑕,现在又来了个更厉害的,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李灼再顾不上许多,收住剑,反身就跑。 “别让他跑了,他就是要杀小姐的人!”罗臾大喊。 话音未落,裴衡已高高跃起,手中长剑快似流星,朝李灼后背刺去。 背后剑风已至,李灼没办法,只好停往脚,反身挥剑抵挡。他刚刚与罗臾缠斗半日,现在又受了伤,早已体力透支,被裴衡打得打得手忙脚乱。 “当!”一声,两剑相交,李灼手一软,手中剑被震飞。罗臾已经赶到,瞅准空档,飞起一脚踹中李灼后背。 “砰!“李灼挨了重重一脚,身子一个趔趄朝前扑去,“砰!“一声,趴在了地上。李灼翻过身,刚想再度起身,“唰!“一把长剑冷冰冰架在了他脖子上…… 另一边,严奎带人回到前院,身后四名侍卫抬着两个木箱。侍卫将木箱放到叶知瑾身前,严奎打开箱盖,顿时,金灿灿的金锭出现在众人面前,箱子内整整齐齐摆满金锭,晃得人睁不开眼。 叶知瑾上前两步,俯身从箱内拿起一个金锭看了看,一抬手,“当!”一声,丢到李哲泰脚下。 叶知瑾冷声道:“李大人,本朝金锭需有官府刻印方能使用,你能告诉本郡主,你这些金锭从何而来吗?” 李哲泰面如死灰,从罗忠开始招供,他就知道今日难逃一劫。 正在此时,忽听“嗵!”一声,一名黑衣人被重重抛在李哲泰身前,扬起一地灰尘。 裴衡落到叶知瑾身旁,指着地上人道:“小姐,这就是在半路行刺之人,刚刚在知府府里抓到。” 叶知瑾瞥了眼地上人,又看向李哲泰,“李大人,本郡主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派人行刺本郡主?行刺郡主乃是死罪。李大人,加上偷盗金矿一事,看来你死定了。” 偷盗金矿败露,李灼又被活捉,李哲泰情知大势已去,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远在京城的父亲。 李哲泰大汗淋漓,手上青筋爆起。叶知瑾说得对,行刺郡主,偷盗金矿,两个罪名加一起,他死定了。 李哲泰看着叶知瑾双目赤红,胸口不停起伏,他突然转头朝京城方向大喊,“父亲,儿子没用!儿子对不起您!” 李哲泰转回身,看着叶知瑾目露凶光,一伸手,突然从身旁侍卫手中抢过一把刀朝叶知瑾扑去。李哲泰举着刀,边跑边喊,“叶知瑾!我要杀了你!我要替芙烟报仇!” 李哲泰发了狂般冲来,叶知瑾连眼皮都未眨。 下一刻,只听“扑哧!”一声,李哲泰脚步戛然而止,一柄剑悄无声息穿透了他胸口。“当!”一声,李哲泰手中刀掉落在地。 “砰!“罗臾抬脚踹飞李哲泰,顺势将剑从李哲泰胸口抽出。 “扑通!”李哲泰仰面重重摔落在地,口吐鲜血。李哲泰挣扎着抬起头,瞪向不远处叶知瑾,“叶……知……瑾……我……”头一歪,气绝。 “老爷!父亲!……”原本跪在地上知府府一众人,纷纷跑到李哲泰尸体前,大呼小叫,哭声震天。 叶知瑾漠然看着眼前一切,吩咐严奎:“看好他们,等候王爷发落。” “是,郡主,”严奎领命。 叶知瑾又朝躺在地上的李灼努努嘴,“裴衡,好好审审这人,他知道很多事。” “是。” 上了回程马车,罗臾才问叶知瑾,“小姐为何不把李哲泰交给王爷,而要杀了他?” “不能交给王爷,王爷会把李哲泰押回京城交给皇上。李哲泰是李延唯一的嫡子,无论所犯何罪,李延豁出命也会求皇上饶李哲泰一命。李延派刺客来杀我,既然他那么想我死,我就先杀了他儿子,一了白了。我要看看没了嫡子的李家,到底能撑到几时。”叶知瑾语气冰冷。 “原来小姐想扳倒李家。”罗臾这才明白叶知瑾的想法。 “对,我就是要扳倒李家!“叶知瑾肯定道,“从李素华和李千兰派人去大清山杀我开始,我就想扳倒李家。“ “可是小姐,杀了李哲泰,李丞相那里如何交待?“ “哼!“叶知瑾冷哼一声,“李素华、李千兰、李延想我死,李芙烟想害我,我和他们李家只有仇。我过去没能力对抗他们,只能忍。我现在是郡主,有地位,有人手,已经有能力与他们一较高下,为何要怕他们?” 罗臾静静看着叶知瑾,她觉得叶知瑾心中好像有只野兽正在慢慢苏醒。 京城,承德侯府,芊芷院内,叶芊芊正对镜梳妆。镜中人笑面如花,双眸含俏,端是一副喜悦模样。 叶芊芊最近很高兴,因为李素华告诉她,外祖和姨母已答应让她嫁给赵炫业,及笄后便可完婚。梦想成真,自已即将成王四皇子正妃,叶芊芊听到如此喜讯,兴奋地几天都未睡好。 嫁入皇家,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即将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子妃,就连父亲、祖母见到她都要行礼,这是何等的荣耀与风光。当然,还有叶知瑾。 想到叶知瑾,镜中人笑容变淡。叶知瑾身穿宫装,前呼后拥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 “呯!”叶芊芊重重将梳子拍在桌上,冷哼一声,“哼!有什么了不起。“叶知瑾是从一品郡主,等她成了一品皇子妃,叶知瑾见到她也要行礼。 第两百二十六章 潞县大牢 “芊芊,”李素华挑帘走进屋。 叶芊芊站起身迎上李素华,挽住李素华胳膊,头乖巧靠上李素华肩膀,柔柔唤了声,“母亲。” 李素华宠溺地拍了拍叶芊芊的手,笑道:“母亲正在为你准备嫁妆,等你嫁进了四皇府,母亲也就放心了。” “母亲!”叶芊芊又低低唤了声,声音里带上几分娇羞。 李素华抬手理了理女儿鬓边碎发,不无感慨道:“你的终身大事已经定下,等你弟弟未来袭了爵,母亲此生便再无牵挂。” 叶芊芊将头往李素华怀里靠了靠,“女儿多谢母亲。” 潞州郡主府,熊泽海走进屋,走到赵渐石床前,递上手中金牌,“王爷,郡主说将金牌还给您。” 赵渐石接过金牌,问:“都解决了?” 熊泽海点头,“都解决了,所有人都已归案。回王爷,下官此番的确大开眼界,郡主计划周详,行事果断,边找证据边控制李哲泰,丝毫没给李哲泰辩驳的机会。下官总算明白,王爷为何会让郡主代劳抓人。“ 赵渐石闻言撇了撇嘴。叶知瑾未做郡主时就展示过对付人的本事。现在成了郡主,要人有人,要地位有地位,对付李哲泰一个五品知府当然不在话下。抓到人很正常,抓不到才奇怪。 “王……王爷……“熊泽海忽然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赵渐石看向熊泽海 “回王爷,李哲泰死了。他……他拿刀砍郡主,被罗臾一剑刺死了。”熊泽海担心地看了眼赵渐石。无论李哲泰所犯何罪,也该由皇上发落,如今就这样死了,不知左相李延那里会怎样。 赵渐石闻言只是眸光微动,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准备准备,我们过几日启程回京。” “回京?王爷,您的伤……?” “无妨,“赵渐石摆手,“路上慢慢调养,金矿一事已然了结,不能让皇上等太久。” “是,下官这就去准备。”熊泽海行礼退出了屋。 屋门关上,赵渐石闭起眼,嘴角浮起一丝笑。叶知瑾的确够狠,竟然利用金矿一事,直接要了李哲泰的命。 李哲泰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哪有机会抢得到刀。分明是叶知瑾故意激怒李哲泰,给李哲泰设陷阱,而李哲泰也掉了进去。 恐怕抓李哲泰之前,叶知瑾就已对李哲泰动了杀心,她做这一切都在针对李家。 “唉……“赵渐石轻轻吐出口气,看来叶知瑾和李家是不死不休了。 潞县大牢,牢房阴暗潮湿,血腥味刺鼻。李灼披头散发,被绑在牢房中间碗口粗木架上,胸前衣襟早已裂成碎片,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和一条条带血的鞭痕。 “嗒,嗒,嗒”由远及近,牢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轻缓,不急不徐,能听出来人心境十分平稳。 脚步声停住,“哗啦!”一声,牢门上锁链被抽去。“吱呀!“一声,牢房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李灼微微抬起头,露出披散头发下半张脸,一双好看的绣鞋出现在眼前。李灼喘了口气,吃力地将头抬高,顺着绣鞋上方粉色裙摆继续往上看。 叶知瑾的脸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到她脸上惯常的微笑。 裴衡搬来一张凳子,放到李灼身前,叶知瑾丝毫未被李灼的模样吓到,走到凳子前安然落坐。 叶知瑾坐定,四下打量了一下牢房,又抬头看了看牢房高处那扇小窗。转回头,看向李灼,问道:“李灼,事到如今,还不想说?” 李灼一愣,原来叶知瑾知道他名字。李灼别过头,不看叶知瑾。 “呵呵,“叶知瑾笑了笑,“我既知道你叫李灼,当然也知道你是李延的心腹。” “别胡说!此事与相爷无关,只是我想杀你。哼!叶知瑾,若无成王帮忙,我早就杀你几回了!”李灼转回头,盯着叶知瑾说道。 叶知瑾撇撇嘴,“你说得对,若无王爷相帮,你早在大清山就杀了我了。” “哼!原来你也知道,当时……”李灼忽然闭嘴,他反应过来,叶知瑾在套他话。 “呵……”叶知瑾轻笑出声,“你不用那么紧张,本郡主知道,李延并未派你去大清山,是李素华和李千兰让你去的,不是吗?” 李灼死死盯着叶知瑾不说话。他心中不安,叶知瑾比他想像中更聪明,能轻而易举猜到谁派他行刺。 叶知瑾从凳子上站起身,上前两步,走到李灼身前站定,“李灼,我知道你对李延忠心耿耿,宁愿死也不背主。“ “啐!既然知道,无需多言,要杀便杀。“李灼朝地上啐了一口。 叶知瑾摇了摇头,“你不开口,本郡主只好将你交给成王殿下,你应该知道,青云卫审犯人可比狱卒有的是办法。落到青云卫手里的人,没有不招供的。不过本郡主并不想这样,本郡主有个更好的办法,你想不想听听?” “什么办法?”李灼又看向叶知瑾。他自问能应付狱卒,却没信心应付青云卫的手段。 “本郡主听闻你有个妹妹,就住在京城南溪坊。”叶知瑾不紧不慢道。 李灼闻言脸色突变,瞪着叶知瑾激动道:“你……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为难我妹妹,祸不及家人。” 叶知瑾又摇头,“你误会了,本郡主不会为难你妹妹,相反,本郡主想救她。” 李灼一愣,“救……你什么意思?” 叶知瑾返身坐回凳子,“你应该知道,身为暗卫,完不成任务只有死,尤其你现在又被本郡主活捉。一旦李延知道你被俘,你猜他会怎么做?” “相爷知道我不会背叛他,你不用枉费心机。” 叶知瑾点点头,“你说得对,或许李延会选择相信你,但李延素来行事谨慎,为了预防万一,抓了你妹妹威胁你,你又该如何?” “不会,相爷相信我,绝不会这么做。“李灼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开始动摇。叶知瑾并未说错,李延行事谨慎,一旦得知自己被活捉,说不定真会用妹妹来要挟自己不开口。 “唉……“叶知瑾轻轻叹了声,“看来你还是没明白,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只要你活着,李延又怎会放心?“ 第两百二十七章 噩耗传来 李灼沉默,内心挣扎。一面想着李延会相信自己,另一面又想着,如果李延真用妹妹来要挟自己怎么办?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但不能连累无辜的妹妹。一旦自己死了,李延断不会放妹妹一条活路。 李灼内心天人交战,叶知瑾也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李灼脸上表情变化。牢房内变得安静,只能听到李灼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灼终于开了口,“叶知瑾,你到底想怎样?即便我承认是相爷派我来行刺,你也拿相爷没办法。没有人会听我一面之词。” 叶知瑾微微摇头,“本郡主不追究你行刺一事。“ “那你想要什么?“ 叶知瑾摸了摸指甲上新涂的蔻丹,“本郡主要的不多,罗忠说,李哲泰将金锭送去了京城给李延,但本朝金锭没有刻印不能使用。本郡主想知道,是谁在帮李延刻印。你只需说出那人是谁,本郡主即刻派人去接你妹妹。” 李灼闻言眼中闪过慌乱,原来叶知瑾在打这个主意。 “你现在只有一次机会,眼下只有本郡主能救你妹妹,如果本郡主将你交给王爷,和李家人一同押往京城。本郡主相信,你人还未到京城,李延就已经抓了你妹妹。 叶知瑾说完站起身朝牢门走去,边走边道:“王爷不日启程回京,在这之前,你最好能想清楚。” “等等……”李灼终于泄了气。 三日后,赵渐石押着李哲泰一家老小和潞洲三位官员启程回京。 潞州知州办差疏漏,直接导致金矿被偷。工部官员马虎,有失职之罪。户部官员发现金子少了,并未及时上报。三人都将被问罪。 李哲泰已死,赵渐石让唐怀远暂代潞州知府一职,等候吏部安排新知府上任。矿场内安排下守卫,此次虽未抓到偷换木箱标记之人,以后也没人能再打金矿的主意。 赵渐石启程回京,叶知瑾却躲在屋里未去送行,也未与赵渐石道别。 自从矿洞一事之后,叶知瑾觉得自己现在和赵渐石之间变得有些奇怪,眼下能不与赵渐石见面最好不见。 叶知瑾躲着赵渐石,赵渐石也没来找叶知瑾,他似乎也不想同叶知瑾见面,押着一干人等,离开了潞县。 “姑娘,王爷已经走了。”屋内,冬儿眼巴巴看着叶知瑾。她想说:王爷走了,姑娘怎么不去送送?这未免太过失礼。 “王爷有事要做,不用管他。”叶知瑾心烦意乱道。 “姑娘,我们不回京城吗?”冬儿问。 “不着急,我们难得出一次远门,就在潞县多住些时日。” 冬儿闻言很高兴,“那咱们就多住些日子,这里可比侯府自在。” 叶知瑾笑了,若非要解决李家,她也不想回京城,自己府邸当然比侯府舒服。赵渐石临行前,她已命人将李灼供词呈去,有了李灼的供词,相信赵渐石知道该怎么做。或许等她再回到京城之时,李家已经倾覆。 春日总觉短暂,四月的天,已进初夏。 京城,左相府。 书房内,李延坐在椅子上脸色阴郁。科考舞弊一事对他影响甚大,皇帝最近隐隐有放弃他之意。实权被夺,只余左相虚衔,他如今在朝堂内举步维坚。 形势不利,李延却不愿轻易放弃,他不甘心努力大半辈子换来的地位和容华,就这么没了。更为重要的是,一旦他倒了,赵炫业该怎么办? 他是赵炫业在朝中最大的倚仗,他倒了,赵炫业离皇位更加遥不可及。赵炫业若不能登基,他们李家也将从此没落,新皇不会重用对手旧臣,能留一条活路已算万幸。 “呯!”李延正在沉思,长随推开门,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长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来也忘了行礼,开口便道:“相相……相爷,大事不好!” 李延微微蹙眉,“何事惊慌?” 长随抹了把额头冷汗,惊慌道:“相爷,小的刚刚得到消息,大爷他……他……” “他怎么了?!”李延很不耐烦。 “大爷他死了!”长随终于将话说出口。 “啪!”李延手中茶盏掉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他瞪着长随怒道,“你胡说什么?!” “相……相爷,小的没胡说。小的刚刚听说,大爷……大爷偷盗金矿一事,被成王和潞安郡主查了出来,大爷反抗,被潞安郡主的人杀了,成王正押着大爷家眷回京。” “轰!”李延眼前一黑,只觉五雷轰顶,“呯!”重重跌回坐椅,险些晕厥。 “相爷,相爷……”长随连声唤道。 李延面容扭曲,伸手捂着胸口,对长随艰难道:“快……快去告诉贵妃娘娘!” “是,相爷。”长随飞跑出屋。 长随走后,李延在椅子上缓了好一阵,才扶着椅子把手颤巍巍站起身,“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李哲泰是李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子,他从小便对李哲泰悉心教导,希望李哲泰以后能继承家业,光耀门楣。李哲泰入仕后,他更是想办法让李哲泰外出为官,积攒资历,为以后回京撑起李家做准备。 然而李哲泰就这样死了,他唯一的嫡子就这样死了。死在了潞洲,死在了叶知瑾手里。李延胸口发闷,只觉腹中涌起一股腥甜,直入口中,他一张口,“哇”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洒在地面,星星点点。 李延又无力靠回椅背,咬着牙发狠道:“叶知瑾!我与你不共戴天!” 李哲泰是文官,行事稳重,从不鲁莽,即便金矿一事东窗事发,又怎会无缘无故反抗?肯定是叶知瑾对李哲泰做了什么。 李延坐在椅子上双目赤红,下巴胡须不停抖动,他握紧双拳,歇斯底里喊道:“叶知瑾!老夫一定要杀了你!” 流华宫,赵炫业慌慌张张走进李贵妃寝殿,李贵妃一脸悲伤迎上前,“你舅舅死了,你可知道?” 赵炫业脸色难看,“刚刚听说了,听闻是被潞安郡主的人杀了。” 第两百二十八章 各家反应 李贵妃脸色铁青,上挑的眼角要吃人,咬着牙道:“当初我就知道那丫头是个祸害,几次提醒你外祖早点除了她。可你外祖总说不要节外生枝。如今倒好,这贱人刚刚获封郡主就敢杀你舅舅,真是胆大包天!” 赵炫业并未太在意李贵妃口中的叶知瑾,他眼下最关心李哲泰之死对他造成的影响。 赵炫业忧心忡忡,夺嫡需要人手,养幕僚,拉拢大臣,哪里都需要银钱。李哲泰过去在银钱上一直帮助他,如今李哲泰死了,他往后上哪儿去找大笔银钱。 更重要的是,一旦被皇帝发现李哲泰的金子都给了他,皇帝保不准会直接废了他。 “成王还未回京,事情尚且不明,儿子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以免父皇生疑。”赵炫业不关心叶知瑾,对李贵妃敷衍道。 李贵妃叹了声,“唉,业儿言之有理,你舅舅死了,你万不可被此事牵连。眼下对付赵玉贤要紧,母妃听闻他最近在朝堂很风光。” 赵炫业点头,“他很得父皇器重,自入朝以来,不少大臣都开始支持他,其中不乏清流。而父皇却削了儿子不少差事,儿子最近感到很吃力。” 李贵妃拉住赵炫业衣袖,给赵炫业鼓劲,“炫业,母妃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一定要争气,母妃希望都在你身上。” 赵炫业握住李贵妃的手,“母妃放心,儿子都明白。” 怡景宫寝殿,赵锐轩正坐在蒲团上抚琴。琴声婉转悠扬,在寝殿内回荡。曹贵妃半眯着眼,一手拄着太阳穴,懒洋洋侧卧在美人榻上,宫女手里端着盛着果子的托盘立在榻边。 曹贵妃掂起盘里一粒果子放入口中,边嚼边“咯咯咯“笑了起来,“呵呵……听闻李延嫡子在潞县被潞安郡主杀了。这潞安郡主呀,每次做事都出人意料。呵呵……”她的笑声媚入骨髓。 赵锐轩手指轻轻按上琴弦,止住琴音。 “潞安郡主并非一般女子,蒲州运粮就已出人意料,杀李哲泰……呵呵……”赵锐轩并未说下去,笑着摇了摇头。 曹贵妃微微挑眉,看着从蒲团上站起身的赵锐轩问:“轩儿,你是不是看上潞安郡主了?如果是,母妃可以去和你父皇说。她是郡主,你是皇子,倒也般配。虽说叶敏才差了些,但叶知瑾却很能干,母妃觉得你娶她倒也不错。” 赵锐轩走到美人榻前坐下,摇了摇头,“母妃哪里话,郡主虽然能干,儿子却无福消受。不过我瞧二皇兄好像对她有意。” “哦?!”曹贵妃翘着兰花指,又捏起一个果子放进口中,用帕子擦了擦手。“如果赵玉贤想娶叶知瑾,我想你父皇应该不会反对。” “父皇应该不会反对,就怕母后不答应。”赵锐轩笑道。 “哼!”曹贵妃鼻子发出一声轻哼,面上带出几许不屑,“皇后整天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即便想过问赵玉贤亲事,怕也有心无力了。” 又对赵锐轩道:“你不要总操心旁人。赵玉贤虽未娶妻,府中却有侧妃。赵炫业前不久也刚纳了青州总兵女儿樊紫薇做侧妃。只有你,如今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你父皇前几日问起你亲事,母妃敷衍了过去。但这事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谈,母妃劝你还是早做打算。” “是,儿子知道了。”赵锐轩应道。 “母妃瞧花瑛就很好,你若有意,母妃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曹贵妃又说道。 “花家女儿可没那么好娶!“赵锐轩感叹了一声,“即便儿子愿娶,那花景峰也不会答应,花景峰不会将女儿嫁进皇家的。” “唉……”曹贵妃也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母妃都知道,不过眼下除了花瑛,一时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 “儿子会考虑亲事,母妃不用太操心。”赵锐轩劝道。 曹贵妃点点头,转了话头,“听闻赵玉贤最近朝中很得你父皇器中?” “二皇兄才华过人,父皇自然器重。” 曹贵妃有些怅然,悠悠道:“锐轩,你何时才能得你父皇器中?你瞧你父皇交给你的差事,不是去送个信,就是代他去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看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曹贵妃语气隐有不甘,或许赵锐轩不愿过多涉足朝堂,所以好像也从不受皇帝重视。 “儿子无意办差,父皇愿意给谁做就给谁,儿子不强求。”赵锐轩回道。 “你呀……”曹贵妃无奈摇了摇头。 右相曹府,曹越直脚步匆匆走进书房。 “父亲,听闻潞安郡主杀了李哲泰。”曹越直关上书房门开口道。 曹元眼睛微眯坐在椅上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有这么回事。” “这李哲泰一死,李家这一辈就没嫡子了。”曹越直坐到李延身旁椅子上,语气颇有些感慨。 “哼!”曹元冷哼了一声,“李延当了一辈子左相,机关算尽,老了却开始犯糊涂。“ 曹越直点头,“话虽如此,不过叶知瑾下手也太狠了些。“ “哼!“曹元又冷笑一声,“她敢这么做,是因为有成王给她撑腰。你想想,抓人本是成王的事,为何交给叶知瑾一个女子去做,说明成王很信任她。可惜李延连这一层都看不到,还去与她作对,否则叶知瑾又何必下这等死手。“ “父亲说得是,无论李哲泰身犯何罪,只要能安然回京,李延必定会向皇上求情。想来皇上念李延为相多年,于社稷有功,多半会网开一面,饶李哲泰一命。又或许叶知瑾也看到了这点,干脆杀了李哲泰一了白了。” 曹元轻轻吐出口气,“话说回来,身为女子如此心狠手辣,刚有些地位便张狂,想来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曹越直问。 曹元摆摆手,“什么也不用做,等成王回京,李延怕有的应付。你只管用心办差,不要让人抓了错处。还有,以后离成王和叶知瑾远些,别去招惹他们。” “是,儿子记下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 成王回京 曹府后院,曹曼莲和许清茹坐在桌前,二人手中都拿着绷面,正在刺绣。 曹曼莲忽然放下手中针线。许清茹抬起头,奇怪问道:“曼莲,你怎么了?” 曹曼莲轻轻摇了摇头,将绷面放到桌上,淡淡道:“没什么,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呵,你太认真,是该放松一下。”许清茹笑道。 曹曼莲没说话,站起身走到屋门前,看向院中盛开的那簇木槿花,她想起了叶知瑾。 人各有境遇,想当初,叶知瑾还是承德侯府默默无闻的大小姐。然而叶知瑾却凭借一幅商羊神鸟双面绣声名鹊起,牡丹花宴一举夺魁仿佛还在昨天。 如今的叶知瑾,更是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相比叶知瑾,自己却…… 曹曼莲轻轻捏了捏刚刚被绣花针刺破的手指,微微感到刺痛。双面三异绣实在太难了,她最近虽有些突破,但越往后,才发现双面三异绣比她想像中更加复杂。 她有些气馁,虽不想就此轻易放弃,却也不想去找叶知瑾帮忙。叶知瑾已经今非昔比,即便去也未必能见到,她不想对叶知瑾低声下气。 “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丫鬟忽然出现在曹曼莲眼前。 曹曼莲微微蹙眉,深吸口气,转头对许清茹道:“母亲找我,今日就到这里吧。” 许清茹起身朝曹曼莲微微伏了伏,“你有事我不便打搅,告辞。” 许清茹出了院门,曹曼莲才对丫鬟道:“走吧。“ 来到叶岚院子,曹曼莲走进屋,看见叶岚盖着薄被,正平躺在床上虚弱喘气,脸上还留着几处新伤痕。 曹曼莲快走几步,走到床前凳子坐下,伸手握住叶岚露在被子外,瘦骨嶙峋的手,含泪道:“母亲,您怎么样了?” 叶岚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曼莲,你来啦。” 曹曼莲眼泪流了出来,哀怨道:“母亲,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叶岚没有回答。 “母亲!这样下去不行!“曹曼莲很激动,“我去找外祖母帮忙,实在不行,咱们离开曹家。” “曼莲!”叶岚从枕上微微抬起头,用力唤了声,止不住咳嗽起来,“咳……” 曹曼莲忙松开叶岚的手,给叶岚抚胸口。 “咳……“叶岚又咳了一会儿,才道:“母亲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去找你外祖母。她帮不了母亲,也不会帮。如果再让你舅舅知道,我们处境会更加艰难。眼下你好歹能在曹府过活,这点苦,母亲受得住。” 曹曼莲嗅了嗅鼻子,“母亲说的女儿都明白,可女儿不能总看您这样。” “不说这些了,”叶岚喘了口气,头又靠回软枕,“母亲找你来,是想想问问,你对自己的亲事可有打算?” 曹曼莲微微一愣,问道:“母亲为何有此一问?” 叶岚叹了口气,“唉……你是母亲唯一的女儿,眼看要及笄,亲事近在眼前,母亲又怎能不问。母亲在曹府忍了这么多年,无非就盼着你能顺利出嫁。你祖父是右相,就凭你右相府嫡小姐的身份,也能嫁得好。告诉母亲,你心里可有人选?” 提到亲事,曹曼莲并未像一般女儿家害羞,摇了摇头,大方道:“女儿从未考虑过此事。” 叶岚轻轻握住握曹曼莲的手,“既然你自己没有打算,母亲便说几个人,你好好考虑。此事不能耽搁,一定要尽快做决定,否则你的亲事一旦被你祖父定下,便无法挽回。” 曹曼莲抹去脸上眼泪,点了点头,“母亲您说,女儿听着便是。“ “这京城里好人家很多,但细算下来,你能嫁的也就那几个。第一个是兵部侍郎许临增,他年纪轻轻便官居三品,又得皇上器重,家里也简单,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妹妹。你嫁过去也不用看长辈脸色。咳……”叶岚说得有些快,又咳了几声。 曹曼莲没吭声,叶岚接着说道:“第二个是兵部尚书黄兆全嫡孙黄元涵。黄元涵眼下虽未入仕,但黄家家风正,你嫁过去不会受刁难。第三个是礼部尚书白成的嫡子白骏舟。皇帝今年多开了一次恩科,白骏舟榜上有名,即将入仕。曼莲,母亲说的这三个人你一定要好好考虑。”叶岚话说得太多,说完无力闭上了眼睛。 曹曼莲坐在床前一直沉默,半晌才站起身对躺床上闭着眼睛的叶岚道:“女儿知道了,母亲好好休息。” 离开叶岚住处,曹曼莲回自己院子,一路上心情沉重。 两日后,赵渐石一行押着李哲泰家眷,于午时后抵达京城。 进城后,赵渐石并未回成王府,让熊泽海押囚车去刑部,自己则进宫直奔御书房。赵渐石在御书房与赵康密谈半日,离开皇宫时已然天黑。 赵渐石回到成王府,去看望过母亲才回到自己书房。 诸雷走进来禀报,“王爷,人犯已全部押入刑部大牢。” 赵渐石在桌案后坐下,“知道了,告诉刑部要严加看管,有事即刻来报。” “是。”诸雷行礼退出书房。 赵渐石打开桌上堆积的公文,烛火映亮发黄的纸业,他眼前却浮现出叶知瑾的脸。 矿洞内一片黑漆,叶知瑾一动不动躺在他怀中,平和而安静,没有拒人千里,也没有冷若冰霜,乖顺的像只小猫。矿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叶知瑾当然看不见他,他却能看到叶知瑾脸上那柔弱的表情。 柔弱…… “啪!”赵渐石合上刚刚翻开的公文。就是这个在矿洞内奄奄一息,柔弱的小猫,刚出矿洞就杀了李哲泰。一切计划都严丝合缝,打得一手好算盘。 杀李哲泰,将李灼的供词告诉他,自己却躲在潞县不回京,无非想借他的手把后面的事情给办了。 赵渐石轻轻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女人太聪明,有时并非好事。 大皇子府,正厅内乐声悠扬,水袖长裙,粉纱飘飞,两队舞姬翩翩起舞。 正前方矮桌前,赵天和一手端着酒盏,另一只手撑着桌子,醉眼惺忪。 一曲终于,两队舞姬朝左右分开。舞姬中间,一名身材高挑、身穿广袖大红宽裙,面带微笑的女子缓缓走来。 第两百三十章 督造府 “这……这是谁呀?”赵天和醉眼朦胧,看着朝他走来摇晃不定的红色人影,喃喃自语。 女子施施然走到矮桌前,微微伏下身,伸出一只柔嫩葱白玉手,拿起桌上酒壶,缓缓将一只空酒盏斟满。 女子放下酒壶,端起酒盏朝赵天和盈盈一笑,声音温软香甜,“小女子敬殿下一杯。”说罢主动将酒盏与赵天和手里的酒盏轻轻一碰,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好!好!哈哈……”赵天和开怀大笑,将酒送至唇边,一仰脖,也干了盏中酒。 赵天和放下酒盏,女子拿起酒壶,又给两只空酒盏斟酒。 赵天和微微眯眼,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挑起女子下巴,又将自己的脸凑到女子眼前,问道:“我说,你是谁呀?为何本宫没见过你?” 赵天和举止轻浮,女子并未反抗,反而朝赵天和嫣然一笑,“殿下果然贵人多忘事,围场一别,这么快就忘记小女子了?” 赵天和闻言一愣,又仔细端详女子的脸半晌,忽然没了笑容。 赵天和收回手,脸离开女子,坐直身子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呵呵……“女子并未因赵天和态度变了而收敛,笑着道:“芙烟是殿下的人,当然要来找殿下。” 赵天和看着李芙烟精心妆容过的脸,冷声道:“你若来向本宫讨说法,本宫没什么可说的。本宫在围场也遭人陷害,父皇为此还禁了本宫的足,这事赖不到本宫头上。即便李延亲自来,本宫也是这个话。” 赵天和终于认出了李芙烟,他在围场与李芙烟寻欢时已经喝得烂醉,根本没注意李芙烟长什么样,只知道怀里搂了个身材不错的女人。这会看见李芙烟,才依稀想起李芙烟当时的模样。 “殿下误会了,“李芙烟笑容依旧,“芙烟说过,芙烟是殿下的人,又怎会找殿下讨说法?” “真的?”赵天和狐疑地盯着李芙烟。 “自然是真的。若殿下不弃,芙烟想从今往后留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李芙烟说话时脸上笑容更加明媚。 赵天和愣了半晌,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好!好!”说着一把将李芙烟揽进怀里,盯着怀里的人,脸上现出迷醉,“美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宫的人,本宫一定会好好待你……”一边说,手一边在李芙烟身上游走。 李芙烟强忍心中泛起的阵阵恶心,脸上笑容却愈发动人,“是,芙烟相信殿下。” 京城的天并不比其它地方亮得早,当微薄的晨光从窗棱照进屋内,郝大成起了身。 郝大成掀开锦被,轻手轻脚下了床,踏上鞋,伸手拿过架子上挂着的官袍,边穿衣边看向床上的人。 四姨娘裹着大红鸳鸯锦被面朝里,一头乌黑秀发在枕上散开。藏在锦被里的玲珑的身段高低起伏,若隐若现。看着床上的美人,郝大成咽了口口水,不觉又有些心猿意马。 五日前,他与同僚外出听戏,一眼相中戏台上的美人。顾不上夫人反对,也顾不上上月刚纳的三姨娘,当即花重金将美人抬回了府,纳做第四房姨娘。 “老爷,怎么起这么早?”四姨娘醒了,裹着被子坐起身,那头乌黑的秀发落在柔嫩白皙的双肩上。四姨娘不愧是唱戏的出身,唤郝大成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 郝大成对新姨娘也意犹未尽,系好腰带走回床前坐下,伸手揽住四姨娘光滑的肩膀,笑道:“美人儿,老爷起得早当然是去办差,不办差,哪有银子养你这只小狐狸?“ “老爷……“四姨娘撅起樱桃小嘴。 “好了,好了,你乖乖留在府里,老爷办完差就回来陪你。想吃什么就叫下人做,夫人那里不必理会。” “老爷别太辛苦,奴家等老爷回来便是。老爷,您可要早点回来呀。”四姨娘撒娇道,弄得郝大成又开始心痒难耐。 “好了,好了,小心肝儿,老爷忙完就回。”郝大成捏了捏四姨娘娇嫩的脸蛋,心满意足出了屋。 出了府门,郝大成坐上马车,车夫赶着车朝督造府驶去。 大康督造府,负责金银刻印,铸造钱币,主事有水衡三官,郝大成乃三官之一,主管辨铜。 此刻时辰尚早,郝大成走进督造府时,除了守门差役,其他人都未到。郝大成径自来到自己平日办差的屋里,回身朝外瞧了瞧,轻轻掩上了屋门。 屋门关上,郝大成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才离开屋门,快步走到书桌后。郝大城弯下腰,从书桌底下拉出一个小木箱。 小木箱好像很沉,郝大成双手抬着小木箱左右两只耳出了屋。 督造府内空无一人,郝大成吃力地抬着小木箱朝刻印那间屋子走去。 郝大成进了屋,放下小木箱,走到火红的炭炉前,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钳吹了吹。长条型铁钳头火星飞溅,露出两排通红字体:永元年,大康督造。 郝大成满意地点点头,又将铁钳重新插回炉中。刻印的炭炉需日夜燃烧,不会熄灭。 郝大成弯下腰,将小木箱挪到炭炉前,正准备打开。 忽然“吱呀!”一声,屋门被推了开来。郝大成吓了一跳,赶紧回身,只见一身穿暗紫色云纹长袍的青年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郝大成瞪大眼,脸“唰!”一下白了。额头冷汗立刻涌了出来,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成……成王殿下。”郝大成声音打颤。 “郝大人这么早来办差,真是勤勉。”郝大成十分慌乱,赵渐石却很随意,背着一只手,走到郝大成身前。 郝大成摸去脸上豆大的汗珠,强笑道:“成……成王殿下,不知这么早来督造府有何贵干?” “本王从未来过督造府,有些好奇,今天来随便看看。”赵渐石不在意道。 “随便看看?“郝大成心里七上八下,心道:“即便对督造府好奇,也不用来这么早吧。“ 郝大成正想该如何应付眼前人,就听赵渐石朝屋外唤了声,“进来。” 郝大成抬眼,见四名带刀侍卫走进屋内。 第两百三十一章 金锭刻印 “去看看郝大人箱子里有什么好东西。”赵渐石看着郝大成,嘴角浮出轻蔑地冷笑。 郝大成大惊失色,想着该如何应对赵渐石,不由自主想用身体挡住箱子。无奈他的腿此刻却不听使唤,怎么也挪不开步。 “成……成王殿下……”郝大成彻底慌了。箱子里的东西一旦被人看到,不仅他自己完了,其他人也完了。 可惜郝大成根本来不及想出应对之策,侍卫已经打开了小木箱。木箱里,一个个金锭金光闪闪,垒得整整齐齐。 郝大成此刻后背已然尽湿,朝赵渐石强笑道:“王爷,下官……下官乃水衡三官之一,刻印是下官份内之事。” 赵渐石挑了挑眉,“是吗?不过据本王所知,督造府刻印时需三官同时在场,每天刻多少印,都有记录,不可多刻。郝大人,要不我们去查查这些金锭可有记录?” “下官……”郝大成面如死灰。 “行了,“赵渐石打断郝大成,“郝大成,你以为本王闲来无事,大清早来督造府看你刻金锭?怎么样,你准备现在招,还是去刑部大牢再招?” 郝大成双膝发软,全身抖若筛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王……王爷,下官……下官愿招。” “嗯,说吧。”赵渐石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人,淡淡道。 “这……这都是李丞相让下官做的。“郝大成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李丞相?李延?“ “是,是。李丞相管家将金锭交给下官,下官刻完印,送去京城一所别院。“ “那院子在哪儿?“赵渐石问。 “在……在城北。院子位置偏僻,除了洒扫下人,平日无人居住。王爷,下官只是小小水衡官,不敢不听李丞相吩咐。这一切都是李丞相所为,还请王爷绕下官一命。”郝大成边说边不停磕头。 赵渐石点点头,“好,带上金锭,我们现在去别院。”说完朝屋外走去。 “是,是,”郝大成哆嗦着站起身,在侍卫押解下,吃力地抬起小木箱,跟在赵渐石身后出了屋。 出了督造府大门,郝大成坐上自己马车,车夫赶着马车飞快朝城北方向驶去。 马车行驶了约小半个时辰,停在城北一座别院外。别院地处偏僻,周围并无其他人家,看着有些孤单。 郝大成下了马车,抬着小木箱朝紧闭的院门走去。到了院门前,郝大成放下小木箱,抬起一只手,轻轻叩了叩门环。 “吱呀”一声,院门打了开来,门内人看见郝大成,颇感意外,“郝大人,今天这么早?” “是有些早,快让我进去。”郝大成不想多话。 院门又打开了些,郝大成抬着小木箱跨进院子。 院门在身后关上,郝大成直奔正屋。进了正屋,郝大成将小木箱搬上桌,自己气喘吁吁坐到旁边椅子上,伸手摸了把额头汗。 有人端来茶,放到郝大成身前,“郝大人,还请稍候。” 郝大成摆摆手,端起茶盏,揭开碗盖,也顾不上茶是否烫,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放下茶盏,郝大成靠上椅背,闭起眼,只觉全身疲惫。 半个时辰后,有人走进屋,朝闭眼假寐的郝大成朗声道:“郝大人,今天这么早,东西带来没有?” “带来了,带来了,“郝大成睁开眼,指着桌上小木箱道,“都在这儿。” 来人未再多说,径自走到桌前,伸手打开小木箱,取出最上面一粒金锭,放在手里翻看。 郝大成偷偷看了眼正在看金锭的人,心虚地低下头。 “呵呵,郝大人言面有信,多谢。”来人将金锭放回小木箱,朝郝大成笑道。 郝大成站起身,“东西已送到,督造府还有事,不便久留,这就告辞。” “郝大人慢走。”来人并不挽留。 郝大成走后,屋中人并未多留,盖好箱盖,抬着小木箱也出了别院门。暗处,一辆隐藏极好的马车驶了过来,马车刚停下,来人便飞快钻进马车。 车夫打马,马车离开别院,朝城中驶去。 马车走走停停,在城内不停兜圈,约半个时辰后,驶进一僻静小巷。马车停在小巷内,似乎在等什么人。 半晌,小巷另一头响起马蹄声,又一辆普通马车驶了过来,停在早已等候的马车旁。 两辆马车车头一南一北,并排而立,车门靠得极近。 车帘一挑,一个小木箱从第一辆马车内递了出来。第二辆马车里的人伸出两只手,飞快接过小木箱。做完一切,两辆马车同时放下车帘,朝两个方向离开小巷。 载着小木箱的马车离开小巷后,也漫无目的在城里大街小巷钻来绕去。终于,在城里转了近一个时辰后,眼见街上人和车渐渐增多,马车才朝左相府方向驶去。 左相府正门紧闭,尚未开启,一旁侧门却开着。马车驶进左相府,“咣当!“府里人飞快关上门。马车停下,车里人跳下马车,抬着小木箱快步朝李延书房走去。 “相爷,东西送来了。”来人将小木箱抬进书房,放上桌 李延看了眼木箱,吩咐道:“管家,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往后不要再去找郝大成,别院那里也不要再留人。” “是,相爷。”管家又抬起小木箱,转身准备离开书房。 看着管家手里小木箱,李延忽然眉心一跳,唤道:“等等。” 管家停下脚,李延示意管家放下木箱。管家又将小木箱放回桌上,李延快步走到小木箱前面,伸手打开箱盖,拿起一粒金锭,放在眼前看了看。 ''永元年,大康督造'',两排字印在金锭底部,并无异样。 “相爷,奴才查验过,和过去一样,都刻了印。“管家连忙道。 李延放下金锭,心中那股不安丝毫未减少,眼皮越跳越快。 “哗!“李延用手挪开最上面一排金锭,下面金锭露了出来。 李延拿起下面一粒金锭凑到眼前,顿时脸色大变,手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当!“李延丢掉金锭,又拿起箱内一粒金锭看了看,手抖得更加厉害。 “相爷,这到底怎么回事?”管家也慌了。他也看清楚了,只有最上面一排金锭刻了印,其它金锭上没有任何印记,和他当初交给郝大成时一般无二。 第两百三十二章 李延下狱 李延正在思索,忽然,“咣!”一声,书房门被推了开来,长随脸色惨白跑进书房,又赶紧关上房门。 看长随慌张模样,李延只觉不妙。 “相……相爷,不好了,成王带人进府了!”长随慌张道。 赵渐石?!李延一惊,刚想吩咐管家将金锭拿去藏好,就听书房外面传来赵渐石声音,“李丞相是自己出来,还是本王进去?” “唰!“李延后背浸出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敢应声。 事到如今,一切再明显不过,今日所有事都是赵渐石布的局。郝大成已落入赵渐石手中,应该什么都交待了。 郝大成故意将一部份金锭刻了印,其余不动,一起装进小木箱,分明是将罪证给送进了左相府。赵渐石现在来,是来抓人的。 眼下金锭就在自己书房,根本无处藏匿,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赖在屋里不出去?不可能,赵渐石一旦闯进来,那便是人脏并获。如果现在出去,郝大成肯定外面,他必须要和郝大成当面对质。眼下看来,无论出去还是不出去,好像都没有退路。 李延握紧双拳,额头渗出的大颗汗珠,顺着高突的颧骨一滴滴落下。 平日只有别人在他面前冒汗,而他自己冒汗还是第一次。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李延脑中飞转,一定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否则他和他的左相府就完了。 “既然李丞相不愿出来,那咱们就进去吧。”李延还没想到办法,赵渐石声音又再度传来。 李延心下一惊,刚想说:“我这就出来。” “呯!”,书房门被大力推开,熊泽海率先走进屋。赵渐石背着手,一身紫衣纤尘不染,跟在熊泽海身后不紧不慢走进书房。 熊泽海走到桌前,拿起小木箱内一粒金锭看了看,转头对赵渐石道:“王爷,都在这里。” 赵渐石点点头,朝屋外唤道:“郝大人,进来说话。” 郝大成低着头,哆嗦着走进书房。 “李丞相在此,郝大人有话就当着李丞相面说吧。”赵渐石道。 “是……是,“郝大成躬着身,根本不敢看李延,“李丞相不止一次让下官私刻金锭,这里的金锭只是其中一部分。”说完赶紧垂首站到赵渐石身后。 “李丞相可有话要说?”赵渐石看着李延,语气平静,好像私刻金锭不过是件微末小事。 李延脸涨得通红,双手死死攥紧衣摆,一言不发。人证物证俱在,他根本无从抵赖。 正在此时,一名侍卫走进来禀报,“回王爷,我们在左相府发现一间暗室,暗室里藏着几箱金锭,属下已经抬了过来。” 赵渐石唇边浮起一丝嘲讽,他忽然想起了叶知瑾,心里暗想:“哼!这大概就是这女人想看到的局面吧。“赵渐石撇撇嘴。 “既然李丞相不愿在这里说,本王只好请李丞相去刑部了。来人,将所有金锭和左相府一干人等送去刑部,交给张大人。” 赵渐石吩咐完,便转身出了书房,再没看李延一眼。 李延被关进刑部大牢,左相府被抄的消息很快传开,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一时朝堂震动,人人自危。 听闻是赵渐石亲自带人上左相府拿人,朝臣们不禁又想起赵渐石凶名。 当年北尧关刺史周自宣、太傅刘镇、吏部尚书梁元明,这些高高在上的朝中重臣,赵渐石眼都不眨便将他们下了大狱,最后落得身首异处。 眼下李延也是,虽贵为当朝左相,在赵渐石面前依旧算不上什么。只要赵渐石出手,任凭你官再大,也会被他轻松拿下。左相府在京城屹立多年,人人艳羡,然而倒塌也不过一夜之间。 于是,过去一直以李延马首是瞻的官员们开始惶惶不安,回到府中,食不下咽,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让他们胆战心惊,他们很怕受李延牵连。 虽说本朝党争并不明显,但要完全杜绝没有可能。左相、右相、皇子,在朝中各有势力,不过在赵康压制下,不敢将党争摆上明面。 流华宫,李贵妃倒在寝殿内床上哭得不成人形,往日嚣张半分不见。她刚才去御书房求见赵康,想替李延求情,无奈赵康根本不见。 她在御书房外面跪了大半日,最后魏通出来对她说:“皇上有旨,后宫不得干政,否则一并发落。” 她不敢再跪,只好匆忙回到流华宫。想到父亲下狱,李家完了,李贵妃再也忍不住,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赵炫业快步走进寝殿,来到床前扶起李贵妃。 李贵妃见儿子来了,忙一把攥住赵炫业衣袖哭道:“炫业,炫业,快想办法救救你外祖,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呀,呜……”李贵妃哭得撕心裂肺。 赵炫业从未见李贵妃如此脆弱过,但他眼下也没办法,只得道:“母妃,您先冷静些。儿子来之前打听过,私刻金锭之事已然坐实,郝大成业已招认,成王在左相府人脏并获。” 李贵妃哭声戛然而止,忙问:“那现在怎么办?”她现在更担心金锭一事牵连到儿子。 “呯!”赵炫业一拳砸在桌上,“都怪儿子太大意,以为舅舅死了,金矿一事便到此为止,谁知成王会一追到底。” 李贵妃眼里露出恐惧,结巴道:“那……那会不会牵连到你?毕竟那些金子都给了你。” 赵炫业摇头,“不会,即便李家没了,外祖也不会牵扯上儿子。” “那你外祖怎么办?他年纪这么大,关在刑部大牢,如何受得了?呜……”想到李延,李贵妃又哭出声。 赵炫业一脸沮丧,“如今除了父皇,没人救得了外祖。儿子去过刑部,张建堂说,父皇有旨,除了他和成王,任何人都不能见外祖。” “那……那就看着你外祖去死吗?呜……”李贵妃哭得更加伤心。 赵炫业被哭得心烦,不由加重了语气,“母妃,舅舅已经身首异处,外祖也身陷囹圄,您难道还想让儿子也陪进去吗?” 李贵妃哭声憋在喉咙里,“不是……母妃怎能让你陪进去,你是母妃的心头肉啊!” 赵炫业吐出口气,“母妃请稍安勿燥,儿子再去想想办法。” 李贵妃想了想,拉住赵炫业问:“炫业,你有没有想过去找成王帮忙?你父皇只听他的话,他若肯开口,你外祖就有救了。” 赵炫业皱了皱眉,“母妃,我们与成王素无交情,况且是他带人抓了外祖,又怎会帮我们?” 李贵妃沉默。 第两百三十三章 恍然大悟 流华宫寝殿内死一般沉寂,不知过了多久,赵炫业偷偷看了眼李贵妃,犹豫着开口道:“母妃,其实……其实还有一个人能帮忙,不过……” “谁?快告诉母妃,只要能救你外祖,母妃可以做任何事。”不待赵炫业说完,李贵妃急忙开口。 赵炫业面上露出难色,又看了眼李贵妃,吞吞吐吐道:“是……是潞安郡主叶知瑾。她能和成王说上话,听闻在潞县,她曾代成王抓人,想来成王很信任她。” “叶知瑾?!“李贵妃一愣,松开抓住赵炫业的手,定定看着赵炫业。 叶知瑾,她怎么能去求叶知瑾?她怎能去求一个她根本看不上眼的人?再者,叶知瑾和她,和李素华,和他们李家有仇,即便她去求,叶知瑾也肯定不会答应。李家出事,叶知瑾幸灾乐祸都来不及,自己去求她,只能自取其辱。 “母妃,外祖一案不会很快了结,您若不愿,就当儿子没说过。”赵炫业看出李贵妃心思,说完起身离开了寝殿,留下泪水未干的李贵妃一个人独自坐着发呆。 李延下狱,李家被抄,承德侯府里的人也惴惴不安。 祥福院屋里,叶敏才坐在椅子上同老夫人低语。 “这次李延算完了,李家人全部进了刑部大牢。”叶敏才神情紧张。 他同那些与李延走得近的官员一样,十分很担心。他不仅与李延过从甚密,还娶了李素华,相比其他官员,他与李延关系更近一层,他非常担心李延会牵会连他。 “你不必太过担心,听闻李延因私刻金锭才下的狱,此事与你无关。”老夫人出言安慰。 叶敏才神情未见轻松,想了想又问老夫人:“母亲,您有没有觉得李延一事,事有蹊跷?” “此话何意?”老夫人不解。 “李哲泰在潞县偷盗金矿,李延私刻金锭。母亲,您不觉得二者有关联吗?” 老夫人略一沉吟,“你……你是说李哲泰为李延偷金矿?” 叶敏才点头,“的确,此事怎么看都有关联。否则成王为何刚回京就抓李延?而且罪证不容辩驳。李延知法犯法,此次恐怕在劫难逃。” 老夫人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她问叶敏才:“知瑾一直在潞县,金矿一事会不会与她有关?” “当然有关!“叶敏才肯定道,“儿子正想告诉母亲,听闻知瑾在潞县曾代成王去抓李哲泰,不知何故,李哲泰负隅顽抗,被知瑾护卫当场杀了。” 老夫人吃了一惊,叶知瑾竟然杀了李哲泰。 她忽然又想到叶敏才话中关键,问:“你……你说知瑾带人去抓李哲泰?” 叶敏才点头,“传闻是这么说的。” 老夫紧张地抓住叶敏才的手道:“敏才,你想过没有,成王为何让知瑾代为抓人?“ “潞县是知瑾封地,成王当时有伤,让知瑾代为抓人情理之中。“叶敏才并未多想。 老夫人重重推了叶敏才胳膊一把,急道:“你怎么这么糊涂?!成王是什么人?除了皇帝,成王何时相信过其他人,抓人这么重要的事,成王竟然放心让知瑾一个女子去做。“ 叶敏才还是不明白,问:“母亲到底想说什么?“ “唉!“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你想想,知瑾为何能穿过千军万马运粮回京?后来更是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做了郡主,这一切都是成王在帮她,成王是她的靠山!” 老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叶敏才仔细想了想,倒抽一口凉气,一拍桌子,“对呀!儿子为何没想到?成王曾当街救过她,还送她回府。她能去蒲州,能封郡主,那都是成王在帮她,难怪她谁都不怕。母亲,儿子太大意了。不过她到底何时结识的成王?我们为何丝毫没有察觉?” 老夫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她从豫州回京后。至于成王为何会帮她,我们不得而知,她从豫州回京后,所有事都瞒着我们。” 叶敏才重重点头,他又想起金銮殿上一幕,总觉得现在这个叶知瑾不是自己女儿,但他不敢再对老人人说怪力乱神之事。 “母亲,我们以后怎么办?”叶敏才问。他意思是以后怎么对待叶知瑾。 老夫想了想,忽然眼睛微眯,对叶敏才小声道:“现在看来,知瑾不会主动帮你,但你别忘了,二皇子送来的那幅画。” 叶敏才眼一亮,心领神会,“倘若此事能成,儿子以后可以直接找二皇子。” 云悠院屋内,李素华坐在椅子上愁眉紧锁。李延忽然下狱着实出乎她意料。虽对李家不再有感情,但李延毕竟是自己亲身父亲,她仍感到担忧。 李家出事,对她影响不大,毕竟她已是出嫁女,但对叶耀先的影响不可挽回。即便李千兰往后愿意帮叶耀先,叶耀先仍要背上一个罪臣外祖的名声。 高门大户,位高权重当然为人艳羡,但一旦出事,也会被人长久挂怀。 叶芊芊走进屋,她心里七上八下,她过去总以外祖家为荣,如今恨不得赶紧与李家撇清关系。 “母亲,听闻成王亲自带人查了相府,咱们会不会受牵连?”叶芊芊担心地问李素华。 李素华勉强笑了笑,“傻丫头,你外祖姓李,你姓叶,怎会牵连到我们。不过你近来最好少出门,毕竟李家正在风口浪尖,你出去,难免被人嚼舌根。” 叶芊芊点头应下,伴着李素华坐下,又聊起嫁妆的事。 京城诸事已成定局,而在遥远的潞县郡主府门前,叶彭安正手搭凉棚看着门头上蓝底金字匾额。 ‘郡主府’三个大字,金光闪耀,苍劲有力。 叶彭安放下手,犹豫着要不想踏上郡主府门前石阶。郡主府两扇府门此刻大敞,四名身穿铠甲,挎着腰刀的侍卫分列府门两旁,脸上神情肃穆。 门前石阶由低到高,一尘不染,一切都彰显府内人的高贵身份。 叶彭安顶着太阳站了一会,还是抬步走上了石阶。 第两百三十四章 冰释前嫌 “站住,什么人?”一名侍卫伸手拦住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的叶彭安。 叶彭安微微欠身,“我是郡主二叔,烦请通禀一声。” 侍卫闻言打量一番叶彭安,问道:“你是叶彭安?” “是,我是叶彭安。”叶彭安回道。 “跟我来。”侍卫没再多说,也未进去禀报,而是转身跨进府门。 叶彭安微微一怔,忙快步跟上侍卫。 叶彭安跨进府门才明白,侍卫不去通禀,应该是得了叶知瑾吩咐,他来了,便直接带他进去。看来叶知瑾一早就算准他会来。叶彭安心里苦笑。 侍卫带叶彭安来到郡主府正厅,叶彭安进了正厅,有下人上茶,上完茶便退了出去,厅内只有叶彭安一人。 叶彭安并未落坐,四下打量自己所在之处。 正厅十分宽敞,即便承德侯府最大的花厅还没有这正厅一半大。 厅内地面铺着方块汉白玉石地砖,光洁如新。正厅中间摆着张大理石圆桌,桌面泛着白光,足有一尺厚,看着就十分沉重。 正面主座摆着一张紫檀木椅,看着足有龙椅那么大,上面铺着明黄色金丝软垫。正座后方摆着一张长条桌案,也是紫檀木所造。上面放着一盆能工巧匠雕刻的兰花,兰花绽放,叶片乃纯金打造,奢华无比。 靠墙两面也摆着清一色紫檀木座椅,墙上贴满金铂,让整个正厅亮闪闪。 “嗒嗒“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叶彭安收回目光,看见叶知瑾穿着件白色长裙,带着冬儿走进厅内。 叶彭安上前一步,准备行礼。 “这里没有外人,二叔不必多礼。”叶知瑾道。 叶知瑾走在正中紫檀木座椅落坐,因椅子过去宽大,叶知瑾坐在上面,人显得有些小。叶彭安坐到侧面离叶知瑾最近的椅子上。 “二叔近来气色不错。”叶知瑾看着叶彭安,先开口道。 “哪里。”叶彭安勉强笑笑。 “二叔请先用茶,稍侯有人要见你,有话一会儿再说。”叶知瑾朝叶彭安微微一笑。 叶彭安微愣,有人要见他?是谁?叶彭安不敢多问,听话端起手边茶盏。 一盏茶后,正厅外传来脚步声,叶彭安扭过头,看见一人走进厅内。来人很胖,走路微喘,圆圆的肚子向外凸起,撑起宽大华丽的青绿色外裳。来人脸上堆满肥肉,将两只不大的眼睛挤成两条缝。 “姜洵?!”叶彭安惊讶,姜洵二字脱口而出。 姜洵没理会叶彭安,上前几步给叶知瑾跪下,“草民拜见郡主。” “姜掌柜不必多礼,请坐。”叶知瑾让姜洵起身,指了指叶彭安对面紫檀木椅子。 姜洵艰难站起身,坐到叶彭安对面椅子上。姜洵坐定,看着对面的叶彭安,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怒,目光复杂。 “二叔,姜掌柜前一阵在蒲州,我特意派人请他过来。他已经知道姜薇所有的事,你们今日来我这里,可以当面商量如何解决。” 叶知瑾说完看向二人,叶彭安和姜洵均未开口,厅内出现短暂的沉默。 见二人不说话,叶知瑾对叶彭安道:“二叔,你既来找我,还是你先说吧。” 叶彭安纠结着抬起头看向姜洵,双手用力握了握拳,深吸口气,站起身,朝姜洵深施一礼,“我杀了姜薇,我向内兄陪罪。” 姜洵皱着眉未开口,脸上表情愈加复杂。 “内兄放心,杀人偿命,我自会去官府投案,我只有一事放心不下,还想请内兄帮忙。”叶彭安接着道,语气诚恳。 “唉……”姜洵终于重重叹了口气,“你说吧。” “姜薇已死,我去投案后,只留下姝艳一人,我想请内兄代为照顾姝艳。我若不能回转,还请内兄将姝艳过寄到姜家,有内兄照顾姝艳,我也走得放心。” 姜洵点点头,“姝艳是我外甥女,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多谢内兄,如此我便放心了。”叶彭安又深施一礼。 “二叔请坐。”叶知瑾说话了。 姜洵和叶彭安坐下,都看向叶知瑾。 “二叔想去投案,实乃明智之举。二叔尽管放心,你回京城后,我自会去和京兆尹颜大人说清楚此事。姜薇曾经做过什么,二叔又如何错手杀了她,我都会对颜大人说明。” 叶彭安心下感动,眼眶微湿。叶知瑾说他错手杀了姜薇,那是在帮他减轻罪名,而且以叶知瑾如今的身份,说话的份量,京兆府尹又怎会不给叶知瑾面子。原来叶知瑾一直都想帮他。 叶知瑾看了向姜洵,姜洵点了点头,同意叶知瑾所言。 “另外,“叶知瑾又看向叶彭安,“姜掌柜也会去官府为二叔求情。二叔杀了人,颜大人虽不会让二叔以命抵命。但仍会判二叔的罪。二叔放心,我已与姜掌柜说好,你不在,他会代为照顾三妹妹,待二叔刑满归来,再与三妹妹团聚。” 叶彭安已经说不出话来,全身微微颤抖。 他原以为叶知瑾上次去普慈寺,是逼他回京投案。他想了许久,觉得叶知瑾现在身份特殊,想拿他回京,他根本无处可逃。上次没直接带走他,或许是看在亲戚面上。没想到今日竟是这样的结果。叶知瑾从未想过害他,叶知瑾一直想帮他,叶知瑾只是在等自己能想明白。 “知瑾,二叔谢谢你!”叶彭安站起身,一揖到地。 “二叔不必多礼,我帮二叔,一来姜薇的确罪有应得,二来不想三妹妹没了母亲,又没了父亲。二叔,我今日多说一句,如果有机会,还请尽快离开侯府。你应该能看明白,父亲和祖母帮不了你。” 叶彭安点点头,“知瑾说的对,二叔这次一定要离开侯府。”叶彭安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 “嗯。”叶知瑾笑了。 送走姜洵和叶彭安,冬儿问叶知瑾:“姑娘为何要帮二老爷,三小姐平日对你可不好。” “唉,“叶知瑾轻轻叹了声,“三妹妹是对我不太好。但三妹妹和叶芊芊不一样,只是言语上不讨喜,并未对我做过什么。二叔好色贪杯,也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况且他如今知道要保护女儿,就凭这一点,我能帮就帮一次。” 冬儿点点头。 “叫他们准备准备,我们差不多该回京了。”叶知瑾又说道。 第两百三十五章 李延之死 京城刑部大牢终日不见阳光,牢房阴暗潮湿,不时传出凄厉的叫声,在牢内回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若人间地狱。 牢内过道狭长,墙上燃着油灯,光线昏暗。脚步声传来,有人穿着一身官服走来,随着哗啦啦锁链声,两旁牢房木栅栏里伸出一只只肮脏的手。 “放了我吧,大人,我是冤枉的……“叫冤声此起彼伏。 张建堂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从一只只伸向他的手中间走过。牢中景象,他早已习司空见惯。张建堂来到最里面一间牢房门前停下,狱卒打开牢门,他抬脚走了进去。 牢房内,李延身穿白色囚衣,盘腿坐在一堆干草上。披散下来的白发遮住他的脸,只微微露出两个高耸的颧骨。虽身陷囹圄,李延依旧腰杆挺得笔直,胸前大大的‘囚’字并未让他失去左相的尊严。 李延本就瘦弱,眼下老态尽显,或许只有那挺直的背脊,还能让人想起他曾是叱咤朝堂的左丞相。 看张建堂走进牢房,李延眼中并未失去神彩,朗声唤道:“张大人。” 张建堂走到中气十足李延身前站定,背过手问道:“李大人愿意说了吗?” 遮住李延脸庞的白发向两旁散开,露出那张更加瘦削的脸。李延朝张建堂笑了笑,“张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我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张大人又何必多问。” 张建堂低头朝旁走了两步,看着自己的脚尖道:“什么都不说,李大人觉得能过得了皇上那一关吗?” “呵呵“李延微微一笑,“张大人不必多言,所有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别人无关,只可惜哲泰为我所累。张大人……“李延微微向前探身,问道:“我想再见皇上一面,不知张大人可否转告?” 张建堂点点头,“我已向皇上奏过,但皇上说不见。” 李延闻言坐回身子,眼中神彩渐渐暗去。 张建堂抬起头,“李大人,李哲泰偷盗金矿已有三年。据郝大成交待,经他手刻过的金锭,可不止从你府中搜出的那么点。李大人应该知道,不说出其余金锭去向,此事不会轻易了结。” 李延闭起眼,不再说话。 “唉,“张建堂轻轻叹了声,“李大人,本官今日来看你,或许是最后一次,下次恐怕是成王殿下亲自前来。李大人应该知道,落到青云卫手里,还没人能不说实话。” 张建堂说完不再多言,转身出了牢房,狱卒又在牢门上重新挂上锁链。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牢房内恢复安静,李延睁开眼,眼中最后保留的一丝神采终于彻底化为黯然。 高墙上有扇透气小窗,窗上支着两根木棍,将投进牢内的光断成三截。李延抬头看向小窗,投进牢内的光线明亮,却无法照亮他所在的一角。 李延从干草堆上站起身,手腕上沉重的锁链发出“哗啦”声。 他拖着锁链,蹒跚走到小窗下,抬头仰望射进牢内的那束光,闭起眼,用力吸着小窗外飘来的那丝新鲜气息。光照在李延脸上,照亮他眼角滑落的两行热泪,浑浊而暗淡。 “该来的终究要来……“李延心中默念。 李延死在当天夜里,他把囚衣撕成碎布条,打结套上自己脖子,最后将自己挂在了那扇小窗下。天亮后,狱卒才发现全身早已僵硬的李延。 成王府,肖泽走进书房,“王爷,李延自尽了。” “知道了。”赵渐石看着手中文案,并未抬头。 “王爷,金锭下落还未查明,李延死了,岂不成了悬案?”肖泽问道。 “不必再查,再查下去,皇上会很为难,此事到此为止。”赵渐石放下手中文案。 “是,王爷。”肖泽行礼,准备退出书房。 “肖泽。”赵渐石唤道。 肖泽转回身,“王爷有何吩咐?” “北越使者即将进京,你乃青云卫首领,务必留意皇上安全。” 肖泽一愣,“王爷,自黎王叛乱之后,北越与大康从无往来,他们为何突然派使者来?” 赵渐石微微摇头,“不知道。但他们主动派使者前来,我们不能怠慢,皇上那里你要多加小心。” “属下遵命。”肖泽行礼退出了书房。 赵渐石站起身,绕过桌案,负手走到窗前向外看去,窗外阳光灿烂,日光落在窗台,明亮耀眼。 赵渐石轻轻吐出口气,李延自尽在预料之中,张建堂去刺激李延,就是让李延下决心自我了断。 李延官居左相,又非贪财之人,无需为了银钱挺而走险,金锭到底去了哪里不言自明。李延不死,再查下去势必牵出赵炫业。一旦坐实赵炫业与金矿案有关,皇帝又该怎么办? 微风吹过庭院,窗前桃枝轻轻摇晃,桃花香气传进屋内,赵渐石深深吸了口气。桃花朵朵,绚烂盛开,赵渐石看着树梢上映日桃花,眼前浮现出叶知瑾那张带着浅笑的脸。 李延死了,李家倒了,这丫头目的达到了,赵渐石轻轻摇了摇头。 京城别院,白衣男子脸上戴着虎皮面具站在黑衣人身前。 “查清楚了?”男子问道。 “回主子,都查清了。“黑衣人拱手,“属下派去潞州的人已经回京。成王先潞安郡主一步到达潞州,发觉李哲泰偷取金矿后并未急于动手。后来,成王发现我们在矿场木箱上动的手脚,便派人一路尾随运矿马车,找到我们炼金的山坳。成王带人去山坳那天,恰巧潞安郡主去普慈寺,二人碰在了一起。成王的人进入山坳后,我们埋伏在山上的人发觉事情败露,推倒了先前挖空的山。山坳里的人已全部埋葬,并未留下线索,还请主子放心。” 面具男子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问:“金矿如何了?” “回主子,成王离开潞洲时,带走了那三名官员。矿场和矿洞都增派了守卫,我们无法再打金矿的主意。” 黑衣人说完小心看了眼白衣男子。 男子虽未说话,黑衣人却明显感到男子的愤怒,他想了想,还是接着说道:“主子,属下觉得成王和潞安郡主之间不简单。” “哦,为何有此一说?”男子转回身,虎皮面具下眼睛闪着光。 第两百三十六章 原来如此 黑衣人微微躬身,“回主子,据回来的人禀报,山崩塌时,成王舍命去救潞安郡主,因而受了伤。而且潞安郡主身边有两个近身暗卫,他们都是成王府的人。” “继续说。”男子语气变得不善。 “属下当初曾夜探侯府,在度芳院遇到一个十分厉害的暗卫,属下当时就奇怪,叶敏才哪里来这样的手下。属下后来才知道那暗卫是成王府的人。主子,既然那暗卫一早便出现在叶知瑾度芳院,说明成王早就和潞安郡主有关联。” 虎皮面具上的小老虎依旧憨态可掬,黑衣人却看到面具后那双愤怒的眼睛。 “你说赵渐石和叶知瑾早就认识?”男子声音里带着怒意,却又透着意想不到的惊讶。 “是,属下以为他们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很不寻常。成王此次在潞县受伤后,竟让潞安郡主带人去拿李哲泰。若非对潞安郡主极为信任,成王又怎会让潞安郡主一个女子去做这么重要的事。” 时进初夏,天气已经转暖,然而白衣男子此刻身上透出的冷意,仿佛要冻结他身旁伫立的湖山石。黑衣人不再说话,低下头默默听着男子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呼吸渐渐恢复平静,对黑衣人说道:“最近北越使者要进京,你们要多留心。” 黑衣人抬起头,“主子,那潞安郡主那边……?” 男子摆手,“成王和潞安郡主那里先放放,我自有打算。现在既已知道他二人关系,把守在承德侯府外的人撤回来。” “是。” 白衣男子眼中射出寒光,咬牙道:“哼!叶知瑾、赵渐石,你们藏得可真好。” 李延已死,李哲泰偷盗金矿一案告结。虽然其中还诸多疑问,但张建堂知道不能再继续追查,他将奏折递交给赵康,赵康看完奏折没再多问,吩咐张建堂对其余一干人等依律定罪。 李延和李哲泰已死,但两座府邸的人仍要发落,张建堂并未耽搁,第二天便判了李家其余人的罪,男丁斩首,女眷发卖为奴。 李家人行刑前一晚,李灼终于在刑部大牢里见到了妹妹。隔着牢房木栅栏,李灼握紧妹妹的双手,杀人不眨眼的他,终于也流下了眼泪。 “郡主说会照顾你妹妹,让你不必担心。”站在牢房外的禇雷面无表情道。他随赵渐石回京后,赵渐石吩咐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接李灼妹妹。 李灼松开握住妹妹的手,后退两步,站在牢房内朝禇雷一揖到地,“多谢郡主,多谢禇护卫,郡主言而有信,李灼无以为报,唯愿郡主一世安好。” 禇雷点点头,带着一步三回头,李灼妹妹离开了牢房。 李灼将脸贴上粗木栅栏,依依不舍看着妹妹渐渐消失的身影,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李灼深吸口气,后退几步,朝潞县方向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郡主,李灼谢谢你,愿你一世平安。” 李灼又转向左相府方向磕了三个头,直起身,脸上表情坚定,“相爷,您待李灼恩重如山,李灼却被叛了您,李灼对不起您,这就下来请罪。”他说完伸出手掌,朝自己的天灵盖拍下…… 左相府李家在大康屹立多年,权势富贵惹人艳羡,然而倒塌也只在一夜间。官场宦海沉浮,昨日荣光昙花一现,仿佛过眼云烟,轻轻一吹就散了。 李延死后,赵康对朝堂又再调整,任用了一批新官员。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黄兆全接替李延升任左丞相,兼兵部尚书。孙庆死后,吏部尚书一职一直空缺,赵康此次也未任用新尚书,或许接连两个吏部尚书都出问题,赵康暂时不打算任命新尚书。 远在潞县的叶知瑾,此刻正在打点行装准备回京。 她在潞县已经盘垣多日,眼下的确该回京城了。除了叶彭安一事,她更想知道李家现在如何。临行前,叶知瑾留下了茗雪和宗连,她不在,潞县诸事和郡主府需要有人打理。 告别了泪眼汪汪的茗雪和前来送行的唐怀远,叶知瑾坐上回京的马车。 马车刚驶出县城,罗臾钻进车内,对叶知瑾道:“小姐,后面尾巴不见了。” “知道了。”叶知瑾点点头。金矿一案已了,无论盯梢的人打什么主意,现在都已不再重要。 “小姐,这两天有个人总在郡主府门前徘徊。”罗臾又道。 “哦,是什么人?”叶知瑾问。 “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样貌穿着都很普通,我见她不会武功,便未理会。” “妇人?“叶知瑾略感诧异。按理来说,盯梢的人都会武功,这妇人想做什么? “如果再瞧见她,把她带来。”叶知瑾道。 “是。”罗臾应下,出了车厢。 出门的人都知道,一般回去的脚程都比出行时快,叶知瑾一行也不例外,七天后便进了蒲州城。在谢绝蒲州一众官员接风宴后,叶知瑾早早住进了知府府。 说来也巧,青州总兵樊鹏奉旨进京,此刻也到了蒲州。叶知瑾见了樊鹏一面,客套几句,并未多言。她不认识樊鹏,只听闻樊鹏将嫡女樊紫薇给赵炫业做了侧妃。 连日鞍马劳顿,住进知府府后,叶知瑾用过晚膳便准备休息。她不打算在蒲州停留,明天继续赶路回京。 罗臾忽然现身在屋内,“小姐,那妇人一直不远不近跟着我们。” 叶知瑾想了想,吩咐罗臾,“把她带来。” “是。” 约莫一柱香后,罗臾手里提了个妇人进了屋。 罗臾放开妇人,妇人看见叶知瑾,忙一脸惊恐跪倒在地,却未开口。 叶知瑾坐在椅子上,打量跪在身前的妇人。和罗臾说的一样,妇人四十年纪,样貌穿着都很普通,如果丢进人群,恐怕再也找不到。 “你为何跟着本郡主?”叶知瑾看着地上人问道。 “草民……草民没有跟着郡主,只是……只是顺路回京。”妇人小声回答。 “呵……“叶知瑾笑了笑,“你前几日在潞县郡主府门前徘徊,我回京,你也回京,还真是巧呀。” 第两百三十七章 北越宫女 妇人飞快看了叶知瑾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说吧,为何跟着本郡主?再不说,本郡主送去衙门,说你对本郡主意图不轨。”叶知瑾不想再绕弯,直接了当道。 妇人吓了一跳,连忙道:“草民不敢对郡主意图不轨,只是……”妇人欲言又止。 “罗臾,将她交给知府,让知府好好审审,问问此人到底是谁。”叶知瑾说完站起身,不再看妇人。 罗臾上前一步,伸手便去抓妇人。 “啊!郡主饶命!郡主饶命!我说。”妇人彻底慌了。 叶知瑾重新坐回椅子,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妇人道:“说吧,本郡主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是,是。回郡主,奴婢本是李哲泰,李大人府上奴仆。知府府被围那天,奴婢刚巧外出,回府时才知道出了事。” “你已逃过抓捕,为何不远走高飞?又来找本郡主做什么?”叶知瑾问。 “奴婢……奴婢的确想过离开,只是……只是……”妇人说到一半又开始犹豫。 “只是你有秘密在身,失去知府府庇护,怕被人找到。”叶知瑾替妇人把话说完。 妇人猛然抬起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叶知瑾。 叶知瑾嘴角微扬,心里想:她猜对了。 叶知瑾住的地方,是蒲州知府府最好的院子,眼下临近五月,屋子里十分舒适。然而妇人此刻跪在地上却冷得发抖,仿佛现在仍是腊月寒冬。 “回郡主,其实奴婢……其实奴婢是北越人。”话一出口,妇人好像也放松了下来。 北越人?这妇人竟是北越人!叶知瑾和罗臾对视一眼。 “既是北越人,为何来大康?又为何来找本郡主?“叶知瑾问道。 “回郡主,奴婢原是北越宫女。所以来大康,是因为二十二年前,翟北山发动兵变,杀了皇帝哥哥翟维坤……” “你是说现在的北越皇帝翟北山,是杀他哥哥篡的位?”叶知瑾打断妇人,惊讶道。 “是。翟北山不仅杀了他哥哥,还杀了他哥哥一家人。除了最小的皇子不知所踪,包括皇后在内、所有嫔妃、皇子、公主全都被杀。”妇人连忙道。 叶知瑾闻言微微凝眉,这北越离大康千里之外,中间还隔着无人戈壁,竟然也会发生宫变,的确没想到。 “你并非嫔妃、公主,又为何逃来大康?”叶知瑾问。无论发生何种宫变,宫女应该不会受牵连。 “回郡主,奴婢所以出逃,是因为奴婢曾是北越大公主翟娅的婢女,而翟娅公主有个秘密。“ “站起来,慢慢说。“叶知瑾道。 “是,“妇人站起身,继续说道:“翟北山杀了翟维坤后,翟娅公主自知难逃一死,当时公主身边只剩下七名宫女,奴婢是其中之一。公主将一块浮光锦剪成七块,分别交给我们七个人。公主嘱咐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翟北山得到浮光锦。幸好当时翟北山只顾追杀翟维坤家人,并未留意宫中下人,我们七人才得以逃脱。奴婢出了皇宫,一路东躲西藏,几经周折才随商队来到大康。奴婢到大康后举目无亲,只能卖身为奴,先后去过四个府邸,最后在潞州知府府落了脚。” 妇人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块叠得十分仔细的帕子递给叶知瑾。 叶知瑾接过帕子打开,帕子里有一块边缘不整的白色浮光锦,和她手里已经有的那三块浮光锦一模一样。 叶知瑾不动声色放下浮光锦,又问妇人,“翟娅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回郡主,翟娅公主一生未嫁,为人宽厚,自幼醉心刺绣,更是独创了独一无二的双面三异绣。” 听到双面三异绣,叶知瑾心里抖了抖。 “你已在大康隐藏了二十多年,又为何不继续隐藏下去?即便李哲泰获罪,官府也不会因为你一个下人大费周章,穷追不舍。”叶知瑾问道。 “郡主说得是,奴婢原想继续隐藏下去,即便为了翟娅公主,奴婢也要守住浮光锦。但奴婢最近在潞县发现了北越人。” 北越人?!叶知瑾一惊,“你发现了北越人?“ “是。回郡主,潞县如此偏远,北越人不会无缘无故来此,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正如郡主所说,李知府死了,奴婢怕被他们找到,这才想到来找郡主。郡主是潞县主人,也只有郡主能护奴婢性命。” 叶知瑾此刻表面平静,心里却巨浪翻滚。浮光锦是翟娅公主的,双面三异绣也是翟娅的,原来这两样东西都来自翟娅,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复杂。 “你叫什么名字?”叶知瑾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 “在北越宫中,别人都叫奴婢袁娘。” 叶知瑾心中又一跳,问:“你来大康后,可曾见过另外六人?” 袁娘摇头,“没有,我们七人逃出宫后各奔东西,二十年来,奴婢从未见过其他人。” 叶知瑾想了想,又问:“你可会刺绣?” “不会。” “那你们七人中,可有人会刺绣?尤其是双面三异绣?” 袁娘连忙点头,“有,我们七个人里,只有林红会双面三异绣。她是翟娅公主最喜欢的宫女,一手刺绣得公主真传。我们其他六个人要么绣艺平平,要么根本不会。” 叶知瑾点点头,“这样,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不要出去。你放心,只要留在我身边,就没人敢动你。”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袁娘闻言又赶紧跪下磕头。 “冬儿。”叶知瑾朝屋外唤了声。 冬儿推门进来,“姑娘。” 叶知瑾朝站在身前的袁娘努努嘴,吩咐冬儿,“带她下去,给她安排个住处,注意不要让陌生人看见她。” “是。”冬儿带着袁娘出了屋。 冬儿走后,罗臾问:“小姐,这人……” 叶知瑾摆摆手,打断罗臾,“此事复杂,我要理一理,你先去吧。” 罗臾离开后,叶知瑾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今晚无月,晚风送来院中淡淡花香。 第两百三十八章 回到京城 叶知瑾闭起眼,用力深吸几口气,努力整理脑中纷杂的思绪。 妇人叫袁娘,是北越宫女,二十二年前,北越发生宫变,翟北山杀翟维坤篡了皇位。大公主翟娅将藏有秘密的浮光锦剪成七块,分别交给七名宫女带出宫。 袁娘是七名宫女之一,带着其中一块浮光锦来到大康,一藏便是二十年。 另外,翟娅公主不仅有浮光锦,还自创了双面三异绣。自己手中的浮光锦和许临增一心想得到的双面三异绣都出自翟娅公主,看来无论是浮光锦还是双面三异绣,想解开其中秘密,都必须先解开翟娅公主之迷。 北越,如此遥远的国度,翟娅又是死了二十多年的人,自己到底该如何解开这秘密呢? 袁娘,既然妇人叫袁娘,那么那个在京城,教自己刺绣的人又是谁?她也叫袁娘,也会双面三异绣。 答案只有一个,京城那个袁娘,自己的刺绣师傅,也是北越七宫女之一,真名叫林红,是翟娅最公主喜欢的宫女,是七人中唯一会双面三异绣的人。 林红和袁娘一样,翟北山兵变后,为完成翟娅公主嘱托,携浮光锦辗转来到大康。为躲避北越人追踪,林红改名袁娘留在京城。所以改名叫袁娘,或许是想再见到当年一起出逃的宫女。 不过林红此举太过冒险,明知北越人在找浮光锦,还敢在京城大出风头。又或许为生活所迫,不得已为之。 北越人在找浮光锦,许临增想得到双面三异绣,而这两样东西都出自北越翟娅公主。 看来自己上一世的死比想像中更复杂,要解开上一世被杀之迷,必须先解开翟娅公主身上的秘密。 叶知瑾回到京城时,恰逢白骏舟收到吏部任命文书。 因科考舞弊一事,皇帝多开了一次恩科,虽然学子不知其中原由,但多得到一次机会,当然人人高兴。而白骏舟自从上次落榜后,便开始卖力读书,竟也在此次恩科会考中榜上有名。吏部刚下了文书,任命白骏舟赴潞州任知州。 白骏舟匆匆走进度芳院,见到刚回府的叶知瑾。 “表妹,多日不见,你更漂亮了。”白骏舟在见到叶知瑾刹那,顿时眼一亮。 “表哥也会打趣人了。”叶知瑾白了眼白骏舟。 “我可没打趣,表妹生得如此漂亮,如今又是郡主,往后也不知谁有福气能娶了表妹。”白骏舟认真道。 “表哥今日前来,不是特意为了恭维我吧?”叶知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即将去潞州上任,想到表妹刚从潞州回来,想来打听一下那里的情形。”白骏舟忙说起正事。 “呵呵……“叶知瑾掩嘴轻笑,“表哥可真勤勉。”这回轮到叶知瑾打趣白骏舟了。 “咳,咳”白骏舟不好意思干咳两声,“表妹,你还是和我说说吧。” 叶知瑾点点头,“潞州地处偏远,当地产矿,民风纯朴。你到潞州后,可以先去找潞县县令唐怀远,向他请教。李哲泰已死,皇帝还未新任潞州知府,唐怀远现在暂代潞州知府一职。“ “唐怀远……“白骏舟将名字默念两遍。 “另外……”叶知瑾递给白骏舟一个令牌,“这是郡主府令牌,我把茗雪和宗连留在了那里,你若想住郡主府,直接找他们即可。” 白骏舟忙双手接过令牌,拿在手中把玩一番,“啧啧啧“,连声称赞,“哎呀!表妹今非昔比,这从一品郡主果然不是唬人的,我就多谢了,呵呵……” “表哥,你上任后要多加小心,潞州金矿一案刚刚告破,你断不能马虎。”叶知瑾提醒道。 白骏舟赶忙站起身,给叶知瑾行了一礼,“是,下官谨尊郡主教诲。” 叶知瑾回侯府后,除了见白骏舟,未见任何人,也没去其它院子,用罢晚膳后早早歇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叶知瑾晨起用罢早膳,准备先去祥福院看望老夫人,再进宫拜见太后。 她现在是郡主,当然不必像过去一样,每天晨昏定醒。但老夫人毕竟是长辈,她出门这么久,按理还是要去探望一下。太后那里当然更不可怠慢。 叶知瑾来到祥福院,未让下人通报,径自走进屋内。 叶芊芊和叶姝艳此刻也在老夫人屋里,看见叶知瑾进来,站起身准备行礼。 叶知瑾忙开口阻止,“这里没外人,自家人不必多礼。” 叶知瑾快走几步,扶老夫人坐回椅子,而后才道:“孙女出门多日,今日才来看望祖母,还请祖母勿怪。另外,孙女从潞州带回些特产,来孝敬祖母。” “好,好。”老夫人现在面对叶知瑾,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应是。 叶知瑾又对叶芊芊和叶姝艳道:“二位妹妹,我已命人将潞州特产送去你们院子。你们先回吧,我还有话与祖母说。” 叶姝艳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屋。叶芊芊撇撇嘴,轻哼一声,跟着也出了屋。 屋内只余叶知瑾和老夫人,老人这才道:“知瑾,你回来得正好,你出门那天,二皇子殿下曾来府里找你,他有东西给你。” 赵玉贤?叶知瑾闻言愣了愣。赵玉贤来找她做什么? 叶知瑾并未问赵玉贤送她什么,刘嬷嬷已经将画拿来,递给叶知瑾。 叶知瑾接过画,缓缓展开。 女子身穿宫装,身姿婀娜,气质沉静,脸上带着浅笑出现在画中。叶知瑾一眼认出,画中人正是她自己。 叶知瑾虽不精于画画,但也能看出作画之人十分用心,每一笔都画得极为仔细。看着眼前的画,叶知瑾微微蹙眉。赵玉贤用意如此明显,她又怎不清楚,只可惜她对赵玉贤实在没那份心。 叶知瑾不动声色卷起画,对老夫人淡淡道:“多谢祖母。” 老夫人见叶知瑾表情平静,眼中闪过失望。原想叶知瑾若与赵玉贤能成,至少可以帮到叶敏才。眼下看叶知瑾对赵玉贤好像并无男女之情,看来此事还需另想办法。 老夫人正琢磨该如何促成叶知瑾嫁给赵玉贤,叶知瑾将画随手放到一边,对老夫人道:“祖母,孙女此次从潞州回来,还带了个人,他要见您。” 第两百三十九章 母子二人 “见我?“老夫人面露诧异。 “是。“叶知瑾对老夫人微微一笑,朝屋外唤了声,“进来吧。” 门帘一挑,叶彭安一身青衣,干净利落走了进来。 老夫人脸色大变,惯常微眯看人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她伸出手指着叶彭安,颤声道:“彭……彭安,你……你怎么回来了?” 叶彭安给老夫人行过礼,直起身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老夫人转头看向叶知瑾,眼里充满愤怒和惊恐。 不待老夫人发作,叶知瑾对老夫人微微一笑,先开口道:“二叔久未回府,想必祖母与二叔有很多话要说,孙女还要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就不打搅了。”说罢便出了屋。 叶知瑾刚走出屋,就听到身后传来老夫人怒喝声,“彭安!谁让你回来的?!” 叶知瑾摇了摇头,快步出了祥福院。 屋内,老夫人涨得满脸通红,指着叶彭安大声呵斥,“彭安!你突然回来,是想气死我吗?!” 叶彭安立即跪下,人却不像过去那般着急,语气沉静道:“母亲,儿子杀了人,不想提心吊胆躲一辈子。” “你……你到底想怎样?”老夫人瞪着跪在地上的叶彭安问。 “儿子不日会去京兆府投案。”叶彭安回道。 “不行!绝对不行!”老夫人伸手拍着椅子扶手大声道。 “儿子杀了人,与其东躲西藏等着被捉,不如去主动投案。如此官府还能网开一面,绕儿子一命。”叶彭安解释道。 “胡说!简直一派胡言!进了京兆府大牢,不判你死罪也会判你个流放。”老夫人怒气不减。 “母亲,您和大哥从来只考虑自己,可曾问过儿子的感受?您难道想让儿子这辈子像老鼠一样见不得光吗?母亲,您知道儿子这些日子,在普慈寺是怎么过得吗??”叶彭安依旧平静。 老夫人噎了一下,她没想到叶彭安不再像过去那样顺从,竟开口顶撞自己。 “你……你是不是受了叶知瑾那丫头的挑拨?!”老夫人忽然想到叶彭安是跟叶知瑾回来的,便把一腔怒气发到不在场叶知瑾身上。 叶彭安颇为无奈,“母亲,是儿子杀了人,与知瑾何干?知瑾从潞州回京,不过顺路带儿子回来。” “胡说!你定是受了那丫头的蛊惑才回来。不行!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能去投案!”老夫人强硬道,话语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叶彭安跪直身子,定定看着老夫人,眼中露出哀伤,然而语气却依旧坚定,“母亲,儿子决定去投案,不是来与您商量,只是来告诉您一声。” “你……”老夫人气得着点背过气去。 “另外,儿子还有件事。” “你说……你说……”老夫人手捂口,勉强道。 “儿子去京兆府之前,想把送姝艳去姜家,姜洵答应会好好照顾姝艳。” 老夫人一愣,问:“三丫头在府里好好的,为何要送她去姜家?” “母亲,姜薇已经死了,如果儿子也不能回转,儿子希望姜洵能好好照顾她。” 老夫人发现问题关键,一脸惊疑地问:“你见到姜洵了?你何时见到的姜洵?” 叶彭安垂下眼,低声道:“儿子在潞县见到的他。” 果然是叶知瑾搞得鬼,老夫人暗自咬牙。 “母亲,姜洵已经答应去衙门替儿子求情。知瑾也会去和颜大人说清楚姜薇的所做所为。”叶彭安接着道。 “彭安,你是不是被叶知瑾被灌迷药了?你想过没有?你一旦去投案,咱们侯府的脸还要不要?丈夫杀妻,你以为很光彩吗?此事一经传开,你让你大哥往后在人前怎么抬头?”老夫人努力平复情绪,缓了语气对叶彭安说道。 叶彭安似乎早料到老夫人会这么说,不紧不慢道:“这容易,只要分家即可,分了家,儿子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大哥,影响侯府。” “你……你说什么?!“老夫人坐不住了。如果说叶彭刚刚说要去投案让她恼怒,眼下叶彭安提出分家更让她震惊。“你为何会想到分家?是不是又是叶知瑾教你的?!” 叶彭皱了皱眉,“母亲,儿子说过此事与知瑾无关。分了家,侯府和大哥都不会受儿子牵连,这不很好吗?” 老夫人没说话,她已经看出叶彭安这次回来是下了决心,眼下多说无益。 “彭安,即便要分家,也要等你大哥回来商量才行。再者府里有三房,分家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定下的。”老夫人决定先稳住叶彭安,等叶敏才回来再说。 叶彭安不知老夫人在敷衍他,以为老夫人答应了,赶紧磕了个头,高兴道:“儿子多谢母亲,还请母亲尽快与大哥商量,儿子不能在府里呆太久。” “好,你先去吧。”老夫人怕自己再说下去会晕倒,赶紧让叶彭安离开。 叶彭安走后,刘嬷嬷走进屋,脸色不好走到老夫人身旁。 “叶知瑾,都是这死丫头弄出来的好事!她做了郡主,非但不帮侯府,还想尽办法来拆侯府的台。”老夫人咬牙切齿。 “老夫人,还是等侯爷回来再说吧。”刘嬷嬷小声劝道。 老夫人点头,“是,一切等老大回来再说。”她从未有一刻如此讨厌叶知瑾。 老夫人在侯府着急等叶敏才下朝时,叶知瑾此刻正坐在永寿宫殿内椅子上等高羡。她已经等了约一盏茶功夫,高羡还未出来。 脚步声从后殿传来,叶知瑾忙恭敬起身。高嬷嬷扶着高羡转过屏风,走了出来。 “知瑾拜见太后。”叶知瑾连忙行礼。 “嗯,坐吧。”高羡边说边走到主位落坐,语气一如既往平平淡淡。 待高羡坐定,叶知瑾才重新坐下。 高羡端起手边茶盏,抿了一口,低着头问:“潞州一行可还顺利?“ “回太后,一切顺利。” “嗯,”高羡嗯了一声,放下茶盏,状似不经意问道:“听闻你和成王在潞州一同破了金矿案,可有此事?” “是王爷破的案,知瑾只是帮王爷抓了一次人。”叶知瑾小心回答。 “哦?那他为何不自己去抓人?”高羡似乎对金矿案很有兴趣。 叶知瑾悄悄看了眼高羡,心想:赵渐石在潞县受伤人人皆知,高羡为何要明知故问? 第两百四十章 上门探望 高羡能装傻,叶知瑾却不能,小心回道:“回太后,王爷因受伤不便行动,知瑾这才带劳。知瑾知道自己逾矩,但事从紧急,所以才答应帮王爷,还请太后勿怪。” 叶知瑾心里想:高羡不会因为自己越俎代庖抓人,又借机要了李哲泰的命,要惩罚自己吧?不过那都是赵渐石的主意,即便李哲泰死了,也怨不到她。 谁知高羡一点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反而揪着赵渐石受伤一事继续问:“哦?他到底怎么受的伤?” 高羡对赵渐石受伤一事好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叶知瑾抿了抿嘴,“当时……当时知瑾和王爷一起进普慈寺后山山坳抓人,谁知贼人早有防备,推倒早已挖空的山,王爷不幸被石头砸中,所以……”她不想说赵渐石因为救她受得伤,免得高羡因而迁怒她。 “原来如此,“高羡微微挑眉,哼了一声,“哼,哀家听闻他手下一个都没受伤,他却那么就容易就被石头砸中,看来还是平日学艺不精,你说对不对?” 叶知瑾心里只觉古怪,她虽与高羡接触不多,但她知道高羡行事果断,从不是婆婆妈妈之人。为何今日总追着这些小事不放?她故意避而不谈赵渐石受伤的原因,但高羡却好像非要问个明白。 想到自己与赵渐石独处矿洞一事,叶知瑾别扭道:“回太后,其实……其实王爷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并非学艺不精。” “原来是这样,那就难怪了。”高羡好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满意点点头。 “李延的事,你怎么看?”高羡忽然话锋一转,看向叶知瑾目光中透着深邃。 叶知瑾想了想,语气平静说出四个字,“咎由自取。”她知道高羡绝顶聪明,她在高羡面前绝不能撒谎,况且李延的确咎由自取。 “嗯。”高羡收回目光,又把话题转回到赵渐石身上,“既然成王因救你受得伤,你回来了,也该去探望一二。你现在是郡主,礼数上不可落人话柄。” “是,谢太后提点。”叶知瑾恭敬道。 “嗯,想必你还要去见皇上,哀家就不留你了。”高羡开口送客。 叶知瑾起身行礼,“知瑾告退。”出了永寿宫大殿。 高嬷嬷送走叶知瑾,笑眯眯回到高羡身旁,“太后,您这算不算推波助澜?” 高羡瞥了眼高嬷嬷,“哼,你别瞧这丫头人前知书答礼,落落大方,其实脸皮薄着呢。哀家若不提醒她,她肯定不会主动去成王府。” 高嬷嬷笑而不语。 半晌,高羡又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唉,这小子为了救她,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这不正是您希望看到的吗?”高嬷嬷笑道。 “哀家眼下也只能做这些了。剩下的,就看那小子自己了。他应该知道,想打动这丫头,可没那么容易。” 叶知瑾拜见过赵康后,未在宫中停留。 出宫坐上马车,叶知瑾只觉心烦意乱,高羡的话仍萦绕在耳边。 高羡说得对,赵渐石因救她受伤,于情于理,无论如何她都该去成王府探望。但自从出了矿洞,她一想到赵渐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如果憋着不去,礼数上又说不过去。 到底去不去?叶知瑾犹豫了一路。 回到度芳院,冬儿捧着赵玉贤那卷画问叶知瑾:“姑娘,这画怎么办?” 叶知瑾不耐烦摆摆手,“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她这会正考虑要不要去成王府,哪有心思管什么画。 冬儿拿着画出了屋,边走边想:姑娘好像不喜欢这幅画,那就塞到库房好了。 用过午膳,叶知瑾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成王府一趟。她不可能总躲着赵渐石,即便现在不见,以后还会见到。 叶知瑾下定决心,吩咐冬儿去库房挑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带上。虽然成王府什么都不缺,但她仍要送。礼物不在贵贱,重在心意。 度芳院屋顶,裴衡忙着对罗臾道:“哎,你跟着小姐,我先去成王府送信。” “送什么信?”罗臾不解。 “哎,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裴衡无奈,“小姐要去成王府,我先去看看王爷在不在。如果王爷不在,我好赶紧找他回来,免得小姐白跑一趟。” 罗臾觉得裴衡说得有理,忙道:“那你快去。” 裴衡展开身形,一路飞奔到了成王府,刚进门正好遇见禇雷,他问:“哎,王爷在吗?” “在。我说裴衡,你不在郡主那儿守着,跑回来做什么?”禇雷问。 “哎呀,和你说你也不懂,我去找王爷。”说完丢下禇雷,一溜烟往赵渐石书房跑去。 看着裴衡飞快消失的身影,禇雷摸摸自己后脑勺,“什么我不懂。” 孙四将马车停在成王府门前,冬儿扶叶知瑾下了马车。 叶知瑾站定,冬儿跨上成王府门前台阶,准备让守门侍卫传话,禇雷此时快步走出府门。 “郡主,里面请。”禇雷向还站在马车旁叶知瑾行礼。 叶知瑾问:“你不用去通禀?” “呵,不用,郡主请。”禇雷态度十分恭敬。 叶知瑾跟在禇雷身后走进成王府。虽然认识赵渐石有些日子,但她还是第一次来成王府,叶知瑾在成王府里走着,一路上几乎看不见下人,偶尔遇到几个,全都恭恭敬敬向她行礼问安。叶知瑾觉得心里怪怪地。 躲在暗处裴衡看见叶知瑾进了门,悄悄松了口气。幸好他来得及时,王爷那时正准备出门。听说叶知瑾要来,这才没走。 他刚刚背着王爷擅作主张,告诉成王府里所有人,一会儿郡主来,全都要恭敬,不可怠慢。 叶知瑾当然不知道裴衡做的一切,跟着禇雷来到赵渐石院子。 禇雷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王爷就在书房里,请。” 叶知瑾看了眼禇雷,抬步往书房里走,冬儿要跟上,被禇雷拦住,“王爷要单独见郡主,你和我候在外面吧。” 冬儿瞪了眼禇雷,“姑娘去哪我去哪儿。” “冬儿,在外面等我。”叶知瑾道。 “哦。”冬儿应了声,乖乖和禇雷站到门旁。 第两百四十一章 余太妃 书房门敞着,叶知瑾走了进去,抬头看见赵渐石正坐在桌案后,低头翻看手里公文。 “坐。”赵渐石抬头看了眼叶知瑾,又低下了头。 叶知瑾也不客气,走到屋子中间圆桌旁,找了张椅子坐下。 赵渐石书房不大,里面陈设也简单。赵渐石坐在朝南窗户下桌案后,桌上堆着公文。 屋子中间有圆桌,围了四张椅,叶知瑾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黑楠木多宝阁紧靠西面墙壁,上面随意摆着几件玉器,书柜紧临多宝阁,里面放满书。 除此之外,书房内再无多余家具,寒酸的让人怀疑这里是否就是成王赵渐石的书房。不过整间书房还是有吸引人的地方。那便是挂在赵渐石桌案正对面墙上的裁云剑,长剑入鞘,剑柄拴着黄色流云穗。剑鞘通体漆黑,上面刻有暗金色花纹,在照进书房内阳光下熠熠闪亮。 “找我有事?”赵渐石翻过手中一页纸,低着头问道。 叶知瑾看着赵渐石,略一犹豫,小声问道:“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赵渐石漫不经心道。 叶知瑾轻轻捏了捏自己手指,“是……是太后娘娘让我来看看你。”叶知瑾说完有些不好意,明明是她早该前来探望,现在却拿太后做幌子。 赵渐石手微微一顿,随即“啪!”一声,合上公文,将公文扔到桌上。赵渐石站起身,绕过桌案朝叶知瑾走来。 紫衣男人身材忻长,背着手一步步靠近,叶知瑾有些紧张,垂下眼,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紫色衣摆。 “你特意来看我?“赵渐石在叶知瑾身前站定,微微俯身问道,语气里透着几分轻佻。 “没有!”叶知瑾脱口而出,“是……是太后娘娘让我来的。” 紫衣男人离得太近,好闻的馨竹香味钻进叶知瑾鼻尖,叶知瑾觉得脸微微发热,手也攥得更紧。 “原来如此,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去复命了。“赵渐石直起身,走到叶知瑾对面椅子坐下。 叶知瑾抬头看向对面的赵渐石。她见赵渐石神态自若,脸色如常,好像的确已经恢复如初。 “我……我带了些药材和补品,我知道成王府什么都不缺,但我还是带来了。”叶知瑾小声道。 “多谢。”赵渐石不以为意,依旧惜字如金。 二人话说完,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叶知瑾越坐越觉不自在,心想:来了也来了,见也见了,赵渐石已经无碍,那她无论对太后还是对自己,也算有了个交待。 叶知瑾正想起身告辞,忽然书房外笑眯眯走进一人。 叶知瑾看清来人,不由一愣,忙站起身行礼,“知瑾见过余太妃。”看来人年纪和穿着打扮,叶知瑾已经猜出来人是谁。 “快别多礼。”余太妃满脸带笑,快走几步,扶住正欲行礼的叶知瑾。 二人落坐,余太妃拉着叶知瑾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眼里露出的全是欣喜,脸上的笑容,比园子里桃花还灿烂。 “哎呀,真是个漂亮姑娘,难怪太后和皇上都喜欢你。”余太妃连声赞道。 叶知瑾微微脸红,腼腆道:“太妃谬赞。” 自打见到叶知瑾,余太妃握住叶知瑾的手再也没放开。 “知瑾,你今年几岁了?“余太妃笑着问道。 “十五。” “对,对,对,十五,十五。瞧我这记性,皇上刚封了你做郡主,我怎么给忘了。” “我一直听闻你刺绣好,除了刺绣,你平日还喜欢做些什么?”余太妃又问。 “也没什么,除了刺绣,就是看看书。”叶知瑾轻声回道。对于初次见面便十分热情的余太妃,她有些无所适从。 二人一问一答,旁若无人,赵渐石站在一旁略显尴尬。他很奇怪,母妃怎么忽然来他书房。而且来了之后,也不和他说话,直奔叶知瑾。 眼看余太妃越说越起劲,赵渐石卷起手,抵住嘴唇,轻咳一声,“咳,母妃,您怎么来了?” 余太妃仿佛这会才发现儿子也在,她对赵渐石道:“我听说有客人来,特意来瞧瞧。”说话时,眼睛仍看着叶知瑾。 余太妃轻轻拍了拍叶知瑾的手,“成王府很少有人来做客,你还是第一个来做客的姑娘。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一直想见见你本人。今日机缘凑巧,便赶来瞧瞧。谁知这一瞧呀,哎呀,比传闻中的更漂亮。呵呵……”余太妃笑得开怀。 余太妃越热情,叶知瑾愈不自在。 “来人!”余太妃朝书房外唤了声。 一名嬷嬷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内垫着红绸,红绸上放着一对白玉雕花缠枝手镯。 余太妃从托盘内拿起手镯,又拿起叶知瑾一只手,轻轻套上,待将另一只手镯套好,余太妃看着叶知瑾手腕笑道:“这手镯有些年头,成色倒还行,就送给你吧。” 叶知瑾要起身行礼道谢,被余太妃按住,“哎~,别总那么多礼。” “太妃,这手镯太过贵重,我不能收。”她看得出,这手镯绝非凡品。即便送她见面礼,余太妃出手也太大方了些。 “哎~,一副手镯,没什么贵不贵重,收着,收着。”余太妃按住叶知瑾要取手镯的手。 赵渐石看了眼套在叶知瑾雪白皓腕上的手镯说道:“这手镯是母妃成亲时,先太后所赐,你收着吧。” 先太后?!叶知瑾暗吃一惊。她刚才就觉得这手镯定非凡品,不曾想竟是先太后所赐。如此贵重之物,她更不敢要了。 余太妃瞪了眼赵渐石,“你说这些干什么?”又拍了拍叶知瑾的手安慰道,“别在意,一副手镯而已。” 话说到这份上,叶知瑾不好再拒绝,只得道谢:“多谢太妃。” “不用,不用。“余太妃笑了。又拉着叶知瑾继续聊家常。一会儿问叶知瑾在府里过得如何,一会儿又问叶知瑾平日做些什么,喜欢吃什么。 两个女人坐着聊天,赵渐石觉得自己站在一旁有些多余,便又踱步走回桌案后坐下,拿起未看完的公文,继续阅读。 第两百四十二章 互有关联 午后阳光照得书房内十分明亮,屋内温暖。余太妃热情洋溢,叶知瑾害羞腼腆,赵渐石静静坐在桌案后,翻看手里公文,偶尔抬头看一眼不远处圆桌前二人。 如此平静美好的画面,如果每天都能见到该有多好,赵渐石脑中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又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忙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公文上,然而上扬的唇角,却一直露着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内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然而余太妃好像并未察觉,仍旧拉着叶知瑾说个不停。叶知瑾悄悄看了眼屋外,日头渐渐落下屋顶,时辰不早,她该告辞了。 叶知瑾刚准备起身,却被余太妃看出用意。余太妃连忙道:“哎,知瑾,先别忙着回去,这样,你今天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如何?” “这……”叶知瑾面露为难。余太妃对她好,她很高兴。但初次登门便在人家府里用膳,未免有些失礼。 “就这样定了,你先坐着,我叫人去准备。”余太妃不容叶知瑾拒绝,笑着站起身出了书房。 余太妃走后,屋内顿时恢复了安静。 叶知瑾偷偷看了眼桌案后的赵渐石。赵渐石此刻正懒洋洋窝在椅子里,夕阳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显出一层淡淡的金黄。他眯着眼,手里公文半天未曾翻页,好像已经睡着了。 叶知瑾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想了想,轻轻咳了一声,“咳,王爷。” “嗯。”赵渐石应了一声,人却未动。 原来没睡着,叶知瑾心下稍安,她问道:“王爷,你知道浮光锦的来历吗?” “浮光锦?浮光锦怎么了?”赵渐石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浮光锦乃北越前朝公主翟娅所有。二十二年前,北越发生宫变,翟娅公主临死前将浮光锦剪成七块,分别交由七名宫女带出了皇宫。” 赵渐石放下公文,站起身,绕过桌案,踱步到叶知瑾对面坐下,“你怎么知道的?” “此次回京途中,我发现一名李哲泰府上婢女跟着我,我让罗臾把她捉了来,才知道她是翟娅公主七宫女之一。” 赵渐石微微凝眉,“没错,北越当年的确发生过宫变。消息传来,因北越与大康相隔甚远,先皇又病重,所以无人在意此事。不过自那之后,北越便断了与大康往来,一断便是二十年。“ 叶知瑾静静听着赵渐石叙述。 “既然翟娅公主没有毁掉浮光锦,只是将其剪碎,说明浮光锦对北越十分重要。或者说,其实她不想让浮光锦落到翟北山手里。” 叶知瑾点头,“王爷说的是,我也这么想。只是浮光锦一共有七块,而我现在手里只有四块,要解开浮光锦的秘密,恐怕要全部凑齐才行。” 赵渐石若有所思,忽然又看向叶知瑾,“你为何要提起浮光锦?即便浮光锦藏有秘密,又与你何干?” “有关。“叶知瑾正了神色,“王爷可记得,去年曹府牡丹花宴,陈莹莹曾拿出一幅双面三异绣牡丹绣品?” “有所耳闻,但那与浮光锦有何干系?” “王爷有所不知,其实除了浮光锦,那双面三异绣牡丹也是翟娅公主的。我的刺绣师傅也是翟娅公主七宫女之一,真名叫林红。陈莹莹拿来的那幅双面三异绣牡丹,并非我师傅所绣,它出自翟娅公主之手。” “你想说什么?”赵渐石隐隐听出叶知瑾意思。 “陈莹莹曾说,双面三异绣牡丹是赵玉贤所赠,而将双面三异绣牡丹送给赵玉贤的,是位北方才子。”叶知瑾看着赵渐石眼睛。 赵渐石眸光一闪,脱口道:“许临增!” 叶知瑾点头,“对,就是许临增。王爷您想,翟娅公主已经去世多年,她的双面三异绣绣品本就极少,即便有,也不会轻易流落到大康。而许临增又是从哪儿得到的?” 赵渐石眼神变得锐利,站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回身看着叶知瑾问:“你想说许临增和北越有关?” “是。许临增在北尧关长大,北尧关离北越最近。王爷或许应该派人查一查许临增过去曾接触过谁,还有他到底从哪里得到的双面三异绣牡丹。” 赵渐石沉默,半晌又坐回桌前,看着叶知瑾问道:“你也会双面三异绣?” 叶知瑾点点头,“除了翟娅公主和我师傅,这世上恐怕只有我会双面三异绣。“ 顿了顿,叶知瑾又问:“王爷知道许临增为何三番两次想接近我吗?” 赵渐石略一沉吟,“难道是为了双面三异绣?” “对!“叶知瑾肯定道。 “他为何要双面三异绣?“赵渐石问。 叶知瑾垂下眼,“我不知道许临增为何要双面三异绣,但我肯定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接近我。王爷,双面三异绣和浮光锦都属于翟娅公主,许临增却能拿出双面三异绣牡丹,难道不该好好查查他吗?” 赵渐石沉默片刻,朝书房外唤了声,“肖泽!” 肖泽走进屋内行礼,“王爷。” “即刻去寒云寺告诉海净,让他再查许临增。一定要查清楚许临增在北尧关接触过的所有人,还有,让海净查清许临增那幅双面三异绣牡丹到底从何而来。” “是,王爷。”肖泽行礼出了屋。 叶知瑾诧异地看着赵渐石。她没想到,原来海净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师,竟也是赵渐石的人。 而最让她吃惊的是,赵渐石竟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将海净身份说了出来,这么做是不是对她太信任了?赵渐石此举好像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她和赵渐石的关系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想到此处,叶知瑾又开始莫名紧张。 还好,就在叶知瑾刚开始紧张的时候,余太妃来了。 “知瑾,晚膳已经备好,我们走吧。”余太妃笑吟吟走进书房。 叶知瑾赶紧站起身,“是,多谢太妃。”她没再看赵渐石,匆匆跟余太妃出了书房。 眼见叶知瑾脚步慌乱,赵渐石嘴角微微翘起,也走出了书房。 第两百四十三章 共进晚膳 晚膳并未设在待客厅堂,而是直接摆在余太妃屋里。 叶知瑾直到走进院子,才知道这是余太妃住的地方。余太妃在这里设席,压根没把她当客人对待。叶知瑾十分不安,刚刚在赵渐石书房里的紧张又冒了出来,余太妃如此热情,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余太妃不管叶知瑾是否紧张,亲热地拉着叶知瑾坐在自己身旁,而赵渐石则自顾自坐在二人对面。 桌上已经摆满各色菜肴,叶知瑾看着菜式,不由一愣。那满桌摆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她虽不挑食,却也有几个特别喜欢的菜式。原来余太妃刚刚在与她闲聊中,已经记下了她说过的话。 叶知瑾感激地看向余太妃,“太妃,您太费心了。” “哎~,只是几道菜,别放在心上。来,快尝尝成王府厨子的手艺。”余太妃笑着拿起桌上象牙箸。 叶知瑾也顺从地拿起自己身前象牙箸,却不动筷。 “知瑾真是懂礼。”余太妃笑道。伸出筷,从盘子里夹了块珍珠鸡,放进叶知瑾碗里。 叶知瑾正要道谢,被余太妃拦住,“不要总谢来谢去,这里没外人,不用拘束。” 没外人?叶知瑾心里暗自嘀咕:她不就是外人吗? 坐在桌子对面的赵渐石,似乎没听到二人说什么,已经开始吃饭夹菜。余太妃也不管赵渐石,边吃边与叶知瑾闲聊,什么食不言,寑不语,在成王府好像没这规矩。 主子三人在用晚膳,平日伺候余太妃的两个嬷嬷更是殷勤周到。只要叶知瑾夹哪个菜,其中一个嬷嬷立刻将那盘菜挪到到叶知瑾面前。叶知瑾刚喝一口饮子,另一个嬷嬷赶紧又给满上。 主仆都如此热情,也挺让人不自在的,叶知瑾心里轻叹。 余太妃热情周到,叶知瑾坐在余太妃身旁,只觉心中温暖。那种被长辈呵护疼爱的感觉,已经很久不曾有过。 月上中天,一顿丰盛的晚膳终于结束。叶知瑾起身向余太妃告辞,余太妃这次未再挽留,和赵渐石一起送叶知瑾上了马车才回到府内。 “母妃好像很喜欢叶知瑾。”走进府门,赵渐石有意无意说道。 “呵,母妃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余太妃道。 赵渐石不语,继续朝前走。 “哎呀,没想到知瑾这孩子这般好,不仅生得漂亮,性子也如此柔顺温婉。”余太妃不无感慨。 赵渐石闻言脚步微顿,心想:柔顺温婉?哼!如果母亲见过叶知瑾对李哲泰痛下杀手,见过叶知瑾怎么对付李延,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母子二人在路口分开,赵渐石去了书房,余太妃回到自己院子。 余太妃刚刚坐下,嬷嬷便端来茶水,余太妃接过茶抿了一口,留在唇边的笑意仍意犹未尽。 “太妃今日心情很好呀,老奴已经很久没见太妃如此高兴了。”嬷嬷笑着说道。 余太妃放下茶盏,笑了笑,“的确高兴,呵呵……” “依老奴看,郡主模样好,性子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如果郡主能给太妃做儿媳,那可是再好不过。”嬷嬷一语道破余太妃心思。毕竟伺候余太妃多年,余太妃想什么,嬷嬷心里明镜似的。 余太妃闻言却轻轻叹了声,“唉……我瞧着好有什么用,那小子瞧着好才行。如果这么好的姑娘他还瞧不上,我看他以后也别娶妻了。”余太妃语气带上几分报怨。 “太妃多虑。“嬷嬷笑了,“太妃今日留郡主用膳,王爷什么也没说,还一起用膳。太妃,难道您没瞧出王爷和平日有什么不一样吗?” 余太妃闻言眼一亮,转头问嬷嬷:“你是说……你是说那小子对知瑾有意?” 嬷嬷掩嘴轻笑,“老奴是看着王爷长大的,最清楚王爷性子。王爷对不喜欢的人从来都不假辞色,更别说坐一个桌上。老奴看得出,王爷对郡主有那么点意思。” “你说得有理。”余太妃连连点头。 “太妃也不用着急,这种事功到自然成。不瞒太妃,刚刚用晚膳时,老奴瞧见郡主都不敢正眼瞧王爷,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郡主在害羞。” “果真如此?”余太妃十分激动。 “当然,老奴岂敢欺骗太妃。“ 余太妃心情愈发舒畅,连声道:“哎呀,看来往后要让知瑾多来府里坐坐才行。” “太妃说的是。不过太妃,请恕老奴多嘴,您也看到了,郡主身份高贵,又生得这般好看,想必打她主意人的不少。王爷若不抓紧,一旦郡主被旁人抢了去,那就太可惜啦!” “唰!”余太妃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你说得对,绝不能叫旁人抢了去,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让那小子娶了知瑾。” 叶知瑾离开成王府回到侯府,进了度芳院,刚进屋,正在屋里叼着叶知瑾一只鞋玩耍的球球,欢天喜地扑了过来。 小家伙一身白毛通体雪白,两只黑眼珠看见叶知瑾后分外明亮。球球已经不像刚来那会儿,只能“嘤嘤“叫着在地上蹒跚学步,如今跑得飞快。只是它无论吃多少东西也不见长大,看着还是只小奶狗。 自打在潞县矿洞找到叶知瑾,球球便成了度芳院所有下人眼里的英雄。尤其冬儿更是将它宠上了天,不让任何人碰它,任由它在院里屋里乱跑乱窜。 球球现在就是度芳院里最不受约束的一个,即便跑来跑去打翻坛坛罐罐,踩坏花草,下人也毫无怨言,心甘情愿重新收拾。 叶知瑾俯身抱起扑来的球球,轻轻抚了抚球球身上的白毛。球球一钻进叶知瑾怀里,立即张开嘴打了个哈欠,眼一闭,开始睡觉。 叶知瑾抱着球球走到榻边坐下,脑中仍想着今日成王府之事。赵渐石伤已痊愈在意料之中,不过余太妃如此热情着实让她想不明白。 叶知瑾在自己屋里想事情,而祥福院屋内,叶敏才和老夫人此刻正相对而坐,二人都面露愁容。 第两百四十四章 必须如此 叶敏才最近心情十分不好,不为别的,因为叶正德又升官了。黄兆全升任左丞相后,又举荐叶正德做了兵部三品左侍郎。 不过短短一年,叶正德已从最末流九品小官升到五品郎中,现在更成了朝中正三品大员。叶正德升迁之快,令不少人咋舌,叶敏才更是嫉妒的发狂。 他现在虽已官复五品,原以为至少可以与叶正德平起平坐,在府里也不至失了面子。但如今叶正德升到了三品,又将他踩在了脚下。 他今日本就心情不好,下朝后被老夫人叫来祥福院。当得知叶彭安不仅擅自回京,回来后还闹着分家,不禁气得暴跳如雷。 “母亲,不能分家!分家侯府不保!”叶敏才斩钉截铁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当然明白叶敏才意思,眼下不仅叶正德做了兵部三品侍郎,无论侯府里面如何,外人看着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叶敏才只有叶耀先一个嫡子,如果分了家,子嗣不丰的府邸迟早会凋零。 “但彭安铁了心要分家,你有何办法?” 老夫人现在是没了主意。如果提分家的是外人,她当然可以直接拒绝。但叶彭安是她最喜欢的儿子,她不能伤了母子情。况且叶彭安眼下看着已经铁了心要分家,即便拒绝恐怕也无济于事。 叶敏才也没想出办法阻止叶彭安闹分家。只得咬着牙恨恨道:“都是知瑾那丫头做的好事,她若不去撺掇彭安,彭安现在还在普慈寺好好静心,又怎会想到去自守,又闹着要分家。”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你又哪能想到她去潞州会把彭安带回来。她从豫州回来后,做哪件事与你商量过?她现在又是郡主,你又能拿她如何?” “可是母亲,即便她现在是郡主,咱们也不能任由她在府里为所欲为,再这样下去,儿子怕她会做出更多不利侯府的事情。”叶敏才咬着牙道。 如果说过去他生叶知瑾的气,现在他有些恨叶知瑾。如果没有这个女儿该多好,叶敏才心里想。 “眼下解决彭安的事情要紧。”老夫人将话头转了回来。 叶敏才阴沉着脸不说话,半晌看了老夫人一眼,握了握拳,下定决心道:“为今之计,母亲若不反对,儿子想将彭安关起来。” “你说什么?!”老夫人大惊,瞪大眼不可置信看着叶敏才。“你……你要把彭安关起来?” “儿子只是找个地方把彭安藏起来,不让他去自守,不会亏待他。”叶敏才闷声道。 叶彭安为了妻妾间那点破事,总给他找麻烦,他早已烦不胜烦。为了不再为叶彭安的事继续浪费精力,不如将叶彭安关起来了事。 “不行!”老夫大呼出声,“你不能圈禁彭安!” “母亲!”叶敏才也急了,对老夫人大声道:“彭安若去投案,侯府名声何存?皇上若再因此事给儿子安上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怎么办?母亲别忘了,儿子才刚刚官复五品。即便皇上不在意,若被哪个御史参一本,儿子这辈子恐怕都再难翻身。再者,彭安眼下还闹着要分家,如果分了家,单凭儿子这一支如何支撑侯府门楣?侯府男丁本就少,常此下去,恐怕连爵位都保不住。” “那你也不能把彭安关起来!”老夫人仍旧拒绝。 叶敏才忍住怒气,放缓语气道:“母亲,儿子知道您心疼彭安,但除此之外,母亲可还有其它办法?” “你……”老夫人一句话憋在喉咙里,忽然大声咳嗽起来,“咳咳……” 叶敏才忙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老夫人身边,伸手轻拍老夫人后背。 “唉……”老夫人长吁一口气,终于缓过劲,忽然掉下泪来,“哎呀……我苦命的儿呀……”老夫人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叶敏才见老夫人又开始心疼叶彭安,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叶彭安是儿子,难道他不是?母亲为何总把叶彭安放在第一位,而不顾他的感受。 老夫人又哭了一会儿方才停下,对叶敏才喃喃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很为难,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但千万不要伤着彭安。” 老夫人心里清楚,叶彭安虽然仍恪守孝道,但已经和过去大不一样。他这个小儿子已经不再逆来顺受,学会了反抗。为了侯府,为了叶敏才,她再也不能任由叶彭安胡闹下去。 叶敏才见老夫人终于松了口,才长出口气,“母亲放心,儿子会让人好好照顾彭安,只是不让他到处乱走。” 迎姝院屋内,叶姝艳坐在桌前,用力绞着手中帕子,一脸局促看着坐在对面的父亲。 她和叶彭安虽是父女,但这么多年下来,她与叶彭安并无太多父女情份。这里面有姜薇和叶彭安的缘故,当然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从记事起,她就很少见到父亲,从小到大,她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年幼时,她总以为父亲忙,所以才见不到,直到长大才明白其中原因。 她所以见不到父亲,是因为父亲不想见母亲。 在她不多的记忆里,母亲和父亲只要见面便在争吵,她只能躲在一边偷看,或被下人领走。 叶敏才对叶芊芊好,叶正德无时不刻不把叶惠颖放在心上,她也想得到父亲的关爱。她曾背着母亲偷偷去亲近父亲,但父亲好像总对她不冷不热。 久而久之,在她内心深处,也开始疏远父亲。 她其实很羡慕叶芊芊和叶惠颖。叶芊芊自不必说,叶惠颖虽是庶女,却能得到叶正德真心呵护。 年幼时,她有一次曾亲眼看见叶惠颖不小心摔倒,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而叶正德则快步跑来,将叶惠颖抱在怀里不停安慰。 她也想自己的父亲能有一天也这样安慰她,只可惜她的愿望从没实现过。 父亲一直住在侯府,但她对这个父亲却没太多印象,父女俩单独相处更是从未有过。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憔悴的叶彭安,叶姝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两百四十五章 父女亲情 叶彭安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打叶姝艳出生后,因姜薇的缘故,他一向不曾留意过这个女儿。所谓恨屋及屋,即便叶姝艳是他唯一的嫡女,他也从未真正关心过叶姝艳。 绿蕊死了,姜薇也死了,他到了普慈寺后才发现,留给他的亲人是如此之少。除了母亲,他现在最在意的,竟是这个从未关心过的女儿。 “姝艳……”叶彭安喉咙发紧,到底是先开了口。 “父……父亲……”叶姝艳手中帕子攥得更紧,她很紧张,因为她从未与父亲这样说过话。 “哎。”叶彭安应了声,心里升出伤感,“姝艳,有关你母亲的事,父亲以后再告诉你,父亲现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想法。” “父亲请讲。”叶姝艳松开帕子,两只手放到膝上。 母亲忽然离世,她悲痛欲绝,她一直想知道母亲的死因,但侯府里所有人都守口如瓶,仿佛母亲之死是府里禁忌,无人敢提。她也不敢去问祖母和大伯。 眼下父亲忽然提起母亲,她虽很想知道,却也明白现在不能问。 叶彭安暗暗松了口气,他也怕叶姝艳继续追问姜薇一事,如果叶姝艳问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好,看来女儿很懂事,知道现在不该问。 叶彭安努力朝叶姝艳挤出一个笑,“姝艳,父亲过一阵要出远门,或许要很久才能回来。你母亲不在,父亲不放心你继续留在侯府,父亲同你舅舅商量过,想送你去江南,你可愿意?” 叶姝艳闻言愣了愣,忙着急问道:“父亲要去哪里?女儿何时才能再见到父亲?” 叶彭安只觉心里发酸,他过去太亏待女儿,尽管叶姝艳有些骄纵,但他毕竟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如今即将父女分别,自己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转,他即便想弥补一下,恐怕也要等到以后。 叶彭安喉头哽咽,对叶姝艳道:“姝艳,父亲一定会回来,只是父亲走后,你不能再留在侯府。你舅舅过几日会来接你,你舅舅一向疼你,到了江南后不必担心。” 叶姝艳低下头,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想去姜家,母亲不在了,她现在只想和父亲在一起。不管父亲曾经对她如何不关心,她眼下只想和父亲在一起,她怕失去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 叶彭安心中愈发酸楚,站起身,走到叶姝艳身边,抬起手,想摸摸女儿的头。然而手伸到一半,却停在半空,久久未曾落下,他现在还有资格碰女儿吗? 叶姝艳满面泪痕抬起头,看见叶彭安停在半空的手,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父亲!”随即拦腰抱住叶彭安,将头埋进叶彭安怀里放声大哭。这伤心委屈的眼泪她憋了太久,一但涌出,如决堤的河水再也无法止住。 叶彭安也红了眼圈,他过去放荡不羁,遇到绿蕊后才知何为真爱。如今面对女儿,他更感受到从未有的亲情。 叶彭安的手终于轻轻落在叶姝艳头顶,一股暖流从叶姝艳头顶流进心里,叶姝艳终于感受到父亲的关怀与温暖。这种温暖,她期盼了许久。 “姝艳,父亲过去对不起你,如今再想关心你也晚了。不过你放心,无论父亲离开多久,一定会去江南找你,只要你不介意父亲的过去,父亲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出嫁。” “不介意!不介意!女儿不介意!呜……”叶姝艳靠在叶彭安怀里拚命摇头,眼泪肆掠,打湿叶彭安衣襟。 她等这句话等得实在太久,她曾多少次想听父亲对她说:“父亲会一直陪着你。”然而这句话却是在母亲死后才得到。 叶彭安伸出双手揽紧叶姝艳,下巴轻轻抵在叶姝艳头顶,任由女儿在他怀里痛哭。 父女二人一站一坐,真情拥着,久久未动。或许人都要经历失去才会成长,对叶姝艳是,对叶彭安也是。 不知过了多久,叶姝艳哭泣声渐小,止住了眼泪。她从叶彭安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却十分明亮。 “无论父亲去哪里,无论去多久,女儿都等父亲回来,女儿会和舅舅去江南。”叶姝艳坚定道。 “好,好。”叶彭安终于放下心。 想了想又劝道:“姝艳,你往后对你大姐姐好些,莫再和她过不去。” 他虽不关心女儿,但他知道叶姝艳一向和叶知瑾不对付。在潞州,他早已见识过叶知瑾手段,自己女儿和叶知瑾相比,简直是孩童和大人,相差太大。他不想女儿再去招惹叶知瑾,免得吃亏。 叶姝艳的回答却出乎叶彭安预料,“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对待大姐姐。” 父女二人解开心结,话也随之多了起来,叶彭安在迎姝院呆到很晚才离开。 叶彭安回到自己院子,已经二更天。天色已晚,叶彭安略感疲惫,但他现在却心情很好。诸事已定,女儿不日去江南,由姜洵照顾。这里只需等母亲分好家,他便可以安心去京兆府自守。 叶彭安走进屋,掩好门,走到榻边坐下。 “吱呀!”一声,屋门忽然被推了开来。 叶彭安看向屋门处,惊讶道:“大哥,这么晚来此有何事?” 一阵风从敞开的屋门处吹进屋,屋内烛光晃了晃,照在叶敏才阴沉的脸上,略显可怖,“彭安,现在跟我走。”叶敏才说道。 叶彭安愣了愣,“跟你走?大哥,这么晚去哪儿?” “别再问了,跟我走便是。”叶敏才冷冷道,脸色愈发阴沉。 叶彭安感觉到不对,勉强道:“弟弟不能跟大哥走,弟弟明日还有事。” “哼!”叶敏才冷笑一声,“有事?你是要去京兆衙门自守?” 叶彭安点点头,“是。” “哼,那就别怪做大哥的不客气了,来人。”叶敏才朝屋外唤道。话音落,几名黑衣侍卫走进屋。 “大哥……你……”叶彭安终于明白叶敏才来此用意,叶敏才不让他去投案。 “堵上嘴,绑了带走。”不容叶彭安继续分辩,叶敏才面无表情吩咐侍卫。 叶彭安也不再多话,站起身就想往屋外跑。然而被几个侍卫堵在门口,他根本无处可逃。 侍卫按住叶彭安,将一块布塞进正欲大声喊叫的叶彭安口中。 叶彭安不会武功,即便拚命挣扎也无济于事。一名侍卫抬起手,一掌劈向叶彭安后脖颈。叶彭安眼一黑,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第两百四十六章 无故失踪 天光放亮,叶知瑾起身梳洗,她今日要进宫去看望赵若瑜。 昨日虽进过宫,但并未去赵若瑜那里。她原本想也去看望赵若瑜,但高羡一番话让她心神不宁,怕见了赵若瑜失态,只得拜见过赵康后,匆匆出了宫。 宫中,赵若瑜正在自己寝殿与花妃坐着闲话,宫女进来禀报,说叶知瑾来了。赵若瑜“忽”一下,站起身便往殿门口跑。 花妃在身后连声唤道:“若瑜,你慢点,你还有没有点公主的样子。” 赵若瑜耳充不闻,花妃说话间她已跑到寝殿门口,一把拉住刚进来的叶知瑾。开口责问道:“听闻你昨天进过宫,为何不来看我?是不是把我忘了?” 叶知瑾反握住赵若瑜的手,笑道:“哪里,昨日见过太后娘娘后,恰巧府中有事,我怕来了也坐不久,所以今日才来。” “这还差不多。”赵若瑜撅了撅嘴。 二人手拉手往殿内走。叶知瑾见花妃也在,忙上前行礼。花妃笑着让叶知瑾免礼,然后又细细打量起站在赵若瑜身旁的叶知瑾。 她虽身处后宫,却也对叶知瑾多有耳闻。最初听到叶知瑾名字,是叶知瑾祈福绣品被皇后选中。她当时并未在意,大康女子爱女红,刺绣好不奇怪。 直到又听闻叶知瑾从蒲州运粮回京,间接解了京城之围,她才开始留意起叶知瑾。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胆量,着实让她吃惊。 上回在围场,叶知瑾与女儿一见如故,吃惊之余,她不禁对叶知瑾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让她不得不注意叶知瑾。自从花景峰领兵去追剿陈拓,花瑛一个人在京城闲得无聊,经常来她这里小坐。 花瑛性情直爽帅真,心里藏不住事,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对赵渐石那点心思,她看在眼里。赵渐石人中龙凤,京城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当成王妃,她当然也希望花瑛心想事成。 然而当他们偶然间谈到叶知瑾时,花瑛忽然变得神情黯淡。几番询问,才从花瑛口中得知赵渐石似乎对叶知瑾有些不同。赵渐石除了救过叶知瑾,还把成王府暗卫送给了叶知瑾。 她是过来人,一眼看出其中不同。若说救人纯属巧合,送暗卫那就大不一样了。赵渐石为人冷淡,不喜与人来往,若不在意叶知瑾,又何必要做那么多? 看着与女儿有说有笑的叶知瑾,花妃心中暗自思忖:花瑛虽然性情直率,并不愚钝,女子该有的敏感都有,尤其对心上人身边出现的其他女子更加敏感。 现在看,花瑛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叶知瑾不仅生得貌美,还有不输男儿的胆量,而且现在又是郡主身份,如果赵渐石…… “母妃,您在想什么?”赵若瑜见母亲一言不发,好像在走神,忙开口问道。 “呵……没什么。”花妃回过神,微微笑了笑。 “母妃,知瑾说,她在潞州被困在矿洞里差点送命,真吓人。”赵若瑜伸手拍了拍胸口。 “矿洞?什么矿洞?”花妃问道。 “哎~,母妃,你没听知瑾刚才说什么呀?她和成王在潞州被困在矿洞里,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们,最后幸好她的小狗找到了她。”赵若瑜嗔怪道。 花妃愣了愣,随即想到关键,问叶知瑾:“你为何会和成王困在矿洞里?” “我们发现有人偷盗金矿,拿人时山塌了,这才被困。”叶知瑾回道。 她本不愿提矿洞一事,无奈赵若瑜追问,她也只能详加说明。再者,不少人都知道她和赵渐石曾被困矿洞,瞒也瞒不住。不过在矿洞内摸黑给赵渐石上药一事,她打死也不会告诉赵若瑜。 “原来是这样……”花妃若有所思,喃喃道。 叶知瑾虽然说得简单,她却仍听出不同。被困矿洞,共度生死,这种感觉,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赵渐石、叶知瑾,难道命运真想把他们两人拴在一起?如果是那样,花瑛又该怎么办? 叶知瑾留在宫中,与赵若瑜一起用过午膳方才回府。刚进度芳院,春儿急忙跑了过来,“小姐,三小姐来了,看样子,她很着急。” 叶知瑾进了屋,果然看见叶姝艳正一脸焦急在屋里走来走去。 叶姝艳看见叶知瑾,忙跑上前慌乱道:“大姐姐,大姐姐,快帮我找找父亲吧,他……他不见了。” 叶知瑾眉心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袭来,“莫急,慢慢说,二叔到底怎么了?”叶知瑾问道。 “昨晚……昨晚父亲来找我,让我和舅舅去江南。我今日去找父亲,想问舅舅何时来接我,可我却没见到父亲。院里下人说,他们从昨晚就没见到过父亲。父亲昨天很晚才离开迎姝院,不可能再去其它地方。大姐姐,父亲……父亲不见了,快帮我找找吧。”叶姝艳焦急道。 叶知瑾蹙眉。叶彭安已准备去投案,又将叶姝艳托付给姜洵,不会再出尔把尔。现在忽然无缘无故消失,此事的确蹊跷。 “哦,对了,大姐姐,我在父亲屋里发现了这个……” 叶姝艳说着拿出一个小印章递到叶知瑾身前,“这是父亲随身携带的四方印章,母亲说父亲很喜欢这印章,从不离身。” 叶知瑾接过印章看了看,发现羊脂玉印章触手光滑温润,应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然而印章正面却缺了一个小角。 “大姐姐,你看这印章缺了一角,明显是刚摔坏的,父亲很喜欢这印章,不会丢下它不管。”叶姝艳指着印章说道。 叶知瑾点点头,又问:“除此之外,还有何发现?” 叶姝艳摇头,“没了,印章是我在床角找到的。父亲屋里很整齐,连被褥都未曾动过。” 叶知瑾想了想,对叶姝艳道:“三妹妹,你先回去,二叔的事我会想办法。” “大姐姐……”叶姝艳一脸悲伤看着叶知瑾,“大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所以才不愿帮我找父亲?我知道,过去都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罪,但请大姐姐看在姐妹情份上,帮我找找父亲。母亲没了,我不想再失去父亲。”叶姝艳说完朝叶知瑾跪了下去,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 第两百四十七章 京兆府 “哎,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叶知瑾忙一把拉住叶姝艳,“是我劝二叔回的京城,眼下他不见了,我怎会袖手不管?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二叔。” “谢谢大姐姐。”叶姝艳哽咽道。 叶知瑾轻轻拍了拍叶姝艳的手,安慰道:“先别着急,如果姜洵来接你,你先和姜洵去江南。你留在府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让二叔担心。相信大姐姐,我一定会找到二叔。” “嗯,谢谢大姐姐。”叶姝艳抹了抹眼泪。 叶知瑾吩咐冬儿,“冬儿,告诉严奎,派两个人守在迎姝院门口,三妹妹不想见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进去。” “是,姑娘。”冬儿出了屋。 “大姐姐,我……”叶姝艳看着叶知瑾,欲言又止。 “好了,什么都不必说,回去等姜洵来接你。在这之前,无论谁来找你,都不要出院子。” “嗯,大姐姐,我记住了。”叶姝艳感激道。 送走叶姝艳,叶知瑾叫出罗臾,问:“昨夜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罗臾摇了摇头,“没有,裴衡昨夜回了成王府,我一直守在度芳院,并未发现有异样。” 叶知瑾沉默。 “小姐,叶彭安会不会被人掳走了?”罗臾问。 叶知瑾点点头,“应该是被人强行带走了。” “小姐,会不会是……” “是他,”叶知瑾打断罗臾,“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叶知瑾面沉似水。 “那接下来怎么办?”罗臾又问。 “哼,”叶知瑾冷笑,“他知道我有暗卫,所以绑走叶彭安时加了小心。现在除了他,或许连祖母都不知道叶彭安在哪儿。” 叶知瑾站起身在屋里踱步,罗臾看着叶知瑾。 叶知瑾忽然停下脚,朝屋外唤道:“冬儿。” 冬儿挑帘走进屋,“姑娘。” “备车。” “姑娘要去哪儿?” “京兆府。” 京兆府,颜笑良走出牢房,理了理身上官服,吩咐身旁狱卒,“看好了,别让里面的人死了。” “是,大人。”狱卒满脸陪笑应道。 一名衙役慌慌张张跑来,大呼小叫,“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颜笑良眼一瞪,“什么不好了?大人我好的很。” 朝中有人斗法,官员不停下狱,每个人都要过一遍堂,颜笑良最近忙得焦头烂额,难免火大。他如今只想尽快将这些人转去大理寺。 “不是,不是,大人是好,也……也不好……”衙役语无伦次。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颜笑良大怒。 “不……不是,大人,郡主,潞安郡主来了。”衙役抹了把汗。 潞安郡主?颜笑良一愣,收了脸上怒意。叶知瑾?叶知瑾来干什么?叶知瑾最近可谓风头正盛,不仅新晋了郡主,听闻还在潞州帮赵渐石破了金矿案,很得皇帝、太后青眼。 颜笑良不敢怠慢,忙正了正头上官帽,吩咐衙役,“快,随我去见郡主。” 颜笑良走进内堂,看见叶知瑾正站在堂内四处打量。他曾在金銮殿见过叶知瑾,忙上前行礼,“下官参加郡主。” 叶知瑾转回身,看了眼颜笑良,“颜大人不必多礼。” 颜笑良直起身,问道:“不知郡主大驾光临京兆府,有何见教?” 叶知瑾走到堂内正中椅子落坐,颜笑良在下手边椅子坐下。 “本郡主听闻颜大人断案如神,今日有一事特来请教。”叶知瑾说道。 颜笑良拱了拱手,“郡主过誉,下官不敢当。身为京兆府尹,为皇上分忧乃下官本份,不知下官能帮郡主什么?” 叶知瑾微微颔首,颜笑良不愧任京兆尹多年,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不承认断案如神,也不否认自己会断案。 “颜大人可知承德侯府二房夫人姜薇因何而死?”叶知瑾开门见山。 颜笑良闻言心中一跳,他当然知道姜薇死了,听闻是因病而亡,但叶知瑾无端提起姜薇,其中定有缘故。 “下官有所耳闻,听闻突发疾病而亡。”颜笑良回道。 叶知瑾笑了笑,“颜大人,其实姜薇并非因病而亡,她是被人杀了。” “什么?!”颜笑良心里又一跳,果然不出所料,否则叶知瑾不会无缘无故跑来京兆府。 “郡主此话何意?”颜笑良问道。 “本郡主今日前来,是想告诉颜大人谁杀了姜薇,而且证据确凿。不过在此之前,颜大人应该先了解一下姜薇此人。” “是,郡主请讲。”颜笑良正了神色,又朝叶知瑾拱了拱手。既然是杀人命案,他当然责无旁贷要查清楚。 “姜薇出身江南商贾,后嫁进承德侯府,嫁给我二叔叶彭安。姜薇嫁进侯府后,一直未生下嫡子,其间我二叔妾室曾有多人怀孕,但没一个能如愿生下孩子。他们为何生不下孩子,即便我不说,想必颜大人也明白。”叶知瑾道。 颜笑良点点头,大户人家后宅都有些腌臜事,但没人会为这种事来报官,相比未出世的孩子,府邸颜面更重要。 “我想问问颜大人,如果证实姜薇残害子嗣,她应该判什么罪?”叶知瑾问。 “罪当问斩。”颜笑良立即回道。 叶知瑾点点头,“姜薇罪大恶极,本就该死,若有人错手杀了她,又该怎么判?” 颜笑良心里动了动,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颜笑良认真想了想,说道:“回郡主,下官负责问案,定罪乃刑部之事。不过据下官所知,如果错手杀了有罪之人,本人可从轻发落,刑部一般会判流放。姜薇虽然有罪,但杀他之人也要问罪,此乃大康律法。” 叶知瑾暗暗松口气,只要不砍头就好。 “颜大人,本郡主现在可以告诉你到底谁杀了姜薇。” “谁?”颜笑良问。 “我二叔,叶彭安。” “叶彭安?”颜笑良皱了皱眉,叶彭安杀了姜薇,这不成杀妻案了吗? “没错,的确是我二叔杀了姜薇,他本已准备前来投案,但他昨夜在侯府莫名其妙消失了,本郡主希望颜大人尽快将人抓捕归案。至于证据……” 叶知瑾顿了顿,“姜家过几日会有人来告诉颜大人。” 颜笑良站起身行礼,“请郡主放心,下官定将叶彭安缉拿归案。” 叶知瑾也站起身,“那就烦劳颜大人了,告辞。” “郡主慢走。” 颜笑良送叶知瑾出了京兆府大门。 第两百四十八章 打草惊蛇 叶知瑾马车渐渐消失,跟出来的衙役问颜笑良:“大人,潞安郡主到底什么意思?她怎么让您去抓自己府里的人?” “呵,”颜笑良苦笑,“她这是扔了个烫手山芋给我呀。” “大人此话何意……?”衙役不解。 “你想想,她自己为何不去找叶彭安,特意跑来让本官去?” “为何?” 颜笑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据她刚才所言,叶彭安本要来投案,昨夜却消失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叶彭安并非自己要跑,而是被人掳走了。我若没猜错,她根本就知道谁掳走了叶彭安,只是不好出面,这才来京兆府。” “啊?!”衙役一惊,又问:“不对呀,大人,她是郡主,她想找人,谁还敢为难她?” “笨蛋!”颜笑良抬起手,狠狠敲了下衙役的脑袋,“你没听她说叶彭安在府里消失的吗?你也不想想,谁能在侯府神不知鬼不觉掳走叶彭安?侯府有谁能让她不方便出面?” 衙役倏然醒悟,“哦~,小的明白了,大人,您是说叶……” “嗯,就是他。”颜笑良打断衙役,又叹了口气,“唉,这潞安郡主是在逼我对上叶敏才呀!” 衙役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又道:“还是不对呀!” “又哪里不对?” “大人,小的刚才在一旁听了,听郡主口气,她是想保下叶彭安。既然想保叶彭安,她又为何告诉您是叶彭安杀了人,如此一来,叶彭安岂不要坐牢?” “呯!”颜笑良又狠狠敲了下衙役的脑袋,骂道:“笨蛋!你脑袋是摆设吗?她让叶彭安来投案,是在救叶彭安!哼!真是蠢才!”说完手一背,气呼呼走进了府门。 衙役手捂着头上肿起的包,龇牙咧嘴跟了进去。 两日后,姜洵抵京,直奔京兆府衙。 颜笑良见过姜洵后,立刻率人赶往城外。北城外荒郊,衙役按姜洵所指地方,挖出一具尸体。 尸身掩埋时日过久,早已腐烂,但仍能辨出是具女尸。姜洵从尸身上衣物和首饰,辨出是姜薇生前所有。仵作当场验尸,确定乃刀伤毙命。 颜笑良命人抬了尸身回到京兆府,随即点了一众衙役,直奔承德侯府。 承德侯府,叶敏才得到禀报,迎出府门朝颜笑良拱手道:“不知颜大人来侯府有何贵干?” 颜笑良也抱了抱拳,“本官得到线报,贵府叶彭安杀了自己夫人姜薇,本官刚刚找到姜薇尸身,现在来捉拿人犯叶彭安。”说完朝叶敏才手一摊,意思是快交人。 “什么?!”叶敏才闻言差点咬掉自己舌头。颜笑良找到姜薇尸身了,怎么找到的? 叶敏后背渗出冷汗,朝颜笑良勉强笑道:“颜大人莫要开此玩笑,姜薇突发疾病,暴毙身亡,人已送老家安葬,又何来杀人一说?” “哼,”颜笑良撇撇嘴,冷笑一声,“叶大人,本官若无证据,又怎敢冒然登你侯大门?本官劝叶大人还是赶紧交出叶彭安,否则侯府便有窝藏凶手之嫌。叶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叶敏才脸色变了变,看来颜笑良已经知道事情真相,继续抵赖无济于事,但他不能把叶彭安交出去,否则侯府就完了。 “颜大人,彭安现在不在府中,下官也不知他在哪里。”叶敏才说道。即便叶彭安杀姜薇一事已经败露,只要颜笑良找不到人,也拿他没办法,叶敏才心中稍定。 “本官听闻,叶彭安是跟潞安郡主回的京城,回来后再未离开。叶大人若不肯交人,本官只好命人搜府了。” “不行!”叶敏才大声道。 “为何不行?”颜笑良斜眼看着叶敏才。 “此乃侯府,颜大人虽为京兆府尹,无皇上旨意,不得随意搜府!”叶敏才底气十足。 颜笑良点点头,“叶大人所言有理,无皇上旨意,本官的确不能搜府,但叶彭安是杀人凶嫌,本官一定要拿他回去问话。要不这样,本官也不为难叶大人,两天后,请叶大人将叶彭安送到京兆府,若叶大人两天后还不交人,本官只好去向皇上请旨了。” “皇上?!”这回轮到叶敏才吓了一跳,若因此事惊动皇上,他以后也别再想好了。 “来人,留两个人守在侯府外面,咱们走。”颜笑良说完不再理会叶敏才,一甩袖,转身就走。 出了侯府,头上包刚消下去的那名衙役问颜笑良:“大人,叶敏才会交人吗?” “不会。”颜笑良摇头。 “那大人为何还要给他两天?”衙役瞪大眼。 颜笑良又抬起手准备敲衙役脑袋,这回衙役十分聪明,一见颜笑良抬手,一早躲得老远。 颜笑良悻悻放下手,冷哼一声,“哼!你以为我愿意来吗?叶彭安不在侯府,当然拿不到人。但若不来一趟,潞安郡主那里又岂肯罢休?她一早就知道我要不到人。” 衙役小心翼翼凑上前,离颜笑良两步外停住脚,“大人,既然郡主知道您要不到人,又为何逼您来侯府?” “唉……你呀……”颜笑良无奈叹了口气,“郡主可比你想像得聪明,她逼我来侯府,并非让我来拿人,她只是借我的口告诉叶敏才,叶彭安杀妻一事已经败露。你想想,叶敏才得知此事后会怎么做?” 衙役小声道:“杀……杀了叶彭安?” 颜笑良摇头,“叶敏才不会杀人,也不敢。一来,叶彭安是他亲弟弟,下不去手。二来,一旦杀人被发现,他就彻底完了。说到底是叶彭安犯案,与叶敏才无关,他藏起叶彭安,无非是为侯府颜面着想,犯不上杀人。” “那叶敏才会怎么做?”衙役问道。 “将叶彭安藏一个他随时能找到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郡主逼我上门故意打草惊蛇,无非是逼叶敏才不敢将叶彭安藏得太远。郡主这么做,一来是告诉我,叶彭安早就想投案,想帮叶彭安减轻罪责。二来是逼叶敏才露出马脚,以便她寻找。” “哦~!”衙役拍了拍自己脑袋,恍然大悟,“哎呀,这郡主想得也太多了吧!”又凑到颜笑良身前讨好道,“不过大人也不惶多让,郡主的心思都让您猜了个透,小的佩服,佩服……” 颜笑良瞪了眼衙役,“快走,府衙里还有许多事。” 第两百四十九章 送你出府 迎姝院,叶姝艳站在自己屋子门前,看着院中收拾好的大小箱笼,心中怅然。舅舅来了,明日,她将要离开她从小到大生活的侯府。 叶姝艳回过身,看着稍显空旷的屋子,心中升起没落。人这一生,或许必须经历变故才能成长,母亲死了,父亲不知所踪,如今的她,好像也能看明白一些过去看不懂的事。 叶知瑾从豫州回京后,仿佛每天都在变,直到变得所有人都不认识。或许叶知瑾早就看清这是一座怎样的府邸,一早便为自己做了打算。 她现在也明白父亲为何要她离开侯府。因为这座府邸没有亲情,没有温暖,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利益。叶知瑾看清楚了,父亲想明白了,而她也懂了。 想到自己过去争强好胜,其实在别人眼中是如此幼稚,叶姝艳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小姐,老夫请您过去。”丫鬟走来禀报。 祖母?叶姝艳回过神,随即开始紧张。她并未告诉老夫人明日要离开,如果老夫人不同意她去江南怎么办?没有长辈同意,她无法离开侯府。 叶姝艳心里七上八下,匆匆赶到祥福院,进了屋,向老夫人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脸色不大好,她已得知颜笑良刚才来过,叶彭安杀姜薇一事无法继续隐瞒。刚刚又听闻叶姝艳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和姜洵去江南。她大怒,说走就走,这府里还有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听说你要去江南?”老夫人脸色阴沉,盯着叶姝艳冷声问道。 “回祖母,父亲前几日告诉孙女,说舅舅会接孙女去江南。孙女以为父亲已经告诉过祖母。”叶姝艳小心嗫嚅道。 “一派胡言!你父亲何时说过!”老夫人拿起手边茶盏,扔到叶姝艳脚下,“啪!”一声,茶盏摔得粉碎。 如果换作从前,叶姝艳肯定已经吓哭了,现在却强忍着心中害怕和即将溢出的泪水道:“孙女不知父亲没有告诉祖母,请祖母原谅。” 老夫人指着叶姝艳大声道:“你给我听好,这府里还是我说了算,你老老实实给我呆在院子里,哪儿都不许去!” 叶姝艳抬起头,“可是祖母,父亲说……” “闭嘴!再多说一句,立刻送你去府衙,治你个不孝之罪。现在滚回你的院子里去!”老夫人不容叶姝艳分辩,挥手赶人。 叶姝艳刚出祥福院,强忍的泪水便淌了出来。没错,这府里没有亲情,什么都没有。大姐姐和父亲都是对的。 叶姝艳站住脚,舅舅明天会来接她,可老夫人不放她走怎么办?对了,去找大姐姐想办法,叶姝艳赶紧折向度芳院方向。她也不想去麻烦叶知瑾,但现在也只有叶知瑾能帮她。 叶姝艳进了度芳院,告诉刚才在祥福院一幕。谁知叶知瑾听完只微微笑了笑,“三妹妹,你明日和我一起进宫。” 第二天,姜洵一早来到侯府门外,却被守门下人拦住。下人说,老夫人吩咐,不许他进门,姜洵气得脸通红,在府门外来回打转。 度芳院,叶知瑾不紧不慢换好郡主宫装走出屋。出了院子,叶知瑾吩咐严奎带上侍卫,打出郡主仪仗在前面开道。 而叶姝艳一早便来了度芳院,大着胆子跟在叶知瑾身后。 两排侍卫身穿盔甲,腰间挎刀,打着郡主仪仗神情严肃。所经之处,侯府下人纷纷避让,谁也不敢正眼瞧叶知瑾。 下人们心中纳闷,大小姐虽贵为郡主,在府内却一向低调,进出从不摆排场。今日忽然摆出这阵仗,也不知为了哪般。 府内自然没人敢拦叶知瑾,一行人走过中心花园,出了前院院门,眼看府门就在眼前,叶姝艳跟在叶知瑾身后暗暗捏了把汗。心想:只要出了这门,她就自由了。 “站住!”忽然,守在府门内的侍卫挡住了去路。 叶知瑾抬眼,见今日府门内多出许多侯府侍卫,看来老夫人猜到叶姝艳会找她,早有准备。 严奎眼一瞪,朝那名说话侍卫喝道:“大胆!竟敢阻拦郡主,你不要命了?!” 侍卫忙躬身向叶知瑾行礼,“小的万万不敢阻拦郡主,但老夫人交待,三小姐不能出府,请郡主留下三小姐,郡主请便。” 叶知瑾没说话,看了眼严奎。 “呛!”一声,严奎拔出腰刀指向那侯府侍卫。与此同时,跟在叶知瑾身旁侍卫也全都拔出兵器。 刹那间,侯府大门内寒光一片,兵器在阳光照耀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侯府领头侍卫随即单膝跪下,却仍未让开路,“郡主,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小人,只要老夫人同意让三小姐离开,小的万万不敢阻拦。” 跟在他身后的侯府侍卫也纷纷跪下,他们不敢对叶知瑾的人动手,只能这样挡住府门。 叶姝艳心急万分,小声对叶知瑾道:“大姐姐,他们也没办法,要不咱们先回去,以后再想办法离开。” 叶知瑾摇了摇头,冷然道:“我若想送你走,随时都可以离开,没人能拦得住,但我今天就要让你光明正大走出这个门。” 叶知瑾姿态端庄威严,身上宫装用金线织就的凤凰在阳光下金光闪耀,叶姝艳看着眼前这一切,她忽然明白了,想要摆脱别人控制,想要自由,只有比那些想拿捏你的人站得更高。 “住手!”双方正僵持间,一声厉喝从前院院门处传来。 叶知瑾笑了,心想:终于来了。 叶知瑾半转过身,见刘嬷嬷扶着老夫人颤巍巍走了过来。 老夫人走到近前,并未对叶知瑾说话,伸手指着叶姝艳喝道:“好……好,你竟敢忤逆长辈,我这就亲自去府衙告你不孝。来人,送我去府衙!” 叶姝艳虽跟在叶知瑾身旁,由叶知瑾给她壮胆,但她自小到大一直都畏惧老夫人。老夫人刚一出现,她便不自觉低头悄悄往叶知瑾身后挪了挪,只敢露出半个身子。 第两百五十章 谁敢阻拦 叶知瑾看着盛怒的老夫人,微微一笑,开口道:“祖母误会了,三妹妹说从未进过宫,想去宫里瞧瞧。孙女今日恰巧要去见若瑜公主,便想带三妹妹去宫里走走。祖母,您这是做什么?” 叶知瑾边说边看向跪在地上的一众侯府侍卫。仿佛在问老夫人:我只是带妹妹去宫里走走,您让这么多侍卫把着门做什么? “哼!”老夫人这才朝叶知瑾冷哼一声,也顾不上君臣礼仪,说道:“你现在翅膀硬了,做了郡主就目空一切,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枉费你父亲对你一番教导。你今日若敢硬闯府门,我便让你父亲去面见皇上,参你个不孝不悌之罪,让皇上夺了你郡主之位!” 老夫人气急败坏,叶知瑾并不着急,伸手理了理耳旁鬓发,平心静气道:“祖母,孙女刚才说了,只是带三妹妹进宫走走,何来不孝不悌。您和父亲对孙女的养育之恩,孙女从不敢忘。你们对孙女的期待,孙女一直铭记在心。” 老夫人心中一凛,叶知瑾说:你们的期待,孙女一直铭记在心。是加生语气说的。 叶知瑾的话意有所指。好像在对她说:你们对我做过的事,我都没忘。我如今是郡主,你们若再逼我,看我怎么对待你们。 老夫人嘴上强硬,其实心里也有些虚,毕竟叶知瑾那些拿刀侍卫可不是唬人的。若真动起手来,只会让外人看笑话。叶知瑾已经说了,只是带叶姝艳进宫,若她横加阻拦,便是自己无理。 但她不想就此退让,如果今日退了,往后她在候府将更无尊严。 “祖母,您也知道孙女现在是郡主,既然知道,按大康律令,便不该让他们阻拦我。还好现在在府内,并无外人,孙女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如果此刻在府外,即便孙女不追究,想必御史也不会放过父亲,祖母,您说是不是?”叶知瑾接着说道。 “是,你是郡主,没人敢拦你,但三丫头不能走,她可不是郡主。”老夫人瓮声瓮气道。 叶知瑾轻轻叹了口气,“唉,祖母,您怎么还不明白。三妹妹跟孙女出门,那就是郡主的客人,您怎么能让人拦郡主的客人?祖母,我们是一家人,本不该这样,如果祖母执意阻拦,孙女也只好先和祖母论一论君臣关系了。来人!”叶知瑾沉下脸。 “郡主!”严奎上前一步。 “本郡主现在要进宫,若还有人胆敢阻拦,杀!” 叶知瑾最后一个‘杀’字说得阴森森,凉嗖嗖,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严奎不再说话,转过身,提着刀朝那领头侍卫走去。 “你……!”老夫人气得脸通红,她没想到叶知瑾竟这般犀利。她原以为叶知瑾无论怎样也要顾及祖孙情面,谁知叶知瑾却连这个面子也不给。 看叶知瑾那模样,若还有谁敢阻拦,她真敢杀人。想到叶知瑾在潞县让人杀了李哲泰,老夫人心中打鼓。 老夫人还在犹豫,而那些刚才还跪在地上的侯府侍卫,早已起身闪到一边,让开了路。 老夫人和叶知瑾较劲,他们可不傻,老夫人根本镇不住叶知瑾,他们才不想莫名其妙送了性命。 此刻守在侯府门外的姜洵听到府门内动静,垫起脚,不停朝内张望。忽然看见叶知瑾带着叶姝艳走了出来,慌忙迎前。 “三妹妹,快去吧,姜洵在等你。”叶知瑾对叶姝艳道。 “大姐姐,谢谢。”叶姝艳泪光在眼里闪动。 “快去吧,记着,到了江南要好好的。”叶知瑾柔声道。 “是,大姐姐,我记下了。”叶姝艳朝叶知瑾伏了伏身,含泪告别。 姜洵未再多说,朝叶知瑾拱了拱手,扶叶姝艳上了马车。 马车嘀嘀嗒嗒渐渐走远,冬儿问叶知瑾:“姑娘,咱们回府吗?” “说好要进宫,当然要去,不然祖母又抓我把柄了。”叶知瑾笑了笑。 “那老夫人会不会让侯爷去见皇上?” “不会,”叶知瑾摇了摇头,“祖母只是不想让三妹妹离开,好彰显她在府中地位。这种小事,即便她愿意,父亲也不可能去见皇上。” 老夫人回到祥福院竟生起病来,刘嬷嬷赶紧请来大夫给老夫人诊治。 大夫诊完脉无奈道:“老夫人气火攻心,我先开几幅药。记着,老夫人上了年纪,不可再动肝火。” “多谢大夫。”刘嬷嬷忙请大夫去开药方。 叶知瑾进宫看望赵若瑜。赵若瑜见叶知瑾又来了,非常高兴,拉着叶知瑾说个不停。 闲聊中,叶知瑾见赵若瑜提起花显,便一副娇羞模样,心中明了。于是便不动声色将话题往花显身上引。 赵若瑜也很聪明,发现叶知瑾总在套她话,气得满脸通红将叶知瑾赶出了寝宫。叶知瑾一脸坏笑出了赵若瑜寝宫,出宫路上,迎面遇到两人。 叶知瑾收了笑容,端出标准礼仪上前向二人行礼,“见过二皇子、五皇子。” “哎呀,原来是潞安郡主。”赵锐轩先笑着开口,“郡主风度高雅、胆识过人,乃女中翘楚,哦,不对,应该是咱们皇家人的翘楚,”赵锐轩偏头看向赵玉贤,“二哥,是不是?呵……” 赵玉贤看着叶知瑾没说话,自从叶知瑾去了潞州,他有一阵没见过叶知瑾。眼前的叶知瑾似乎比离开时更漂亮,端庄矜持中又添几分娇楚。赵玉贤只觉胸口激荡,一颗心跳个不停。 “二哥,母妃找我有事,我先走一步。”赵锐轩朝叶知瑾点点头,又意味深长看了眼赵玉贤,快步离开二人。 赵锐轩走后,叶知瑾也想离开,几位皇子中,除了赵子逸,她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 想到赵子逸,叶知瑾有些哑然。她回京后还未见过赵子逸,也不知道赵子逸现在怎样了。潞州一行,多亏赵子逸送来的球球,否则她真要死在矿洞里了。 “郡主。”赵玉贤见叶知瑾在走神,开口轻轻唤了声。 叶知瑾回过神,“二皇子。” 第两百五十一章 好友定亲 “郡主……郡主觉得那幅画如何?”赵玉贤鼓起勇气问道,眼里闪着期待。无论身份如何,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男子总会手足无措。 “画?!什么画?”叶知瑾漂亮的杏仁眼里一片茫然。 赵玉贤眼光变得暗淡,勉强笑了笑,“没……没什么。”还要再说,眼神忽越过叶知瑾,唤了声,“成王。” 叶知瑾吓了一跳,转回头,看见赵渐石正面无表情站在她身后。 叶知瑾瞪了眼赵渐石,心想:这人在干什么?大白天悄没声站人身后,想吓死人吗? 赵玉贤未再多留,看了眼叶知瑾,朝御书房走去。 赵玉贤走后,叶知瑾向赵渐石行礼,“见过王爷。” 赵渐石跟本不看叶知瑾,一言不发越过叶知瑾朝宫门方向走去。叶知瑾一愣,心想:这人到底怎么了?谁又得罪他了? 叶知瑾撇撇嘴,抬脚跟上赵渐石。 赵渐石在前,叶知瑾在后,二人一前一后在宫道上走着。赵渐石个子高,步子大,叶知瑾有些跟不上,慢慢被拉开一些距离。 赵渐石仿佛后背张了眼睛,放慢脚步,叶知瑾渐渐跟了上来。 “什么画?”待叶知瑾靠近,赵渐石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叶知瑾一愣,随即明白赵渐石在问刚才赵玉贤说的那幅画。她想也没想开口便道:“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画?” 冬儿悄悄扯了扯叶知瑾衣袖,小声道:“姑娘,您怎么忘了?从潞州回来后,老夫人曾给过您一幅画,说是二皇子送的。” 叶知瑾恍然大悟,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在祥福院,老夫人的确曾给过她一幅画,说是赵玉贤所赠。她当时一心在想老夫人见到叶彭安会怎样,竟把画的事给忘了。 想到此处,叶知瑾赶紧向赵渐石解释,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急于解释,“从潞州回来后,祖母曾交给我一幅画,说是二皇子所赠,但我忘了。” 听了叶知瑾解释,赵渐石仍未回头,又淡淡道:“母妃请你明天过去。” 余太妃?!叶知瑾眨眨眼,心里又有些不安。快走两步,在赵渐石身后小声问:“王爷不是不喜欢女子去王府吗?” 赵渐石脚步一顿,忽然站下,叶知瑾猝不及防,差点撞上赵渐石后背。 赵渐石半转回头,语气冷淡,“是母妃请你,又不是我。”说完加快脚步,甩开叶知瑾朝宫门走去。 “这人……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是你母妃请我,你若不愿意,和你母妃说便是,冲我发什么脾气?”叶知瑾站在原地小声嘀咕。 叶知瑾回到侯府,老夫人果然没再追问叶姝艳在哪里。下晌时分,黄思卉和张静瑶来了度芳院。 “知瑾姐姐,自从你当了郡主,事情越来越多。我派人来问了两回,都说你出门未归。往后想见你,是不是要提前递帖子排队才行?”黄思卉坐在桌旁,边喝茶边抱怨。 叶知瑾更好衣转出屏风,“你胡说什么?我的确去了潞州,前几日刚回来。对了,我给你和静瑶姐姐带了潞县特产,一会儿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太好了,原来知瑾没忘了我。”黄思卉又高兴起来。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黄大小姐!”叶知瑾笑着走到桌旁坐下。 张静瑶坐在一旁静静喝茶,不曾开口。她自从进门后话就很少,不再如往日那半爽朗。 叶知瑾有些奇怪,问道:“静瑶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哈哈……”黄思卉忽然笑了起来,“知瑾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张姐姐定亲了。” 定亲?叶知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张静瑶十七岁了,的确该成亲了。 “不知静瑶姐姐定了哪户人家?”叶知瑾笑着问道。张静瑶定亲,她也为好友感到高兴。 张静瑶未开口,黄思卉又接着说道:“哎呀,说起我位这未来姐夫,那可是京城多少女儿家的梦中情郎。我这位姐夫不仅相貌英俊,风度翩翩,而且满腹诗书,才华横溢,能文能武。” “哦,到底是谁?”叶知瑾越发好奇。 “当然是当朝侍郎许临增,许侍郎,才配得上咱们张姐姐。”黄思卉开怀笑道。 叶知瑾脸色变得惨白。 黄思卉好像并未注意到叶知瑾神色不对,又接着说道:“知瑾姐姐,你去潞州这段时日,张伯伯和许侍郎定下了这门亲事。如今六礼已走了一半,亲迎定在下半年。” 叶知瑾沉默不语,脸色愈发难看。 半晌,叶知瑾问向仍旧不说话的张静瑶:“静瑶姐姐,你愿意嫁许临增吗?” 张静瑶这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无所谓摇了摇头,“呵,父母之命,我总要嫁人的。身为女子,和谁成亲,首先要考虑家族利益,从来都不由自己做主。既是如此,对我来说,嫁给当朝侍郎或是棚门小户,都没有区别。” 张静瑶说话时语气平静,没有抱怨,也没有欣喜,仿佛成亲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知瑾姐姐,你怎么了?”黄思卉看见叶知瑾脸色不对,忽然问道。 “没什么?”叶知瑾勉强笑了笑,“或许从潞州回来太累,我有些头晕。” “那赶紧找大夫来瞧瞧,我们就不打搅你了。”黄思卉赶紧站起身,拉着张静瑶告辞。 “那也好,我就不留你们了。”叶知瑾强打起精神,送二人出门。 送走黄思卉和张静瑶,叶知瑾回到屋里,坐回桌旁。冬儿见叶知瑾神色不对,知道叶知瑾在想事情,便悄悄退屋,掩上房门,自己守在门口。 叶知瑾坐在屋里,一直到用晚膳时也未出来,也没叫冬儿进去。 叶知瑾用过晚膳,早早熄灯上床。自从黄思卉和张静瑶走后,她没再说过一句话。叶知瑾从未如此过,丫鬟们都很担心,但谁也不敢多问。 叶知瑾躺在床上并未合眼,看着黑漆的帐顶心情沉重。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静瑶竟和许临增定了亲。 第两百五十二章 命运使然 上天怜悯,让她重活一世。重生以来,她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上天好像在和她开玩笑一般,她的命运在变,而别人的命运也在变。 上天不仅在改变恶人的命运,也在改变好人的命运。现在命运轮到了张静瑶,轮到了她为数不多的好友身上。 “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叶知瑾心中呐喊,“上天为何要如此残忍,许临增这一世害她不成,难道就要报复到张静瑶身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许临增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在所有人眼里,无疑都是结亲的上佳人选。张建堂不了解许临增,无论为家族利益考虑,或是为张静瑶着想,将张静瑶许配给许临都无可厚非。 只可惜……叶知瑾心中悲痛。只可惜她明知许临增为人,却没理由去阻止这门亲事。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叶知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道她就眼睁睁看着张静瑶,看着她的好友掉进那看似荣光,却深不见底的陷阱里去吗?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天亮了,叶知瑾一夜未曾合眼,却仍未想出阻止张静瑶嫁给许临增的办法。叶知瑾起了身,梳洗过后坐到铜镜前。 冬儿心疼地用脂粉轻轻掩去叶知瑾眼底的乌青。她知道,姑娘一夜没睡。 叶知瑾用罢早膳,坐上马车赶往成王府。虽然一夜未合过眼,精神不好,但余太妃相邀,她今日必须前去。 马车停在成王府门前,守门侍卫一如既往对叶知瑾恭敬,见叶知瑾下了马车,忙请叶知瑾进府。 叶知瑾跟着引路下人来到余太妃院子。余太妃见到叶知瑾,连忙上前拉住叶知瑾的手嘘寒问暖,对叶知瑾热情依旧。等叶知瑾落坐,又吩咐嬷嬷端来各种吃食。 叶知瑾此刻虽无甚心情,也不忍拒了余太妃好意,只得强打起精神陪余太妃闲话。午时将近,余太妃留叶知瑾用午膳,叶知瑾推说府中有事,向余太妃告辞。 叶知瑾出了余太妃院子,往府门走,半路恰巧遇见刚回府的赵渐石。 赵渐石看着迎面走来的叶知瑾,停住脚,微微皱起眉,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叶知瑾低着头小声敷衍,想从赵渐石身旁擦身而过。 “等等……”赵渐石唤住叶知瑾,“跟我来。”说完朝府里走去。 叶知瑾略一犹豫,还是跟了上去。进了赵渐石院子,冬儿留在外面,叶知瑾和赵渐石进了书房。 “坐吧。”赵渐石进了书房后说道。 叶知瑾走去上回她坐过的那张椅子,落坐后垂头不语。 赵渐石站到叶知瑾身前,问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叶知瑾抬起头,看了赵渐石半晌,问:“王爷,如果我不想看到一件事情发生,却又无法阻止,该怎么办?” 赵渐石凤目微眯,想了想问道:“你在说许临增和张静瑶的亲事?” 叶知瑾十分诧异,她什么都没说,赵渐石便已猜到缘由,的确对她观察入微。叶知瑾又低下了头。 “叶知瑾,许临增自入仕以来,行事果断,办差从不出错,加上大清山御敌一事,如今很得皇上器中。在外人看来,许临增的确是大康难得的青年才俊,我虽不明白你为何对许临增有敌意,但我相信,你不会做无谓之事。”赵渐石看着叶知瑾说道。 叶知瑾抬起头,愣愣看着赵渐石,口中喃喃道:“王爷就那么相信我吗?”语气里竟带上几分调侃。 “是。”赵渐石丝毫没有犹豫,答得简短又果决。 身前之人身材忻长,正低头看着自己,叶知瑾感到心跳加快。赵渐石这个从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人,竟明明白白说相信她。 一个“是”字如此简单,但从赵渐石口中说出,堪比千斤。 “叶知瑾,我知道你擅长揣测人心,但你要知道,你救不了这世上所有人。”赵渐石又再说道。 叶知瑾又愣了,如果她没听错,赵渐石是在安慰她吗?看着赵渐石那双狭长而深邃的凤眸,叶知瑾心中起伏。 那双眼睛向来平静无波,冷若冰霜,此刻里面竟燃着些许温热。那漆黑的瞳仁又仿佛大海星河,无边无际,好像世间万物,都会被那双眼睛吸进去。 叶知瑾看着赵渐石眼睛,感觉自己正身不由己往里沉沦,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叶知瑾慌忙瞥开眼,站起身道:“是,多谢王爷教诲,我先走了,告辞。” 叶知瑾走后,赵渐石唤来肖泽,“海净那里可有消息。”他问。 肖泽拱手回道:“还没有。北尧关离京城路途遥远,王爷要打听的事又牵扯到北越过往,海净大师那里暂时没有消息。” “知道了。”赵渐石点点头,又问:“翟虎何时会到?” “回王爷,北越皇帝翟北山国书早送达京城,使者翟虎不日进京。但不知是何原故,翟虎在途中故意耽搁,两日后才会到。” “翟虎到了,多派些人留意他的动静。” “是,王爷。” 叶知瑾坐在回程马车里,她一直在想赵渐石刚刚说过的话:你虽懂得揣测人心,但你救不了这世上所有人。 赵渐石说得对,叶知瑾轻轻吐出口气。她的确救不了这世上所有人,即便是她视为知己的张静瑶。想到此处,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沉郁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些。 “嘿嘿……”冬儿坐在叶知瑾身旁,忽然掩嘴轻笑。 “你笑什么?”叶知瑾不解。 “姑娘,我发现还是王爷厉害。”冬儿笑道。 “什么意思?” “姑娘从昨日起就不开心,就连见了余太妃也未见好转,可刚刚和王爷说几话就好了,难道不是爷王厉害?” 叶知瑾瞪了眼冬儿,“别胡说。” 冬儿抿起嘴,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开始美滋滋的盘算。王爷人中之龙,姑娘貌美。王爷身份尊贵,姑娘是郡主。二人可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除此之外,王爷还救过姑娘,余太妃看着也很喜欢姑娘,如果姑娘能嫁给王爷就好了。 第两百五十三章 北越来使 皇宫,御书房。 赵康坐在龙案后,对站在下方赵玉贤说道:“北越使者翟虎不日进京,翟虎乃翟北山嫡子,翟北山此次竟派他来大康出使,朕颇感意外。北越已多年未与大康有往来,此次便由你去接待翟虎。” “儿臣尊旨。”赵玉贤微微躬了躬身。 “玉贤。”赵康唤道。 “父皇。” “玉贤,你年纪也不小了,打算何时娶妻?”国事谈完,赵康忽然问起赵玉贤个人之事。 赵玉贤微微一愣,“儿臣……”话说一半,眼前忽然浮现出少女身穿宫装、端庄娴静的模样。 “男大当婚,你是皇子,更应该早些成亲。你瞧你大哥,儿女早就满地跑了,你却连个妻子都没有。说吧,有没有看上的女子?如果有,父皇给你赐婚。” 赵玉贤小心看了眼正在翻看奏折的赵康,想了想,开口道:“回父皇,儿臣的确看中一女子,想娶她为妻,但儿臣并不知道她愿不愿嫁?” “哦?”赵康手一顿,放下手中奏折,看向赵玉贤问:“此女子是何人?“他忽然来了兴致,他这个二儿子向来眼光高,普通女子根本入不了眼,现在竟也有了瞧上眼的女子。 “是……”赵玉贤略一犹豫,还是说出了口,“是潞安郡主。” 原来是叶知瑾!赵康皱了皱眉。到底怎么回事,继许临增之后,怎么赵玉贤也看上了叶知瑾。若是别的女子倒好说,如果是叶知瑾未免麻烦。 那丫头可不会随意任人摆步,上回许临增求娶碰了一鼻子灰,如果那丫头不愿意,即便赵玉贤身为皇子,恐怕下场也一样。 赵康心思转了转,对赵玉贤道:“既然如此,朕便问问知瑾的意思,她若愿意,朕便给你赐婚。” “儿臣多谢父皇。”赵玉贤连忙谢恩,心中万分欢喜。父皇不反对,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就看叶知瑾态度如何了。 赵玉贤心情愉快离开御书房后,赵康伸手轻轻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唉,怎么他也瞧上了这丫头。” 魏通将茶盏放到赵康面前,笑着道:“皇上,郡主生得漂亮,又胆识过人,自古才子爱佳人,二殿下心悦郡主,乃情理之中,皇上又何必奇怪。” 赵康点了点头,“你说的朕当然知道。知瑾是好姑娘,玉贤能看上她,说明玉贤有眼光。不过此事有些难办,以那丫头心性,她若不愿,朕也不能强求,” “皇上先问问郡主意思不就得了?”魏通说道。 赵康摆手,“朕当然要先问过她的意思,她同意自然好办。她若不同意,朕在想,该怎么向玉贤解释。” “如果郡主不同意,皇上就告诉二殿下,眼下郡主还不能成亲。成王殿下不是说了,黑衣人之事还没结果,需要郡主帮助。皇上给二殿下再挑个好姑娘不就行了。”魏通赶紧出主意。 赵康瞪了眼魏通,“你说得容易,玉贤若能随便瞧上个姑娘,朕又何必如此麻烦。” “哎呀,都是奴才多嘴,都是奴才多嘴,还请皇上息怒。”魏通伸出手,装模作样给自己掌嘴。 “行了,少在朕面前来这套。”赵康又白了眼魏通,喃喃道,“哎呀,不过此事朕真要好好想想。” 京城百里之外,驿馆屋内,翟虎将手中一张字条放在蜡烛上点燃。 “殿下,情况如何?”站在翟虎身旁侍卫问。 翟虎扔掉灰烬,点点头,“信上说已经有眉目了,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京城。我毕竟来大康出使,不能耽搁太久。” “殿下,皇上让我们来大康,顺便查浮光锦下落,殿下是否已经有消息?”侍卫又问。 “这么多年,父皇一直为浮光锦耿耿于怀。当年就忘了留意翟娅身边那几名宫女,才让浮光锦流落在外。父皇一直怀疑有宫女逃到了大康。我此次虽来大康出使,却不能在大康久留,更不可能一个一个去找他们。” “那眼下该怎么办?” 翟虎眼睛微眯,“刚刚得到消息,有人曾在潞州发现其中一名宫女的踪迹。” “潞州?”侍卫一愣,又道:“可我们无法去潞州。” 翟虎摆摆手,“不用去潞州。” “为何?” “原潞州知府李哲泰派人偷盗金矿,被成王查了出来,已经死在潞安郡主手里。消息说,那宫女很可能就藏在李哲泰府里。” “既然李哲泰死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找那宫女?”侍卫问。 “李哲泰死后,那宫女也失去踪迹。宫女失踪前后,只有潞安郡主叶知瑾离开过潞州,我猜她多半藏在了潞安郡主的队伍里。” “殿下是怀疑那宫女跟潞安郡主回了京城?” “没错,”翟虎点头,“若无潞安郡主相助,她又怎能逃过我们的追踪。” “属下听闻潞安郡主有些本事,若宫女真在她手里,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翟虎笑了笑,眼角露出细纹,“不着急,等到了京城,我便先去会会她。” 京城别院。 虎皮面具男子站在屋中问黑衣人,“翟虎到哪里了?” “回主子,最晚后日抵京。”黑衣人拱手回道。 男子微微点头,“翟虎此次前来,除了出使,还另有目的。他到了以后,你派人盯紧他,千万别让他搅了我们的计划。” “是,主子。” “翟虎?哼!”男子冷笑,藏在虎皮面具后眼睛里闪着意昧不明。北越来人了,这回京城又该热闹了。 五月初四,北越使者抵达京城。 辰时未到,赵玉贤已经率百官候在京城北门,等着迎接翟虎。 北尧关是大康最北端一座城,出北尧关北门,越过广袤无际的千里戈壁,便是北越。 二十年前,翟北山夺了北越皇位后,从未派使者来过大康。二十年后,翟虎是第一个出使大康的使者。 北城城门口,百姓熙熙攘攘站在道旁看热闹,士兵手持长枪,三步一哨,将百姓隔开。 “哎呀,我可许久没见过北越人了。”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位须发老者发出感慨。 “老李头,难道你以前见过北越人?”老者身旁一名年青人开口问道。 老者点头,“见过,我上次见北越人,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呵,你那时还没生出来呢。”老者朝年青人笑了笑。 年青人并未介意,又问:“老李头,和我说说,北越人到底长啥模样?” “也没什么,和大康人并无两样,就连说话也和我们一样。” “怎么会和我们一样?” “听闻当年北越建国之人,本就是大康人。” 第两百五十四章 端阳宫宴(一) 二人正说着,忽听城门外远处传来马蹄声。 “来了!”年青人止住话头,面带兴奋朝城门外张望。 马蹄声临近,人群也开始不安起来,不少百姓踮起脚,伸长脖子朝官道上看去。 城门外官道上远远走来一支队伍,约二三十人,其中还有一辆马车。一名十七八岁年青男子,身穿紫袍,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队伍在城门前停下,年青男子翻身下马。赵玉贤快走几步迎前,拱手道:“欢迎北越使者。” 翟虎还礼,“多谢二皇子殿下。” “皇上正在宫内等侯,请翟少将军随我来。”二人见完礼,赵玉贤说道。 “有劳二皇子。”翟虎微微颔首,跟在赵玉贤身后走进城门。 北越一行人进了城,围观百姓也终于看到北越人是何模样。只有那马车车帘始终垂着,看不到坐在里面的人。 翟虎随赵玉贤进了宫,见到了皇帝。赵康对翟虎出使大康表示欢迎,翟虎也向赵康献上带来的北越礼物。 “北越来大康路途遥远,翟少将军一路鞍马劳顿,朕已在宫中备好寝殿供少将军休息。明日五月初五,乃端阳节,朕已命人备下酒宴为少将军接风。少将军,有话我们明日细说如何?”赵康对翟虎说道。 “多谢皇上,翟虎遵命。”翟虎恭敬行礼告退。 宜国公府。 后院院中,花瑛一身红色短打扮,腰系黑色缎带,左摆右踢,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出最后一拳,收势起身。 玲珑手拿请柬走进院子,花瑛打出最后一拳,收势起身。 “小姐,宫里来了请柬,皇上明日设宴,为北越使者接风,请将军、世子,还有您参加宫宴。”玲珑边说边走上前,将手中请柬递给花瑛。 花瑛看也未看,拿起挂在椅背上布巾擦汗,不耐烦道:“什么宫宴,不去!” “小姐,皇上设宴,将军和世子都要去,您怎么能不去?您就别耍脾气了。”玲珑急道。 “北越使者与我何干?父亲和大哥要去便去,我不去。”花瑛态度坚决。 “小姐,您是国公府嫡小姐,又是郡主,岂能不去赴宴?您若不去,一旦皇上怪罪怎么办?”玲珑更加着急。 花瑛将手中布巾扔进玲珑怀里,冷哼一声,“哼,什么国公府嫡小姐,什么郡主,哪里能和……”话说到一半,她忽然住了口。 玲珑眨眨眼,凑上前小声问:“小姐,难道您是怕见潞安郡主?” “你说什么!”花瑛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蹦老高,叉着腰嚷道:“她手无缚鸡之力,我花瑛武功盖世,一只手就能要了她的命,我为何要怕她?玲珑,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那您为何不想去赴宴?”玲珑追问。 “不去就是不去,没有为什么。”花瑛怒道。 “什么为什么呀?”院门处,花显迈着四方步,一摇三晃走了进来。 玲珑忙跑上前告状,“世子,你来得正好,小姐说什么也不去参加宫宴,您赶紧劝劝她吧。” 花显走到花瑛身前站定,皱眉问道:“花瑛,你又在闹什么?为何不去赴宴?” 玲珑凑到对花显耳旁小声道:“世子,小姐不想看见潞安郡主。” “哦?为什么?”花显扭头问玲珑。 “哎呀,还是您自己问小姐吧。世子,这是请柬,交给您了。”玲珑将请柬往花显手里一塞,一溜烟跑了。 花显看了看手中请柬,问道:“花瑛,你为何不想见叶知瑾?虽说叶知瑾是狡猾了些,但人还不错,难道你和她有过节?” “大哥别听玲珑胡说八道。”花瑛瞪了眼花显。 “那你为何不肯去赴宴?” “没什么。”花瑛别过头。 花显眼珠转了转,忽然低下头,凑到花瑛脸前面,“难道你在吃醋?” 花瑛大惊,伸出手,一把推开花显,连忙道:“大哥在胡说什么?我有什么醋好吃。” 花显站直身子,摇了摇脑袋,“说来也怪,听闻叶知瑾最近去了两次成王府,还都是姨母请她去的。” “真的?”花瑛不可置信看向花显。 “当然是真的。”花显用肩膀捅了捅花瑛,“花瑛,你说姨母为何会请叶知瑾去做客?我们都知道,姨母性子和二哥一样,不喜欢和陌生人来往。你说姨母这么做,是不是看上了叶知瑾,想讨她做儿媳?” “怎么可能!”花瑛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为何不可能?”花显面露不解,“叶知瑾生得漂亮,又是郡主,和二哥很般配呀。” “总之不可能。”花瑛嘴上依旧,语气却失了底气。她当然明白花显说得有道理,但她心里就是不承认叶知瑾会嫁给赵渐石。 花显无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花瑛,大哥想说,想要什么靠自己去争取,你总躲着有什么用?”说完将请柬轻轻放到花瑛手里,一转身,又一步三晃离开了院子。 花瑛愣愣看着手中请柬,久久未动。 五月初五,端阳节。 承德侯府,度芳院屋内,叶知瑾刚用过午膳,丫鬟们便开始替她梳妆。 今日皇帝在宫中设宴,接待北越使者。为外国使者接风,可以说是国宴,场合不同以往。叶知瑾如今已经是郡主,身份不同,丫鬟更不敢怠慢,早早开始准备。 因擅长妆容的茗雪不在,今日由冬儿帮叶知瑾梳妆。叶知瑾梳完妆,春儿伺候叶知瑾穿好郡主宫装。一切准备停当,叶知瑾带着冬儿出了府门。 马车离开侯府门前,严奎依旧带着人在前面开道。一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叶知瑾现在已经适应别人围观,对外面议论声也不再在意。 马车朝皇宫方向行驶,离宫门还有很远便停了下来。 “请郡主稍侯,前面在排队。”严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知道了。”叶知瑾说了声。 她明白,今日为北越使者设接风宴,赵康为突显大康体面,肯定会请很多人参加,今日又是端阳节,大小官员也会带家眷进宫。 第两百五十五章 端阳宫宴(二) “哎呀,这是谁呀?怎么进宫赴宴还带这么多侍卫?”叶知瑾正坐在马车里等候,忽然听到外面有女声传来。 “这你都不知道,那是潞安郡主,你没瞧见马车上郡主徽记吗?”另一个女声解释道。 “哦~,你说得潞安郡主不就是叶知瑾吗?没想到她现在这么威风。” “喂,你小声点,现在不能直接叫名字,要叫郡主。”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外姓郡主吗,又不是真正的皇家人。”第一个发问的女声语气轻蔑。 “就是,一个外姓郡主而已,有什么好神气的。”又有几个女声附合道。 外面议论声渐大,冬儿气得脸通红,挑帘要下马车,被叶知瑾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姑娘,你听他们说得那么难听,我要去找他们理论。” “有什么好理论?别惹麻烦。”叶知瑾按住愤愤不平的冬儿。 人活在世上,总会被人非议。尤其地位变了,更会遭人嚼舌。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好,小人得志也罢,无论怎样都逃不开别人议论。有人恭维,自然就有人嫉妒,人心如此,又岂能去一个个理论。 冬儿不能找说叶知瑾坏话的人理论,正在生闷气,忽听马车外一阵纷乱嘈杂,有人大声道:“让开!都让开!” 严奎声音此时又传了进来,“郡主,魏公公派人来接您,请坐好。” 严奎刚说完,马车便动了。不消片刻,马车便停在了宫门口,而那些刺耳的议论声也留在身后。 因今日宫中设宴,所有马车都必须停在宫外,叶知瑾下了车,守门太监直接放叶知瑾进了宫门。 叶知瑾进了宫,想着现在时辰还早,如果现在去正殿,恐怕又要上回那样被人围观。叶知瑾脚步一顿,转而朝赵若瑜寝宫方向走去。 赵若瑜正在梳妆,看见叶知瑾来了,忙高兴地让叶知瑾坐到自己身旁。 赵若瑜坐在铜镜前,大宫女秋芳正在替她上妆,叶知瑾坐在一旁笑着打趣,“若瑜姐姐今日如此精心打扮,不知想给谁看?” 赵若瑜瞪着铜镜里,满脸揶揄的叶知瑾,狠狠道:“知瑾,你若再取笑我,我就不理你了。” 秋芳笑着接话,“郡主有所不知,皇上今晚可能要下圣旨呢。” “下圣旨?”叶知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得更加开怀,“呵呵……难怪要精心打扮,这回我总算懂了。” 铜镜里的赵若瑜红了脸,狠狠瞪了眼秋芳,“多嘴。” 秋芳掩嘴。 赵若瑜终于换好装,却未急着去前殿,坐到叶知瑾身旁说悄悄话。 “知瑾,你知道吗?这次来咱们大康的使者,可是北越皇帝的嫡子翟虎。” 叶知瑾点头,这消息她当然知道。 “这次来的不仅是翟虎,听闻还来了位公主,母妃昨日从魏公公那里听来的。”赵若瑜接着说道。 叶知瑾略感诧异,“北越公主来大康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一会儿晚宴上应该能见到她。” 叶知瑾微微颔首。 “哎,一会儿开宴,你和我坐一起好不好?”赵若瑜道。 “席位早已排好,你是公主,我哪能和你一起坐。”叶知瑾笑道。 赵若瑜面露失望,“说的也是,那我一会儿和花瑛换位子。” “哎~,你可别乱来,今晚有北越使者在,别让皇上在外人面前说你不懂规矩。”叶知瑾赶紧阻止。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眼见开宴时辰将近,才双双起身朝前殿走去。 叶知瑾今日未走正门,和赵若瑜一起从侧门进殿,宫里人走侧门,侧门进去便是高台。 叶知瑾并非公主,平日赴宴都走正门进前殿,因今日先去了赵若瑜寝宫,所以这会儿便和赵若瑜一起由高台侧门走进殿内。 叶知瑾走进殿内,见高台下以铺着大红毡过道为界,男左女右,席位相联,坐得满满当当。比上次七夕宫宴,人多出一倍不止。而高台上不少嫔妃也已落坐。 叶知瑾一眼瞧见花瑛,放开赵若瑜,朝花瑛走去。 “花瑛。”叶知瑾走到花瑛旁边自己席位,唤了声。 花瑛看了眼叶知瑾,低低道:“潞安郡主。” 叶知瑾没好气道:“花瑛,我叫你花瑛,你叫我郡主,你什么意思?” 她虽只见过花瑛两次,但对花瑛印象很好,尤其上次陈拓谋反,花瑛表现得非常勇敢。 花瑛又看了眼叶知瑾,别别扭扭唤了声,“叶知瑾。” 叶知瑾见花瑛并不想与自己多话,便识趣得不再多言,在自己席位坐下。 叶知瑾刚落坐,曹贵妃和李贵妃相继走进殿内。曹贵妃表情一如过去,面带娇媚,全身柔若无骨。李贵妃则大不相同,眼神黯淡,不再如过去那般不可一世。 李贵妃虽有些颓然,看见叶知瑾后,黯淡的眼神忽又变得凌厉起来,眼中燃起的熊熊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叶知瑾烧死。 叶知瑾收回目光,对李贵妃吃人眼神视而不见,低头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李贵妃恨她很正常。李哲泰死了,李延死了,李家彻底倒了。少了李家扶持,赵炫业便失去夺嫡路上最大的倚杖,离皇位越来越远。 听闻一些原本支持赵炫业的朝臣,都偷偷转向如今风头正盛的赵玉贤。这也难怪,趋利避害,见风使舵,乃人之本性,更何况是赌上身家性命的夺嫡。 赵炫业一天做不了皇帝,李千兰就一天翻不了身。李家没了,即便李千兰想和过去一样,在后宫兴风作浪,怕也难了。 李贵妃和曹贵妃进来没多久,皇子一个接一个从侧门走进殿内。 赵玉贤走在最前面,人从中,他一眼便找到了叶知瑾,几乎挪不开眼。叶知瑾今日精心梳扮过,本就漂亮的脸更加娇美,一身郡主宫装又在娇美中添出几分威严。 稍稍落后半步的赵锐轩看了眼赵玉贤,又顺着赵玉贤眼光看了看叶知瑾,笑着摇了摇头。 赵炫业跟在赵锐轩身后,他脸色不大好,找到自己席位坐下后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第两百五十六章 端阳宫宴(三) 赵子逸走在几位皇子最后,进来后看见叶知瑾,抬脚就要上前,被站在身旁的赵渐石看了一眼。 赵渐石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但这一眼便让赵子逸老实起来,耷拉着脑袋走到自己位子坐下。 赵渐石进殿比几位皇子进殿更让台下女子席燥动,未出阁小姐们目光如火,殷切投向台上那冷俊青年。 赵渐石已年满二十,仍未娶妻,如此位高权重,又相貌出众的神仙人物,也不知谁有福气能嫁进成王府。 赵渐石谁也没看,包括叶知瑾,他仿佛谁也不认识,径自走到自己席位落坐。 或许是来往多了,叶知瑾不再觉得赵渐石如过去那般高高在上,深不可测,所以也没太留意赵渐石举动。 她正在想:几位皇子都到了,为何唯独不见大皇子赵天和,难道这位大皇子又在府中醉得不醒人事,连赴宴也耽搁了? 叶知瑾正想着,忽听司礼太监大声喊道:“皇上驾到!” 叶知瑾随众人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赵康走进殿内,边走边道:“诸位免礼。”走到高台正中龙椅落坐。 “谢皇上。”众人这才坐下。 赵康环顾殿内,见台下坐无虚席,满意点头。又扫了眼高台上的人,大概没看见赵天和,眉头微皱。 赵康收回目光,缓声道:“朕今日在宫中设宴,一为给不远千里,远道而来的北越使者接风,二来也想趁端阳佳节之际,与诸位聚上一聚。” “多谢皇上!”众人异口同声。 赵康转头问向魏通:“北越使者来了没有?” “来了,正在殿外侯着。”魏通赶紧回道。 “好,请他进来。”赵康坐直了身子。 魏通向前跨出一步,朝殿外大声道:“宣!北越使者觐见!” 殿内所有人不约而同朝殿门处看去。只见一十七八岁青年,身着暗紫色长衫,龙形虎步走了进来。 翟虎身量中等,也不算太魁梧,样貌中上。或许北越临近戈壁,常被风沙磨砺的缘故,翟虎微微泛黑的脸有些粗糙,虽年纪轻轻,脸上却已有了褶皱,眼尾处细纹则更加明显。 翟虎走至大殿中间站定,并未行跪拜礼。他朝赵康微微弯腰,抱拳道,“北越使者翟虎,参见皇上。” 外来使节无需行大康礼,赵康也很宽厚,捻须笑道:“呵呵……,翟少将军不必多礼,请坐。” “谢皇上。”翟虎直起身,大步登上高台,在留给自己席位上落坐。 翟虎坐定,赵康摆摆手,吩咐道:“开始吧。” 丝竹声响起,一队舞姬走进殿内,在大殿中间站定,又分作两列,开始起舞。觥筹交错,水袖长裙。 众人纷纷举起身前酒盏,遥祝皇帝后,又相互碰杯,殿内气氛欢快而融洽。 叶知瑾不能饮酒,以茶盏掩面,不动声色打量坐在斜对面的翟虎。 翟虎身穿暗紫色未镶金边长衫,虽坐得大马金刀,却背脊笔直,一双眼里闪着精光,粗糙的脸偶尔微笑时,露出条条褶皱。 只见翟虎端起酒盏,微微侧身朝上方赵康说道:“翟虎敬皇上一杯,愿皇上身体康健。” “好!哈……”赵康大悦,笑着端起酒盏,“也祝少将军万事顺遂。” “多谢皇上。”翟虎一仰头,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少将军海量,远道来我大康,一路辛苦。说来也巧,今日这接风宴正赶上端阳节,少将军既来了,也不必拘礼,体会一下我大康习俗,也让朕尽一尽地主之宜。哈……” 翟虎连忙拱手道谢,“多谢皇上盛情,翟虎感激不尽。” 此时诸位皇子也端起酒盏开始向赵康敬酒,赵康笑着一一饮下。 轮到赵子逸敬酒时,赵康忽然问:“子逸,最近书念得如何?” 赵子逸心中一慌,忙道:“回父皇,儿臣一直在崇光书院读书,读得好不好不知道,不过……不过读书真的好累,父皇,儿臣能不能休息一段时日再去崇光书院?” “胡说!”赵康沉下脸,“成王想办法让你用心读书,这才多久,你便想懈怠。给朕听着,今年乡试在即,你也去参加,如果考得不好,朕罚你一年不许离开崇光书院。” “啊!”赵子逸闻言大惊失色,求饶道,“父皇,儿臣连县试、府试都未参加过,哪里考得过乡试,您就饶了儿臣吧。” “不行,朕金口玉言,岂容更改,这事就这么定了。”赵康拒绝。 “哦,儿臣尊旨。”赵子逸一脸委屈,耷拉下脑袋。 叶知瑾坐在一旁听着想笑。 赵子逸连秀才都未考过,赵康竟让他去考举人,这么做,是否太为难赵子逸了?虽说赵子逸无需什么功名,但他从来都坐不住,让他去参加乡试,恐怕要受罪了。 叶知瑾想:等宫宴散了,该找个机会安慰安慰赵子逸。忽然眼角余光一扫,发觉赵玉贤正在看她。 想起赵玉贤送给她那幅画,叶知瑾心中轻轻叹了声。赵玉贤送画用意,她当然明了,虽说赵玉贤人品端方,又是皇子,但她实在对赵玉贤没任何想法。 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万不可被赵玉贤分了心,应该趁早把画还回去,免得节外生枝,叶知瑾暗暗打定注意。 高台上,赵玉贤在看叶知瑾。高台下,也有两个人正在看叶知瑾。一个是叶芊芊,另一个是叶敏才。 从叶知瑾和赵若瑜一齐走进殿内开始,叶芊芊就一直死死盯着叶知瑾,心里妒火中烧。叶芊芊将手中帕子攥得死紧,心里暗暗发誓,等她做了四皇子妃,也要坐上高台,要把叶知瑾踩在脚下。 叶敏才心情与叶芊芊不同,他看着坐在花瑛身旁的叶知瑾,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在官场钻营数十载,却不如向来不声不响的大女儿。 叶知瑾现在是郡主,是侯府身份最高贵的人。听闻皇帝和太后都很喜欢叶知瑾。连成王府余太妃也常邀请叶知瑾过府做客,刚刚叶知瑾又和赵若瑜公主一起进来,二人手拉手,看着十分要好。 第两百五十七章 合亲人选 叶敏才实在不明白,皇帝、太后、余太妃、公主,这些他做梦都攀不上的人,叶知瑾却能轻而易举接近他们,还能与他们相处甚欢,叶知瑾到底哪来的这本事? 现在想想,他其实也很后悔,早知女儿如此有本事,他当初就不该对叶知瑾不闻不问。如果当初能把用在叶芊芊身上的心思,花一半放在叶知瑾身上,想必今日也不会是这局面。 叶知瑾能与皇帝、太后、公主说上话,但却不帮自己,叶敏才心情沉闷。他端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放下酒盏,又看向高台上二皇子赵玉贤。 赵玉贤主动给叶知瑾送画,画得还是叶知瑾本人,对叶知瑾心意昭然若揭,若能促成赵玉贤与叶知瑾亲事,那赵玉贤往后便是自己的倚仗。 赵玉贤如今深得皇帝信任,未来一旦荣登大宝,那自己就是国丈,想到此处,叶敏才心情又激动起来。对,一定要促成赵玉贤和叶知瑾亲事,叶敏才暗暗下定决心。 一曲终了,乐声停了,赵康朝下方摆摆手,舞姬赶紧行礼,鱼贯退出大殿。众人也都收了声,各回各位,坐下后看向赵康,他们知道,皇帝要说正事了。 赵康朝翟虎笑了笑,开口道:“北越与大康二十年余年未有往来,翟少将军此次能出使大康,朕心甚慰。也请翟少将军回去后告知北越皇帝,大康与北越虽远隔千里,但大康愿与北越世代修好。” 翟虎站起身,朝赵康面行了一礼,“皇上明鉴,父皇临行前交待,北越虽多年未与大康来往,但北越一心想与大康修好。” “嗯。”赵康点点头,表情十分愉悦。 “皇上,翟虎此次来大康,除了出使,父皇还特意交待了另一件事,还请皇上应允。”翟虎又再说道。 “哦?少将军但说无妨。” 翟虎抱了抱拳,“回皇上,父皇交待,北越一心想与大康交好,为表诚意,想与大康合亲。” 翟虎一句话,让原本安静的大殿唏嘘四起。 “合亲?”众人小声议论。合亲乃邦交手段,两国交往,为示诚意,合亲乃常事。但北越多年不与大康往来,一来就要合亲,未免有些唐突。 还有,两国合亲,一般都选皇室中人,只是不知翟虎想怎样合亲?是北越男子娶大康女子,还是北越女子嫁来大康? “不知少将军想怎样合亲?”众人还在小声议论,赵康语气平静问道,他似乎并不意外翟虎提出合亲。 “回皇上,翟虎今年已满十八,尚未聚妻,父皇想让我娶一位大康女子。” “哄!”这次议论声比刚才稍大,原来是翟虎本人要合亲。翟虎是北越皇帝的嫡子,不出意外,以后会继承皇位,谁嫁给翟虎,以后便是北越皇后。 台下众人虽议论纷纷,却不激动,合亲是皇家之事,与他们无关。他们无非也就瞧个热闹。 相比高台下看热闹的众人,高台上的人却很紧张。其中以赵若瑜和赵晴儿为最。二人都是公主,又都已及笄,是合亲上佳人选。 赵晴儿此刻比赵若瑜更紧张,公主合亲,一般都会选最不受宠,或最无关紧要的人前去。 花景峰是赵若瑜亲舅舅,手握兵权,深得赵康器重。如果翟虎提出要娶一位公主,赵康一定不会让赵若瑜前往北越。而成年公主中,除了赵若瑜,只有自己。赵晴儿心跳得飞快,慌乱地看向坐在不远处母亲梁妃。 梁妃也很慌乱,她只有赵晴儿一个女儿,一旦远嫁,从此便与女儿再也不能相见。异国他乡,如果女儿受苦怎么办?又或是客死他国怎么办?古往今来,死在合亲路上的公主不胜枚举。 梁妃攥紧袖中手,双眼死死盯着赵康即将开口嘴唇,她就怕下一刻从赵康口中听到赵晴儿的名字。 “呵呵……”赵康笑了笑,问道:“既然北越想与大康合亲,不知翟少将军想娶大康哪位女子?” 赵晴儿和赵若瑜此刻都手心冒汗,二人都目不转睛盯着翟虎,就怕从翟虎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翟虎朝高台上女眷席扫视一圈,又看向上方赵康,粗躁的脸上现出几条裂纹,“回皇上,我想娶花瑛郡主。”翟虎说道。 “哄!”高台下一片哗然。 原来翟虎想娶花瑛。花瑛并非皇室中人,翟虎不想娶公主,竟要娶花瑛,这其中深意,实在耐人寻味。 赵晴儿、赵若瑜、梁妃,在翟虎说出花瑛名字后,同时松了口气。 花瑛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翟虎,她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翟虎说什么?翟虎要娶她? 又见所有人都看着她,花瑛“呼!”一下,从坐位上跳了起来,伸手指着翟虎大声道:“谁要嫁给你?!翟虎,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花瑛,不得无礼!”花景峰在高台下站起身,大声喝道。 “父亲……!”花瑛扭头看向花景峰。 “住口!一切由皇上做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花景峰继续怒喝,然而脸色却异常沉重。 “皇上,花瑛不懂规矩,还请皇上恕罪。”花景峰又朝赵康行礼谢罪。 花瑛正要争辩,忽然觉得自己袖子被人拉了一把。低头一看,原来是坐在身旁的叶知瑾。 她见叶知瑾正朝她微微摇头,又看向上方皇帝。花瑛不再说话,气呼呼坐了回去,眼睛却仍瞪着翟虎。仿佛翟虎只要再说一句要娶她的话,她就立刻扑过去。 花景峰感激地看了眼叶知瑾,叶知瑾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花将军多虑,朕不会责怪花瑛。”赵康摆手道。 “多谢皇上。”花景峰行完礼,这才坐下。 赵康看向翟虎,问道:“翟少将军,花瑛并非我皇家中人,翟少将军身为北越皇子,不知为何要娶花瑛?” “回皇上,翟虎虽身在北越,对花瑛郡主却早有耳闻。花瑛郡主性情率真,又自幼习武,实乃女中豪杰。翟虎此来大康,诚心求娶,还望皇上应允。”翟虎解释道。 第两百五十八章 两桩亲事 大殿内一片沉寂,所有人不再出声,都看着高台龙椅上赵康。翟虎所言合情合理,又以北越皇子身份求娶花瑛,若花瑛真嫁给翟虎,实属高嫁。这桩亲事怎么看,都是大康占了便宜。 赵康并未产即作答,尚在沉思。而高台下花显已经急得几次想起身,都被花景峰瞪了回去。 “皇上,”翟虎打破沉寂,又对赵康道,“翟虎情知此时提出求娶花瑛郡主过于唐突,翟虎可以多等几日,待皇上想好再定不迟。” 翟虎很明事理,知道现在不能逼赵康做决定,便主动退了一步。 赵康也对翟虎这番话很满意,借坡下驴道:“好,好,那就请翟少将军多等几日。” 高台下,花景峰和花显微微松口气,还好,皇帝没有立刻答应,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他们当然不愿让花瑛嫁去北越,即便花瑛以后能当皇后也不愿。 “皇上,关于合亲,翟虎还有件事,想请皇上一并考虑。”就在众人以为合亲一事已了,谁知翟虎又说话了。 “哦?少将军请讲。”赵康此时也很意外,这翟虎说话做事,一步一步,不急不忙,循序渐近,确实有备而来。 “回皇上,翟虎此次出使大康,还带了位公主同行,她是翟虎同父异母妹妹,叫翟燕。父皇交待,既然合亲,便要有来有往。北越娶大康女子,也应将北越女子嫁到大康。” “哗!”这回议论声比刚才更大,众人都有些压抑不住。这翟虎做起事来一套接一套,当真不能小觑。刚刚说完自己想娶花瑛,紧接着又给大康送来位公主。 赵康的确意外,他没想到翟虎说的合亲之事,不是一桩,而是两桩。 “不知翟燕公主现在何处?”赵康看了眼下方,问道。 “回皇上,翟燕一路奔波,身子不适,今日未来参加宫宴,还请皇上恕罪。待她身体好些,翟虎再带翟燕前来请罪。”翟虎恭敬道。 赵康微微颔首,“翟少将军,刚才你说来大康之前,便已想好要娶花瑛,想来翟燕公主心中也已有了人选,不知翟燕公主看中我大康哪位男子?” 翟虎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回皇上,北越所有人久闻成王殿下英名,父皇想让翟燕嫁给成王殿下。” “啪!”有人将杯盏摔落在地,“哄!”大殿内喧嚣声四起,仿佛这里不再是重规矩,尊礼仪的皇宫,而是可以任意大声吆喝、讨价还价的集市。 翟虎说什么?翟燕嫁给赵渐石?不少小姐将仇视的目光送给翟虎,翟虎刚才是不是喝多了?他自己想娶花瑛便罢了,眼下还想让翟燕嫁给赵渐石。赵渐石虽非皇子,但谁不知道,赵渐石比所有皇子都出色,赵渐石才是大康最出色的男子。他北越一个小国公主竟也想做成王妃?真是痴心妄想。 与小姐们嫉妒仇视不同,男子们只觉得翟虎奇怪。按理来说,两国合亲,应该公主嫁皇子,皇子娶公主,方为门当户对。眼下翟虎既不娶大康公主,也不让北越公主嫁给大康皇子,实在令人费解。 叶知瑾没忍住,偷偷看了眼赵渐石。 只见那人一只手撑在膝上,另一只手里拿酒盏细细把玩,神情专注,仿佛酒盏上面有令人着迷的东西。他一言不发,表情冷淡,对翟虎所提合亲之事毫无反应,好像翟虎刚刚说的人不是他。 叶知瑾又看向仍站着的翟虎。记忆里,上一世北越并未派使者来过大康,更勿用提合亲一事。 这一世,所有事情都在变。翟虎来了,不仅来了,还提出与大康合亲。而翟虎所提两桩亲事都十分奇怪,这世上,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后面往往藏着阴谋。 叶知瑾不禁又看向高台下,她在寻找许临增的身影。翟虎是北越人,而许临增又与北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叶知瑾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许临增和翟虎有瓜葛。 花瑛此时已然怒不可恶,翟虎刚才说要娶她,她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又说让北越公主嫁给赵渐石,她再也忍不住了。 花瑛把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就要起身,忽听身旁叶知瑾低低说了声,“花瑛,你东西掉了。” 花瑛一愣,低下头,地上空无一物。花瑛瞪向叶知瑾,“你什么意思?” 叶知瑾眨眨眼,“没什么意思。” 花瑛正待发作,就听叶知瑾不紧不慢道:“花将军好像有话对你说。” 花瑛看向高台下,只见花景峰正一脸阴沉看着她,眼中带着警告。花瑛泄了气,无论如何,她也不敢在父亲面前造次。 赵康惊讶过后恢复了正常,对翟虎笑道:“翟少将军美意朕已知晓,不过正如少将军所言,合亲一事,朕尚需考虑,还请少将军在大康多留几日。” 翟虎拱手行礼,“多谢皇上。”他也没指望赵康现在就答应合亲,但他可以等,等到赵康答应为止。 翟虎终于坐下,而参加宫宴的人,在翟虎提出合亲之事后好像失了兴致,殿内气氛再没有开始时那般轻松。 眼看一场宫宴就要冷场,赵康笑了,略略提高声音道:“诸位,其实朕今日还有桩喜事要告诉大家。” 众人一愣,翟虎已经说了两件喜事,难道皇帝还有喜事?所有人都看向赵康。 赵康捻了捻胡须,微微一笑,“呵呵……朕已经决定,将若瑜许配给花显。花显……”赵康朝台下唤道。 花显脸色大变,赶紧起身走到殿中间行礼,“臣在。” “嗯,你和若瑜是表兄妹,若瑜已经及笄,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花国公请旨让你们完婚,朕也觉得你们甚为般配。花显,朕现在就做主将若瑜许配给你。” 皇帝金口一开,亲事就算定下。 花景峰连忙起身谢恩,“臣,多谢皇上。” 花显也只好跟着行礼谢恩,心里却十分别扭。而高台上赵若瑜已经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人。 众人还沉浸在皇帝刚刚宣布的喜事中,此时殿外忽然走进一名内侍,朝赵康跪下回禀,“皇上,北越公主求见。” 第两百五十九章 北越公主 “刷!”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北越公主?翟虎刚才说翟燕身子不适,不来参加宫宴,怎么现在又来了? “有请!”赵康并不介意,朝内侍挥了挥手。 内侍起身出了大殿。 于是,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一名身穿大红坠地长裙,面戴薄纱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一身红裙,身姿婀娜,长长的裙摆拖拽在身后红毡上,随着走动,向前伸展。 女子并未挽髻,长长的黑发,如瀑瀑布倾泻披在脑后,垂于腰际,只用一根红丝带轻轻束起。 女子面带薄纱,露出的双眼美丽动人,流盼生光,仿佛黑夜里闪耀在空中的亮星。 女子步态从容,一举一动间不见慌乱。即使看不清女子真面,也能猜到那面纱后的倾城之容。 女子走到大殿中间,朝赵康微微伏身,行了一个标准大康礼,“北越翟燕,参见皇上。” 和女子迷人身姿不同,她的声音不如想像中清脆悦耳,听着甚至有些沙哑。 “听闻公主身子不适,朕还想着派御医去瞧瞧。公主既然已经无碍,不必多礼,请坐。”赵康微笑道。 “多谢皇上。”翟燕用沙哑的嗓音回道。直起身缓缓走上高台,走到翟虎身旁唯一空着的席位落坐。 自从北越公主进殿,叶知瑾便目不转睛盯着翟燕。不知为何,翟燕虽是北越公主,也是初次来大康,但翟燕总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这感觉从何而来,叶知瑾自己也搞不清楚,她现在很想看看翟燕面纱后的模样。 殿内众人也和叶知瑾一样,都想看看面纱后翟燕的模样。神秘的东西总易激发人的好奇心,尤其这人还是位异国公主。 翟燕似乎知道众人在想什么,坐下后,大大方方摘下了面纱。 “好美呀!”殿内倒抽凉气声此起彼伏。不出所料,面纱后的北越公主果然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难怪有底气想做成王妃。 叶知瑾细细端详褪去面纱后翟燕,她确定,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从未见过这张脸。 翟燕那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脸,与翟虎毫无相似之处。翟虎样貌平平,皮肤粗砺。翟燕却美若天仙,肤若凝脂。那高耸的鼻梁,深陷的眼窝,看着有些异域风采。 翟燕的确生得极美,美到无法形容。若说叶芊芊是大康京城第一美,那翟燕毫无疑问,一定是北越第一美女。 北越公主忽然到场,又是位倾城美人,于是殿内气氛又再活跃。众人议论的话题,自然是这位北越公主。 而翟燕向赵康敬完酒,便静静坐在翟虎身旁,一言不发。仿佛来参加宫宴,只为露个脸,并不想与人交谈。 乐声响起,舞姬进殿舞完最后一曲,赵康从龙椅上站起身,宣布宫宴结束。 叶知瑾也准备离开,赵若瑜走上前道:“知瑾,去我那里坐坐好吗?” 叶知瑾笑着点头,“好。” 北越使者被安排在皇宫西边一座闲置宫殿。宫殿前面不远处有个小池塘,景色怡人。离赵康的御书房也不远。 赵康刚登基那会儿,因政事繁忙,常与某朝臣议事至深夜。 朝臣次日还需上朝,赵康体恤臣下,便特意在宫中辟出一座宫殿供朝臣暂时歇脚,免去朝臣来回奔波之苦。 后来,朝中诸事上了正轨,赵康留朝臣议事次数越来越少,宫殿也渐渐不再有人留宿,闲置了下来。 宫殿虽然闲置,赵康却未将其挪作它用。宫里也没人敢问皇帝的意思,只得像过去一样,一直安排人洒扫。 宫殿内一应物品俱全,翟虎兄妹来到大康,赵康正好将兄妹二人安排到这座宫殿暂住。 宫殿十分宽敞,除了供会客和设宴的正殿外,还有两间寝殿和四间偏殿。翟虎和翟燕各住一间寝殿。下人占了两间偏殿,还有两间偏殿依旧空着。 寝殿内,翟燕穿着刚刚赴宴的那身红裙坐在铜镜前,看着铜境中那张完美无瑕的美人脸,翟燕伸手卸下头上的发钗。 “妹妹今日身子不适,为何又想起要去参加大康皇帝的宫宴?”随着脚步声临近,翟燕看见翟虎出现在铜镜内。 “没什么,只是想去看看。”翟燕看着铜镜内的翟虎淡淡道。她的声音依旧嘶哑,说话时发出乌鸦嗓音,和铜镜中那张美人脸极不相称。 “哼,”翟虎冷哼一声,脸上原本有些龟裂的皱纹忽然消失,“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大康,凡事需得小心。”翟虎冷冷道。 “知道了。”翟燕语气依旧平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翟虎负手走到翟燕身后,继续说道:“我猜赵康不会轻易答应合亲之事。” 翟燕从凳子上转过身,“那大哥准备怎么办?” 翟虎摇了摇头,“先等等再说,临行前,父皇一再交待,合亲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赵康要考虑,便让他多考虑几日,正好我也有其它事要做。” 翟燕点点头,没再说话。 “今日累了,你也早些休息,我走了。”翟虎说完转身朝寝殿门外走去。 “大哥慢走。”翟燕目送翟虎离开,并未起身相送。 翟虎身影消失在寝殿门外,翟燕转回身,又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伸手细细抚过自己的脸,眼里闪着意味不明。 叶知瑾和赵若瑜来到赵若瑜寝宫。二人进了寝殿,叶知瑾刚想恭喜赵若瑜两句,却见赵若瑜一脸严肃。 “怎么了?”叶知瑾开口问道。 赵若瑜让殿内所有人退下,才拉叶知瑾在榻边并排坐下,“知瑾,父皇刚才问了我一件事。” 见赵若瑜表情认真,叶知瑾小心问道:“何事?难道和我有关?” 赵若瑜点头,“父皇刚才告诉我,说二哥想娶你,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叶知瑾愣了愣,随即又笑了笑,“那你就告诉皇上,我不愿嫁给二皇子。” 赵康让赵若瑜来问她,当然有自己的用意。她若同意,一切顺理成章,若不愿,赵康也可免去尴尬。毕竟上次许临增求娶时,赵康已转着弯答应让她婚配自主。 赵若瑜当然看得出叶知瑾不喜欢赵玉贤,“我猜你也不愿意。”赵若瑜暗暗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怕皇帝和赵玉贤,她担心叶知瑾迫于压力答应亲事。她不想叶知瑾勉强自己,尤其是终身大事。 第两百六十章 另有办法 宜国公府正厅,此刻灯火通明。 花景峰沉着脸,负手站在厅内一言不发。花显站在旁边一脸焦急,“父亲,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让妹妹去合亲吧。”花显着急道。 “你妹妹的事我自会处理。你现在该准备准备你和若瑜的亲事,皇上已经下了赐婚圣旨,若瑜年纪也不小了,你要尽快走六礼。”花景峰沉声道。 “父亲,我……”花显欲言又止,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我什么我?你能娶若瑜,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快去!”花景峰怒道。 “是,儿子知道了。”花显耷拉着脑袋出了正厅。 花瑛正巧走进来,与花显擦身而过。花瑛见花景峰站在厅内,唤了声,“父亲。” “你去歇着,你的事,父亲自有打算。”花景峰打断花瑛将要说出口的话。 “是。”花瑛不敢多说,她知道父亲脾气,从来说一不二。父亲既然说自有打算,那一定是有办法了。 花瑛走后,花景峰出了正厅,背着手站在厅前石阶上,抬头看向夜空。 一弯弦月垂在青灰色天空,月光暗淡,今夜无星。良久,花景峰才重重吐出口气,对着暗淡的月亮自言自语道:“有些事,该来的总要来。”说完低头走下石阶,朝院子外走去。 花景峰来到府门前,见下人已经关了府门,唤道:“来人,把我的马牵来。” 侍卫从花景峰身后跑来,“将军,这么晚还要出去?” “嗯。”花景峰点头。 成王府,赵渐石进了自己书房,走到桌案后坐下。桌上的烛火在微微跳动,映着赵渐石平静的脸。他坐在桌前没动,也没像过去那样翻阅公文,好像在想着什么。 “王爷。”书房外传来诸雷的声音。 “进来。”赵渐石道。 诸雷推门走进来,小声禀报,“王爷,花将军来了。” 赵渐石眸光微动,“他来找母妃?” “是。”禇雷应是。 赵渐石微微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叶知瑾回到承德侯府时已近子时。宫宴本就散得晚,又在赵若瑜那里坐了许久,叶知瑾只觉疲乏,想着还是早些梳洗休息。北越来使也好,合亲也罢,反正都与她无关,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 叶知瑾刚进度芳院,罗臾便闪身出来小声道:“小姐,王爷来了。” 叶知瑾一怔,赵渐石这么晚来做什么?想了想,转头吩咐几个丫环:“冬儿,你们先留在外面,我叫你们再进来。” 叶知瑾推门进屋,见赵渐石正坐在燃着烛火的桌前,赵渐石表情平静,好像并未受北越公主要合亲一事影响。 “王爷。”叶知瑾唤了声,走到桌子对面落坐,看着赵渐石。 “你怎么看翟虎今日提合亲一事?”赵渐石一字一顿问道。 叶知瑾忽然朝赵渐石露出一个笑。赵渐石微微一怔。 叶知瑾调侃道:“能娶北越公主这样的绝世美人,王爷不高兴吗?” “你在为我高兴?”赵渐石问,语气仍旧平静。 “当然,我该恭喜王爷。”叶知瑾笑得一脸心满意足。她一直都记着赵渐石说她喝茶品味差这件事,她现在总算有机会能报复回来,好好揶揄一下赵渐石。 “你难道不想知道翟提虎合亲的目的?”赵渐石却不为所动,继续问叶知瑾。 叶知瑾渐渐收了笑容。她当然知道翟虎另有目的,不过到底有何目的,她还没想到。 “北越的确有个公主叫翟燕,只可惜……”赵渐石唇角忽然挂起一丝冷笑,“只可惜五岁时就死了。” “死了?!”叶知瑾大惊,瞪起漂亮的杏仁眼看向赵渐石。“你说翟燕已经死了,那今日在宫宴上的翟燕又是谁?”叶知瑾问。 “海净派人送来的消息,真正的翟燕的确早就死了。今天出现在宫宴上的那女人是谁,现在还不知道。”赵渐石继续冷笑。 叶知瑾皱眉思索,半晌才缓缓道:“既然北越派假公主来合亲,当然另有目的。但王爷现在无法证明这个翟燕是假的,即便为了两国邦交,皇上现在若无合适的理由,也不能拒绝北越提出合亲。王爷要拒绝合亲,还需另想办法。” 赵渐石站起身,缓步走到叶知瑾身旁站下,忽然弯腰低头,凑到叶知瑾耳边小声道:“你很怕我娶那个假公主?” 男人的脸凑得很近,呼吸间,热气轻轻吹到叶知瑾脸上,叶知瑾觉得脸有些痒,心也不禁漏跳了一拍。 “我只说北越合亲另有目的,你娶谁和我没关系。”叶知瑾表情镇定道。 赵渐石直起身,语气中好像有些遗憾,“是吗?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娶了假公主。” 叶知瑾偷偷看了眼赵渐石的紫色衣摆,心中暗想:这人今天到底怎么了?从来冷若冰霜的一个人,为何今日说话这般轻佻? “翟燕是假公主,王爷打算如何?”叶知瑾回到合亲的话题。 赵渐石离开叶知瑾,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背对叶知瑾道:“花景峰刚刚来成王府找母妃。”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叶知瑾愣了半晌,花景峰去找余太妃,和假公主合亲有何关系? 叶知瑾忽然心中一动,转头看向站在窗前的赵渐石,不确定道:“花……花景峰想让你娶花瑛?” 赵渐石没回答,只静静看着窗外那片漆黑。 叶知瑾没再追问。她知道她猜对了。花景峰不想让花瑛合亲,赵渐石不想娶翟燕,要解决这两桩麻烦,最好的办法莫过让赵渐石和花瑛这两个当事人成亲。如果赵渐石和花瑛成了亲,北越合亲一事便能迎刃而解。 赵渐石和叶知瑾都未再说话,屋内十分安静,从窗外吹进的夜风,似乎也不能驱走屋内的沉闷。唯有桌上点燃的昏黄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摆动。映着二人的身影,在地上不停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瑾才又看向依旧伫立在窗前的赵渐石,轻声道:“王……王爷,其实……其实花将军想到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再者,花瑛她……” 话到嘴边,叶知瑾忽然说不下去了。一想到赵渐石可能会娶花瑛,她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变得不舒服起来。 第两百六十一章 神医翁同 叶知瑾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疼痛微微传来,人也变得清醒。叶知瑾深吸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人家成不成亲,与自己有何干系。 “其实花瑛……花瑛的身份也适合你。”叶知瑾把话说完,然而心里却升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涩。 赵渐石并未回头,半转过脸道:“花景峰的确想了个好办法,但不是最好的办法。” “难道王爷还另有办法?”叶知瑾看着赵渐石的侧脸。 如果赵渐石另有办法,那他就不必娶花瑛。想到赵渐石不娶花瑛,叶知瑾心中那股酸涩忽然消失不见,人也变得放松下来。 或许她自己也未察觉,在她内心深处,她不愿承认,也不想承认,她其实不想赵渐石娶花瑛。 “如果这几天听到任何传闻,都别相信。”赵渐丢下最后一句,身形晃动,人影消失在窗外。 叶知瑾起身缓缓走到窗前,屋外的夜风有些凉,“呯!”,叶知瑾用力关上窗子。 成王府。余太妃坐在自己屋内,看着站在她对面的花景峰,脸色不大好。 “太妃,过去的事情,咱们都暂且放下,眼下解决北越合亲一事要紧。还请太妃亲自说服成王,这样做无论对花瑛或是成王都有好处。”花景峰语气诚恳。 余太妃并未答应,皱着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要让渐石娶花瑛,一定要他自己同意才行,如果他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花景峰轻轻叹了口气,“那就请太妃先问问成王的意思。” 余太妃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花景峰,既然你来了,我便告诉你另一件事。” “太妃请讲。”花景峰朝余太妃拱了拱手。 “其实渐石心里有心仪的姑娘,若非事关合亲,我现在便会拒绝你。” 花景峰一愣,赵渐石有心上人?他怎么没听说? “不知成王看上哪位姑娘?”花景峰没忍住,开口问道。 如果赵渐石心里已经有了别人,那花瑛嫁给赵渐石,以后也不会开心。赵渐石到现在都未娶妻,可见对成王妃人选极为挑剔。以赵渐石的性子,一旦有了心上人,不可能再容得下其她女人。 余太妃轻轻摇了摇头,“这你就别问了,如果此次合亲不成,你以后自会知道。” 花景峰离开后,赵渐石来到余太妃屋内,余太妃仍坐在椅子上。 “母妃。”赵渐石轻轻唤了声。 余太妃看见赵渐石,脸上露出温柔地微笑,“过来坐。”她朝赵渐石招了招手。 赵渐石顺从地走到余太妃身旁坐下。 “花景峰来过了。”余太妃说道。 “知道了。”赵渐石微微点头。 “你知道他此来的目的?” “知道。” “那你有何打算?” “儿子有办法,母妃不必担心。” 余太妃点了点头,“你有主意就好,不过……唉,”余太妃轻轻叹了口气,“话说回来,你总不成亲,到底是个事,这次是北越人,下次又不知道是谁。” 赵渐石站起身,走到余太妃身前蹲下,轻轻握住余太妃放在膝盖上的手,仰头看着余太妃,“儿子不孝,让母妃担心了。” 无论何时,在母亲面前,他仍旧是个孩子。 天亮了,叶知瑾醒了,只觉全身无力。她这一夜根本没好好合眼,一会儿梦见母亲,一会儿梦到赵渐石,一会儿又梦到被箭射中胸口的紫衣青年…… 冬儿挑开帐帘,见叶知瑾睁着眼躺着没动,脸色泛红。冬儿赶紧伸手探了探叶知瑾的额头,大惊,“姑娘,您的头好烫,您生病了。” 叶知瑾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果然很烫。 “姑娘,我去找大夫,您先好好休息。” “好。”叶知瑾有气无力说道。 冬儿快步出屋,准备去找大夫。谁知刚出屋门,忽然黑影一闪,裴衡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挡住去路。 “你干什么?姑娘病了,我要去请大夫,你让开。”冬儿不高兴道。。 “我去找就行了。再说,我跑得比你快。”裴衡笑道。 冬儿想想觉得裴衡说得有理,裴衡会功夫,当然比她跑得快。 “那你快去。”冬儿说道。 “我这就去。”裴衡说完没了人影。 冬儿回到屋内,对叶知瑾道:“姑娘,裴衡去请大夫了。” “哦。”叶知瑾轻轻应了声。她和冬儿想的一样,裴衡跑得快,早些请大夫来也好。 裴衡不负所望,的确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只一柱香功夫,他便回到了度芳院。 只是他回来后并未走屋门,而是从后窗跃了进来,进来后,一只手里还提了个白发老者。 老者脚刚落地,开口便骂:“裴衡,你这个混蛋,竟敢如此对老夫!老夫一定将此事告诉王爷,让王爷好好惩罚你!” 看着大发雷霆的老者,冬儿瞪大了圆眼睛,伸手指着老者,“哎~,你……你不就是那个老大夫吗?” 冬儿一脸欣喜跑到叶知瑾床前,连声道:“姑娘,姑娘,他就是在大清山给您治病的那个老大夫。” 叶知瑾坐起身,见裴衡身旁有一须发皆白,身背药箱的老者。老者身穿青灰布衣,脚蹬黑布鞋,佝偻着身子,脸上满是褶皱,根本看不出年纪。 老者迈步走到叶知瑾床前,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叶知瑾,冷哼一声,“哼,我道是谁,原来又是这丫头,真是麻烦。” “你说什么呀?!我们姑娘可是郡主。”冬儿朝老大夫喊道。 “什么郡主公主,凡胎俗体,一样都要死。”老者冷冷道。 “你……!”冬儿大怒,还要再说。 “冬儿,去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已经坐起身的叶知瑾忽然开口吩咐道。 冬儿看了眼老者,撅着嘴出了屋。 老者放下药箱,在叶知瑾床前坐下,也不说话,伸出两根手指搭上叶知瑾脉腕。 约半盏茶后,老者才收回手,说道:“无甚大碍,小丫头心思太重,自幼畏冷,上次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身子并未好全。” “多谢翁神医,我的确自幼畏冷。”叶知瑾说道。 “嗯~?”翁同从满是褶皱的条纹里露出好奇的眼睛,“你知道老夫是谁?”又转头看向仍站在不远处裴衡,问:“是你告诉他的?” 第两百六十二章 当众抗旨 裴衡连连摆手,“我可从没说过你是谁。” 叶知瑾心中一慌,她一个不慎,不小心说漏了嘴。 眼前老者便是神医翁同,她上一世曾见过翁同,这一世并没见过。虽说翁同曾在大清山马车里给她治过病,但她那会儿还晕着,不可能见过翁同。更不可能说出翁同名字。 “翁神医医术无双,名满天下。听太后说,最近一直有神医在给皇上治病,我猜便您便是翁神医。”叶知瑾赶紧补救。 翁同这才将好奇的眼睛藏回褶皱里,伸手摸着下巴雪白的胡须笑道:“嗯,还是丫头说话好听,不像赵渐那臭小子,成天让老夫做这做那,还没个好脸色。” 翁同似乎对叶知瑾一番恭维很受用,大方道:“丫头放心,有老夫在,别说这小小病症,老夫还会将你身子调理好。来,先把这颗药吃了。” 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叶知瑾。 叶知瑾接过药丸,裴衡赶紧端来水。 “丫头,记着以后千万别着凉。”翁同见叶知瑾服下药丸后说道。 “多谢神医,我记下了。”叶知瑾朝翁同微笑道。 翁同起身走到桌前坐下,边写药方边问裴衡:“我说裴衡,你小子怎么在这儿当差?赵渐石不要你了?” “王爷哪能不要我,我在这儿有任务。”裴衡解释道。 “任务?”翁同手一顿,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病怏怏叶知瑾,冷笑一声,“哼,守着个丫头算什么任务?裴衡,我看是赵渐石那小子看上这丫头了吧?” 叶知瑾赶紧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翁同和裴衡离开前,叶知瑾已沉沉睡去。翁同和裴衡走后,冬儿悄悄进了屋,拿起桌上药方又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瑾醒来时发觉外面天色已黑。她伸手摸了摸额头,热已经退了,而且身上还有了力气。叶知瑾很高兴,心想:翁同不愧是神医,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醒了。”冬儿挑起帐帘探进头来。 “冬儿,什么时辰了?”叶知瑾问。 “过了亥时,姑娘睡了一天,现在饿了吧?我这就让春儿拿吃的来。” 叶知瑾也感觉自己饥肠辘辘,忙说:“快去,我真得饿了。” 春儿很快端来膳食,叶知瑾自己披衣下床,坐到桌前用膳。 病好了,喂口也好,叶知瑾很快吃完东西,但这会却再也睡不着,便让冬儿将烛火拨亮,又拿来四块浮光锦仔细观看。 按理来说,浮光锦一般用作缝衣裁被,花样纹路都十分有规则。而眼前这四块浮光锦上的纹路却歪七扭八,毫无美感。 叶知瑾在灯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只得又让冬儿将浮光锦收好。 朝堂风云变幻,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随时都会发生。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不奇怪,如果发生在赵渐石身上,那便会让人惊掉大牙。 早朝时,赵康让朝臣们说说对北越合亲一事的看法。朝臣们分成两派,有赞成与北越合亲,也有反对的。 赞成合亲的认为:北越与大康恢复邦交,能减轻北尧关边关压力。 北尧关屯有四十万驻军,每年军费耗资过大。如果与北越修好,便可适当裁撤部分守军,从而减少军费支出。另外,大康也可从此与北越恢复通商,对百姓,对朝庭都有利。 不赞成合亲的认为:北越多年不与大康往来,忽然提出合亲太过突然,怕另有他图。 况且合亲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北越过去也曾与大康合过亲,但仍旧出兵攻打过北尧关,当年那些战死在北尧关士兵不在少数。 赞成合亲与不赞成合亲的双方各抒己见,理由听着都很合理。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一向谨言慎行的右相曹元,此次竟明确表态,赞成合亲。 曹元对赵康道:“臣以为北越主动与大康修好,实乃幸事。为此大康也应同意与北越合亲。的确,合亲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同意合亲,可以向北越表明我大康之诚意。还请皇上三思。” 与曹元赞成合亲不同,刚刚升任左丞相黄兆全,与曹元意见完全相反。 黄兆全对赵康说道:“皇上,北越此次忽然派使者来大康,到底是真心与大康交好,或是另有他图,眼下尚不得而知。大康过去也曾与北越合过亲,但北越仍出兵攻打大康,说明合亲并不能阻止战事。臣不赞成合亲,一来,即便合亲,我们也不能减少北尧关守军。二来,成王乃是大康亲王,花瑛是宜国公唯一的嫡女,是否合亲,我们也应该问过他们的意思。” 左、右丞相各执一词,朝臣们又开始争论。 赵康见时机已到,这才朝底下摆摆手,“诸位,朕已决定合亲。但朕只同意成王娶北越公主,不会将花瑛送去北越。” 皇帝忽然说话,朝臣们纷纷住了口,原来皇帝已有决断。 就在所有人以为此事就此定下,赵渐石却突然开口道:“皇上,臣不娶北越公主。” 朝臣们都愣了,有人出了一身冷汗。敢当众抗旨不尊,也只有赵渐石敢这么干,换做旁人,恐怕接下来要掉脑袋了。 赵康脸色不大好,问赵渐石:“你为何不愿合亲?” “没什么。”赵渐石淡淡回答。 赵康忍了忍,见赵渐石仍一副漫不经心模样,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到底为何不愿娶北越公主?” 赵渐石这次干脆连话也不说了。 赵康大怒,一抬手,袖子将龙案上奏折全部扫落在地。 赵康伸手指着赵渐石吹胡子瞪眼道:“是不是朕平日太惯着你,你竟敢抗旨?!行,你不合亲也行,现在就卸了青云卫统领一职,滚去北尧关守城,无朕旨意,不得回京。”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朝臣们还在愣神,记忆里,赵康何曾对赵渐石发过脾气,平日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今日这般破口大骂,还是头一次。金銮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然而赵渐石举动更出人意料,他十分爽快地从腰间取下青云卫令牌往地上一扔,二话不说,抬脚便住大殿外走,边走边道:“我明天就去北尧关。” “你……!”赵康气得脸色发紫,全身发抖,差点晕倒龙椅上。 大臣们更是面面相觑,这到底怎么回事,?不过片刻功夫,高高在上的成王殿下就去边关守城了?实在太过离奇。 直到魏通扶赵康离开,朝臣们这才一脸疑惑地退出了金銮殿。 第两百六十三章 一桩未成 赵康回到御书房,翟虎和花景峰已经在内等候,二人向赵康行礼问安。 赵康一路走来,已经缓过劲,坐上椅子才勉强对翟虎笑道:“翟少将军,实在对不住。刚才早朝,成王抗旨不合亲,朕已发配他去北尧关守城。不过翟少将军不必担心,朕已答应与北越合亲,无论成王愿不愿意,都必须娶翟燕公主。此乃国事,由不得他。翟少将军若等不及,可以带着翟燕公主去北尧关找成王。就说朕说的,他必须娶北越公主。” 翟虎愣了。赵康这办的是什么事?哦,赵渐石不愿合亲跑了,我还要巴巴带着人去北尧关追他,这到底是合亲还是逼亲?逼亲就逼亲吧,还是女子逼男子成亲,最奇怪的是外邦人去逼本邦人成亲。翟虎心中郁闷。 还有,你赵康堂堂皇帝奈何不了赵渐石,让我一个外邦人去找他算什么?翟虎很怀疑,这是赵康和赵渐石为拒绝合亲,特意在他面前演的一出戏。 赵康好像看出翟虎心中所想,忙接着道:“少将军千万不要误会,合亲一事,朕当着所有朝臣面下的旨,绝非在敷衍翟少将军。另外……” 赵康面上露出些许难色,“少将军应该知道,成王乃朕内侄,平是朕也太过纵着他。即便他不愿合亲,朕也不能因此砍了他脑袋。” 赵康一番话态度诚恳至极,翟虎心中疑虑打消几分。但他仍将信将疑。可惜赵渐石已经跑了,现在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赵渐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自己回北越要途经北尧关,回北越前,只需向赵康要一份圣旨,赵渐石到时想不答应也不行。 想到此处,翟虎心中稍定,既然赵渐石跑了,那就和赵康谈一谈娶花瑛之事吧。 翟虎刚想开口,忽听赵康又重重叹了一声,“唉……,少将军,成王与贵国公主的亲事就这么办。不过花瑛……或许要让少将军失望了。” 翟虎心下一沉,拱手道:“不知皇上此话何意?莫非皇上觉得我翟虎不配娶花瑛?” 赵康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少将军千万别误会,朕绝无此意。朕不让花瑛合亲,实在是为少将军着想。” 赵康说着朝站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花景峰点点头,“花将军,还是你说吧。” 花景峰朝翟虎抱了抱拳,面露歉意,“少将军切莫错怪皇上,皇上不让花瑛合亲,的确在为少将军着想。少将军能看上花瑛,本是花瑛的福气,但少将军有所不知,花瑛少时习武曾受过伤,大夫说她……说她不能生养。” “什么?!”翟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花景峰,“花将军此话当真?” “唉……”花景峰又轻叹一声,“我又何必欺瞒少将军,若少将军不相信,我可请当年给花瑛医治的大夫来当面说明。若少将军还不相信,也可以去问问李贵妃,李贵妃原本想让花瑛做四皇子妃,得知花瑛不能生养,这才作罢。还有,如果少将军不相信我们,也可以自已请了大夫去验看。” 翟虎这会儿有些头晕,赵渐石跑了,花瑛这里又不行,合着两桩亲事一桩也没成,这算怎么回事。 但他见花景峰说得信誓旦旦,应该不会有假。 花瑛不能生养,当然不能娶。是,娶花瑛的确另有目的,但他绝不能娶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回去。若让北越人知道,他千里迢迢从大康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回来,岂不被人笑死? 思及此,翟虎万般无奈向赵康行了一礼,“多谢皇上如实相告,翟虎感激不尽。请皇上和花将军放心,花瑛一事,我会守口如瓶。” “多谢翟少将军体恤。”花景峰朝翟虎抱了抱拳,面露感激。 从御书房出来后,翟虎铁青着脸回到自己住处。 翟燕走了进来,见翟虎脸色不好,开口问道:“大哥,出了何事?” 翟虎不耐烦挥了挥手,“合亲的事黄了。” 翟燕微愣,走到翟虎身旁小声问:“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哼,”翟虎冷哼一声,“赵康下旨让赵渐石合亲,他却当众抗旨,人已经往北尧关去了。至于花瑛……算了,不提也罢。妹妹不用多想,既然赵康已经下旨,赵渐石便跑不掉,待我们回北越时,再去北尧关找他。” 翟燕漂亮脸上表情僵硬,语气却稍显着急,“大哥,会不会是赵康不愿合亲,和赵渐石一起故意做戏?” 翟虎点点头,“我也有所怀疑,不过我已派人去成王府外盯着,倘若赵渐石明日还未出城,那就是他们在骗我,我到时再去找赵康理论。” 翟燕沉默不语。 “对了,我明日会去承德侯府拜访叶知瑾,你要不要一起去?”翟虎问道。 “大哥明天就去找叶知瑾?”翟燕略显诧异。 翟虎点头,“线索到她那里断了,为了完成父皇嘱托,无论怎样也要去会会她。” “好,那我和大哥一起去。”翟燕说道。 “嗯,不过你见到她以后别多说话,免得多生事端。” “妹妹知道了。” 叶知瑾并不知道翟虎明日会来承德侯府,她此刻正坐着马车去二皇子府。赵玉贤已经向皇帝透露想娶她的心思,为尽快与赵玉贤撇清关系,她现在要尽快将画还给赵玉贤。 赵玉贤是皇子,又是知书答理的谦谦君子,她不能像对待普通人那样直来直去,拒绝赵玉贤同时还要给对方留些颜面。 马车在二皇子府门前停下,冬儿向守门侍卫说明来意,侍卫进去通禀。不消片刻,侍卫快步出来,恭敬请叶知瑾进府。 叶知瑾第一次来二皇子府,进府后边走边看,府内环境清雅,入眼青竹疏桐,一片翠绿,微风徐徐,吹着竹叶发出沙沙声。 或许看惯了侯府五颜六色花草树木,二皇子府的桐树竹林,更让叶知瑾觉得心中宁静。 侍卫将叶知瑾带到正厅外便行礼告退。 第两百六十四章 二皇子府 叶知瑾带着冬儿走进厅内,抬眼见赵玉贤正站在厅中等候,叶知瑾上前行礼,“见过二皇子殿下”。 “郡主不必多礼,快请坐。”赵玉贤赶紧快走几步来到叶知瑾身前,伸手虚扶一把,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叶知瑾大方落坐,下人端来茶。叶知瑾端起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寒山雪芽,的确好茶。” 赵玉贤略感意外,问道:“郡主也知道寒山雪芽?” “在太后那里尝过一次。”叶知瑾说道。 “原来如此。”赵玉贤点点头。他知道皇祖母好像很喜欢叶知瑾,叶知瑾也常去宫里给皇祖母请安。 “久闻二皇子饱读诗书,有文人风雅,今日前来,才知所言非虚。”叶知瑾道。 “哦?何以见得?” “君子之竹,青翠不惊,世人都爱艳俗花草,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竹子,尤其殿下还是皇子,不是吗?”叶知瑾微笑道。 赵玉贤看着叶知瑾心潮起伏,少女一颦一笑似乎都在敲着他的心。自从在陈拓将军府见过叶知瑾,叶知瑾便印在他脑中,藏在他心里,从那时起,再也挥之不去。 世间美人无数,但能觅一佳人相伴终老才是他此生所求,而叶知瑾正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殿下,”叶知瑾打断了赵玉贤的思绪,从冬儿手里拿过画卷放到桌上。 “还请殿下见谅,这副画我不能收,今日特来奉还。” 一句话将赵玉贤从遐想中惊醒,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赵玉贤温和笑道:“只是一幅画,郡主何必如此介意。”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与殿下只有几面之缘,不敢承殿下厚礼。殿下丹青妙笔,应将画送给懂得赏画之人。不瞒殿下,我不仅诗书平平,无甚才艺,最不擅长就是作画。殿下送我画,我怕负了殿下美意。” 叶知瑾笑容轻浅,听着就是在说画。赵玉贤却听出叶知瑾话外之意,叶知瑾在借画婉拒他的求娶。 但叶知瑾越如此,赵玉贤便越欲罢不能。如果别的女子得到他的画,恐怕要高兴地彻夜难眠。叶知瑾却不为名利所惑,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想得到叶知瑾。 “郡主请勿多虑,自从在陈府见到郡主,便一直想与郡主交个朋友,作画只是一时兴起,郡主若不喜欢,扔了便是。”赵玉贤爽快道。他知道,同叶知瑾这样的女子打交道,绝不能强求。 叶知瑾愣了愣,做朋友?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不对,赵玉贤不是已经向皇上请旨赐婚了吗? 叶知瑾想了想,“殿下,这幅画我不能收,但二皇子日后再有佳作,我倒愿意观赏。” 她并不想因为一幅画得罪赵玉贤,至少赵玉贤对她从无恶意。只是这幅画画中人是她,她不能收,否则更加说不清楚。 “好,既如此,那便请郡主以后多来府中坐坐。”赵玉贤心情愉,至少叶知瑾未把话说绝。 “好,多谢殿下。”叶知瑾也爽快应下。 叶知瑾和赵玉贤在厅内交谈,并未留意到,屏风后还站着个绿衣身影。绿衣身影听了二人交谈,悄悄后退几步,消失在门旁。 刘琼回到自己院子,若有所思坐到桌旁。丫鬟绛枝端来茶,放到刘琼身前。刘琼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机不可闻轻轻叹了一声。 “娘娘,殿下是想娶正妃了吗?奴婢瞧殿下好像很喜欢潞安郡主。”绛枝问道。 刘琼低头不语,自从父亲刘镇被赵渐石查出贩卖私盐,刘家满门获罪,她便不敢再在人前露面。 她是父亲嫡女,因为太喜欢赵玉贤,才放着别人家正妻不做,执意进二皇子府,做了赵玉贤的侧妃。 进二皇子府之前,她就知道赵玉贤不喜欢她,但她一心想与赵玉贤在一起。想着天长日久,她迟早能捂热赵玉贤那颗心。所以她央着父亲去求皇上,让她做赵玉贤侧妃。 叶知瑾登门,赵玉贤又是梳洗又是更衣,那高兴的模样谁都能看出赵玉贤在想什么。 赵玉贤在正厅接待叶知瑾,她本不想去偷听,耐何心中那团火燃得她不能不去。赵玉贤向来对别的女子视而不见,唯独对叶知瑾另眼相看。 她对叶知瑾早有耳闻,听闻叶知瑾做事出格又大胆,根本不像循规蹈矩的贵女。她不明白一向尊师重礼,饱读圣贤书的赵玉贤为何会对叶知瑾情有独钟,直到她在屏风后看见叶知瑾,她才明白。 “是呀,”刘琼心中轻叹,叶知瑾既漂亮又聪慧,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娘娘……”绛枝见刘琼不说话,轻轻唤了声。 “殿下想娶谁,都是情理之中,此事以后莫要再提。”刘琼说道。 叶知瑾离开二皇子府,回到侯府时已近晌午。 今日一行,她才开始有所了解赵玉贤。赵玉贤果如传闻中一般,谦谦君子,满腹才华,无论琴棋书画都十分精通。 最让她感到获益非浅的,是赵玉贤讲得那些奇闻趣事。赵玉贤过去常在外游历,所见所闻当然不是她这个深闺女子能比。 她非常欣赏赵玉贤的广闻博识,如果抛开赵玉贤对她的心思,其实赵玉贤是个非常不错的朋友。 月上中天,京郊一所破庙外,有火堆发出亮光。 许临增一身青衣盘腿坐在火堆前,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许临增拿起手边折来的一根树枝扔进火堆,干燥的树枝被火舌点燃,发出噼啪响声。火星从火堆中飞溅而出,散在空中明明灭灭。 “夏日升火,许侍郎是觉得冷吗?”有声音从许临增身后传来。 许临增并未回头,又拿起一根树枝扔进火堆。 来人在许临增身后站定,继续说道:“我的人刚刚来报,成王已经出了京城。” “哼!”许临增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你真相信成王是因为拒绝合亲才出的京城?翟虎,你未免把赵渐石想得太简单了。” “愿闻许侍郎高见。”翟虎懒洋洋道。 第两百六十五章 使者登门 许临增站起身,拍去手上灰尘,转过身道:“翟虎,你提出合亲没错,但你选错了人。赵渐石是什么人?谁能勉强他娶妻?即便赵康也不行。再者……” 许临增诡异一笑,“他更不会娶你那个妹妹。”他故意把妹妹两个字说得很重。 “行了,我来找你不为此事。”翟虎不想再继续合亲话题。 “说吧,何事?” “我明日会去承德侯府拜访潞安郡主。有消息说,当年翟娅身边有名宫女曾出现在潞州,后来不知所踪。我的人怀疑那宫女被潞安郡主收留。我想问问,你可有办法帮我找到那名宫女?” “潞安郡主?叶知瑾?”许临增微微皱眉。 “对,就是叶知瑾。我此次来大康,除了出使,就是寻找浮光锦下落,如今有了那宫女线索,我不能轻易错过。” 许临增沉默。想打叶知瑾主意并不容易,叶知瑾如今是郡主,身边除了侍卫,还有暗卫。她住的院子平日被围得像个铁桶,别说进去找人,寻常人进都进不去。 “怎么?难道连我们足智多谋的状元郎,也拿叶知瑾没办法?”翟虎语带讽刺。 许临增轻蔑地瞥了眼翟虎,“哼,你若有办法,也不会来问我吧?” “当然,我岂能与状元郎相比,在许侍郎面前,我还不敢托大。”面对许临增轻视,翟虎并不恼怒。 “哼!”许临增冷笑一声,“办法有,就怕你做不到。” 翟虎眼一亮,“哦?许侍郎请讲。” 许临增长出口气,缓缓道:“据我所知,叶知瑾所住的度芳院,除了有侍卫把守,还有暗卫守着,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你想找到那宫女,没人帮忙肯定不行。” “那该找何人帮忙?”翟虎问。 “叶知瑾朋友少,即便有一两个也不可能帮你。唯一能帮你的只有侯府里的人。叶敏才是叶知瑾父亲,你可以从他身上想想办法。” “叶敏才?”翟虎若有所思。 “对。叶敏才见利忘义,一心只想升官发财,你若能说动他,事情应该会好办些。” “可我不认识叶敏才,又如何助他升官发财?”翟虎又问。 许临增想了想,“你此次来大康出使,是赵玉贤奉旨接待。你可以告诉叶敏才,只要他肯帮忙,你会在赵玉贤面前替他说好话。赵玉贤现在很得赵康器重,以叶敏才的贪心,他应该会答应。” 翟虎抚掌笑道:“果然还是许侍郎有办法。” “另外,你要趁叶知瑾不在府里时动手。叶知瑾身边有两名非常厉害的暗卫,你的人绝非对手,你要趁她出远门才有机会。” “出远门?”翟虎又皱起眉,“她何时才出远门?” 许临增又看了眼翟虎,“主意我已经出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翟虎若有所思点点头。 “翟虎,你最好记住,我并非你手下,你若出了事,千万别牵连到我,否则对你我都没好处,你最好别给我惹麻烦。”许临增冷冷道。 翟虎笑了笑,“许侍郎放心,无论做什么,我绝不影响你。” “那样最好。”许临增说完,一甩袖离开了火堆。 次日,叶知瑾早早来到侯府花厅等候翟虎登门。 昨日从二皇子府归来,收到翟虎送来的拜帖,她颇感意外。虽不知翟虎为何会主动登门,但翟虎毕竟是北越使者,礼数上不能怠慢。 叶知瑾并未等太久,翟虎便被侯府下人领进花厅。翟虎见叶知瑾并未在度芳院见他,心中失望。 许临增说叶知瑾所住院子防守严密,普通人根本进不去。他也想看看叶知瑾院子到底是怎样一个龙潭虎穴,可惜叶知瑾却连院门都没让他进。 翟虎和翟燕在花厅落坐,翟虎先开口道:“听闻郡主乃大康贵女典范,深受皇上、太后看中。不曾想,今日郡主只在花厅接待客人,不知郡主此举是否失礼?”因为没能进叶知瑾院子,翟虎忍不住开口发难。 叶知瑾闻言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翟少将军此言差矣。将军乃北越使者,是大康客人,今日屈驾登门,我自当好好招待。承皇上隆恩,封我做郡主,知瑾心中感激皇恩浩荡。但侯府并非郡主府,而度芳院又是我平日寝食起居之处,不方便接待贵客。我虽是郡主,却也是侯府女儿,在花厅接待翟少将军方不失礼。” 真是伶牙俐齿!翟虎暗暗咬牙,一时说不出话。 翟虎不说话,叶知瑾也不开口,只轻轻抚着怀中似睡非睡的球球,花厅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球球这会很乖,窝在叶知瑾怀里一动不动。如果叶知瑾不在,它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刻不闲。叶知瑾回来,它便钻进叶知瑾怀里,乖巧又温顺。叶知瑾在与不在,它简直判若两人,不,是判若两狗。 “咳,”翟燕轻咳一声,打破略显沉闷的氛围。 翟燕朝叶知瑾微微一笑,只是那脸上笑容太过僵硬,“不知郡主有何嗜好?我初次来大康,不知大康官家小姐平日喜欢做些什么?是否和我们北越女儿一样?” 叶知瑾看向翟燕,不知为何,那种熟悉感又涌了上来。翟燕虽笑得和旭,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大康官家小姐平日要学习诗书礼仪,除此之外,还要学女红。”叶知瑾答道。 “听闻郡主刺绣独步大康,不知此话是否当真?”翟燕问道。 “公主过喻,我的确会刺绣,但谈不上独步大康。”叶知瑾谦逊道。 “不知郡主可会双面三异绣?”翟燕又问。 叶知瑾心中微动,脸上表情不变,“听闻双面三异绣乃北越翟娅公主所创,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双面三异绣牡丹,着实让人惊叹。我虽会刺绣,但对翟娅公主的双面三异绣,只能望其项背。” “公主也喜欢刺绣吗?”叶知瑾反问道。 翟燕笑了笑,“会一些,但拿不出手,自然不能与郡主和翟娅公主相比。” “说到双面三异绣,我那表妹曹曼莲一直执着于此,每日都在府中悉心研习。公主若想学双面三异绣,可以去曹府见见我那表妹。”叶知瑾道。 “呵呵,多谢郡主。”翟燕笑着点头应道。 第两百六十六章 使者礼物 叶知瑾这才转向一直不说话的翟虎,问道:“翟少将军乃北越使节,今日屈尊来侯府,不知所谓何事?” 试探已经结束,现在该进入正题了,叶知瑾不想再同这两人耗下去。 “我来大康后,常听别人提起郡主,今日特来拜访,另外,还想送郡主一件东西。”翟虎说完朝花厅外唤道,“拿进来……” 一名丫鬟手里捧着托盘走进花厅。 叶知瑾抬眼看去,见丫鬟手中托盘里放着一匹白色锦缎,赫然竟是匹浮光锦。 丫鬟将托盘放到桌上,行礼退下。 “郡主可识得此物?”翟虎问道。 “是浮光锦,曾在太后那里见过。”叶知瑾淡定道。 翟虎仔细打量叶知瑾,想从叶知瑾脸上看出些什么,“除了在宫里,不知郡主可曾在其它地方见过浮光锦?” “不曾,”叶知瑾摇头,“浮光锦出自你们北越,大康本就罕见,我只在宫里见过。” “既如此,那我就将这匹浮光锦赠与郡主。”翟虎说道。 “多谢翟少将军。”叶知瑾微微颔首,又问,“浮光锦珍贵,将军为何不送给皇上?” “初次进宫时已经送了,这匹是特意给郡主的,郡主不必介意。” “那就多谢翟将军了。”叶知瑾微笑道。 翟虎见再问不出什么,朝翟燕使了个眼色,二人起身向叶知瑾告辞。 叶知瑾送二人出了府门,眼见马车远远离去,叶知瑾眉心微凝,若有所思。怀中球球忽然动了动,轻轻叫了声。 叶知瑾将球球递给身旁冬儿,“它饿了。” “大哥可看出什么没有?”马车里,翟燕问翟虎。 “哼,她手里有浮光锦,却和我装傻。”翟虎冷笑道。 “叶知瑾会不会也知道浮光锦的秘密?”翟燕问。 翟虎摇头,“不可能,浮光锦秘密只有父皇清楚,就连我也不知道。” “听闻浮光锦共有七块,即便我们知道叶知瑾手里可能有一块,那其余六块又怎么办?”翟燕又问。 “父皇知道其中两块的下落,既然叶知瑾手里可能有一块,那我们便先想办法拿到再说。” “可我们不知她把浮光锦藏在哪里。”翟燕道。 翟虎深吸口气,“浮光锦一定在她院子里,许临增说得对,想进度芳院,必须要借助侯府的人。”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看着桌上翟虎送来的那匹浮光锦出神。翟虎兄妹忽然登门,又无缘无故送浮光锦,到底想做什么? 回想起刚才与翟虎兄妹的对话,翟虎曾问起过浮光锦,翟燕也问过双面三异绣,难道翟虎已经知道她手里有浮光锦?可翟虎从哪里来的消息呢? 叶知瑾的手在顺滑的浮光锦上游走,心中微动,不管翟虎打什么主意,还是提前防备为妙。院子有侍卫守着,还有罗臾和裴衡隐在暗处,翟虎想派人进度芳院,势比登天。如果翟虎一心想要浮光锦,一定会另想办法。 六月十九,观音成道日。 传说观音菩萨在这天修成正果,成为正法明佛。观音菩萨心系世间苍生,为助众生脱离苦海,而带果行因,倒驾慈航来婆娑世界普度众生。 《大悲心陀罗尼经》言:善男子此观世音菩萨,不可思议威神之力,已于过去无量劫中,已作佛竟,号正法明如来。 叶知瑾一早便起了身。黄思卉昨日派人来侯府,邀她今日同去寒云寺进香。许久没去过寒云寺,她也想去一趟。一来为观音菩萨进香,二来,她想见见海净。 赵渐石拒绝合亲,抗旨离京后便再无消息。她不好去成王府向余太妃打听,想问问海净是否知道赵渐石近况。 叶知瑾告诉自己,她打听赵渐石,不是替赵渐石担心,而是不想失去赵渐石这座靠山。 叶知瑾出了府门,看见严奎正带了一众侍卫候在府外。 “严奎,怎么带这么多人?”叶知瑾问道。严奎好像把度芳院绝大部分侍卫都带了出来。 “回郡主,今日进香人多,多带些侍卫安全。”严奎行礼道。 叶知瑾未再多说,踩着脚凳上了马车。马车到了城门不远处停下,城门口今日马车依旧排起了长队。 严奎找到乔毅,乔毅立刻带人清出道路,孙四赶着马车顺利出城。 叶知瑾到寒云寺时,寒云寺此刻香客并不多。叶知瑾下了马车,有僧人迎出山门。 “郡主。”僧人合什行礼。 叶知瑾认出,这僧人正是上次带她去见海净的那位。 “郡主里面请。”僧人朝叶知瑾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师知道我今日会来?”叶知瑾跨进山门,边走边问。 “是,住持昨日曾吩咐小僧,今日在此恭候郡主。”僧人回道。 叶知瑾撇撇嘴,心里暗自腹诽,海净如果不做和尚,当个算命的也不错。 还是上次那间院落,仍是上次那间禅房,叶知瑾走进屋,看见海净依旧盘腿坐在蒲团上。 “郡主请坐。”海净睁开眼,语气和以往一样平和。 叶知瑾走到凳子坐下。 “郡主想问成王的消息吧?”见叶知瑾坐稳,海净先开口问道。 叶知瑾心里再次确定,如果海净不做和尚去算命,生意一定很好。 “不知大师是否知晓成王近况?”叶知瑾问。 海净微微颔首,“王爷很好,郡主不必担忧。” “我没担忧,只是随便问问。”叶知瑾解释。 “阿弥陀佛,”海净念了声佛号,“请郡主恕罪,贫僧不该乱猜。” 叶知瑾瞪了海净一眼,什么叫不该乱猜?怎么现在连海净也不好好说话了。 “大师可知翟虎来大康出使,可有其它目的?”叶知瑾不想再提赵渐石,主动转了话题。 “为浮光锦而来。”海净直接了当说道。 叶知瑾微微垂眸,海净也这么说,看来她猜对了。“大师可知浮光锦到底有何秘密?” 海净摇头,“贫僧不知,据说浮光锦乃北越前朝公主翟娅所有,浮光锦秘密只有翟北山知道。” “听闻翟北山杀了翟维绅一家,夺了皇位。”叶知瑾道。 第两百六十七章 惩治恶人 “是,当年翟北山夺宫篡位,杀了翟维坤一家,翟娅公主也未能幸免。但翟维坤一家并未死绝,翟维坤有个最小的嫡子叫翟凌,他当时不在宫里,有幸逃过一劫。” 翟凌?叶知瑾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那翟凌现在何处?” “当年北越宫变,翟凌在侍卫帮助下逃离了北越,从此之后便杳无音讯,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听闻翟北山一直在找他。” 叶知瑾想了想,又问:“大师可知双面三异绣有何特别之处?” “阿弥陀佛,贫僧只知道浮光锦和双面三异绣都是翟娅公主所有,想解开浮光锦秘密,一问翟北山,二来,只有了解翟娅公主过往才行。” “多谢大师。”叶知瑾颔首道。 “喂,你拦着我干什么。”禅房外忽然传来黄思卉的声音。 叶知瑾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大师,告辞。” “郡主,”海净叫住正欲离开的叶知瑾,平静道,“郡主应该知道自己是谁,郡主如果为成王着想,应该远离他,以免他遭无妄之灾。” 叶知瑾闻言,心里“咚咚”乱跳,“知道了,多谢大师。” 叶知瑾心中慌乱,看来海净的确是得道高僧,或许早已看出她是重生之人。梦中那紫衣身影被箭射中胸口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叶知瑾不敢再想,匆匆出了禅房。 禅房外,黄思卉正双手叉腰瞪着那引路僧人。看见叶知瑾出来,赶紧跑上前道:“知瑾姐姐,你来啦。” 叶知瑾点头,“嗯,思卉,我们去前殿进香吧。” “好。”黄思卉挽住叶知瑾胳膊往外走,又回头狠狠瞪了僧人一眼。 二人来到前殿,所有香客都被挡在大殿外,叶知瑾和黄思卉走到观音像前蒲团跪下,僧人递来燃起的香。 叶知瑾接过香,朝观音像虔诚地拜了三拜,直起身,将香插进香炉,才起身和黄思卉出了大殿。 “你们竟敢拦着本世子,活得不耐烦了吗?让开!”叶知瑾刚走出大殿后门,忽听大殿前门传来男子叫骂声。 “潞安郡主正在殿内上香,还请施主稍候。”有僧人道。 “什么潞安郡主?!本世子什么没见过!大康只有公主才是皇家人,郡主都是外姓,她也配一个人在里面上香?”男子叫嚣声依旧。 叶知瑾停住脚,黄思卉探头朝殿内看了看,回过头小声道:“知瑾姐姐,那是广阳伯世子高唐,他不是好人,别理他。” 高唐?叶知瑾在记忆里搜寻一番,终于想了起来。广阳伯世子高唐,有龙阳之好,人尽皆知,原来是他。 殿内此时忽然变得嘈杂,原来是高唐带人闯进了大殿。在他身后,原本被拦在外面的一众香客也跟着涌了进来。 叶知瑾转回身,“走,去看看。”说完朝殿内走去。 “哎~,知瑾姐姐,你等等我。”黄思卉赶紧跟上叶知瑾脚步。 叶知瑾回到大殿,香客们一见叶知瑾立刻安静下来。虽然也有很多人没见过叶知瑾,但瞧见叶知瑾模样,也知道是郡主来了。于是见过叶知瑾的人赶紧跪下行礼,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跪下。 整个大殿只有一个人没跪,神情倨傲站在人群里十分突兀。 叶知瑾见那人身材干瘦,身上套着件上好的丝织锦袍晃晃当当。暗黄的脸色上长满麻点,一双小眼睛滴溜乱转。 高唐看见叶知瑾并不害怕,反而上前两步,倨傲道:“原来你就是潞安郡主!一个外姓郡主上香还要所有人让着你,排场还真不小,都快赶上皇上了。” “你就是高唐?”叶知瑾问道。 “哟!”高唐一愣,随即嘿嘿一笑,“嘿嘿,原来你也知道本世子,那行了,既知道是本世子,就别碍着本世子上香。本世子一会儿还有事,别误了时辰。” 叶知瑾看了眼身旁严奎,淡淡说了两个字,“掌嘴。” 高唐还在愣神,严奎已经来到近前,二话不说,揪住高唐脖领,轮起大巴掌狠狠扇了起来。 “啪!啪!啪!”巴掌声十分清脆,在安静的大殿内回荡。 高唐被彻底打懵了,他想大声呼救,无奈严奎根本不给他机会。几个大巴掌下去,打得高唐嘴歪眼斜,口鼻冒血。 严奎是练武之人,手上力气本就大,高唐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被一个大铁块来回抽打。 十几个巴掌打完,严奎手一松,高唐像团烂泥瘫软在地。 叶知瑾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高唐,冷冷道:“藐视郡主就是藐视皇家威严,既然广阳伯不会教你,那本郡主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高唐倒在地上不停“哼哼”,红肿的腮帮子里像塞了两个苹果,高高鼓起,将原本就小的眼睛挤得更小。 高唐带来的下人此刻早吓傻了,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潞安郡主看着斯文安静,谁知一个不对,竟说打就打。世子平日虽嚣张,但这郡主看着比世子还要霸道。 “拜菩萨需要心诚,本郡主看你也没那份诚心,今日人多,不如将机会留给别人。来人,把他扔出去,不要搅了菩萨的清静。”叶知瑾语气冰冷。 严奎俯下身,一把抓住高唐腰带,提起人便往殿门处走,走到大殿门口,一抬手,将高唐扔了出去。 “呯!”一声,高唐重重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啊……!”高唐发出撕心裂肺般惨叫。 叶知瑾这才对跪地的众人道:“诸位免礼,寒云寺依礼制让本郡主先进香,并无过错,还请诸位海涵。本郡主已经上完香,诸位请便。”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众人战战兢兢站起身。刚刚高唐被打一幕,所有人亲眼所见,现在谁也不敢造次。 见众人开始秩序井然上香,叶知瑾这才出了大殿。 黄思卉跟在叶知瑾身旁,眨着眼睛问:“知瑾姐姐,你为何要当众打高唐?他好歹是广阳伯世子,听祖父说,广阳伯当年曾救过皇上,你打高唐会不会有麻烦?” “高唐平日欺善怕恶,为非作歹,打他不冤。你刚刚也看到了,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如果不阻止,怕寒云寺会生乱。至于广阳伯……”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到时再说吧。” 第两百六十八章 袁娘失踪 叶知瑾和黄思卉来到寒云寺准备好的厢房,二人落坐。 叶知瑾问:“思卉,有些日子没见,最近刺绣练得如何?” 黄思卉不好意思干笑两声,“呵,呵,还……还好啦。” “你是不是又坐不住了?”叶知瑾笑着问。 黄思卉撅起嘴,“知瑾姐姐,我学刺绣只是不想让母亲说道,又不要绣得有多好。刺绣整天都要坐在那里,闷都闷死了。” 叶知瑾颇为无奈,黄思能安心练这么久刺绣,已经不易,不能再勉强她。有人天生适合做什么,有人天生不适合,不能强求。 “哎~,知瑾姐姐,你知道赵子逸最近在做什么吗?”黄思卉忽然问道。 “他怎么了?”听到赵子逸名字,叶知瑾愣了愣。对了,她好像很久没见过赵子逸了。 黄思卉掩嘴轻笑,“他呀,一直留在崇光书院读书。听说有次夫子正在教课,他竟然睡着了,夫子发现后便罚他抄书。午休时,大家都在小憩,他趁夫子睡着,拿毛笔给夫子画了个花脸。夫子醒来后并未察觉,又继续教课,被所有人看到了。夫子查到是赵子逸所为,气得说要见皇上,他要告赵子逸有辱斯文。哈哈……”说到此处,黄思卉放声大笑。 叶知瑾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赵子逸这般顽劣,即便到了崇光书院这样尊师重道的地方也不老实。 “思卉,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和赵子逸很像?”叶知瑾笑罢问道。 黄思卉眼一瞪,“别胡说,我哪里会像那种人。” 叶知瑾拉着黄思卉的手笑道:“你难道没发现,你们都一样坐不住吗?呵呵……” “哎呀,知瑾姐姐,你竟然取笑我……” 二人正在厢房里说笑,“当!”,厢房门忽被大力推开,春儿一身狼狈跑了进来,看见叶知瑾气喘吁吁道:“小姐,不好了。” 叶知瑾心下一沉,站起身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春儿缓了口气,赶紧道:“您出门后不久,刘嬷嬷忽然来了度芳院,说老夫人要核对府里下人。府里过去也经常核对下人,我们当时都没在意。” “后来呢?”叶知瑾问。 “后来,院子里的人和过去一样,每个人都去了老夫人那里,他们回来后,奴婢多留了个心,发现所有人都在,只有袁娘不见了。奴婢去祥福院问刘嬷嬷袁娘在哪儿。刘嬷嬷说袁娘没有卖身契,不能留在侯府,已经被老夫人赶出府了。奴婢赶紧带人出府寻找,谁知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袁娘,奴婢这才赶来给小姐送信。”春儿终于把话说完。 叶知瑾听完攥紧拳头,眉心狠狠拧起。 她现在是郡主,老夫人根本不敢,也没理由动她的人。老夫人谁都不动,偏偏动她从潞州带回来的袁娘,这里面肯定有原由。 “小姐,现在怎么办?”春儿着急道。 叶知瑾站起身,“先回府再说。” 黄思卉知道叶知瑾院子出了事,匆匆与叶知瑾告别。 回侯府马车里,叶知瑾沉着脸不说话,冬儿和春儿也不敢打搅。 马车进了城门,叶知瑾忽然问:“冬儿,最近可有陌生人来找过父亲?” 冬儿想了想,“没有。不过侯爷最近好像总不在府里用晚膳,田勇说,侯爷近来回来得很晚,有几次还喝得醉醺醺的。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叶知瑾没说话,叶敏才平日并不贪杯,如果没事不会喝成这样。 “罗臾,去查查父亲最近和谁在一起。”叶知瑾吩咐道。 “是。”车外传来罗臾的声音。 孙四将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叶知瑾下了马车,快步走进府门。她并未回度芳院,而是带着人直奔老夫人的祥福院。 一路上,侯府下人见大小姐脸色不好,全都吓得躲得老远。 刘嬷嬷站在祥福院门口,远远瞧见叶知瑾带着人所势汹汹走来,吓得赶紧跑进屋向老夫人禀报。 “老夫人,老夫人,大小姐来了。”刘嬷嬷脸色煞白。 老夫人见刘嬷嬷一脸惧色,冷哼一声,“哼,怕什么?她来了又怎样?为了个下人,还敢杀了我不成?你别忘了,不管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我到底还是她祖母!” “您当然祖母,永远都是。”刘嬷嬷还未开口,叶知瑾已经挑帘进屋。 刘嬷嬷吓得赶紧躲到老夫人身后。 “你来干什么?”老夫人冷声道。自从叶姝艳的事之后,她一直气不顺,总觉得在府里地位受到了威胁。 叶知瑾并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问道:“祖母,袁娘在哪儿?” “什么袁娘,”老夫人撇撇嘴,“一个没有卖身契的下人,被我赶出府了。” “袁娘是孙女的人,祖母赶她出府,是否应该先问问孙女?”叶知瑾道。 老夫人大怒,涨红了脸道:“为何要问你?!这里是侯府,一切由我做主!叶知瑾,别以为你做了郡主就能目空一切,我告诉你,只要你在侯府一天,就要守侯府的规矩!” 叶知瑾深吸口气,努力放缓声音,“祖母,袁娘是孙女从潞州带回来的,孙女答应会照顾她,不能食言。还请祖母告知袁娘到底在哪儿,否则就别怪孙女不客气了。” “你想怎样?”老夫人瞪起眼,一拍着桌子道,“我是你祖母,你还敢审我不成?” 老夫人嘴上强硬,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怵。尤其看见站在叶知瑾身后,一脸严厉,五大三粗的严奎。 叶知瑾沉下脸,看了眼躲在老夫人身后刘嬷嬷道:“来人,带刘嬷嬷回度芳院。” 老夫人大惊失色,伸手指着叶知瑾颤声道:“你……你敢!” “刘嬷嬷做事不周,孙女为祖母着想,带她回去问话。来人,还不把刘嬷嬷带走。”叶知瑾沉声道。 严奎上前几步,一把揪住刘嬷嬷后脖领,提着便往外走。 “老夫人!救救老奴,救救老奴……”刘嬷嬷双脚离地,吓得全身抖若筛糠,不停向老夫人呼救。 “叶知瑾!叶知瑾!你个不孝女,简直翻了天了,我……我要去皇帝那里告你……” 叶知瑾在老夫人咆哮声中出了祥福院。 第两百六十九章 另有其人 一路上,刘嬷嬷被严奎提着一句话不敢说,到了度芳院,进屋就“扑通”一声,给叶知瑾跪了下来,连声道:“大小姐,大小姐,老奴听老夫人吩咐,有什么事您问老夫人,您就饶了老奴,饶了老奴吧!”边说边忙着磕头。 叶知瑾并未迁怒刘嬷嬷,一来袁娘的确因老夫人才失踪,二来刘嬷嬷平日待她还算不错。 她带刘嬷嬷来度芳院,一是想问问袁娘到底怎么回事,二来也是告诉老夫,不找到袁娘,此事不算完。 “刘嬷嬷,你一向待我不错,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你只需告诉我,祖母为何忽然赶走袁娘。”叶知瑾缓了语气说道。 “大小姐,您就放了老奴吧,老奴实在不知道老夫人为何要这么做。老奴曾劝过老夫人,府里任何人都能动,就是不能动大小姐的人,可老夫人却不听。”刘嬷嬷连忙解释。 叶知瑾看了刘嬷嬷半晌,又道:“嬷嬷,我相信你说的话,我再问你,父亲最近可找过祖母?” 刘嬷嬷连忙点头,“有,有,侯爷最近来过祥福几次,不过每次都把老奴赶出屋,不让老奴听他和老夫人说话。” 叶知瑾微微皱眉,叶敏才知道老夫人最信任刘嬷嬷,平日去祥福院同老夫说话,从不避着刘嬷嬷,为何现在却不让听了? “嬷嬷,你且安心在度芳院住几日,等我找到袁姐,自会放你回祥福院。我会吩咐他们好好招待你,你伺候祖母一辈子,权当休息几日。” 刘嬷嬷闻言大惊失色,慌忙道:“大小姐,您还放老奴回去吧,老奴可不敢住您这里。” 叶知瑾微微一笑,“来人,带嬷嬷下去休息。” “大小姐……大小姐……”刘嬷嬷还要争辩,却被下人拖了出去。 刘嬷嬷出去后,冬儿问:“姑娘,现在怎么办?” “先等等,等罗臾回来再说。”叶知瑾道。 老夫人一向懂得趋利避害,她如今是郡主,老夫人根本犯不上为了个下人得罪她,想来此事多半和叶敏才有关。 叶知瑾忽然想起翟虎前几日曾来过侯府,心中微动。 难道翟虎已经知道袁娘在她这里,翟虎想要浮光锦,这才借着送礼登门?而且翟虎那天还因为没在度芳院招待他,有些恼怒,看来翟虎是想借机进度芳院探查。 叶知瑾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否则翟虎一个北越使者,和自己非亲非故,为何要无故登门?如果翟虎已经知道袁娘藏在度芳院,为了得到袁娘,去找叶敏才帮忙,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叶知瑾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黄错时分,罗臾回到度芳院,进屋告诉叶知瑾。 “小姐,侯爷最近有些奇怪,常和高唐一起喝茶饮酒。” 高唐?!叶知瑾一愣,叶敏才虽是伪君子,却以文人自居,怎么可能看上高唐这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高唐为人轻浮,吃喝嫖赌样样在行,除了好事,什么事都做。叶敏才向来看不起高唐这种人,更不用说和高唐一起饮酒,难怪罗臾会说叶敏才近来奇怪。 “他们最近常去长顺楼饮酒。”罗臾补充道。 “除了他们两人,还有没有其他人作陪?”叶知瑾问。 “有,”罗臾点头,“我查到除了高唐和侯爷,另外还有一个人和他们在一起。” “是不是翟虎的人?”叶知瑾信心满满说道。 谁知罗臾却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叶知瑾瞪大眼,怎么会不是?翟虎想要袁娘,通过高唐找叶敏才,和叶敏才谈交易,叶敏才帮翟虎得到袁娘,翟虎助叶敏才升官,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吗? “不是翟虎的人,”罗臾又重复了一遍,“我抓了高唐身边的一个小厮,那小厮说,高唐最近常和二皇子府一名参事来往,而且……”罗臾看了眼叶知瑾,接着道,“我去找那参事,却发现他今早死在了花楼。” 事情完全出乎预料,叶知瑾拧紧眉心。看来翟虎并未通过高唐找叶敏才,真正和叶敏才谈交易的那名参事。想掳走袁娘的也应该那名参事,或者是指使他的人。 老夫人为帮叶敏才,以核实府中下人为借口赶袁娘出府,参事的人则借机掳走袁娘。事情发生后,参事又被人灭了口。 翟虎初来大康,暂时没本事收买二皇子府的人,此事应该不是翟虎所为,那么到底是谁掳走了袁娘呢? 是赵玉贤吗?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不会是赵玉贤,一来赵玉贤与叶敏才没交情,没理由这么做。二来这么做漏洞太明显,即便赵玉贤想要袁娘,也不会让自己的人抛头露面。看来除了翟虎,还有另一只手在背后操控一切。 叶知瑾站起身,在屋内不停踱步。 她忽然想起高唐今日在寒云寺所做所为,按理来说,高唐这种花花公子只知吃喝玩乐,从不会去庙里拜菩萨,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无缘无故招惹。 高唐这么做,应该是知道参事今日会掳走袁娘,他知道自己与叶敏才来往瞒不过人,这才特意跑到寒云寺弄出如此大动静,高唐这么做是在避嫌。 参事死在花楼,应该是被人灭了口,翟虎想要袁娘,因为袁娘手上有浮光锦,那么真正掳走袁娘的人到底目的何在?难道也是为了浮光锦? 叶知瑾忽然停住脚,掳走袁娘,目无碍乎有二,一是为了得到浮光锦,如果不是为了浮光锦,那就是想用袁娘同翟虎做交易。 对,同翟虎做交易。叶知瑾眼前大亮。 无论掳走袁娘的人想做什么,此人一定有个大阴谋,或许还是一个大到所有人都无法想像的阴谋。原来事情比想像中更加复杂,想到此处,叶知瑾全身汗毛根根竖起。 “小姐,此事会不会是二皇子做的?”罗臾问道。 叶知瑾摇头,“不可能,赵玉贤没理由这么做,那参事应该是被人收买了。” “小姐,袁娘在别人手里,现在该怎么办?” 叶知瑾坐回桌前,说出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罗臾不解。 “掳走袁娘的人是为了和翟虎做交易,翟虎想要浮光锦,不会轻易杀袁娘。既然我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袁娘,那就等着看翟虎有何动静。” 第两百七十章 措手不及 叶知瑾所料没错,就在罗臾查叶敏才最近和谁来往时,翟虎收到了张字条。字条上说,让他晚上去城北一座院子,那里有他想要的人。 翟虎将字条放到蜡烛上点燃,他已经猜到对方想让他见谁,看来对方很了解他。 夜幕渐渐降下,翟虎换了衣服走出寝殿。因他是北越使者,赵康吩咐,宫门口守卫不得加以阻拦,所以翟虎很容易出了宫。 字条上所说的院子地处偏僻,翟虎对京城地形并不熟悉,出宫后走了不和冤枉路,用了一个时辰才找到字条上说的那间院子。 翟虎来到院子门前,抬起手,“当!当!”轻轻敲了两下紧闭的院门。院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翟虎闪身进了院子。 院内,一名蒙面黑衣人站在院中,见翟虎来了,拱手行礼道:“翟少将军,在下已等候多时。” 翟虎停住脚,离黑衣人约七八步开外,“袁娘在哪里?”翟虎一只手背到身后问道。 “原来少将军已经猜到了。”黑衣人笑了笑,“我家主人说,人可以交给你,但在这之前,还请少将军先去做件事。” “我能做什么?”翟虎心生警觉。他初来大康,除了浮光锦,并不想莫名其妙被人利用。 “少将军,我家主人让在下提醒你,你来大康所提合亲之事还未成功。”黑衣人道。 翟虎微微眯眼,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少将军不能娶花瑛,换个人怎么样?”黑衣人忽然说道。 “换个人?!”翟虎一愣,“换谁?” “潞安郡主,叶知瑾,如何?” “叶知瑾?!”翟虎眼皮跳了跳,他可从未想过同叶知瑾合亲。虽说叶知瑾和花瑛都是郡主,但花瑛父亲是花景峰,娶花瑛和娶叶知瑾意义大不相同。 “少将军,你来大康,除了出使,还有便是寻找浮光锦。我们在承德侯府找到你想的北越宫女,想来浮光锦已经落在叶知瑾手里。如果你娶了叶知瑾,浮光锦便能唾手可得。那宫女其实并不重要,你要随时都可以给你。我家主人今日特意请你前来一见,无非是想给少将一个提议。”黑衣人接着说道。 翟虎握了握拳,看来对方对他十分了解,他想要什么,对方一清二楚。浮光锦在叶知瑾手里,要完成父皇嘱托,得到浮光锦,娶叶知瑾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我答应,不过你要将那宫女交给我,无论有没有用,我要带她回北越见父皇。”翟虎道。 “好!少将军爽快,你放心,只要合亲的事定了,在下一定将宫女交给少将军。”黑衣人说完,忽然一抬手,一道寒光射向翟虎。 飞来的东西并不快,翟虎轻轻伸手一接,原来是枝飞镖,飞镖上插着一张字条。 “这是主子给你的信,主子说,少将军只需按信上说的去做,赵康一定会答应你娶叶知瑾。” 翟虎取下字条,将飞镖丢在地上,展开字条看了看,眼一亮,随即朝黑衣人拱手道:“替我多谢你家主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哈哈……”黑衣人放声大笑,“好,那我就先祝少将军心想事成。” 翟虎第二天果然去御书房求见赵康,赵康见了翟虎,二人在御书房谈了足有半日,魏通在一旁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 翟虎走后,赵康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魏通小声问道:“皇上,这事会不会有诈?” 赵康轻轻摇了摇头,“眼下还不能确定,但翟虎说得如此笃定,朕又不能不信。” “陪朕去太后那里。”赵康站起身,朝御书房外走去。魏通紧紧跟上。 永寿宫,赵康坐在高羡对面红木椅上,表情严肃。高羡垂着眼,一言不发,不停转着手中紫檀佛珠。 宫女太监都守在殿外,殿内只有母子二人,十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高羡才抬起头,缓缓道:“如果翟虎所言属实,对你来说的确是件好事,我担惊受怕这么多年,心也就能放下了,只是那丫头……”高羡欲言又止,脸上也覆上一层凝重。 “唉……”赵康轻轻叹了声,“儿子知道母后喜欢知瑾,知瑾懂事识大体,在京城女子中难得一见。儿子也一直觉得她很好,也想她日后能嫁个如意郎君。所以她求婚配自主时,儿子想着法答应了她。就凭她舍身运粮,救了京城那么多人,儿子也不会在婚配一事上勉强她。不过母后,您还记得渊儿吗?儿子时常会梦见他,儿子忘不了他死在儿子怀里的模样,他死得那样安静,死得那样凄凉,一直以来,渊儿做事都无怨无悔,他做的一切并非只为了儿子和母后,他还为了大康。” 赵康说完,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高羡沉默良久,才微微叹了口气,“唉……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我知道,你也不是全为了你自己,只是……只是苦了那丫头……” 度芳院,冬儿快步走进屋内,“姑娘,魏公公派人来了。” “快请。”叶知瑾站起身。 一名太监走进屋内,向叶知瑾过行礼,并未多话,从怀里拿出封信递给叶知瑾,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叶知瑾忙展开信,看到一半,忽然脸色大变。万没想到,一个袁娘竟牵出这么多事。 魏通信里说:翟虎今日去见了赵康,提出要娶她,而且翟虎提了一个赵康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翟虎说,可以给赵康解药。 当年黎王赵义派人行刺赵康,赵渊替赵康挡剑,当场身亡,而赵康也中了刺客剑上的毒,那毒十分霸道,根本没有解药,这么多年一直留在赵康体内,即便是圣手翁同,也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发作,不能解毒。赵康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原因是体内的毒又开始发作。 叶知瑾看完信,紧紧攥住信纸。难怪她第一次在围场见到赵康,便觉赵康脸色不好,原来赵康身体内一直有毒。 而翟虎现在却能给赵康解药,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康江山社稷,赵康这次都不可能再拒绝翟虎提出的任何要求。 合亲,嫁给翟虎,远赴北越,魏通的信打了叶知瑾一个措手不及,重生以来,她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危机。 第两百七十一章 两位公主 叶知瑾将信放上桌,冬儿拿起信,从头到尾看完,也变了脸色,“姑娘,这可怎么办?您绝对不能去合亲。”冬儿焦急道。 叶知瑾没说话,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如今情形不比从前,换作过去,赵渐石一定会救她,而现在赵渐石不在,即便在,这次恐怕也帮不了她,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 魏通不会背着皇帝私自给她送信,魏通这么做,应该是得了太后授意。高羡告诉她皇帝中毒这个秘密,是想告诉她,现在谁也帮不了她,要解决这件事,只能靠她自己。 魏通信里还说,翟虎已经派人回北越去取解药。 北越离大康路途遥远,即便快马加鞭,一来一回最少要两个多月。两个月,她只有两个月来解决合亲一事,否则只能远嫁北越。 掳走袁娘的人的确是为了和翟虎做交易,目的就是让她去合亲。 到底是谁在逼她?躲在暗处的人为何要这么做?是许临增吗?许临增娶她不成,想报复她,便让翟虎来娶她。 叶知瑾看向院中那两棵树,树上的绿叶被烈日晒得萎靡不振,树下却仍旧一片阴凉。 凭心而论,赵康待她不薄,封她做郡主,给她地位,又挡下许临增的求娶。高羡也待她很好,不仅亲自给她操办及笄礼,还给她入宫令牌,任她在宫中来去自如。虽然高羡不曾对她露出多少热情,但的确在真心待她。只可惜这些好在江山社稷面前,又显得太微不足道。 她如今大仇未报,许临增还活着,上一世身死之迷还未解开,眼下却要面对更加艰难的选择,为了那些对她好的人,或许她只能放弃报仇,放弃自已。 皇宫,赵晴儿百无聊赖坐在自已寝殿内发呆,赵康已经下旨让花显和赵若瑜成婚,她眼下是再没机会嫁给花显。不过还好,翟虎此次并未选她去合亲,否则她真的想一死了之。 宫女进来禀报,“公主,北越翟燕公主求见。” 赵晴儿愣了愣,翟燕?翟燕是北越公主,与她素不相识,找她作甚? “请她进来吧。”对方毕竟是一国公主,不能怠慢,赵晴儿吩咐宫女道。 宫女走后没一会儿,翟燕穿着件粉色散花裙走进殿内,精致漂亮的脸上表情仍很僵硬。 赵晴儿起身和翟燕见礼。 二人落坐,赵晴儿开口问道:“不知公主找我何事?” 翟燕并未立即开口,而是微微笑着看了赵晴儿半晌,才道:“公主如何看花显和赵若瑜的亲事?” 赵晴儿闻言心中一颤,正色道:“父皇赐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真是这样吗?”翟燕用帕子抿了抿嘴角。 “翟燕,你来找我,不是就为了问这些吧?”赵晴儿有些生气,不客气问道。 “自然不是。”翟燕并不着急,端起桌上茶盏啜了一口。 放下茶盏,不紧不慢接着道:“花景峰位高权重,赵若瑜是公主,嫁给花显天经地义,不过……”翟燕又朝赵晴儿微微一笑,“晴儿公主也是公主,其实你也能嫁给花显。” “你……”赵晴儿气得脸通红,“翟燕,你到底什么意思?”目的没达到,又被一个外人道破心思,赵晴儿又羞又恼。 “花显文武双全,又是花景峰唯一的嫡子,除了皇子和成王,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花显?难道你不想?”翟燕依旧笑得妩媚。 “不想。”赵晴儿飞快道,“如果没别的事,你还是离开吧。”赵晴儿下了逐客令。 翟燕轻轻叹了声,“唉,公主骗我没什么,若连自己都骗,那就没什么好说了。我本想助公主成事,看来是我错了,打搅公主了,告辞。” 翟燕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眼看翟燕快走到寝殿门口,赵晴儿还是没忍住唤了声。 翟燕背对赵晴儿,眼里闪过不屑,转回身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赵晴儿一言不发盯着翟燕。 翟燕轻笑一声,回到桌前坐下,“我此次前来,是真心想帮公主,公主又何必如此紧张。”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帮我?”赵晴儿道。话虽如此,却也承认自己的确想嫁给花显。 “我为何帮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花显。”翟燕道。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赵晴儿并未放松警惕。 “公主不愿,我现在就离开。公主愿意,只需帮我做两件事即可。我一定会助公主心想事成。” “要我做什么?”赵晴儿问道。翟燕所提之事诱惑太大,赵晴儿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翟燕微微向前探了探身,放低声音道:“我和大哥来大康后便住在宫里,皇上对我们兄妹招待十分周到,大哥心中感激,想设一小宴当面感谢皇上。不我们也知道,一来皇上难请,二来设宴请皇上也不合礼仪。所以大哥便想请诸位公主、郡主、皇子代劳。呵呵,当然,大哥也会请花显。”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赵晴儿紧盯着翟燕,心里直打鼓。 “设宴当日,我会找机会让你和花显单独相处,然后再不小心让人撞见。如此一来,花显便不能再娶赵若瑜,他只能娶你。”翟燕脸上笑容艳丽。 “住口!”赵晴儿恼羞成怒。 她虽然一心想嫁给花显,却从未想过要用如此下三滥手段。何况她自己是公主,这么做和那些淫娃荡妇有何区别?如果按翟燕说得做,即便能如愿嫁给花显,以后她的脸往哪儿放。 “皇上已下旨赐婚,你不舍弃些东西,又如何能如愿?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之事,有得必有失。再者,名声这东西,只要你最后嫁给花显,失在他身上又有何妨?”翟燕冷冷道。 “哼,”赵晴儿冷笑一声,“你以为别人看见我和花显单独相处,花显就会娶我了?翟燕,你想得也太简单了。” “只是单独相处当然不行,自然要让别人看到你们衣冠不整才行。”翟燕补充道。 第两百七十二章 不顺心 赵晴儿气得全身发抖,脸憋得通红,伸手指着翟燕道:“翟燕,你一个北越公主竟如此不知廉耻,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翟燕伸出手,毫不介意拨开赵晴儿的手指,冷哼一声,轻蔑道:“哼,赵晴儿,我不知廉耻又如何,你坐在这儿长嘘短叹就能嫁给花显了?你若没胆量,就趁早别做梦!” “你……!”赵晴儿被堵得说不出话,气得直喘粗气。 翟燕站起身,缓缓走到赵晴儿身后,伸出柔嫩的双手,轻轻按上赵晴儿双肩。俯下头,将嘴凑到赵晴儿耳旁小声道:“公主,机会只有一次,眼下只有我能帮你,愿不愿意,就看你自己了。”翟燕语气轻缓,充满诱惑。 赵晴儿沉默良久,才深吸口气道:“你想让做什么?” 她这样问,显然已同意翟燕的提议。翟燕很满意。 “这两件事很简单……”翟燕脸上笑容诡异,又伏在赵晴儿耳边开始低语。 赵晴儿开始听得直皱眉,越往后听,脸色越难看,最后一张脸变得煞白。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赵晴儿扭头看着翟燕,颤抖着声音问道。 翟燕直起身,离开赵晴儿,“这些事你不必知道,你只需按我说得去做就行。公主……”翟燕笑得得意,“我想你现在应该去找你母妃了。” 正阳宫寝殿内,陈蓉形容枯槁躺在床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呆呆望着帐顶。向来丰膄脸庞已经瘦得失去人形,隐隐透着黑气。偶尔抽搐脸皮,仿佛在诉说着她的痛苦。 从昏迷中醒来后,陈蓉浑身疼痛难忍,彻夜无法入眠。翁同说,中了这毒,开始都会很痛。陈蓉一直在想,赵康也中了这毒,这些年到底是如何撑过来的? 身上的痛,再痛也敌不过陈蓉心里的痛。陈莹莹,这个她费尽心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下的侄女,这个她一心想保护的弟弟的女儿,竟然下毒害她。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恩将仇报,尤其恩将仇报的还是自己的亲人。这种痛,简直比被人在心口上插上一刀更令人痛苦。 “母后。”赵玉贤走进寝殿,坐到床边,轻轻握住陈蓉的手。 “母后感觉如何?”赵玉贤温声开口问道。 陈蓉无力摇了摇头,身上的疼痛让她不想说话。赵玉贤扶陈蓉坐起身,将一个枕头塞到她背后。 “玉贤,你近来如何?”陈蓉有气无力问道。 “儿子很好。母后身子不适,不要想太多。”赵玉贤轻轻握了握陈蓉的手。 “天和呢?为何一直没见他?”陈蓉又问。 赵玉贤垂下眼眸,“大哥在自己府里,儿子也很久没见过他。” “是吗?”陈蓉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玉贤,你千万照顾好自己,你大哥已经如此,你若再出什么事,母后……母后就真活不下去了。呜……”陈蓉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赵玉贤拿出帕子,边替陈蓉抹泪边安慰道:“儿子会好好的,母后不用操心。母后现在只需安心养好身子,其它什么都不用想。” 陈蓉点点头,赵玉贤又扶陈蓉躺下。 叶知瑾忽然收到一张请柬,是翟虎邀她明日参加酒宴的请柬。 看着手中请柬,叶知瑾只觉心烦意乱。她现在实在没心思参加什么酒宴,尤其是翟虎设的宴。 虽然皇帝现在还未下旨让她去合亲,但这事只要悬在那里,就让人不安。赵康现在没下旨,不代表拿到解药后不让她去合亲。 “姑娘,明天去赴宴吗?”冬儿拿起请柬看了看,问道。 叶知瑾默默点头,“去,翟虎是北越使者,不能怠慢。” 倘若她还是个普通侯府小姐,当然可以找借口拒绝,但如今她是郡主,很多事已经身不由己。 世上的事本就没有两全其美,没当郡主前,她受叶敏才和老夫人摆步。做了郡主后,虽然摆脱了老夫人和叶敏才,却又被北越人缠上。有得就有失,这道理千古不变。 叶知瑾有些烦,也许是前一阵太过顺利,现在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叶彭安一直没找到,袁娘被掳走,而她自己又要面临合亲。 叶彭安不出现,分家的事便无法进行。她是小辈,不能提分家。只有老夫人、叶敏才或叶彭安才能提出分家。叶正德是庶子,没资格提分家。 老夫人和叶敏才当然不愿分家,唯一能提分家的只有叶彭安。 她本打算在叶彭安提出分家后,让二房和三房彻底摆脱侯府束缚,即便侯府日后出事,二房和三房也不会为侯府所累。然而现在叶彭安不知所踪,分家一事也只能暂且放下。 还有袁娘。她曾答应过袁娘会保护她,如今袁娘却在眼皮底下被人掳走,她很自责。虽然袁娘是北越人,但袁娘和林红都服侍过翟娅公主,即便为了教自己双面三异绣的林红,她也一定要找回袁娘。 至于合亲…… 叶知瑾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 想不合亲并非全无办法,只是这办法太过冒险,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做。一旦行动失败,不仅给她,而且会给大康带来麻烦。而且后果她无法承受,更无法解决。 叶知瑾停下脚,深吸了口气,不到最后关头,不能走这一步。 次日,叶知瑾穿戴整齐,进宫赴宴。 翟虎的酒宴定在午时,地方就在皇帝为翟虎兄妹安排的宫殿。翟虎是北越使者,叶知瑾不敢太随意,换上宫装,带着冬儿出了门。 叶知瑾到时,见大殿内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子席在左边,除了赵子逸,其他几位皇子都已到场,就连花显也在其中。 右手边女眷席,赵若瑜也到了,另外还有几位不认识的外姓郡主,赵晴儿和花瑛并不在坐。 翟虎和翟燕面对大殿正门,并排坐在两张矮桌后。 翟虎见叶知瑾进来,笑着开口道:“潞安郡主,快请入席。” 叶知瑾朝前方微微点头示意,走到赵若瑜身旁坐下。因翟虎设的是小宴,并不讲究坐次,叶知瑾可以随意落坐。 第两百七十三章 使者酒宴 翟虎见人到的差不多,端起桌上酒盏,朝众人举起,展开脸上褶皱笑道:“我兄妹初来大康,皇帝以礼相待,我兄妹十分感激。今日感谢诸位赏脸来赴宴,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也举起酒盏,向翟虎表示感谢。放下酒盏,酒宴正式开始,因为赴宴人少,所以大家并不拘谨,说话饮酒也都比较随意。 因翟虎所住宫殿不像前殿那般大,男宾女眷虽分席而坐,中间也只隔一条走道,互相离得并不远。 所有人都很随意,只有赵若瑜坐在席位上低着头,无它,因为她对面正坐着花显。 赵若瑜红着张脸不说话,直到发觉叶知瑾坐到身旁,才像遇到救星般道:“哎呀,你总算来了。” 叶知瑾眨眨眼,“若瑜姐姐是生病了吗?为何脸这么红?” 赵若瑜瞪了眼叶知瑾,嗔道:“亏你还有心思取笑我。” 叶知瑾握住赵若瑜的手,轻轻捏了捏,“你知道了?” “昨日母妃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才知道,知瑾,你不能去合亲。”赵若瑜用力握住叶知瑾的手。 “可我说了不算。”叶知瑾无奈道。 “实在不行我去求父皇,再不行让母妃去求。虽然我知道父皇不会听我的,但总要去试试才行。”赵若瑜焦急道。 叶知瑾心中感动,赵若瑜的确真心待她,明知不行还要去做,哪怕希望渺茫。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像赵若瑜这样对她以诚相待,更何况赵若瑜要面对的,还是主宰天下的皇帝。 叶知瑾拍了拍赵若的手,安慰道:“好了,此事我自有办法。” “真的?”赵若瑜将信将疑。 叶知瑾点头,“真的。” 放开赵若瑜的手,叶知瑾见坐在对面的花显,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花世子,花瑛呢?”叶知瑾问。 花显放下酒盏,“哦,她不舒服,不肯来。” “那你怎么来了?” “北越使者相邀,我岂能不来?哎,我听闻潞安郡主向来不喜欢热闹,怎么也来了?” 叶知瑾听出花显话里的揶揄,想了想,忽然朝花显露出一个笑。 花显脸上表情一滞,好像叶知瑾每次对他露出这种笑,都没什么好事。 果然,就听叶知瑾开口道:“花世子,我前几日出门,恰巧遇见禇雷,我见他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纸,便问他那是什么?诸雷说,你离开成王府后,拉下幅字,正准备给你送去。我常听闻花世子字写得好,便把纸要来看了看。花世字的确写得好,就是那张纸已经皱了。正巧,我那丫环也看到了字,觉得花世子写得非常好,想照着练,于是我便将纸拿了回来。花世子,要不改天我把那字也拿来给若瑜姐姐瞧瞧?”叶知瑾说完,笑眯眯看着花显。 花显闻言,后背立刻冒出冷汗,朝叶知瑾干笑两声,“呵呵……潞安郡主,哦不,叶知瑾,既然纸已经皱了,那就扔了吧,改天我重写一幅给你的丫环。” 叶知瑾摇了摇头,“不用,我那丫环就喜欢花世子写的那几个字。” 赵若瑜一直竖着耳朵听叶知瑾和花显说话,这时才小声问:“是什么字?” “这字嘛,写的是……”叶知瑾看着花显,故意拉长声调。 “喂!叶知瑾,算你厉害。”花显连忙出声制止。 叶知瑾微微一笑,转头对赵若瑜道:“也没什么,就是花世子乱写乱画,纸已经皱了,不看也罢。” “哦,那便不看了。”赵若瑜点头道。 叶知瑾看着对面泄了气的花显,微微扬了扬嘴角。 花显和赵子逸性子有几分相像,总是不安分,不给他些教训就不老实。字的确是花显所写,也被诸雷拿在手里,不过已经被她毁了。 花景峰追剿陈拓凯旋回京后,想请旨给花显赐婚,花显不愿,便亲手写了幅字想送给赵若瑜。花显写的是:梧桐树边梧桐树,不开花果不犯红。 意思是想委婉告诉赵若瑜,二人虽然相遇,却只会像梧桐树一样不开花,不结果,言下之意是有缘无份。 花显写完后,还未来及送给赵若瑜,皇帝便下了赐婚圣旨,碰巧那字被诸雷捡到,又被她看到。 花显和赵若瑜已经定亲,如果被赵若瑜知道花显曾写过那样一幅字,那花显成亲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翟虎今日设宴,并未安排歌舞,殿内众人三三两两,各说各的,并未有人在意叶知瑾与花显在说什么。 大皇子赵天和端起桌上酒盏,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正在相互攀谈的赵玉贤和赵锐轩身旁。 “哎!五弟,你平日和二弟总有说不完的话,今日赴宴也是如此。来,陪皇兄喝一杯。”赵天和醉眼惺忪对赵锐轩道。 赵锐轩忙站起身,含笑劝道:“大皇兄,今日北越使者宴请,我们还是少喝点。” “什么少喝?!”赵天和不高兴道,“有酒就要喝,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来,陪皇兄干了!”说完做势要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赵锐轩忙一把攥住赵天和的拿酒的手,连声道:“皇兄,皇兄,咱们坐下再说。” “哎~,你放开。”赵天和十分不满,用另一只手去推赵锐轩。 赵锐轩见状,只得松开握住赵天和拿酒的手。无巧不巧,赵天和此时正用力往回抽手腕,赵锐忽然松手,他手里的酒一下全撒在花显身上。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不再说话,全都看着花显和赵天和。花显皱了皱眉,站起身,厌恶地看了眼赵天和,伸手去掸身上的酒渍。 翟燕心中一动,心想:真是老天帮忙,“花世子莫要见怪,我看大皇子也并非有心,要不,你先去偏殿更衣可好?”翟燕对花显笑道。 花显看着自己身上沾着斑斑酒渍的大红锦袍,也觉得换件衣裳比较好。 “那我便去换一件,我正好带了衣裳。”花显道。 “来人,给花世子带路。”翟燕吩咐道。 一名宫女走上前,花显没再说话,跟着宫女往殿外走去。 第两百七十四章 花显中计 叶知瑾看着花显和宫女消失在殿门外,总觉哪里不对劲。 按理来说,翟虎宴请皇子、公主、郡主很正常。花显虽是三品武将,毕竟不是皇子,却也被邀赴宴。既然翟虎能请花显,为何不请其他朝臣?这很奇怪。 还有,花瑛不喜欢参加酒宴,不来也罢,赵晴儿身为公主为何也不露面?叶知瑾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没抓住。 叶知瑾站起身,准备去看看花显。 “潞安郡主,你这是要去哪儿?”翟虎忽然叫住叶知瑾。 叶知瑾停住脚,朝翟虎微微一笑,“殿内有些闷,出去透透气。”说完朝翟虎欠了欠身,朝殿外走去。 叶知瑾来到殿外,看看四下无人,小声道:“裴衡,去看看花显在哪里。” 一阵微风掠过耳畔,叶知瑾理了理鬓发。 “姑娘,我们去哪儿?”冬儿问。 “先等等。”叶知瑾道。 过了约一盏茶功夫,裴衡回来禀报,“小姐,事情不妙,花世子好像中了催情药,我已经把他点晕,藏在草从里。” 催情药?叶知瑾一愣。她一直觉得不对,果然翟虎请花显赴宴别有用心。 “他怎么中的催情药?”叶知瑾问。 “我追上花世子,发现他脸红得厉害,走路也摇摇晃晃,便点晕了他。想来药应该下在他之前喝的酒里。” “走,带我去看看。” 裴衡带着叶知瑾来到不远处一片草从。裴衡拨开草,叶知瑾见花显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泛着潮红。 “小姐,现在怎么办,不能一直把世子藏在这里。”裴衡问。 叶知瑾尚未作答,忽听不远处小道上传来人声,叶知瑾转过头,见翟虎和翟燕正领着一众人朝这边走来。 果然如此,叶知瑾看了眼一旁大门紧闭的偏殿,心中冷笑。 一群人越走越近,叶知瑾看了眼身前不远处的池塘,脸上浮起一丝狡黠。 “把他扔到池塘里去。”叶知瑾吩咐道。 “啊!”裴衡张大嘴,一脸惊讶。 “快,催情药见了水就没用了。”叶知瑾催促道。 “是。”裴衡一把提起花显,纵身跃身到池塘边,一只手解开花显穴道,另一只手一扬,将花显扔了出去。随即一闪身,将自己隐在暗处。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巨大的落水声引得一众人向这边走来。 “啊!”水中发出一声惊叫,花显的头刚露出水面,随即又沉了下去。 “咕咚,咕咚,”花显连灌几口水,这才站直身子,原来水只到他胸口。 花显面露慌乱,四下张望,见叶知瑾正站在岸边笑眯眯着着他,大怒,“叶知瑾!你……” “花世子,有什么话上来再说。”叶知瑾打断花显接下来的话。 花显趟着水走到岸边,伸手攀住池塘边沿上了岸。全身湿透的人刚想开口责问叶知瑾,就见叶知瑾朝他使了个眼色,花显立即收声,因为他也看见一群人正朝他走来。 一行人已经来到池塘边,翟虎看着全身湿淋淋的花显,面露好奇问道:“花世子,潞安郡主,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待花显说话,叶知瑾抢先开口,“我出来随意走走,刚到这里,恰巧看见花世子失足落水,对吗?花世子?”叶知瑾看着花显微笑道。 “是。”花显闷声道,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他知道是叶知瑾让人将他扔进池塘,但瞧叶知瑾模样,此事好像另有隐情,他也只能配合着点头。 “花世子,你不是要更衣吗?现在衣裳也湿了,快去吧。”叶知瑾又劝道。 花显一脸茫然看着叶知瑾。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叶知瑾让人扔他进池塘,明显是阻止他去更衣,怎么现在又催他去?叶知瑾到底在做什么? 虽然不明白,花显还是选择相信叶知瑾,站起身道:“我这就去。”说完全身滴着水朝不远处偏殿走去。 翟燕有些不淡定,勉强笑了笑,“花世子,这间偏殿不太干净,我让人带你去另一间吧。” 花显瞪起眼,“明明是你的人带我来这儿,怎么又说不干净?”转头四下看看,“对了,那带我来的宫女呢?人去哪儿了?” 叶知瑾站在一旁,笑意浅浅看热闹。她就想看翟燕怎么应付花显。 翟燕语结,半天答不上话,花显有些不耐烦,“我身上湿透了,要更衣。”说完便离开众人,自顾自朝那偏殿走去。 花显来到偏殿门前,伸出手,正准备推紧闭殿门。 “吱呀”一声,殿门忽然从里打开,赵晴儿低着头,脚步慌乱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你在里面?”花显一愣,在场的人也都愣了。 “我……我有些不舒服,来这里休息一下。”赵晴儿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 “晴儿公主,你不是没来赴宴吗?怎么又来这里休息?”问话的是叶知瑾。 “我……我来了,来得早,你……你们那时还没到。”赵晴儿前言不搭后语,愈发慌乱。 赵若瑜此时已经明白赵晴儿想做什么,气得眼圈发红。赵晴儿为了嫁给花显,竟如此不知廉耻,竟然还勾结北越人。 赵若瑜气不过,想斥责赵晴儿,被叶知瑾拉住衣袖。赵若瑜转过头,见叶知瑾朝她微微摇了摇头。赵若瑜这才作罢,紧紧攥住叶知瑾的手。 花显好像还没明白,对赵晴儿道:“麻烦公主让让,我要进去更衣。” “哦,好。”赵晴儿忙让开路,花显正要进殿,一名太监忽然慌慌张张从小道跑来,太监边跑边喊,“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殿下!” 花显一只脚已经跨进殿内,听见喊声又扭头看向那跑来的太监。 太监已跑到赵玉贤身前,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道:“殿下,殿下,快,快去正阳宫,皇后娘娘,她……她去了。” “你说什么?!”赵玉贤和赵天和齐齐变了脸色,周围人也都大吃一惊。皇后去了?真的假的?皇后虽中了毒,但翁同已经压制住毒性,怎么说去就去了? 第两百七十五章 皇后殡天 赵玉贤一把揪住太监衣襟,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愤怒,“你胡说什么?!母后到底怎么了?!” 太监吓得全身直打哆嗦,“殿……殿下,真的,皇后娘娘去了,皇上……皇上已经在正阳宫,您也快去吧。” 赵玉贤不再说话,松开太监大步离开众人。赵天和酒也被吓醒了,边追赵玉贤边喊,“二弟!等等为兄!等等为兄!” 叶知瑾眉头紧蹙,陈蓉死了?陈蓉怎么这么快就死了?她曾问过翁同,翁同说陈蓉余毒未清,却也不会立刻就死,这事有一定有蹊跷。 “我们也去看看吧。”众人还在愣神,四皇子赵炫业开了口。 “四皇兄说的是,母后去了,我们快些去比较好。”赵锐轩接话道。 除了翟虎和翟燕,众人纷纷朝正阳宫赶去。 “砰!”一声,花显进了偏殿,用力关上殿门。皇后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如果皇后真的去了,他最多也就和其他人一样,守些日子国孝。 翟虎撇了撇嘴角,小声问翟燕,“事情如何?” “等等再说。”翟燕也小声回道,又看了眼偏殿,小声问,“花显怎么好端端掉进了池塘?白白浪费一场我安排的好戏。” “哼!”翟虎冷哼一声,“我看此事多半又让叶知瑾给搅了。” “又是她坏我的事,”翟燕咬了咬牙,“大哥,等她嫁到北越,你千万别放过她。” “放心,赵康这次根本不敢拒绝和亲,叶知瑾一定会嫁给我。”翟虎胸有成竹。 正阳宫内,哭声四起,哀嚎遍地。 宫女、太监、御医,跪在正阳宫寝殿内瑟瑟发抖。皇后尸身就躺在前面不远处床上。 皇后忽然暴毙,或许他们也会受到牵连。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赶紧为自己哭一哭。 赵康蹙着眉,背着手站在床前,看着床上陈蓉尸身一言不发。 陈蓉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呈现出青紫色,嘴角流出的黑渍已经干涸。她的双手紧紧攥住锦被,锦被上有大片已经凝固的黑血。 “父皇!”赵玉贤唤了声赵康,快步走殿来。 赵康转过头,看着赵玉贤神情复杂,“去看看你母后吧。”赵康叹了口气。 赵玉贤跑到床前跪下,顾不上陈蓉那幅吓人的模样,一把攥住陈蓉骨瘦如柴的手。触手冰凉,陈蓉早已气绝多时。 “母后!”赵玉贤大喊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母后!母后!”赵天和慌慌张张跑到床边,跪在赵玉贤身旁,握住陈蓉另一只手。 大殿内抽泣声不绝,令人肝肠寸断。叶知瑾同赵若瑜一起走进殿内,二人悄悄同其他嫔妃跪在一起。 赵玉贤哭了良久,才转过头,泪眼通红问赵康:“父皇,母后……母后她怎么去的?” “朕来时,你母后已经去了,”赵康轻轻摇了摇头,“朕已命翁同来看过,他说你母后是毒发身亡。” “毒发?!怎么可能?!翁同曾说,他已压制住母后体内的毒,怎会突然毒发?不可能,绝不可能。”赵玉贤连声道。 “朕也觉得不可能,所以又请几位太医来看,他们的说法和翁神医一样。” 赵康伸手扶起赵玉贤,放缓了声音道:“你母后去了,朕也十分难过。你眼下不能太伤心,你母后的后事就交给你了。 赵玉贤含泪点了点头,哽咽道:“是,父皇。” 赵康看向仍跪在床边的赵天和,皱了皱眉,终是忍住没说话。 赵康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陈蓉,心情沉重。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皇上,求皇上为皇后娘娘做主啊!呜……”季嬷嬷跪在地上,忽然爬到赵康脚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喊道。 赵康觉得有些心烦,皇后突然故去,他本就心情不好,这奴才又跟着添什么乱? 不过季嬷嬷伺候皇后一辈子,既然现在有话要说,赵康只得耐下性子问道:“皇后是毒发身亡,你让朕做什么主?” “皇上……”季嬷嬷头磕得“砰砰”响,连额头都磕出了血,“皇后娘娘的确中了毒,但娘娘最近一直恢复的很好,不可能毒发。皇上,近来娘娘清醒时,总对老奴说宫里有人想害她。老奴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害娘娘,那就是有人行巫蛊,老奴恳请皇上严查后宫。” 巫蛊?赵康拧起眉,他生平最恨有人行巫蛊之术。皇后无缘无故毒发,事出蹊跷,季嬷嬷的话听着倒有几分道理。不过眼下无凭无据,冒然搜宫恐怕不行。 赵康还在犹豫,赵天和转身爬到赵康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道:“父皇,父皇,母后死的冤枉啊!季嬷嬷伺候母后多年,儿臣相信她的话,还请父皇严查后宫。” 赵玉贤倒没开口,他从不信什么巫蛊能害人。但眼下母后死的太过蹊跷,他也没办法查明真相。 赵康仍在犹豫。搜宫说得简单,万一没搜到巫蛊,却搜出一些其它东西,又该怎么办?皇宫里住着那么多人,绝不可能完全干净。 跪在地上的李贵妃忽然抬起头,“皇上,臣妾赞成搜宫。” 赵康又看向一旁曹贵妃,“曹贵妃以为如何?” “一切凭皇上做主。”曹贵妃道。 赵康点点头,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说道:“既然两位贵妃没意见,那就去搜吧,朕就在这儿等着。 “千兰,”赵康唤了声李贵妃。 “臣妾在。” “自从皇后卧床,后官之事一直由你打理,就由你带人去搜。” “臣妾尊旨。”李贵妃站起身,带着人离开了正阳宫。 叶知瑾看着离去的李贵妃,心中渐生不安。今日所有事好像都太过凑巧,先是花显中了催情药,接着皇后毒发身亡,现在竟然又要搜宫?几件事看着毫不相干,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李贵妃没有回来,赵康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并未让人起身。所有人只得跪在青砖地上等候。 有人已经撑不住,跪在地上微微发抖,但皇帝没叫起,谁也不敢乱动。 第两百七十六章 巫蛊之术 叶知瑾跪在地上双腿已经麻木,只觉青砖地上凉气不停往膝盖里钻,她咬牙坚持。她知道赵康现在心情不好,让所有人罚跪不过在发泄。 又过了约大半个时辰,李贵妃终于带着人回来了,所有人都看着匆匆走进殿内的李贵妃。 赵康睁开眼,看着微微有些气喘的李贵妃问道:“搜到什么没有?” 李贵妃跪下行礼,“回皇上,宫里果然有人在行巫蛊。” “哦?”赵康一愣,原来真有人在行巫蛊。 赵康坐直了身子,“到底是谁?” 李贵妃示意明香,明香拿出一个全身扎满细针的布偶小人递过来。 “皇上请看。”李贵妃接过明香手中布偶,呈到赵康面前。 布偶面目可憎,全身扎满密密麻麻的细针,赵康沉下脸,眼神也变得凌厉,“到底在哪儿搜到的?快说!” “在若瑜公主寝殿内搜到的。”李贵妃回道。 赵若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李贵妃,“怎么可能?!” 又看向赵康,急切道:“女儿从未见过什么布偶,请父皇相信女儿。” 赵康也不相信布偶是赵若瑜的。赵若瑜向来懂事,如果说别人会行巫蛊诅咒皇后,他相信,如果说是赵若瑜,他绝对不信。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当时所有人都在场,布偶的确是从若瑜公主寝宫里搜出来的。”李贵妃说道。 “请皇上为皇后娘娘做主啊!呜……”季嬷嬷又开始放声大哭。 “请父皇替母后做主,严惩赵若瑜。”赵天和边磕头边道。 “父皇……女儿真的没有做过,请父皇相信女儿。”赵若瑜再也忍不住,哭出声音。 花妃此刻也急了,忙跪到赵康面身前道:“皇上,您看着若瑜从小长大,她是个什么性子,您最清楚。别说扎布偶诅咒皇后娘娘,即便想她都不会想,还请皇上明察。” 赵康皱眉看着身前几人半晌,才道:“行了,皇后刚去,先料理她后事要紧。若瑜,你先回自己寝宫,没有朕准允,不得出来。” “父皇……”赵若瑜大惊,还要再说。叶知瑾忙偷偷拉了拉赵若瑜的袖子。 赵若瑜转头,见叶知瑾正朝她微微摇头,意思是什么都别再说。赵若瑜低下头,不再说话。 “父皇,不能轻易放过赵若瑜,她行巫蛊害母后,一定要严惩。”赵天和不依不饶。 “求皇上为皇后做主呀!呜……”季嬷嬷放声大哭。 赵康被季嬷嬷哭得更加心烦,怒道:“朕已经说了,先料理皇后身后事,其他事朕自有主张。” 见皇帝发怒,季嬷嬷赶紧收声,便仍在低低抽泣。 “玉贤,这儿的事都交给你了。”赵康说完站起身,一甩袖,快步出了寝殿。 永寿宫内,高嬷嬷扶高羡从蒲团上站起身。 “太后,皇帝刚刚禁了若瑜公主的足。”高嬷嬷道。 “嗯,”高羡闻言只轻轻嗯了一声。 “太后,老奴根本不信若瑜公主会行巫蛊之术。公主生性纯良,知礼懂事,怎么可能会诅咒皇后娘娘。”高嬷嬷边说边扶高羡走到椅子上坐下。 高羡冷笑一声,“哼,连你都不相信,皇帝又怎么可能相信。” “可皇帝还是将公主禁了足。” “当着那么多人面搜出东西,皇帝不信又能如何?”高羡端起手边茶盏。 “太后的意思是……” “只是禁足,当着这么多人面搜出布偶,皇帝再不有所表示,又怎么说得过去。”高羡喝了口茶。 高嬷嬷想了想,又问:“既然皇帝相信公主,为何不派人前去查明真相,也好还公主清白。” 高羡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唉,怎么查?让刑部还是让大理寺去查?你别忘了,这里是后宫,难道让他们去挨个盘问嫔妃?别说他们不敢,即便敢,他们又能问出什么?还有,这样大张旗鼓去查,事情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到时皇家颜面何存?巫蛊的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触犯大康律法,往小了说,不过是皇帝家事。既然不能让外人来查后宫,那只有皇帝亲自去查,可眼下皇后刚去,皇帝又哪来的心思?” 高嬷嬷轻轻摇了摇头,“只可惜若瑜公主要受委屈了,禁足事小,总戴着顶行巫蛊的帽子,让人无法忍受。” “也不用太着急。这样一闹,也并非坏事。”高羡冷冷道,“这后宫里安静得太久,有些人怕是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太后觉得此事会是谁做的?”高嬷嬷问。 高羡捻了捻手中紫檀佛珠,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有人已经去查了。” “有人去查了?!”高嬷嬷十分差异,“太后不是说皇上现在没心思吗?除了皇上还有谁?” 高羡笑而不语。 高嬷嬷低头思忖半晌,忽然眼一亮,“太后,您是说……” “嗯,就是她。”高羡点头,“花希月说,那丫头和若瑜好的像一个人。若瑜出事,她又岂会坐视不理。别看那丫头平日话不多,对谁都恭敬,其实心里清楚着呢。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谁也别想瞒她。” “太后,郡主能查出真相吗?”高嬷嬷有些不放心,毕间是在宫里,叶知瑾虽是郡主,却也不能随意盘问嫔妃。 “那就要看这丫头自己的本事了。” 叶知瑾从正阳宫出来后,陪赵若瑜回到自己寝宫,赵若瑜一路不停低声抽泣,泪水浸湿了手中帕子。 二人在榻边落坐,叶知瑾等赵若瑜不再哭泣才小声劝道:“若瑜姐姐先别着急,我瞧皇上也不相信你会行巫蛊,否则也不单单只罚你禁足。” 赵若瑜瞪大眼,含着泪看叶知瑾,“真的?” 叶知瑾点头安慰,“真的。眼下宫里正在处理皇后身后事,皇上也想先将你事放一放,我们还有机会。” 赵若瑜握住叶知瑾的手,急忙问:“你说有机会是什么意思?” 叶知瑾笑了,“当然是有机会查出是谁在陷害你呀。” 第两百七十七章 烫手山芋 赵若瑜脸上一喜,“你……你是想自己去查?” “嗯。”叶知瑾点头。 “你准备怎么查?” 叶知瑾拍了拍赵若瑜的手背,“放心,我或许查不出是谁做的,但我一定能还你清白。” “谢谢你,知瑾。”赵若瑜感激地握紧叶知瑾的手。 “若瑜,你没事吧?”花妃面带焦急,快步走进寝殿。 叶知瑾和赵若瑜同时站起身。 “我没事。”赵若瑜吸了吸鼻子,朝花妃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娘娘,您来了,我就先走了。”叶知瑾向花妃行礼。 赵若瑜送叶知瑾到寝殿门口,嘱咐道:“你小心点。” “知道了。”叶知瑾莞尔一笑。 离开赵若瑜寝殿,叶知瑾并未出宫,而是朝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内,赵康正一手撑着龙案,拧着自己眉心。翁同站在赵康身旁,正在给赵康另一只手把脉。魏通悄悄走进来,见赵康闭着眼,没说话,悄悄站到一旁。 “有什么事?”赵康闭着眼睛问道。 “潞安郡主求见。”魏通小声说道。 赵康放下手,“她有什么事?” “奴才不知。”魏通垂着眼道。 “你这老东西,”赵康骂了句,又道,“让她进来吧,她现在来,不为若瑜,还能有什么事。” “是。”魏通行礼,出去请人。 叶知瑾进了御书房向赵康行礼,“拜见皇上。” “行了,有什么事就说吧。”赵康示意叶知瑾免礼。 “知瑾为若瑜姐姐的事而来。”叶知瑾开门见山。 “哦?你想说什么?” “知瑾不相信若瑜姐姐会行巫蛊害皇后娘娘,相信皇上也不信。” “何以见得?李贵妃带人在她寝宫搜出布偶,朕为何不信?” “皇上若相信,就不会罚若瑜姐姐禁足这么简单。”叶知瑾毫不避讳说出皇帝心思。 赵康笑了笑,“那你想怎样?” “知瑾觉得应该彻查巫蛊一事,还若瑜姐姐清白。” “彻查?哼,谁来查?莫非让刑部或大理寺来将后宫搜个遍?”赵康问道。 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身,“当然不能让刑部或大理寺来查。而且皇后娘娘刚去,皇上现在出面也不合适。” 赵康微微眯了眯眼,“那你想怎么查?” “若皇上不弃,知瑾可以代劳。”叶知瑾面不改色。 赵康一愣,随即笑道:“你?呵,朕知道你聪明,但查案可没那么简单。” “的确不简单,无论是巫蛊,还是皇后毒发,全都不简单。”叶知瑾看着赵康,眼睛清澈。 赵康心中一惊,收回给翁同诊脉的手,起身走到叶知瑾身前站定,看着叶知瑾的脸道:“丫头,此话何意?” “皇上,皇后娘娘虽然中毒,但已被翁神医压制住毒性,根本就不会这么快毒发。翁神医就在这里,皇上可以问问他。” “的确不应该这么快毒发,说句皇上不爱听的话,皇后中的毒可比您要轻。”翁同边整理药箱边道。 “你不是说皇后就是死于毒发吗?”赵康转头问翁同。 “老夫是说皇后死于毒发。但毒发原因有很多,比如再次中毒,又比如误食其它东西引起毒发。” 赵康皱眉,“你说皇后可能又中了同样的毒?” 翁同点点头,“即便不是中了同样的毒,误食其它药物也会引起毒发。” 翁同说完,自顾自收拾东西。叶知瑾静静看着赵康。 赵康沉默半晌,忽然见叶知瑾正看着自己,心中一动,脑中升出个念头。 赵康轻咳一声,对叶知瑾正色道:“叶知瑾,朕命你即刻去查清巫蛊一事以及皇后死因。” 叶知瑾瞪大眼,不可置信看着赵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鼻子问:“皇上,您让我去查皇后娘娘死因?” 她所以对赵康提及皇后死有疑问,无非想让赵康连带怀疑,有人借巫蛊一事陷害赵若瑜。她只想帮赵若瑜,根本没想过要去过问皇后的事,这下麻烦惹大了。 叶知瑾心里暗自叫苦,皇家事她一向避之不及,赵康现在却扔给她个天大的麻烦。 “皇上,皇后娘娘一事事关国体,知瑾力微,怕难当重责,还请皇上让刑部或大理寺来彻查为好。颜笑良也很会查案,让他来查也行。”叶知瑾在做最后的努力。 她才不想去查皇后到底怎么死的。查不出皇帝会怪罪,查出来,肯定又是一桩皇家秘事。皇家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这种不要命的事,还是让朝中官员来做比较好。 “不行!”赵康干脆拒绝叶知瑾提议,“你想查巫蛊一事,必须把皇后死因一并查明。” “我……”叶知瑾还要争辩,赵康朝御书房外唤了声,“肖泽。” 肖泽进来行礼,“皇上。” “从现在起,你和你的人听叶知瑾吩咐,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直到查明所有真相为止。” “臣尊旨。”肖泽躬身行礼,随即站到叶知瑾身后。 “哎~,唉……”叶知瑾胯下脸,无奈叹了口气。 赵康连青云卫头目肖泽都叫了来,看来是下定决心查明皇后到底因何而死。自己这回算是捡了个烫手山芋,想扔都扔不掉。 叶知瑾看了眼赵康,心不甘情不愿问还未离开的翁同,“翁神医,请问有什么药物会引起皇后娘娘再次毒发?” 赵康见叶知瑾已经着手开始查案,不怀好意笑了笑,“你们都别在朕这儿呆着了,有什么事出去谈。”赵康摆手赶人。 待御书房内人全部离开,魏通才问赵康:“皇上,让郡主去查案,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赵康反问。 “郡主从未查过案,再者,皇后娘娘死因事关重大,皇上是不是应该换个人去查。”魏通试探劝道。 赵康大手一挥,“不用,就让她去。” “如果郡主查不出来怎么办?”魏通问。 赵康这才意味深长笑了笑,“朕让她去查案,根本就没打算她能查出来。” 魏通一愣,“不知皇上此话何意?” “魏通,朕自从登基以来,过了多少年了?”赵康并未回答,却突然转了话题。 第两百七十八章 着手查探 “算上今年,皇上登基正好二十年。”魏通回答。 “已经二十年了……”赵康喃喃道,目光开始游离,“魏通,你不觉得这二十年里,后宫太过安静了吗?” 魏通偷偷看了眼赵康,心道:安静不好吗?难道非要闹得鸡飞狗跳才好?他嘴上却不敢说。 赵康见魏通不说话,接着道:“安静当然好,不过太过安静也并非好事,人都会把想法藏在心里,好的不好的都不会露在表面,尤其是宫里的人。如果不让他们将自己心思摆上明面,朕又怎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魏通闻言心里一惊,悄悄抹了把额头冷汗。都说圣心难测,果然如此。他现在终于明白,赵康为何非要让叶知瑾去查皇后死因。 赵康根本没打算叶知瑾能查出真相,他只想借皇后一事,去试探后宫里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让叶知瑾查案,打草惊蛇也好,拔草寻蛇也罢,赵康的目的只是想让后宫里人动起来,这样他才能看清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赵康不能亲自去查,让刑部或大理寺去更不合适,叶知瑾不是朝中官员,也不是后宫里的人,她又急于替赵若瑜洗清冤屈,让叶知瑾去查案果然再合适不过。魏通心里暗叹,果然当皇帝没一个是简单的。 叶知瑾沉默着出了御书房,肖泽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叶知瑾正边走边思索,该从哪里入手查皇后死因,忽听前面有人唤自己。 “叶知瑾!”叶知瑾抬起头,见花显正迎面朝她走来。花显已经换了衣裳,身上大红锦袍换成了青衣长衫。 花显走到叶知瑾身前站定,一脸不甘拱了拱手,“多谢。”裴衡已经告诉他事情原委,他当时气得恨不得立刻去找赵晴儿算帐。 “不必。” 花显打量一番叶知瑾,问:“你去哪儿?怎么瞧着没精打彩的。” 叶知瑾想了想,“花显,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有事就说吧,我都答应。”花显拍了拍自己胸脯。 “真的?”叶知瑾微微一笑。 看见叶知瑾又露出那种微笑,花显有些紧张,“叶……叶知瑾,你能不能别对我笑?” 叶知瑾点头,“好,你现在能不能去找若瑜姐姐。” 花显瞪大眼睛,脸上酒窝又没了,他就知道,叶知瑾一对他笑准没好事。 “为何要我去?”花显嘟囔道。 “你到底去不去?”叶知瑾收起笑容。 “去……去,”花显无奈应道,谁让他刚才拍胸脯来着。 叶知瑾正了神色,“你去问若瑜姐姐,最近几天,谁去过她那里?” 花显见叶知瑾表情认真,好像不是在耍他,忙道:“好,我这就去。” “另外,再问问在哪儿找到的布偶。”叶知瑾提醒道。 “知道了。”花显说完便快步朝赵若瑜寝宫走去。 叶知瑾和花显分开后,朝正阳宫方向走去。无论是皇后之死还是巫蛊,一切都由正阳宫开始,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当然是那里。 正阳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已经换上了孝衣,因为皇后走得急,宫里并未事先准备足够的孝衣,现在只有正阳宫里的人换了孝衣。 棺椁还未运来,皇后尸身依旧躺在床上。赵玉贤和赵天和一身孝衣并排跪在皇后床前。 叶知瑾走进寝殿,并未说话,向跪在床前二人微微伏了伏身,算是打过招呼。直起身,这才看向跪在床榻附近的季嬷嬷。 “季嬷嬷,请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寝殿内气氛悲哀,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低声啜泣,叶知瑾忽然开口,声音略显突兀。 赵天和愤然转头正要发作,忽然看见肖泽跟在叶知瑾身后,立刻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肖泽会跟着叶知瑾,一定是父皇的意思。 赵玉贤没回头,也没说话,只微微皱了皱眉。 季嬷嬷从地上站起身,因跪得过久,起来后身子还晃了晃。叶知瑾点点头,抬脚朝一旁偏殿走去,季嬷嬷连忙跟上叶知瑾脚步。 二人进了偏殿,肖泽关上殿门,双手抱胸背靠殿门守在门前。 “季嬷嬷,我们长话短说,我问你答。”叶知瑾对季嬷嬷道。 “是。”季嬷嬷点头。 “最近几日,除了两位殿下,还有谁来正阳宫见过皇后?” 季嬷嬷认真回忆了一下,“最近来正阳宫的人并不多,除了二殿下,就是几位嫔妃。老奴记得有李贵妃、曹贵妃、花妃、还有梁妃。” “他们可给皇后娘娘送过什么东西?”叶知瑾问。 季嬷嬷摇头,“没有,他们来了之后,也就陪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出开了,并未留下东西。” 叶知瑾想了想,又问:“翟燕可曾来过?” “没有。”季嬷嬷仍旧摇头。 “嬷嬷,你可记得皇后娘娘何时开始说有人想害她?她以前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季嬷嬷又认真想了想,“也就最近几天娘娘开始说有人想害她,以前从未说过。” “那个巫蛊布偶你以前可曾见过?” “从未见过。娘娘向来怕邪祟之物,过去曾有一宫女不小心说了鬼怪之言,被娘娘听到,娘娘立刻将那宫女赶出了正阳宫。” 叶知瑾闻言沉默半晌,又问:“嫔妃们来探望娘娘都说了些什么?” 季嬷嬷边回忆边慢慢说道:“李贵妃来问七夕是否要办宫宴,如果要,她想提前做准备。曹贵妃和花妃只问了皇后娘娘身子如何,未说其它。而梁妃……”说到这里,季嬷嬷忽然停了下来。 “梁妃怎么了?”叶知瑾连忙追问。 “梁妃来了后,娘娘打发老奴去找太医。他们说话时,老奴并不在场。哦,对了,晴儿公主那天也一起来了。” 赵晴儿?叶知瑾眸光微动。 “晴儿公主和梁妃一起来的正阳宫。老奴找太医回来,粱妃和晴儿公主已经离开了。” “梁妃和赵晴儿离开后,皇后娘娘是否和平时不一样?”叶知瑾问。 “娘娘和平常一样,太医给娘娘把过脉,娘娘便睡了。” 第两百七十九章 三位嫔妃 叶知瑾出了正阳宫,来到流华宫。 李贵妃看见叶知瑾进来,皮笑肉不笑开口道:“哟,这不是潞安郡主吗?皇后娘娘刚去,你这做晚辈的怎么不去正阳宫守着?郡主难道不明白孝道二字怎么写吗?” “皇上命知瑾查明皇后娘娘死因。”叶知瑾行完礼说道。 李贵妃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头上珠钗乱颤。 李贵妃眼泪都笑了出来,伸手指着叶知瑾喘着气道:“叶……叶知瑾,你……你来和本宫说笑的吗?你说什么?皇上让你去查皇后娘死因?哈哈……,本宫……本宫竟然不知大康何时出了个女神探。哈哈……” 李贵冷嘲热讽,叶知瑾并不恼,只面带微笑静静看着李贵妃。 笑着笑着,李贵妃笑声忽然戛然而止。不为别的,因为她看见肖泽竟然站在叶知瑾身后。 肖泽是青云卫头目,平日负责保护赵康,现在竟然跟在叶知瑾身后,看来叶知瑾并未说谎,皇帝的确让她去查皇后死因。 “咳,”李贵妃轻咳一声,坐直身子,正了神色,“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请问贵妃娘娘去探望皇后时说过什么?” 李贵闻言眼一立,微微挑起眼角,“你什么意思?莫非你怀疑是本宫害了皇后?” “娘娘多虑,皇上既然交待要查明皇后娘娘死因,知瑾不敢懈怠,这几天去过正阳宫的人,知瑾都要问。” 李贵妃撇撇嘴,“本宫初掌后宫,诸事不顺,当然要去向皇后娘娘请教。下月就是七夕,本宫不知道皇上是否要办宫宴,便想去问问皇后娘娘。如果要办,本宫也好提前准备。” 叶知瑾点点头,“不知贵妃娘娘今日之前可曾见过那巫蛊布偶?” 李贵妃刚和缓的神色又再变得凌厉,“本宫怎么会可能见过那邪祟之物。叶知瑾,本宫提醒你,你休想借查皇后死因来诬陷本宫。” “娘娘请匆多心,知瑾不过随口一问,请问娘娘,那布偶现在何处?” “明香,把那东西给她。”李贵妃一脸厌恶吩咐明香。 明香很快拿来布偶,交给叶知瑾身后的肖泽。 “多谢娘娘。”叶知瑾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李贵妃忽然在叶知瑾身后开口,“叶知瑾,你休要得意,芊芊今年就会嫁给炫业,她很快就是皇子妃。你是郡主又如何,只要芊芊成了亲,她的身份可比你高。” 叶知瑾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说道:“皇后娘娘刚去,今年国丧,不能成亲。” 叶知瑾出了流华宫,来到怡景宫。无论上一世或是这一世,叶知瑾从未进过怡景宫,今天还是第一次接触曹贵妃。 宫女领着叶知瑾走进寝殿。曹贵妃和赵锐轩正在殿内说话,看见叶知瑾进来,二人都站起了身。 “见过贵妃娘娘,见过五皇子。”叶知瑾屈膝行礼。 “哎呀,郡主真是稀客,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来,快请坐。”曹贵妃热情招呼叶知瑾,她的声音又甜又软。 赵锐轩依旧笑得一脸温润,“郡主不必多礼,请坐。” 叶知瑾直起身,相对李贵妃的盛气凌人,眼前二人让她如沐春风。 叶知瑾坐定,曹贵妃问:“郡主今日忽然来怡景宫,是否有事?” “母妃……”叶知瑾还没开口,赵锐轩唤了声,又伸手指了指叶知瑾身后的肖泽,“郡主应该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来怡景宫。” 叶知瑾含笑点头,“殿下说的是,皇上吩咐,让知瑾查明皇后娘娘死因。” 查皇后死因?曹贵妃与赵锐轩对视一眼。 “皇上以为,皇后娘娘忽然毒发,其中有疑,所以让知瑾查一查。”叶知瑾补充道。 “哦,原来这样呀。”曹贵妃眼中闪过诧异,“那郡主想知道些什么?” “请恕知瑾冒昧,请问贵妃娘娘去探望皇后娘娘时说过些什么?” 曹贵妃嫣然一笑,“也没什么,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本宫理应去探望。本宫只问了皇后娘娘身子,又闲话了些无关要紧之事。当时季嬷嬷也在,本宫说话从不会避着人。” 叶知瑾点点头,曹贵妃说的和季嬷嬷说的一样。 “娘娘之前可见过这东西。”叶知瑾示意肖泽将布偶拿上前。 曹贵妃一看见布偶,立刻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哎呦,本宫可不敢碰这东西。” “还请郡主放心,皇后娘娘之死肯定和母妃无关。郡主第一次来怡景宫,若不嫌弃,不如留下用了晚膳再走。”赵炫业笑着开口对叶知瑾道。他笑容和煦,语气诚恳。 “多谢殿下美意。”叶知瑾起身行礼,“知瑾还要去别的地方,不敢耽搁。” “那郡主若得了空,可常来怡景宫坐坐,本宫一直想与郡主多亲近亲近。”曹贵妃也站起身,笑着送叶知瑾。 叶知瑾走后,曹贵妃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她问赵锐轩,“皇上到底什么意思?怎么会让叶知瑾去查案?” 赵锐轩摇了摇头,“父皇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打算。但皇后之死与我们无关,母妃不必担忧。” 叶知瑾离开怡景宫后,又脚不沾地来到梁妃的昭纯宫。 “梁妃娘娘,请问您最近探望皇后娘娘时说过些什么?”叶知瑾行过礼后,真接开口问道。 赵晴儿正坐梁妃身旁,梁妃握住赵晴儿的手,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问了问皇后娘娘身子。” “季嬷嬷说,您和皇后娘娘说话时,皇后娘娘打发她去请太医,晴儿公主当时也在,对吗?”叶知瑾又看向赵晴儿。 赵晴儿心里有些慌,刚刚在翟虎那里发生的事,都被叶知瑾看在眼里。 赵晴儿低下头,小声道:“是。我陪母妃一起去看望皇后娘娘。” “娘娘和公主可曾见过这东西?”叶知瑾又让肖泽拿出布偶递上前。 梁妃和赵晴儿看见布偶,二人脸色都变了变。 “没……没有,我们没见过。”赵晴儿目光闪躲。 “多谢娘娘和公主。”叶知瑾未再多问,转身离开了昭纯宫。 叶知瑾身影消失在寝殿外,赵晴儿攥住梁妃的手,一脸紧张道:“母妃,父皇为何会让叶知瑾查皇后死因,她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梁妃打断赵晴儿。 “可是母妃……”赵晴儿还要再说,又被梁妃打断,“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你记住,皇后的死与我们无关,我们什么都没做过。” 第两百八十章 前尘往事 叶知瑾走完四座宫殿后,只觉脚底发软,眼前发晕。金黄色夕阳慢慢朝宫墙后落下,叶知瑾加快脚步往赵若瑜寝宫走去。 一路上,太监宫女来来回回在宫道上穿梭,十分忙碌。皇后忽然暴毙,宫里没准备那么多孝衣,不少宫女太监都还穿着原来的衣裳。 叶知瑾走进赵若瑜寝殿时天色已黑,花妃、花显都坐在寝殿内。 赵若瑜看见叶知瑾进来,忙起身上前拉住叶知瑾的手,问:“怎么样了?” 叶知瑾朝赵若瑜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若瑜姐姐别急,我一定会还你清白。” “我相信你。”赵若瑜用力点头。 赵若瑜拉叶知瑾落坐,叶知瑾坐下后才问身旁花妃,“娘娘,皇后毒发前,您曾去过正阳宫,可发现有何异样?” 花妃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异样,皇后卧床不起,我见她脸色不好,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皇后可曾对您提起,说过有人在诅咒她?”叶知瑾问。 “没有,皇后与我,与若瑜并不亲近,即便有话也不告诉我们。要说与皇后比较亲近的,也只有梁妃。” “梁妃?”叶知瑾若有所思。 “梁妃父亲原是吏部尚书梁元明,梁妃出身吏部尚书府。梁元明后来被查出参与科考舞弊,整个梁家都受到了牵连,梁府也因此而未落了。”花妃说道。 梁元明?!叶知瑾听到这名字,忽然脑中一闪。对了,赵渐石接手青云卫后,查的第一个大案就是梁元明科考舞弊案,原来梁妃是梁元明的女儿。 “皇上未登基前,梁妃便做了皇上王府妾室。梁妃进王府后,事事听皇后吩咐,梁元明死了以后,梁妃更加倚重皇后。”花妃又说道。 叶知瑾悄悄看了眼花妃,想了想,还是犹豫着问出口,“娘娘,请恕知瑾冒昧,您能说说三皇子的事吗?” “知瑾!”赵若瑜轻轻唤了声,用力捏了捏叶知瑾的手,又一脸不安看向花妃。这么多年,母妃最忌讳别人提及此事,叶知瑾却不管不顾问了出来,她有些担心。 花妃闻言脸色变了变,垂下眼眸,并未开口。 花显瞪大眼睛看着叶知瑾,心里不得不感叹叶知瑾大胆。三皇子一事是花妃心结,他们花家谁都不敢问,即便父亲也不敢。叶知瑾就这样随便问出口,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若瑜、花显,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知瑾说。”半晌,花妃才抬起头对赵若瑜和花显道。 “母妃……”赵若瑜仍旧不放心,低低唤了声。又担心地看了眼叶知瑾,才起身和花显去了偏殿。 宫女太监也跟着退了出去,寝殿内只剩下花妃和叶知瑾,十分安静。 殿外天色已经尽黑,殿内烛火昏黄,叶知瑾看见烛光在花妃眼里跳动。 良久,花妃终于发出一声轻叹,“唉,知瑾,你为何想知道这些?” 叶知瑾坐到花妃身旁,轻轻握住花妃的手,柔声道:“娘娘,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知瑾并非想探究您的秘密。但皇上命我去查皇后娘娘死因,我只想多了解一些往事,三皇子一事或许与皇后死因无关,又或许有关,我不想错过每一种可能。” 花妃闻言也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叶知瑾的手背,“若瑜的确交了个好朋友。” 叶知瑾也笑了,“若瑜姐姐性情温柔,能和她朋友,我也很高兴。” 花妃点点头,“不瞒你说,我其实当年诞下的,是个死胎。” “死胎?!”叶知瑾吃了一惊。她上一世曾听闻三皇子诞下后不久便去了,没想到花妃诞下的竟是个死胎。 提起往事,花妃脸上露出一丝惆怅,慢慢道:“我怀上孩子时,皇上还未登基,确切说,我肚里的孩子,那时还不能称作皇子。将要临盆时,一直照看我的御医曾说这孩子不妥,我那时并不相信。因为在这之前,也有其他御医来把过脉,他们都说一切正常,孩子并无不妥。” “那为何诞下的是死胎?”叶知瑾问。 花妃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生下孩子后,一直照料我的下人都说是死胎。” 叶知瑾微微蹙眉,“娘娘,请问当年是哪位御医一直照料您?” “太医周文朗。” 周文朗?叶知瑾脑中忽然划过一丝东西,但她并未没抓住。 “那周文朗现在何处?”叶知瑾问。 “应该还在太医院。哦,对了,我怀上孩子后,一直是周文朗负责给我把脉,快临盆时,周文朗却说家中有事,所以临时换了个御医。”花妃说道。 “换了个御医?”叶知瑾心中一跳,“那御医现在也还在太医院吗?” “不在了,我诞下死胎后,皇上那时不想张扬,那御医应该已经死了。” 叶知瑾心情沉重点了点头。自古皇家无情,赵康当时虽是王爷,却也有很多事不想为外人所知。赵康为了夺嫡,曾有多少无辜者死在他刀下,一个御医又算得了什么。 叶知瑾停下了交谈,花妃这才让人叫花显和赵若瑜进来。四人坐一起匆匆用了晚膳,叶知瑾和花显才出了赵若瑜寝宫。 出宫路上,叶知瑾问花显:“若瑜姐姐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哦,我问她这几日谁来过,她说除了赵晴儿昨天来借了本书,谁也没来过。” 赵晴儿?又是赵晴儿,叶知瑾微微眯了眯眼。 “有什么不对吗?”花显问。 叶知瑾微微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二人又继续往宫门走,走着走着,花显忽然停住脚。 “怎么了?”叶知瑾回头看向花显。 花显瞪起眼睛问叶知瑾,“我想起来了,这些事你明明可以自己去问赵若瑜,你为何非要我去?” 叶知瑾伸手理了理耳旁鬓发,一脸云淡风轻,“你就要和若瑜姐姐成亲,我给你机会和若瑜姐姐多相处相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说完又朝花显露出一个笑,转身朝前走去。 花显在原地愣了半晌,待叶知瑾走远才冲着叶知瑾背影跳脚大嚷:“叶知瑾!你又耍我!你又耍我是不是?!” 叶知瑾嘴角含笑,头也不回出了宫门。 第两百八十一章 布偶药丸 次日,皇后殡天的消息在京城内传开。皇后离世属国丧,所有人都需守孝。一天内,京城皆白,家家户户门前悬起白幡,所有人穿上孝衣。酒楼茶肆、青楼楚馆、所有店家都关上了大门。京城内一片萧瑟,凄哀遍地。 又过了一日,天刚朦朦亮,叶知瑾已经换上孝衣,坐马车前往皇宫。现在正是夏日,皇后棺椁虽有冰块镇着,却也不能在宫中停留太久,今天皇后棺椁将要运去皇陵安葬。 叶知瑾走进皇宫大门,目及之处一片白,皇宫内景象堪比寒冬腊月。 正阳宫外,侍卫一身白衣,神情肃穆,手里举着白旗立于宫道两侧。石阶上,正殿上匾额横着白绸,偶尔随风飘动。僧人颂经声传到殿外,宫女太监皆一身着孝衣跪在殿前。 叶知瑾走进大殿,殿内各宫嫔妃已经跪了一地,叶知瑾跪在嫔妃后面,抬头向前瞧了瞧,见赵玉贤和赵天和跪在棺椁前,皇帝还未到。 刚刚过了辰时,赵康走进正阳宫,他只向赵玉贤低语几句,便吩咐起灵。 送灵队伍从皇宫出发前往皇陵,队伍浩浩荡荡,见首不见尾。太监宫女一路不停向空中抛洒黄纸,纸钱满天,飘飘荡荡,铺满地面。 和尚脚踩落地黄纸,口中念着佛经,手中法器不停转动。八名身穿白衣的侍卫抬着棺椁走在队伍中间,赵玉贤和赵天和一左一右,手搭在棺椁上。 禁军已提前清空道路,过路百姓跪在道旁,等着灵柩经过。满城寂静,抽泣不绝于耳。 叶知瑾一行随着送灵队伍走到城门口便停了下来,她无需跟去皇陵。叶知瑾目送装着皇后棺椁的马车出了城,渐行渐远,自己才返回承德侯府。 回到度芳院,叶知瑾坐上床榻,只觉双腿沉重,膝盖处又冷又麻。昨天在宫里来来回回去了几座宫殿,又连跪两天,叶知瑾膝盖上已经布满淤青,腿也有些浮肿。 冬儿拿来膏药给叶知瑾敷上。 “姑娘,您忍忍,过两天就消肿了。”冬儿心疼道。 叶知瑾并未出声,这点痛还不算什么。 “姑娘,查皇后死因的事怎么办?若瑜公主还在禁足呢。”冬儿边上药边问。 叶知瑾苦下脸,无奈叹了口气,“唉,我又不是颜笑良,哪里会破案。幸好皇上没给我定期限,否则我真要去跳河了。” “噗嗤!”冬儿笑出声,“姑娘尽乱讲,哪里能去跳河。” 叶知瑾愁眉苦脸,叶彭安不知所踪,袁娘被人掳走,合亲的事还未解决,眼下又摊上查皇后死因这件麻烦事。 不管怎样,事情总要一桩桩解决,叶知瑾打起精神。她想了想,忽然拉住冬儿,“冬儿,咱们明天去碧春楼好不好?” 冬儿眼珠子快掉了出来,“姑娘,碧春楼……碧春楼是花楼,您怎么能去那儿?” “那参事死在碧春楼,我想去看看,万一找到什么线索,袁娘就有救了。” “原来姑娘是为了救袁娘呀,我还以为……以为……” “你以为什么?”叶知瑾瞪了冬儿一眼。 “但明天不能去?”冬儿道。 “为何?” “皇后丧期三天,花楼不开张。” 叶知瑾轻轻拍了下自己额头,“我真是晕了头,竟把这个给忘了。对了,那个布偶在哪儿?” “在这儿。”冬儿放下膏药,起身走到一个小箱笼前,从里面拿出布偶放到桌上。 布偶脸上用毛笔画了眼睛和嘴巴,面目狰狞,全身插满细针,密密麻麻。冬儿看着有些害怕,微微别过脸。 叶知瑾毫不在意拿起布偶,放在手里查看。 “姑娘,这东西不吉利,上面还有针,您快放下。”冬儿在一旁出言提醒。 叶知瑾耳充不闻,非但没放下布偶,反而开始将布偶上的细针一根根拔出。 “姑娘,这些针太细了,小心扎到手。”冬儿又再提醒。 “我知道。”叶知瑾边回答边继续拔针。 叶知瑾拔下所有细如发丝的针,将布偶拿在手中把玩。布偶只有巴掌大小,全身蒙了块粗布,布偶身后,粗布结合处缝得并不严密,看来做布偶的人针线功夫不太好。 叶知瑾用手捏了捏布偶,只觉触手处高低起伏,很不平整,还伴有微微沙沙声。叶知瑾知道,做这种布偶并不复杂,一般先用干草扎成人型,再蒙上块布缝合即可。 叶知瑾又捏了捏布偶,忽然手一顿,又在布偶肚子上捏了几下,又将布偶放到耳边摇了摇。 冬儿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叶知瑾。 “冬儿,把剪刀拿来。”叶知瑾说道。 冬儿拿来叶知瑾刺绣时放针线的小竹篮。 叶知瑾从小竹篮里拿出剪刀,小心剪开布偶身后的线头。叶知瑾放下剪刀,拆开线,轻轻剥去布偶外面那层粗布。 粗布被取下,然而粗布里面并非干草,在干草外面还蒙着一层上好的锦锻。叶知瑾摸了摸那锦锻,心里一动。 冬儿看出端倪,忙问:“姑娘,这是浮光锦吗?” 叶知瑾笑了,“对,是浮光锦。”说完又开始拆浮光锦上的线头。 冬儿看着浮光锦又问:“姑娘,这浮光锦和您手里那几块一样吗?” “不一样,不是同一块。”叶知瑾摇头。 叶知瑾剥开浮光锦,里面干草终于露了出来。 叶知瑾将干草放到桌上,用手指轻轻拨开,几粒黑色小药丸从干草里露了出来。 冬儿瞪大眼睛,“姑娘,这是什么?” 叶知瑾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是什么药。”想了想,朝窗口处唤了声,“裴衡。” 裴衡闪身进了屋,叶知瑾拿起那几粒药丸递给裴衡,“拿去给翁神医瞧瞧这是什么?” “是。”裴衡小心接过药丸,一闪身出了屋。 还未进午时,裴衡已经回到度芳院,进屋对叶知瑾说道:“小姐,药丸被翁同留下了,他还让小姐离药丸远些。” 叶知瑾眨眨眼,“那到底是什么药?” 裴衡好像很难开口,结巴道:“是让孩子胎死腹中的药。” 第两百八十二章 侯府花园 云悠院厅内,李素华坐在圆桌旁,看着对面叶芊芊和叶耀先用晚膳,脸上露出做母亲的慈爱。皇后忽然离世,国子监不得不休学,叶耀先也得空闲,今日回了府。 母子三人用罢晚膳,下人收拾好盘碟退出了屋,叶耀先这才问叶芊芊,“二姐还有三个月及笄,及笄后便能嫁进四皇子府做皇子妃,二姐怎么瞧着不大高兴?” 叶芊芊并未回答,看了眼弟弟,又低下头。 李素华伸出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叶耀先额头,“你少说两句,皇后刚刚离世,今年内谁也不能成亲,更别说皇子。” 叶耀先摸了摸额头,终于明白过来,又安慰叶芊芊,“二姐不必担心,只是多等一年,二姐迟早是四皇子妃。” 叶芊芊仍没说话。 “芊芊,你弟弟说得对,只是多等一年,你姨母亲自定下的亲事,跑不了。”李素华也开口安慰叶芊芊。 “女儿知道了。”叶芊芊低低说了句。 母亲和弟弟又哪里能体会她心中的焦急。她恨不得明天就嫁进四皇子府,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子妃,她连一天也不要等。 不为别的,她实在不想再看叶知瑾那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她要做皇子妃,她要尽快将叶知瑾比下去。 自从叶知瑾做了郡主后,她就没有一天舒坦过。 叶知瑾送叶姝艳出府那天,她虽未上前,却一直偷偷躲在远处观望。她瞧见叶知瑾一身郡主宫装站在一群侍卫中间,神情威严又肃穆。 侍卫们个个身穿铠甲,腰间挎刀,对叶知瑾毕恭毕敬。叶知瑾站在人丛中,那自上而下,睥睨众生的姿态,险险刺瞎她的双眼。 老夫人阻拦叶姝艳,却被叶知瑾气个半死。侯府一众护护卫,被叶知瑾手下吓得连半句话都不敢说,只敢悄悄躲在一旁。 她一直梦寐以求能有叶知瑾那样的气势,那样的排场,那样的尊荣。她也想被人众星捧月,被人恭敬,被人簇拥。可惜这一切她都没有。 当母亲说,姨母已经亲口定下她和赵炫业的亲事,让她做四皇妃,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她期盼已久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三个月,只要再过三个月,她就是一品皇子妃,她终于可以将叶知瑾比下去了,她高兴地几天几夜没睡好。 然而梦和现实总差那么一步,皇后忽然死了。皇后死了,所有人都要守国丧,赵炫业身为皇子,当然更不能成亲。皇后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她要当皇子妃的时候死了,她气得心口像塞了团棉花。 “母亲,为何一直不见父亲?”叶耀先声音打断了叶芊芊。 “你父亲已经很久没来云悠院了。”李素华淡淡道。 再次回到侯府,她早已不把叶敏才放在心上。她如今只在乎自己的儿子女儿,等叶芊芊嫁给了赵炫业,叶耀先袭了爵位,她便再无牵挂。叶敏才到时想怎样就怎样,貌合神离也行,休了她也罢,她都无所谓。 而叶敏才现在好像也不太在乎她。自从李延死后,叶敏才再也没来过云悠院。 “耀先,你往后在国子监消停些,你父亲现在不比从前,你千万不要再惹麻烦。”李素华忽然想到什么,出言提醒叶耀先。 “儿子知道了。”叶耀先有些不耐烦。 “你不要把母亲的话当耳旁风,你过去惹得事还少了?那太医令周文朗的儿子不就是被你打伤的?” 提及往事,叶耀先有些恼羞成怒,涨红了脸道:“儿子知道了,自从那次以后,儿子不是再没给父亲惹过麻烦了?” 李素华又伸出手指戳了下叶耀先额头,“你别以为母亲不知道你那些小伎俩。母亲提醒你,现在李家没了,你父亲又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你若再惹出麻烦,母亲也帮不了你。” “哎呀,母亲,儿子记住了。”叶耀先随口应着,心里却根本没把李素华的话当回事。 皇后出殡后第二天,叶知瑾又起了个早,她今日要进宫跪灵。 虽说皇后尸身昨天已送去皇陵安葬,但他们这些公主、郡主、以及皇亲国戚,都要去宫里再跪上一天。 叶知瑾用罢早膳,带着人出了度芳院,刚走到中心花园,远远看见叶耀先和他的同伴正站在小径旁。 叶耀先看见叶知瑾走来,他虽不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却也不行礼,不说话,就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叶知瑾。 叶耀先的同伴可没叶耀先那样胆大,见叶知瑾走过来,赶紧躬身行礼,“见过郡主。” “免礼。”叶知瑾脚步不停,路过叶耀先身旁连个眼神都没给。 同伴见叶知瑾带着人走远,悄悄抹了把汗,对叶耀先说道:“我说耀先,你胆子可真大,见到郡主都敢不行礼,你没瞧见那些侍卫吗,个个都带着刀,看着都吓人。” “什么郡主,呸!”叶耀先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哎呀,你小声点,可别让人听见。”同伴担心地四下看了看。 “你怕什么,”叶耀先挺了挺胸,“这里是侯府,谁敢嚼我的舌根。郡主有什么了不起,我二姐马上就要做皇子妃,身份可比她高贵。”叶耀先不屑道。 “对,对,对,耀先,你二姐做了皇子妃,你就是四皇子小舅子,以后可别忘了我呀。”同伴连忙讨好。 “当然。”叶耀先脸上又露出得色。 “耀先,周小和那里怎么办?”同伴忽然转了话题。 听到周小和名字,叶耀先皱了皱眉,“他又怎么了?” “原来你不知道呀,那周小和原先很怕咱们,后来李家和你父亲……哎,反正现在在国子监,他已经骑到咱们头上来了。”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叶耀问。 “你当然不知道。周小和伤好以后,你一直刻意避开他。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他父亲周文朗有皇后撑腰,现在周小和威风的很。” 叶耀先攥紧拳头,面露厉色,缓了缓,叶耀先又松开手,“算了,暂且放他一马,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同伴闻言面露讶异,忙道:“耀先,这可不像你呀,你过去想教训谁就教训谁,现在是怎么了?” “现在不比从前,母亲让我少惹事,我当然要收敛些。不过我不会放过周小和,他害我被父亲打得下不了床,此仇不报非君子。” “那就等你决定了再说。” 二人边说边离开了花园。 第两百八十三章 洗清冤屈 二人走后,冬儿从花丛后转了出来。叶知瑾出了度芳院才想起忘了拿入宫令牌,让她回去取。她拿了令牌回来,恰巧在花园看见叶耀先和他同伴在说话。她不想和叶耀先照面,便躲进了一旁的花丛,无巧不巧,将叶耀先和他同伴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冬儿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将叶耀先和他同伴那番对话朝叶知瑾复述了一遍。 叶知瑾听着脑中灵光一闪,对了,她怎么忘了,周文朗的嫡子曾经被叶耀先打伤过,叶耀先也因此差点被国子监除名。而这周文朗就是和皇后有远亲,当年又照料花妃生产的那个太医令。 叶知瑾进了皇宫,并未着急去跪灵,她叫来肖泽,让肖泽跟着她去了几位嫔妃宫中。叶知瑾看完几位嫔妃的小库房,又到正阳宫皇后的小库房看了看。 出了小库房,叶知瑾又来到正阳宫花园,在里面走了走,然后才出了正阳宫,朝赵若瑜寝宫走去。 赵若瑜见叶知瑾来了,忙迎前拉住叶知瑾。 二人落坐,叶知瑾先开了口,“若瑜姐姐,我一会儿就去见皇上,我今天就能证明你和巫蛊一事无关。” 赵若瑜闻言面露欣喜,拉着叶知瑾的手问:“你这么快就找到证据了?” “嗯。”叶知瑾含笑点头。 叶知瑾并未在赵若瑜处久留,闲话片刻后便出了赵若瑜寝宫。叶知瑾快步赶往御书房,谁知到了御书房却扑了个空,守门太监说赵康此刻在勤政殿。叶知瑾又马不停蹄赶往勤政殿。 魏通见到叶知瑾,忙进去通禀,得到皇帝准允,叶知瑾进了勤政殿。 “丫头,你来啦?”赵康坐在桌案后,看着手里奏折头也不抬道。 “参见皇上。”叶知瑾照旧先行礼。 “不必多礼,有话就说吧。”赵康放下了奏折。 叶知瑾将手中拿着的一个小包袱放在地上打开,直起身对赵康道:“皇上请看。” 赵康从椅子上站起身,迈着四方步走到叶知瑾身前,低头看向地上的包袱。包袱里有几样东西,一堆细针,一块粗布,一块上好的锦缎和一把枯草。 “这是什么?”赵康问。 “是那巫蛊布偶,我把它拆开了。”叶知瑾解释。 “拆开又能说明什么?”赵康仍低头看着包袱里东西。 “这些东西能证明若瑜姐姐和巫蛊一事无关。” “哦?!”赵康抬起头,好像有了些兴致,“你说说看。” “是,”叶知瑾伸手指向包袱里那堆细针,“皇上,女儿家刺绣所用的针,一般有线绣针、串珠针和缎带针,这些细针却非刺绣所用。另外它们太细,也不适合织补。” “那又怎样?针并不能证明布偶不是若瑜做的。”赵康道。 叶知瑾点头,“皇上说的是,但若瑜姐姐会刺绣,而她那里并没这样的针。” “如果针是从其它地方找来的呢?”赵康问。 “的确有这可能。不过皇上,您再看这块锦缎。”叶知瑾又指向那块浮光锦,“皇上应该认得出,这是北越进贡的浮光锦。浮光锦稀有,除了宫里,外面没有。即便在宫里,除了宫中库房,只有皇后娘娘和曹贵妃娘娘有,而若瑜姐姐和花妃娘娘那里都没有。” 赵康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欣慰,“你说得没错。”他似乎猜到叶知瑾要说什么。 “皇上,这块浮光锦是在布偶里找到的,既然若瑜姐姐没有浮光锦,她又如何去做布偶?还有……” 叶知瑾又指向那把枯草,“此草名为看麦娘,是田间地头常见的杂草。宫里花园并非田间地头,有人精心打理,又怎会有看麦娘这种杂草?” “那这草又从何而来?”赵康问。 叶知瑾微微一笑,“回皇上,若瑜姐姐的花园里并没有看麦娘,知瑾刚刚已经去各处看过,只有正阳宫花园里有看麦娘。” 赵康心中微微一颤。 “皇上,若瑜姐姐没有做布偶用的针,没有浮光锦,也没有看麦娘,如果她想做布偶,又何需花功夫去找这些东西?” 赵康点点头,“你说得对,做个布偶无需如此麻烦。” 叶知瑾脸上一喜,忙问:“皇上,既然证明布偶不是若瑜姐姐做的,那她可以出寝宫了吧?” “嗯,当然。”赵康应了声。 “知瑾代若瑜姐姐多谢皇上。”叶知瑾赶紧行礼。 赵康转身走回龙椅坐下,“既然布偶不是若瑜做的,那到底谁做的?” 叶知瑾微微垂眸,小声道:“皇上,如果知瑾没猜错,布偶应该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除了正阳宫花园里有看麦娘,知瑾刚才还去过正阳宫库房,发现库房里浮光锦已经用过,而曹贵妃娘娘那里的浮光锦分毫未动。” “你说是皇后?”赵康眼中闪过诧异。 “是,如果知瑾猜错了,还请皇上恕罪。” 赵康沉默半晌,又问:“既然是皇后亲手做的布偶,为何会出现在若瑜的寝宫里?” 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身,“请皇上恕罪,知瑾不知道。但布偶不会自己长脚,从正阳宫跑到若瑜姐姐寝宫,应该有人偷偷将布偶放过去的。” “行了,巫蛊一事到此为止,朕问你,皇后死因查得如何?”赵康转了话头。 “还……还无进展。”叶知瑾说完偷偷看了眼赵康。 “那就尽快去查,朕等你消息。” “知瑾遵旨。” 叶知瑾出了勤政殿,又朝赵若瑜寝宫走去,她要将巫蛊澄清一事赶紧告诉赵若瑜。赵若瑜得知自己冤屈已被洗清,高兴地拉着叶知瑾连声道谢。二人说完又结伴朝正阳宫走去,这次是去跪灵。 直到进了正阳宫,叶知瑾才觉后悔,她应该晚几天再告诉皇帝巫蛊一事,如此赵若瑜就不必来受罪跪灵。 赵若瑜却很高兴,只要能洗清冤屈,跪灵根本算不了什么。 天色擦黑,叶知瑾终于起了身。在正阳宫跪了大半日,她膝盖痛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 冬儿小心搀扶着叶知瑾往宫外走,边走边心疼道:“姑娘这两天走了那么多路,今日又跪了一天,回府后一定要好好养养。” “回去再说。”叶知瑾和冬儿出了宫门,在冬儿搀扶下,叶知瑾好不容易钻进了马车。 第两百八十四章 碧春楼 承德侯府祥福院屋内,老夫人身体萎靡半靠在榻上,叶敏才脸色阴沉坐在离床榻不远椅子上。 “没想到高唐这厮竟然言而无信。”叶敏才阴沉的脸上露出愤然。 老夫人叹了口气,有气无力摇了摇头,“唉,我早就提醒过你,高唐为人不可信,你偏要一意孤行。那丫头带走刘嬷嬷,肯定已经猜到袁娘一事与你有关。她这么做是在逼我交人。” “可是母亲,儿子这么做,也是想尽快接近二皇子。李延死后,四皇子已逐渐失了皇帝圣心,儿子听闻皇上最近有立太子的打算,如果现在立太子,无疑赵玉贤最有机会。”叶敏才开口争辩。 “哼!”老夫人忽然冷哼一声,轻蔑看了眼叶敏才,“无论怎样,轻信高唐就是愚蠢。” “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轻信高唐。”叶敏才涨红了脸,“自从二皇子府参事死在花楼,那厮一直躲着不肯见儿子。” “高唐那里先放一放,眼下要赶紧想办法让刘嬷嬷回来。她不在……”老夫人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做什么都不行。” 叶敏才握了握拳,气愤道:“那丫头现在为所欲为,在侯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就差和咱们翻脸了。” “翻脸?哼!”老夫人冷笑,“不管她是否是郡主,我毕竟是她祖母,她敢对我不孝,我就去皇帝那里告她。你看出来没有,那丫头从一开始没和侯府一条心,事事与我们做对。她平日看着闷不作声,实际上主意大着呢。这次彭安回府、三丫头去江南,哪件事里没有她?” “不止这些……”叶敏才补充,“儿子听闻,其实李哲泰也死在她手里,而且李延私刻金印一事东窗事发,多半也与她有关。” 老夫人瞪大眼,“她真有那么大本事?” 叶敏才吐出口浊气,“是,儿子听闻,她在潞州代成王上门捉拿李哲泰,李哲泰意欲反抗,被她的人当场杀了。成王回京后,立即查抄了左相府,成王和她那时都在潞州,这两件事一定有关联。” 老夫人沉默。 “儿子这几日也想明白了,她能从潞州运粮回京、杀李哲泰,其实都是成王在帮她。最近府里护卫告诉儿子,说度芳院里除了有禁军,还藏着更厉害的暗卫。想来这些暗卫也是成王府的人。” 三日之后,皇后丧期结束,京城里家家户户撤去白幡,人人褪去了孝衣。相比前几日冷清肃穆,城内又恢复了繁华热闹。 幸好皇后孝期只有三天,如果再像八年前那样给死去的赵渊守孝,百姓们恐怕真要叫苦不迭了。 八年前,黎王赵义忽然谋反,在宫中安排下刺客行刺赵康。面对刺客围攻,赵康毫无准备,险些命丧黄泉。幸好当时赵渊恰巧也在宫里,赵渊舍命护住赵康,与刺客相搏,最后身亡。 刺客被诛杀之后,赵康抱着弟弟赵渊的尸体,坐在地上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数度昏厥。太医们吓得手忙脚乱,当时在场的人都说,赵康哪里是在哭,简直是在泣血。 赵渊出殡当天,赵康用堪比先皇下葬之礼对其风光大葬。并且颁下旨意:大康境内,上至王侯公卿,下至黎庶百姓,所有人必须为赵渊守孝一年。一年内,所有人不许乐舞、不能饮酒、出门孝衣不得离身。 遥想当年赵渊那场丧事,如今的皇后又岂能与之相比。 黎王兵败被杀后,赵康将赵义的人头悬于城门口示众,随后又将赵义满门屠戮殆尽,就连黎王妃母族都未能幸免。 那一年,赵康前前后后杀了有三千多人。刑场每天血流成河,堆起的尸体都来不及拖走。流过地面的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血渍铺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甚至会粘住鞋底。那一年,京城家家户户每天都闻着血腥味度过。 历经三天的沉寂,京城街头又开始热闹起来,街上的人比上元灯会那天还要多。酒楼茶肆门庭若市,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夏天昼长夜短,直到戌时附近,湛蓝的天空才吞下最后一缕金黄。 天色渐黑,碧春楼内早已灯火闪耀,坐无虚席。站在楼外的姑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他们手里摇着团扇,身上阵阵香风,随着摇动的团扇抛向闷热的街道。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停在碧春楼对面。 马车里,叶知瑾将长发在头顶挽了个髻,又从冬儿手里接过一根不起眼的青玉簪穿过发髻。 叶知瑾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白色长衫,男子穿的长衫有些大,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连肩膀也塌了下来。 “唰!”一声,叶知瑾利落地打开手中那把折扇,微微晃了两下,看向身旁穿着小厮衣裳的冬儿问:“冬儿,我怎么样?” “姑娘,我们这能行吗?”冬儿一脸纠结。 “能行,”叶知瑾得意道,“你能看出我是女的吗?” “倒也看不出,只是姑娘脸上太过白净,说话声音也太细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说话声音是要改改。”叶知瑾试着压低嗓音干咳两声,“咳,咳,现在怎么?” 冬儿点点头,“还行。” 叶知瑾又得意地摇了摇折扇,“那就好,冬儿,本公子今日带你去逛青楼。” 二人悄悄下了马车,横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朝碧春楼走去。 “哟,这位公子,您第一次来碧春楼吧。”叶知瑾和冬儿还未走到碧春楼前,隔着老远便有一位年轻女子迎了上来。 年轻女子身披薄纱,粉面含春,身上香风一阵阵往叶知瑾鼻子里钻。熏得叶知瑾直想打喷嚏。 叶知瑾朝女子点点头,和冬儿跟在女子身后走进了碧春楼。 碧春楼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还未走进一层大堂,叶知瑾便听到客人喧闹声伴着丝竹声吵吵嚷嚷。 进了大堂,叶知瑾看见宽畅的大堂内摆着数张方桌,每张方桌前都坐满了人。 碧春楼姑娘有的坐在男人身旁给男人敬酒,有的倚在男人身上低语媚笑,有的干脆坐在男人大腿上,一只手勾住男人脖子,另一只手拿着酒盏往男人口中灌酒。 叶知瑾从未进过青楼,一时看得新奇,四下里不停打量。冬儿则局促地低下头,跟在叶知瑾身后什么也不敢看。 第两百八十五章 莲蓉姑娘 叶知瑾和冬儿跟在引路女子身后继续往里走。女子来到通往二层楼梯前停下,回过身微微一笑:“想必公子喜欢清静,楼上请。” 叶知瑾不得不佩服碧春楼姑娘十分会察言观色,一眼便能看出自己不喜欢热闹。 “哟,这位公子,您是第一回来碧春楼吧?快,楼上请。”老鸨满脸堆笑,正巧从楼上走下来,看见叶知瑾,立刻挥着手中帕子,将圆滚滚的身子凑上前。 叶知瑾没说话,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塞进老鸨手里。冬儿看了心里一跳,一百两,姑娘出手真大方。 老鸨收了银票,笑得脸上皱纹都裂了开,圆滚滚的身子更加抖个不停。 “哎呀,公子,快请,快请。”老鸨更加热情招呼叶知瑾,亲自引叶知瑾上了二楼,打开一间房门。 叶知瑾进了房间,见这间屋十分宽敞,地上铺着青绿色梅花纹地毡。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楠木圆桌,桌前围着四张梨花木圆凳。 叶知瑾走到桌前,一撩衣摆,大方落坐。老鸨拿起桌上茶壶,亲自给叶知瑾斟茶。 “公子第一次来碧春楼,应该不认识咱们楼里姑娘,一会儿呀,我便让他们都过来让公子挑选,一直挑到公子满意为止。呵呵……”老鸨边斟茶边笑着道。 叶知瑾微微颔首,压低嗓音道:“本公子久闻碧春楼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想。” “公子客气。”老鸨放下茶壶,笑着将茶盏摆到叶知瑾面前。 “妈妈,本公子虽然第一次来碧春楼,但听闻楼内有位莲蓉姑娘十分不错,不知她今天在不在?”叶知瑾问道。 老鸨闻言一愣,脸上略显尴尬,“哎呀,不瞒公子,莲蓉的确在碧春楼,她平日也很会待客,只是今日……今日却不能伺候公子。” “为何?”叶知瑾“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脸上略显不满。 “哎呀,公子,莲蓉身子不适,怕慢怠公子,我让别的姑娘来伺候公子可好?”老鸨忙满脸陪笑。 “唰!”叶知瑾收起折扇,沉下脸道,“妈妈莫非觉得本公子付不起银子,而来搪塞本公子?” 老鸨连连摆手,“哎呦,公子千万别误会,妈妈我在碧香楼这么多年,哪位爷有银子,哪位没银子还能瞧不出来?公子一看便知出自大户人家,谁敢说您没银子。” 又叹了口气,“唉,实不相瞒,莲蓉并非身子不适,只是今日不便见客。碧春楼前些日死了个客人,而那客人死的那天,恰好是莲蓉在伺候。这不,官府吩咐,近来让我好好看着莲蓉,不许她见人,他们要随时找莲蓉过堂问话。公子,官府这么说,我哪敢再让莲蓉出来,还请公子多多担待。”老鸨说得倒是情真意切。 “原来如此。”叶知瑾缓了神色,又道,“已经死了人,碧春楼还能做生意,看来你们和官府之间不简单呀。” “呵呵……”老鸨笑得有些得意,“公子应该知道,能在京城里做大买卖,谁没个靠山。碧春楼当然也不例外,否则哪能在京城屹立这么多年。不过这后面大人物到底是谁,就连我也不知道。” 叶知瑾点点头,老鸨这番话倒是不假。 叶知瑾又抽出张一百两银票递给老鸨,“我今日慕名而来,妈妈怎么也该让我了了心愿。妈妈放心,我只想和莲蓉说会儿话,半个时辰就让她走,您看可好?” “这……”老鸨脸上犯难,又看了看手里银票,下定决心道:“好,既然公子心诚,怎么也不能让公子白来一趟,我这就叫莲蓉过来。不过公子,莲蓉只能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必须离开,还请公子见谅。” “一定。”叶知瑾含笑道谢。 老鸨走了没多久,便带了个年轻女子回了来。 “公子,这就是莲蓉,你有话慢慢说。”老鸨对叶知瑾道。又小声吩咐莲蓉,“公子是贵客,你不可怠慢。” “是,妈妈。”莲蓉朝老鸨微微伏身。 老鸨留下莲蓉,自己出了房间,出去又将房门轻轻带上。 叶知瑾见莲蓉个头很高,身形偏瘦,样貌算不上多漂亮,却也说得过去。自己在女子中个头不算矮,但莲蓉瞧着比她还要高不少。 “给公子请安。”莲蓉朝叶知瑾行礼。 “莲蓉姑娘不必多礼,请坐。”叶知瑾指了指身旁圆凳。 莲蓉直起身,施施然在圆凳落坐。 叶知瑾这才问:“听闻莲蓉姑娘最近遇到了麻烦,可有此事?” 莲蓉叹了口气,“唉,这人走了背运,真是躲都躲不开。还请公子莫要见笑。” 叶知瑾微微笑了笑,摸出一张银票递给莲蓉,“不知莲蓉姑娘现在可转了运?” 看见银票,莲蓉眼睛一亮,忙眉开眼笑道:“哎呀,遇见了公子,莲蓉再有什么背运也都转成了好运。莲蓉多谢公子。”说完便将银票揣进袖子里,又忙拿起桌上茶壶给叶知瑾斟茶。 “莲蓉姑娘,公子我平日无甚嗜好,唯一的嗜好便是喜欢听故事,无论什么我都爱听。既然那位客人死在你们碧春楼,又是你伺候的,你便和我说说如何?” 莲蓉将茶盏摆到叶知瑾身前,“其实此事说来蹊跷,奴家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客人是怎么死的。既然公子想听,奴家说给公司听便是。” 叶知瑾含笑点头。 莲蓉想了想,这才接着说道:“那客人常来碧春楼,是奴家常客,听闻他在二皇子府上做参事。前些天,他又来碧春楼找奴家,那天,他好像遇到了什么喜事,喝了很多酒,之后又折腾了奴家一夜。他告诉奴家,他最近有了银子,过几日就来替奴家赎身,让奴家以后就跟着他。公子也知道,我们这些青楼女子,谁不想找个好归宿。但往往来这里的客人只为寻欢作乐,谁又会对我们有真情。今日红消帐暖,明日便是陌路人。但那人是奴家常客,奴家对他的话便也信几分,所以夜里也就多使了些力。” 莲蓉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第两百八十六章 香芸姑娘 “咳,”叶知瑾轻咳一声,“后来呢?” “后来奴家累了,也就睡着了。天亮以后,奴家醒来,见他还在睡着,便没打搅他。谁知到了日上三杆,他还没醒,奴家这才急了,便伸手去推他。谁知这一推可把奴家吓坏了,他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奴家便大着胆子去探他的鼻息,一探之下,才发现他连个出气都没有。”说到这里,莲蓉脸色变得有些白,好像又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叶知瑾能体会蓉莲的感受,和一个死人睡在一起,换作谁都会发怵。 “那后来呢?”叶知瑾又问。 莲蓉定了定神,“后来,妈妈去报了官,官府来了人,经仵作验尸,说他行房前服了过猛之药,这才心衰而死。” 叶知瑾心里轻叹,杀参事的人的确谨慎,让参事怎么死,在哪里死都早已想好。 叶知瑾和莲蓉正说着,房间门忽然被轻轻敲响。 “进来。”叶知瑾侧头看向房门。 门从外面推开,老鸨走进来,朝叶知瑾伏了伏身,一脸歉意道:“老身实在不该现在来打搅公子,但楼里有位香芸姑娘执意要见公子,我扭她不过。不知公子是否肯见?” 香芸姑娘?叶知瑾微感诧异。她从未来过碧春楼,为何一个陌生人要见她?叶知瑾在记忆里飞快搜寻一番,确定没听过香芸的名字,刚想拒绝,转念一想,既然对方主动找上门,说不定真有事。 “那便让她来吧。”叶知瑾对老鸨道,又拿出一张银票递给莲蓉,“莲蓉姑娘故事讲得好,本公子很爱听。” 莲蓉接过银票,高高兴兴站起身朝叶知瑾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公子若还想听故事,可以随时来找莲蓉。”说完和老鸨一块儿离开了房间。 二人走后,房门不多时又被轻轻敲响。 “进来。”叶知瑾微微提高声音。 门被推开,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叶知瑾看清楚女子样貌,不由一愣。这不是前吏部尚书嫡女孙小芸吗? 孙小芸曾伙同李芙烟,在玉仙阁给她下软筋散,妄图让她失了清白。孙庆因科考舞弊被斩后,孙小芸再无消息,原来是流落到了碧春楼。 孙小芸关上门,面无表情走到叶知瑾面前跪下,开口道:“参见郡主。” 冬儿站在叶知瑾身后有些慌,叶知瑾竟然被人识破了身份,如果传出去,堂堂郡主逛花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起来吧。”叶知瑾却很镇定。她知道,孙小芸肯定是在她进碧春楼时就认出了她。如果孙小芸想说破她身份,她刚进碧春楼时就该喊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孙小芸慢慢站起身,看着叶知瑾,脸上闪过尴尬,“郡主应该还记得我吧。”她问。 叶知瑾点点头,“记得,孙小姐和李芙烟、叶芊芊对本郡主做过的事,本郡主又岂会忘。”又朝身旁凳子努努嘴,“孙小姐请坐。” 待孙小芸坐定,叶知瑾才问:“孙小姐特意跑来,不会是来找本郡主叙旧的吧?” 孙小芸连忙摇头,又一脸紧张道:“请郡主帮我离开碧春楼。” “哦?”叶知瑾笑了,“孙小姐,你我非亲非故,你又曾伙同李芙烟加害过本郡主,你说说,本郡主为何要帮一个害我之人?” 她并不问孙小芸为何要急于离开碧春楼,想来养尊处优惯的大小姐,一时很难适应这里。 孙小芸闻言急切道:“郡主,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对,我不该给郡主下药,但那都是李芙烟和叶芊芊的主意。郡主若能帮我离开碧春楼,我就告诉郡主一个秘密,想来这秘密郡主一定想知道。” 叶知瑾心中微动,林红留下的遗信又浮现在眼前,自己上一世并未接触过孙小芸,莫非这一世孙小芸的出现,也是上天送来的提示? “那你先说来听听,若你口中的秘密真对本郡主有用,本郡主答应帮你离开碧春楼。”叶知瑾不动声色道。 “郡主说话可算数?”孙小芸有些不放心,盯着叶知瑾眼睛问。 “呵呵……,”叶知瑾笑着摇了摇头,“孙小芸,本郡主不是李芙烟,也不是叶芊芊,从来说话算话。我既然答应你,当然说到做到。不过前提是你的秘密对我有用,否则……”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否则你下半辈子恐怕也只能在碧春楼度过了。孙小姐曾贵为尚书府嫡女,想必一时很难适应来花楼的男人。”叶知瑾说得毫不留情,对于曾经加害她的人,她没什么好心情。 孙小芸并不在意叶知瑾嘲讽,反而松了口气,“好,我相信郡主,其实我要说的这件事和梁妃有关。” “扑通!扑通!”叶知瑾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她预感孙小芸将会说出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 “说吧。”叶知瑾保持住语气平静。 孙小芸酝酿半晌,才道:“其实这件事我也刚得知不久,我来碧春楼后,有位梁姓姐妹一直对我很好。可惜她前几天因病死了,她临死前告诉了我一件事,这件事事关梁妃。” 叶知瑾凝神,听孙小芸接着往下说。 “那姐妹姓梁,原是前吏部尚书梁元明的庶女。梁元明科考舞弊被斩后,她便流落到了碧春楼,境遇和我十分相似。她的生母是梁元明小妾,擅长制药。临去法场前曾告诉她,二十年前,梁妃曾经从她手里拿走过一种药丸。” “扑通……扑通……”叶知瑾心跳得更加快,她隐约猜到孙小芸接下来会说什么。 “皇帝那时尚未登基,梁妃还住皇子府。有一天,梁妃忽然回府来找她母亲,说想要一种药丸,是可以让孩子胎死腹中,又不被怀孕之人察觉的药丸。梁妃走后,她母亲想起,同在皇子府的花希月好像刚刚怀孕,梁妃要药丸做什么,不用猜都知道。她母亲虽然知道梁妃想害花希月肚里的孩子,却不敢声张……” 说到此处,孙小芸吞了口口水,停了停又接着说道,“后来,她母亲得知花妃果然没有生下孩子,便更加害怕,她怕梁妃哪天来杀人灭口。” 孙小芸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锦盒放上桌,打开推到叶知瑾面前,“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里面是她母亲亲手写下的药方,和梁妃拿走的那种药丸。” 叶知瑾低头看向锦盒里东西。的确,锦盒内除了一张药方,还有几粒小药丸。看外形成色,和她在布偶里发现的药丸一模一样。 第两百八十七章 一封信 叶知瑾伸手合上锦盒,问孙小芸:“你为何觉得本郡主想知道这秘密?” “呵……”孙小芸笑了笑,“郡主不必隐瞒,郡主和若瑜公主情同姐妹,事关公主母亲,郡主当然想知道。更何况那孩子是若瑜公主的亲大哥,如果不死,现在便是三皇子。” 叶知瑾低头沉默。 孙小芸见叶知瑾不说话,着急道:“郡主,我已经将事情和盘托出,你何时带我离开?” 叶知瑾抬起头,“你放心,本郡主不会食言,一定会帮你离开碧春楼,但今日不行。”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叶知瑾想了想,“两天后。” “好,我相信郡主。”孙小芸松了口气。 “孙小芸,孙府已经没了,你离开碧春楼又能去哪儿?”叶知瑾问。 “只要能离开碧春楼,我自有打算。”孙小芸语气坚定。 孙小芸离开后,叶知瑾也出了碧春楼。今日一行,虽未查到袁娘的线索,却误打误撞得知了三皇子死因。现在还差最后一个环节,只要能对上这个环节,她就能彻底解开三皇子死亡真相。 从碧春楼回来后第二天,叶知瑾起得有些晚。用过早膳,叶知瑾叫来罗臾,递给她一封信。“把信偷偷送给高唐。” 罗臾接过信,闪身出了屋。 广阳伯府,高唐背着手在屋来回踱步。被严奎扇过的脸虽已消肿,却还留着淤青。整张脸白一块黄一块,看着十分滑稽。 高唐走回椅子坐下,伸手摸了摸松动的后槽牙,心里七上八下。他虽放荡,却不笨。请他帮忙找叶敏才的参事忽然死了,应该是被人灭了口。 官府那里现在也不知查得怎样,如果官府查到参事死之前,一直在和他打交道,恐怕会找上门。而相对于官府,他更怕杀参事的人来杀他灭口。 高唐烦燥地端起桌上茶盏,揭开碗盖,刚准备喝口茶。忽然眼睛一瞟,看见桌上放着封信。 高唐忙放下茶盏,揉了揉自己眼睛,想看清桌上到底是不是有封信。他很确定,就在刚才,桌上根本没有信,这封信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屋里。 高唐后背渗出冷汗,转动脑袋四下查看,屋里静悄悄,除了他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高唐又等了一会儿,才小心拿起信拆开,信上内容让他心惊胆颤。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信里说他与死了的参事来往密切,还把他们见面地点,见了几次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写了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真是活见鬼了,高唐瘫软回椅背。他和参事每次见面都很谨慎,为何写信的人什么都知道。 这下完了,如果自己被牵进参事的死里面,即便官府放过他,父亲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父亲平日虽然惯着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他牵扯进杀人的事里去。如果父亲因为此事不再给他银子,他以后又如何出去风流快活。 高唐抹了把额头冷汗,压下心中恐惧,又再拿起信。信有两页,他刚刚只看了一页。 第二页是写信人所提条件,说只要他去碧春楼给一个叫香芸的妓女赎身,他与参事来往的事便不会泄露。否则这封信明日就会出现在京兆尹颜笑良桌上。 高唐不敢怠慢,放下信,带着人赶往碧春楼。 参事之死的确与他无关,但参事死于那种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他之前确实与参事来往过密,此事一旦传到父亲耳朵里,他很难解释清楚。 高唐到了碧春楼,找到老鸨,二话不说就要赎人。老鸨见高唐一脸认真,不似做假,于是便开给香芸开了个天价。 高唐倒也爽快,也不讨价还价,付了银票,也不见孙小芸,转身就走。 度芳院屋里,冬儿问坐在桌前的叶知瑾:“姑娘,高唐会去碧春楼赎人吗?” 叶知瑾微微一笑,“会。” “为什么?如果他不去怎么办?” “广阳伯再纵着高唐,也不会允许他牵扯进杀人的事里去。广阳伯出生低微,只凭当初救了皇上一次才得了一个爵位。他知道自己无甚本事,所以也不入朝为官,只一心做一个闲散伯爷。广阳伯平日处事倒也谨慎,从不得罪人。若非出了高唐这个不孝子,广阳伯府的声誉倒还过得去。高唐当然也明白这点,如果让广阳伯知道他与参事的死有关,恐怕以后会被广阳伯关在府里。为了以后还能花天酒地,高唐宁愿息事宁人,所以他会去的。”叶知瑾笑了。 “姑娘为何让高唐去碧春楼赎人?我们也有银子。”冬儿又问。 “呵,高唐只懂享乐,平日是青楼酒楼常客,让他去碧春楼赎人不会引人怀疑。袁娘被掳,他参与其中,我没找他算帐,只让他出些银子,已经算便宜他了。” 叶知瑾说完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忽然问冬儿:“叶耀先最近在国子监怎样?” 不待冬儿回答,她又拍了拍自己额头,“我真是糊涂了,怎么会问你叶耀在国子监的事。” 叶知瑾走到窗口,对窗外道:“裴衡,去打听打听叶耀先在国子监的事,越详细越好。” “是。”空中传来裴衡的声音。 天色渐暗,冬儿燃起蜡烛,屋里变得亮堂起来。叶知瑾坐在桌前看春儿摆放碗碟,裴衡从窗口跃进屋。 “打听到了?”叶知瑾转过头。 “回小姐,已经打听到了。叶耀先在国子监是个小霸王,平日总喜欢惹是生非。有几个小官家子弟常跟在他身后,以他马首是瞻。叶耀先他们欺负过不少人,学子们大多避着他们。 春儿拿起碗,装好米饭摆到叶知瑾面前,叶知瑾端起碗,“除此之外,还打听到什么?” “打听到叶耀先在国子监最恨周小和。”裴衡回道。 “他为何恨周小和?” “那周小和也不爱读圣贤书,在国子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身边也常跟着几个官家子弟。但周小和这些人和叶耀先他们不同,他们不欺负人,只喜欢吃喝玩乐。这两伙人原也井水不泛河水,直到叶耀先后来欺负了一个人。” “哦,是谁?”叶知瑾拿起筷。 “兵部郎中杨兆平嫡子,杨程方。” 第两百八十八章 狗咬狗 杨兆平和杨程方?叶知瑾觉得杨兆平名字很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杨程方为何会引起他们的矛盾?”叶知瑾问。 “杨程方身体比一般人弱,但他却很聪明。被叶耀先欺负后,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叶耀先,便想办法让周小和与其产生矛盾。一来二去,叶耀先与周小和便彻底对上了。” “原来如此。”叶知瑾笑了,拿起筷夹了块香酥鸡放进嘴里,点头称赞道,“嗯,今天菜做得不错,冬儿,一会儿拿些银子赏给小厨房的人。” “是,姑娘。” 夏日太阳起得早,辰时未到,叶耀先已经用过早膳,带着小厮坐上马车,匆匆朝国子监而去。皇后丧期已过,国子监今日重新开学。 叶耀先刚走进国子监大门,几名同伴已等候多时,纷纷围上前。 “耀先,今天怎么来这么晚?”一名同伴问道。 “刚过辰时,也不算晚。”叶耀先边走边说。 另一人追上叶耀先,“耀先,皇后去了,周文朗没了靠山,周小和以后也没什么好得意了。” 听到周小和名字,叶耀先脚步微顿,随即冷笑一声,“哼,你说得没错,皇后去了,他周小和什么都不是。” 几人进了讲学屋,各自走到自己位子坐下,叶耀先从书袋里拿出《礼记》摆上桌。 夫子走进来,学子们全都收声坐好。夫子轻咳一声,开始了今天第一堂课,《礼记》。 夫子在前面讲得摇头晃脑,叶耀先听得昏昏欲睡。他本就不爱读书,尤其今日讲得还是枯燥无味的礼记。听着听着,叶耀先不知不觉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不知睡了多久,叶耀先忽然感觉脸上有道凉意划过,他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脸,低头一看,手上竟沾着墨汁。叶耀先大怒,顿时睡意全无,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衣摆一侧也沾了墨点。 夫子仍在前面大声授课,叶耀先悄悄转头四下看看周围,所有人都坐在自己坐位上,聚精会神看着前面夫子,只有坐在他侧后方的周小和手里握着毛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周小和!你真是好样的!”叶耀先握了握拳,暗自咬牙。 午间休息,夫子暂时离开,学子们三三两两出了屋。叶耀先带人将周小和堵在了屋后。 “叶耀先,你想做什么?”周小和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 “哼!”叶耀先冷笑,横跨一步,堵住想跑的周小和,“周小和,你过去害我被父亲打得下不了床,我不与你计较。近来也一直避着你,可你今日为何趁我打盹用墨泼我?” “什么用墨泼你!我没有!”周小和忽然看见叶耀先衣摆上沾着墨点,大声嚷道,“你休想栽赃!” “栽赃?哼,”叶耀先指了指自己身上墨点,“刚刚所有人都在听夫子讲课,只有你在用笔写字,不是你用墨泼我还有谁?”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周小和急了,脸涨得通红。 “周小和,你休要抵赖,你看我衣摆上墨点位置,只有从你那个方向泼来才会沾上。” “你休要胡说,我当时只是在记夫子说的话,根本没朝你泼墨。”周小和继续辩解。 “不承认是吧。”叶耀先凑近一步,抬起右手朝周小和的脸飞快落下,“啪!”一声,巴掌结结实实掴上周小和左脸,周小和脸上立刻出现几道红指印。 周小和又怒又惊,一把推开叶耀先便跑。他劲使得有些大,叶耀先被推得不由自主后退几步,脚下站立不稳,“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有碎石子,痛得叶耀先叫出声。 “周小和!你竟敢推我!”叶耀先从地上站起身,瞪起眼,面露凶狠。他冲另外几人道,“给我按住他。” 同伴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将周小和掀翻在地,又按住他手脚。周小和拼命挣扎,无奈按住他手脚的人太多,无论他如何动来扭去也无法挣脱。 叶耀先二话不说,分开双腿,骑在周小和胸前,抡起两只拳头,左右开弓,雨点般朝周小和脸上砸去。他憋得太久,今日动起手来再也忍不住,使出全身力气,用拳头砸向周小和。 “我让你害我被父亲打!我让你趾高气扬!我让你泼墨……”叶耀先边打边骂。 “啊!啊!……”周小和被打得不停惨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巴也流出了血。 叶耀先并未因周小和惨叫而停手,仍旧不管不顾拼命打身下之人。 渐渐地,周小和惨叫声越来越小。 一位同伴有些担心,连忙道:“耀先,差不多就行了,别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 叶耀先这才气喘嘘嘘站起身,跨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朝周小和啐了一口,“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咯吱”一声,叶耀先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根木棍藏在落叶里,露出一截。 叶耀先弯腰捡起木棍,只觉心中那股气又涌了上来,他抡起木棍,朝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周小和头上狠狠砸了下去…… 拐角处,瘦弱的杨程方背靠墙站在阴影里,嘴里叼着根杂草轻轻笑了笑。他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灰,吐掉口中杂草,快步离去。 他昨天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里还夹着张一百两银标。信上说,只要他有办法让叶耀先和周小和起冲突,银票就归他。 他本就讨厌叶耀先,也不喜欢周小和,即便没有这一百两银票,他也正在想办法怎么挑起这二人矛盾。信上说得事与他想的不谋而合。 今日国子监重亲开课,学子们大多没什么精神。看着好像都在听夫子讲学,其实大多数人都在走神。 他看见周小和正在写字,而叶耀先却闭着眼在打盹,真是天赐良机。他趁所有人不备,偷偷将墨洒到叶耀先身上和脸上,又若无其事继续听夫子讲课。 不出所料,叶耀先惊醒后,第一个便认定是周小和所为。后面的事,当然顺理成章。夫子刚一离开,叶耀先便拦住了周小和。 叶耀先和周小和狗咬狗,对他来说,谁输谁赢都一样。 第两百八十九章 太医令 太医令周府,周文朗急急忙忙跑进儿子屋里,周夫人此时已经哭晕在床边。 “这到底怎么回事?!”看见儿子满脸是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周文朗大惊失色,如遭雷击。 他只有周小和一个嫡子,夫人平日宠着惯着,他更是不敢动儿子一根手指。如今儿子一幅要断气的模样,周文朗吓得差点停了心跳。 “老爷,快救救少爷吧,少爷在国子监被叶耀先打了。”小厮站在一旁,带着哭腔说道。。 “叶耀先?怎么又是他?!”周文朗气得全身发抖。儿子上次就是被叶耀先打了,如果不是叶敏才来求情,他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周文朗定了定神,叶耀先那里以后再说,现在救儿子要紧。他连忙走到床前,伸手替儿子把脉。 儿子脉象虚弱,昏迷不醒,看来伤势十分严重。周文朗收回手,见周小和头上有大块血迹,伸手拨开了儿子头发,一处凹陷深可见骨,明显被重物所击。周文朗脸色大变。 他虽是太医,但在太医院主治妇人,对外伤并不精通。周文朗不敢怠慢,忙派人去太医院请相熟的同僚前来。 同僚很快来了,看过周小和的伤后直摇头,他朝周文朗拱了拱手,道:“周兄,令公子身上多处受伤,这身上,脸上倒也罢了,只是这头上伤势太过严重,看伤口,应该是被棍子一类击打所致。公子这几日若不能转醒,恐怕下半辈子就只能这样躺着了。” 周文朗闻言心凉了半截,忙问:“怎么会这样?” 同僚叹了口气,“唉,周兄莫怪,我医术不精,也是爱莫能助。不过周兄若能请来圣手翁同,令公子或许还有救。周兄,告辞。”同僚说完微微欠欠身,随即离开。 圣手翁同?!周文朗这回傻了眼。素闻圣手翁同性情古怪,虽医术高明,却并非什么人都肯救。 听闻翁同最近在宫里给皇上调理身子,如果现在去请他,也不知他肯不肯来。不管怎样,无论如何也救儿子,翁同再古怪,他求也要把翁同求来。 想到此处,周文朗再也不敢耽搁,快步出府,匆匆上了马车赶往皇宫。 赵康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魏通进来禀报,说太医令求见。赵康微微愣了愣。他知道周文朗,不过周文朗擅妇科,一直在为后宫嫔妃诊病,从不会来他这里。今日忽然跑来,也不知为了何事。 “周文朗何事求见?”赵康问魏通。 “听闻他儿子被人打伤,他想请翁神医前去医治。”魏通回道。 “可翁同现在不在,他来找朕也没用。你去告诉他,翁同好像去潞安郡主那里了。”赵康说道。 “潞安郡主?!”御书房外,周文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魏通。 魏通点点头,“翁神医今日一早便去了郡主那里,这会儿还没回来。周太医若想找翁神医,还是去承德侯府找吧。”魏通说完转身进了御书房。 周文朗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回过神,又快步出宫,忐忑不安坐上马车,马不停蹄朝承德侯府方向而去。 潞安郡主叶知瑾的大名他如雷贯耳,但他从未和叶知瑾打过交道,也不知现在去承德侯府,叶知瑾是否答应放翁同离开。 周文朗心中一动,对了,叶耀先是承德侯府少爷,又是叶知瑾弟弟,弟弟打伤了人,做姐姐的岂有不顾之理。想到此处,周文朗心里添了几分底气。 “郡主正在休息,不见客。”度芳院外,侍卫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对一脸焦急的周文朗道。 周文朗闻言更加着急,他好不容易才进了承德侯府,现在竟又被拦在度芳院外。见叶知瑾简直比见皇帝还难。 “烦劳再通禀一声,人命关天,下官的确有事要求见郡主。”周文朗按下心中焦急,向侍卫恳求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郡主在休息,不见客,你请回吧。”侍卫有些不耐烦。 “可是……”周文朗急得汗都冒了出来。现在回去?现在回去儿子命都没了,他哪里能回去。无论怎样,他今日必须要见到翁同。 周文朗还要再继续求侍卫,忽然院门一响,春儿从门里探出头来。春儿看了眼周文朗,问侍卫,“郡主在休息,谁在外面大声吵闹?” 侍卫连忙朝春儿拱手,“春儿姑娘,这人要求见郡主,我已经告诉他郡主在休息,现在不见客。” 春儿上下打量一番周文朗,问:“你是谁?找郡主有何事?” 周文朗见眼前女子穿戴体面,根本不像普通下人,侍卫对女子态度恭敬,想必女子应该是叶知瑾的贴身大丫鬟。 周文朗忙朝春儿拱手行礼,语气恭敬,“这位姑娘,下官是太医院周文朗,有要事求见郡主,烦请姑娘通禀一声。” 春儿又看了眼周文朗,“那你先等等,我去看看郡主醒了没有。”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周文朗连声道谢。 春儿关上院门,周文朗在院门外来回焦急踱步,不时朝紧闭的院门看上两眼。 春儿并未让周文朗等太久,没一会又“吱呀!”一声,打开了院门。周文朗看见春儿出来,忙上前几步,需露期盼问:“请问姑娘,郡主怎么说?” 春儿点点头,“郡主刚醒,你跟我来吧。” “多谢,多谢。”周文朗跟在春儿身后走进院内。 周文朗进了屋,看见一十五六岁少女正坐椅子上饮茶,一个圆脸丫环手里端着盘子站在少女身旁,盘子里摆着几样点心。他忙上前行礼,“太医院周文朗参见郡主。” “周太医免礼,不知周太医来找我有何事?”叶知瑾放下茶盏。 “郡主,下官想见翁神医,想请他去救救小儿。”周文朗连忙道。 “哦?”叶知瑾脸上露出不解,“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周太医自己也是太医,为何要请翁神医去救令公子?” “郡主,小儿伤得太重,太医院的太医们治不了,还请郡主让下官见翁神医一面。” “原来如此。”叶知瑾从冬儿手里接过帕子,掩了掩嘴角,“不过周太医,你来晚了,翁神医刚才已经离开了。”叶知瑾不紧不慢道。 第两百九十章 太医求见 “离开了?!”周文朗大急,忙问:“敢问郡主,翁神医去了哪里?” “呵,翁神医向来居无定所,就连皇上也不会问他去哪里,我又哪里知道。”叶知瑾笑了笑,又问:“不知贵公子因何受伤,又伤在哪里?” 周文朗略一纠结,还是说道:“不瞒郡主,小儿今日在国子监被人打成重伤,而打人的正是郡主的弟弟,叶耀先。” “叶耀先?”叶知瑾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是。小儿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还请郡主能帮帮下官。”周文朗连忙又再拱手。 “我刚才说了,翁神医已经走了。再者,即便你找到翁神医,他也不一定肯帮你。”叶知瑾面露惋惜之色。 “这……唉!”周文朗急得脸通红,一跺脚,在原地转了个圈。 叶知瑾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像热锅上蚂蚁的周文朗不紧不慢道:“周太医,我虽然不知道翁神医是否愿意帮你,但我却知道他常去的几个地方。” 周文朗闻言眼一亮,忙给叶知瑾跪了下来,恳求道:“还请郡主帮帮下官,郡主大恩大德,下官铭记在心。” 叶知瑾放下茶盏,微微笑了笑,“我可以帮你,可以派人去找翁神医,甚至可以劝他去救令公子。不过……”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周文朗大喜过望,又朝叶知瑾磕了个头。 “周太医莫急,我的话还未说完。” “是,郡主请讲。” “本郡主帮你,当然有条件。周太医若能如实告诉我一件事,我现在就派人去找翁神医。”叶知瑾说道。 “郡主请问,下官定然知无不言。”周文朗连声答应。 叶知瑾笑了,“呵呵……周太医,话不要说得太满,如果我问你当年花妃娘娘肚子里孩子怎么死的,你能如实相告吗?” 花妃娘娘?!周文朗顿时白了脸。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周文朗越来越重呼吸声,整个屋内犹如狂风过后的荒野,听不到一丝声音。 叶知瑾看着脸色惨白、身体颤抖、额头不停冒着冷汗的周文朗,不再说话。 周文朗低头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衣摆,手背上青筋突起。“啪,啪,”冷汗不停从周文朗额头滑落,一滴滴砸在面上,发出轻微声响,一下又一下,不停敲打在周文朗胸口。 花妃肚里孩子怎么没的?他当然知道孩子怎么没的,但他不能说,这秘密在他心中已经埋藏了十几年,如果说了,不仅他自己要掉脑袋,甚至整个周府都会被满门抄斩。。 等等,周文朗忽然回过神,他来找翁同,叶知瑾为何要问花妃肚子里死掉的孩子?这两件事根本不沾边,难道叶知瑾是知道什么了吗?想到这里,尽管现在是三伏天,周文朗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 叶知瑾看着周文朗脸上神情变化,说道:“周太医想好了吗?如果不说,本郡主也不勉强,你请回吧。” 周文朗呆跪片刻,表情木然从地上站起身,慢慢朝屋外走。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脚,犹豫半晌,转回身问叶知瑾:“不知郡主为何想知道这些往事?” 叶知瑾冷下脸,语气也变得凌厉,“周太医,本郡主为何想知道,自有本郡主的道理。本郡主想提醒你,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但凡做过的事就不可能永远瞒住所有人。本郡主既然知道此事另有隐情,花妃娘娘迟早也会知道。本郡主奉劝你一句,现在说,你或许还有机会,如果等皇上知道了,本郡主怕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扑通!”一声,周文朗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又跪倒在地,他的脸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灰。周文朗连滚带爬,匍匐到叶知瑾脚下,不停磕头道:“郡主,我说,我说,只求郡主能让翁神医救救小儿。” 叶知瑾却站起了身,“你不用告诉我,你现在就进宫去找花妃娘娘,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她。” “花……花妃娘娘?”周文朗惊讶地抬起头。 “对。你放心,只要你前脚进宫,翁神医后脚便会到周府。”叶知瑾冷冷道。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下官这就去求见花妃娘娘。”周文朗站起身,慌慌张张出了屋。 周文朗走后,翁同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对叶知瑾不满道:“丫头,现在竟连老夫都利用上了。” 叶知瑾忙笑着扶翁同落坐,“翁神医,花妃娘娘肚里孩子死得不明不白,这么多年,她因为孩子一事总在自责,一直郁郁寡欢,我不想看她再这样下去。这次就辛苦翁神医了。” “知道了,”翁同点点头,“老夫真没看出来,你这丫头心肠倒挺好。” “多谢翁神医。”叶知瑾跟着笑了。 翁同背着药箱走了,冬儿问叶知瑾:“姑娘,您怎么知道大少爷会打伤周小和?” 叶知瑾摇了摇头,“我并不确定,只是碰碰运气。” “但碰对了。”冬儿笑道。 “对,是碰对了。”叶知瑾也笑了。 她昨天写了封信,并在信里夹了张一百两银票,交给裴衡偷偷送给杨程方,让杨程方想办法挑起叶耀先和周小和间的矛盾。 信送出去后,她并不确定杨程方是否能挑起叶耀先和周小和之间的矛盾,也不确定杨程方何时会去做。 不过只要那二人之间出现了矛盾,她目的就算达到。 叶耀先记仇且性子冲动,曾在周小和手上吃过亏。只要杨程方刻意去挑拨,叶耀先和周小和发生争执的可能性非常大。 皇后死后,周家失去了靠山,叶耀先没了顾虑,一旦对周小和动起手,后果一定很严重。 至于结果是叶耀先伤到周小和,还是周小和伤到叶耀先,或是两败俱伤,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周文朗牵扯进来。 事情结果也是如此,叶耀先果然和周小和发生争执并动了手。她只是没想到杨程方动作如此之快,才第二天就让二人起了争执。 而且叶耀先出手重也出乎她预料,竟将周小和打得重伤不起。周文朗为救儿子主动送上门,她当然不会错过如此良机。逼人说实话,不如让人主动开口。 第两百九十一章 皇后死因 周小和被叶耀先打得卧床不起,性命危在旦夕,周文朗事后也不会善罢甘休,叶耀先势必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另外,叶耀先这回又再度出手伤人,无论周小和最后是否会痊愈,国子监祭酒都不会再留下叶耀先。 叶耀一旦先被国子监除了名,以后也休想再去其它好的书院读书。叶耀先今年才十二岁,前程却已经到了头。即便叶敏才这次再去找祭酒也无力回天。李延死了,白永年已经致仕,祭酒再也不会给叶敏才任何颜面。 叶知瑾扬了扬唇角,心里说道:叶耀先,你派人去寒云寺妄图毁我容貌,我就让你的人生到此为止。李素华、叶敏才,你们儿子闯了大祸,你们之间又会怎样呢?她真的很期待。 “姑娘,您为何不让周太医告诉您花妃娘娘孩子的事?”冬儿又再问道。 “不用,我已经知道了。”叶知瑾淡淡道。 “姑娘,您已经知道啦?那告诉我好不好?”冬儿看着叶知瑾一脸期待。 叶知瑾笑着伸手捏了捏冬儿的圆脸,“你呀,什么都好奇。” “嗯,是好奇。”冬儿十分诚实地点头承认。 叶知瑾稍稍整理了下思路,才开口说道:“其实是皇后害死了花妃娘娘的孩子。” “皇后?!”冬儿张开嘴,瞪大了圆眼睛。 叶知瑾微微点头,“是皇后。你还记得在我们在碧春楼,孙小芸说过什么吗?” “他说梁妃曾回梁府拿走过一种药,那药会使孩子胎死腹中,又不被怀孕之人察觉,想来那药是用在花妃娘娘身上了。”冬儿说道。 “对,药的确用在了花妃娘娘身上,所以花妃娘娘才会诞下死胎。” “姑娘,之前没听说梁妃与花妃娘娘有过节,她为何要害花妃娘娘的孩子?而且皇帝那时还未登基,他们俩都还是皇子府侍妾。” “你问对了,梁妃与花妃没有过节,但她为何要害花妃娘娘肚里的孩子?因为真正想害花妃并给花妃下药的是皇后,梁妃只是找来了药。梁妃进了皇子府后,自知身份低微,又不得皇帝宠爱,想在皇子府站稳脚,只有依附于皇后。皇后那时得知花妃怀有身孕,一心想落了花妃肚里的孩子,又不想被人察觉。恰好梁元明小妾擅制药,梁妃便从小妾那里拿了药交给皇后。皇后拿到药后,找到机会给花妃下药,花妃这才诞下了死胎。你还记得布偶里那些药丸吗?” 冬儿点头,“记得。” “既然布偶是皇后亲手缝制,那药丸也肯定是她亲手放进去的,那些药丸是她当年没用完剩下的。” 冬儿想了想,又问:“姑娘,梁妃与花妃没有过节,也没听说皇后与花妃有仇,他们那时都还住在皇子府,她为何要害花妃娘娘肚里的孩子?” “呵……”叶知瑾长长呼出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一切不过一个利字。赵康那时是皇子,陈蓉是正妻,赵康纳了花希月为妃后,陈蓉想得远。花家是世家,花景峰手握长佑军兵权,花希月出身花家,又是花景峰亲妹妹,身份当然不是皇子府其它女人能比。如果赵康未来容登大宝,花希月又诞下儿子,那花希月儿子将来势必会与她儿子争夺皇位。所以她要提前下手,将一切威胁扼杀在萌芽中。” “啊?!皇……皇后想得也太远了吧。”冬儿长大嘴。 “皇后的确想得远。现在看,皇后当年的顾虑并非没有理由。如今花景峰已经是国公,又牢牢掌握着长佑军兵权,在皇帝心中地位更是无人能够撼动。如果当年花妃顺利生下孩子,那孩子现在就是三皇子。依现在情形,三皇子如果活到现在,绝对有能力与大皇子、二皇子一较长短。” “那……那皇后为何不害若瑜公主?花妃娘娘怀若瑜公主时,皇帝也没登基。”冬儿问。 “或许花妃娘娘再次怀孕后,变得更加小心,皇后再也没找到机会下手。若瑜姐姐出生后,皇后见花妃生下的是个女儿,以后不会威胁到他儿子皇位,所以才放心让若瑜姐姐长大。” “姑娘,那周文朗又是怎么回事?他好像也知道是皇后害了花妃娘娘的孩子。” “他当然知道。皇后得知花妃怀孕后,一早就安排周文朗到花妃身边伺候,也为打掉花妃肚里孩子提前做准备。” 冬儿恍然,“我知道了,周文朗早就知道花妃娘娘怀的是死胎,花妃娘娘临盆前,他故意告假,其实是在避嫌。” “对。”叶知瑾赞许道,“周文朗早就知花妃肚里是死胎,所以提前避开,却让代替他的太医做了替罪羊。” 冬儿还在回味叶知瑾说的话,叶知瑾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问:“冬儿,你知道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皇后不是毒发身亡的吗?难道不是?”冬儿好奇心又被挑起,连忙问道。 “当然是毒发身亡,”叶知瑾笑了笑,“但皇后却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啊?”冬儿刚刚恢复的吃惊表情又出现在脸上,她又开始不懂了。 “季嬷嬷曾说皇后怕巫蛊,正阳宫里谁也不敢提鬼神之事。其实皇后从来都不怕巫蛊,非但不怕,她还很相信。她平日不让别人提巫蛊,只是忌惮。害过人的人总会做贼心虚,这么多年,皇后总会梦到花妃当年诞下的死胎。中毒之后,她身子虚弱,恶梦也愈加频繁。我猜她时常会梦见那死去的孩子前来索命,所以才亲手做了布偶。她将剩下的药丸塞进布偶肚子里,又不停用针去扎,就是想让梦里的孩子再次胎死腹中。” “那皇后又是怎么害死自己的?”冬儿问。 “呵……”叶知瑾轻轻摇了摇头,“因果报应。皇后中毒后,并不知道那些药丸除了能杀死孕妇腹中胎儿,那些药丸还能引发体内其它的毒。皇后时常偷偷用针扎布偶,难免会扎到自己的手。而药丸就在布偶肚子里,针尖上沾着的药,会从皇后扎破自己的地方进入体内,当进入身体的药越来越多后,终于引发了体内原有的毒,这才是皇后真正的死因。” 第两百九十二章 鸡飞狗跳 冬儿听得十分出神,忽然高兴道:“姑娘,皇上让您查皇后的死因,现在您已经知道了,可以去向皇上交差了。” 叶知瑾却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告诉皇上。” “为何?”冬儿不解。 “即便为了皇家颜面,皇帝也不能让人知道皇后以前做过什么。你别忘了,花妃诞下死胎后,顶替周文朗的那个太医是何下场。”叶知瑾道。 冬儿听得后背发毛,忙拍着自己胸口心有余悸道:“那我可要管住嘴,如果被别人知晓我知道这么多事,那我可就完了,早知道就不打听了。” 叶知瑾又笑着捏了捏冬儿的圆脸,“你不是什么都好奇吗?” “我以后不问了,绝对不问了。”冬儿伸手捂住嘴,拼命摇头。 叶知瑾和冬儿说话时,前院此刻正闹得鸡飞狗跳。 叶敏才被祭酒派来的人请去了国子监。从国子监出来后,他又气又惊,回到侯府,立刻吩咐下人将叶耀先抓了来,又命人将叶耀先绑在条凳上,他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闯下大祸的儿子。 他在国子监见到了祭酒,祭酒告诉他,叶耀先继上次伤了周小和之后,今日又再将周小和打伤,而且周小和此次伤势严重,直到现在还未苏醒。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性命难保。 他听完后又惊又怕。如果心周小和死了,叶耀先势必要去偿命。但他只有叶耀先一个嫡子。如果叶耀先死了,他以后怎么办?侯府以后又该怎么办? 想到儿子的前程,他恳求祭酒能再原谅叶耀先一次。然而这次祭酒却态度坚决,无论他如何磨破嘴皮,好话说尽,祭酒就是不松口。 祭酒坦言,叶耀先行为无状,在国子监仗势欺人已经不是一天,又一二再,再二三出手伤人,即便为了国子监名声,他也必须请叶耀先请离开。 “救命啊!救命啊!”叶耀先趴着在条凳上拼命呼救。 “你给闭嘴!”叶敏才挽起袖子,夺过下人手里刚拿来的板子,走向被绑在条凳上大呼小叫的叶耀。 “你这个逆子!”叶敏才越想越,怒从心头起,高高扬起手中板子便要落下。 “住手!”叶敏才手一顿,转头看见李素华快步跑了进来。 李素华跑到叶敏才身前,二话不说,伸出两只手,牢牢攥住叶敏才手里板子,对叶敏大声道:“不许打我儿子!” 叶敏才夺了两下,见李素华将板子攥得死紧,朝李素华喝道:“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在国子监打伤了人?如果周小和死了,他也要去抵命!” 李素华分毫不让,大声回道:“不管怎样,你都不许动我儿子!” “你……”叶敏才气得脸通红,骂道:“李素华!你是泼妇吗?你还有没有点侯夫人的模样?!” “哼,我是泼妇?你又是什么?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李素华冷笑,抓住板子的手毫不放松。 “你……!”叶敏才气急败坏,忽然松开板子,抬起一只手朝李素华脸上扇去。 “啪!”一声,耳光清脆响亮,李素华被打得一个趔趄,手一松,板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素华伸手捂住被打肿的脸,一脸愤恨看向叶敏才。 “叶敏才,你竟然打我?好,要打就将我们母子一起打死好了!”李素华说完不管不顾趴到叶耀先身上,将叶耀先护在身下。 “你……你这个泼妇!”叶敏才又气又急,又拿李素华毫无办法,只得指着李素华破口大骂。 二人闹哄哄,下人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着这曾经相敬如宾十几年的夫妻竟然当众闹翻脸。 “都给我住手!”院内正闹着,丫鬟扶着老夫人颤巍巍走了进来。刘嬷嬷被叶知瑾留在度芳院,老夫人现在只能靠丫鬟伺候。 “母亲,您怎么来了?”叶敏才忙上前去搀扶老夫人。 “全都给我退下!”老夫人没搭理叶敏才,看着周围下人喝道。 下人们呼呼啦啦,争先恐后出了院子,谁都知道此地不能久留。 “祖母!祖母!快救我!快救我!”叶耀先见老夫人来了,忙像见了救星般朝老夫人大喊。 “放开耀先。”老夫人对叶敏才道。 “母亲……”叶敏才急了。 “怎么?难道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老夫人沉下脸,打断叶敏才。 “唉!”叶敏才重重叹了口气,走到条凳边,亲手松开绑在叶耀先身上的绳头。 叶耀先双手获得自由,三两下扒拉下身上绳索,一轱辘从条凳上爬起身,飞快跑到老夫人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看着叶敏才。 “母亲!耀先他在国子监伤了人!那周家孩子到现在还未醒,如果那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我们……唉……”叶敏才急得如热锅上蚂蚁。 “打伤人又怎么了?”老夫人好像并不担心,“你即便现在将耀先打死,也救不了那周家孩子。” “我……”叶敏才话被堵在嗓子里,面对一心袒护叶耀先的老夫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与其在这里拿耀先撒气,还不如去周家那里瞧瞧,无论怎样,先去给周家陪个不是再说,这才是你现在要做的事。”老夫接着说道。 “我……唉!是,母亲,儿子这就去。”叶敏才无奈甩袖离开。 叶敏才走后,老夫人又开始教训李素华:“即便你想护着耀先,可当着这么多人面撒泼,你还有没有点当家夫人的模样?” 如果放在过去,李素华这会儿一定开始低头认错,给老夫人赔不是,但李素华今天却没有。 李素华理了理鬓角有些散乱的白发,面无表情说道:“媳妇并非撒泼,母亲应该知道,侯爷上回将耀先被打得半月下不了床,如果今日媳妇再坐视不理,任由侯爷责罚耀先,耀先恐怕连命都没了。” “你……!”老夫人气得倒仰,幸好被身后叶耀先扶住。 老夫人指着李素华气急败坏道:“好,好,现在连你也敢和我顶嘴了,好,好,你们现在翅膀都硬了,谁都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 李素华对老夫人暴跳如雷无动于衷,淡淡道:“母亲多虑。” 又从老夫人身后拉过叶耀先,“跟母亲走。”说完一手捂着肿起的脸,一手拉着叶耀先,丢下老夫人头也不回走了。 第两百九十三章 各有心事 李素华和叶敏才都走了,院内只剩下老夫人和丫环。 老夫站在原地半晌没有挪动。她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从前的侯府安静平稳,一团和气。如今却三天两头闹得鸡飞狗跳。 过去叶敏才步步高升,仕途顺利。李素华和颜悦色,对她恭敬有加。姜薇操持府内大小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叶彭安虽然贪杯好色,却从不会忤逆她。而所有的孙子孙女,无论嫡庶,都十分听话。 然而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最近两年,侯府总在出事,在事小事一桩接一桩,每件事都让人烦不胜烦。 叶敏才在官场起起伏伏,叶正德那个庶子却不声响做了大官。李素华对她不再恭敬。叶彭安杀了姜薇后,又闹着要分家。叶姝艳离府去了江南。而叶知瑾则一改过去闷声不响,一跃骑在所有人头上。到底为什么?侯府到底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模样?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天空传来隐隐的雷声,老夫人抬起头,阴沉的天空乌云厚重,正慢慢向她头顶聚拢,眼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乌云在空中追逐,从侯府前院来到周府门前。“哗!”藏在乌云里的大雨终于纷纷落下,打在周府门前石阶“噼啪”作响。冷风伴着疾雨,将站在周府门外的叶敏才从头淋到脚。 叶敏才站在周府门前,任由冰凉的雨水在他身上肆虐。他不停在想,现在到底还有谁能帮他。 他过去有白永年、李延两个岳丈做靠山,实在不行还可以找许临增帮忙。而现在白永年已经致仕,李延自尽,许临增更是正眼也不瞧他,他到底该去找谁帮忙? 想着想着,叶敏才忽然放声大笑,他笑得肆意又凄凉,眼泪混着雨水不停砸向已经浸湿的脚。 身在朝堂数十年,他汲汲营营,左右逢源,到头来才发现,他竟然还是当年那个六品主事,还是当年那个叶敏才,还是当初那个连朝都上不了的叶敏才。 他费尽心机,苦心钻营,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他简直就是个笑话。叶敏才低下头,看着不停砸在脚面的雨水,不禁苦笑。雨水仿佛在嘲笑他,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敏才回到侯府后病了,病得卧床不起。大夫来看了后说,叶敏才因淋雨着了风寒,需要静养才行。 夜雨重重敲响窗户,将叶知瑾从梦中惊醒。她又做梦了,依旧还是那个梦。漫天黄沙中,飞来的箭矢穿进马上紫衣人的胸口。叶知瑾伸手抹去额头上细汗,她不知自己为何总做这个梦。 叶知瑾翻了个身,手不经意伸进枕头下,触到那枚冰凉的成王府令牌。她握紧令牌,将手放进被子,仿佛这样才能将那冷冰冰、毫无生命的令牌捂热。 叶知瑾将手放到胸口,细细抚过令牌上的凹凸不平,不由想起了令牌的主人。赵渐石不愿合亲与皇帝翻脸,离开京城后,她再也没见过赵渐石。梦中紫衣身影是赵渐石吗?赵渐石是喜欢穿紫衣的,叶知瑾用力攥紧令牌。 海净的话又回响在耳旁,“如果你为成王着想,最好远离他。” 海净是说她会给赵渐石带来不测吗?叶知瑾心潮起伏。或许海净说的是对的,她是重生之人,就算用鬼魂来形容也不为过。这一切赵渐石并不知道。 自从在大清山初遇赵渐石,到赵渐石助她去蒲州运粮,再在潞州共同铲除李哲泰,这一路走来,偶然也好,必然也罢,冥冥中好像注定这一世她会与赵渐石纠缠。 赵渐石身性孤傲,不尽人情。然而赵渐石却总在帮助她,无论何时何地,赵渐石好像总是无所求的在帮她。如果因为重生会给赵渐石带来不幸,那自己现在是不是到了该离开赵渐石的时候了? 要远离赵渐石吗?从此与这个一心帮助自己,又无所求的人不再见面吗?想到要远离赵渐石,叶知瑾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舍,那不舍伴着惆怅与失落让她心烦意乱。她的心告诉她,她不想远离赵渐石,而不想离开的原因并非是赵渐石能做她的靠山。那个原因是…… 叶知瑾心中一惊,忙打住脑中即将生出的念头,飞快将令牌塞回枕下。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屋檐滴下的雨成了串,罗臾站在屋檐下,后背紧贴着墙,她把一只脚往里收了收。 “小姐醒了。”站在罗臾身旁的裴衡耳朵动了动,小声说道。 “嗯。”罗臾轻轻应了声。 “小姐最近总睡得不安稳。”裴衡朝着身前的雨重重吐出口气。 罗臾微微抬起头,看着屋檐落下的水滴道:“小姐太操心了。” “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小姐的确太过烦神,”裴衡叹了口气,又道:“没想到竟是皇后害了花妃的孩子,如果不是小姐明察秋毫,从周文朗身上找到缺口,花妃恐怕要自责一辈子。” 罗臾冷笑,“呵,为了自己的儿子,皇后当然什么都能做。” “翟虎提出合亲,也不知小姐要怎么解决此事。”裴衡又说道。 罗臾伸手接住落下的一滴水珠,摇了摇头,“我们听小姐吩咐即可,小姐应该有打算。” 缀霞宫寝殿外一片漆黑,大雨滂沱,冲洗着屋顶廊檐。寝殿内烛光微弱,花妃一个人静静伫立在紧闭的窗前。屋外雨点不停拍打着窗棂,一下又一下,花妃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周文朗刚刚才离开缀霞宫,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是皇后害了她肚里的孩子。 刚刚怀上孩子时,她十分欣喜,看见别的母亲怀中抱着孩子时,她无时不刻不想像着自己初为人母到底是何滋味。 历经十月,她熬过所有女人都会难熬的日子,终于诞下了一男婴。然而,当产婆拿着全身青紫的孩子放到她面前时,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确生了个男婴,可她生下的竟是个死婴,她悲伤,她绝望,分娩后的痛苦让她虚弱的连哭得力气都没有。 第两百九十四章 母子二人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诞下死婴。自从怀上孩子后,从吃食到行动,她处处留意。直到生产前,周文朗还一直告诉她肚里的孩子很健康。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假像,皇后一早便将周文朗送到她身边,为打掉她肚里孩子做准备。 皇后给她下完药后,她肚里的孩子其实早就死了,只是那药让她无法察觉。皇后深谋远虑,防患未然,在赵康还未登基前便已经对她下手。 “噼噼啪啪”雨点击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越来越响,然而花妃此刻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死去的男婴是她第一个孩子。经过这么多年,虽然她已经有了若瑜,但当年的丧子之痛仍一直在折磨着她。她平日尽量不去想,也不去提,但那个全身青紫的小小身体仍会经常出现在她梦中。 周文朗跪在地上说完一切后,她便放周文朗离开。她并不是原谅了周文朗,周文朗不过是个马前卒,只是现在周文朗还不能死,她需要周文朗活着。 因为皇后虽然死了,但另外一个人还活着,梁妃。 京城的这场雨来得毫无征兆,从刚开始稀稀疏疏的小雨变成滂沱大雨并未经过太久。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场意外的大雨竟一连下了十几天。天空阴沉沉地,笼罩在京城的那片阴霾一直不曾散去。 叶耀先被国子监除了名,成天呆在府里不再出门。做为母亲的李素华并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前程。在她看来,读书这种事,不去书院,找个好的先生来教叶耀先也一样,而且从今以后,叶耀先会一直在自己眼皮低下,她看着也放心。 叶敏才这些天一直躺在床上,他原以不过得了风寒,喝几副药,休养几日身子便能好。谁知他在床上一躺便是十几天,好像天上的雨不停,他的病也不会好。 叶敏才病了,而宫里的皇帝也病了。赵康病得很重,除了翁同不见任何人。翁同每天背着药箱进进出出勤政殿,外人看着十分忙碌。 赵康下了一道旨意,自己身子不适,朝中诸事全部交给二皇子赵玉贤定夺。赵玉贤接旨后,每天早出晚归处理政务,人也比过去更加忙碌。 赵玉贤做事直来直去,没有大臣们那些弯弯绕,能决定的事他当场定下,不能决定的记下来等皇帝定夺。 赵玉贤行事与赵康不太相同,行事干脆合理,在朝堂刮起一阵清风,让人耳目一新。朝臣们也越来越适应赵玉贤的行事风格,所有人不由自主比过去更加勤快。 赵康让赵玉贤主政,朝臣们并无意见,但有人却因此十分恼怒。 流华宫,李千兰走进寝殿,看见赵炫业正在殿内焦燥地来回踱步。 “炫业,你怎么了?”李千兰接过明香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 赵炫业快步走到李千兰身前,“母妃,你一去大半日,儿子在这里等了许久,到底去做什么了?”。 “唉,我还能去哪儿,”李千兰叹了口气,扔下布巾,走到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才道:“皇后死了,皇上又病了,母妃当然要去打理后宫锁事。” “哎呀,母妃,您还有心思去忙这些!”赵炫业急道。 李千兰看了明香,明香忙带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炫业,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看着如此着急?”看着所有人离开后,李千兰才问道。 赵炫业瞪大眼睛,“母妃,难道您真不知道?” “母妃要知道什么?” “哎呀,母妃,父皇病了,现在赵玉贤主政,朝臣们现在都对他俯首帖耳。现在朝中大小事都由他说了算,再这样下去,儿子岌岌可危。” 李千兰倒不像赵炫业那般着急,放缓语气道:“炫业,如今李家倒了,朝臣们见风使舵也是情理之中,你父皇不过病了,赵玉贤只是暂理朝政,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赵炫业不可置信看着李千兰,“母妃,你……你想让儿子就此放弃?” 李千兰脸上显出无奈,轻轻叹了声,“唉,不放弃又能怎样?如果你外祖还在,你当然能去争一争这皇位,如今你外祖去了,你一个人又如何去争?” “母妃!”赵炫业急了,大声道,“您一直告诉儿子,为了皇位,无论何时都不能轻言放弃,儿子已经努力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李千兰点点头,“母妃是这么说过,可此一时彼一时,事到如今,你说我们哪儿还有能力再去争皇位?皇后虽然死了,但赵玉贤是嫡子,就身份而言,你们几位皇子没一个能比得了他。如果你外祖还在,这一切当然不是问题,只是如今……唉……”李千兰又叹了声,脸上难得露出心灰意冷。 赵炫业握紧双拳,咬牙道:“不行,儿子现在绝不能放弃。母妃,您想过没有?如果儿子最后没有坐上皇位,那坐上皇位的人能放过我们吗?” 李千兰沉默,她知道赵炫业说的对,夺嫡你死我活,即便现在不参与,将来也很难全身而退,更何况他们母子早已深入其中。 “母妃,儿子想赌一赌。”赵炫业忽然压低声音道,脸上随之露出一抹狠厉。 李千兰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忙问:“你……你想赌什么?” “父皇病了,眼下正有机会,母妃,如果父皇突然因病暴毙,又留下了遗诏,您说……” “不行!”李千兰立刻大声喝止住赵炫业,脸色也随之发白。 “母妃,再这样下去,儿子便再没机会了!”赵炫业也急了。 “不行,绝对不行!炫业,你千万别小看你父皇。母妃亲眼看着他从一众兄弟中夺嫡成功,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知有多少。你别看他现在病了,什么话也不说,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另外,他身边还有青云卫,那是赵渐石一手带出来的人,对你父皇忠心耿耿。如果你现在冒然动手,只有失败,炫业,你千万不能动这个念头,否则你我母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第两百九十五章 登门求教 李千兰颤抖着声音将话说完。 若说在后宫中她忌惮高羡,其实在她心中,她一直最怕的人是赵康。所以即便她过去在后宫横行霸道,却不敢在赵康面前有丝毫放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儿子到底该怎么办?”赵炫业烦躁地一拳狠狠砸在地上。 李千兰拉过赵炫业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揉搓,放缓声音劝道:“炫业,你一定要听母妃的。现在时机不好,你必须忍耐。你父皇只是病了,现在谈皇位还为时尚早。如果将来机会成熟,母妃肯定不会拦你,但现在绝不能冒险行事。” 赵炫业终于点了点头,闷声道:“是,儿子听母妃的。” 右相曹府,曹曼莲倚在屋门前,双眼茫然看着院中的雨幕。连日的大雨,她院里积了些水,密集的雨点在落地上砸出一个个水坑。 屋内,许清茹手里拿着绷面坐在桌前。 许清茹抬头看向曹曼莲后背,轻轻唤了声,“曼莲……” 曹曼莲没回答,人也没动,两只眼睛仍旧呆呆望着院中。 许清茹放下绷面,站起身走到曹曼莲身旁,轻轻叹了声:“曼莲,实在解决不了,还是去问问叶知瑾吧。” 听到叶知瑾的名字,曹曼莲终于有了反应。她眼珠动了动,转身走回桌前坐,拿起桌上绷面看了看,又重重放下。 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她无论如何也过不了眼前这道坎,她有些沮丧。 为什么叶知瑾遇到困难总有办法解决,而她就不行。她和叶知瑾在刺绣上的差距难道就真这么大吗? 许清茹也走回桌前,站到曹曼莲身旁说道:“曼莲,几个月来,你去过绣凤阁,找过薛娘子,他们都没办法解决你的难题。他们虽无法解决,却都说让你去找叶知瑾一试,可你就是不去。” 曹曼莲低头看着纷乱的桌面,沉默不语。 许清茹又轻轻叹了声,“唉,我知道自从叶知瑾做了郡主,你就不想见她。你放不下自己身份,不愿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可是曼莲,你如果还想学会双面三异绣,不去找叶知瑾帮忙,还能去找谁?” 曹曼莲忽然冷笑,“哼!叶知瑾就能解决难题了吗?你别忘了,她也不会双面三异绣。” “是,她的确不会双面三异绣,但顾掌柜和薛娘子都说她在刺绣上极有天赋,你不去找她,又怎知她不能帮你?” 次日,京城下了十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久违的太阳似乎憋得太久,一早便钻出了云层,挂上火热的天空。 残留在地面上的积水,以肉眼可见在消退,升腾起的热气浮上天空。京城又恢复了三伏天的闷热。 天气炎热,街上行人稀少,即便不得已出门的也都躲在阴凉处歇脚。如此热天,承德侯府度芳院却来了客人。 度芳院屋内放着冰块,曹曼莲走进屋时,看见叶知瑾坐在椅子上,冬儿正站在一旁给叶知瑾打扇。她上前两步,准备行礼。 “这里没外人,表妹不必多礼。”叶知瑾微微笑着,出声制止曹曼莲行礼的动作。 她并不奇怪曹曼莲登门,她只是奇怪曹曼莲为何来得这么晚。按理来说,曹曼莲学双面三异绣早该遇到新难题了。 曹曼莲没听叶知瑾劝阻,规规矩矩行完礼直起身道:“表姐是郡主,我应该行礼。” 看着面无表情、又略显尴尬的曹曼莲,叶知瑾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同情。曹曼莲自持身份,平日总端着相府小姐的架子,其实心里一直都很自卑。 容貌不佳是女子致命的弱点,曹曼莲虽是相府嫡小姐,但这身份却不足以弥补天生的弱点。 曹曼莲平日对其他小姐能用身份说话,但面对她这个郡主,却显不出身份上的优势。因而曹曼莲见到她后,一直隐藏在内心的自卑便显了出来。 “不知表妹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叶知瑾问道。 “表姐如此聪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曹曼莲语气生硬回道。 “呵,表妹过奖,表妹今日前来,是为了双面三展异绣吧?”叶知瑾笑了笑。 曹曼莲点头,“是,我遇到了新难题,想请表姐帮忙看看。” “可以,但我不保证能看出什么,如果帮不了表妹,还请表妹勿怪。” “多谢表姐。”曹曼莲说着从丫鬟手里拿过绣品放到叶知瑾身前桌上。 叶知瑾伸手拿起绣品,果然不出她所料,曹曼莲遇到的难题正是她所想到的。 叶知瑾认认真真看绣品,曹曼莲眼睛一直盯着叶知瑾的脸,她想从叶知瑾脸上看出,叶知瑾是否能解决这个难题。 叶知瑾眉头渐渐凝起,曹曼莲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如果连叶知瑾也帮不了她,那恐怕她学双面三异绣就要止步于此。 叶知瑾又看了一会儿,才将绣品重新放上桌。 “表姐,如何?”曹曼莲迫不及待问道,心里十分紧张。 叶知瑾摇了摇头,指着绣品上一处道:“这块地方针法太复杂,我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明白。常用针法有二十多种,这里至少用了十几种。我只能看出盘针、套针、擞和针等这些常用针法,有些针法我从未见过。对不起表妹,我恐怕帮不了你。” “连表姐也看不出来。”曹曼莲失声道。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如何连叶知瑾也看不出该怎么绣,看来这世上没人能帮她了。 曹曼莲失望的神情被叶知瑾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安慰道:“表妹也不用急着失望,你现在只有一幅双面三异绣牡丹做参详,当然解决不了难题。表妹如果能多找几幅双面三异绣绣品来,或许就有办法了。” 曹曼莲闻言眼一亮。叶知瑾说的对,她只有一幅双面三异绣牡丹做参详,的确太少。如果能多找几幅双面三异绣绣品来仔细揣摩,说不定就能解决难题。曹曼莲刚刚失落的心又活了起来。 “多谢表姐。”曹曼莲向叶知瑾行礼,脸上竟难得露出一丝笑。 第两百九十六章 撒下诱饵 叶知瑾看曹曼莲出了屋,挂在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 她很久之前为曹曼莲、许清茹和许临增布下的这局棋,如今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当她决定让曹曼莲走近许临增兄妹时,就已经为他们准备下这一步。 曹曼莲痴迷刺绣,尤其对双面三异绣更近乎疯狂。要让曹曼莲一直沉迷于双面三异绣无法自拔,就必须先帮曹曼莲解决一两个刺绣中的难题。 当然,帮曹曼莲解决一两个难题,并非要完全教会曹曼莲双面三异绣。只要让曹曼莲看到自己有学会双面三异绣的希望,她就再也离不开双面三异绣。而许临增兄妹看见曹曼莲在双面三异绣上有所进展,也会对曹曼莲更加重视。 这样的布局就像引猎物入笼,在笼子外每隔一段距离放上一个饵,饵一直延伸到笼中。当猎物吃进一个又一个饵,走进笼子里时,猎人就该关上笼门了。 曹曼莲和许临增兄妹眼下还未入笼,但撒下饵一直在引诱他们往笼子方向前进。 既然许临增对双面三异绣志在必得,那么利用曹曼莲对双面三异绣的执着,引许临增进笼便是最好的办法。 曹曼莲眼下又遇到了困难,这便是她一直等待的好时机。在这世上,如果她不教曹曼莲双面三异绣,曹曼莲恐怕一辈子也休想学会。因为林红死后,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会双面三异绣。 只可惜曹曼莲并不知道这一切,为了能学会双面三异绣,曹曼莲一定会接受提议,去寻找其它双面三异绣绣品来做参详。 许清茹每天都和曹曼莲形影不离,知道曹曼莲打算后一定会转告许临增。如果许临增想帮曹曼莲,肯定会去寻找双面三异绣绣品。但许临增或许没注意,大康并没有双面三异绣绣品,想找绣品只能去北越。 许临增一直擅于隐藏,赵渐石的人查了他许久也没查出他与北越有何往来。如果这次许临增因为绣品找上北越,那么许临增离露出马脚日子就不远了。 但许临增为何要执着于双面三异绣呢?这一直是个谜。说到底,双面三异绣不过是一种刺绣方法,于女儿家新鲜,对男子来说毫无用处。许临增的目的实在令人无法理解。这个秘密也许只有等许临增自己说出来。 曹曼莲回到了右相府,许清茹正在屋里等她。 “曼莲,叶知瑾能看出来吗?”许清茹好像比曹曼莲还关心双面三异绣,语气稍显着急。 曹曼莲摇了摇头,“她也看不出来。” “是吗?”许清茹脸上失望神情一闪而过。 她和大哥原计划从接近叶知瑾开始,看叶知瑾是否会双面三异绣。只可惜叶知瑾根本不给他们接近的机会。 按大哥吩咐,她现在每天都和曹曼莲在一起。原以为曹曼莲如此痴迷刺绣,迟早能学会双面三异绣,只可惜几个月下来,曹曼莲进展太过缓慢。 现在曹曼莲又遇到新难题无法解决,很难说曹曼莲是否还能学会双面三异绣。如果曹曼莲无法学会,那她这些日子在这里算是白白浪费了。 “叶知瑾虽然看不出来,但她给我出了个主意,我觉得可以一试。”曹曼莲说道。 许清茹闻言,刚刚暗淡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忙问:“哦?是什么主意?” “叶知瑾提议,既然我只有一幅双面三异绣牡丹做样品,不如多找几幅绣品来做参详,或许这样能看出其中关键。只是……”曹曼莲忽然有些泄气。回来的路上,她才想起双面三异绣绣品并不好找。 “只是什么?”许清茹问。 “只是双面三异绣绣品并不好找。”曹曼莲无奈摇了摇头。 “原来是这样……”许清茹若有所思,又问曹曼莲,“如果找到其它绣品,是不是就能学会了?” 曹曼莲又摇了摇头,“很难说。你也看到了,双面三异绣太复杂,即便现在过了这道坎,往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困难。” “那总要试试才行。”许清茹笑着鼓励道。 曹曼莲深吸口气,“你说的对,无论怎样,总要试一试才行。双面三异绣绣品不容易找,我打算请祖父帮忙。” “那我也回去请大哥想想办法。”许清茹说道。 “好,谢谢你,清茹。”曹曼莲高兴地握住许清茹的手。 暮色四合,度芳院屋里掌起了灯,冬儿拿着剪刀,走到蜡烛前剪去灯花。 叶知瑾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烛火发呆。 “姑娘,您怎么了?”冬儿剪完灯花,回到叶知瑾身旁。见叶知瑾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开口问道。 叶知瑾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冬儿想了想,问道:“姑娘是不是在为合亲的事发愁?” 叶知瑾点点头,喃喃道:“不能再等了,如果再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只能去冒险了。” “姑娘想怎么做?”冬儿担心地问道。 “呵,没什么,”叶知瑾笑了笑,“冬儿,你去门外守着,我有话要交待裴衡。” “哦。”冬儿出了屋,带上屋门,自己站在屋外守着。 叶知瑾深吸了口气,轻轻唤了声,“裴衡,罗臾。” 两道身影从窗口跃进屋,站到叶知瑾身前。 “请小姐吩咐。”裴衡开口问。 叶知瑾看着二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罗臾和裴衡对视一眼,罗臾对叶知瑾道:“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叶知瑾面色凝重,想了又想,才下定决心看着二人道:“此事过于危险,但也只有让你们去我才放心。” “请小姐吩咐。”裴衡拱手。 “我想让你们去抢药?”叶知瑾说道。 “抢药?”裴衡和罗臾都一愣。 “是,我想让你们去抢送给皇帝的解药。北越送解药的人应该已经进了大康,你们半路去把药抢走,翟虎没了解药,便无法再提合亲,你们抢来的解药由我交给皇上。” 裴衡和罗臾都没说话。 “是很难办吗?”叶知瑾不解,看着二人问道。 裴衡和罗臾又对视一眼。罗臾开口道:“小姐吩咐,我们当然要去,但我们二人不能都离开,必须留下一人保护小姐。另外,我们并不知道北越人底细,此番前去怕完不成任务,误了小姐的事。” 第两百九十七章 北越皇宫 叶知瑾微微皱眉。罗臾说的没错,自己身边的确需要人,罗臾和裴衡不能都离开。 另外,抢药一事非比寻常,一旦事情败露,翟虎势必以此为借口再行刁难,如果一个不慎,再引起两国纷争就不好了。 叶知瑾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停下脚对裴衡道:“这样,罗臾留下,我让严奎和你去,他武功不如你,但应该能帮的上忙。” 裴衡还未开口,罗臾抢先道:“不行,小姐,让我和严奎去,裴衡留下。” “你武功没我好,还是我去吧。”裴衡说道。 “但我的轻功比你好,抢药要靠跑的。”罗臾瞥了裴衡一眼。 叶知瑾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罗臾,你和严奎一起去。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成功与否,你们都要平安回来。即便抢不到药也没关系,我会另想办法。” 罗臾心中升起一丝温暖。她是暗卫,永远把任务放在第一位,即便丢了性命也要完成任务。但叶知瑾却宁愿任务失败也要他们活着。 跟在叶知瑾身边久了,她了解叶知瑾为人,当然也知道叶知瑾为何会这么说,但她心中仍会感动。 “属下遵命。”罗臾行了一礼,闪身出了屋。 遥远的北尧关外,千里戈壁静静横梗在大康和北越之间。千百年来,这片没有一滴水的荒漠到底如何形成,已经无人晓。 现在的人只知道,谁想闯入这片连飞鸟都不敢停留的死寂之地,除了要有过人的体力,充足的水和食物,最重要的是要有非凡的勇气。 戈壁内杳无人烟,被风侵蚀过的黄褐色砾岩大小不一,星罗分布。一望无际的碎沙石地面如同波浪起伏,在戈壁内绵延。 大风和烈日带走地面最后一滴水,偶有苍绿的骆驼刺从坚硬的地表下探出头,朝淹没一切生命的荒芜戈壁诉说着顽强。 白天烈日酷暑,夜晚寒风撕裂肌肤,即便如此,居住在北尧关的人们并未被戈壁的残酷吓跑。他们忍受着煎熬,如同骆驼刺一样顽强,在这里繁衍生息。 烈日渐渐淡去光芒,当一袭冷风吹灭天边最后一抹橙黄,北尧关迎来了夜晚。 冷风掠上北尧关城头,守城士兵不由缩了缩脖子,将手中长枪靠上肩膀,摊开自己粗砺的双手,放到嘴边呵了口气。 冷风跃下城头,朝黑不见底的戈壁深处钻去。越往里,风越大,冷风渐渐变成大风在戈壁内蔓延。 大风越走越远,渐渐变成狂风,带着无人听见的呼啸,裹挟着地面尚未变硬的碎石沙粒,肆无忌惮地涌向戈壁另一端。 从黑夜到清晨,又从清晨到天黑,涌到戈壁尽头的狂风渐渐减弱、变小,最后又化作一缕微风顠进了北越第一城,高昌城。 高昌城内,北越皇宫隐在黑夜中,神秘又幽暗。 走进皇宫大门,会发现北越皇宫里的布局与大康皇宫极为相似,只是缺少大康皇宫的巍峨。 宫道正前方,映入眼帘的是皇宫内第一座宫殿,前殿。也是平日翟北山与朝臣议事的大殿。 白天的朝会早就散了,然而此刻大殿内依旧灯火明亮。翟北山身穿与赵康身上相似的明皇色龙袍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下方的青衣文士。 “呵呵……” 翟北山笑了笑,裂开脸上与翟虎一般无二的皱纹,对青衣文士道:“徐先生一路辛苦,在陈拓身边一呆数年,如今刚回来又忙着为国事操劳,朕心于心不忍呀。” 青衣文士正是一直被陈拓奉为上宾的徐先生,他含笑向翟北山行礼,“为北越出力,为皇上效劳,乃臣本分。皇上信任臣,臣万分感激,实在不敢提辛苦二字。” “哎~,先生言重,”翟北山摆了摆手,示意徐先生免礼,“先生这么晚来宫里,不知有何事?” “臣听闻皇上派人去大康给赵康送解药,臣想知道这是为何?”徐先生问道。 “先生有所不知,虎儿来信说,他已经找到浮光锦的线索,让朕将解药送去大康。” 徐先生不解,“殿下找浮光锦,与解药何干?” “事情是这样,虎儿信里说,他发现一名当初携带浮光锦出逃的宫女,派人前去追踪,却发现那宫女落到了一个叫潞安郡主的手里。虎儿想拿到浮光锦,但又不能从那郡主手里硬抢,所以便想以解药为条件,向赵康提合亲。只要他与潞安郡主合亲成功,浮光锦自然到手。” 徐先生脑中回忆了一下,问:“皇上,据臣所知,大康并没有一个叫潞安郡主的人,难道是臣离开后大康后,赵康新封的郡主?” 翟北山点头,“先生猜得没错,虎儿在信里详细说了这潞安郡主的来历,的确是先生离开后,赵康新封的郡主。仔细说来,这潞安郡主与先生还有些渊源。” “哦?和臣还有渊源?”徐先生略感诧异。 “先生可还记得,陈拓当初为何兵败?”翟北山问。 “陈拓兵败,除了成王率兵守城有方,再就因为有人及时运来了粮食,他们这才等来了花景峰的援军,否则陈拓早已率军攻入京城,占了大康。”徐先生回道。 “先生所言极是,陈拓所以兵败,除了因为成王,再就是有人及时运来了粮食,而这位运粮之人,便是虎儿信里提到的潞安郡主。” “原来如此。”徐先生恍然。 “陈拓虽然兵败,先生也不必自责,陈拓虽未能一举拿下大康京城,但他的四十万中南军已全军覆没。对我们来说,赵康和陈拓谁输谁赢都行,只要能削弱大康兵力,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徐先生点头,“臣所以留在陈拓身边多年,目的也正在于此。眼下陈拓虽败,但大康兵力已大不如前,也不枉皇上多年苦心。” 翟北山笑着点头,“那也要靠先生相助才行。“ “皇上,殿下虽为了浮光锦而与那郡主合亲,但皇上派人送解药,岂不救了赵康?”徐先生问。 “救他?哈哈……”翟北山忽然放声大笑,眼里闪出精光,“先生不必多虑,此事朕自有主张,朕已命冷玉前去送解药,药送到后,即刻接虎儿回北越。” 第两百九十八章 兄弟话别 冷玉?!徐先生愣了愣。冷玉足智多谋,武功高强,虽然年轻,却是翟北山最信任的人。可以说,在北越,翟北山对冷玉的信任和依赖超过任何人,甚至超过翟虎和他。翟北山此次竟派冷玉亲自前往大康送药,想来其中一定另有打算。 “先生,陈猛近来如何?”翟北山转了话题。 “回皇上,陈猛来到北越后,皇上授他兵权,他现在每天率部下日夜操练,想来他的复仇之心,比我们想拿下大康还迫切。” “那就好!”翟北山满意点头。 大康京城,罗臾和严奎正骑马往北城门走,眼看到了城门口,严奎忽然对罗臾说道:“罗姑娘,麻烦你在城外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罗臾微一点头,双腿一夹马腹,骑马先出了城。 严奎来到城门口翻身下马,问一守城士兵:“乔毅可在?” “在,就在城上。”士兵指了指城楼。 严奎点点头,迈步朝蹬城石阶走去。 城上,乔毅正带着人巡视,看见严奎朝他走来,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他忙迎前几步招呼,“哎,严大哥,你怎么来了?” 严奎拉着乔毅走到无人处,对乔毅笑道:“郡主派我去办差,我要离开几日,路过这里,正好来看看你。” “多谢严大哥。”乔毅连忙拱手。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严奎按住乔毅的手,“对了,上次见面太过匆忙,我也没来及问你现在过得如何?” 乔毅闻言轻轻叹了声,“实不相瞒,小弟我现在每天都在城上巡视,差事倒也轻松。下了差后,便去和弟兄们去附近酒家喝几杯,一天也就这么过了。” 严奎听出乔毅话里的不如意,问道:“你不喜欢这差事?” “呵呵,”乔毅勉强笑笑,“也没什么不喜欢。小弟和严大哥都是从战场里拼杀出来的,早已习惯马背上的日子,如今落得这般清闲,倒也难得。” 严奎想了想,忽然问:“哎,你想不想去郡主身边当差?” 郡主?乔毅一愣,瞪大眼睛问:“小弟能去郡主身边当差吗?” “可以,你若想来,待我这趟办完差事回来便和郡主说。” “那……那郡主能答应吗?”乔毅还是有些不确定,“不瞒大哥,小弟如今虽然过得清闲,但这样的日子却非小弟所愿。小弟虽不想建功立业,却也不想在这城头虚度一生。” “你放心,郡主现在需要人手,你的身手不在我之下,我正好缺个副手,我回来以后就去问郡主,想来她应该会答应。” “那小弟先谢过大哥,如果能和大哥在一起共事,当然再好不过。”乔毅十分高兴,随即又起皱,“大哥,如果小弟去郡主那里当差,这里还需要兵部放人才行。” 严奎爽快地拍了拍乔毅的肩膀,一脸自信道:“放心,只要郡主肯要你,兵部不敢阻拦。你不知道,皇上和太后都非常喜欢郡主,要人这种小事,只要郡主去兵部那里说一句,肯定没问题。” “小弟多谢大哥!”乔毅高兴地朝严奎拱手。 严奎辞别乔毅,下了城头,骑上马出了城,走了没多远,看见罗臾正骑在马上,立在不远处官道旁等他。 严奎忙打马上前,“罗姑娘,久等了。” 罗臾没说话,轻轻夹了下马腹,骑马朝前走去,严奎赶紧跟上。 二人一路沉默,严奎寻了话道:“我刚才去看望乔毅,他过去和我一个战场里出来的。我们这些行军打仗的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出征前都会互相关照,万一谁不幸战死,也好有人给家里捎个信。乔毅这次随我离开陈拓,只可惜被安排在这里守城。等我这趟回来,便请郡主将他要来当差。” 罗臾看了眼严奎,面无表情道:“北越的人快到了,我们快些。”说完一甩鞭,马儿长嘶一声,飞快向前窜去。 许临增府上,许临增微微皱眉,问许清茹:“曹曼要找双面三异绣绣品?” 许清茹点头,“曹曼莲刺绣遇到难题过不去,想多找几幅绣品来参祥。” 许临增没说话,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 许清茹坐在桌前看向许临增,“大哥,帮曹曼莲找绣品有困难吗?” 许临增走回桌前坐下,想了想道:“曹曼莲进展太过缓慢,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大哥说的是。只可惜现在没人会双面三异绣,就连叶知瑾也帮不了曹曼莲。大哥,我想我们还是专注曹曼莲吧,毕竟叶知瑾也不会双面三异绣。她现在是郡主,我们过去都很难接近她,现在更不可能了。” 许临增摇了摇头,“不行,眼下还不能放弃叶知瑾。” “为何?”许清茹不解 “曹曼莲在刺绣上没天赋,虽然叶知瑾也不会双面三异绣,但以她在刺绣上的造诣,只要有机会一定比曹曼莲学得快,所以现在还不能放弃她。” “那大哥想怎么办?”许清茹问。 许临增想了想,“这样,我先帮曹曼莲去找绣品,叶知瑾那里我们另想办法。” “一切听大哥做主。”许清茹说道,又问:“大哥,你即将同张静瑶成亲,亲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呵,准备的差不多了。”许临增笑了笑。 “大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答应张建堂娶张静瑶?大哥如果不娶张静瑶,而是娶曹曼莲或许会更好。毕竟曹曼莲是右相府嫡女,身份上比张静瑶好些。” 许临增笑着摇头,“妹妹有所不知,在朝中为官需要靠山,我也不能例外。曹元此人深不可测,我即便娶了曹曼莲也根本依附不了他,那叶敏才便是例子。反观张家,张建堂虽不及曹元,却也是六部尚书之一,况且是他主动提起亲事,我顺水推舟应下,也算靠上了张建堂。” “可大哥如果娶了曹曼莲,得到双面三异绣会更有把握。” 许临增摆摆手,“相比曹曼莲,其实娶叶知瑾才是最好的选择,她虽然不会双面异绣,但我总有一种感觉,她早晚会学会,而且会比曹曼莲绣得更好。只可惜……唉……”许临增轻轻叹了声,“只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大哥,叶知瑾这人并不简单,她在潞州杀李哲泰连眼都不眨,还有李家的下场,都和她有关。妹妹怕大哥逼得太紧,会惹来麻烦。”许清茹有些担心道。 许临增微微点头,“妹妹言之有理,叶知瑾那里我会再等等,但不会轻易放弃。” 第两百九十九章 绿衣公子 北尧关在大康最北端,从北尧关到京城,代州是必经之路。北尧关到代州并不远,骑马只需三、四天脚程。 相比北尧关的艰苦,代州城则要好上许多。虽不比京城繁华,城内却也应有尽有。 天黑了,代州城家家户户掌起灯。客栈屋内,绿衣年轻公子坐在灯下,神情专注地擦拭着他手里那张弓。 弓在灯下泛着幽幽绿光,看着冰凉而沉重。绿衣公子的手指白皙得几近透明,他一手执弓,别一只手里拿着白布巾,缓缓拭过弓弦和弓背。 绿衣公子约十八九岁,苍白的脸上皮肤光滑,没有一丝血色。两片嘴唇在灯下发出妖艳的红色。 他的发髻高高束在头顶,发髻上没有插簪,只用一条暗绿色丝带轻轻扎起。丝带一左一右垂下两条丝绦,安静地落在肩上。 屋门被推开,绿衣公子并未回头,仍旧擦拭着手里的弓。 “将军,殿下派人来送信。”侍卫手里拿着封信拱手道。 绿衣公子放下弓,转过头,一双黑漆的眼睛里透着说不出的阴柔。他接过信,拆开后飞快扫了一眼,放下信对侍卫道:“告诉殿下,我会尽快赶到京城。” “是,将军。”侍卫行礼退出了屋子。 绿衣公子转回头,将手里的信对折,他折得十分仔细,确保信纸每条边都很齐整。折好信,他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点燃。信纸慢慢燃成灰烬,绿衣公子的目光更加阴柔。 又到八月仲秋时,叶知瑾坐在自己屋里心神不宁。她昨天拒绝了崇光书院请她参加诗会的邀请。罗臾和严奎已经走了十多天,她现在没心思去和那帮文人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姑娘。”冬儿走进屋。 叶知瑾转过头,忙问:“有罗臾他们消息了?” “没有。”冬儿摇头。 “是吗。”叶知瑾脸上露出失望。 “姑娘,四小姐请您晚上去惠思院共度月夕。” “知道了。” 月上中天,叶知瑾走进惠思院,和去年一样,叶正德一家正在等她,只是多了个赵子逸。 众人互相见礼,叶知瑾落坐。赵子逸见叶知瑾情绪不高,悄悄凑到叶知瑾身旁小声问:“知瑾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叶知瑾笑了笑,问赵子逸,“皇上让你参加乡试,你准备得如何?” 赵子逸闻言苦下脸,嘟起嘴道:“今天是中秋,知瑾姐姐就别问这些了吧。” “好,我不问了。”叶知瑾笑了。 宋雪梅今日依旧请了长顺楼厨子,菜式精美,口感甚好,叶知瑾却吃无甚滋味。 代州往南是汾州,汾州城内,此刻家家户户正团聚一起共度月夕。 相比于每家每户的热闹,城内一间不起眼的客栈显得十分清冷。 客栈屋内,绿衣公子如同在代州城那样,依旧独自坐在桌前。那张弓挂在他对面墙上,在灯火下更显冰凉。 桌上放着几样小菜,绿衣公子并未饮酒,一只手端着茶盏放在唇边轻酌。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隔壁屋内,严奎问罗臾:“罗姑娘,咱们今晚就动手?” 罗臾微一点头,“药就在绿衣公子身上,他怀里有个小木匣,药就在里面。” “他身边有侍卫,我们怎么做?”严奎问。 “要先引开他身边的侍卫,然后再抢药。” “罗姑娘,你去引侍卫,我去抢药。”严奎道。 “不行,”罗臾摇头,“我们不知绿衣公子身手如何,为确保万一,还是我去抢药。” “可是罗姑娘,你跑得比我快,如果我去抢药,万一被他们追上怎么办?” 罗臾想了想,“这样,你去抢药,我引开侍卫后就来接应你。” “好。” “记着,能抢就抢,实在不行就先离开,我们再另想办法。” “好。” 子时,客栈外传来打更声,罗臾和严奎早已换好夜行衣等在屋内。罗臾拉上黑面巾,轻轻打开屋子后窗,率先跃了出去,严奎也掩好面巾,跟在罗臾身后跃出窗外。 出了屋,二人跃上屋顶,小心伏下身。罗臾朝严奎点点头,飞身朝绿衣公子屋外两名侍卫扑去。 “什么人?”两名侍卫十分警觉,罗臾还未到近前,他们已然发觉,立刻拔出腰间佩刀。 随着侍卫大喝出声,两旁屋门忽然“呯!呯!”从里打开,屋内又窜出几名提刀侍卫。 罗臾身形飘忽,手中软剑闪着寒光,朝其中一名侍卫刺去。“当!”一声,侍卫挡开罗臾刺来的剑,与此同时,其他几名侍卫围了上来。 房门紧闭的屋内,绿衣公子轻轻放下手中茶盏,表情平静的脸上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阴柔的双眼看向挂在对面墙上的冰铁寒弓。 屋外,罗臾与几名侍卫缠斗片刻,发现北越此次派来的侍卫并非泛泛之辈,他们每个人身手都很好。 罗臾不再恋战,虚晃一招,看准空档,飞身离开了战团。 “哪里跑!”几名侍卫飞身朝已经跃上屋顶的罗臾追去。 严奎伏在屋顶另一侧,看见所有侍卫已经去追罗臾,这才起身落到屋门前。 严奎抽出刀,“当!”一脚踹开屋门,闯了进去。 屋内,绿衣公子气定神闲坐在桌前,背对着严奎冷声开口,“想要解药?”他的声音和墙上那张弓一样冰冷透骨。 严奎没说话,一个箭步高高跃起,举起手中刀朝对方头顶砍去。 刀快砍到头上,绿衣公子后脑像长了眼睛,身子微微一侧。“当!”一声,严奎的砍在桌上,严奎抽出刀,顺势将刀朝绿衣公子身上扫去。 绿衣公子仍旧坐在凳子上,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格住严奎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拍向严奎面门。严奎忙后撤步,避开对方拍来的手掌。 只交手一个回合,严奎便知对方武功远在他之上,但叶知瑾吩咐他来抢药,他必须完成任务。 严奎咬了咬牙,又举起刀朝对方砍去。 三、四个回合下来,严奎已经落了下风,“啪”,绿衣公子一掌切中严奎手腕,严奎手中刀飞了出去。“当!”一声,刀尖插进房间柱子,刀柄不停摇晃。 绿衣公子飞起一脚,正踹中严奎心口。严奎平着飞了去,整个人砸在屋内床上。“呯”一声,床板四分五裂,严奎又重重摔落在地。 第三百章 两只箭 严奎口中涌起腥甜,正待起身,手忽然按到了一个木匣上。 严奎心中大喜,随即将木匣揣进怀中,爬起身就往窗口跑。 “想跑?哼!”绿衣公子冷笑一声,飞身拦住严奎。 严奎飞快转身又朝门口跑去,绿衣公子阴柔的眼中露出寒光,他伸出一只手掌,朝严奎后背狠狠拍去。 千钧一发,黑影一闪,罗臾出现在屋门口。她一把拉开严奎,伸出一只手,对上绿衣公子拍来的手掌。 “啪!”一声,两掌相交,发出沉闷的声响,二人各自后退几步。 “原来还有个更厉害的。”绿衣公子扬起唇角,赤手空拳朝罗臾攻去。 “快跑!”罗臾对严奎小声道,又回身挡住绿衣公子的进攻。 严奎自知留下会拖累罗臾,况且药已到手,他不再停留,纵身跃上屋顶,使出全力朝前疾驰。 罗臾与绿衣公子交手几个回合便知不妙。对方刚刚与严奎交手并未使全力,她现在才知道,即便对方手中没有兵器,她也不是眼前人对手。 罗臾再也不敢耽搁,虚晃一剑,逼退绿衣公子,自己飞身跃上屋顶,展开身形,追上前面还在飞奔的严奎。 绿衣公子身边侍卫已经回来,“将军!” 绿衣公子抬手,止住侍卫要追赶的脚步,自己取下墙上的弓,出屋跃上屋顶。前方,两条人影在夜色若隐若现,绿衣公子不紧不慢举起手中那张冰铁寒弓,搭上两只箭。 “嗖!嗖!”两声,两只利箭刺破黑暗,朝前方飞奔的二人射去。 罗臾正在穿房越脊,忽听脑后生风,心下大惊。射来的箭太快了,她根本避不开。 眼看箭将要穿过罗臾后背,罗臾绝望闭眼,身为暗卫,她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严奎已经抢到了药,她即便死也已完成了叶知瑾交待的任务,她没有遗憾。 忽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罗臾身旁,来人形同鬼魅,出现的毫无征兆,就像凭空出现在黑夜里。 黑影朝罗臾轻轻踢出一脚,罗臾身子一歪,箭矢险险擦着她右肩飞过,箭尖划破了她身上的黑衣,带着一点殷红,“当!”一声,深深钉进远处屋脊,直没箭羽。 与此同时,不远处严奎发出一声惨叫“啊!” “扑通!”一声,严奎往前一个趔趄,扑倒在屋顶。 “严奎!”罗臾顾不上踢她黑影,惊呼出声。她看见一只箭插在了严奎后背。 严奎艰难抬起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木匣抛向罗臾“快走!”严奎嘶哑喊道。。 罗臾伸手接住木匣。 “快走!”一旁黑影忽然对罗臾冷声道。 罗臾听到声音不由一愣。 “我会处理。”黑影又说了一句。 罗臾又转头看了看严奎,不再犹豫,展开身形,飞快离开。 “划……划破我的脸。”严奎艰难地朝黑影说出最后一句,随即眼一闭,头一歪,不再动弹。 黑影晃动身形来到严奎身旁,低头看了看,手一松,掌中多出一柄剑。黑夜里,黑影手中寒光闪了几闪,随即人消失无踪。 远处,绿衣公子站在屋顶,双手将弓抱在胸前,一双阴柔的眼睛看着前方黑影并未放箭。他知道,在这个距离,以对方的身手,即便他放箭,对方也能避开。 “将军,现在怎么办?”侍卫赶来后问道。 “明天继续赶路去京城。”绿衣公子道。 “可解药……” “呵,无妨。”绿衣公子嘴角泛起冷笑。 京城的天似乎比其它地方亮的早。度芳院屋内,叶知瑾起了身。昨日从惠思院回来后,她便一直心绪不宁,夜里辗转反侧并未睡好。 冬儿帮叶知瑾披上衣裳,“姑娘,过了中秋,天越来越凉,翁神医嘱咐您平日要保暖,您该换厚衣服了。” 叶知瑾点点头,走去里间梳洗。 梳洗完,叶知瑾出了里间用早膳。早膳刚用完,春儿进屋禀报:“小姐,刘嬷嬷说想回祥福院。” 叶知瑾愣了愣神,她一直在担心罗臾和严奎,倒把刘嬷嬷给忘了。 “告诉刘嬷嬷,度芳院管她吃喝,祖母那里也有人伺候,让她不必担心。”叶知瑾对春儿说道。 袁娘没找到之前,她不会放刘嬷嬷回祥福院。老夫人与叶敏才合谋掳走袁娘,她虽不能对老夫人如何,让老夫人吃点苦总还可以。 刘嬷嬷伺候老夫人多年,忽然换了人,老夫人一定觉得哪里都不得劲。她要让老夫人知道,随意招惹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春儿出了屋,没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小姐,翁神医来了。” “快请!”叶知瑾忙坐凳子上站起身。 翁同身背药箱,佝偻着身子走进来,看了眼叶知瑾的脸不悦道:“丫头,昨晚是不是又没睡好?” “呵呵……”叶知瑾不好意思干笑两声。 翁同走到桌前放下药箱,叶知瑾又走回桌旁坐下,伸出一只手放上桌。翁同一只手搭上叶知瑾脉腕,另一只手捋着胡须眼睛微眯。 半晌,翁同放开叶知瑾,收回手道:“丫头,不可思虑太重。天凉了,老夫开副药给你调养,记着,每日都要用,不可偷懒。” “多谢翁神医。”叶知瑾笑着应道。又问:“神医,今日为何来这般早?” “皇帝还病着,老夫来早些,也好早去早回。” 叶知瑾点点头,又想起另一件事,问:“哎,神医,那周小和怎么样了?” “哼!”翁同冷笑一声,“也不知那周文朗是不是上辈子坏事做的太多,这辈子报应在他儿子身上。他儿子算完了,虽留下条命,但下半辈子也只能躺在床上了,而且从今往后,包括他父母在内,他谁也不认识。” “是吗?”叶知瑾笑了笑,没再继续问下去。周文朗助纣为虐,残害花妃子嗣,如今也算得了报应。 翁同提起笔写药方,边写边问:“丫头,赵渐石那臭小子跑哪去了?老夫为何许久没见到他?” 听到赵渐石名字,叶知瑾心里跳了跳,镇定道:“听说他去了北尧关。” “哼!他不在最好,成天指使老夫做这事做那事,还没个好脸色。”翁同气呼呼抱怨道。 叶知瑾眨眨眼,“翁神医,您一向四海为家,不为人左右,为何要由他差遣?” “唉呀,别提了,老夫欠他一个人情,不还不行。”翁同叹了声。 “哦,”叶知瑾点点头,不再追问。想来能让性子怪张的翁同乖乖听话,看来欠赵渐石的人情还不小。 第三百零一章 痛失严奎 中秋过后,日子转眼来到八月二十五,秋分。秋分至,阴阳相半昼夜均,寒暑平。 宫中,缀霞宫内,花妃拉住刚进门叶知瑾的手,走到榻上并排坐下。 “知瑾,这次谢谢你了。”花妃感激道。 “娘娘不必谢我,娘娘应该知道事情真相。”叶知瑾微笑道。 “唉……没想到此事竟有如此多隐情,枉费我自责这么多年。”花妃感叹道。 叶知瑾轻轻握了握花妃的手,“娘娘已经知道事情真相,打算怎么做?” 花妃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皇后也死了,现在只有周文朗一面之辞,说出来,怕皇上不信。” 叶知瑾点头,“娘娘所言极是,皇后已经死了,梁妃没了倚仗,娘娘可以再等等。” 二人正说着,冬儿脚步匆匆走进殿内,叶知瑾忽然心跳加快,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忙从榻上站起身问冬儿:“可是有事?” 冬儿脸色不好,凑到叶知瑾耳边低语了几句,叶知瑾闻言脸色大变。 “知瑾,你有事先去忙吧。”花妃看出端倪,开口道。 “娘娘,我的确有事,先告退了。”说完脚步匆匆和冬儿出了寝殿。 出宫路上,叶知瑾脸色铁青,上了马车后一言不发。冬儿不敢说话,小心陪在一旁。 马车终于到了侯府,叶知瑾快步走进度芳院,进屋后对吩咐冬儿:“守在门口。” “是,姑娘。” 屋门关上,叶知瑾转头看见罗臾一身狼狈,眼中布满血丝站在桌旁。 “到底出了什么事?”叶知瑾忙问道。 “小姐,严奎死了。”罗臾低下头。 “怎么死的?”叶知瑾脸色更加难看。 “小姐,北越这次来送药的人叫冷玉。他在北越是翟北山第一心腹,武功高强,擅长射箭。我和严奎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抢到药后,严奎被冷玉用箭射中,这才……” 冷玉?叶知瑾在记忆里飞快搜寻一番,确定没听过这名字。 “小姐,严奎虽然死了,但我们抢到药了。”罗臾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匣放到桌上。 叶知瑾没去看小木匣,又问:“那冷玉很厉害?” “十分厉害。”罗臾点头,“不瞒小姐,这次若非得人相救,我恐怕也很难回来。那冷玉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射箭更是一绝,依属下看,他的箭术不在花显之下。” 叶知瑾这回真得很吃惊,花显天罗弓天下第一,大康境内无人能敌,没想到北越竟然有人能和花显在射箭上一较高下。 “是谁救了你?”叶知瑾想起罗臾刚才说过的话,问道。 罗臾略一犹豫,“天太黑,那人又蒙着面,但我能听出他声音,是王爷。” 赵渐石?叶知瑾又愣了,赵渐石不是去北尧关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汾州? 屋内出现短暂沉寂。半晌,叶知瑾才吐出口气,小声问罗臾:“严奎他……” “小姐放心,王爷已经将严奎的脸划花,北越人即便看到尸首,也认不出人来。”罗臾连忙回道。 叶知瑾又看向罗臾,放缓了语气问:“你有没有受伤?” “幸好有王爷相救,只蹭破点皮,并无大碍。” “好,你一路辛苦,去好好休息几日再说。” “是。”罗臾行礼,闪身出了屋。 “裴衡。”叶知瑾轻声唤道。 裴衡跃进屋,“小姐”。 叶知瑾拿起桌木匣递给裴衡,“拿去给翁神医,让他看看是不是解药。” “是。”裴衡接过木匣出了屋。 裴衡走后,叶知瑾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冬儿悄悄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见叶知瑾脸色十分难看,又悄悄将门带上。 严奎死了,严奎就这么死了,叶知瑾心里难受,又埋怨自己太过草率,竟派严奎去抢药。 自从在蒲州初遇严奎,严奎被她劝降后,亲自率人护送她和她的粮队回京。可以说,如果没有严奎,她不可能将粮运回京城。京城没有粮,也不可能守的住。 陈拓兵败后,严奎以降将身份来到度芳院跟了她。一直以来,严奎都对她忠心耿耿,无论出门开道,守卫度芳院,或护送她去潞州,做任何事都尽职尽责,从不马虎。 可严奎现在就这么死了,叶知瑾难过的同时又后悔不已。她就不该派严奎去抢药。 忽然,一条黑影从窗口跃进屋内,站在了叶知瑾身后。 叶知瑾听到动静,并未回头。 “王爷为何没去北尧关?”叶知瑾冷声问道。 赵渐石走到桌前,大方落坐,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茶,动作熟练的仿佛在自己屋里。 “我已命人将严奎尸体烧了,如果你想要骨灰,可以去找诸雷。”赵渐石并未回答叶知瑾问题,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叶知瑾垂下眼,她的确要严奎的骨灰。虽说严奎并未成家,但她不能让严奎弃尸荒野。严奎因她而死,她一定要安排好严奎身后事。 叶知瑾站起身,认认真真向赵渐石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行完礼,叶知瑾重新坐下,问赵渐石:“王爷,冷玉到底是何人?” 赵渐石放下手中茶盏,轻轻吐出口气,“冷玉,北越翟北山第一心腹。冷家养子,出身不祥。翟北山当年逼宫,冷家是翟北山最大的支持者。冷玉自幼得名师指点,文韬武略样样出众,既能出谋划策,又能领兵打仗,一手箭术更是无人能敌。冷玉十五岁便进入北越朝堂,短短一年便被翟北山封为一品将军,从那之后,无论大小事,翟北山都会找冷玉商量。可以说,在北越,除了翟北山,冷玉是最有地位的人。在翟北山心里,冷玉的份量甚至超过翟虎。” 叶知瑾惊讶,“翟北山竟然派这样的人来送解药?!” 赵渐石微微点头,“是,看来翟北山对送解药一事十分看重。” “王爷,冷玉射箭真这么厉害吗?”叶知瑾问。她知道花显天罗弓天下无敌,也曾在大清山亲眼见识过。难道这冷玉比花显还厉害? “冷玉使的弓叫地冥弓,和花显用的天罗弓出自同一匠人之手。”赵渐石道。 原来如此,叶知瑾明了。天罗弓,天罗地网,无处可逃。地冥弓,地冥鬼府,催命阎罗。一个天一个地,难怪冷玉如此厉害。 第三百零二章 再次送人 叶知瑾看了眼一身黑衣的赵渐石,心中微动,问:“王爷,你抗旨合亲,谎称去北尧关是假,其实也是去抢解药对不对?” 赵渐石眸光微闪,嘴角浮出一丝笑,“叶知瑾,女人太聪明不好。” 叶知瑾翻了个白眼。 “我的确想抢解药,但抗旨一事你只说对了一半。”赵渐石补充道。 “一半?” “我其实早就到了北尧关,跟着冷玉一路过来。” “王爷……”叶知瑾想问,既然你一早就见到了冷玉,为何不早些动手抢药,那样严奎也不用死了。 “冷玉武功不弱,我并没把握能从他手中抢到解药。”赵渐石主动回答了叶知瑾的疑问。 叶知瑾沉默,连赵渐石都没把握,她冒然派罗臾和严奎去抢药,的确草率。 “而且,即便你已经拿到解药,那药也未必能用。”赵渐石又再说道。 叶知瑾瞪大眼睛,“王爷此话何意?”如果解药不能用,她岂不是白忙一场,还搭上了严奎的性命,这亏吃得实在太大。 “呵,”赵渐石冷笑,“你想过没有,解药被抢,冷玉为何不返回北越,却仍往京城而来?” 叶知瑾还在思索,忽然人影一闪,裴衡进了屋。 裴衡看见赵渐石也不惊讶,对叶知瑾道:“小姐,翁同说解药是真的。” “真的?!”叶知瑾和赵渐石对视一眼。 “解药的确是真的。”裴衡重复道,“但翁同说解药里还掺了另一种毒药,如果皇上服了药,虽能解了身上的毒,但同时又会中另一种毒,而且那种毒发作缓慢,不易察觉。” 原来如此!叶知瑾心中愤怒。 翟北山果然没安好心,解药掺毒药,还真是居心叵测。而冷玉则更加阴险,一早就猜到会有人抢药,便顺水推舟故意让人将药抢走。如此一来,皇帝一旦中毒,便和他们北越无关,真是心思缜密。幸好翁同在宫里,否则皇帝冒然服下解药,后果不堪设想。 叶知瑾沉默半晌,又问裴衡,“我父亲最近在忙什么?” “回小姐,我从成王府调来两个暗卫日夜盯着侯爷,他最近没动静,也不知道他到底将叶彭安藏在哪里。” 叶知瑾偷偷看了眼赵渐石,裴衡没有得到命令,竟擅自调动成王府暗卫来帮她,这样做好像不大好。还好赵渐石听了裴衡的话没有反应,叶知瑾悄悄松了口气。 “裴衡,你以后就留在度芳院,不用再回成王府。”赵渐石忽然开口道。 “王……王爷,”裴衡瞪大眼,王爷这么说是不要他了吗? “行了,你出去吧。” “是。”裴衡又看了眼叶知瑾,才从窗口跃了出去。 叶知瑾心中忐忑,不安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明白赵渐石的用意,让裴衡留在度芳院,意思是裴衡从今往后和罗臾一样跟着她了。继罗臾之后,赵渐石又将裴衡送给了她,赵渐石为何对她这么好?叶知瑾不敢继续往下想。 “王……王爷,你还要离开京城吗?”为了打破尴尬,叶知瑾只好转了话题,而且她总觉得赵渐石忽然离开京城,一定还有其它事。 “怎么?舍不得我走?”赵渐石语气忽然变得轻挑。 “咳,”叶知瑾轻咳一声,脸微微泛红。这人怎么说话越来越轻浮?一点也不像平日,叶知瑾心里嘀咕。她端好架子,正了脸色,用一种自认为十分标准的贵女口吻道:“王爷做什么与我无关。” “是吗?”赵渐石微微一笑,站起身边往窗口走边说:“我该走了,现在还不能在京城露面。” 九月初三,承德侯府二小姐叶芊芊及笄。 芊芷院内今天人很多,李素华、老夫人、叶耀先、还有宋雪梅和叶惠颖都在。 自从回到侯府后,李素华从未像今日这般精心装扮过自己。一身紫色丝织新衣夺人眼球,头戴珠翠,脂粉盖住发黄的脸,两片嘴唇抿了鲜红的口纸,就连鬓角的白发也被脸上灿烂的笑容无声掩去。 李素华今日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曾经那个端庄美丽的侯夫人。 丫环端着托盘站在叶芊芊芊身旁。托盘里放着李素华为及笄礼精心挑选的物件。 叶芊芊一身素衣,背对屋门坐在凳子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背后。今日虽是她的及笄礼,她脸上却无太多喜悦的表情。 老夫人闭眼坐在正中椅子上假寐,偶然微蹙的眉头显出不耐。 一切准备停当,李素华凑到老夫人身旁,悄声道:“母亲,时辰到了,可以开始了。” 老夫人睁开眼睛,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叶芊芊身后站定,从一旁丫环手中托盘里拿起梳子。 老夫人一只手托起叶芊芊散在后背的长发,另一只手抬起,刚准备开口唱祝词,就听门外下人传来一片呼啦啦声,“拜见郡主!” 老夫人拿梳子的手一顿,转过头,和众人一起朝屋门外看去。 叶知瑾边让下人免礼,边走进了屋。 她今日上身穿了件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衣,下身衬一条鹅黄色长裙,头发梳成简单的桃心髻,只戴了几颗星白珍珠璎珞,衬得发丝乌黑亮泽。 屋内众人叶知瑾进来,全都准备行礼。 “大家不必多礼。”叶知瑾开口制止住众人,“二妹妹今日及笄,夫人或许忘了请我来观礼,但我这做姐姐的却不能忘。冬儿……”叶知瑾唤了声。 冬儿手里捧着托盘上前一步。托盘内放 叶知瑾伸出手,用三根手指轻轻捏起托盘里那枝金累丝嵌宝牡丹钗,走到叶芊芊身前,将钗递给叶芊芊,微微笑道:“这是我送二妹妹的及笄礼。前几日进宫给太后请安,恰巧礼部送来一批贡品让太后过目,太后让我随便挑几件。想着二妹妹就要及笄,我便特意选了这只钗送给二妹妹。想来二妹妹戴上这钗一定很好看。” 叶知瑾笑得温柔,叶芊芊咬牙接过钗,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多谢大姐姐。” 叶芊芊将钗紧紧攥在手里,她现在很想立刻将钗扔在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 她知道叶知瑾是故意的。 叶知瑾说钗是贡品,又说是太后所赐,明摆着在她面前炫耀。你看,就连贡品我都能随意挑选,即便这钗再贵重,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就当赏你的了。叶知瑾不是来给她送礼,叶知瑾是来施舍的,叶芊芊心中愤怒。 第三百零三章 侍卫首领 叶知瑾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叶芊芊,微微一笑,又转向老夫人道:“祖母,今日二妹妹及笄,孙女本该留下观礼,但孙女要赶着去二皇子府,就不多留了。” 她说完便施施然出了屋,留下一屋子心思各异的众人。 叶知瑾一来一去,只有片刻,屋内高兴的气氛却变得有些沉闷。 “咳,”李素华轻咳一声,勉强笑道:“芊芊,我们继续。” “是,母亲。”叶芊芊将发钗扔进丫环手中托盘,又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二皇子府,绛枝慌慌张张跑进屋对正在画画的刘琼道:“不好了,娘娘,潞安郡主又来了……” 刘琼执笔的手一抖,一滴墨滴在即将完成的旭日山秋图上。墨在画纸上晕开一小块黑迹,刘琼微微皱了皱眉,放下笔,“来就来,你何必如此慌张。” “娘娘,您……您不去瞧瞧吗?”绛枝小声问道。 “上次已经看过了。”刘琼道。 “可是……” 刘琼拿起桌上的画揉成一团,递给绛枝,“拿去烧了。” 前厅,赵玉贤一脸欣喜朝刚进门的叶知瑾招呼道:“郡主忽然前来,实在出人意料,快请坐。” 叶知瑾并未坐下,直接开口道:“多谢二皇子,我今日冒然登门,实则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二皇子见谅。” “哦,郡主有话请讲。” “我想要个人做侍卫,但需兵部放人才行。” “哦?不知何人需要劳烦郡主亲自跑一趟?”赵玉贤好奇问道。 “城门校尉,乔毅。”叶知瑾微微一笑。 乔毅?赵玉贤确定自己没听过这名字。同时又觉得十分奇怪,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为何会劳动叶知瑾大驾亲自来找他。 “郡主想要人,只需找兵部说一声就是,无需我出面。”赵玉贤道。 叶知瑾摇头,“擅自要人,有违律法。何况我乃一介女流,更无权对兵部提要求,此事还需劳烦殿下出面。” “原来如此。”赵玉贤笑了,要人这种小事,叶知瑾甚至都无需惊动黄兆全,只需和兵部的人随便说一句,没人敢阻拦。但叶知瑾却很守礼,不去兵部,也不去找黄兆全,反而来找自己。 “郡主请放心,乔毅很快就会成为郡主的侍卫。”赵玉贤道。 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身,“那就多谢二皇子了,告辞。” “哎~,”赵玉贤见叶知瑾要走,忙伸手阻拦,“郡主难得来一回,又何必如此匆忙。我前几日刚画了一幅画,想请郡主一同观赏。” 叶知瑾含笑摇头,“多谢二皇子美意。今日二妹妹及笄,我要回去观礼,画还是留到下次再看吧。” 赵玉贤知道这是叶知瑾的借口,但他脸上在闪过瞬间失望后,微笑道,“郡主有事,自然不便多留。郡主以后得了空,可随时来府中做客。” “多谢二皇子。”叶知瑾朝赵玉贤露出一个真心的笑,笑得赵玉贤险些站立不稳。 叶知瑾走后,刘琼转过屏风,对仍旧看着厅门外发愣的赵玉贤道:“殿下,妾身刚刚画了一幅山秋图,觉得有几处不妥,想请殿下指点一二。” 赵玉贤转回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对刘琼温声道:“呵,我还有些事要做,改日再去看你的画。”说完便离开厅堂。 绛枝凑到刘琼身旁,小声嘀咕道:“殿下刚刚还想请郡主赏画,现在却又说有事。” 刘琼轻轻捏了捏手指,“走吧,我们回院子。” 晌午过后,乔毅刚刚登上城楼准备寻视,一名士兵匆匆跑来禀报,“大人,兵部侍郎叶大人找您。” 兵部侍郎叶大人?乔毅一愣。兵部侍郎是三品大官,他们这些人平日根本就见不到,怎么忽然来找自己? 乔毅不敢怠慢,快步下了城楼,见兵部侍郎叶正德正站在城墙下等他。乔毅赶紧上前行礼,“属下参见叶大人。” 叶正德看了眼乔毅,将手中一册公文递了过去,“乔毅,从即日起,你便去潞安郡主那里当差。” 潞安郡主?乔毅心中一喜,严奎临走前曾说,会让他去潞安郡主那里当侍卫,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多谢大人,属下遵命。”乔毅恭恭敬敬接过公文。 叶正德点点头,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乔毅,我不知道知瑾为何选你去做侍卫。但我要提醒你,知瑾不仅是郡主,还是我叶正德最在意的侄女。从今往后,你一定尽心尽力看护好她,千万不能让她出任何意外。” “是,大人,乔毅一定保护好郡主。”乔毅郑重道。 度芳院屋内,叶知瑾坐在凳子上,看着桌上用白布扎好的包袱发呆。包袱里是装着严奎骨灰的瓷坛。 严奎前些时日还在度芳院进进出出,生龙活虎。如今却躺在这小小的瓷坛内。叶知瑾心里伤感,也很自责。若非她太草率,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轻易派严奎去抢药,严奎也不会死在冷玉的箭下。 冬儿挑帘走进屋,“姑娘,乔毅来了。” “让他进来。”叶知瑾轻轻吐出口气。 乔毅进了屋,走到叶知瑾身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礼,“乔毅参见郡主。” “起来吧。” “是。”乔毅站起身。 叶知瑾见乔毅身材很高,虽不似严奎那般壮实,却精瘦挺拔,微黑的脸有着和严奎一样的刚毅。 叶知瑾点点头,“乔毅,从今往后,你便代替严奎做我的侍卫首领,外面那些侍卫以后就交给你了。” 乔毅惊讶,不确定抬起头问道:“郡主,属下……” 他想问,他做侍卫首领,严奎做什么?而且侍卫首领并非什么人都能做,必须是郡主最信任的人才能担当。严奎是侍卫首领,他只想做严奎的副手。 “严奎死了。”叶知瑾说道。 “严大哥死了?”乔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叶知瑾,“敢问郡主,严大哥到底怎么死的?” 叶知瑾并未回答乔毅,轻轻吐了出气,伸手指向桌上包袱道:“这是严奎的骨灰。乔毅,严奎一直说你是他的生死兄弟,我相信严奎,自然也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也不要辜负了严奎。” 乔毅又重新跪下,恭恭敬敬向叶知瑾磕了三个头,“乔毅多谢郡主,请郡主放心,乔毅定然不负郡主、不负严大哥信任,誓死护卫郡主。” 叶知瑾点点头,“起来吧。” 第三百零四章 冷玉抵京 待乔毅站起身,叶知瑾才说道:“我知道,你很想知道严奎为何而死,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另外,严奎的身后事交给你去办,他孤身一人,没有家室,你选个地方将他好好安葬。至于葬在哪里,你了解严奎,由你做主。如果需要银子,去找冬儿。” “属下遵命。”乔毅拿起桌上的包袱,又行了一礼,这才退出了屋。 皇宫门外,翟虎快步迎上刚刚翻身下马的冷玉。 “冷玉!”翟虎大声喊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万没想到,父亲竟然派冷玉前来送药。 冷玉文武双全,十分得翟北山器中,翟虎并未因此而嫉妒冷玉,他认为冷玉是北越最色的人,父亲重用冷玉,只能说明父亲非常有眼光。 冷玉虽与翟虎年纪相仿,翟虎却一直非常敬重冷玉,和冷玉私交也很好。 “殿下。”冷玉正要行礼。 “哎~,别多礼,快随我来。”翟虎扶住冷玉的手,拉着冷玉进了宫门。 二人来到寝殿,翟虎与冷玉在桌前面对面坐下。 翟虎先开口,“前几天得了消息,说父皇派你来送药,我还不敢相信,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呵呵,”冷玉一惯阴柔的脸上也露出此许笑容。 翟虎虽为北越皇子,也是太子,但在他面前却从不摆架子。翟虎文韬武略虽不及他,但翟虎却有着其他皇子没有的胸襟和气量。翟虎不嫉贤妒能,人前人后都把他挂在嘴边,在翟北山面前,更是不遗余力的夸赞。 一个人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看便知。他看得出,翟虎的确是真心待他。所以在北越,除了翟北山,他只与翟虎有往来。如果翟虎以后继承皇位,就凭翟虎待他这份真心,他也一定会像辅佐翟北山那样辅佐翟虎。 “殿下,皇上北次派我来大康,除了送药,再就是接殿下回北越。”冷玉说道。 “回去?”翟虎一愣,“父皇为何催我回去?我这里还有事没办完。” “殿下要做事,皇上都知道。殿下,大康并不太平,临行前,皇上再三叮嘱,一定要尽快接殿下回北越,可见皇上有多担心。”冷玉说话时,眼中闪过一抹光。 “可是……”翟虎皱眉,“父皇让我找浮光锦,我刚刚有了一些眉目,现在回去,那浮光锦怎么办?” “殿下不是已经找到其中一名宫女的下落了吗?”冷玉问。 翟虎点头,“是发现了一个。但那宫女在叶知瑾手里。我已经向赵康提出合亲,只要叶知瑾嫁给了我,那宫女自然会落到我手里。” “可合亲的条件是殿下给赵康解药。” “对!我忘了问你,解药你带了吗?”翟虎看向冷玉问道。 “出发前,皇上亲手把解药交给了我,可我到汾州后,解药被人抢走了。”冷玉说得风轻云淡。 “什么?!”翟虎大惊失色,“这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没有解药,赵康肯定不会答应合亲,叶知瑾不嫁给我,我就得不到那宫女,更别说浮光锦。” 冷玉微微笑了笑,“殿下切莫着急,解药是我故意让他们抢走的。” “为什么?”翟虎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困惑。 “殿下,皇上是不可能救赵康的。”冷玉道。 “父皇不是已经同意用解药换叶知瑾合亲了吗?否则又何必千里迢迢让你来送药?”翟虎仍然不懂。 “殿下放心,解药一事,皇上早有安排,即便最后解药落到赵康手里,也救不了赵康的命。” “哦?父皇准备怎么做?”翟虎好奇问道。 “此事皇上只告诉我一人,让我不必瞒着殿下。我带来的解药里其实还掺了另一种毒药。即便大康有名医,也无法将解药与毒药分离开。” “原来如此,父皇真有办法。”翟虎笑道。 “所有我故意让他们抢走解药。无论谁抢走解药,最后一定会献给赵康。赵康服药也好,发现解药中还有毒药也罢,此事都与我们北越无关。” 翟虎抚掌,连声赞道:“冷玉,还是你有办法。如果解药由我送给赵康,一旦赵康中毒或发现解药有问题,那我可就休想离开大康了。” 冷玉点头,苍白的脸上愈发阴柔。 翟虎高兴过后又皱眉道:“如果我不亲手把解药献给赵康,合亲的事岂不黄了?如果不能与叶知瑾合亲,宫女和浮光锦怎么办?” “殿下不必多虑,浮光锦一事,皇上已有安排。皇上答应殿下送解药来,其实也是兵行险招,并没把握让赵康中毒。所以皇上想让殿下尽快回北越。” 翟虎深吸口气,“既然父皇已有安排,那我就回北越。冷玉,我们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如果我所料没错,解药应该已经在赵康手里了。无论赵康有没有服药,我们都要赶紧离开。” 翟虎点头,“好,我现在就命人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回北越。” 次日,叶知瑾带着宝蓁和冬儿前往绣凤阁。 马车在绣凤阁前停下,冬儿扶叶知瑾下了马车。绣凤阁门前,顾掌柜带着阁内一众人等跪在地上迎接叶知瑾。 “拜见郡主!”众人见叶知瑾下了马车,齐声道。 叶知瑾忙快走几步扶起顾掌柜,责怪道:“顾掌柜,您这是做什么?”又对其它众人说道:“大家免礼,快起来。” 顾掌柜这才和众人一起站起身。 顾掌柜笑道:“无论过去怎样,如今您是郡主,礼不可废。” 顾掌柜在前引路,叶知瑾跟在顾掌柜身后进了绣凤阁。阁内众人也跪了一地,叶知瑾叫起众人,才跟顾掌柜上了二楼。 或许因为叶知瑾身份变了,顾掌柜说话时也陪着小心,见叶知瑾落坐,这才问道:“郡主今日光临绣凤阁,不知有何指教?” 叶知瑾从宝蓁手中接过一匹锦缎放到桌上,“顾掌柜,您瞧瞧这是什么?” 顾掌柜走到桌前,用手细细摸了摸锦缎,才回道:“是浮光锦。” “对。”叶知瑾含笑点头。 “不知郡主想用浮光锦做什么?”顾掌柜问。 “顾掌柜,你可有办法在这浮光锦中织入其它花样?” 顾掌柜略一思索,摇了摇头,“大康没有浮光锦,应该没人能将花样织入浮光锦中。” 叶知瑾拿出一张纸放到桌上摊开,“顾掌柜,我想将这些花样织入浮光锦里,不知顾掌柜可有办法?” 第三百零五章 请人帮忙 顾掌柜见纸上画着歪歪扭扭,十分奇怪的纹路,想了想才道:“不瞒郡主,离绣凤阁不远有间天锦坊。天锦坊杜掌柜擅长织绵,与我也相识许久。如果郡主不着急,我改日去问问杜掌柜可有办法。不过……”顾掌柜有些为难看了眼桌上浮光锦,“不过需要郡主留下浮光锦。” 叶知瑾微微一笑,“当然,我既带了浮光锦来,当然要留给顾掌柜。只要能将画样织入浮光锦,不必担心损坏锦缎。” “郡主吩咐,草民自当尽力。”顾掌柜行了一礼。 事情办完,叶知瑾起身告辞。顾掌柜这次没再像过去那样,请叶知瑾上楼去指点绣娘。 叶知瑾也未主动要求去四层,以她现在的身份,即便她想指点,恐怕也没人敢受。 叶知瑾出了绣凤阁,坐上马车回侯府,马车刚行到闹市,宝蓁挑开车帘看向车外。 “哎~,那不是花瑛郡主吗?”定蓁忽然指着车外说道。 叶知瑾顺着宝蓁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红衣女子一身短打扮,英姿飒爽骑在马背上,不是花瑛又是谁。 花瑛骑着马一路溜溜达达,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着好像出来逛街。 宝蓁看着花瑛骑的那匹大白马,不由感慨道:“小姐上次在围场学骑马差点出事,幸好小姐吉人天相,最后化险为夷。不过小姐虽然是第一次骑马,却骑的那么好。如果不是马受惊,小姐现在应该早学会骑马了。” “呵呵……”叶知瑾也笑了。她上次学骑马掉下断崖,差点送命,若非宝蓁舍命相救,她就真的死了。 话说回来,骑马也不是想像中那么难,第一次上马背都会紧张,只要多骑几次,相信应该能学得会。 骑马?!叶知瑾忽然一愣,脑中瞬间闪过些什么。 “小姐,您怎么了?”宝蓁见叶知瑾在愣神,问道。 “先等等,让我想想。”叶知瑾摆手。 宝蓁和冬儿都不再说话,一齐看着叶知瑾。他们知道,叶知瑾想事情的时候,不能被人打搅。 叶知瑾眉头渐渐拧起,过了半晌,她忽然睁大眼睛看向宝蓁。 “小……小姐……”宝蓁见叶知瑾看自己,有些手足无措。 叶知瑾突然又问冬儿:“冬儿,北越使者是不是离开了?” 冬儿点头,“裴衡说,皇上生病,北越使者称不能再继续留在大康,昨天向二皇子提出辞行,二皇子代皇上答应了,昨天还给他们摆了送行宴,北越那些人今天已经走了。” “快,我们去成王府。”叶知瑾连忙吩咐,一副十万火急模样。 “可……可王爷不在府里呀。”冬儿说道。 叶知瑾一愣,对了,赵渐石虽然已经回京,却说暂时不能露面。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儿。 叶知瑾懊恼,怎么想找这人的时候,他偏偏不在。叶知瑾想了想,忽然看向车外,只见花瑛骑着马已渐渐走远。 “宝蓁,快把花瑛叫来。”叶知瑾连忙吩咐宝蓁。 “是,小姐。”宝蓁赶紧下了马车,朝花瑛追去。 花瑛正骑着马四处闲逛,刚在一处摊位前停下,扭头见一黑壮丫鬟朝她跑来。花瑛一愣,这不是叶知瑾的丫鬟吗? 宝蓁快步跑到花瑛马前停下,气喘吁吁道:“花瑛郡主,小……小姐有请。” 果然是叶知瑾,花瑛撇撇嘴,又看向宝蓁身后。不远处,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路旁,马车周围还站着许多侍卫。 哼!叶知瑾还真能摆排场,花瑛心里不屑。 “叶知瑾找我做什么?”花瑛并未下马,坐在马上懒洋洋问定蓁。 “小姐没说,只让奴婢请郡主过去。”宝蓁回道。 花瑛又看了眼宝蓁,然后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的玲珑,对宝蓁道:“走吧。”说完率先朝叶知瑾马车走去。 花瑛刚来到马车前,冬儿已经掀开车帘,请花瑛上车。 “花瑛,快上来。”叶知瑾在车里唤道。 花瑛也不客气,钻进马车后在叶知瑾对面坐下,开口问道:“叶知瑾,你找我有何事?” 虽然被叶知瑾手下抓过,但花瑛其实并不讨厌叶知瑾,甚至还有些欣赏。当她得知原来是叶知瑾运粮救了京城,心里开始佩服起叶知瑾来。但因为赵渐石与叶知瑾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她又不愿意见到叶知瑾。 “花瑛,花显在哪儿?”叶知瑾当然不知道花瑛在想什么,开口问道。 “应该在府里,你问大哥做什么?”花瑛诧异地看着叶知瑾。 “那好,快带我去找你大哥,我有事找他。”叶知瑾着急道。 花瑛见叶知瑾一副急切神情,知道叶知瑾可能真的有事,她也顾不上和叶知瑾坐一个马车别扭,点点头,“好。” 花国公府,前院,小厮手一扬,朝空中抛出三枚铜钱,“嗖!嗖!嗖!”不远处忽然同时飞出三枝箭,“叮!叮!叮!”三声过后,铜钱落地。 “世子真厉害!”小厮竖起大拇指赞道。 “小意思。”花显一脸得意放下手中天罗弓。 “大哥!”花瑛唤了声,走进院子。 花显扭头,看见自家妹妹竟然和叶知瑾一起走进来。 花显瞪大眼睛,好奇道:“哎~,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他知道妹妹并不愿意见到叶知瑾。 叶知瑾顾不上花显的好奇心,快走几步上前急道:“花显,王爷不在,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到底什么事能让一向镇定自若的潞安郡主如此着急?”花显将天罗弓递给身旁小厮,唏嘘道。 叶知瑾看了周围下人一眼。 “你们都下去吧。”花显吩咐道。 下人全都出了院子,叶知瑾这才说道:“花显,你能不能立刻去把北越公主追回来?” “你说什么?”花显不可置信看着叶知瑾,“去追北越公主?北越使者他们已经走了,你为何要我去追他们公主?” “我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但你一定要将北越公主留下,不能让她离开。”叶知瑾焦急道。 第三百零六章 冷玉手段 花显见叶知瑾不像在开玩笑,忙也正了神色,“我去追当然没问题,但皇上没有下旨,我不能阻拦北越使者离开。” “我知道,你只需将翟燕留下,翟虎才是使者。” “可……可翟虎又哪里会同意将翟燕留下?”花显问。 叶知瑾见花显犹豫,忙道:“皇上现在病着,并不知道北越使者离开。你只需将翟燕带回来即可。如果皇上怪罪下来,一切由我承担。” “那……那可是你说的。” “对,我说的。”叶知瑾点头,又道,“哎,你去了一定要留意一个叫冷玉的人,他射箭非常厉害。” “知道了,方炎正好也在,我让他多带些人和我一起去。”花显说道。 京城通往汾州官道上,北越车队正在疾行。 车了中一辆马车里,翟燕表情僵硬坐在车座上一言不发。翟虎昨天来告诉她,他们今天启程回北越。她很生气,此次来大康目的还未达到,赵渐石又不见人影,她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但翟虎说,翟北山已有安排,让他们见到冷玉后,立即动身回北越,不得耽搁。冷玉是翟北山第一心腹,翟北山派冷玉亲自前来,说明事情不小。 她万般无奈,只能草草收拾好东西,今日跟翟虎启程。 马车外,翟虎和冷玉二人骑马并驾齐驱。 “终于离开大康京城了。”翟虎回头看了眼,长出口气。 冷玉阴柔的脸没有太多表情,他对翟虎小声道:“殿下,我们离京城并不远,为防万一,还是要加紧赶路。” “对,无论赵康是否发现药有问题,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妙。也幸好最近是赵玉贤主事,否则我们恐怕很难轻易离开。”翟虎说道。 冷玉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只可惜没将那宫女带回来。”翟虎又叹了声。 冷玉眸光微闪,“殿下切莫着急,你一定会见到那宫女。” “哦?为何这么说?”翟虎不解,看着冷玉问道。 冷玉微微笑了笑,没再解释。 “不行,大哥,你要带我去。”花瑛一把拉住正准备离开的花显。她听到有事可做,立刻来了精神。 “你去干什么?如果让父亲知道,小心罚你。”花显威胁道。 花瑛拽住花显的袖子不放手,“哼,你要是不带我去,我现在就去告诉父亲,你没有皇上的旨意,竟敢去阻拦北越使者。” “你……”花显瞪了眼花瑛。 “行了,你就带花瑛一起去吧,但一定要小心冷玉。”叶知瑾忙打圆场。 京城通往汾州官道上,北越车队正在疾行。 车了中一辆马车里,翟燕表情僵硬坐在车座上一言不发。翟虎昨天来告诉她,他们今天启程回北越。她很生气,此次来大康目的还未达到,赵渐石又不见人影,她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但翟虎说,翟北山已有安排,让他们见到冷玉后,立即动身回北越,不得耽搁。冷玉是翟北山第一心腹,翟北山派冷玉亲自前来,说明事情不小。 她万般无奈,只能草草收拾好东西,今日跟翟虎启程。 马车外,翟虎和冷玉二人骑马并驾齐驱。 “终于离开大康京城了。”翟虎回头看了眼,长出口气。 冷玉阴柔的脸没有太多表情,他对翟虎小声道:“殿下,我们离京城并不远,为防万一,还是要加紧赶路。” “对,无论赵康是否发现药有问题,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妙。也幸好最近是赵玉贤主事,否则我们恐怕很难轻易离开。”翟虎说道。 冷玉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只可惜没将那宫女带回来。”翟虎又叹了声。 冷玉眸光微闪,“殿下切莫着急,你一定会见到那宫女。” “哦?为何这么说?”翟虎不解,看着冷玉问道。 冷玉微微笑了笑,没再解释。 一名侍卫从前方折返回来。侍卫来到二人近前,伏在冷玉耳旁低语了几句,冷玉微一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吧。” 侍卫行礼,又打马离开。 “有事?”翟虎问冷玉。 冷玉并未回答,指着前方不远处一片小树林说道:“殿下先请去那里休息片刻,我去办点事,去去就回。” “好。”翟虎点头,并未多问。他知道,冷玉的事最好别多问。 翟虎在小树林前下了马,冷玉带着两名侍卫走去不远处道旁一片杂草丛。草丛中有一条被一人高杂草掩盖的小道,侍卫拨开杂草,冷玉三人很快消失在草丛中。 翟燕下了马车,来到翟虎身旁,看着冷玉消失的方向问:“大哥,我们一定要回去吗?” 翟虎接过侍卫手中水囊,拔掉塞子,对着嘴,“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水,水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衣襟。 “嗨!”翟虎用袖子擦了擦嘴,将水囊递还给侍卫,“我说过了,父皇已有安排,命我们立即返回北越。我知道你没嫁给赵渐石不甘心,但也不必气馁,我们回北越再想办法。” 翟燕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面无表情说了句,“知道了。” 约莫过一柱香功夫,翟虎听到草丛那里有响动。抬头去看,只见冷玉从草丛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两名侍卫架着个妇人,妇人头上被蒙了黑布。 翟虎忙从坐着的石头上站起身,快走几步迎上前问道:“这是……” 冷玉朝翟虎做了个禁声动作,拉着翟虎走到一旁。 “那是什么人?”翟虎小声问。 “呵呵,殿下不是想找宫女吗?这便是了。”冷玉笑着指了指妇人。 宫女?!翟虎瞪大眼,刚想再问。就听冷玉说道:“殿下不必知道宫女从何而来,只需交她给皇上即可。” “好,好,”翟虎连忙答应。果然冷玉的事不能多问。他在大康这么久都没找到宫女,冷玉刚到便将宫女抓了来,冷玉的确很有一套。 “殿下,我们走吧。”冷玉朝自己的马走去。 二人翻身上马,又重新上了官道继续前行。 天色渐暗,又有侍卫从前方打马折了回来。侍卫向冷玉禀报,“将军,前面有客栈,请问是否在客栈过夜?” 冷玉抬头望了望天,微一点头,“嗯,去客栈过夜。” 第三百零七章 天罗地冥 一行人正准备去客栈,冷玉忽然勒住马,耳朵动了动,一双眼睛随即变得阴鸷。 “殿下,有人追来了。”冷玉语气平静,对翟虎冷声道。 有人追来了?翟虎大惊,停住马也听了听,变了脸色问道:“会是什么人?” “听马蹄声,应该来了不少人。殿下请先行一步,这里交给我。”冷玉边说边拨转马头,面朝来时的方向。 “可是……”翟虎有些犹豫。 “无妨,殿下只管先走,我会追上殿下的。”冷玉十分镇定。 翟虎点头,“那好,冷玉,你小心点,我和翟燕先走,你办完事尽快赶来。” 冷玉没再说话,从侍卫手里接过他的地冥弓。 尘土飞扬,马蹄阵阵,花显带着人一路扬鞭疾驰,天色渐暗,前方官道上忽然出现几人几骑立在道路中间。 花显看不清对面人具体模样,却依稀能分辨出为首之人手里握着张弓。 “大哥,他们就在前面,快追。”花瑛兴奋地大喊一声,立刻就要催马上前。 “站住!”花显忙叫住花瑛,又摆手让身后所有人停下。 “世子,他们就在前面,为何停下?”方炎打马上前问道。 “不能过去。”花显说道。 他想起临行前,叶知瑾曾说北越人队伍里有个叫冷玉的,射箭十分厉害。不出意外,前面手里拿弓的人应该就是冷玉。 花显虽然三番两次被叶知瑾捉弄,有些恼怒,但他却很相信叶知瑾,否则也不会只凭叶知瑾一句话,就来追北越人。 “对面有神箭手,别去送死。”花显朝方炎和花瑛解释道。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他们离开?”方炎问。 “你们都别动,我过去。”花显边说边从身上摘下天罗弓。 “大哥,你不能一个人去。”花瑛急了。 “花瑛,听话,千万别上前。”花显说完不再多言,一抖缰绳,马缓缓向前而去。 冷玉骑在马上,手里握着地冥弓,眯着双眼,打量对面骑马而来的红衣青年。 待距离稍近,冷玉唇边泛出一丝笑,冷哼一声:“天罗弓?” 花显骑马越走越近,冷玉眼中忽然闪出一道精光,一抬手,一只箭已经搭上弓弦,随即扣指一松,“嗖,”一声,箭矢如流星般朝花显飞去。 冷玉张弓的同时,花显也拉满了弓,“嗖!”一声,花显的箭也离弦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所有人都还未看清时,两只箭已经在空中相撞,“叮!”一声,火星闪过,两只箭箭头相撞,分别掉落在地。 叶知瑾果然说得没错,冷玉的确是神箭手,花显心中暗自捏了把汗。幸好是他上前,如果换成其他人,恐怕现在已经死在了冷玉箭下。 原来消失已久的地冥弓在冷玉手里,花显握弓的手微微冒汗。 冷玉眸光闪了闪,淡淡开口问道:“你就是花显?” 花显点头,“你是冷玉?” “是。花显,你是来给我们送行的吗?”冷玉一张脸笑得愈加苍白。 “留下翟燕,你们可以离开大康。”花显说道。叶知瑾说只要留下北越公主,不必管其他人。 “翟燕是我北越公主,你凭什么说要留下?” “没什么,我们有话要问她。” “呵,花显,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你应该知道,你们过不了我这关。”冷玉说话的时候,嘴角露出嗜血的微笑,手中的地冥弓仿佛已经急不可待要舔舐人血。 花显捏了捏天罗弓,“冷玉,你觉得你肯定能拦住我?” “拦不住你没关系,我只要拦住其他人就行。花显,你能挡下我的箭,但你能救得了其他人吗?哈哈……”冷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冷玉笑声戛然而止,忽然往地冥弓搭上三枝箭,扣手一松,“嗖!嗖!嗖!”三枝箭朝花显飞去。 花显早有防备,也同时射出三箭。地冥弓和天罗弓一样,这世上没人能避开它射出的箭,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箭打落。 但是,花显三枝箭射出才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 “糟了!”花显暗道不好,赶紧回头。 “呯!呯!”两声响过,四枝箭在空中两两相撞,掉落在地。而冷玉射出的第三枝箭已经掠过花显身旁,朝他身后的花瑛飞去。 原来花瑛见花显一直和冷玉说个不停,,早已等得不耐烦。他打马上前,想听听花显和冷玉到底在什么,而身旁方炎一把没拉住花瑛,只好也打马赶上。 箭已经到了花瑛胸口,花显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心也沉到了谷底。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躯朝花瑛撞去。“嗯!”随着一声闷哼,花瑛摔下了马。“扑!”一声,冷玉的箭没入了方炎的肩胛,“扑通!”方炎摔下马背。 花瑛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双脚稳稳落在地上。转头看见方炎身上插着枝箭,后背冒出一身冷汗。他知道是方炎救了她。 “回去!”花显大喝一声,随即搭上一枝箭朝冷玉射去。冷玉太阴险,为了防止冷玉再度出手,他只能选择先射箭。 冷玉不慌不忙也射出一箭,打落花显射来箭。花显手里的是天罗弓,他也不敢托大。 花瑛趁机赶紧拖着方炎往回走,边拖边问:“方炎,你伤的怎么样?” “我没事,”方炎咬牙回道,“小姐,别管我,你先回去!” “不行!”花瑛拒绝,仍旧拖着方炎往回跑。 冷玉此时没再放箭,他知道花显已经有了准备,再射箭也伤不了花显后面的人。他刚刚只是趁花显没注意偷袭,只可惜没要了对方的命。 花显又抬手朝冷玉射出三枝箭,同样,冷玉也回敬三枝,六枝箭又相撞落地。 花显不管不顾,不停放箭,冷玉也不敢怠慢,接二连三打落花显射来的箭枝。 “嗖!嗖!嗖!叮!叮!叮!”寂静的官道上,二人射箭声和箭枝相撞声不绝于耳。 官道两旁野草被箭风吹得来回不停摇晃。一转眼,二人之间空地掉了一堆箭枝。 花显一摸后背,暗道不妙,箭壶里只剩下最后一枝箭。冷玉此刻也抽出了最后一枝箭搭上弓。 二人拉满弓,互相注视着对方,谁也没再主动放箭。 第三百零八章 公主留步 “冲!”花显朝身后大喝一声。冷玉没箭了,不可能伤到他们。 “驾!”随着花显喊声,花瑛骑着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呼呼啦啦”,其他人全都跟在花瑛身后,一窝蜂朝冷玉涌去。 冷玉撇了撇嘴角,对身边人平静道:“撤!”说完拨转马头打马离开。 秋夜的很凉,却吹不骑马人身上的汗。冷玉边骑马往前跑边回头瞥了一眼,夜色拦住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身后到底有多少人。从马蹄声判断,对方来的人不少,他现在没箭,不可能拦住这么多人,更何况对方还有个花显。 冷玉跑了约一个时辰,远远看见前面翟虎一行。冷玉打马追上翟虎。 “哎,冷玉,你回来啦。”翟虎见到冷玉很高兴。 “殿下,快走。”冷玉只说了四个字。 翟虎脸色变了变,同时也听到身后纷乱的马蹄声。“他们追来了?” “嗯。”冷玉微一点头。 “我先去接妹妹,她的马车跑不快。”翟虎说着扭头要去追马车。 “不用管她。”冷玉冷冷道。 “为什么?”翟虎诧异。 “他们是来追她的,不把她留下,我们谁也走不了。” “可是……” “殿下,这里是在大康。”冷玉面无表情打断翟虎,说完兀自催马朝前而去。 翟虎坐在马上愣了愣,随即赶紧催马追上冷玉,“冷玉,难道他们……他们已经……” “殿下,不管他们发现了什么,现在只能将她留下。”冷玉看着前方,一双眼里更加阴鸷。 “全部离开马车!。”冷玉朝身后马车旁侍卫挥了挥手。 侍卫得了吩咐,没有一个人犹豫,纷纷打马离开马车旁,朝前疾驰而去。只留下翟燕的马车孤零零在官道上坚持向前奔跑。 侍卫们虽然听命于翟虎,但他们都知道,只要冷玉在,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翟虎和冷玉在一起,做主的永远是令玉。 车夫见所有都离开了马车,也不敢怠慢,跳上拉车的一匹马,也离马车而去。车夫走了,只剩一匹马拉着的马车越跑越慢。 马车里,翟燕渐渐感到马车越跑越慢,而车外除了拉车的马的马蹄声,没了任何声音。 翟燕觉得不妙,忙挑开车帘朝外看去,果然,马车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混帐!”翟燕大骂。翟虎和冷玉是把她丢下不管了吗? 跟在翟燕身旁的婢女吓得全身哆嗦,“公……公主,他们……他们把我们丢下了吗?” 翟燕未来及说话,就听到车后传来纷乱的马蹄声。翟燕不由攥紧手中帕子,难道她这次来大康来错了? 一匹马拉着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下,花显带人上前将马车团团围住。 “大哥,翟虎就在前面,我们快追。”花瑛不想管马车,她只想追翟虎。 “不行,我们留不下翟虎。”花显说完又冲着马车大声道,“翟燕公主,请下车吧。” 马车里,婢女已经缩成了一团。翟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站起身独自下了马车。 翟燕站定,朝花显微微昂头,“我是北越公主,你们凭什么抓我?难道大康想挑起战事不成?” 对于翟燕的威胁,花显无动于衷,脸上又露出招牌式的酒窝,“公主多虑,我们不敢抓你,只想请公主在大康多留几日。” “不行,我要回北越!”翟燕拒绝,她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嘶哑。 “呵呵,”花显笑了笑,“那可由不得你,来人,请公主回去。”又转向翟燕道,“公主,请上车吧。” 翟燕一脸愤然,瞪了花显一眼,一甩帕子,转身又回了马车。 天亮了,叶知瑾起了个大早。她这一夜并未睡踏实,花显能不能留下翟燕,她心里没有底,毕竟对方还有个冷玉。她虽未见过冷玉,但也知道这人可怕,严奎死在他手里,罗臾也受了伤。 “姑娘醒了。”冬儿挂起帐帘,伺候叶知瑾起身。 “花显可曾派人来过?”叶知瑾问。 “没有。”冬儿摇了摇头。 洗漱过后,叶知瑾走出里间,走到桌前坐下。春儿摆好早膳,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叶知瑾,“小姐,茗雪来信了。” “是吗?”叶知瑾很高兴,接过信展开,细细看了起来。 茗雪和宗连被她留在潞县打理一切,已经许久未见。白骏舟前不久也赶去潞州上任,她现在非常想知道潞州那里的情形。 茗雪信写的很长,将她走后,潞州发生的大小事情写得一清二楚,可以说事无巨细。 茗雪信里说潞州一切都很好,她和宗连分了工,她平日负责打理郡主府,算税赋。宗连则负责外出跑腿,清点物件。茗雪还说她将郡主府里一些地方做了改动,现在的郡主府比过去更加气派。 叶知瑾翻过一页信纸,第二页上写了白骏舟近况。信里说白骏舟刚来时并不愿意住在郡主府,后来又觉得这么好的府邸空着实在浪费,又搬了进来。 信到了最后,茗雪问叶知瑾她何时才能回京。 叶知瑾看完信,将信交给冬儿和春儿,冬儿看完信后问:“姑娘,我们还要再去潞县吗?” 叶知瑾摇了摇头,“暂时不去。” 袁娘被掳,叶彭安不知所踪,许临增还活着,她这里一堆事未解决,哪有功夫去封地。 叶知瑾端起桌上的粥喝了一口,这时宝蓁气喘吁吁走进屋,“小姐,花世子派人来了。” 叶知瑾赶紧放下碗,“快请进。” 一名侍卫进屋向叶知瑾行礼,“郡主,世子刚回来,请您去国公府,世子已经将北越公主带回来了。” “太好了。”叶知瑾眼一亮,又问:“花显有没有受伤?” “郡主放心,世子和小姐都安然无恙,只是方将军被箭射穿了肩胛,需要多休养几日。” 叶知瑾长出口气,方炎受了伤,花显和花瑛都没事,这已经很好了。 “冬儿,拿我的披风来。”叶知瑾站起身。 “姑娘,您的早膳还没用完。”冬儿看着桌上的粥说道。 “来不及了,快走。”叶知瑾不由分说便往屋外面走。花显追北越人追了一夜,她不能让花显久等。 冬儿只好拿了披风赶紧去追叶知瑾。 叶知瑾走后,春儿看着桌上的饭菜苦了脸。小姐不用早膳就出门,这一桌饭菜怎么办。 第三百零九章 翟燕身份 花国公府,花显正一脸疲惫在厅内焦急踱步,不进看向厅堂门口。他身上的大红锦衣并未换下,上面沾满灰尘,看着风尘仆仆。 花显回府后立刻差人去侯府找叶知瑾。他不知道叶知瑾为何一定要把一个毫不相干的翟燕追回来。不管如何,翟燕毕竟是北越公主,如果后面处理不好,被皇上降罪那就不妙了。 在大清山初遇叶知瑾时,他就觉得叶知瑾奇怪。后来,和叶知瑾接触多了,他才慢慢了解叶知瑾。 叶知瑾的确聪明,又有手段,但叶知瑾手段只会用在敌人身上,对和她交好的人,叶知瑾从来以诚相待。 上回在宫里,他中了春药,还是叶知瑾救了他。花显知道,在他内心处,他其实一直把叶知瑾当朋友看待,所以也很信任叶知瑾。所以叶知瑾让他去追翟燕,他并未多想就照着去做了。 花显停下脚,一抬头,正好看见叶知瑾带着丫鬟走进来,他忙迎前几步。 “叶知瑾,人我已经带回来了,就关在后院,哎,你为何要非要留下翟燕?”花显迫不及待问道。 叶知瑾并未着急回答,解下披风递给冬儿。“既然带回来了,那就带我去见她,你很快就知道我为何要非要留下她。” “好,那我们走。”花显按下心中好奇,率先出了厅堂。花显在前引路,叶知瑾跟在他身后。花显边走边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把翟燕交给谁,只好先带回府了。” 叶知瑾点头。 二人来到后院,花显在一间偏屋子门前停下,屋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名侍卫。花显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叶知瑾紧随其后。 屋内光线昏暗,这是一间旧屋,已经很久没人居住,叶知瑾看见翟燕正独自坐在屋子正中一张椅子上。 翟燕听见响动,抬头看见花显和叶知瑾走进来,脸上表情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花世子,我看不是皇上下旨让你来抓我的吧?”翟燕冷声问道,脸上表情依旧僵硬。 花显不说话,侧开身站到一旁,叶知瑾上前几步来到翟燕身前。 翟燕上下打量一番叶知瑾,嘶哑着嗓子不屑道:“潞安郡主为何来此?” 冬儿又搬来一椅子放在翟燕对面。叶知瑾安然落坐,朝一脸忿懑的翟燕微微一笑,“翟燕公主,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看到叶知瑾忽然出现,翟燕表面镇定,心中早已开始不安。 “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说服赵晴儿,让她将布偶放进赵若瑜寝宫里的吗?”叶知瑾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冷若冰霜。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翟燕眼中闪过慌乱。 花显站在一旁心中诧异,叶知瑾到底在问什么?翟燕说服赵晴儿将布偶放到赵若瑜寝宫里?翟燕是北越公主,和赵晴儿素不相识,赵晴儿为何要听翟燕的话? “翟燕,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叶知瑾声音变冷。 “叶知瑾,赵晴儿做什么与我何干?!你凭什么说是我指使赵晴儿,你休想污蔑我。”翟燕怒道。 “是吗?”叶知瑾轻笑一声,“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由我来替你说,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翟燕暗暗攥紧袖中手,盯着叶知瑾不说话。 “你所以能说服赵晴儿将布偶放进赵若瑜寝宫,除了诱惑赵晴儿能嫁给花显,再就是你握有赵晴儿的把柄。”叶知瑾说道。 花显听着有些不自在,他回想起那天赴宴被下春药,差点和赵晴儿共处一室。如果不是叶知瑾事先察觉救了他,后面的事还真难说。 即便他和赵晴儿不会发生什么,但被其他人看见他和赵晴儿独处总是好说不好听。更何况他已经和赵若瑜定亲,这种事以后一定会对二人之间造成影响。 听到“把柄”二字,翟燕心跳不由加快,她定了定心神,强自镇定道:“你说什么把柄?我听不懂。” 叶知瑾低头看着指甲上的蔻丹,不紧不慢道:“与其说是赵晴儿的把柄,不如说是梁妃的把柄更准确。我说的对吗?翟燕公主。”叶知瑾抬起头,朝翟燕微微一笑。 听了叶知瑾的话,翟燕无法再继续保持镇定,她漂亮而僵硬的脸开始渐渐发白,低下头不再说话。 花显此刻更是一头雾水。他实在听不懂叶知瑾到底在说什么?一会赵晴儿,一会儿梁妃。但翟燕的表情却说明叶知瑾好像说对了。 “翟燕,你是北越公主,从未来过大康,更未见过赵晴儿和梁妃。我很好奇,你为何会知道梁妃的秘密?你能告诉我吗?”叶知瑾笑得像一只猫,好像翟燕此刻便是被她按住尾巴的老鼠。 翟燕藏在袖中的手开始不自觉发抖,接着身上也开始微微颤抖。她极力不看叶知瑾,紧紧咬住双唇不说话。 叶知瑾看着翟燕半晌,忽然声音一变,厉声道:“翟燕,你所以知道梁妃的秘密,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北越人,你是大康人。应该说,你是非常了解梁妃的大康人。那么,除了已故的皇后,还有什么人才会这么了解梁妃呢?” 翟燕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但依旧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陈莹莹,到了现在,你还不承认吗?”叶知瑾语气又变得平静。 陈莹莹三个字一出口,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花显站在一旁,瞪大眼睛盯着翟燕那张貌若天仙的脸,张大了嘴半天未合上。 翟燕此刻脸色已经惨白,头上冷汗开始不停滴落到地上。 半晌,花显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两步,不可置信问道:“叶……叶知瑾,她……她怎么会是陈莹莹?” 屋子外面,花景峰背着手站在门口,拧紧眉头。 “我……我是北越公主翟燕,什么陈莹莹,你……你休要胡说。”翟燕终于抬起头看向叶知瑾,努力强辩道。 “既然你不肯承认你就是陈莹莹,那我就说到你心服口服为止。”叶知瑾盯着翟燕的脸说道。 第三百一十章 原形毕露 “翟燕……哦,不对,陈莹莹,据我所知,北越的确曾有位翟燕公主,但多前就已经因病死了。既然翟燕公主早就死了,那么你又是谁?陈莹莹,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能改头换面,但即便你换了张脸,我还是能认出你。比如说,当年在曹家花宴与你初见,还有在围场你逼我骑马,我那时便发现你的惯用手是左手。” “哼,惯用左手就能说我是陈莹莹?这世上用左手的人多了。”翟燕冷笑。 叶知瑾摇头,“当然不止这些,你隐藏得很好,不仅换了脸,还变了声音,相信一般人根本认不出你。但你要知道,无论你如何改变样貌,很多习惯是改不掉的,除了惯用左手,还有你的走路姿势,习惯动作等等,都和当年的陈莹莹一模一样。你的脸所以不会笑,并非因为你不想笑,而是你改了样貌后笑不出来。” 翟燕已经接近崩溃,叶知瑾继续说道:“你能改变样貌,我猜你大概是用了某种药物所致。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请翁神医过来,他只需替你把把脉便知道你服了何种药。北越使者来京后,宫宴上翟虎曾说你病了,你那时或许是真的病了,但你怕被宫里的太医诊脉才强撑着来赴宴。如果你还不承认你是陈莹莹也没关系,我可以把曹曼莲、赵晴儿他们请来,让他们说说你身上还有哪些特征,他们和你相熟,一定知道你身上哪里有胎记、痣等等。如果还不行,我也去找那些曾伺候过你的陈府下人来,他们一定知道。” 叶知瑾说完,翟燕终于瘫软在椅子上,手捂胸口不停喘气。 “呯!”屋门被推开,裴衡拽着翁同的衣袖走了进来。 “放开,你小子又敢如此对待老夫,信不信老夫一针扎哑了你?”翁同边走边骂。 叶知瑾站起身,“翁神医,劳烦你替这位公主把把脉。” 把脉?翁同看了眼陈莹莹,“她没病没灾,为何要把脉?” “你把一把就知道了。”叶知瑾笑了。 翁同上前两步,一只手攥住陈莹莹胳膊,另一只手搭上陈莹莹脉腕,陈莹莹开始挣扎。 “别动!”翁同一只手死死捏住陈莹莹胳膊。 过了片刻,翁同放开陈莹莹,对叶知瑾道:“这人没病,不过她好像服了一种奇怪的药,这种药能让人暂时改变样貌。这药虽好,却不能维持太久,如果不继续服用,她很快便会恢复原来的模样。” “多谢神医,”叶知瑾点点头。又对辈衡道,“送神医回宫。” “我不要他送,这小子太粗鲁,老夫自己走。”翁同所呼呼道。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叶知瑾道:“对了,皇上明日便可以上朝了。” “是吗?”叶知瑾眼一亮。皇帝现在病愈,可是一个好消息。 翁同和裴衡走后,叶知瑾又坐回陈莹莹对面,看着脸如死灰的人道:“陈莹莹,现在还有话要说吗?即便我不去找曹曼莲他们,只需多留你几日,你便会露出原来样貌。” 陈莹莹知道不可能再继续隐瞒身份,于是一改颓然,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叶知瑾,咬牙切齿道:“叶知瑾,还真有你的,我这样也能被你认出来。” 花显站在一旁只觉在做梦。 “陈莹莹,你该当何罪?!”叶知瑾忽然冷下脸。 “什么罪?”陈莹莹撇嘴。 “谋害皇后,勾结北越,其罪当诛。”叶知瑾冷冷道。 “哼!”陈莹莹冷哼一声,“你不用吓我,既然落到你手里,我知道跑不了,大不了一死罢了。” “死?”叶知瑾又笑了,“死有很多种,毒药、白绫、砍头、腰斩、凌迟。你想选哪一种?当然,除了这些,青云卫那里还有还有一种死法,叫生不如死。陈莹莹,你想不想试试?” “你……”陈莹莹吓得全身发抖,的确,死有很多种,痛痛快快的死当然比生不如死要好太多。 “陈莹莹,你想活命吗?如果你肯帮我做件事,我一定保你活命。”叶知瑾忽然又改了语气。 “不行,她谋害皇后,勾结北越,不能饶了她。”一直在发愣的花显反应过来,大声开口道。他终于明白叶知瑾为何一定要他留下翟燕,原来翟燕就是陈莹莹。 “陈莹莹,你答应我的要求吗?”叶知瑾未理睬花显,盯着陈莹莹的脸问。 陈莹莹看了眼花显,又一脸狐疑看向叶知瑾,“我为何要相信你?” “皇后死了,陈家没了,你落到如今这地步,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叶知瑾微微笑道。 陈莹莹死死盯着叶知瑾半晌,才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把梁妃的事全部告诉皇上。” 陈莹莹瞪大眼睛拒绝,“不行!”又不可置信地问:“你……你知道?”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现在除了我没人能救你。你最好想清楚,如果我现在走了,你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陈莹莹低头想了想,抬起头,仿佛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叶知瑾,你要说话算话,如果我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 “呵呵……当然,本郡主向来言而有信。”叶知瑾嫣然一笑。 料理完陈莹莹,花显送叶知瑾出府。 出了屋,花显迫不及待问叶知瑾,“哎,这到底怎么回事?” 翟燕变陈莹莹,叶知瑾又答应保陈莹莹性命,花显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为何没瞧见花瑛?”叶知瑾并未回答花显的问题,反而问起了花瑛。 “哦,她去看方炎了,方炎因她受伤,她正在自责呢。”花显说道。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府门外,叶知瑾上马车前才对花显道:“你明天只需带陈莹莹去见皇上,其它事不必再管。” 花显点点头,又想起另一件事,“你不是答应保陈莹莹性命吗?为何要我带她去见皇上,你自己不去?” 叶知瑾已经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前,朝花显露出一个笑,“你放心,皇上不会杀陈莹莹的。”说完放下了车帘。 “驾!”孙四甩了下马鞭,马车缓缓离开了国公府门前。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三层用意 马车渐渐走远,花显仍立在原地,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到底什么意思?” 一只手从花显身后伸来,轻轻按上他的肩膀,花显转回头,忙行礼道:“父亲。” “嗯。”花景峰嗯了一声,看着已经消失的马车方向问,“她走了?” 花显点头,“走了。”又立即道:“父亲,其实那个翟燕……” “我已经知道了。”花景峰打断了花显。 “您知道了?”花显诧异。 花景峰没说话,仍默默注视着前方,心中似有千言万语。 “父亲,您知道叶知瑾到底在做些什么吗?她为何要保莹莹性命”花显问。 花景峰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唉,算了,就算我们花家欠她一个人情了。” “什……什么意思?”花显更加听不懂。怎么一向爽快的父亲也和叶知瑾一样,开始喜欢打哑迷。 花景峰按在花显肩膀上的手忽然高高扬起,在花显脑袋上用力拍了一下,怒道:“你呀,行军打仗还行,论起智谋,比那丫头差远啦!” “什么智谋嘛?”花显捂着脑袋小声抱怨。 “行了,那丫头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吧,以后不该问的别问。”花景峰说完自顾转身进了府门。 花显站在原地想了一会,还是没明白父亲为何好像也很信任叶知瑾?父亲说欠叶知瑾人情又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次日,久病痊愈的皇帝赵康终于开始上朝。赵康卧病期间,赵玉贤对朝事处理的十分妥当,赵康上朝后,需要批阅的奏折并不多。 下朝后,赵康回到御书房,刚走到门口,魏通上前禀报,“回皇上,花世子正在等您,还……还有翟燕公主。” 赵康没说话,直接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花显站在龙案前,陈莹莹跪在地上。赵康看了二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到龙椅上坐下。 “花显,找朕何事?”赵康问道。 花显拱手,“回皇上,臣今日特意带陈莹莹前来见皇上,她有话要说?” 陈莹莹?赵康又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脸上表情并未有太多变化。 “皇上,人已带到,臣先行告辞。”花显行礼告退。 御书房内只剩下赵康和陈莹莹。 缀霞宫寝宫内,花景峰负手站在殿中,花妃坐在他身后榻上。 “大哥,知瑾为何不亲自带陈莹莹去向皇上解释?”花妃看着花景峰后背问道。 花景峰转回身,走到花妃对面凳子上坐下,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花景峰端起茶盏,并未送到唇边,“她不亲自去,是在帮你。” “帮我?”花妃不懂。 “嗯,”花景峰喝了口茶,轻叹一声,“唉,真没想到,我们没想到的她都想到了。” “大哥,你能说清楚点吗?” “她自己不去,而让花显带陈莹莹去见皇上,实则有三层用意。” “哪三层?”花妃问。 “第一,陈蓉和梁妃谋害你腹中胎儿,如果由你去告诉皇上,即便皇上相信此事是真,也会对你有疑。皇上会怀疑你是否在借机打压梁妃。你不出面,让陈莹莹口告诉皇上,皇上便不会再对你存疑。这是她的第一层用意,她要帮你。” 花妃闻言想了想,也轻轻叹了口气,“唉,真是难为她了。” “如此一来,我们算欠她一个人情了。”花景峰无奈摇了摇头。 花妃笑了,“大哥不必多虑,知瑾并非携恩图报之人。” 又问:“那第二层用意呢?” “第二,她这么做是在帮皇上。” “帮皇上?”花妃仍旧不懂。 “陈莹莹能冒充北越公主堂而皇之来大康,说明陈莹莹当初出逃后,是被北越人所救。北越人能救陈莹莹,当然也能救陈猛。陈猛在天水关外失踪后,我曾多次派人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她让陈莹莹去见皇上,皇上当然会由陈莹莹联想到陈猛,她这么做是在提醒皇上,北越对大康不安好心。既然陈猛在北越情况不明,皇上现在当然不会杀陈莹莹。她所以答应保陈莹莹性命,其实早想到了这点。” 花妃有些担心,“大哥,北越人无缘无故救陈猛兄妹,一定另有所图,难道他们……” 花景峰拧起眉,“北越近来动作不断,我真怕他们以后会与大康一战。” 花妃忧心冲冲看着花景峰。 “呵呵,”花景峰又笑了笑,安慰道:“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你不必担心。” 花妃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那知瑾第三层用意又是什么?” “呵,”花景峰闻言更加无奈,“那丫头实在太聪明,这最后一层用意,当然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无论陈莹莹、梁妃、皇后、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她都不参与进来。皇家的事情,当然知道的越少越好。” 度芳院屋里,冬儿站在叶知瑾身旁,问道:“姑娘,陈莹莹已经去了北越,为何还要冒险回来。” 叶知瑾好笑的看向冬儿,“怎么,你又好奇了?” 冬儿一愣,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不问了,不问了。” 叶知瑾笑了笑,“陈莹莹冒险回来,当然是为了报复花家。” “报复花家?为什么?”冬儿没忍住,又问出了声。 “虽然是皇上要灭陈家,但杀陈拓的毕竟是花景峰和花显。陈莹莹一介女流,当然对付不了男子。但她可以在其它方面耍手段。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破坏花显和若瑜姐姐的亲事。陈蓉很喜欢陈莹莹,陈莹莹或许无意中得知梁妃和陈蓉当年谋害花妃腹中胎儿一事,所以这次回来,便以此去要挟赵晴儿和梁妃。梁妃非常了解陈蓉,知道陈蓉这些年一直做恶梦,而且一做恶梦便喜欢扎布偶。所以陈蓉卧病在床时,梁妃又看到了布偶。梁妃趁皇后病弱,偷了布偶,让赵晴儿将布偶放到若瑜姐姐寝宫里,以此来陷害若瑜姐姐。另外,陈莹莹看出赵晴心思,便利用花显来诱惑赵晴儿。所以翟虎设宴那天,花显才中了春药。” “哦~,原来是这样呀!”冬儿不无感叹,又问,“如果陈莹莹只是为了报复花家,她又为何要与王爷合亲?” 叶知瑾心里一跳,言语闪烁道:“或许她一直就想嫁给王爷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袁娘获救 门帘一挑,宝蓁走了进来,“小姐,花世子刚刚送来一个人,说是昨天去追陈莹莹时,在路边发现的。” “是谁?”叶知瑾话音刚落,只见一妇人快步走进屋内。 “扑通”一声,妇人跪下哭道,“郡主,是奴婢。” “袁娘!”叶知瑾大喜过望,连忙扶起地上人问道,“袁娘,你怎么会遇到花显的?” 袁娘站起身,抹了把泪,“此事说来有些话长。” “那就慢慢说。”叶知瑾让袁娘坐下,又让冬儿给袁娘倒了杯水。 “奴婢那天被老夫人赶出府,本想在外面等郡主回来。谁知奴婢刚出府门,便被人打晕了过去。奴婢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院子里,手脚都被人绑着,有两名黑衣人守在身边。” 天黑了,整个皇宫笼罩在夜幕中。青灰色天空中,星星隐入乌云,偶尔露出头,发出暗淡的光芒。 寝殿内,梁妃看着宫女点燃墙边灯座上的烛火,火光慢慢照亮殿内。梁妃刚刚用完膳,端起手边茶盏饮了一口,轻轻吐出口气。放下茶盏,梁妃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梁妃觉得身子有些乏,站起身往床榻走去。自从生下赵晴儿后,皇帝再未来过她这里,即便现在还未到就寝的时辰,她也想早些休息。 “杏鸳……”梁妃唤了声平日伺候她的大宫女,想让杏鸳来给她更衣。 奇怪的是,梁妃唤完杏鸳,殿外并没有人应声。周围静悄悄地,只有梁妃的声音在寝殿内回荡。 梁妃有些奇怪,杏鸳平日都守在殿门外,只要听到她召唤,便会立刻进来,今天是怎么了? “杏鸳!”梁妃提高了声音,又朝殿门外唤了一声。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内异常响亮,可惜仍旧没人应声。 梁妃看了看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宫女太监都已不见踪影,整个寝殿内只剩下她一人。梁妃有些慌,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不知从哪钻进一阵冷风,吹得殿内烛火开始摇晃,殿内光线忽明忽暗,显出几分阴森。 梁妃不由打了个哆嗦,后背起了一身栗。 “嗒,嗒,嗒,”殿门外忽然传来陌生的脚步声,说是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是许久没曾听过的脚步声。 梁妃心里一跳,一脸紧张看着殿门口,边看边回忆,她曾经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脚步声。 “嗒嗒嗒”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好像已经到了殿门口,梁妃不由心跳加快,愈发紧张地看着殿门外。这么晚了,到底谁还会来她这里?梁妃心里想。 明黄色龙袍在烛光下闪出一抹金光,赵康忽然出现在殿门口。梁妃一愣,随即又大喜过望。她已经太久没见过皇帝,没想到皇帝今夜竟会来她这里,梁妃心中悲喜交集。 梁妃此刻已经睡意全无,她忙快走几步上前向皇帝行礼,“臣妾拜见皇上。”话一出口,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梁妃轻咬嘴唇,拼命忍住将要溢出的泪水。 赵康也许久没见梁妃,却神色如常走到榻边坐下。拍了拍身旁桌榻道:“过来坐吧。” 梁妃心中激动,直起身走到赵康身旁坐下,挨着赵康柔声道:“皇上来臣妾这里,应该先让人通禀一声,也好让臣妾有所准备。”她说话时脸上竟带着害羞,仿佛刚出嫁那会儿。 赵康伸手捋了捋下巴上胡须,侧头看向垂着眼,面带羞怯的梁妃缓声问道:“梁妃,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梁妃闻言抬眼,小声羞涩道:“从进王府开始算起,臣妾已经跟着皇上十八年了。” “十八年了呀!真快呀。”赵康眼睛越过梁妃看向前方,语气中透出感慨。 梁妃低着头没说话,自顾陶醉在皇帝又来看她的喜悦中。 半晌,赵康收回目光,微微笑道,“这些年,朕待你如何?” “皇上待臣妾很好。”梁妃连忙回道。 “呵呵,”赵康笑了笑,“你不必瞒朕,朕知道这些年一直冷落了你。” “皇上千万不要这样说。” “朕冷落你,当然是朕的不是。但朕自问这么年却从未苛待过你,还有晴儿,你说是不是?”赵康问道。 “是,皇上待臣妾,待晴儿都很好。”梁妃听着赵康的话,心中愈发欢喜。赵康今日不仅来看她,竟然还与她叙旧。 “既然朕从未苛待过你,你又为何要帮着皇后害花妃肚里的孩子?”赵康语气依然平静。但听在梁妃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 袁娘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看见那院子里有块青黑色的石头。后来,奴婢被关进了一间屋子,屋里窗户都蒙了黑布,奴婢呆在里面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 “后来呢?”叶知瑾听得十分仔细。 “奴婢也不知道被关了多少天,直到有一天,来了名黑衣人,他用黑布蒙住奴婢眼睛,绑了手脚,将奴婢塞进一辆马车里。马车走了许久,奴婢渐渐听不到外面人声,知道已经出了城。再后来,马车停下,有人将奴婢拉下马车。奴婢被人带着走了一段路后,又被人放在了马背上。马走着走着,忽然有打斗声传来,骑马的人好像掉下了马,奴婢也赶紧翻下了马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取下蒙住奴婢眼睛的黑布,奴婢才看见了花世子。郡主,绑奴婢的是北越人,奴婢能听出他们的口音。”袁娘一口气把话说完,拿起茶盏一饮而尽。 叶知瑾心情忽然变得沉重。 袁娘被掳,事情原比她想像中更加复杂。北越人,原来袁娘最后落到了北越人手里。这也就是说,绑走袁娘的人和北越人有来往。绑走袁娘的人利用叶敏才、高唐以及二皇子府那名参事,自己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真可谓手段高明。叶知瑾觉得后背微微冒汗。 “你这些日子让你担心受怕,都是我不小心。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院子。” “郡主千万不要这么说,奴婢能得郡主庇佑,已属万幸。”袁娘赶紧起身行礼。 第三百一十三章 梁妃下场 花妃?!梁妃一个激灵,瞬间从美梦中惊醒。 梁妃开始全身发抖,脸上刚刚泛起的红晕瞬间被惨白替代。她从榻上站起身,“噗通!”一声,跪倒在赵康身前。 完了,当年的事赵康已经都知道了,梁妃一颗心沉入谷底。担心受怕这么多年,当皇后死去的,她一颗心才算放下。她以为从今往后,只要她自己不说,这件事将会同皇后一起长埋地下,谁知赵康还是知道了。 她竟跟了赵康多年,赵康虽冷落她,她却知道赵康的性子,赵康最厌恶别人欺骗他。 阴暗的寝殿内忽然又吹进一阵冷风,周围摇晃的烛火中忽然灭了一盏,殿内变得愈加昏暗。 梁妃不敢开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赵康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他的目光已经由最开始的怅然变成惋惜,又由惋惜变成漠然。 不知过了多,赵康才平静道:“你和皇后一起谋害朕的子嗣,皇后已死,朕不好再追究她,但你还活着,梁妃,你告诉朕,朕应该如何惩罚你呢?” 梁妃心如死灰,她知道赵康这么问,她已经难逃一劫。 “皇上,”梁妃鼓足勇气抬起头,“臣妾的确罪该万死,但求皇上看在臣妾这些年陪伴皇上情份上,不要难为晴儿,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康皱眉沉默,直到殿内蜡烛渐渐燃尽,才几不可闻叹息一声,“唉,晴儿出嫁前,你迁居长门宫。” “臣妾……臣妾谢皇上隆恩。”梁妃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长门宫是冷宫,进去的人没人能再出来过。赵康到底留了她一命,梁妃心中庆幸的同时又感到深深的后怕,她以后将会在长门宫里老死一生。 直到赵康离开许久,梁妃依旧长跪不起。 次日,梁妃忽然移居长门宫一事在后宫传开,一进闹得人心惶惶。 赵康登基二十年,被冷落的后宫嫔妃不在少数。赵康虽然冷落嫔妃,却从未因嫔妃犯错而直接将人送去长门宫,梁妃是第一个。 梁妃也是被赵康冷落的众多嫔妃中一个,也不知梁妃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赵康竟将她送进了冷宫。 赵康并未解释将梁妃送进冷宫的理由,任由众人猜测。然而越是猜不到,所有人便害怕。所以所有人行事都比以往更加谨慎。 令人奇怪的是,公主赵晴儿并未因自己母亲被送进冷宫而哭闹。恰恰相反,赵晴儿不仅没去向皇帝求情,反而留在自己寝宫里足不出户,比以往更加安静。 梁妃当天早上便被太监领着进了长门宫,梁妃跨进冷宫大门的同时,宫外也发生了一件事。 约有一百名禁军围住了太医令周文朗府邸。太监进府宣旨,周家一干人等全部进天牢,就连躺在床上神智不清的周小和也未能幸免,被人抬着送进了天牢。 周文朗进天牢没多久,一道赐死圣旨送进牢中,周文朗喝下太监送上的一杯毒酒,了结了自己的性命。而周家其余众人,则在天牢内胆颤心惊等待他们最后的命运。 白天在一连串事情中很快过去,夜幕降临后,京城别院内,明亮的月光照在湖山石上,青黑色湖山石泛出莹白光茫。 戴着虎皮面具的男子走出屋,来到院中,在黑衣人身前站定。 “翟虎走了?”虎皮面具男子问道。 黑衣人拱手,“回主子,昨天就已经走了。” “那宫女是否交给冷玉了?”男子又问。 “已经交给他了。” “嗯。”男人嗯了一声,声音透出满意。 黑衣人看了眼男子脸上面具,陪着小心说道:“主子,翟虎和冷玉已经离开,翟燕和那宫女却被花显带了回来。” “什么?!”男子一愣,随即怒道,“怎么回事?” “回主子,其实……其实是翟燕身份被识破,才被花显带了回来。” “她用药改了样貌,在大康呆了这么久,花显又怎会识破?”男子诧异道。 “回主子,属下已经探查过,花显去追翟燕之前,叶知瑾曾到过国公府。叶知瑾走后,花显便带人出了门,如果属下没猜错,认出翟燕身份的并非花显,而是叶知瑾。” “又是她!”男子声音里抑制不住的愤怒。 “主子,还有一事。”黑衣人小声道。 “说。” “属下已经查到,解药的确已经落到赵康手里,但他并未用药。” 男子深吸口气,“有翁同在,赵康又怎会轻易服药。这么多年了,如果赵康那么容易死,一切就简单了。” “主子,那宫女已经回了叶知瑾的度芳院,想来浮光锦也落到叶知瑾手里,我们该怎么办?” 男子想了想,“这么多年,翟北山一直心心念念浮光锦,也不知道浮光锦到底有何秘密。既然叶知瑾手里有浮光锦,我会想办法弄来送给他。” 承德侯府,祥福院正屋,老夫人和叶敏才看着回来的刘嬷嬷都愣了。刘嬷嬷在度芳院住了好一阵,整个人气色不错,脸上似乎还胖了些。 这也难怪,刘嬷嬷在度芳院不用伺候人,整天无所事事,度芳院下人也没人和她说话,她除了吃就是睡,不胖才怪。 “她怎么放你回来了?”老夫人皱眉问道。 “袁……袁娘回来了,大小姐这才放了老奴。”刘嬷嬷紧张回道。 老夫人和叶敏才对视一眼。 “怎么回来的?”叶敏才问。 “老奴也不知道,老奴在度芳院看见了袁娘,然后大小姐便让老奴回来。” 老夫人和叶敏才又对视一眼。 他们合谋将送袁娘出府,叶知瑾现在却将袁娘找了回来,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袁娘被什么人掳去,叶知瑾是怎么找到的? 还有,出了袁娘这件事,他们和叶知瑾之间的矛盾几乎已摆到了明面,叶知瑾如此厉害,还不知往后会怎么报复他们。 叶敏才还在忧心忡忡,老夫人朝刘嬷嬷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刘嬷嬷行了一礼,退出了屋子。 第三百一十四章 重回朝堂 刘嬷嬷走后,老夫人这才问叶敏才:“最近在朝堂如何?” 叶敏才轻轻摇了摇头,“和以前差不多,皇上最近一直卧病在床,不理朝事,朝中诸事由二皇子决策。” “二皇子就没给你安排些差事?”老夫人试探着问。 “二皇子为人正直,处理朝事循规蹈矩,又怎会对儿子有所不同。”叶敏才无奈道。 老夫人脸上皱纹又加深了几分,靠回椅背问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难道就这么一直下去?还有,耀先如今去不了好学堂,总不能一直呆在府里吧?” 提起叶耀先,叶敏才糟糕的心情又添几分烦躁。他之前已经找过几家书院,无奈没有一家愿意收叶耀先。他好说歹说,别人却只是摇头,连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儿子准备先给她请个西席。”叶敏才闷声说道。 “西席?!” “现在那些好书院没人愿意收耀先进去读书,如果让她去那些不入流的书院,还不如请个好西席来府里教导。”叶敏才补充道。 老夫人觉得叶敏才说得有理,便点了点头,“那就依你的意思。” 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看向叶敏才,试探着道,“听闻崇光书院吴山长对知瑾不错,你要不要去……” “母亲!”叶敏才开口打断老夫人,“知瑾对我们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先不说她根本不会帮我们,只袁娘一事,儿子又如何开的了口?” 老夫人叹了口气,“那就按你自己的意思办吧。但你别忘了,二皇子曾给知瑾送过画,这其中门道,你可要好好想想。” 叶敏才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对了,彭安最近如何?”老夫人换了话题,无论怎样,她还是很关心小儿子。 “母亲不必担心,彭安一切都好。” 九月初八,皇宫金銮殿。 明日便是重阳,今日早朝群臣十分意外,无它,消失已久的成王赵渐石回来了。 赵渐石堂而皇之站在殿内,朝臣们面面相觑。赵渐石抗旨合亲被皇帝罚去北尧关守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渐石回来了,北越使者却匆匆离开,合亲一事就这样没了下文,而且皇帝好像也没有再追究赵渐石抗旨一事,所有人都大惑不解。 散了朝,花显叫住赵渐石道:“明日九月初九,二哥要不要来国公府共度重阳?” “不去。”赵渐石冷着脸道。 “成王府就你和姨母二人,实在太冷清,要不你和姨母一起来国公府如何?”花显追问。 “不去。”赵渐石又重复了一遍,说完甩开花显,大步朝御书房走去。 “唉……”花显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才跟着其他朝臣朝宫外走去。 赵渐石来到御书房,赵康看赵渐石进来,开口问道:“打探的如何?” 赵渐石表情略显凝重,“这次去北尧关的确发现了些问题。” “是何问题?”赵康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赵渐石身前站定。 “去北尧关之前,我已派人去北越那里打探。回来的人禀报报,翟北山近来一直在频繁调动兵马。原本驻守北界的十五万大军已奉命向南,而囤于东面的十万人马也已进了高昌城。” 赵康微微拧眉,“你的意思是翟北山会对大康用兵?” 赵渐石微微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但我们最好提前做好准备。” “你有何打算?”赵康问。 “北尧关紧邻戈壁,城墙多年一直受风沙侵袭,早已破败。因北尧关多年无战事,士兵难免懈怠,一旦北越此时来攻城,我怕那里的二十万守军很难守住。” “哼!翟北山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还想占了我大康不成?”赵康怒道。 “如果翟北山来攻北尧关,我想他的兵力不会少于四十万。虽说北尧关是后建的城池,是大康北面第一道屏障,即便丢了,后面还有代州城可守,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会十分被动。” 赵康背着手在御书房内踱了几步,停下脚问:“你打算怎么做?” 赵渐石略一沉吟,道:“我想从虹州、青州各调五万兵马去北尧关驻守。另外,长佑军剿灭中南军后,现在已增加到十五万人。他们现在还没有回平州,我想让他们暂时留在京城,如果北尧关有变,他们也来得及前往增援。” 赵康想了想,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朕即刻拟旨。” “皇上,还有一件事……”赵渐石道。 “说。” “我一直在想,翟虎从未来过大康,他为何知道你中毒?而且他还十分清楚皇上你中的是何毒药。即便翟虎能打听到你中毒,他的解药又从何而来?” “你想说什么?”赵康眸光一凛。 “我想说,或许当年黎王谋反,事情并没那么简单。”赵渐石面无表情道。 赵康一愣,“你是说……” “嗯……”,赵渐石微微点头,“北越有解药,毒药当然也来自他们那里。黎王当年起兵谋反,北越或许也参与其中。” 听到黎王的名字,赵康攥了攥拳头,“毒药的事先放一放,翁同正在想办法分离出解药,眼下还是北尧关的事要紧。” “是,皇上。” 赵渐石今天出现在朝堂,叶知瑾并不知道,她今天意外收到了两张请柬。一张是二皇子府派人送来的,另一张是成王府余太妃的,他们都邀请她明日过府,一起共度重阳。 叶知瑾看着手中两张请柬,心里犯愁。余太妃待她好,她不能拒绝,但她也不想得罪赵玉贤,到底该赴谁的邀约呢? 冬儿见叶知瑾坐在桌前,一手拿着请柬,另一只手拄着下巴发愁,便凑到叶知瑾眼前道:“姑娘,还是去成王府吧。” “为什么?”叶知瑾鼓着腮帮子问。 “反正姑娘也不会留在府里过重阳,两个地方随便去哪个都行。不过现在王爷不在京城,余太妃一个人孤孤单单,姑娘还是去陪余太妃吧。” 叶知瑾木然地点点头,她觉得冬儿说得有些道理,“那二皇子府那里怎么办?”叶知瑾又问。 冬儿挠了挠脸,“姑娘就说身子不适,不能赴约。” “唉……”叶知瑾叹了声,“这理由太敷衍,人家一听就是在婉拒,我现在麻烦缠身,不想再得罪赵玉贤。” 冬儿苦了脸,她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第三百一十五章 拦路劫人 黑影一闪,罗臾忽然出现在屋内,叶知瑾愣了愣。 “?!?!”球球从床低下钻了出来,跑到罗臾脚下叫唤了两声。小家伙叫声比前大了,体型却还是那么小。 冬儿俯身抱起球球,“球球,我们出去玩。”说完抱着球球出了屋。 “小姐,刚刚王爷让裴衡来传话,说……” “等等,你说赵渐石回来了?”叶知瑾瞪大眼睛。 罗臾点头,“是,王爷今天已经去上朝了。王爷让裴衡带话,说……”罗臾欲言又止。 “说什么?”叶知瑾问。 “说……说您明天哪儿都不许去,只能去成王府。”罗臾看了眼叶知瑾脸色。 叶知瑾脸色一变,随即柳眉倒竖,怒道:“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凭什么管我。我明天偏不去成王府,我要去二皇子府!” “可是小姐……” “去,去让裴衡告诉赵渐石!”叶知瑾气道。 “是。”罗臾无奈,闪身出了屋。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台榭登临处,朱萸香坠又重阳。 九月初九,刚过未时,叶知瑾坐上马车前往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赵玉贤早已沐浴更衣,换上新做的莹白软缎玉锦袍,等待叶知瑾到来。 赵玉贤今日满面春风,心情舒畅,站在即将设宴的湖心水月亭内,亲自指挥下人摆放桌椅盆景。想到今晚能与叶知瑾在此对酒吟诗,共度良宵,赵玉贤唇边一直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哎,花不要放这里,会影响郡主走路。哎,椅子往左边放些,你这样放,郡主看不到湖中景色。”赵玉贤忙忙碌碌,不停指挥下人摆这放那,样子比看奏折还认真。 远处,岸边草从旁,绛枝和刘琼站在岸边,看着水月亭里来回走动的赵玉贤。 不知是否是湖边的风太大,绛枝觉得身旁的刘琼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 “娘娘,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绛枝小声劝道。 刘琼点点头,又看了眼亭中的赵玉贤,这才转身离开。 孙四正赶着马车朝二皇子府方向行进,叶知瑾坐在马车内生闷气。 昨天,她本已经决定今天去成王府,她其实也不想去二皇子府,冬儿一说,她便顺水推舟应下。但赵渐石后来让裴衡传话让她恼怒。赵渐欺人太甚,竟然命令她去成王府,不许去其它地方。凭什么?赵渐石越命令她,她就越不听,她今天就去二皇子府,看赵渐石能把她怎样。 马车正走着,叶知瑾忽然听到外面乔毅大喝一声:“什么人?!” “我要见郡主!”一个粗旷的男声传来。 叶知瑾一愣,是诸雷? 宝蓁也听出诸雷声音,迫不及待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大声道:“诸雷,你……”宝蓁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 叶知瑾正纳闷,忽然车帘一挑,身穿暗紫色澜袍的人钻进车内。 来人一撩衣摆,大剌剌坐到了叶知瑾对面,又瞥了眼冬儿,“出去。” “哦。”冬儿朝叶知瑾眨眨眼,掀了车帘准备下车。 “不许出去。”叶知瑾闷声道。 “姑娘……”冬儿面露为难。心里想:姑娘和王爷闹别扭,自己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叶知瑾不让冬儿走,冬儿只得抱着球球坐在一旁当木偶。 “王爷有何事?”叶知瑾不看赵渐石,语气冰冷。 赵渐石后背靠上车座,懒洋洋道:“你好像忘了我让裴衡带的话。” “哼,王爷凭什么管我去哪里?”叶知瑾仍旧不看赵渐石。 赵渐石好像并不在叶知瑾态度,依旧懒懒散散道:“我是不能管你,可你现在走不了,又能如何?” “你……无赖。”叶知瑾一脸通红瞪向赵渐石,轻声骂了句。 冬儿心里打鼓,没想到姑娘竟然敢骂王爷。 “既然走不了,那就去成王府吧。我保证,你现在改道,肯定没人会拦你。”赵渐石看着叶知瑾,眼中闪着得意。 “不去!我已经答应去二皇子府。王爷最好现在离开,不要耽误我赴约。”叶知瑾又别过脸。 赵渐石忽然身子前倾,看着叶知瑾侧脸凤目微眯,“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去见赵玉贤?” “二皇子知书答礼,温文尔雅,不像某些人,拦人马车,不懂礼数。”叶知瑾讥讽道。 “你真的不去成王府?”赵渐石又问了一遍。 “不去!我已答应过二皇子,做人不可言而无信。” 赵渐石微微扬眉,轻轻叹了一声,语气似乎带着惋惜,“唉,那我就没办法了。” 叶知瑾这才缓了脸色,刚想说:“既然如此,还请王爷让开路。” 谁知话还未出口,叶知瑾只觉眼前一花,身子一轻,整个人竟然落进了赵渐石怀里。 叶知瑾还没来得及惊呼,赵渐石已经抱着叶知瑾出了马车。身形晃动间,几个起落便没了人影。 冬儿愣愣看着还在晃动的车帘,张大嘴,半天没合上。刚刚发生了什么?王爷……王爷竟然抱着姑娘跑了! 球球忽然动了动,冬儿这才反应过来,又听见车外诸雷对乔毅说:“郡主已经去成王府了,你们跟我来吧。” “唉……”冬儿无奈叹了口气,王爷竟然当众抱走姑娘,这叫什么事?冬儿抚了抚怀中的球球,小声道:“球球,看来今晚我们要在成王府过重阳了。” 她倒不担心叶知瑾和赵渐石在一起会受伤,王爷是绝对不会伤害姑娘的。 “赵渐石!放开我!你要不要脸?”叶知瑾听着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靠在在赵渐石怀里不停挣扎。 “别动,再动就掉下去了。”赵渐石不理叶知瑾抗议,两只胳膊微微用力,任凭叶知瑾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约莫过了半柱香,赵渐石落进成王府自己院子里,放开了叶知瑾。叶知瑾也顾不上害羞,双脚刚一沾地,转身就往院了外面走。 赵渐石也不阻拦,看着叶知瑾往外走。 叶知瑾一只脚刚跨出院门,忽然看见余太妃迎面走来。叶知瑾脚步一顿,一只脚在院外,一只脚在院内,十分尴尬。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共度重阳 余太妃已经满脸带笑迎了上来,边走边说:“哎呀,知瑾,你终于来了。我昨天命人给你送帖子,你也没回,我正担心你会不会来。渐石却说你肯定会来,呵呵,看来还是他说对了。” 叶知瑾被余太妃拉住手,也不好再说离开,只得勉强笑了笑,“呵呵,昨天忘了派人来给太妃回话,还请太妃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走,去我院子再说。”余太妃毫不介意,亲热地拉着叶知瑾往外走。 叶知瑾走了几步,又悄悄回头狠狠瞪了赵渐石一眼。赵渐石回以微微一笑。 看着前方两个消失的人影,赵渐石唤了声:“肖泽!” “王爷。”肖泽走进院内。 “派人去二皇子府,告诉赵玉贤,郡主今天在成王府过重阳。” “是,王爷。”肖泽行礼,转身要走。 “等等!” “王爷。”肖泽转回身。 赵渐石扬了扬嘴角,“天黑了再派人去。” “是,王爷。” 天黑了,满天星辰在二皇子府上空闪烁,配合着府内璀璨的灯火,格外明亮。 客厅内,赵玉贤正在焦急踱步,不时停下脚朝厅外张望。早就过了约定的时辰,叶知瑾为何到现在还没来?赵玉贤心中焦急万分。 叶知瑾昨天派人来传话,说今天下晌时分便会到,但现在已过酉时,叶知瑾仍旧不见人影。他已经派人去侯府打听,侯府守门下人说叶知瑾未时便已出府。 赵玉贤心烦意乱,下人走进厅内。 “怎么样?是不是郡主到了?”赵玉贤连忙问下人,眼中露着期待。 “没……没有,”下人低着头,支支吾吾间目光闪烁。 “没有?那你来做什么?”赵玉贤有些不耐烦,言语间也失了往日的风度。 “是……是成王府派人来了。”下人结结巴巴回道。 成王府?赵玉贤一愣。除了花显,赵渐石从不和其他人来往,当然也从未来过他的皇子府。赵渐石现在派人来做什么? “成王府有何事?”赵玉贤问道。 下人小心看了眼赵玉贤,“来人说……说郡主今天在成王府过重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赵玉贤不可置信瞪着下人。 “成王府的人说,郡主已经去了成王府,今天会留在那里过重阳。”下人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 赵玉贤皱了皱眉,朝下人挥挥手,“行了,你去吧!” “是。”下人行了一礼,转身跑了出去。 叶知瑾竟然去了成王府,赵玉贤深深吸了口气。 赵渐石为人寡淡,从不会请人做客,今日为何会请叶知瑾过府?难道只因二人在潞州又过交集?赵玉贤心中不安,边想边出了厅堂。 赵玉贤来到湖边,看着水月亭里燃起的红烛,只觉心中烦闷。水月亭中早已布置一新,插花、薰香,以及从库房拿来的新桌椅、新碗碟,早已经摆放整齐。如此悉心安排,如果叶知瑾不来,那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殿下……”赵玉贤正心情烦闷,转头看见刘琼从他身后走来。 赵玉贤压下心中烦闷,勉强对刘琼笑了笑,“呵,你来啦。” 刘琼走到赵玉贤身前站定,轻声问道:“郡主还没来吗?” “哦,她不来了。”赵玉贤勉强应付道。 刘琼脸上露出意外,随即又微笑道:“既然郡主不来,那便让妾身来陪殿下如何?” “不了,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做,亭子里东西已经备好,你如果饿了就去用膳吧,我先走了。”赵玉贤说完朝刘琼点点头,越过刘琼身旁独自离开湖边。 赵玉贤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刘琼看着水月亭中泪光闪烁。 另一边,成王府余太妃院子里,三位主子正坐在桌前。 和上次叶知瑾来做样一样,伺候余太妃的两位嬷嬷满脸带笑,不停围着叶知瑾布菜。 余太妃坐在叶知瑾身旁,拉着叶知瑾的手亲热的说个不停。将坐在桌子对面的赵渐石凉在一旁。 赵渐石也不管对面二人对他是何态度,自顾自低头夹菜饮酒,毫不介意。只是放下酒盏间,目光会偶尔掠过不看他一眼的叶知瑾。 “哎呀,知瑾呀,往年重阳,只有我和渐石两个人过。今年多了个你,只觉府里热闹不少。来,尝尝这龙身凤尾虾,听说这菜很出名,我特意吩咐厨子做的。”余太妃笑着道。边说边亲手从盘子里夹了只虾放进叶知瑾碗里。 “太妃,您太客气了。”叶知瑾忙要起身道谢。 余太妃一把摁住叶知瑾,嗔怪道:“哎~,你这是做什么,我早就说过了,成王府没有什么太妃、王爷,你来了就当自己的家。” “是呀,是呀,郡主,您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两位嬷嬷脸上笑开了花,在一旁不停附和。 叶知瑾脸上微微泛红。自己家?余太妃是否客气的过了头?她又偷偷看了眼对面专心酒菜的赵渐石。 半路被赵渐石强行劫来成王府,她本生了一肚子气。无奈眼下对着一脸慈笑余太妃,她又不能发火。 其实在她心里,她也不想去二皇子府,陪余太妃用膳总比对着赵玉贤轻松。她只是气赵渐石太过霸道。 叶知瑾此刻早已没了气,好像只要面对余太妃,她就能放下所有戒备,就像对着自己母亲。 自从母亲走后,她在余太妃身上感到久违的温暖和长辈的关爱。这一切都是侯府所没有的。 高羡其实对她也很好,但高羡不苟言笑,总冷着张脸。虽说高羡和余太妃对她都很好,但面对高冷的太后,总不如与春风和旭的余太妃在一起自在。 “一会儿用完膳,陪我去倚霜亭喝茶。”余太妃又给叶知瑾夹了块鸡肉。 “倚霜亭?”叶知瑾眨眨眼。 “对,倚霜亭。说起这倚霜亭,那是府里最高的地方。站在那里,能将整个王府尽收眼底。今日是重阳,按例我要去登高,一会只能委屈你陪陪我这老人家了。”余太妃笑着道。 “太妃一点也不老。”叶知瑾朝余太妃甜甜一笑。 “哎呀,你可真会说话,听得我老人家心里熨帖。”余太妃笑得更加开怀。 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全都忽略了坐在对面的赵渐石。当然更没注意到他微微弯起的嘴角。 第三百一十七章 重阳登高 天与秋光,绿杯红袖,芙蓉金菊斗馨香。山远翠眉,茱萸香坠,佳节又重阳。 倚霜亭内,叶知瑾倚栏远眺整个成王府。 远处层台楼阁、回廊屋顶在黑暗中隐隐约约,满池湖水在星光下闪着盈盈亮光,花草树木在夜风中发出婆娑声响。 微凉的秋风吹进亭内,掠过凭栏而立叶知瑾的发丝和裙摆,扬起阵阵悸动。叶知瑾抬头看向青灰色天空,明亮的月光照亮了她澄澈的双眼。 好一幅美丽动人的画卷,余太妃坐在石桌前看着叶知瑾背影笑而不语。赵渐石静静站在远处,看着叶知瑾皎洁的侧脸,久久挪不开视线。 余太妃微微转头,悄悄看了眼儿子,又和身旁两个嬷嬷交换了一下眼色,三人微微一笑,心领神会。 “知瑾,别站那儿了,来喝茶。”余太妃笑着唤道。 叶知瑾转回身,漂亮的杏仁眼里异常明亮,“是,太妃。”叶知瑾含笑走到余太妃身旁落坐。 “渐石,你也别站着了,快过来。”余太妃又唤道。 赵渐石默不作声走到石桌落下。嬷嬷将茶盏分别放到三人身前。 叶知瑾端起茶抿了一口,不由赞道:“好茶。” 余太妃还未开口,就听赵渐石懒洋洋道:“这是江南的径山茶,和寒山雪芽一样,都是贡品。”说完似是不经意瞥了叶知瑾一眼。 叶知瑾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寒山雪芽?她忽然又想起赵渐石曾嘲笑她喝茶品味差。想到此处,叶知瑾偷偷瞪了眼赵渐石。 赵渐石好像没看到叶知瑾表情,十分自然地端起桌上的茶盏。 倚霜亭位于王府最高处,如今已经入秋,夜晚难免风凉。赵渐石怕余太妃坐太久受风寒,喝完一盏后,便劝余太妃回去休息。 余太妃领了儿子的好意,放下茶盏出了亭子。 三人出了倚霜亭,回去的路上,余太妃对叶知瑾道:“知瑾,天色太晚,我就不送你了,一会儿让渐石会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带了人,自己回去就行。”叶知瑾赶紧拒绝,她才不要赵渐石送。 “那可不行,你来王府做客,我们当然要将你安然无恙送回府。”余太妃边说边用眼角看赵渐石。 赵渐石什么也没说,只陪着二人一路默默往回走。 余太妃回了自己院子,赵渐石和叶知瑾二人往府外走。出了王府大门,叶知瑾对赵渐石道:“王爷请留步,我自己回去即可。” 赵渐石朝一旁挥了挥手,一辆精致的马车驶了过来,停在赵渐石身旁。 “母妃让我送你,上车。”赵渐石道。 叶知瑾看着眼前奢华的马车,有些犹豫,“王……王爷,我有车。” “你的车是你的,我的是我的。”说完也不管叶知瑾是何反应,走到马车旁,伸手挑开车帘道,“上车。” 叶知瑾撇撇嘴,低头钻进车内。冬儿见叶知瑾上了成王府马车,十分有眼色地上了叶知瑾的郡主马车。 赵渐石吩咐诸雷,“多带些人。”随即也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离开成王府门前。 乔毅带着一众侍卫走在郡主马车旁,诸雷则带着另一队人走在成王府马车旁。于是,两队人马浩浩荡荡上了夜色中的京城大街。 一队巡逻官兵刚巧经过,一看这阵势,立刻吓得避到路旁。 马车内,叶知瑾坐得笔直端庄,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看坐在对面的赵渐石。赵渐石靠在椅背上也不说话,二人就这样静静走了一路。 承德侯府门前,守门小厮远远看见一大人马朝府门而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成王府的马车,便又吓得赶紧跑进府内向叶敏才禀报。 叶敏才急忙赶了出来,看见成王府马车刚刚在侯府门前停下。车帘一挑,赵渐石率先下了车,紧接着,赵渐石朝马车内伸出一只手,说了声,“下来。” 马车内,叶知瑾看着赵渐石伸进来的手,犹豫要不要去扶。 可眼下冬儿不在身边,她也只能轻轻扶住赵渐石的手下了车。不知是紧张还是没有扶稳,叶知瑾前一只脚刚下了马车,后一只脚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她整个人立刻朝前扑去。 赵渐石眼疾手快,一伸胳膊扶住即将摔倒的叶知瑾。叶知瑾脚下不稳,整个随即扑进赵渐石怀里。 男子的胸膛坚实而有力,即便隔着冰凉的紫色襕袍,叶知瑾也能感觉到对方传来的温暖。 叶知瑾只觉脸一红,心跳加快。幸好现在天黑,没人看见她泛红的脸。叶知瑾心里喑骂自己不小心,又赶紧站直身体,离开赵渐石怀抱。 “多谢王爷。”叶知瑾匆匆行了一礼,也不看赵渐石,转身便往府门走,边走边唤,“冬儿,冬儿,快过来。”她的声音里透着慌乱。 见叶知瑾进了府,赵渐石也没理愣在原地的叶敏才,转回身吩咐诸雷:“回府。”随即上了马车。 叶敏才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未开口。 叶知瑾现在做什么,他已经不再吃惊。叶知瑾结交有权势的人,就如家常便饭一般。公主、皇子、皇帝、太后,现在无非再多一个赵渐石,好像也算不了什么。 叶知瑾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轻轻唤了声叶敏才,“父亲。” 叶敏才似乎才回过神,呐呐道:“你这是……?” “余太妃请我过府做客,王爷送我回来。”叶知瑾不想多解释,答得十分简单。 她又看了眼叶敏才,“天色晚了,父亲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说完朝叶敏才微微颔首,带着自己的人朝府内走去。 承德侯府大门缓缓关上,成王府马车也消失在长街尽头。 这时,侯府对面一棵粗壮的大树下露出一片白色袍脚。一身白衣的赵玉贤转出大树,走上空旷寂静的街道,看着前方消失的成王府马车方向,伫立良久。 右相曹府,家宴刚刚散去,曹元走进自己书房,脱去最外面长衫,穿着白色中衣走到桌前坐下。 下人端来茶,曹元拿起茶轻轻啜了一口,放下茶盏,伸手拧了拧眉心。曹元已经年过花甲,一顿晚宴下来,他难免有些乏。 “咚,咚,”两声,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曹元放下拧在眉心上的手。 第三百一十八章 左相曹元 “吱呀!”一声,曹曼莲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 “呵,原来是曼莲呀。”曹元用略显疲惫的声音说了句。 曹曼莲上前两步给曹元行礼,“孙女给祖父请安。” “嗯,免礼。”曹元点点头。 “这么晚了,找祖父有何事?”曹元见曹曼莲直起身后问道。 曹曼莲看着脸上露出和蔼的曹元,心里有些紧张。 祖父对父亲、对大伯、对她、对任何人说话时态度都一样,没有亲疏远近。祖父对所有人既不严厉,也不亲近,一张消瘦的脸平日总是十分平静,没有太多多余的表情。 当你和他说话时,你会感觉,那张平静的脸上好像一直蒙着一层看不见的面纱,将所有与之说话的人隔绝在之外。而藏在面纱的真容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一瞬间你觉得好像已经看得清楚了,仔细一看,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祖父与所有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坐无法翻越的山,而你却永远无法攀爬到那山顶。 “孙女想请祖父帮忙。”曹曼莲开口道。 “说吧?”曹元话不多,声音和脸上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孙女想请祖父帮忙,找一幅双面三异绣绣品来。”曹曼莲说着偷偷看了眼曹元。 “双,面,三,异,绣,”曹元一字一顿,“你为何要这样的绣品?” “回祖父,双面三异绣来自北越,大康市面上没有,因为孙女想找一幅双面三异绣绣品来做参详,所以才来劳烦祖父。” “原来是这样……”曹元伸手捋了捋下上雪白的胡须,想了想缓缓道,“北越离大康十分遥远,两国间还隔着千里戈壁。虽说有商队在两国之间来往,但要去到那里并不容易。要不这样,祖父回头派几个人去北尧关,让他们跟商队走一趟北越。不过即便他们到了北越,能不能找到你要东西,那就不一定了。” 曹曼莲很高兴,祖父平日话少,但对她还算好,只要祖父愿意派人去,说不定就能找到。 “孙女多谢祖父。”曹曼莲恭恭敬敬对曹元行了一礼。 “嗯,你去吧。”曹元点点头,脸上表情丝毫没有因为答应帮孙女的忙而有所改变。 “孙女告退。”曹曼莲转身朝书房门走去,刚走到门前,书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曹曼莲一见来人赶紧行礼,唤了声,“大伯。” 曹越直雪白的一张脸上笑容和旭,“原来是曼莲呀,来找祖父有事吗?” “是,想请祖父帮个忙,祖父已经答应了。” “呵,那就好。对了,天已经黑了,回去路上小心些,千万别摔着。”曹越直笑着叮嘱道。 “多谢大伯,侄女就不耽误大伯和祖父商量事情了。”曹曼又微微伏了伏身,这才离开书房。 曹越直着上书房门,走到曹元身旁椅子坐下,问道:“曼莲找父亲何事?” “哦,她学刺绣,想找一幅什么双面三异绣绣品来做参详。你来得正好,回头派两几人去北越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她要绣品。如果能找到,买回来给她就是。除了刺绣,曼莲平日并无其它嗜好,既然今天主动来找我帮忙,我这祖父的也不好拒绝。” “儿子明白,明日便安排人去北尧关。”曹越直应道。 曹元端起手边茶喝了一口,“你找我有何事?” 曹越直放低声音,“父亲,儿子想问问,皇上近来可有立新后之意?陈蓉已经死了,这后位可不能一直空着。” 曹元微微笑了笑,“你是想问娇儿有没有机会做皇后吧?” “父亲明鉴。”曹越直应道,“李延已死,李贵妃虽育有四皇子,但儿子觉得妹妹做皇后更有机会。” 曹元放下茶盏,轻轻摇了摇头,“皇后离世未满一年,皇上现在不会急于立后。而且……”他顿了顿,“皇上向来心思难测,娇儿做皇后,看着机会是比别人大,但也未必。” “父亲说得是。”曹越直连连点头。 “你也不必着急,娇儿能做皇后固然好,做不成也没关系。我们曹家做事从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稳中求进,所以才能屹立不倒。此事我们不能插手,尤其不能违了圣意,你可明白?” “是,父亲,儿子知道了。” 九月二十六,今日是是秋季最后一个节气,霜降。霜降过后,天气将慢慢变得更冷,直至进入冬天。 度芳院屋内,叶知瑾正在更衣,她准备去绣凤阁一趟。上次托付顾掌柜一事,顾掌柜一直没有回音,她今天想亲自去问问。 宝蓁走进来禀报:“小姐,顾掌柜来了。”边说边揉胳膊。 叶知瑾心想这还真是巧,她刚想着去绣凤阁,顾掌柜就来了。叶知瑾见宝蓁在揉胳膊,问道:“宝蓁,你胳膊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小姐,奴婢去请顾掌柜。”宝蓁慌忙跑了出去。 叶知瑾眨眨眼,有些莫名其妙,转头问冬儿:“宝蓁怎么了?” 冬儿掩嘴轻笑,“呵呵……宝蓁不让我告诉姑娘。” “她到底怎么了?”宝蓁能有什么事不便说出口?叶知瑾觉得好奇。 冬儿忍住笑,“姑娘,您还记得重阳节那天吗?” 叶知瑾点头,“记得,怎么了?” 重阳节那天,她正坐马车去二皇子府,半路却被赵渐石强行掳走,在成王府陪余太妃过了重阳。 “就是那天,当您被王爷抱……哦,不,您被王爷带走之后,宝蓁想去追您,却被禇雷拦下。禇雷说姑娘已经去了成王府,让宝蓁跟着他走。宝蓁不听,非要去追您。见诸雷拦她,便伸手去打诸雷,结果被禇雷三两下制住,挣扎时不小心扭伤了胳膊。宝蓁事后怕丢人,不让我告诉您。” 叶知瑾无奈叹口气,宝蓁不像其它三个丫鬟会察言观色,他们都知道赵渐石不会伤害她,只有宝蓁不会多想,只想一心一意保护她。 “哼,禇雷竟敢出手伤我的丫鬟,我一定要向赵渐石讨回公道。”叶知瑾咬牙。说来说去,这事怎么都赵渐石引起的,赵渐石才是罪魁祸首。 冬儿点点头。 叶知瑾又想到什么,忽然又瞪着冬儿问:“冬儿,你那天也在场,我被赵渐石强行带走,连宝蓁都知道要去找我,你怎么没事人似的还跟禇雷走?” 冬儿不明就理,开口就道:“是王爷带走了姑娘,又不是别人。” “什么不是别人?”叶知瑾又瞪了眼冬儿,“赵渐石就是别人。下次不管是谁,你都要去找我。” “哦,知道了。”冬儿扁扁嘴。心里委屈。 冬儿想对叶知瑾说:姑娘,王爷都救了您几次了,哪里会伤害您。如果说这世上有人伤害您,绝对不会是王爷。 第三百一十九章 杜冰荷 二人正说着,顾掌柜挑帘走了进来。 “拜见郡主。”顾掌柜上前行礼。 “顾掌柜不心多礼,请坐。”叶知瑾指着身前的凳子说道。 “多谢郡主。”顾掌柜走到凳子上落坐。 “顾掌柜,我正想去绣凤阁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叶知瑾笑道。 “郡主交办之事,草民不敢怠慢。郡主那天离开绣凤阁后,草民就去天锦坊找杜掌柜,只可惜杜掌柜外出不在京城,直到昨天才回来。” “杜掌柜那里怎么说?”叶知瑾问道。 “回郡主,杜掌柜听了您的要求,并未立刻答应,也未拒绝,只说让草民回去等消息。杜掌柜今日派人来到绣凤阁,说……说想见您。” “杜掌柜想见我?”叶知瑾愣了愣。 天锦坊是家小的织锦坊,在京城,天锦坊和另外几家大的织锦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但事有特别,天锦坊虽小,却有其独到之处,否则也不可能在京城生存。天锦坊和其它织锦坊不同,他们不卖成品,只按客人要求定做锦锻。客人需要多少他们织多少,从不多做。 天锦坊织锦手艺非常好,他们织出的绵缎一直很受客人青睐,这么多年也赢得了一批老主顾。所以天锦坊在京城才能一直生存下去。 “郡主,您看……”顾掌柜见叶知瑾不说话,小心问道。她也不知道杜掌柜为何执意要见叶知瑾。叶知瑾不比从前,现在身份是郡主,并非什么人都能见。但顾掌柜与她相熟多年,加之叶知瑾有事需要帮忙,所以她今日才来问问叶知瑾的意思。 叶知瑾想了想,问道:“顾掌柜,你很了解杜掌柜吗?” “也不算特别了解。杜掌柜很早之前便在京城开了天锦坊,天锦坊不卖成品,只定做。而且杜掌柜有个奇怪的癖好,除了和她非常熟的人,她从不见陌生人,即便有新客登门,她也吩咐伙计接待,自己从不露面。” “杜掌柜从哪里来的京城?”叶知瑾问。 顾掌柜不好意思笑笑,“她开了天锦坊之后,草民才认识了她。她从哪里来的京城,草民也不知道。” 叶知瑾若有所思,“既然她想见我,那你就带她来吧。” “是,草民明日便带杜掌柜来拜见郡主。”顾掌柜起身行礼。 “劳烦顾掌柜了。冬儿,送送顾掌柜。”叶知瑾吩咐道。 顾掌柜走后,叶知瑾叫出罗臾。 “去查查天锦坊杜掌柜来历。” “是。” 晚间,叶知瑾刚刚用过晚膳,罗臾回来了。 “小姐。”罗臾向叶知瑾行礼。 叶知瑾放下手中的碗,吩咐春儿,“一会儿再收拾。” 春儿出了屋,叶知瑾才问罗臾,“是否查到什么?” “打探到一些,但消息并不多。” “说说看。” “天锦坊女掌柜姓杜,名冰荷,年约四旬,从未嫁过人,来历不详。十七年前,杜冰荷在京城开设天锦坊,此后再未离开。多年来,杜冰荷一直深居简出,不与人来往。只有几家贵夫人因常需要天锦坊锦缎,与她有些往来。天锦坊虽小,生意却不错,但杜冰荷本人并不露面,坊内一切来往接待全由伙计打理。另外,杜冰荷好像不愿将生意做大,这些年天锦坊从未扩大过铺面,仍旧守着原来那块小地方。” “就这些?”叶知瑾问。 “是,属下只查到这些。” “知道了,你先去吧。”叶知瑾点点头。 罗臾出了屋,叶知瑾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 “天锦坊、杜冰荷、十七年前……”叶知瑾口中喃喃念道。 次日,叶知瑾在屋内等人上门。 果然,未到晌午,顾掌柜领着位妇人来到度芳院。二人进屋后,擅长察言观色的杜掌柜,给叶知瑾引荐完杜冰荷后,便先行离开。 “杜掌柜请坐。”叶知瑾朝身穿石青色暗花长裙、面色冷淡的杜冰荷道。 杜冰荷曲膝行礼,“多谢郡主。” 看着杜冰荷行礼的动作,叶知瑾眸光微动。杜冰荷姿态从容,没有顾掌柜那样一脸的恭敬,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整个人站在那里冷冰冰,没有一丝热度。 “郡主为何需要那样的锦缎?”杜冰荷坐下后开门见山,对叶知瑾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多恭敬。 “还真是直截了当。”叶知瑾心里轻叹。 “没什么,杜掌柜是否能织出我要的锦缎?”叶知瑾反问。 “郡主要的是浮光锦,郡主应该知道,大康没有人能织出浮光锦。”杜冰荷的声音依旧冰冷。 “所以我才请顾掌柜帮忙。”叶知瑾补充道。 “还请郡主恕罪,顾掌与我相识多年,她请我帮忙,我不好拒绝。但我也织不出浮光锦,所以今日特意前来告知郡主,希望郡主不要为难顾掌柜。” “原来如此。”叶知瑾并未因杜冰荷说织出不浮光锦而失望,反而朝杜冰荷笑了笑。 杜冰荷看着叶知瑾略带深意的笑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站起身朝叶知瑾行了一礼,“郡主,告辞。” “杜掌柜特意来我这里走一趟,还未得到想要的答案,就这么着急走吗?”叶知瑾不紧不慢说道。 杜冰荷已经转过身,面朝屋门,听到叶知瑾的话背脊微微一僵,随即开口道:“我不明白郡主说什么。” “是吗?呵呵……”叶知瑾笑了笑,慢悠悠接着道,“杜掌柜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从北越来的大康吗?” 杜冰荷双肩开始颤抖,僵硬地转过身子,一张脸也比刚才更加苍白,“不知郡主此话何意?我是大康人,又如何从北越来?” “大康百姓,见到本郡主都会自称草民,比如顾掌柜。除了冬儿,没人会在本郡主面前自称我,但杜掌柜却与他们不同。” “草民在市井谋生,未与贵人打过交道,不懂礼数,还请郡主见谅。”杜掌柜连忙改口。 “那倒不必。”叶知瑾淡淡道。“不过杜掌柜,我瞧你的行礼动作是标准的宫庭礼仪。既然你在市井谋生,又为何会行宫中之礼?” “我……不,草民不知道什么宫庭礼仪。”杜冰荷终于有些慌了。 第三百二十章 第五块锦 叶知瑾从椅子上站起身,缓步走到杜冰荷身前站定,看着低下头的杜冰荷道:“北越的宫庭礼仪虽与大康有些区别,但大体上差不多。不久之前,我恰好收留了一位北越来的宫女,他行礼的动作和你一模一样,杜掌柜,你想不想见见她?” 杜冰荷脸色彻底变了。 叶知瑾转身走回椅子坐下,朝杜冰荷微微一笑,“既然杜掌柜为浮光锦而来,如果有话不妨直说。杜掌柜请放心,本郡主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杜冰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叶知瑾,半晌,才又重新坐回了凳子。 “杜掌柜不必紧张,你想打听什么,只要我知道,都可以告诉你。” 杜冰荷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深吸了一口气,“郡主聪惠,我的确是北越人。” “你不仅是北越人,还是北越皇宫里的人。”叶知瑾补充道。 杜冰荷点头,“是,我之前是北越宫女。” “你今天来见我,是想知道我为何需要那种花样的浮光锦?”叶知瑾问。 “是。” “杜掌柜,你认识林红和袁娘吗?”叶知瑾问。 “认识,林红和袁娘都是翟燕公主的宫女。” “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为何能画出那样的花样。” “原来如此。”杜掌柜长长吐出口气。 “杜掌柜,十七年前,你从北越来到大康京城,你可知林红也在京城,这么多年,你为何不与她相见?” “从北越来到大康不容易,我不想因为林红而被北越人找到。” “你也知道翟北山一直在找林红他们?”叶知瑾问。 “知道,我不仅知道翟北山在找林红他们,还知道为什么要找他们。” “哦?你知道浮光锦秘密?”叶知瑾眼一亮。 杜冰荷摇头,“不知道,浮光锦的秘密只有翟北山和翟娅公主知道,我只知道翟娅公主死后,翟北山一直在找浮光锦。” 叶知瑾闻言大失所望。 “郡主,我虽然不知道浮光锦的秘密,但林红他们所携带的浮光锦全部出自我的手。”杜冰荷说道。 “是你织的浮光锦?”叶知瑾惊讶。 “是。”杜冰荷微微点头,“我在北越并非宫女,而是宫里的织锦宫人。有一次,翟娅公主拿着一幅十分奇怪的花样找到我,让我将那花样织到浮光锦里。翟娅公主吩咐,此事隐密,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叶知瑾想了想,又问:“既然你不是翟娅公主的宫女,又没有携带浮光锦,为何也要逃到大康来?” “当年,翟北山夺了皇位后,发了疯的找那七名携带浮光锦出逃的宫女。因为浮光锦是我所织,我怕翟北山最后会想到我,万不得已,这才跑到大康来。” “除了林红和袁娘,你是否知道其他宫女的下落?”叶知瑾问。 “还知道另外三个。”杜冰荷道。 “他们在哪里?”叶知瑾忙问。 “被翟北山抓住一个,被翟维坤手下救走一个,还一个……”杜冰荷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块浮光锦递到叶知瑾面前,“我离开北越,逃来大康的路上,曾遇到其中一名宫女,只是她当时已经病得起不了身,临死之前,她将这块浮光锦交给了我。” 叶知瑾接过浮光锦,没错,和她已经有的四块浮光锦一模一样。 “杜掌柜,既然浮光锦是你织的,你能再织一幅一模一样的吗?”叶知瑾放下浮光锦问道。 杜冰荷摇头,“不行,浮光锦完成后,翟娅公主便毁了花样,而那些花样错综复杂,又十分奇特,我不可能织出同样的浮光锦。郡主为何需要一模一样的浮光锦?” “呵呵……”叶知瑾笑笑,“我有我的用处。杜掌柜,既然你会织浮光锦,那么请按我交给顾掌柜的那幅花样再织上一幅,如何?” “是。”杜冰荷起身行了一礼。 “杜掌柜,如果你觉得有危险,可以随时来找我,在京城,我相信我有能力护你周全。”叶知瑾道。 “多谢郡主,我一定尽快织出郡主需要的浮光锦。”杜冰荷又行了一礼。 杜冰荷走后,球球从外面飞快钻进屋,跑到叶知瑾脚下,抬起头,摇着尾巴冲叶知瑾“?,?”叫了两声。 叶知瑾俯身抱起小不点,轻轻抚了抚它身上的白毛。球球窝进叶知瑾怀里,舒服地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叶知瑾抱着球球,慢慢走到榻边坐下,脑中不停清理已经发生的事情。 当年从北越出逃的宫女共有七名,她发现了林红、袁娘、茗雪的母亲、严奎手下士兵的母亲,这四名。 杜冰荷知道另外三名宫女的下落,一名宫女死在来大康的路上,翟北山抓住一名,还有一名被翟维坤手下救走,至今下落不明。 七块浮光锦,她手里已经有了五块,只要再找到剩下的另两块,便能全部凑齐。只可惜想得到最后两块浮光锦困难重重,一块已经落到翟北山手里,而另一块却不知所踪。 国公府,花瑛坐在桌前,一只手撑着下巴发呆。 她近来十分苦恼,和花显一起去追翟燕,回来后便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她不服气,问父亲为何不斥责大哥,偏要来教训她。 然而父亲却说大哥做得对,是她不该跟去添乱。大哥没有圣旨,听了叶知瑾的话便擅自去追翟燕,父亲非但不责怪大哥,反而也帮着叶知瑾。 她实在不明白,大哥和父亲为何都要听叶知瑾的话。 不过方炎这次为救她而受伤,她倒是很自责。方炎自幼父母双亡,父亲在方炎很小的时候便收养了他,方炎在花家长大,差不多算是父亲的半个儿子。父亲一直很喜欢方炎,方炎这次因救她受伤,也难怪父亲会生气。 然而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令她心烦的是,父亲已经开始替她物色人家了。 “花瑛,不去练功,坐这儿发什么呆?”花显大摇大摆走进屋内。 看见大哥来了,花瑛灵机一动,忙站起身跑到花显前道:“大哥,能帮我个忙吗?” “帮什么忙?”花显甩开被花瑛拽住的袖子,走到桌前坐下。 第三百二十一章 乡试中榜 花瑛赶紧跑回桌前,拿起桌上茶壶倒了盏茶,又亲手将茶摆到花显身前,讨好道:“大哥请喝茶。” 花显瞥了眼花瑛,端起茶喝了一口,“无事献殷情,说吧,到底何事?” “大哥,你能不能劝劝父亲,不要替我找人家。”花瑛赶忙道。 花显放下茶盏,“胡说,你的亲事由父亲做主,哪里轮得到我插嘴。再者,你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当然要嫁人,你应该相信父亲才对。” “就知道你不肯帮忙。”花瑛嘟囔道。撅起嘴将头偏到一旁。 花显放下茶盏,探过身子,将脸凑到花瑛脸前面,小声道:“花瑛,依我看,你也别惦记二哥了,二哥不会娶你的。” “为什么?!”花瑛眼一瞪,“难道就因为叶知瑾?”提起叶知瑾,花瑛心里立刻像堵了块石头。 “哎~,你说什么呢?”花显伸手敲了一下花瑛的头,“即便没有叶知瑾,二哥也不会娶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的性子,我劝你还是算了。对了,方炎这次为了救你才受伤,你没事多去瞧瞧他。” “我知道了。”花瑛不耐烦地打开花显的手。 “这一日,度芳院里来了两位客人,如果说这二人一个一个来,叶知瑾非常欢迎。只是今日凑到一起前来,叶知瑾见了不免头疼。 屋子里,赵子逸和黄思卉隔桌而坐,二人刚刚吵完,正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对方。叶知瑾坐在二人身旁,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桌上茶盏发呆。 见二人终于住了口,叶知瑾才问赵子逸,“子逸,今日不用去书院吗?” “不用,不用,”赵子逸忙换上一幅笑脸,“知瑾姐姐,你知道吗?我这次去参加乡试,竟然考中了。嘿嘿……”赵子逸笑得一脸得意。 “考中了?”叶知瑾一愣,忙问,“真的?” 赵子逸这游手好闲的小皇子也能在乡试中中榜,实在出人意料。要知道,不久之前,赵子逸还是个只会斗鸡溜鸟的纨绔子弟,现在却成了小才子。 黄思卉听到赵子逸考中乡试,也愣了愣。不过她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语带讥讽道:“哼!你是皇子,你去参加乡试,那些考官谁敢为难你。还不知道怎么考上的呢?”说完朝赵子逸翻了个白眼。 赵子逸气急败坏,涨红了脸道:“哼,难道只有你能想到这些,告诉你,本皇子早想到了。我这次去参加乡试,用的假名,而且没让任何人跟着,考官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 叶知瑾欣慰道:“那真要恭喜你了。子逸,你参加科举考试高中,虽不用做官,却也对皇上有了交待。” 赵子逸连忙点头,“知瑾姐姐说的是。说起来,这还多亏了文志。如果没有他,我哪里能考得过乡试。”说着又苦了脸,“不过在书院那段日子还真不好过。”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虽然在别人眼中,你已经是人上人,但也该多去历练。”叶知瑾笑着道。 “嗯,”赵子逸点头应是,忽然又神情落寞道:“知瑾姐姐,乡试结束了,我……我可能要回宫了。” 叶知瑾有些心酸,她当然明白赵子逸此刻的心情。 前一阵一直和文志及众多学生在书院里读书,读书虽然辛苦,却也好过一个人呆着。 有了文志及其他学子相伴,赵子逸才不会觉得孤单。如今乡试已毕,赵子逸在外面读书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回到宫里,他又要变回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住在侯府和在书院读书的这段日子,或许只能成为他人生中一段美好的回忆。 身为皇子,有的并不都是幸福。赵子逸总要长大,这也是他身为皇子的无奈。 “子逸,回宫以后也可以常来找我和文志,别想太多了。”叶知瑾轻声安慰道。 “多谢知瑾姐姐。” 直到二人离开,叶知瑾才想起,赵子逸说出要回宫后,黄思卉再也没有开过口。 腊月的第一场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度芳院屋顶、枝头、花草、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白。 一大清早,宝蓁便站在院中,指挥下人清扫积雪。屋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冬儿走了出来。 她站在屋门外,呵出一口白雾,又打了个冷颤。怀中的球球第一次看见雪,又害怕又好奇,躲在冬儿怀里不停左右摇晃着小脑袋。 冬儿笑了笑,轻轻将球球放到了雪地上。小家伙四只脚着了地,先低头嗅了嗅地上的雪,见没有危险,便伸出舌头舔了舔。似乎觉得雪太凉,好像并不好吃,球球忙缩回了舌头。 球球四下看了看,试着在雪地里走了两步,随后便在雪地上跑了开来。跑着跑着,球球忽然打了个喷嚏。它抖了抖身上的白毛,转身便往屋里跑,在它身后,留下了一串梅花脚印。 球球跑进屋里,一跃跳进正在桌前用早膳的叶知瑾怀里。叶知瑾放下手中碗,将球球拢紧了些。 屋内十分暖和,春儿正蹲着身拨弄火红的炭炉,边拨边说:“小姐,魏公公送来的银丝炭真好,一点烟都没有。” 叶知瑾笑了笑。不知为何,从她运粮回京后,魏通就一直对她很好。她原以为是魏通知道她会封郡主才对她好,但结果并非如此。 今年入冬前,魏通又命人早早送来了上好的银丝炭,连下人的冬衣也一并送了来。 球球窝在叶知瑾怀中,又开始打瞌睡。叶知瑾拿起勺子,继续用早膳。 “姑娘!”门又推开,冬儿手里拿着封信,兴冲冲跑了进来。 “怎么了?”叶知瑾问。 “姑娘,姜家来给您送年礼了。”冬儿将手里的信递给叶知瑾,“这是三小姐的信。” 叶知瑾忙放下手中勺子,接过信展开,叶姝艳的字迹跃然纸上。 “大姐姐安好……”信的开头这样写道。 叶知瑾继续往下看正文,叶姝艳在信里先感谢她当初送她离开,说自己到了江南后一切都好。这次借着姜家来送年礼向她问好,信到最后,叶姝艳问是否已经找到叶彭安下落,又问她何时才能见到父亲。 第三百二十二章 新皇后 叶知瑾放下信,轻轻吐出口气,欣慰之余又有些心烦。从信中看,叶姝艳在姜家应该过得不错,但叶彭安至今还没找到,又让她心烦。 她曾答应叶姝艳,一定会帮她找回父亲。即便不为叶姝艳,她也要找到叶彭安。因为分家一事,必须由叶彭安出面才行。 只是叶彭安被叶敏才藏得极好,她到现在也没发现蛛丝马迹。 “姑娘,要去看看姜家送的年礼吗?我刚才大概看了看,除了首饰、布匹、绸缎,还有一箱金子。”冬儿说道。 “不看了,你把那些放到库房里去吧,再挑些宫里赏的东西给姜家人,当做回礼。另外,好好招待姜家来的人,多给些赏钱。” “知道了,姑娘。”冬儿应了声,转身出了屋。 近关将近,叶知瑾的度芳院一派祥和,侯府也很安静。然而朝堂近来似乎并不太安稳,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京城初降瑞雪这一天,赵康上朝,忽然下旨要立新皇后。 陈蓉已经去了,赵康要立新后并不奇怪,朝臣们奇怪的是,赵康下旨的日子和新后人选。 按理来说,皇后离世未满一年,即便要立新后,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六月以后。然而赵康却说,先下圣旨,册封礼待到明年七月再行操办。 如果说赵康急于立后让人不解,而他所选的新皇后更让人惊掉下巴。 赵康至今未立太子,陈蓉死后,最有可能做新皇后不是李贵妃,就是曹贵妃,因为他们二人都育有皇子。在这二人之中,曹贵妃最有可能成为新皇后,毕竟李延死了,李家完了,李贵妃没了外家势力,很难再得到皇帝青睐。 然而谁也没想到,赵康所立的新皇后既不是曹贵妃,也不是李贵妃,而是立了膝下没有皇子的花妃,花希月为新皇后。 赵康所做所为让朝臣们大惑不解,谁也看不懂赵康此举是何用意。一时之间,朝堂内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散朝后,赵炫业匆匆走进流华宫。 “母妃。”赵炫业唤了坐在榻边的李贵妃一声,摘下身上披风递给明香,自己快步走到李贵妃身旁坐下。 “为何如此着急?”李贵妃边问边伸手替儿子摘去头上几颗雪粒。 “母妃,父皇下旨立新皇后了。”赵炫业气喘吁吁说道。 李贵妃一愣,缩回手问:“立了谁为后?是不是曹梦娇?” “哎呀,母妃,您如今真是什么都不关心,立后这样的大事您都不关心,连父皇立花妃为新皇后都不知道。”赵炫业埋冤道。 “花妃?”李贵妃不解。 按理来说,赵康要立新皇后,应该在她和曹梦娇之间选一个。李家没了,曹家如日中天,曹梦娇做新皇后应该顺理成章,然而赵康为何会立花希月为后?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母妃……”赵炫业见李贵妃在发呆,不说话,又唤了声。 李贵妃回过神,“怎么了?” 赵炫业十分焦燥,“哎呀,母妃,你怎么还能如此镇定?” “你母妃本就做不了皇后,你父皇立花希月也好,立曹梦娇也罢,母妃为何要不镇定?”李贵妃看着赵炫业问道。 “如今在朝堂上,赵玉贤已经深得朝臣们信任。虽然父皇立花希月为新后,与赵玉贤无关,但花希月膝下无子,即便父皇不立赵玉贤做太子,在朝臣们心里,赵玉贤已经是太子不二人选。儿子原来想,陈蓉死了,如果母妃能做皇后,儿子还有机会。如今父皇立花希月为皇后,儿子算彻底没了希望。母妃,儿子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如果再等下去,儿子将来肯定会输给赵玉贤。” “那你想怎么做?”李贵妃问道,心中隐隐不安。她猜赵炫业想做事,定然十分危险。 赵炫业眉头拧紧,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突起。 半晌,赵炫业像下了很大决心,看着李贵妃眼睛说道:“母妃,年后,父会去魏州巡视。樊鹏已经接到圣旨,调五万青州兵去北尧关驻守。儿子想让樊鹏率兵在魏州困住父皇,让父皇下旨传位给儿子。” 李贵妃闻言惊地脸变得煞白,一把攥住赵炫业的手,全身颤抖道:“炫……炫业,你……你这是逼宫谋反,要……要被诛九族的……” 李贵妃虽然霸道,也想让儿子做皇帝,却从未想过要逼宫。她只想让赵炫业在夺嫡中胜过其他皇子,成功继位。如果杀碍事的皇子能登基,她会毫不犹豫支持儿子这么做,但她从未想过要对赵康怎样。因为在她心里,她一直都非常怕赵康。 “母妃,”赵炫业急了,“父皇是不会立儿子做太子的。李家没了,您又做不了皇后,外祖在时,儿子就缺武将支持,如今文臣那里也将不保。您说,儿子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李贵妃将赵炫业的手抓得死紧,颤声道:“炫业、炫业、你听母妃说、听母妃说。你父皇登基前,你那时还小,你不了解你父皇,他为了夺嫡,多少兄弟都死在他手里,你父皇杀他们时毫不手软。或许你一直有错觉,觉得你父皇登基后不杀人了,不够狠,心慈手软。其实你错了,你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母妃最清楚不过。他不杀人,只是不想杀,觉得没必要杀,真要杀人时,他绝不会手下留情。炫业,母妃知道你怎么想,但你千万不能打你父皇的主意。你要记着,只要你父皇活着,你永远都赢不了他。你想想,你外祖、曹元、还有那些武将,无论是谁,再有本事都对你父皇俯首帖耳,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怕他。” “那儿子该怎么办?”赵炫业问道。 李贵妃想了想,眼中露出凶光,咬牙道:“如果非要杀一个人才能成功,那就去杀赵玉贤。” 赵炫业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对,与其冒险逼宫,不如杀赵玉贤稳妥。既然赵玉贤是拦路石,那就把他搬开。 赵天和成天醉生梦死,不问朝事,不足为虑,赵锐轩不被父皇看中,赵子逸更不必提,眼下只有赵玉贤碍事。只要赵玉贤死了,那便没人能再同他争皇位。 “儿子知道了。”赵炫业应道。 李贵妃见劝住了儿子,暗暗松了口气。她太了解赵康,这么多年,她亲眼看着赵康如何一步步踩着尸山、趟着血河登上的皇位。在她内心深处,她一直畏惧赵康,即便父亲在世时也怕赵康。 第三百二十三章 登枝喜鹊 度芳院屋里,叶知瑾正在看手中刚收到的两张请帖,一张是曹曼莲邀她明日过府一叙,另一张是赵玉贤邀她后日去府中赏雪。 还好不是同一天,叶知瑾微微松了口气,如果还像上次重阳那样收到两张请帖,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想到重阳那天,她被赵渐石强行掳去成王府,叶知瑾恨得咬了咬牙。赵渐石这人平日做起事来倒是一本正经,但霸道起来也委实让人受不了。 赵渐石重阳那天强行掳走她,害她失约赵玉贤,只能第二天派人去二皇府解释。她当然不敢告诉赵玉贤,说自己半路被赵渐石掳走,只能按冬儿那敷衍的说法,说自己身子不适才不能赴约。 叶知瑾看着手中二皇子府请帖,又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非去二皇子府不可了,如果再不去,她恐怕真要得罪赵玉贤了。 叶知瑾放下二皇子府请帖,看着另一张曹曼莲送来的请帖,唇边不禁浮起一丝微笑,看来曹曼莲的双面三异绣有进展了。 叶知瑾第二天如约来到曹府,刚走进曹曼莲院子,曹曼莲便从屋里快步迎了出来。 十分难得,叶知瑾见曹曼莲那张刻板黝黑的脸上,今天竟带了几分笑意。 “表姐来了,里面请。”曹曼莲说着话已经迎上前来,称叶知瑾表姐,也不称郡主了。 叶知瑾见曹曼莲神色飞扬,微微一笑道:“表妹相邀,自然要来。我看表妹今日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了喜事?” “表姐请随我来。”曹曼莲亲热地拉着叶知瑾进了屋。 许清茹也坐在屋里,见叶知瑾来了准备起身行礼,被叶知瑾叫住。 “许小姐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叶知瑾说着在桌前落坐。 曹曼莲进了里间屋,很快拿了件东西出来。曹曼莲将手中物件放上桌,小心摊开。 “是双面三异绣!”叶知瑾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又问,“表妹,这喜鹊登枝双面三异绣从何而来?” 曹曼莲眼角带笑,“是清茹大哥,许侍郎帮忙找来的。” “是吗?”叶知瑾又看向许清茹,“许小姐,令兄从哪儿找来的这幅双面三异绣?” 许清茹腼腆一笑,“是大哥托了相熟之人从北尧关找来的。” “我一直听闻北越那里才有双面三异绣,大康没有,许侍郎这么快便能找到双面异绣绣品,的确有本事。”叶知瑾说得好像并不在意。 许清茹听了却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咳,北越和大康之间有商队来往,或许那人是从北越带来的也不一定。” 叶知瑾微笑点头,也不再追问。 “表姐,还是先看看绣品吧。”曹曼莲插话道。 叶知瑾点点头,低头去看桌上的绣品,边看边问:“表妹,这登枝喜鹊你已经看了很久了吧?有帮助吗?” 曹曼莲摇了摇头,“就是看不出什么,才请表姐来帮忙。” 叶知瑾双手拿起绣品,举到眼前,前后细看。 没错,这是一幅不折不扣的双面三异绣绣品,不出意外,应该是翟娅公主留下的。绣品正反两面都绣有一只喜鹊,喜鹊落在枝头,神态各异。 看着看着,叶知瑾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表姐?”曹曼莲忙问。 叶知瑾放下绣品,对曹曼莲道:“绣品倒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许请茹问,神情略显紧张。 “不过这只是半幅绣品,并不完整,应该还有另一半。”叶知瑾说道。 “半幅?表姐此话何意?”曹曼莲不解。 叶知瑾指着桌上绣品道:“登枝喜鹊来报喜,比翼齐飞福满堆。喜鹊登枝乃是吉兆,寓意步步高升,喜鹊从来都绣一对,哪有绣一只的。” 曹曼莲和许清茹也都朝绣品看去。 曹曼莲看了半晌抬头问叶知瑾:“表姐,你的意思是说,应该还有半幅绣品,放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登枝喜鹊?” 叶知瑾点头,又指着绣品上喜鹊道:“你瞧这只喜鹊的神态,它分明是在对另一支喜鹊啼叫,而那只喜鹊却不见踪影。” 曹曼莲又仔细看了看绣品上的喜鹊,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初见叶知瑾时的笑容也没了。 “虽然只有半幅绣品,表妹也可先做参祥,只是难度大了些。”叶知瑾微微笑道。 曹曼莲没说话。 叶知瑾站起身,“表妹,谢谢你请我来观赏绣品,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哦,好,表姐请。”曹曼莲忙站起身送叶知瑾。 许清茹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郡主在刺绣上极有天赋,为何却对双面三异绣没兴趣?如果郡主愿意和曼莲一起研习双面三异绣,相信你们肯定能成功。” 叶知瑾已经转过身,闻言停住脚,转回身道:“许小姐过誉,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刺绣上是否有天份,但我对刺绣没兴趣是真,这点曼莲也知道。” 又看向曹曼莲,“母亲走得早,我刺绣也只是为打发时日,比不上表妹痴迷。” 曹曼莲点点头,“表姐说的我都知道。” “那我就先走了。”叶知瑾朝许清茹点点头,带着冬儿出了曹曼莲院子。 叶知瑾走后,许清茹也很快与曹曼莲告辞离开。送走了许清茹,曹曼莲无精打采回到屋里,看着仍摆在桌上绣品,坐在桌前不说话。 “曼莲,你在不在?”曹曼莲正在发呆,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唤自己。她忙转过头,见大伯曹越直正走进来。 曹曼莲赶紧起身行礼,唤了声:“大伯。” “快免礼,快免礼。”曹越直笑呵呵道,将手中一件东西放上桌,“曼莲,你看这是什么?” 曹曼莲看清桌上东西,不由眼一亮,兴奋道:“是双面三异绣!” “对,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呵呵……”曹越直笑得和蔼,“你祖父让我派人去北尧关,他们跟商队去了北越,要说这运气不算不错,他们到了那里没多久就找到了。” “多谢大伯,多谢祖父。”曹曼莲赶紧又行了一礼。 “哎~,不要谢,不要谢,”曹越直摆手。 “绣品给你了,大伯就先走了。”曹越直笑道。 “是,曼莲送大伯。”曹曼莲将曹越直送出院子后,赶紧跑回屋,看着桌上绣品仔细端详。 曹曼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为别的,曹越直送来的不仅是幅双面三异绣绣品,而且还是她缺的另外半幅登枝喜鹊。 第三百二十四章 疑问重重 叶知瑾刚出曹府,便收了脸上的笑容。坐上马车后,沉着脸一言不发。冬儿见叶知瑾神情不好,知道叶知瑾肯定又在想事情,只得坐在一旁不敢打搅。 “孙四,去成王府。”马车走了一小段路,叶知瑾忽然开口,吩咐正在赶车的孙四。 冬儿眨眨眼,心想:因为重阳节一事,姑娘最近一直在恼王爷,今天怎么又要去成王府了? 马车刚在成王府门前停下,叶知瑾便急急忙忙下了马车。下了马车后,叶知瑾直奔成王府大门,连冬儿被她甩在身后。 叶知瑾边走边想自己的事情,直到跨进成王府大门,也未留意守门下人对她根本没加阻拦,甚至问都没多问一句。 成王府下人对叶知瑾的态度十分恭敬,好像叶知瑾本就是成王府主子,进府天经地义。 叶知瑾轻车熟路,直到看见赵渐石书房近在眼前,才发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我……我进来的好像太容易了吧。”叶知瑾心里想。不过她眼下无暇顾及这些,她要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赵渐石。 书房门开着,叶知瑾抬脚走了进去。 赵渐石仍旧坐在桌案后看公文,看见叶知瑾进来问了声:“有事?”问完眼睛又回到手中公文上。 叶知瑾径直走到桌案前,看着正低头看公文的赵渐石不说话。 半晌,赵渐石才抬头看了眼叶知瑾,放下手中公文,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圆桌旁坐下。 叶知瑾在赵渐石对面落坐。 “这么着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赵渐石边问边拿起桌上茶壶,给叶知瑾倒了盏茶。 “许临增找到一幅双面三异绣绣品,已经让许清茹送给了曹曼莲。”叶知瑾说道。 赵渐石给自己面前茶盏蓄满水,端起茶喝了一口,才看向叶知瑾问道:“你想说,许临增和北越有来往?” “是,”叶知瑾点头,“双面三异绣乃北越翟娅公主所创。想找到翟娅公主留下的绣品,非去北越不可,大康根本没有。自从曹曼莲开始找双面三异绣绣品,不过短短几个月功夫,许临增绣品从何而来?” 赵渐石放下手中茶盏,“我这次去北尧关,其实也查到许临增一些事情。” “什么事?”叶知瑾看着赵渐石迫不及待问。 “你还记得兵部职方朱贵吗?” 叶知瑾一愣。朱贵?她当然记得朱贵,朱贵骗了王栋的《北风图》,又害王栋被革了功名,贬为奴籍。 “朱贵已经被罢官,他和许临增有何干系?”叶知瑾问。 “朱贵被罢官后,被判去北尧关修城墙。我这次去北尧关,遇见了朱贵。我本想问他一些其它事情,谁知却得知他还有个哥哥叫朱乾。朱乾曾任北尧关户部主司,也是他当初收养了许临增兄妹。” 叶知瑾攥紧手指,忙问:“王爷可曾问出什么?” “据朱贵说,朱乾死之前,曾给他写过一封信,信里特意提到了许临增兄妹。” 叶知瑾听到自己的心在“呯呯!”乱跳。 赵渐石接着说道:“朱乾信中说,许临增兄妹并非出生在北尧关,兄妹二人也不姓许。他收养许临增兄妹时,许临增已经九岁。他利用户部主司身份之便,给许临增兄妹二人改了户籍,冒充了另一对死去兄妹的身份。” 果然如此!叶知瑾闻言心中激动万分,许临增兄妹身份果然有疑问。 叶知瑾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赵渐石:“朱乾信中可曾说许临增兄妹是北越人?” “不是。”赵渐石摇头。 不是?叶知瑾一愣,许临增和北越有来往,难道他不是北越人? “许临增兄妹不是北越人。”赵渐石肯定道。 “王爷为何如此确定?” “朱乾信里说,他是受故人之托才收养了许临增兄妹。朱乾那时到北尧关才两年,哪来的北越故人?” 叶知瑾沉默。 “还有……朱乾夫妇收养许临增兄妹后,有次回乡探亲,半路被人所杀。据北尧关官府案宗记载,朱乾夫妇被劫匪所杀。然而我却发现,他们并非死在劫匪手里。”赵渐石说道。 “不是劫匪?”叶知瑾忍不住失声道。 赵渐石点头,“我特意看了当年的案宗,朱乾夫妇回乡探亲,离开北尧关不久便被人所杀。仵作验尸,发现二人均被人一刀割喉。虽然二人随身携带的钱袋不见了,但留在朱夫人身上的首饰却未动分毫。” 叶知瑾明了。没错,哪有只拿钱袋不动首饰的劫匪。朱乾夫妇被人一刀割喉,说明杀他们的人是高手。如果是劫匪,武功似乎也太高了些。 如果不出意外,朱乾夫妇应该是被人灭了口,至于灭口原因,想来也应该和许临增兄妹身世有关。 叶知瑾想了想,看着赵渐石犹豫道:“既然已经知许临增身份有疑,能不能先罢了他的官,先行审问?” “呵呵……”赵渐石轻轻笑了笑,“叶知瑾,你以为大康律法是何物?没有证据便拿朝庭三品侍郎问罪,你觉得皇上会答应吗?” 叶知瑾语结。她也知道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拿人,更何况是十分得圣心的许临增。 一幅绣品,一个来历不明身世,根本不足以让许临增伏法。但许临增上一世曾杀了她,她真的很想尽快从许临增口中问出所有事的来龙去脉。 “皇上很赏识许临增,他本人也十分有才华,即便是我,现在也不能随便动他。”赵渐石补充道。 叶知瑾咬住嘴唇,沉默不语,半晌才起身向赵渐石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我先走了。” 赵渐石微微点头。 叶知瑾刚走到书房门口,忽然听见赵渐石在她身后淡淡问了句,“听说你明天要去二皇子府?” 叶知瑾脚步一顿,半转回身道:“是。” 赵渐石没再说话,叶知瑾想了想才道:“我不想得罪赵玉贤。” “不必和我解释。”赵渐石声音懒懒的。 “你……”叶知瑾一噎,气呼呼转身就走,她就不该解释。 第三百二十五章 应邀赴约 冬日的飞雪洋洋洒洒落了一夜,天亮时放才停歇。度芳院下人起身时,发觉院子里已经一片雪白。 屋子里,叶知瑾躺在床上还未起身。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来。球球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圆眼睛,十分老实的趴在锦被上,任由叶知瑾一下一下点它黑鼻头。 现在是冬日,她自幼畏寒,遇到这样的天气只想偷懒。而且翁同也一直告诫她不可着凉。 翁同留下的药方的确有用,冬儿一直按药方给她熬药喝。入冬前,她明显感觉身子比往年好,人多少也能耐得住冬日的寒冷。 不比过去,即便是冬天,她也要起来去祥福院给老夫人问安。但她如今是郡主,府里没人敢给她立规矩,她就是不起来,不去祥福院,也没人敢过问。 只可惜今天虽然不用去祥福院,但她却要去二皇子府。想到这里,叶知瑾轻轻叹了口气,连逗弄球球的兴趣也变得索然无味。 这么冷的天,还要硬着头皮去二皇子府,陪赵玉贤赏雪,附庸风雅,叶知瑾只觉头疼。 终于,在冬儿催促下,叶知瑾磨磨蹭蹭起了身。 梳洗过后,叶知瑾刚出里间,春儿迎前道:“小姐,昨天您出门后,天锦坊杜掌柜送来件东西。您回来后,奴婢忘了交给您。”说着递给叶知瑾一方叠好的帕子,帕子鼓鼓的,里面好像包着厚东西。 叶知瑾将帕子打开,看清里面东西后,嘴角微微弯了弯,唤了声,“冬儿。” “姑娘。”冬儿从里间走出来。 叶知瑾伏在冬儿耳旁低语了句。 “是,姑娘,我这就去。”冬儿应道。 叶知瑾用罢早膳,又喝了盏茶,才出门坐着马车去二皇子府。 马车行驶在路上,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守城士兵清扫干净,道路两旁立着大大小小雪堆,仿佛手拉手相好的孩童,一簇挨着一簇,紧紧相连。 路面仍有残冰,马车轮碾起的黑泥水,溅上路旁雪堆,仿佛白面团沾上了黑芝麻。留在路上两条长长的车辙印,又很快被落下的泥水覆盖。 马车在二皇子府门前停下,叶知瑾下了车,在下人引领下进了二皇子府。府内松竹依旧挺拔,在白雪皑皑的冬季给府内添上一抹青绿。 下人这次并未领叶知瑾去正厅,而是领着叶知瑾穿游廊,转月门,走过一条小径,来到一条登高青石价前。 青石阶上的雪已经清扫干净,上面还撒了一层薄土。小雪堆立在青石阶两侧,随着青石价一路往上。 叶知瑾在青石阶前停住脚,抬头看向高处,一座六角阁楼藏在银白中,隐隐约约。 叶知瑾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将头藏在斗篷帽子里,跟着下人登上石价,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便已来到六角阁楼前。 阁楼有三层,最下面一层有一扇对开的大门,门头上悬有匾额,黑底金字写着‘度香阁’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笔走龙蛇。 叶知瑾看着匾额上的字,不禁笑了笑。 度香阁,取自逶迤度香阁,顾步出兰闺。她的院子叫度芳院,乍一看,度香阁和度芳院取名似乎异曲同工。 下人请叶知瑾进阁,自己则转身离开。叶知瑾带着冬儿走进度香阁内。 阁楼内暖洋洋,红彤彤的炉火烧得正旺,同阁楼外冰天雪地可谓两重天。 赵玉贤一身白衣正坐在一张矮桌旁,见叶知瑾来了,忙站起身笑道:“郡主,请坐。”指了指他对面另一张矮桌。 叶知瑾见矮桌上摆着四只描花白瓷盘,瓷盘内装着四色点心,旁边还有一只青瓷酒盏,和一只青瓷酒壶。 “多谢殿下。”叶知瑾朝赵玉贤微笑颔首,取下身上的斗篷交给冬儿,自己走到赵玉贤对面矮桌后落坐。 “知瑾来得有些晚,还请殿下恕罪。”叶知瑾微微笑道。 “哪里,哪里,郡主肯来,我已经非常高兴,哪里还能怪罪。”赵玉贤笑得如沐春风,仿佛他的笑容能驱走叶知瑾身上的寒气。 叶知瑾坐定,这才打量起赵玉贤。虽然以往她与赵玉贤见过几面,但却从未仔细观察过赵玉贤的样貌。 赵玉贤有双并不浓密的一字眉,眉下两只眼睛略显狭窄,鼻梁也不挺拔,平凡的五官生在一张小国字脸上,不算丑,也不算俊,只能说普通。 赵玉贤样貌并不出众,不用说和拥有一张完美俊脸的赵渐石比,即便许临增在皮相上也比他强出一截。 但赵玉贤的特点并不在其长相上,他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即便样貌普通,却也因这特殊的文人气质,让他和别人在一起时不落下风。 “郡主,请。”赵玉贤端起桌上的酒盏向叶知瑾示意,“我知道郡主不饮酒,今日特意备了梅花青饮,还请郡主放心。” 叶知瑾含笑端起酒盏,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果汁的清香钻入鼻内,让她觉得全身松爽。 “冬天就着暖炉喝清饮,我还是第一次,多谢殿下。”叶知瑾以袖掩面,饮了一口梅花青饮。 二人放下杯盏,相互客套几句后,赵玉贤问道:“不知郡主往年会去何处赏雪?” “呵,我自幼怕冷,每逢冬日,我都会躲在屋子里尽量不出门。说到外出赏雪,倒未曾有过,我最多也就看看院子里的雪。”叶知瑾笑着答道。 “我这里有宫里上好的银丝碳,我可以命人给郡主送去,这银丝碳燃烧时无烟无尘,不必时时开窗。既然郡主怕冷,不妨烧这碳过冬。”赵玉贤关心道。 “多谢殿下。”叶知瑾微笑点头。 叶知瑾没有拒绝赵玉贤好意,冬儿站在叶知瑾身旁心想:魏公公给姑娘送的银丝碳用都用不完,就连我们这些丫鬟都在用银丝碳取暖,哪里用得上二皇子殿下的碳。 冬儿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她不明白姑娘为何不告诉二皇子,度芳院的银丝碳根本用不完。 叶知瑾主动举起酒盏向赵玉贤示意,“重阳失约,知瑾在这里向殿下陪罪。” “郡主身子有恙,理应好好休养,郡主不必介怀。”赵玉贤说话时眼中闪灰暗,脸上却依旧带笑。 第三百二十六章 赏雪吟诗 二人又聊了些其它话,赵玉贤这才站起身走到窗前,伸手轻轻推开那扇格子长窗,“郡主,度香阁是府中最高处,请移步来看府中雪景。”赵玉贤转头说道。 随着窗户打开,一阵冷风钻了进来,叶知瑾不禁打了个冷颤,冬儿忙将手中的斗逢给叶知瑾披上,又将领口的绣带重新系好。 叶知瑾走到赵玉贤身旁,居高临下向窗外看去。 窗外天空睛朗,远处白云触碰到屋顶皑皑白雪,交汇成一色。光秃的每根枝条上都覆盖着银白。近处有几株雪梅不畏寒冷傲然挺立,几朵早开的梅花点缀着白色世界。 叶知瑾呵出一口白色雾气,轻声赞道:“好景。” 赵玉贤脸上带着和煦的笑,看着不远处梅花,口中慢慢念道:“雪似梅,梅似雪,似是不似都奇绝。” 叶知瑾莞尔一笑,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雪花全似梅花萼,细看不是雪无香。” 叶知瑾的声音在赵玉贤耳边回荡,赵玉贤心中荡漾,落在身旁叶知瑾身上的目光愈加温柔。 斗篷宽大,罩在里面的身躯好像十分柔软,半露在帽子外巴掌大的小脸,被窗外白雪映得愈发洁净雪白。动人的眼眉,黑而长的睫毛,一颦一笑间,无不动人心弦。 冷风送来着窗外雪梅的香气,和着叶知瑾身上淡淡的栀子香,钻进赵玉贤鼻尖。 赵玉贤忽然觉得胸中涌起一股热,那股热飞快流遍周身,让他冲动。他情不自禁抬起一只手,想轻抚那张令他心醉脸。 然而他的手抬到半空,便停了下来,捻了捻手指后,又再放下。佳人相伴,天地美好,即便此刻寒风透骨,他也不觉得冷。 两人在窗前又站了一会儿,叶知瑾觉得冷,又走回矮桌前坐下。赵玉贤关上窗,也回到自己位子。 桌旁红泥小炉上温着酒,赵玉贤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盏酒,端起酒啜了一口,放下酒盏问叶知瑾:“不知郡主可有相熟的好友?” 叶知瑾微微一愣,回道:“左相府黄思卉,刑部尚书府张静瑶。” 赵玉贤点头,“郡主品性高洁,应该有如此好友。” “殿下过誉。”叶知瑾也拿起青饮喝了一口。 赵玉贤想了想,略一犹豫,还是问道:“不知郡主可有相熟的男子?” 叶知瑾手一顿,放下酒盏看向赵玉贤,正了脸色道:“殿下此话何意?” 赵玉贤连忙摆手,“郡主切莫误会,我只是随意一问。” 叶知瑾将手拢进袖中,“我虽是郡主,却也是闺中女儿,怎么会与男子来往。” 赵玉贤有些尴尬,忙不迭点头称是。顿了顿又问:“郡主与成王可相熟?” 叶知瑾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赵玉贤怎么好端端问起了赵渐石? 转念一想也是,如果说她与什么男子相熟,恐怕除了表哥白骏舟,好像也只有赵渐石了。 叶知瑾神色不变,平静道:“蒲州运粮,潞县封地,曾与成王殿下接触过两次,谨此而已。” “对,我也有耳闻。”赵玉贤笑得有些勉强。 叶知瑾见赵玉贤不再问,便站起身告辞,“今日多谢殿下款待,知瑾先告辞了。” 赵玉贤并未挽留,站起身送叶知瑾。 叶知瑾出了府门,上马车前,赵玉贤告诉她:“父皇命我去魏州代他巡察,年后便动身,待我回京后,再请郡主来府中小坐。”说着又递给叶知瑾一卷画,“这是我新画的踏雪寻梅,请郡主收下。” 叶知瑾顺从地接过画,又向赵玉贤行了一礼,“多谢殿下,祝殿下去魏州一切顺利。” 后院,绛枝快步跑进屋,气喘吁吁对刘琼道:“娘娘,潞安郡主走了。” 刘琼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雪景轻轻吐出口气,“是吗?” “殿下刚才送郡主出府,郡主马车走了很久,殿下还站在原地不肯离开,一直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刘琼转身离开窗前,走到榻边坐下,低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沉默不语。 绛枝凑到刘琼近前,小声问:“娘娘,殿下是不是想娶潞安郡主为妻?” 刘琼脸上露出不悦,抬起头道:“绛枝,我上次说过,殿下娶妻天经地义。对我来说,殿下娶谁都一样,不是我能过问的。” “可是……可是殿下他也太冷落娘娘了。”绛枝委屈道。 “好了,别再说了。”刘琼制止住绛枝接下来的话。 叶知瑾刚回到自己院子,便一头钻进了屋,坐上榻,随手将赵玉贤的画放在一旁,任由冬儿拿被子将她裹成粽子。虽说度香阁里很温暖,但她这一来一回路上的确很冷。 球球摇着尾巴,围在叶知瑾脚旁“嘤嘤嘤”不停叫唤。因为叶知瑾身上裹得太厚,它没法跳进叶知瑾怀里。 冬日白天很短,未进酉时便已经天黑。叶知瑾今天累了,掌灯后早早用过晚膳,便准备上榻休息。 冬儿往火炉里添足了碳后才出了屋。叶知瑾拿起桌上的蜡烛,走到榻边,将蜡烛放到榻边小几上。 叶知瑾正准备褪去外衣,忽然“呯!”一声,窗户被推了开来,冷风灌进屋,冻得叶知瑾打了个哆嗦。 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站在窗前人的身影落在地上也跟着摇摇晃晃。 叶知瑾看清来人,稍稍愣了愣,拿起小几上的蜡烛,又走回桌前。 叶知瑾放下蜡烛,看着一步步靠近的人淡淡道:“这么晚了,王爷有何事?” 赵渐石身上的暗紫色襴袍和那张英俊脸,被烛光一寸寸点亮。即便屋内昏暗,也掩盖不住他满身的风华。 赵渐石带着一身寒气从容走到桌前坐下,一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壶,自顾自给自己倒了盏茶。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见叶知瑾站在原地不动,朝叶知瑾点点头,示意她也坐。 叶知瑾对赵渐石的不见外已经有所习惯,于是便在赵渐石对面坐下。 “雪花全似梅花萼,细看不是雪无香。诗作的不错。”赵渐石看着手中茶盏,表情和语气都很玩味。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强盗王爷 叶知瑾一愣,她今日在二皇子府度香阁,一时兴起作的诗,赵渐石怎么知道的?当时在场的只有赵玉贤和冬儿,难道赵渐石是顺风耳? 叶知瑾转念一想,随即怒上心头。赵渐石能背出她的诗,肯定又派了人跟着她,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叶知瑾还没来及发作,就听赵渐石又漫不经心道:“那幅画画得如何?” “画?什么画?”叶知瑾一愣,一脸茫然脱口问道。 看见叶知瑾脸上的茫然,赵渐石心情不错,嘴角挂着笑,看着叶知瑾一言不发。 片刻过后,叶知瑾愰然大悟,赵渐石问的画就是赵玉贤她的那幅画。 今天离开二皇子府,上马车前,赵玉贤曾送给她一幅画,她回来后随手放在一边,还未看画上到底画的是什么。 “二皇子殿下送我画,与王爷何干?”叶知瑾没好气道。 赵渐石没回答,拿起茶壶又给自己的茶盏斟满。 叶知瑾看着赵渐石动作,不耐烦道:“王爷到底有何事?” 赵渐石将盏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站起身往榻边走。叶知瑾瞪眼看着那人背影,她不知道赵渐石想做什么。 赵渐石走到榻边,一伸手,拿起放在小几旁的那幅画,回过身,朝叶知瑾扬了扬,“这画画的不好,你别留着了。” 叶知瑾大怒,“这是别人送我的,你凭什么拿走?” 赵渐石不理叶知瑾的愤怒,反而用从未有过的口气,和颜悦色道:“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如今天太冷,以后没事不要出门。”说完拿着画跃出了窗户。 “无赖……”叶知瑾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骂道,赵渐石是强盗吗? 转念一想,这人半夜跑来,不会就为了那幅画吧?她到现在还没看过画上到底画的是什么。如果日后赵玉贤问起,画画得如何,她到底该怎么回答? 叶知瑾越想越生气,低声嘟囔道:“真不要脸,竟然上门抢东西。” 叶知瑾拿起桌上蜡烛,气呼呼走到榻前,将蜡烛放上小几,自己上了榻,“扑”一口吹灭了蜡烛。 屋内灭了灯,屋顶上罗臾盯着裴衡问:“是你告诉王爷的?” “当然不是。”裴衡立即回道。 “如果不是你,王爷怎会知道那幅画?今天可是你跟小姐去的二皇子府。” “喂,王爷手下又不只你我二人,王爷想知道什么,难道不会派别人去?”裴衡白了眼罗臾。 “派谁?” “哼,除了肖泽那厮还能有谁,如果是别人,我早就发现了。” 罗臾愣了愣,肖泽是青云卫头目,平日专门保护皇上,王爷竟然派肖泽去听墙角?还真是大才小用。 “呵呵……”裴衡忽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罗臾问道。 “罗臾,我说你是真笨还是假笨?你竟然连这都瞧不出来。”裴衡笑得一脸神秘。 “你什么意思?”罗臾不悦。 “唉……”裴衡叹了口气,不无感慨道,“依我看,王爷八成是看上小姐了,想娶小姐做成王妃。如果小姐以后真做了成王妃,我们又可以回王府了。” “你胡说什么?”罗臾皱眉。 “我哪里胡说。你又不是没瞧见,王爷自从在大清山见到小姐,便派我来小姐身边,明着说是追查黑衣人,其实还不是要保护小姐。后来,王爷又接二连三亲自出手救小姐,现在又让你我二人一直留在小姐身边,你何时见过王爷这般对待其他女子?” 罗臾不语,她也觉得裴衡说得好像有些道理,赵渐石对叶知瑾的确与对别人不一样。 “行了,你也别多想了,你我只需好好当差,保护好小姐。”裴衡放下手中剑,两只手捧起一捧雪,随意搓了个雪球,朝远处房顶扔去。 夜晚很快过去,当晨光照进屋里,透进帐幔,叶知瑾醒了。她闭着眼,感觉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在蹭她的耳朵。 真的好痒,叶知瑾睁开眼睛,看见球球瞪着一双黑溜溜眼睛,乖乖趴在她帎头边。叶知瑾有些奇怪,她平日抱着小家伙上床,小家伙总会找机会偷偷跑掉,今日为何这般乖巧? 转念一想,小家伙大概也怕冷,所以才主动跳上床。 叶知瑾两只手抱起球球,将球球放胸口锦被上,正准备逗弄一番,忽然屋门一响,冬儿走了进了。 球球听见声音,一溜烟窜下了床。球球的饭食都是冬儿在喂,所以它听见冬儿进来,才忙不迭去找冬儿。 叶知瑾掀开锦被坐起身,伸手拉开了帐幔。 “姑娘醒了。”冬儿将食盆放在地上,让球球进食。 叶知瑾打了个哈气,下床踏着绣鞋去里间梳洗。 梳洗完,叶知瑾出了里间,冬儿说道:“姑娘,昨天晚间夫人派了人来,说老夫人要办除夕家宴。” 办家宴?叶知瑾拿布巾的手顿了顿。叶彭安如今不知踪,叶姝艳在江南,姜薇又死了,二房早已名存实亡,老夫人这是办的哪门子家宴? 转念一想,也对,侯府内部如何分崩离析,对外仍要摆出一副和睦的姿态。叶敏才好不容易升到了五品,如果还想往上爬,那就要处处小心。尤其后宅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老夫一心想要侯府富贵,如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叶敏身上,这母慈子孝的模样更要在外人面前做足。 “知道了。”叶知瑾将布巾交给冬儿,自己走到桌前坐下。春儿已经拿了食盒进来,开始摆早膳。 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向前飞逝,老夫人刚刚决定办除夕家宴,转眼便来到了年底。 今天是永元二十年最后一天,从早到晚,京城天空都一直洒着小雪花,所有屋顶和树梢又添了一层白色厚被。 街道十分清冷,行人寥寥无几,茶楼酒肆、大小商户早已上了厚门板,门板下沿被落下的雪堵住。大街小巷,路面一片雪白,偶有几窜黑色脚印,深深浅浅、歪七扭八点缀在上。 商户关门歇业,所有宅邸也都大门紧闭,无论宅邸大小,无论富贵贫穷,他们大门上都贴着红底黑字对联,上面千篇一律写着风调雨顺,吉祥如意,福气满堂,好运连连。而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的红灯笼,好像又给冰冷的京城添上了些喜气。 第三百二十八章 除夕家宴 一年忧喜今宵过,两鬓风霜明日新,已知明旦非今日,不觉残龄又一年。 王侯将相也好,平头百姓也罢,所有人似乎都爱过年。仿佛只要到了除夕这一天,他们就能将往年霉运一扫而光,来年定然会有个好光景。 殊不知有还多少人记得,就在去年的此时此刻,他们也曾用同样心情,同样的方式盼望来年。也不知有多少人真在过去一年转了运。 好运也好,霉运也罢,明年到底能不能有好运另当别论,反正今天过年。既然过年,富人也好,穷人也罢,所有人都要喜气洋洋。 承德侯府也和别的府邸一样,府内看着一派喜气。下人们换了新衣,不管是真是假,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大厨房到花厅间的甬道上,下人们又撑起了油纸伞,手里提着食盒,来住穿梭。 花厅内,李素华一身新衣,站在厅内指挥下人摆着放那。 她今日穿了件新做的朱红缕金曳地裙,头上梳着堕马髻,上面插了只点翠牡丹钗。整个人看着焕然一新,似乎又回到过去侯夫人的模样。 只有鬓角渗出丝丝白发,和脸上慢慢爬出的细纹,才让人察觉岁月对谁都一样,李素华再也回不去了。 从相府回侯府以后,李素华开始重新掌家,姜薇过去做过的大小事,如今已全部落到她身上。 老夫人身子不适,对府中诸事早已撒手不管。李素华如今在府内严然是掌家夫人,下人们莫敢不听话。 管家并非难事,无人相争又无人掣肘,李素华做起事情来自然得心应手,所有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今日虽是家宴,对李素华来说不过小阵仗,相较于第一次掌家时的手忙脚乱,她早已不把操办家宴当回事。 天终于黑了下来,下人点燃花厅内的火烛,烛火明亮,同往年一样映亮了厅外的石阶。 “母亲,小心台阶。”仍旧是同样的话语,熟悉的声音从花厅外传来。 早已候在厅内的人纷纷站起身,准备给即将进门的叶敏才和老夫人行礼。 叶敏才扶着老人走进来,老夫人低头看着脚下点点头,“都免礼吧。” 老夫人今天也穿了身新衣,上身披了件狐狸毛金银丝披风,里面衬着绛红刻丝鹤纹妆花缎褂子,看着倒也喜气。 众身直起身,老夫人这才抬起头,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似在清点人数。 一圈看完,老夫皱眉问道:“知瑾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叶知瑾在哪儿,没人敢问,即便她今天不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老夫人沉了脸,似乎身上的绛红褂子也变了颜色,和她脸一样暗淡。老夫人看向李素华,不悦道:“你有没有告诉她今天有家宴?” 李素华伸手扶了扶头上那枝鲜艳的牡丹钗,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哼,母亲这里哪里话,您要办家宴,媳妇又怎敢怠慢。又哪敢不告诉郡主。” 她故意把‘郡主’二字说得很重,是在告诉老夫人,叶知瑾现在不单单是您的孙女,她还是郡主,你这祖母在郡主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旁人当然听得出李素华此话用意,但没人接话,就连叶敏才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老夫当然也听出李素华语带双关,于是不再说话,一甩手挣脱叶敏才搀扶,自顾自朝圆桌走去。 “母亲,媳妇还有话要说。”李素华忽然叫住老夫人。 老夫人停住脚,转回身看向李素华,“什么事?” 李素华笑了笑,“母亲是长辈,论辈份,您在府中地位最高。但如今大小姐是郡主,如果按身份算,她的地位才最高。”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夫人加重了语气。 李素华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她朝老夫人欠了欠身,“母亲,您瞧……”她伸手指向老夫人身后已经摆好的圆桌。 老夫人转过头,顺着李素华手指方向看去,圆桌上已经摆了碗碟,周围也放了椅子,只是仍有两个位子空着,并未放椅子。 “母亲,您是长辈,大小姐是郡主,这坐席到底该怎么安排?是您坐上首,还是大小姐坐上首?媳妇不敢拿主意,还请母亲明示。”李素华揶揄道。 老夫人一噎,她倒从没想过这问题。 李素华虽在暗自取笑她,话倒没说错。论辈份,应该她坐上首。按礼制,叶知瑾才应该坐上首位。 想到自己要坐在叶知瑾下首位,老夫人心中不快。 她在府中地位尊贵,无论是何场合,她向来坐上首位。如果让叶知瑾坐上首位,她岂不是被小辈压了一头?她的老脸以后该往哪儿搁? 李素华这么问,明摆着在给她出难题。 “祖母当然应该坐上首位!”老夫人还在犹豫,叶知瑾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众人转头看向门口,见叶知瑾提着裙脚跨进门槛。 她今天穿了件水红刻丝梅纹软缎百褶裙,外面套着件玫红锦缎小袄,头上梳着垂挂髻,插着枝嵌珠蝴蝶簪,两只耳朵下垂着红珊瑚宝石耳坠。一步步走来,俏丽中不失端庄。 她平日并不爱精心打扮,今日这身穿戴,倒显出皇家郡主的几分贵气。 叶芊芊见叶知瑾如此穿着,又难免心生嫉妒。 叶知瑾并未注意叶芊芊,走进厅内,叫住要行礼的众人,对老夫人道:“祖母是长辈,理应坐上首。祖母,孙女来得有些晚,我们入席吧。”说完便先朝圆桌走去。 叶知瑾这么说,众人当然知道她意思。她来得晚,是因为身份原因不能早到,如果一早来花厅等其它人,只会乱了礼法。 下人已经将两张椅子放好,老夫人仍坐上首位,叶知瑾紧挨着老夫人左手边坐下,叶敏才坐在了老夫人右手边。 老夫人虽坐在上首位,心里却不是滋味。叶知瑾一番话,怎么听都好像是将位置让给了她。花厅还是原来的花厅,椅子也是原是来的椅子,只是老夫人坐在上面怎么也不如过去那般踏实。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家宴之后 “开席。”为驱走心中不定,老夫人不再耽搁,吩咐下人上菜。 刘嬷嬷赶紧应了声“是”,快步走厅门前,吩咐外面下人赶紧上菜。刘嬷嬷离开老夫人身边时,故意绕开叶知瑾,从叶敏才身旁走过。 自从离开度芳院后,她见到叶知瑾就怕。虽然说叶知瑾从未为难过她,在度芳院还好吃好喝供着她,但她就是怕。而这种怕根本没来由,好像一直生在骨子里。 下人有条不紊,将精美的菜肴一盘盘端上桌,李素华现在做起事来的确游刃有余。 看着桌上色泽诱人的菜肴,老夫人这才对李素华有了几分满意。她端起桌上的酒盏,照例说了些吉祥话。众人同饮一盏酒,才开始用膳。 除夕家宴吃得异常沉闷,桌上所有人都不说话,自顾自看着碗里的东西,只偶尔能听见杯盘碗碟的轻碰声。 刘嬷嬷边给老夫人布菜,边用眼角小心偷瞟叶知瑾。老夫人神色不太好,后背靠在椅背上,只偶尔拿起筷子吃上一口。 叶敏才给老夫人敬完酒后便沉默不语,自顾自低头喝闷酒。 叶知瑾越过老夫人,看了眼叶敏才,又看向他身旁的叶正德。叶正德身旁是宋雪梅,两人好像心情都很不错,一边吃东西,一边偶然低语。 叶惠颖和叶文志紧挨着宋雪梅,两人也不吃菜,正互相咬耳朵,说着说着不约而同看向叶知瑾,一齐朝叶知瑾笑了起来。 李素华并未坐在叶敏才身旁,她只顾帮身旁的叶芊芊挟爱吃的菜。叶耀先坐在叶芊芊旁边,脸上仍挂着嚣张,只是动作却不敢太张扬。 老夫人看了桌上众人一圈,似是觉得气氛太压抑,轻咳了一声问身旁叶敏才:“咳,如今在朝中可还顺利?” 叶知瑾听到老夫人问出的话心中暗笑。老夫人想打破尴尬,没话找话,但老夫人似乎忘了,今日是家宴,除了叶敏才,叶正德也在。她当着叶正德的面问叶敏才仕途是否顺利,这让叶敏才怎么回答? 如果叶敏才说顺利,那为何官越做越小?如果说不顺利,当着叶正德这个步步高升的三品侍郎面,岂不更没面子? 果然,叶敏才放下手中酒盏,干咳两声含糊道:“咳,咳,还好,还好。” “祖母,今日家宴为何不见二伯?”问话的是叶惠颖。 叶知瑾差点笑出声。老夫人现在最怕别人问叶彭安在哪里,叶惠颖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老夫人不悦道。 “哦。”叶惠颖哦了一声,又朝叶知瑾眨眨眼。 “惠颖,你二伯有事外出,暂时不回府里。”叶敏才开口道。 “大伯,二伯不做官,难道不做官也要办差?即便有差要办,过年也该回来才对。” “你……”叶敏才正待发作,忽然看见叶正德正偏头看自己,于是到了嘴边训斥的话又吞了回去。叶正德现在官比他大,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不给叶正德面子。 “惠颖,我刚才说过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老夫人出来替叶敏才解围。 听到老夫人的话,叶知瑾忽然心中一动,朝老夫人微微一笑道:“祖母,四妹妹也是关心二叔,其实孙女也想知道二叔去了哪儿?” 叶知瑾开口说话,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老夫人眼中闪过慌乱,她能呵斥叶惠颖,却不能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叶知瑾。 叶彭安在哪儿,叶彭安当然被叶敏才藏了起来,但她不能告诉叶知瑾。如果叶彭安现在回来,肯定还会接着闹分家。但叶知瑾问了,她也不能不回答。老夫人将目光投向叶敏才。 叶敏才知道老夫人目光中的意思,朝叶知瑾勉强笑了笑,“呵呵,你祖母让你二叔回祖籍办些事,办完事就回来。” “原来如此,多谢父亲告知。”叶知瑾也朝叶敏才笑了笑,又接着道,“我听三妹妹说,二叔是连夜离开的。二叔离开时还未入冬,也不知带了冬衣没有?现在天气如此寒冷,回祖籍路途遥远,但愿二叔不要冻着。” “不会,不会,你祖母已经给他备了冬衣,你不用担心。”叶敏才连忙解释。 “那就好。”叶知瑾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老夫人眼中露出的担忧。 叶彭安的话题被揭过,众人拿起了筷子。家宴后半段,只有叶正德一家在不停小声低语,到底打破些席间的沉闷。 “呯……呯……”外面接二连三的爆竹声隐隐传进花厅内。 子时将近,老夫人称身子乏了,要回去休息,先行离开了花厅。老夫一走,其他人当然不会像往年一样留下守岁,也都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叶知瑾出了花厅,走下石阶,又回头看了眼依旧灯火明亮花厅内。永元二十年的除夕家宴就这样结束了,也不知道明年此时此刻,这座府邸的人是否还能再坐在一起。 叶知瑾回到度芳院时,恰巧刚过子时。下人们都聚在院子里,看见叶知瑾回来了,纷纷上前行礼,向叶知瑾贺岁。 叶知瑾让众人免礼,又让冬儿把事先准备好的年钱一一发给下人。 下人拿到年钱后,全都喜笑颜开。在度芳院当差,月银本就比府里其他下人多一倍,年钱则更不必说,叶知瑾向来出手大方,给他们的年钱差不多赶上一年的月银了。 度芳院里一时欢呼雀跃,下人们又忙着上前给叶知瑾行礼道谢。 “呯……呯……”随着阵阵声响,度芳院上空升起了各色烟花,红的、绿的、黄的,光彩夺目,将整个度芳院照得亮如白昼。叶知瑾抬头看着烟花,五颜六色的烟火在她眼里时明时灭,映得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更加动人。 叶知瑾看了会儿烟花便回了屋,天太冷,她不敢在院子里多停留。 叶知瑾刚进屋,罗臾便闪身跟了进来,她来到叶知瑾身旁小声道:“小姐,老夫人把侯爷叫去祥福院了。” 叶知瑾含笑点头,“嗯,你最近要盯紧父亲。” “是,小姐。” 第三百三十章 有动静了 另一边,叶芊芊、叶耀先跟着李素华回到了云悠院。刚进屋,叶芊芊快走几步,“嗵”一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抬手拔下头上的钗环,“砰”重重拍到桌上。 “姐,你怎么了?”叶耀先瞪大眼问叶芊芊。 “不关你的事。”叶芊芊皱着眉不耐烦道。 李素华在叶芊芊身旁椅子坐下,拉过叶芊芊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柔声问:“芊芊,你又怎么了?” 叶芊芊低着头一脸不悦,“叶知瑾现在架子越来越大。母亲您瞧,她现在连祖母都不放在眼里,就连父亲和她说话都要陪着小心。再这样下去,这府里哪还有我们的地位。” “唉……”李素华叹了口气,耐下心道,“母亲和你说过多少次,叶知瑾她再风光,迟早也要嫁人。只要她嫁出去,这侯府仍是你父亲说了算。还有,你明年……哦,不对,是今年,你今年就要嫁到四皇子府,等你做了皇子妃,叶知瑾又算得了什么。” “是呀,姐,等你做了皇子妃,叶知瑾也要给你行礼。”叶耀先在一旁附和。 想到自己要做皇子妃,叶芊芊脸上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如果不是皇后突然离世,她现在早就是四皇子妃了,也不用一直看叶知瑾脸色。 如今虽还未嫁过去,但六礼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亲迎之日就定在六月底。 安慰好叶芊芊,李素华看向叶耀先,语带警告,“你别光说你姐姐,你也该好好管管自己。这次若非周文朗被皇上发落,你恐怕早就进大牢了。你现在不能去书院念书,如果再不跟西席好好读书,往后看你怎么办?等你袭爵时,如果你父亲降了爵,你又不能考上个功名,往后就只能做个闲散伯爷。侯府再富贵,你又能坚持到几时?等你将成了亲,有了子嗣,他们又该怎么办?” 提到周文朗,叶耀先仍心有余悸。只怪自己当时出手太重,伤了周小和,事后听闻周文朗发誓不会放过自己,他倒是提心吊胆了好一阵。 直到听说周文朗一家被皇帝下了狱,他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不管皇帝因何惩罚周文朗,总算是帮了自己,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母亲,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虽然嫌母亲唠叨,叶耀先嘴上倒是服了软。 祥福院,叶敏才走进老夫人屋子,问道:“母亲,您找儿子?” 老夫人让叶敏才坐下,“刚才席间,知瑾问起了彭安,我想着她的话也有些道理。你将他带走时,他的确未带冬衣。你来之前,我已经让刘嬷嬷收拾了一些彭安的衣物,你这两天就给他送去。” 叶敏才颇无奈,母亲好像觉得自己会亏待了叶彭安。“儿子已经给彭安备了冬衣,母亲不必担心。”叶敏才说道。 “那可不行,你准备的衣物彭安穿了肯定不合身,你再给他些去,我准备的都是他常穿的衣裳。”老夫人边说边从刘嬷嬷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递给叶敏才。 叶敏才见拗不过老夫人,只得接过了包袱,“是,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会给彭安送去。” 日子来到正月初四。京城的人们已经开始走亲访友,街上行人和马车也渐渐多了起来,而堆着雪堆的街道两旁,大小商铺的门板依旧紧闭。 承德侯府,叶敏才刚刚用过午膳,趁天上日头还好,出了府门。自从遭贬后,往日与同他来往的同僚也少有登门,只剩下几位旧友还有来往。 叶敏才出了府门,坐上马车,马车离开了侯府门前。一个时辰之后,叶敏才又坐着马车回到了侯府。 度芳院内,罗臾直到晚膳时分才回来。 “父亲有动静了?”叶知瑾见罗臾进来,问道。 罗臾点头,“是,侯爷今天去了广阳伯府。” 广阳伯府?广阳伯高长福?叶知瑾微微眯眼。 广阳伯府并非世家,广阳伯高长福,靠当年救过赵康才得了一个伯爵。 赵康那时尚未登基,高长福只是赵康身边一名随侍。有一次,赵康外出狩猎,因马受惊摔下马背,高长福眼疾手快,顾不上会被赵康砸伤,一下趴在了地上,当了赵康的肉垫。 那次之后,赵康为感谢高长福相救,不仅主动去了高长福的奴籍,还亲自出面,向先帝为高长福请了一个九品官。 赵康登基以后,仍记着高长福当年相救之恩,于是便赐了高长福广阳伯爵位。 高长福也算识事物,知道自己出生低贱,又无根基,即便有了爵位也不能和其它世家平起平坐。于是便主动辞了官,只安心做一个闲散伯爷。 高长福胸无大志,与世无争,一直过着闲散太平日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京城里的人都会忘了高长福这个伯爷,只可惜高长福养了个不省心儿子高唐,让他在京城里名声响亮,出尽风头。 高长福知道自己儿子名声不好,高唐不仅有断袖之癖,还总喜欢在外面惹是生非,丢尽了他高家的脸。 但他只有高唐这一个嫡子,即便高唐行事荒唐,他也只能一直纵着。每每高唐惹出事端,他也只能自己出面替高唐擦屁股。为此,高长福一直头疼不已。 “父亲是去给高长福送年礼吗?”叶知瑾问罗臾。 “是,侯爷出门前,备了不少礼物。”罗臾回道。 叶知瑾点点头,又问:“你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一直在盯着高长福?” “是,我怕侯爷将叶彭安交给了高长福,侯爷走后,便一直留意高长福的动静。只可惜高长福一直未出门,看来是我猜错了。” 叶知瑾沉默,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叶敏才所以去广阳伯府送年礼,是因为他和高长福是有些交情的。叶敏才任礼部三品侍郎时,高长福有位远房子侄也在礼部当差,高长福曾托叶敏才多加照顾他子侄。叶敏才也给高长福面子,平日的确很关照他的子侄。 只是高长福无官一身轻,平日也不到候府来做客,别人并不知道高长福和叶敏才有私交。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宝贝儿子 想到这里,叶知瑾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她的确忽略了一些事情。 当初高唐能轻易找上叶敏才,而叶敏才也答应帮高唐,这里面除了叶敏才有私心,也因为高长福本来就和叶敏才有交情。 “小姐,我再去盯着侯爷,说不准他这两天还会去其它地方。”罗臾说道。 叶知瑾微微摇头,“不必,二叔可能就藏在广阳伯府。” 罗臾略感惊讶,“就藏在广阳伯府?小姐为何这么认为?” “父亲一定不会将二叔藏得太远,应该就在京城附近。你想,如果二叔没人照顾,父亲一定会常去探望,即便为了祖母,他也要去。可是这么久了,我们从未发现父亲去看过二叔,这是为什么?因为二叔身边有人照顾,父亲不必去探望,而且照顾二叔的人,父亲一定对他很放心。高长福和父亲有些交情,但平日却从不来侯府,而父亲明面上也不和高长福来往,所以很少有人知道父亲和高长福的交情。父亲不与高长福走动,今日却主动去了广阳伯府,这又是为什么?因为父亲想以送年礼为借口,去看望二叔。” 罗臾点头,“小姐言之有理,如果叶彭安真藏在广阳伯府,侯爷不去探望,我们这么久没发现也不奇怪。小姐,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去广阳伯府找人?” 叶知瑾摆摆手,“不着急,我现在只是猜测二叔在广阳伯府,还不敢确定。高长福虽只是个伯爷,但他曾救过皇上,若非必要,暂时不需要和他正面对上。” “那小姐想怎么做?”罗臾问。 叶知瑾凝眉想了半晌,忽而展颜一笑,“呵呵,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谁?” “当然是高长福的宝贝儿子,高唐。如果二叔真的在广阳伯府,那我就要高长福主动把人给我送回来。”叶知瑾笑容灿烂。 京城外,西郊十里处有一山庄,名曰:九回山庄。 传闻此处曾有一泉眼,名叫九回泉。九回泉泉水四季常流,春夏甘洌,明可照人,秋冬如暖阳,烟气四溢。 九回泉旁四季景色怡然,凡到此处者常常留连忘返,十步九回头,因而得名九回泉。 如今的九回泉早已不见踪影,过去是否真有此泉存在,现在也无人知晓。然而建在此处的九回山庄,却因此得名。 正月初十这天,天气晴好。挂在天上的太阳虽然十分耀眼,却绵软无力,照在地面已经结成冰的雪堆上,发出刺眼的白光。 这么好的天气,如果不怕冷,裹上件厚披风出门赏雪寻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西郊官道上,一辆看着十分普通的马车,正踏着冰雪路面向前疾驰。 车坐上,车夫不停扬鞭打马,看着十分焦急。马车轮碾过刚消去一半的冰雪路面,溅起黑乎乎的冰碴。 “世子,不能再快了,再快会出事的。”车夫抬手擦了把额头冒出的热汗,回头朝马车里大声说道。 马车帘从里挑起,露出高唐那张蜡黄的麻脸,“少废话!本世子让你快便快,再多说一句,本世子立刻废了你。” “遵命。”车夫不敢再多说,转回头一心赶车。 高唐放下马车帘,懒洋洋靠回车坐,伸手摸了摸袖中那叠厚厚的银票,腊黄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从除夕那天开始,他就被父亲圈在府里不给出门。对他来说,十天不让出门寻欢作乐,他憋得几乎要发疯。 自从南潇馆被封后,他便日日坐立难安。南潇馆是京城唯一一处官府允许的男风场所,他是那里的常客。 没有南潇馆,眼下又逢年过节,酒楼赌场不开张,他无处寻欢作乐。困在府里这十天,他简直像一头吃饱的野兽,无处发泄。 府里小厮昨天告诉他一个听来的消息:南潇馆被封后,里面的男宠大多去了九回山庄。 他一听便立刻来了精神,原以为南潇馆的人早已树倒猢狲散,没想到那些人竟有了新去处,他还真是孤陋寡闻。只是九回山庄一向低调,没想到还做这样的买卖。 九回山庄地处京城西郊,有些神秘,没人知道山庄里有什么。只隐隐听闻山庄只许男子进入,而且要熟人相领。至于九回山庄主人是谁,那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听到南潇馆的人可能在九回山庄,他便在也坐不住了。自己手里没银子,这几日便想办法从母亲、父亲小妾那里骗来不少银票,足足有一万两。 一万两,高唐又捏了捏袖中厚厚的银票,心满意足翘起二朗腿。这么多银子,足够他好好享受一阵了。 车夫赶着马车,在湿滑的官道上又驶了小半个时辰,才勒住马。 车夫转头对车厢高唐道:“世子,九回山庄到了。” 马车内,高唐整了整自己衣冠,站起身,又掸了掸衣摆,才挑帘下了马车。 高唐在马车旁站定,仰头看向官道旁山上。高处,一座山庄被挂满雪的枯树林围绕,若隐若现。透过树的枝叉,隐约能看个大概。山下有条蜿蜒石阶路,直通高处。 “你就在这儿等着。”高唐吩咐完车夫,抬脚径自朝踏上石阶。 车夫看着高唐后背苦了脸。天寒地冻,这里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世子让他等在这里,也没说何时回来,如果世子不回来,他这样等下去,岂不要活活冻死? 高唐要本不理会车夫怎么想,踩着石阶往上走。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石门,石门上有匾额,刻着浅绿色四个大字,‘九回山庄’。 高唐急不可耐踩上青石阶,往上山一路小跑。半柱香后,高唐终于气喘吁吁跑上最后一级石阶,来到山庄大门前。 山庄大门是两扇对开的黑漆木门,看着十分厚重。大门敞着,门外左右两边各站着两名壮汉。四名壮汉穿戴一致,一身青衣,腰扎红腰带,脚蹬黑皂靴,站在大门两旁,如同四尊门神。 “你找谁?”一名壮汉看见高唐,脸上立刻露出戒备之色,沉声问道。 第三百三十二章 九回山庄(一) 高唐快走几步上前,朝问话的壮汉拱了拱手,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努力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说道:“在下久闻九回山庄大名,今日慕名而来,还请通禀一声。” 壮汉上下打量一番高唐,粗着嗓子问:“可有人相领?” “在下虽第一次来九回山庄,却听闻山庄内有在下旧相识,还望通融一二,让在下进去。”高唐解释。 “不行!”壮汉大手一挥,大声拒绝,“山庄规矩,无人相领,不能进去。” 高唐暗自恼火,这些守门的粗人怎么这般无礼,若非自己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他现在就要闯进去。 高唐压下心中不悦,又陪笑道:“庄内的确有人认识在下,还请行个方便。”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壮汉开始不耐烦,“山庄有山庄的规矩,你快请回吧,莫要让我们请你走。” 高唐心里的火开始往上窜,想他高唐在京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敢阻拦?这九回山庄的人也太不识抬举了。 高唐收了笑容,正待发作,忽然门内传来男人说话声,“哎呦,这是谁呀?一大早在这儿吵吵,还不赶快将他赶走?”说话的虽是男人,声音听着却像女子,捏着嗓子,矫揉造作。 高唐听到声音眼睛一亮,忙试探着开口唤道:“哎~,里面是不是子风?” “哟,怎么还认识我呀!” 说话间,一个身穿白衣,面施薄粉,唇瓣红润的翩翩美少年,扭着腰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高唐看清来人,立即跨前一步,兴奋道:“哎,子风,是我呀,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叫子风的美少年跨过门槛,抬起一双勾魂桃花眼,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高唐,随即“呵呵”一笑,伸出一只手,翘起兰花指,指着高唐抿嘴唇笑道:“哎呦,我当是谁,原来是高公子呀……” “是我,是我,”高唐忙凑到子风身旁,小声道,“哎,子风,我听说你们南潇馆的人来了九回山庄,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呀。” 子风用帕子掩了掩唇角,朝高唐抛出一个媚眼,细声细气道:“我们都是风尘中人,不接客哪有饭吃?南潇馆倒了以后,幸好九回山庄收留了我们,否则我们就要留落街头了。” “是是是,”高唐连声应是,问子风,“哎,既然你在这里,那你能带我进去吗?”又拍了拍自己胸脯,神情倨傲道,“你放心,本公子带了银子,保管不让你留落街头。” 听到高唐有银子,子风笑得更加风情万种,“哎呀,高公子,你这是哪里话,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快,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这里风凉,小心冻着。” “好,好,”高唐心情大好,一边答应,一边跟着子风进了九回山庄。守门壮汉再未阻拦。 高唐跟在子风身后往里走,子风边走边半转头和高唐说话,“高公子,你是第一次来九回山庄,初来乍到,还是先听我给你讲讲这山庄的规矩,免得出了岔子,对你我都不好。” “好,好,你说,你说。”高唐点头应道。 “这九回山庄呢,没来过的人都觉得它神秘,山庄到底是做什么的,高公子一会儿便知。至于这山庄主人是谁,这里从没有人见过,我当然也不知道他是谁。虽然没人知道山庄主人是谁,但谁也不敢违背他定下的规矩。听闻曾有位熟客违返了规矩,被山庄的人拉了出去,以后便再没人见过他。至于那客人到底去了哪里,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 子风说话时,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高唐打了个冷颤,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子风朝高唐微微一笑,“高公子不必担心,只要遵守山庄规矩,还是会玩得很尽兴的。” “不知山庄有哪些规矩?”高唐问道。 “其实规矩也很简单,就两个,第一个,你瞧……”子风伸手往前方高处指去,高唐顺子风手指方向看见不远处有座三层六角楼阁楼。 “那阁楼是禁地,谁都不许进。”子风说道。 高唐点头,“知道了,那第二个规矩呢?” “这第二个规矩嘛,来山庄玩,可以骂人,可以吵架,但不能动手。如果谁敢动手……”子风又朝高唐嫣然一笑,“谁敢动手,别人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好,我记住了。”听子风说了规矩,高唐放下心。 他是来寻乐子的,哪里会和人动手。至于那座六角阁楼更与他无关,他根本没兴趣知道别人秘密。 子风继续领着高唐往山庄里走。高唐一路走一路看,只觉得九回山庄内比外面看着更大。 山庄内四处都有游廊和小径,纵横交错,如同蛛网。因山庄建在山上,庄内山石树木星罗密布,随处可见。 高唐心想:这样大的庄子,如果没人引路,独自进来很容易迷路。 高唐跟在子风身后,左穿右拐,一路前行,在走过一条长游廊,跨进一个月亮门后,他们进了一座院子。 高唐走进院子,看见正前方有一间大屋,只是此刻大屋门窗紧闭。子风并未在屋前停留,带着高唐绕过那间大屋,往后院走。 两人进了二进院,院内两旁都有厢房,一间挨着一间十分整齐。 子风走到一间厢房门前停下,伸手推开门,对高唐说道:“现在时辰还早,高公子请先在此处歇息,一会儿会有人给公子送午膳,待公子用过午膳,我再带你去山庄里走走。” “多谢。”高唐说着抬脚走进厢房。 “高公子不必客气。”子风笑着带上了厢房门。 高唐独自一人留在厢房内,他先在不大的房间内四处转了一圈。厢房虽小,里面陈设却很精致,桌、椅、床、茶具,一应俱全。厢房内还燃了碳炉,在这冬日里愈发显得温暖。 高唐知道这是山庄用来招待客人的厢房,也不再多想,走到床边,和衣往床上一倒,头沾枕头,闭上了眼。 他今天起得早,这会儿只觉眼皮打架,全身犯困。屋内炭炉烧得很旺,高唐全身暖阳阳睡了过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九回山庄(二) 高唐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敲门。高唐不耐烦起了身,走到房门前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童,小童手里还提着食盒。 “公子,这是您的午膳。”小童朝高唐行了一礼。 高唐冲着门外晴好的天空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懒洋洋道:“拿进来吧。” 小童进屋,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上桌,又退出了厢房。 高唐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摆着四样菜,两荤两素,外加一碗白米饭。饭菜看着还算精致,高唐觉得有些饿,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高唐用过午膳,见子风还没来,便又回到床上小憩。高唐晕晕乎乎又睡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到桌前,提起桌上尚热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 高唐刚喝了一口茶,就听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子风满面含笑走了进来。 “高公子,饭菜可还合口?”子风问道。 “还不错。”高唐将子风拉到身旁,上下打量,“子风,我瞧你如今在这儿过得不错。怎么,找着好人了?”边说边要伸手。 子风推开高唐的爪子,笑着骂道:“高公子怎这般心急,现在是白天,还是先去山庄里四处走走,待晚间饮过酒有了兴致,我再陪高公子。” “山庄里有什么好玩的?”高唐兴致被子风转移开。 “高公子,请随我来。”子风打开房门,施施然走了出去。 高唐吞了口口水,拿起桌上茶盏猛灌了一口,才压下脑子里的冲动。放下茶盏,匆忙跟上子风脚步。 子风带高唐在山庄内左弯右拐,很快来到一空旷之处。 高唐见眼前围着木栅栏,木栅栏上面围着厚油毡,看不见里面。只能听到里面不断传出的喧嚣声,喧嚣声很大,一浪高过一浪,里面好像有很多人。 “里面是什么?”高唐好奇地问走在前面的子风。 子风半转身笑了笑,“公子莫急,进去就知道了。” 子风领着高唐围着木栅栏转了小半个圈,来到一处由两根树桩支起的木门前,高唐看见木门前也站了两名壮汉,和山庄大门外的壮汉装扮一模一样。 “高公子,里面请。”子风朝高唐做了请的手势。 高唐一脸疑惑走进门内,一抬眼,便看见场内摆着一圈圈木头做宽条板凳,很多人坐在板凳上,正面红耳赤,挥舞着手臂朝场中大喊。 “斗鸡!”高唐看到场中正在搏斗的两只公鸡脱口而出。 “高公子,你不是很喜欢玩斗鸡吗?”子风掩嘴笑道。 “喜欢,喜欢,”高唐大喜,连声应道,又迫不及待问子风,“哎,在哪儿下注?” “就在那儿。”子风伸手朝高处一指。 高唐转过头,看见前方不远处摆着张方桌,桌前坐着一名六旬老者,他身旁有两名小童,一站一坐。站着的小童手里拿着茶壶,正往桌上茶盏里斟茶,坐着的小童,手里拿着笔,低头不停写着什么。 “高公子,你慢慢玩,我晚些再来。”子风朝高唐含笑点头。 “哎,好,好,好,你晚些再来就是。”高唐此时赌心心大起,再也顾不上子风,抬脚便朝场边空坐位走去。 高唐一心看斗鸡,并未留意子风在做什么。子风并未直接离开斗鸡场,他绕着场边转了小半圈,来老者身旁,低语了几句。老者看了看高唐所在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子风这才离开了斗鸡场。 高唐一心看斗鸡,并未留意子风在做什么。子风并未直接离开斗鸡场,他绕着场边转了小半圈,来老者身旁,低语了几句。老者看了看高唐所在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子风这才离开了斗鸡场。 高唐不错眼珠盯着场中正在搏头的两只公鸡。斗鸡场扫得很干净,地上铺着厚厚的硬土。 两只公鸡瞪圆了眼,“嗷嗷”叫着、扇着翅膀扑向对方,尖尖的嘴互相啄去,扬起一地鸡毛。 “啄它!啄它!”场边人声鼎沸,所有人不停为两只公鸡呐喊助威。在人们叫喊声中,其中一只伤痕累累的公鸡终于倒了下去。 “轰!”场边又发出更大的声响,有人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呼,有人则垂头丧气,捶胸顿足。 坐在桌前的老者一直面含微笑看着场中一切,待叫喊声渐渐小下去,他才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说道:“咳,咳,诸位,本场斗鸡胜负已分,获胜者可以来兑换银票,也可先记帐。下场斗鸡即将开始,大家可先去看公鸡,再来老朽这里下注。” 听了老者的话,高唐连忙站起身,跟着人群朝场边走去。笼子里,两只即将登场的公鸡在里面不停扑腾,显得十分焦燥。 高唐左瞧瞧,右看看,选定了一只,直起身朝老者走去。 高唐来到老者身前,还未开口,就听老者笑道:“是高公子吧。” 高唐一愣,“对,您是……?” “呵呵,我姓马,是山庄的管家,别人都叫我马管家。”老者微笑道。 “原来是马管家,失敬失敬,”高唐拱手。 “高公子不必客气,请问您要下注吗?” “对,我要下注。”高唐道。 “好,既然高公子要下注,那我便先给高公子说说这斗鸡下注的规矩。” “马管家请讲。” “山庄斗鸡,童叟无欺,你赢多少,我们赔多少。但斗鸡下注最少要一百两,上不封顶。” 一百两?高唐闻言心里跳了跳。这赌注有点大,他平日在其它地方玩斗鸡也就几两一次,最多不过二三十两,一百两的确有些大。 高唐暗暗摸了摸袖中那叠厚厚的银票,心中稍定。怕什么,他有一万两银票,即便输个一二千两也没什么,更何况他自信对斗鸡很在行,是输是赢还不一定。 高唐从袖中抽出一张一千两银票放上桌,对马总管道:“这场我押一百两,余下的先记帐。” 马总管笑眯眯收下银票,让小童在纸上写下高唐的名字及下注的银两。 “高公子请放心,你可以随时来取银子。” 高唐点点头,心满意足走回场边坐下,静待下场斗鸡开始。 第三百三十四章 九回山庄(三) 斗鸡开始了,两只出笼的公鸡“嗷嗷”叫着,迫不及待扑向对方。它们高昂的鸡冠鲜红欲滴,尖尖的嘴像一柄利刃,瞪起的眼睛好像要一口吞了对方。 高唐攥紧拳头,目不转睛盯着场中两只搏斗公鸡,口中不由自主随着情绪激昂的人群高声呐喊,“啄它!啄它!” 这场斗鸡并不如上一场那样激烈,没过多久,其中一只公鸡便败下阵来。 “哈哈……”高唐举起双臂,仰天大笑,“哈哈……本公子赢了!本公子赢了!” 高唐快步到到马管家桌前,连声道:“马管家,我赢了。” 马管家捻须点头,含笑道:“恭喜高公子。高公子,您是现在拿回银票,还是接着下注?” “哎~,你这是哪里话……”高唐昂了昂脖子,露出一口黄牙,傲慢道,“这才哪到哪,本公子当然继续下注。马管家,我这次加倍,押三百两。” “好。”马管家又吩咐小童在纸上写下高唐所押银子的数目。 “我先去看斗鸡,一会儿再来。”高唐志得意满回到斗鸡场边。 还别说,高唐今天运气真不错,一场斗鸡下来,他又赢了。 高唐大喜过望,又心情愉快回到马管家桌前,“马管家,我今日运气不错,下一场,我押一千两。” 马管家笑容和煦,劝道:“来日方长,高公子可以慢慢玩,不用一次押太多。” “哎~,马管家不必担心,本公子有的是银子。”高唐摆手。 马管家只得又让小童记下高唐所押银子的数目。 不知不觉,天边日头开始西沉,最后一场斗鸡结束了,场内的人开始离开。 高唐又来到了马管家身旁,笑得一脸得意。他今日或许真的是时来运转,只半天功夫,十几场斗鸡,他全都赢了。 “马管家,帮我看看,我今天赢了多少?”高唐兴奋道。 马管家拿过小童手里那张纸,“劈劈啪啪”拨了拨算盘,然后对高唐笑道:“高公子今日运气确实不错,总共赢了一万两千两。” 一万两千两?高唐瞪大眼睛,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好!好!马管家,先帮我记着,我明天再来。哈哈……” “高公子放心,一定帮您记着。”马管家陪笑道。 “哟,高公子,看来今天赢了不少呀。”子风走了过来。 “当然,当然,本公子今天运气好。哎,子风,我们现在去哪儿?”高唐问。 “当然去饮酒呀,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公子如此好心情,岂能无酒。” “对,对,去饮酒,咱们去饮酒。”高唐跟着子风朝场外走去。 马管家看着高唐离去的身影,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微微笑了笑。 天终于全黑了下来,子风和高唐在天黑下来之前,来到曾路过的那间宽大正屋。 高唐走进院子,见白天大门紧闭的正屋此时已经大开,屋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酒菜香气不时传出来。 高唐跟着子风走进屋内,见屋里四处摆满了矮桌,屋子的人全都三三两两凑在桌前把酒言欢。高唐竟然还看见不少前南潇馆男宠,正坐在客人身旁有说有笑。 子风领着高唐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高公子请稍等,酒菜马上就到。” “不急不急。”高唐爽快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今天赌赢了斗鸡,高唐现在心情很好。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子风坐在高唐对面,拿起桌上酒壶给高唐酒盏斟满酒,然后又给自己斟满。 子风放下酒壶,端起酒盏对高唐笑道:“高公子,我敬您一杯。” “好!”高唐端起酒盏,和子风酒盏轻轻一碰,随即一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啊……”高唐放下酒盏,咂了下嘴,“真是好酒。” “高公子若觉得酒好,那便多饮几杯。”子风又拿起酒壶给高唐斟酒。 高唐拿起筷子,夹了口菜,问:“哎,子风,我刚才看见几个南潇馆的人,你们是怎么来的九回山庄?” “此事说来话长。”子风也拿起了筷子。 “无妨,反正现在没事,你慢慢说。”高唐吃了口菜。 “高公子今日也看到了,九回山庄不仅有斗鸡,还有吃有喝。” “对,这九回山庄还真是个好地方,我在京城这么久,竟然对它一无所知。” “呵,这是当然。九回山庄只招待熟客,生人当然进不来。” 高唐点点头,今天若非遇到子风,恐怕他要被挡在大门外了。 “高公子,你今天玩的斗鸡,只是九回山庄众多玩乐中一个花样。”子风道。 “哦,难道还有其它乐子?”高唐两眼放光。 “当然。这里除了斗鸡,还有牌九、色子、单双等等等等。可以这么说,只要外面有的花样,这里差不多都有。而男风则是九回山庄独有的。” “所以山庄只招待男客。” “是。”子风点头。 “哎呀,如此人间仙境,我过去竟然错过了。”高唐不由感慨。 “呵呵……”子风又笑了笑,拿起了酒壶,“高公子现在知道也不算晚,以后常来就是。” “当然,当然,我当然要来。”高唐应道,又问,“哎,你还没说你怎么来的九回山庄。” 子风替高唐斟满酒,“其实说起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南潇馆被封以后,有人暗中把我们送了过来。” “哦?是什么人?” 子风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要有营生,管他送我们来的是谁。我来到这里后,发现这里比南潇馆还要好,也就安心留了下来。我们这种人,只要有口饭吃,在哪里都行。” 高唐也不再多问,端起酒盏与子风对饮。 酒至半酣,高唐见已有人离开席位。他看向子风,不怀好意笑道:“子风,你今晚有空吗?” “公子若不嫌弃,子风自当尽力。”子风笑得风情万种。 二人离开大屋,回到高唐下榻的厢房,高唐直到天朦朦亮方才睡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九回山庄(四) 高唐醒来时,子风已经离开,眼见桌上已经摆了午膳,高唐匆匆起身梳洗。用罢午膳,便急急忙忙赶往斗鸡场。他昨天赢了斗鸡,今日又岂能错过。 高唐进了斗鸡场,发现场内依旧人头攒动,他来到马管家桌前。 马管家看见高唐,捻须笑道:“高公子,昨日玩得可尽兴?” “尽兴,尽兴,哎呀,如果可以,我真想住这里不走了。”高唐说道。 “只要银子够,高公子想住多久都可以。” “哎~,马管家不必担心,本公子有的是银子。”高唐拍了拍胸脯。 “我瞧高公子对斗鸡在行,今日不如换个花样,你看如何?”马管家问道。 “哦?不知是何花样,马管家只管说来。” “我们这里斗鸡有两种玩法,一种是在我这里下注,赢了,山庄抽一成利,输了,山庄只收赌输的银子。这个高公子昨日已经玩过。而另一种玩法是对赌。” “哦?怎么个对赌?”高唐问。 “对赌就是和别人一对一,赌注不限,山庄不抽银子,输赢都是双方自己的。” 高唐眼一亮,开赌场抽银子是规矩,九回山庄当然也不例外。如果和别人玩对赌,山庄就抽不到他银子了。 马管家又看着高唐笑道:“今日碰巧有位南方来的客商,他正好想找人对赌,高公子若有兴趣,我可以给你引荐。” “好,本公子正有此意。”高唐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 “还请高公子请稍候。”马管家说着朝身边小童点了点头。小童行礼离开了斗鸡场。 小童走了不消片刻,便领着一位穿着富贵的年轻人走来,高唐站起身。 待来人站定,马管家才给高唐引荐:“这位是南方来的徐公子。” 又对那徐公子道:“这位是高唐,高公子。” 高唐和徐公子二人互相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我刚从南方来京城,有人说九回山庄里别有洞天,我便来看一看,谁知所言非虚,这里果然有趣。高公子,听说你对斗鸡很行,那正好对了在下的脾气。”徐公子说话不紧不慢,虽是商贾出身,站在高唐面前气势却不落下风。 “原来徐公子也喜欢斗鸡,看来你我二人倒是志趣相投。”高唐笑着回道。 “二位,下场斗鸡就要开始了,既然二位有意对赌,不妨先去看看公鸡,看完再来我这里。”马管家打断二人寒暄,劝二人赶紧进入正题。 “好,高公子,请……”徐公子爽快应道,朝高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同请,同请。”高唐礼让。 二人一前一后朝关公鸡的笼子走去。斗鸡开始前,二人回到马管家这里,一左一右,在马管家身旁坐下。 “咳……”徐公子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高公子,这山庄斗鸡,一百两、两百两没多大意思,不知高公子有没有兴趣玩大些。” “不知徐公子想怎么玩?” 一百两、两百两一次竟然嫌小,高唐感到对方来者不善。但当着马管家的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了气势。他出门前带了一万两银票,加上昨天斗鸡赢的银子,总共有两万多两,即便对方想玩大,又能有多大,高唐觉得自己很有底气。 徐公子看了眼高唐,“这样,你我二人对赌,每次下注最低一千两,我可以让高公子先挑选公鸡,不知意下如何?” 一千两,高唐心里跳了跳,一注最低一千两,好像有些大。又一想,自己有两万两银子,这两天运气又好,还能先挑选公鸡,怎么看,赢面都比对方大。 “好,一千两就一千两。”高唐爽快答应。 “既然二位已经定好,那便开始下注吧。二位放心,既然在九回山庄下注,我会为二位做见证,以保公平。”马管家说道。 高唐和许公子已经选好公鸡,开始下注。高唐下了一千两,徐公子跟一千两。第一场斗鸡很快结束,高唐赢了。 高唐心里乐开花,第二场开始前,又加注两千两,徐公子又跟了两千两。第二场斗鸡结束,高唐又赢了。 看着小童记在纸上的银两数目,高唐心情大好,得意洋洋地冲坐在对面的徐公子抱了抱拳,“徐公子,承让,承让。” 徐公子好像并不在意刚刚输了三千两银子,他面不改色朝高唐点点头:“高公子果然擅长斗鸡,在下佩服。既然高公子今天运气这么好,我也不能扫了高公子雅兴。这样,下一场我押五千两,高公子,你跟不跟?” “跟!”高唐想都没想一口答应,“徐公子不肯扫在下雅兴,在下又岂能拂了徐公子好意。” “高公子果然爽快。”徐公子赞了声。 第三场斗鸡结束了,然而高唐这次并未延续前两场好运气,他挑选的公鸡斗竟然输了。 一下输去五千两!高唐有些肉疼。前两场虽然一共赢了三千两,但这一场就输去五千两,一进一出,今天还没怎样,两千两银子就这样没了。 高唐不相信自己好运气就这么没了,他大声道:“下一场,我也押五千两。徐公子,你跟不跟?” “当然跟。”徐公子不慌不忙应道。 第四场斗鸡开始不久,又很快结束,高唐这次又输了。高唐心中不愤,他不相信他的好运气说没就没,他暗暗咬了咬牙,皱着眉对徐公子道:“第五场我还押五千两!” “我跟。”徐公子微笑道。 第五场斗鸡在高唐目不转睛注视下结束,他又输了。高唐此刻有些心慌,他已经输了一万两千两,昨天刚赢的银子就这么没了,他现在只剩下自己带来的一万两。 “高公子,还下不下注?”徐公子捻了捻手指,语气中带着揶揄。“现在刚玩到兴头上,高公子不会就此罢手吧?” 高唐偷偷将手放到桌下,悄悄捏了捏袖中的银票,又攥了攥拳,终于下定决心,抽出那叠银票扔到桌上,“当然接着玩,下一场我押一万两。“ 第三百三十六章 九回山庄(五) “哎,等等。”徐公子这次并未立即下注,反而对高唐道:“高公子,你我二人初次相见,既然高公子输了银子,我也不好拿了银子就走。这样,我给高公子一个机会,我这次下注两万两,如果高公子赢了,可以连本带利都赢回去,高公子觉得如何?” 高唐看着一脸轻松的徐公子,大冷天额头渗出几滴汗。他当然也想尽快赢回输掉的银子,但他手里只有一万两,要跟两万两的下注…… “高公子,”坐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马管家忽然开口,“如果高公子缺银子,我们九回山庄可以借给你,但要收几分利钱。利钱按天算,如果高公子能尽快还上银子,这点利钱对高公子应该不算什么。” “能借给我银子?”高唐高兴地瞪大眼,“好,那就先借一万两给我。” “好。”马管家笑着点头,从小桌上一叠纸下面抽出一张递给高唐,“高公子,请在上画押。” 高唐匆匆一瞥,甚至都未看清利钱怎么算,便伸出一根食指,在砚台里蘸了墨,飞快在纸上按下自己的指印。 银票并未当场给高唐,徐公子也未说什么,想来对九回山庄也很信任。二人又下了注,小童在纸上又记下双方新的赌注。 第六场斗鸡开始了。高唐不再像前几场那样镇定,他离开徐公子和马管家,独自跑到场边,紧张地看向场中两只正在殊死搏斗的公鸡。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你越想尽快达到目的,然而事情却常常事与愿违,就像斗鸡,你越想自己下注的那只公鸡能赢,可它偏偏就输给你看。 当高唐和场中那只刚刚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回到徐公子身边时,徐公子仍旧风轻云淡问道:“高公子,还要接着玩吗?” 高唐并未立即回答徐公子,他低着头对马管家道:“欠贵庄的银子,我过几天便送来。” “哎~,不着急不着急,”马管家连连摆手,笑容和煦,“我们山庄相信高公子。” “哎呀,我还以为马管家给我找了什么厉害的对手,谁知才这几下就没了银子了,真是扫兴。”徐公子边说边连连摇头,站起身,看着要走。 “哎~,徐公子,请留步。”马管家叫住正欲离开的徐公子,又对高唐道,“高公子,如果你还想和徐公子接着玩,山庄可以继续借给你银子。” 高唐有些犹豫,他的确还想继续赌,他不相信自己会一直输给徐公子,运气这种东西走了还会再来,说不准下一场就回来了。 可如果继续借银子赌,如果再输了怎么办?他已经欠了山庄一万两银子,就这一万两,他回去还要想方设法才能凑齐。 “高公子,如果不想玩,我就走了,谢谢你的银子了。呵呵……”徐公子站在原地低头笑看高唐。 高唐用力握了握拳,牙一咬,心一横,赌就赌,没什么大不了,他就不信他会一直输,借一万也是借,借两万也是借,反正先找机会翻本才行。 “请贵庄再借给我十万两。”高唐对马管家说道。 徐公子这才重新坐下,“十万两是吧,那我这次就押十万两。高公子,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如果你这次赢了,那么你前面输的银子就可以物归原主了。高公子,请先去挑选公鸡。” 高唐接下来的命运如何,只要站在一旁看见整件事的人都会猜到。然而只有高唐自己猜不到。 他输了一场又一场,已经输红眼,只记得自己不停往马管家给他的借据上按手印。 天渐渐黑了,最后一场斗鸡结束,斗鸡场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马管家这才站起身,面带惋惜对高唐叹了口气,“唉,高公子,你今天运气实在不太好,还是改天再来玩吧。” 高唐已经输得全身麻木,直到场中公鸡被人提走,他才将眼睛转回到桌前。 高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大冬天里,他满头满脸都是汗。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马管家:“马管家,我到底借了贵庄多少银子?” 马管家拿起那叠按了高唐手印的借据点了点,“你一共借了本庄三百七十万两银子。” 三百七十万两?!“扑通!”一声,高唐没坐稳,一屁股摔到地上。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借了这么多银子。 高唐跪着拉住马管家的衣摆,连声道:“马管家,马管家,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借那么多银子?” “每张借据上都有高公子按下的指印,九回山庄又怎会撒谎。高公子,我看你还是赶紧让府里送银子来要紧。你借的银钱数目太大,还清银子之前,你要留在山庄。”马管家说完抽出被高唐攥住的衣摆,转身离去。 高唐绝望地瘫软在地。三百七十万两,他竟然输了三百七十万两。别说他还不上,就是把整个广阳伯府卖了,也卖不出三百七十万两银子。完了,他这次真的闯下大祸了。 “哎呀,高公子,您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子风跑上前,扶起高唐。 高唐站起身,双腿不停打着哆嗦,他一把抓住子风,慌张道:“子风,我欠了山庄三百七十万两银子,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 子风微微皱了皱眉,“高公子,你欠了这么多银子,山庄不会放你离开。要不您赶紧派人告知府里,让他们尽快送银子来。” “我……我上哪去弄三百七十万两银子,”高唐捶胸顿足,竟然“呜呜呜……”哭了起来。 子风眼里闪过鄙夷,又好言劝道:“事到如今,您再哭也没用,还是赶紧让人回府告诉伯爷,您没办法,伯爷说不定有办法。” 高唐停下哭泣,想了想,子风说的对。他自己不可拿也三百七十万两银子,如今也只有父亲或许能帮他。 至于事后会如何被责罚,那都是以后的事,先顾了眼前要紧。 “子风,我出不了山庄,你帮我找人去府里告诉父亲可好?”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递给子风,“把这个给父亲看,他会相信的。” 子风点点头,接过玉佩,“我这就找人去伯府,高公子也别想太多,无论什么事情,总会得到解决,您还是先回厢房好好休息吧。” 子风送高唐回厢房。另一边,马管家迈进了子风口中说的那座谁也不能进的六角阁楼。 第三百三十七章 九回山庄(六) 六角阁楼内此时共有三人,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年轻男子隔着茶几并排坐在椅子上。还有一名年轻男子站在坐着的年轻男子身后。 “都办妥了?”中年男子看见马管家进来,开口问道。 “回庄主,都办妥了。”马管家赶紧上前,将高唐按了指印的那叠借据放到茶几上,又对中年男子行礼道,“按庄主吩咐,借据上都有高唐指印,一共是三百七十万两。” “你下去吧。”中年男子朝马管家挥了挥手。 马管家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中年男子拿起桌上的借据翻了翻,这才递给身旁的年轻人,“乔护卫,按郡主的吩咐,事情已经办妥。” 乔毅接过那叠借据,转而交给身后站着的人,身后的人赶紧躬身接过。如果高唐现在在这里,他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站在乔毅身后人,正是白天和他赌斗鸡的徐公子。 乔毅朝中年男子笑了笑,“卢尚书,等所有事情结束,郡主自会向大人道谢。” “哼,郡主神通广大,我卢学章不敢当。”中年男子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甘。 “卢尚书也不必如此,郡主对大人并无恶意。”乔毅微笑道。 卢学章点点头,“烦请乔护卫转告郡主,希望她信守承诺。” “卢尚书请放心,郡主从来说到做到。郡主只想请卢尚书帮个忙而已,对九回山庄里的事情没兴趣,当然会守口如瓶。” “那就好。”卢学章应了声。 乔毅和徐公子出了六角阁楼。 徐公子边走边问:“乔大哥,这九回山庄向来神神秘秘,就连久居京城的人都不知道庄主是谁。郡主如何得知庄主就是工部尚书卢学章?” 乔毅停下却,皱着眉,语气严厉,“郡主的事情,是你我能打听吗?” 徐公子连忙抱拳行礼,脸上汗都冒了出来,“是,属下该死。” 乔毅这才放缓了语气,“行了,事情已经按郡主预料走到这一步,你明天见到高长福后,万不可露出马脚。” “是,属下一定把事情做好。” 乔毅重重吐出口气,“等到此事结束,你便立刻回江南老家。记着,以后不可再来京城。郡主赏你的银子,也足够你一家老小过完下半辈子了。” “是,烦请乔大哥替属下多谢郡主。” 次日一早,九回山庄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还紧闭着,有名五旬左右的男人正在门前焦急踱步,他偶尔走到紧闭的木门前,将脸贴上门板,用一只眼睛透过门逢向内张望。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唐的亲生父亲,广阳伯高长福。 昨日晚间,他见到九回山庄来报信的人,来人拿着高唐随身携带的玉佩,说高唐被留在了九回山庄,暂时不能回府,如果想让高唐回来,他必须亲自去接人。 他大惊,他知道自己儿子闯祸的本事,这次又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让别人扣下。他问来人,高唐到底做了什么,来人不说原由,只说让他尽快去接人。 他一夜没睡好,也不敢告诉夫人,今天天还未亮便起了身,匆匆梳洗后便急忙赶往九回山庄。谁知他来得太早,山庄此刻还未开门。 高长福在门前来回踱步,唉声叹气,忽然听见身后那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呀”声。高长福转过头,看见木门从里打开,跟着走出四个青一色打扮的壮汉。 高长福连忙急走几步,问其中一名壮汉:“请问高唐是否在贵庄?” 壮汉看了眼高长福,声音粗旷,“在,你是谁?” “我……我是他父亲。” 壮汉又上下打量一番高长福,“跟我来吧。” 高长福跟在壮汉身后进了山庄大门,壮汉领着高长福七拐八弯来到一所院子。 二人进了院子,壮汉走到其中一间厢房门前停下,转身对高长福道:“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说完便越过高长福快步离开。 高长福没有犹豫,伸手推开厢房门,抬脚走了进去。 厢房内,高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震天。高长福见状怒火中烧,快走几步来到床前,一只手揪住高唐衣领,另一只手狠狠朝还流着口水的高唐脸上扇去。 “啪!”耳光清脆响亮,把熟睡中的高唐一掌打醒。 高唐睁开眼,觉得脸上火辣辣疼,一轱辘爬起身就要开口骂人。定睛一瞧,自己父亲正一脸怒容看他。 高唐慌了,也顾不上穿鞋,连忙光着脚下床给高长福跪下,拉着高长福衣摆说哭就哭,“父亲,父亲,您总算来了,快救救儿子吧。” “你又闯了什么祸?快说!”高长福怒不可遏。 高唐哭声一顿,原来父亲还不知道他欠了山庄银子。他刚想找个借口搪塞,仔细一想又不行,这事根本瞒不过去。 于是,他只好哭丧着脸,把欠山庄银子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三百七十万两?!”高长福听到高唐所欠赌债数目只觉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 “父亲,父亲,”高唐连忙站起身,伸手扶住高长福,又扶高长福到椅子上坐下。又拿起桌上茶壶给高长福倒了盏茶,“父亲,您喝茶。” 高长福接过茶盏,“啪!”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高唐全身颤抖道:“你……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三百七十万两?你知不知道,就算把整个伯府卖了,也卖不出三百七十万两银子来!高唐,我高家到底是造了哪门子孽,竟生出你这么个败家子。行了,你的事我管不了,我现在去府衙,我要和你脱离父子关系,我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高长福站起身就要走,被高唐死死拉住。 高唐大声哀求:“父亲,父亲,您可不能不管我,我是您儿子,您快救救我,救救我。我以后都听您的,都听您的……” “原来是广阳伯到了,失敬失敬。”厢房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九回山庄(七) 高唐看见来人,连忙快步迎上前,“马管家,这是我父亲,您有事和他说,和他说。” 高长福看着走进来的马管家,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马管家并不介意高长福的态度,他拱了拱手,“伯爷,贵公子欠了九回山庄三百七十万两银子,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如果您想带贵公子离开,还请将银子还清才行。”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高长福手一挥,大声拒绝。 “父亲,父亲,您不能这样,不能这样。”高唐慌忙拉住高长福衣袖继续哀求。 马管家笑了笑,“呵呵,既然如此,那只好委屈贵公子了,来人……” 马管家话音刚落,两名壮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人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高唐就往外走。 “父亲,救我!快救我!”高唐急了,扭头朝高长福歇斯底里大喊大叫。 眼看高唐即将被拖出房门口,高长福终是没忍住开了口:“等等。” 高长福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谁让他只有这一个嫡子,高唐再混账,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马管家朝壮汉示意,两名壮汉松开了高唐。高唐刚获自由,便飞快跑到高长福身后躲了起来。 “马管家,想必你们山庄早已经知道广阳伯府底细,我高家无论如何也拿不出三百七十万两银子。你们派人请我来,不知可有其它办法来解决此事?”高长福沉着脸对马管家道。 他不傻,九回山庄敢借银子给高唐,当然事先了解过他们底细。既然知道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还敢借给高唐,很可能还有其它的事情。 马管家略一沉吟:“伯爷,我九回山庄只借给高公子银子,高公子所借银子全部输给了徐公子。既然伯爷想解决此事,我不妨派人请徐公子来,听听他怎么说,您看如何?” 高长福点头,“好,那就请徐公子前来一见。” 约莫一柱香功夫,徐公子走进了厢房。 “你们都出去吧。”高长福对马管家道。 马管家点点头,带着他的人出了厢房。 “你也出去。”高长福对高唐厉声道。 “哦。”高唐应了声,一步三回头出了厢房,出去后又轻轻将厢房门带上。 “不知徐公子想如何解决此事?”高长福并不转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徐公子笑了笑,“伯爷说岔了,应该是我问您想如何解决此事。欠山庄银子的是高公子,不是我。” “你……”高长福语塞,憋气道,“不知高某要如何做,徐公子才肯免了高唐输给你的银子。” 徐公子走到桌前,在高长福对面坐下,不慌不忙拿起桌上茶壶给自斟茶。 “我从江南来,到京城无非为了生意上往来。我来九回山庄也只是随便玩玩,如果说有什么其它事,倒还真有一件,只是不知道伯爷能否帮上忙。” “徐公子只管说。”高长福道。 徐公子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道:“我们徐家虽是商贾,在江南并非大户,出门做生意当然也要靠别人帮衬,比如江南的姜家。姜家是江南大户,当年我们徐家来京城做生意周转遇到困难,眼看就要血本无归,幸好得到姜家已经出嫁的姜薇慷慨解囊,才帮我们度过了难关。姜薇是我们徐家的恩人,我们徐家一直记在心上。我这次来京城,特意去了趟侯府,想再当面向恩人道谢。谁知我到了侯府,侯府的人却说姜薇去经过世。我当时就觉蹊跷,姜薇如此年轻,为何会这么早离世?这其中怕是有外人不知道的缘由。我心中有疑,便问侯府下人姜薇因何离世?侯府下人却支支吾吾说不请楚。” 高长福听到徐公子的话有些不安,追问道:“那后来呢?” 徐公子又喝了口茶,“后来,我便想找姜薇夫君叶彭安问问,谁知侯府人却说叶彭安也不在。我以为叶彭安外出,不日便会回转,便派人在侯府外等候。谁知我的人等了多日,也没见到叶彭安人影。伯爷,姜薇是徐家的恩人,我如果不向叶彭安问清楚她到底怎么死的,你说我能难安得下心吗?” 高长福心跳渐渐加快,“那徐公子想怎样?” 徐公子轻轻笑了笑,“呵呵,如果伯爷能帮我找到叶彭安,让我见见他,那高公子欠山庄的银子,我就替他还了。” 高长福“呼!”一下站起身,急忙问道:“此话当真?” 大概又意识到自己失态,干咳了两声,“咳,咳,高公子的意思,只要我能帮你找到叶彭安,你就替高唐还了欠山庄的银子?” “正是。”徐公子也站起了身,“请伯爷放心,我们做生意的向来最看重承诺,只要伯爷能帮我找到叶彭安,我一定帮高公子还上所欠的银两。不过我后日就要离开京城,如果伯爷明天还找不到叶彭安,那在下就爱莫能助了。”徐公子说完朝高福拱拱手,就要走。 “等等!”高长福连忙叫住徐公子。 “伯爷可还何事?”徐公子停下脚问道。 高长福看了徐公子半晌,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徐公子为何知道我能找到叶彭安?” 徐公子闻言面露不解,“伯爷,我何时说过您一定能找到叶彭安?我的意思是,无论谁帮我找到叶彭安,徐某都会重谢,包括你高伯爷。” 高长福看着眼前人说话时一脸镇定,感觉自己是否太过多心。 “伯爷若没别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徐公子说完朝高长福拱了拱手,离开了厢房。 徐公子走后,高唐进了屋,关上厢房门,小心蹭到高长福身旁小声问:“父亲,怎么样了?我能离开山庄了吗?” 高长福眉头紧锁,摇了摇头,“还不行。” “为什么?”高唐苦下脸。 高长福看了眼高唐,不禁又怒上心头,飞快抬起手,“啪!”一记耳光又落在高唐另一边脸上。 高唐原本只肿了半边的脸,另一边又肿了起来,看着倒十分对称。 高唐双手捂住两边脸,飞快退后几步,眼里充满委屈,“父亲,您为何又打我?” “打你?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高唐,我高家迟早要败在你手里。哼!”高长福一甩袖,大踏步出了厢房。 第三百三十九章 现身投案 高长福离开后,高唐仍旧乖乖留在九回山庄。他不知道父亲去做什么,但他知道父亲不会放任他不管,于是当晚又心安理得在山庄睡了一夜。 果然,高长福第二天又来到了九回山庄。他进了山庄门,直接找到徐公子,带着徐公子出了山庄,来到山下一辆马车旁。 “叶彭安就在马车里。”高长福对徐公子道,他的脸色很不好。 “当真?!”徐公子脸上露出惊喜,他忙上前挑开马车帘向内看去。果然,叶彭安坐在马车里,嘴里塞着布,双手双脚被绑得像个棕子。 徐公子放下车帘,朝高长福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哈哈,高伯爷果然神通广大,只一夜功夫便找到了人,在下佩服!佩服!” 高长福脸上露出不耐烦,“行了,人已经给你了,高唐欠山庄的银子怎么办?” 徐公子从袖中拿出一叠厚厚的借据递给高长福,“伯爷如此守信,在下又岂能言而无信,此乃高公子写下的借据,我已经用银子替高公子赎了回来。伯爷,请收好。” 高长福一把夺过借据,拿在手里一张一张仔细翻看。果然,所有借据上不仅写着所借银两数目,还都按了指印。 “多谢。”高长福面无表情朝徐公子拱了拱手。 “不必,伯爷快去接高公子吧,在下不送。”徐公子朝高长福微微欠了欠身。 当颜笑良押着叶彭安来到侯府的时候,叶敏才惊得连嘴巴都合不上。 颜笑良表面平静,心中叫苦不迭。就在刚才,有人押着叶彭安大模大样来到京兆府,说叶彭安承认杀害姜薇,前来投案,并呈上叶彭安亲手写下认罪状。 他当时就心知肚明,能让叶彭安乖乖听话来投案,除了潞安郡主叶知瑾,还能有谁? 既然人来了,他也只能当即升堂。不出他所料,他还没问几句,叶彭安便将杀害姜薇的经过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案子到了这地步,当然无需再审,他正准备吩咐左右先将叶彭安押进大牢,叶彭安却忽然开口,恳求下狱前先让他回侯府分了家。 他当然知道分家多半又是叶知瑾的意思。叶知瑾费尽心思将叶彭安送来,当然不是为了替姜薇主持公道,或许叶知瑾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分家。 颜笑良心里叹气,这外表看着鲜花着锦的候府,很快就要四分五裂。而操纵这一切的,都是从不露面的叶知瑾。 既然叶知瑾想分家,他当然没理由从中作梗,无非带叶彭安去侯府走一趟罢了。 这样做,一来算是给叶知瑾一个交待,还有,他也乐得看场分家的好戏。 老夫人被叶敏才派人请到了前院。看见被官差押住的叶彭安,老夫整个人顿时虚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力地靠在刘嬷嬷身上。她知道叶彭安这次真的完了,再也逃不过大康的刑律。 “母亲,”叶彭安一见老夫人,当即跪倒在地。 他朝老夫人重重磕了三个头,“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儿子今日已经向京兆府投案。颜大人开恩,准允儿子下狱前,先解决分家一事。” “你怎么还要分家?”老夫人听了叶彭安的话,立刻强撑着直起身子,颤抖着问叶彭安,“你已落到如此地步,为何还要分家?” 叶彭安又磕了一个头,“儿子已经说过多次分家的理由,今天不想再重复。颜大人说,姜薇罪大恶极,儿子错手杀了她,不会被判死罪。儿子今日前来是想告诉母亲,即便您和大哥不同意分家,儿子刑满后也会离开侯府。从今往后,儿子和姝艳会出去另过,和侯府再无半点关系。” “你……不行!”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刘嬷嬷赶紧扶住。 叶彭安好像早料到老夫人会有此反应,他也不像过去那样着急,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捧在手里,“母亲,依大康律,儿子可以提出分家。这是儿子写下的分家文书,一式两份,一份已经留在了官府,这一份会交给知瑾,家如何分,儿子这里全由知瑾代为做主。” 老夫人要抢叶彭安手里的文书,颜笑良眼疾手快,一下拿到手。 颜笑良拦住老夫人胳膊,“老夫人,您刚才已经听到了,这是给郡主的东西。”又对跪在地上的叶彭安道,“你放心,本官会将这文书亲手交给郡主。” “颜大人,”叶敏才好像才回过神,上前一步道,“此乃侯府家事,颜大人插手是否逾矩?” 他现在也顾不上叶彭安为何会落到颜笑良手里,他只想阻止分家,侯府一旦真分了家,离衰败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颜笑良摇了摇头,“叶侯爷此言差矣,本官当然不敢插手你们侯府的家事,本官只是应人犯要求将东西交给郡主。你们侯府的事本官无权过问。叶侯爷,你们分家也好,不分家也罢,还请快些,本官还要带叶彭安回京兆府过堂。” 叶敏才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只得又怒视叶彭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彭安昂起头,“大哥对弟弟做过什么,心里清楚,弟弟也不想继续追究。大哥,听弟弟一句,不要再阻止分家,如果大哥执意如此,弟弟也不介意将你的所做所为说给颜大人听。” “你……!”叶敏才又被叶彭安堵了嘴。是了,如果叶彭安告诉颜笑良他窝藏凶犯,掩盖姜薇死因,颜笑良就能参他一本。 “原来还有关于叶侯爷的话要说,那好,一会儿回了京兆府,你慢慢说。”颜笑良好像嫌事情不够大,又补了一句。 “你,你们……”叶敏才气的脸憋得通红,不敢再说话。 叶彭安从地上站起身,朝老夫行了一礼,“母亲,该说的话儿子已经说完,现在便和颜大人回京兆府。如果母亲和大哥执意不肯分家,儿子也只好拜托知瑾请族中长老出面。请恕儿子不孝,儿子先走了。” 叶彭安说完毅然转身,再不看老夫人和叶敏才一眼,快步朝府门外走去,谁都能看得出,他离去的步伐比来的时候轻松许多。 第三百四十章 商量分家 度芳院,冬儿气喘吁吁跑进屋,进屋便嚷道:“姑娘,姑娘,颜大人带着二老爷来了,您不去瞧瞧?” 叶知瑾坐在桌前摇了摇头,“分家是长辈的事,我不能出面。” 冬儿气喘匀了些,又问:“姑娘,这次真的能分家吗?” 叶知瑾点头,肯定道:“当然。依大康律法,二叔是嫡次子,可以提出分家。三叔那里也早有此意,事到如今,祖母和父亲不可能再拦得住。” “唉……”冬儿叹了口气,苦下脸道,“即便分了家,姑娘还是要住侯府,如果能搬出去就好了。” “是呀,即便分了家,我还是要住这里。”叶知瑾无奈摇了摇头。 “如果皇上赐给姑娘郡主府就好了。”冬儿道。 “外姓郡主哪能有自己的府邸,别再想了。”叶知瑾怅然。 皇帝封她郡主,又赐她封地,不可能再在京城给她府邸。只要没有自己的府邸,加上又是女儿身,出嫁之前,她无论怎样都不能离开侯府。 叶知瑾等了半天,没听见冬儿说话,觉得奇怪,转过头,看见冬儿正眨巴着圆眼睛看她,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叶知瑾想了想,莞尔一笑,“你是不是又想问,我为何知道九回山庄庄主是卢学章?” “姑……姑娘……”冬儿不好意思搓了搓衣角。她的确想知道叶知瑾从未去过九回山庄,为何知道庄主是卢学章?她想问,但又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叶知瑾这次并未解答冬儿心中的疑问。 春儿挑帘走进屋,“小姐,颜大人给您送来件东西。” 叶知瑾接过春儿递来的那卷纸,展开看了看,“替我谢谢颜大人。” “是。” 叶知瑾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叶彭安所写的分家文书,才小心折好交给冬儿。 冬儿出去后,叶知瑾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 窗外的寒风扑面吹来,叶知瑾迎着风轻轻呼出一口白雾。分家,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院中那株梅树上覆盖着白雪,枝条上抽出朵朵新蕊,含苞待放。这个寒冬还在坚持,但春天终会到来。 叶知瑾看着梅树上的花蕊,眼中清明,口中轻声念道:“母亲,您泉下有知,不要埋怨女儿。分家势在必行,否则二叔、三叔一家迟早会被父亲和祖母所累。母亲,您一生高雅如梅,不屑这些阴谋诡计,但请原谅女儿,原谅女儿不能做到您那样。” 叶知瑾关上窗户,慢慢转身往回走。叶彭安已经投案,姜薇一事总算了结,而下一步就是分家。 叶敏才将叶彭安藏在广阳伯府,的确藏得好。谁也不会想到与事无争的广阳伯高长福竟会帮叶敏才。 只可惜叶敏才千算成算,却漏算了高唐惹祸的本领,更高估了他和高长福之间的交情。 让高长福乖乖交人当然不可能,剑拔弩张只会适得其反。然而高唐却是高长福最大的弱点。高唐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嚣张跋扈又爱惹是生非。 而九回山庄里的一切恰巧符合高唐口胃。山庄里声色犬马一应俱全,只需稍稍放些消息给高唐,高唐一定趋之若鹜。 九回山庄庄主是工部尚书卢学章,知道这件事的人绝无仅有,她所以知道,当然是上一世留下的记忆里有这一段。 卢学章如何敛财,她没兴趣。她只想借九回山庄来坑高唐,再逼高长福交人。 乔毅去找卢学章商量如何坑高唐,卢学章不想事情败露,当然不敢拒绝,只能答应。 九回山庄私设赌场多年,当然有自己的一套。无论赌什么,他们让谁赢让谁输轻而易举,全凭兴趣。高唐又哪里知道其中利害,这才乖乖中了圈套。 卢学章经营九回山庄多年不被外人发觉,一是他善于隐藏,再就是能进山庄的都是熟客,陌生人根本进不去。 不去告发卢学章,一来是卢学章敛财与她无关,二来,只需再过三个月,卢学章用九回山庄敛财一事便会败露。卢学章到时会被罢官下狱。 上元节后第二天,皇帝重新开朝。休沐了近一个月的文武百官,又和过去一样开始上朝议事。 散朝后,叶敏才出宫回府,刚跨进府门,便觉有些不对。下人们神色慌张,看见他一个个都低头避开,走起路来更是脚步匆忙。 叶敏才一颗心忽然悬了起来,心里暗自嘀咕:侯府这两年可畏多事之秋,姜薇死了,叶彭安被关进京兆府大牢,眼下刚刚过了年节,难道府里又出事了? “侯爷,郡主请您去花厅。”一名下人走到叶敏才身前行礼道。 叶敏才皱眉:去花厅?去花厅做什么?叶知瑾又想干什么? 叶敏才顾不上继续盘问下人,匆匆往花厅赶去。 叶敏才一只脚刚踏进花厅,忽然表情一滞。原来花厅里不止叶知瑾在,府里其他人差不多都在。自己一家、叶正德一家、甚至连老夫人也在。 “父亲,请坐。”叶知瑾坐在正中红木椅上,朝刚进门的叶敏才微笑道。 叶敏才沉着脸往自己的椅子走,边走边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待叶敏才落坐,叶知瑾才解释:“当然是等父亲来商量分家一事。” 什么?!叶敏才刚刚坐下,“忽”一下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朝叶知瑾怒道:“分家?!分什么家?!胡闹!” 叶知瑾收起笑容,将手中叶彭安所写的分家文书朝叶敏才扬了扬:“二叔临行前提出分家,这是二叔白纸黑字写下分家文书。依大康律,二叔完全有资格要求分家,而且三叔也对分家一事没有意见,父亲何来胡闹一说?还有……”叶知瑾沉下脸,声音冷了几分,“府里虽无外人,但也请父亲别忘了女儿的身份,请父亲注意言辞。” 叶正德站起身朝叶敏才拱了拱手,“大哥,既然二哥有意分家,弟弟也没意见,大哥还是一起来商量商量这家该怎么分才好。” “你……”叶敏才瞪了眼叶正德,没敢说话。叶正德现在官比他大,他也不敢像过去那样抖威风。 第三百四十一章 郡主之威 叶敏才看向老夫人,急忙问道:“母亲,您怎么说?” 老夫人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不说话,听叶敏才问她才睁开眼:“你们父亲一直希望你们能和和睦睦留在府里。可彭安一心要分家,我也不再说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母亲!”叶敏才大惊失色,他万没料到老夫人竟是这般态度,好像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阻止分家。 叶敏才当然不知道老夫人为何会变了态度。叶彭安那天回府将话说绝,老夫人知道分家一事无法阻拦。即便不分家,叶彭安以后也不会再回侯府。而三房一家本就可有可无,分不分家,也就那回事。 “既然祖母已经说了,父亲还是先请坐吧。”叶知瑾道。 “唉……”叶敏叹了口气,重重坐回椅子,看向叶知瑾又问,“分家是大事,为何要由你个小辈作主?” 叶知瑾摇了摇头,“父亲错了,如何分家并非由女儿作主,女儿只是代二叔商量分家一事。” “不行,分家一事复杂,不能说分就分。”叶敏才做最后努力。 叶知瑾笑了,“据女儿所知,分家,无非是如何分宅院、田地、庄子、铺子、物件和金银。二叔临行前曾说他什么都不要,三叔也说给什么都行,不给也无妨。父亲,二叔三叔都这么说,请问分家还有哪里复杂?” 叶敏才哑口。 叶正德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子只想带些随身之物离开,其它东西不要也罢。” 叶知瑾又看向叶敏才:“父亲,三叔的话您也听到了,如果父亲觉得分家必需要由长辈来主持公道,那女儿也可以派人去请族中长老。但父亲要想清楚,如果长老来了,一旦这家分不好,事后一定会被族中人说道。” 叶敏才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他知道叶知瑾说得对,如果真请族中长老来主持分家,无论分得公不公平,事后都会被外人说道,所有人都会看侯府的笑话。 叶知瑾今天把所有人都聚集在此,早已做了万全准备,分家一事势在必行,他一个人根本无法阻拦。 花厅内没人说话,一时气氛变得压抑,所有人都看着叶敏才等他开口。老夫人攥紧身旁刘嬷嬷的手,几次想开口,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说话。 “叶知瑾,你竟敢如此对父亲说话,你不孝,我要去府衙告你!”一片沉寂中,叶耀先忽然从坐椅子上跳了起来,伸手指着叶知瑾大声责备。 李素华大惊,赶紧伸手去拉儿子。叶耀先年纪小,根本看不出眼前这阵势。老夫人和叶敏才表面不再说什么,其实骨子是畏俱叶知瑾。叶耀先现在跳出来指责叶知瑾,是不要命了吗? “母亲,您别拉我,叶知瑾就是不孝,我没说错。”叶耀先甩开李素华拉他的手,仍旧对着叶知瑾不依不饶。 叶知瑾看了眼叶耀先,面无表情半转头吩咐站在身后的乔毅:“叶耀先对郡主不敬,拉出去打二十板,如果他不知悔改,一直打到他悔改为止。” “你敢!”老夫人、叶敏才、李素华,三人同时喝出声。 “叶知瑾,你要分家就分家,不必为难耀先!”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一只手拍着椅子把手朝叶知瑾怒喝。 “叶知瑾,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我看耀先说的对,你就是不孝!”叶敏才从椅子上站起身,对叶知瑾怒目而视。 面对老夫人和叶敏才的怒喝,叶知瑾耳充不闻,对乔毅淡淡道:“还不去?” “是。”乔毅应了一声,也不管其他人是何反应,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叶耀先后脖领,像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便往花厅外走。 “放开我!放开我!叶知瑾,祖母和父亲在此,你不能打我!”叶耀先双脚离地,边蹬腿边大声喊叫。 “不许打我儿子!母亲、侯爷,你们都不管了吗?”李素华倒在地上,两只手拚命抓住叶耀先一条腿,任由拖拽。 叶芊芊坐在一旁吓得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敢说。她终于看出来了,现在的侯府,叶知瑾谁都不放在眼里,包括祖母、父亲。他们虽是长辈,在叶知瑾面前却形同虚设。 乔毅根本不管倒在地上的李素华,拎着叶耀先很快出了花厅。李素华终于坚持不住松开手,整个人扑到在花厅门口。 叶耀先的喊叫声越来越远,李素华突然从地上爬起身,双手攥拳、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看向叶知瑾,胸口不停起伏。那模样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叶知瑾,你个贱人,竟敢打我儿子,我要杀了你!”李素华咬牙骂道。 骂完从头上拔下一只钗,举着钗朝叶知瑾冲去,边冲边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看着发了疯般冲来的李素华,叶知瑾连眼睫毛都没动。 下一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听到“砰!”一声,定睛一看,李素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平着飞了出去。 伴随着众人惊呼声,李素华“呯”一声,身体撞上了花厅门,整个人又摔回了原来的地方。 “罗臾,退下。”叶知瑾这时才开口。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花厅里竟多出个蒙面黑衣人。黑衣人挡在叶知瑾身前,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是,小姐。”罗臾一闪身,瞬间没了人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花厅内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谁也没想到,叶知瑾身边竟然有这样的高手相护,难怪她谁都不怕。 “母亲!”叶芊芊终于回过神,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身,跑向倒在花厅门口的李素华。 “叶知瑾,你……你竟敢出手伤人?!”叶敏才也反应过来,他气得脸通红,却也不敢靠近叶知瑾。 老夫人脸色十分难看,握住刘嬷嬷的手,指甲嵌进刘嬷嬷掌心。她拼命忍住要出口的斥责。 她看出来了,叶知瑾早已今非昔比,不但有郡主身份,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高手相护。叶知瑾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叶知瑾,现在别说利用她,即便想靠近一步都不行。 第三百四十二章 正式分家 “父亲、祖母,”叶知瑾淡淡开口,面色如常,“你们也看到了,我之前就提醒过父亲,要注意言辞。我本不想这样,但有些人总是不听劝。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老夫人和叶敏才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他们曾听闻叶知瑾身边有高手,却从未亲眼所见。听闻毕竟是听闻,今天见到才知道什么叫高手。那暗卫出手肯定是留了情面的,否则李素华现在多半已经死了,他们这次真的被罗臾吓到了。 “母亲,您怎么样了?”叶芊芊跪倒在地,伸手去扶住李素华。 李素华脸色煞白,全身瘫软倒在叶芊芊怀里喘气,嘴角还在不停渗血。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叶知瑾,一定要杀了叶知瑾。 “快来人!”叶芊芊慌张地朝花厅外大喊。 几个丫鬟和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七手八脚抬起李素华出了花厅,叶芊芊也站起身跟了出去。 李素华和叶芊芊离开后,花厅内再次陷入沉寂。谁也没敢说话,罗臾刚才给所有人带来的震惊仍未过去。 “啪……啪……啪……”板子声从花厅外远远传来,还伴随着叶耀先的叫喊声。渐渐地,叶耀先的叫声越来越弱,没了声响,板子声也停了。 半晌,乔毅走进花厅,朝叶知瑾拱手道:“回郡主,二十板已经打完,叶耀先晕过去了。” “去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叶知瑾道。 “是。”乔毅行礼,转身出了花厅。 叶知瑾目光一一扫过厅内众人,开口道:“祖母、父亲,我们现在可以谈分家的事了。” 老夫人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胸口的起伏,眼睁睁看着自己孙子被打,她却无能为力,“说吧,你想怎么分?”老夫人忍气道。 叶知瑾看向叶正德,“三叔,你先说吧。” 叶正德站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儿子刚才已经说过,会带些随身之物离开,其它东西不要。分家后,儿子会搬出侯府,另置宅院。” 叶知瑾打断叶正德,“三叔虽是庶出,却也是祖父的儿子,三叔不想要侯府的东西,但侯府却不能不给,否则外人会说祖母苛待庶子。”说着又问老夫人,“祖母,您说是吗?” 老夫人憋着气,“是。” “既然三叔不想要太多东西,我看就把西城外两所庄子和东大街那间铺子给三叔吧。”叶知瑾继续说道。 老夫人想了想,点点头:“好。” 那两处庄子收成不好,东大街那间铺子位置也不行,给就给了。老夫人心里稍稍踏实。 “父亲有何意见?”叶知瑾又问叶敏才。 “没有!”叶敏才瓮声瓮气道。他正惦记叶耀先怎么样了,根本没听叶知瑾说什么。 叶知瑾点点头,朝厅外唤了声,“钱管家!” 钱管家匆匆走进花厅,朝叶知瑾行礼,恭敬道:“请郡主吩咐。” 叶敏才这才发觉钱管家一直候在厅外,原来叶知瑾对今日分家,一切都准备好了。 “钱管家,将我们刚刚商量好的事情全部记下。写完后让祖母、父亲、还有三叔过目。” “是。”钱管家低头走到桌边,开始研墨。 叶知瑾又对老夫人道:“祖母,二叔临行前曾说什么都不要,但孙女不敢替他做主。至于给二叔什么,还是请您和父亲商量。另外,二叔曾交待,他房里有两位姨娘有了孩子,他回来前,请让他们暂且留在侯府,其他的姨娘给银子全部打发出府。二叔说,待他刑满后,自会前来接姨娘和孩子。” 老夫人和叶敏才都没再说什么。 钱管家很快写好了文书,叶知瑾拿过来看了一遍,又递给老夫人,“祖母瞧瞧可有遗漏?如果没有,请按指印吧。” 老夫人拿过文书看了一遍,伸出一根手指,在钱管家递来的红泥盒内按了按,颤抖着手在纸上按下红指印。 叶知瑾暗暗松了口气,老夫按了手印,分家一事总算成了。 老夫人按完指印,叶敏才和叶正德也分别在文书上按了指印。叶知瑾拿回文书,对众人道:“我明天会派人去京兆府,将分家文书给二叔过目,如果二叔觉得没问题,待他在文书上按过指印后,侯府正式分家。” 皇宫,御书房内,赵康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中奏折,皱眉问赵渐石,“青州军和虹州军为何动作如此缓慢?” 赵渐石站在龙案前,依旧一袭暗紫色云纹长袍,表情平静,“大军出行前,一应粮草辎重、盔甲兵器需先行前往。青州和虹州距北尧关路途遥远,他们接到圣旨时已经入冬,如果立刻出发,路上会遇大雪封山,同样无法及时赶到。所以他们要等到开春后才动身。” “知道了。”赵康合上奏折。 半晌,赵康见赵渐石并未离开,又问:“还有事?” “也没什么,听说二皇兄已经出发去了魏州。”赵渐石道。 赵康点头,“朕让他代朕去魏州看看,怎么?有何不妥?” 赵渐石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听说二皇兄出行带的人太少。” “呵呵,”赵康笑笑,“从京城去魏州道路平坦,沿途会经过很多州县,不比去西北一路荒凉,人带的少也无妨,你不必担心。” 赵渐石没再说什么。 入春后,天气渐渐转暧,自从十六那天定下分家后,叶正德便一直在外寻找宅院。 说来也巧,京城内有户人家准备离开,正在售卖宅院。叶正德听到消息去那三进宅邸看了看,觉得十分不错。 那宅子虽不太大,却一直有人打理,只需稍稍收拾一下便可搬进去住。叶正德当即便付了银子,同对方一起去府衙过了地契房契。 从府衙出来,叶正德看着手中的房契和地契,想到自己往后便能自立门户,心情大好。升官以后,他手里银钱也比过去宽裕不少。如果还是以前,他无论如何也买不起这样的宅邸。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三房离府 日子转眼来到正月末,这一日,天空晴朗,暖阳高照。承德侯府门前停着三辆马车。 府门外,叶正德一家正在和叶知瑾告别。 叶正德说到做到,只带了些随身之物,院子里那些桌椅家俱、器物摆件,一件也没拿。 “知瑾,我们离开后,你要多加小心。你虽然是郡主,有些事还是要多加提防。”叶正德表情郑重。 “嗯,多谢三叔,三叔也多保重。”叶知瑾含笑点头。 宋雪梅握着叶知瑾的手,眼里噙着泪,“知瑾,三婶谢谢你。如果没有你,你三叔也不会有今天,而我们一家恐怕一辈子也离不开侯府。记着,如果得了空,常来三婶这里坐坐。” 叶知瑾轻轻拍了拍宋雪梅手背:“三婶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大姐姐……”叶惠颖走上前,刚一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 “哎,你这是干什么?今天是吉日,千万别哭。”叶知瑾赶紧劝阻。 叶惠颖抹了抹眼角,朝叶知瑾露出一个笑脸,“大姐姐,我能抱抱你吗?” 叶知瑾微笑点头,朝叶惠颖张开手。 叶惠颖伸出手,拦腰紧紧抱住叶知瑾,将头伏在叶知瑾耳旁轻声道:“大姐姐,记得来看我。” “嗯,我会的。”叶知瑾轻轻拍了拍叶惠颖后背,随后放开。 叶知瑾又看向站在一旁低着头的叶文志,“文志,你也要好好的。” “知道了,大姐姐。”叶文志应了声,别过脸,将头埋得更低。他不想让叶知瑾看见他眼里含着的泪水。 “三叔,不早了,你们走吧。”叶知瑾最后对叶正德道。 叶正德一家上了马车,马车动了,慢慢朝前驶去。叶惠颖挑开马车帘,伸出一只手向叶知瑾告别,叶知瑾也抬起手,含笑朝叶惠颖挥了挥。 马车渐行渐远,转过街角,终于消失在叶知瑾视线中。叶知瑾伫立在原地,看着前方久久不语。 和暖的春风吹来,吹着叶知瑾裙裾轻轻摆动,吹得她鬓角发丝飘飞,也吹走了她心里最后一丝惆怅。 二房没了,三房也走了,从今往后,这分了家的偌大侯府,只剩下大房一家。 一座府邸是否会兴盛,除了它的地位和权势,便是人丁。眼下的侯府外表看着依旧光鲜,却已人丁凋零。 “姑娘,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冬儿悄悄拉了拉叶知瑾的袖子。 “嗯。”叶知瑾微微颔首,应了声。转过身时,微红的眼睛里已经一片清明。 京城东城门外,此刻正有一队车马在官道上缓缓前行,渐渐远离京城。 一辆挂着明皇色祥龙车帘的华丽马车行驶在队伍中间,马车前后左右,一群侍卫和士兵前簇后拥,彰显出马车主人的身份。 马车前,十几名身穿暗红锦衣的随侍两两一对,手里打着皇子仪仗。马车两旁,十几名士兵身披盔甲,手持长枪,步伐整齐。马车后,十几名带刀侍卫骑在马上,紧紧跟随。 二皇子赵玉贤手里捧着本书坐在马车里。那书的书页已经十分陈旧,泛黄的纸页边缘生着斑斑霉点。 赵玉贤眼睛盯着书页,看得十分认真,手偶尔轻轻翻过书页,露出封面上《魏州志》三个模糊的黑体字。 “殿下,这《魏州志》有那么好看吗?您已经看了很久,先喝盏茶吧。”太监邱洛蹲在矮几旁,端起几上一只青釉茶盏,递到赵玉贤身前。 赵玉贤放下书,接过茶喝了一口,又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父皇命我去魏州代为巡视,去之前,我也要先了解一下魏州的大致状况。” “殿下读了《魏州志》,想来已经心中有底。”邱洛道。 赵玉贤笑着摇了摇头,“哪里。这《魏州志》只记载了魏州历史上曾发生过的事,而魏州那里现任的大小官员,我可是一概不知。” “那到了魏州以后,殿下打算如何做?”邱洛问。 “也没什么,只需按着父皇的吩咐去做即可。”赵玉贤说着又叹了口气,面露无奈,“唉……只是等到了那里,少不了又要与当地官员周旋。” 邱洛很了解赵玉贤,他知道赵玉贤和其他人不同,从不喜欢参与权力争斗,官场的尔虞我诈只会让他厌烦。赵玉贤只想一生逍遥自在,不为俗世所搅,只可惜身为皇子的他,如今已经身不由己,想再轻易脱身,恐怕再无可能。 “此去魏州路途遥远,殿下,咱们带的人是否太少了些?”邱洛挑起车帘一角,看了眼车外担心地问道。 “无妨,”赵玉贤不在意摆手,“从京城去魏州会路经蒲州、潞州各地,沿途都有各府州县,我们不需要带太多人。” “殿下说得是,”邱洛放下车帘,忽又想到什么,对赵玉贤道,“哎,殿下,说起这蒲州,奴才倒想起潞安郡主曾只身运粮,解京城之围一事。” 赵玉贤闻言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少女那张沉静美丽的脸,仿佛又倒映在茶水里。想到叶知瑾,赵玉贤眼中闪过复杂与惆怅。 运粮解救京城前,叶知瑾一直默默无闻,不为人知,只是京城诸多官家小姐里一个。运粮之后,叶知瑾一跃成为郡主,叶知瑾的名字在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前年,他曾在陈府花园初遇叶知瑾。他到现在都记得当初遇见叶知瑾时的情形。 那时,前院一众人都在饮酒作乐,他觉得心烦,想避开所有人去花园里透口气,谁知却在那里遇见了叶知瑾。 少女一身粉色长裙站在桃花树下,远远看着竟比满树的桃花更动人。少女笑容灿烂,迎着阳光的脸美丽而柔和,那双明亮的的杏仁眼,看着树上的桃花仿佛会说话。就在那一瞬间,少女的一举一动便闯进了他心里,从此深深埋藏,挥之不去。 “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当少女念出那副绝对下联时,他再也忍不住叫出了声。 如此美丽又有才学的女子,让人不心动都难。他从未被一个女子如此打动过,他当时就想,如果能与眼前女子长相厮守,那他此生便再无所求。 即便为了眼前女子放弃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第三百四十四章 无心之言 当得知眼前女子是叶敏才女儿叶知瑾后,他回去后便立即去找母后商量,想让母后向父皇请旨赐婚。这么好的女子,一旦被别人捷足先登,他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只可惜母后好像并不愿意他娶叶知瑾,随后舅舅又起兵谋反,求娶叶知瑾的事也就这样耽搁了下来,直到母后离世。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赵玉贤心中怅然。 他看得出来,叶知瑾并不喜欢他。叶知瑾对他礼遇,也许只因为他是皇子。 像叶知瑾这样外表柔弱,内心坚毅,又极有主见的女子,当然不会因为他是皇子嫁给他。想获得叶知瑾的芳心,断然不能操之过急。 于是,他开始选择慢慢去接近叶知瑾,他不想叶知瑾被他吓跑。他一直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叶知瑾不刻意避开他,总有一天,他一定能赢得叶知瑾芳心,只可惜…… “殿下,殿下……” 邱洛的声音打断了赵玉贤的回忆。 “何事?”赵玉贤问道。 “哎呀,殿下,奴才一直在说潞安郡主,您也不说话,您到底在想什么呀?” “呵呵,我听到你说的了。”赵玉贤微微笑了笑。 “哎呀,说起潞安郡主,奴才真是佩服得紧。”邱洛又感慨道,“运粮回京,穿过千军万马,恐怕男子在那种情形下都未必能做到。哎,殿下,咱们去魏州会途经潞州,那潞县如今已经是郡主封地了。” 听到潞县二字,赵玉贤心又往下沉了沉。重阳那天,侯府外,赵渐石送叶知瑾回府,叶知瑾倒在赵渐石怀里的情形又浮现在他眼前。 是了,叶知瑾和赵渐石之间并不简单,他们早在潞州就一起联手破过金矿案,此事朝中人皆知。 案子虽破了,事情却没看上去那般简单。从表面上看,赵渐石是去潞州查案,碰巧遇到刚回封地的叶知瑾,二人才凑在了一起。其实只要细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便不难发现赵渐石和叶知瑾二人之间的默契。 赵渐石当时身受重伤,完全可以让熊泽海或当地官员带人去抓李哲泰,但赵渐石偏偏将这样重要的差事交给叶知瑾这样一个女子去办,足见赵渐石当时对叶知瑾有多信任。 而叶知瑾也利用这机会杀了李哲泰,从而直接导致李家的覆亡。 听闻在潞县查案时,赵渐石受伤是为了救叶知瑾,他这个堂弟向来对人冷漠,尤其是对女子,却偏偏对叶知瑾与众不同。 陈拓围城之时,叶知瑾曾将粮食安然运回京城,但如果没有赵渐石帮助,根本不可能做到。加上金矿案一事,这一切只能说明赵渐石和叶知瑾之间早有默契。 重阳那天,叶知瑾无故失约,他忍不住去侯府外等候,想看叶知瑾到底去了哪里。 当叶知瑾从赵渐石马车里下来,他那时才完全明白叶知瑾和赵渐石到底走得有多近。 叶知瑾向来从容淡定,但摔在赵渐石怀里时,脸上露出的窘迫与害羞全被他看在眼里。而赵渐石上马车前嘴角露出的笑意,更令他吃惊。 事后,叶知瑾只说身子不适方才失约,隐瞒了去成王府一事。 赵玉贤眼光暗了暗,随即又捏紧了拳头,无论如何,只要叶知瑾一天未嫁,他就绝不放弃。 日子来到二月十八,度芳院屋里,冬儿正在翻箱倒柜。 看着来来回回忙个不停的冬儿,叶知瑾坐在桌前好奇地问:“冬儿,你在找什么?” 冬儿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回答:“姑娘明天去寒云寺进香,我在帮姑娘找衣裳。姑娘现在是郡主,穿戴不能随意。” 叶知瑾无奈摇了摇头,眼睛又落回桌上那五块残缺的浮光锦。 浮光锦共有七块,她已经有了五块,只要再拿到最后两块浮光锦,她便能凑齐,而缺少两块浮光锦,恰巧是整块浮光锦左右两个上角。 冬儿从箱笼里抱出一堆衣服走过桌前,看了眼桌上的浮光锦随口说道:“姑娘,这浮光锦上黑色的纹路真像人家打仗画的舆图。” 叶知瑾一愣,忙低头再看桌上的浮光锦,果然,那些歪歪扭扭、弯弯曲曲拼凑在一起的纹路,还真像打仗画的舆图。 叶知瑾又仔细端详浮光锦上那些黑色的纹路,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她匆忙站起身,收起桌上那五块浮光锦,对冬儿道:“冬儿,先别管衣裳,走,我们去成王府。” “啊?!哦。”冬儿一愣,赶紧放下手里的衣裳,跟着叶知瑾出了屋。 成王府门前的侍卫和往常一样,看见到叶知瑾来了,只拱手行礼唤了声,“郡主。”便放叶知瑾进了门。 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进去通报,叶知瑾就这样随随便便进了成王府。 叶知瑾进府后轻车熟路,很快来到赵渐石院子。 禇雷正站在书房门外,看见叶知瑾也拱手唤了声:“郡主。”然后便让开路,站到一旁不再说话,也不进去通报。 叶知瑾心里有事,并未留意成王府里的人对她有何不一样,越过禇雷,抬脚便跨进了书房门。 赵渐石仍旧坐在桌案后椅子上。只是他今天并未看公文,他一手拿着布巾,另一只手拿着裁云剑,正小心擦拭着剑身。 看见叶知瑾匆匆进屋,赵渐石挑了挑眉,放下手中布巾,拿起剑鞘,“唰!”一声收剑入鞘。 “有事?”赵渐石站起身。 叶知瑾一言不发走到圆桌前,拿出五块浮光锦放上桌,飞快拼好。 赵渐石走到圆桌前,看着桌上刚刚摆好的浮光锦问:“你发现了什么?” “王爷,你看这些纹路像什么?”叶知瑾指着浮光锦下方一处问。 赵渐石凝眉低头,看着叶知瑾所指的地方,半晌眸光一闪,“舆图?” “对。”叶知瑾点头。又伸手指向墙上挂着的那幅舆图问赵渐石,“王爷瞧它们有何相像之处?” 赵渐石抬头去看墙上的舆图,目光很快停在一处地方。“北尧关。”赵渐石凤目微眯。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有所发现 “对,就是北尧关。”叶知瑾离开桌前,走到舆图前,指着图中最上面道,“王爷,这舆图只画到了北尧关,再往上便没了。但舆图上最后露出的这一小块,和浮光锦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等等。”赵渐石说完快步走到书柜前,从一堆书中间翻了翻,又拿出了一幅卷着的舆图走回桌前。 赵渐石将舆图放到桌上摊开,叶知瑾意外发现,眼前的舆图画得竟是北尧关外。 “这是大康行商多年前画得北尧关关外舆图,我留了一份。”赵渐石说道。 于是二人低下头,开始仔细比对浮光锦和舆图上的相似之处。 叶知瑾聚精会神,并未留意赵渐石就站在她身旁,离她极近。赵渐石的脸几乎碰到她额边的发丝。 书房的窗户大敞着,阳光暖洋洋照进屋,叶知瑾和赵渐石并立站在桌前,屋内十分安静。 冬儿悄悄探进头,往屋里瞧了瞧。她看见柔和的阳光折射出几条金线落在桌前二人身上,那条条金线仿佛道道金丝,将二人牢牢绑在一起。 叶知瑾站在外侧,赵渐石站里侧,二人都低头认真看着桌面。从冬儿的方向看去,叶知瑾此刻仿佛靠在赵渐石怀里,而赵渐石正轻轻揽住叶知瑾。 冬儿眨了眨眼,脑中忽然闪过戏中一幕,公子伴佳人,赏画又作诗。冬儿悄悄缩回头,转头看见禇雷也要上前,忙瞪了他一眼,又朝禇雷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叶知瑾全神贯注,手指不停在舆图和浮光锦上划来划去,仔细比对。 赵渐石悄悄看眼身旁人,鼻中嗅到叶知瑾身上传来的栀子香,心中微漾。他不是第一次闻到叶知瑾身上的香气,只觉得这味道又熟悉又好闻。 他偷偷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渐快的心跳,又将目光落到舆图和浮光锦上。 过了半晌,叶知瑾指着舆图上一处道:“王爷,这舆图和浮光锦上的纹路虽极其相似,但这里少画了一条路。” 赵渐石微微颔首,他也看出舆图上的确少画了一条路。 “舆图和浮光锦上都画有一条路通住北越,但这条路却不知通向哪里。”赵渐石指着浮光锦上多出的那条路说道。 叶知瑾又看向浮光锦,伸手指着左上角缺了的那块道:“这里应该是北越的高昌城,”随后又指向右上角缺了的那块,“我想,这里才是浮光锦想真正指出的地方。” 赵渐石又看了一会儿,伸手指向浮光锦左右两个缺角中间那块浮光锦道:“这条路画的应该是从高昌城到那个地方。” 叶知瑾非常高兴,脸上露出喜悦道:“王爷,现在总算能看出浮光锦一些端倪了。” 她说完高兴地转过头,左边脸却不小心碰到赵渐石右边面颊。 赵渐石直起身,叶知瑾抬起头,正对上赵渐石看她的眼睛。二人都愣了,四目相对,竟相互凝望了许久。 叶知瑾看见赵渐石目光中有情绪在涌动,仿佛过去所有的冷漠和无情,在这一刻被说不出的柔软所取代,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目光,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赵渐石。 叶知瑾觉得自己的脸在慢慢变烫,烫得她心“呯呯”乱跳。他慌忙低下头,局促地往旁边挪开一小步,与赵渐石拉开些距离。 赵渐石背过身,慢慢走到书案后椅子坐下。 叶知瑾停了停,才走到书案前看向赵渐石,“王爷,我想,要解开浮光锦的秘密,必须找到另外两块。浮光锦的秘密对北越很重要,否则这么年,翟北山也不会一直对浮光锦契而不舍。既然浮光锦如此重要,我想请王爷代为保管。” 赵渐石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王爷,我想去天牢。”叶知瑾忽然道。 赵渐石微微一怔,看见叶知瑾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狡黠,心里暗暗叹了声。 “走吧。”赵渐石站起身,率先朝书房外走去。 天牢幽暗,不见天日。每间牢房都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然而天牢尽头有间牢房并不像其它牢房那样阴冷。牢房内很干净,地上没有潮湿发霉的枯草。一张旧木床靠着墙,上面铺着褥子,还有床厚棉被。 床前面有张旧方桌,上面摆了把白瓷茶壶和一只茶盏。 这些东西放在寻常人家都觉简陋,但出现在天牢牢房里,就像沙漠里出现的绿州,而住在这间牢房里的人,有如乞丐住进了皇宫。 “哗啦!”一声,牢房门上的锁链一响,狱卒“吱呀”一声,打开了牢房门,又赶紧侧身闪过一旁。 坐在旧木床上的陈莹莹转过头,看见了那张让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脸。陈莹坐在木床上没起身,目不转睛盯着走进来的叶知瑾。 狱卒端来一张凳子摆在旧方桌前,用袖子擦了擦,对叶知瑾陪笑道:“郡主请坐,小的就在外面,如果有吩咐,请唤一声。” 叶知瑾点头,“好,你先出去吧。” “是。”狱卒弯着腰退出了牢房。 冬儿从袖中拿出帕子,铺上狱卒刚刚擦过的凳子上,叶知瑾这才在陈莹莹对面坐下。 看着眼前已经恢复原来样貌的陈莹莹,叶知瑾微微一笑,“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哼!”陈莹莹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比不了潞安郡主,只是还活着。”她的样貌已经恢复,嘶哑的声音却再也变不回来了。 叶知瑾转头环顾一圈牢房,见牢房内还算干净,墙上高处有扇窗,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牢房内并不阴暗。 叶知瑾转回头看向陈莹莹,“你能住在这里,看来皇上并未为难你。” “叶知瑾,有话就说吧,你忽然来找我又想做什么?我如今关在这里插翅难逃,你也不必拐弯抹角。”陈莹莹面露不屑道。 叶知瑾笑了笑,忽然问:“陈莹莹,你想不想见陈猛?” 陈莹莹一愣,随即一脸怒容:“叶知瑾,你是来消遣我的吗?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无法离开,又去哪里找大哥?” 第三百四十六章 信或不信 叶知瑾表情不变,仍旧笑盈盈看着陈莹莹。 陈莹莹想了想,忽然表情一滞。她知道,叶知瑾虽然讨厌,但每次好像都能说到做到。 比如,上回让她去向皇帝当面前说出花妃孩子的死因,就能保她不死。她去见了皇帝,说出了一切。皇帝听完事情来龙去脉后,果然没有杀她。 叶知瑾今天突然跑来,又无端提起大哥,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看叶知瑾模样好像不是在说笑,说不定真有办法能让自己见到大哥。 陈莹莹双手按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探过头,盯着叶知瑾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叶知瑾摸了摸鬓角发丝,“想让你写封信给陈猛,只要你肯写,我便能让你出天牢。”叶知瑾说得云淡风轻。 “真的?”陈莹莹一脸狐疑,“叶知瑾,你休要骗我,我现在这模样,皇帝怎么可能放我离开。” “我上回说能保你性命,你信了。我现在说能放你离开,你又为何不信?”叶知瑾笑容不变。 陈莹莹坐回床上,松开按在桌上的手,“你真有办法让我离开?” “当然,本郡主向来说话算话。” “你想让我写什么?你若想利用我来威胁大哥,你想都别想。”陈莹莹仍未放松警惕。 “我怎会用你去威胁陈猛,我只想让陈猛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叶知瑾从冬儿手里接过一写满字的纸,放到陈莹莹面前,“陈猛现在在北越,你照着这上面抄写一份即可,我自有办法送到他手里。” 一柱香之后,叶知瑾出了天牢,站在天牢外石阶上,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感受明媚的阳光暖洋洋照在身上。她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 权势、财富,一旦失去了自由,都将变得一文不值。陈莹莹在天牢里不缺吃喝,却没有自由,甚至还比不上街头的乞丐。 叶知瑾睁开眼睛,看见赵渐石正负手站在不远处马车前静静看着她。叶知瑾低头下了石阶,走到赵渐石身前站定。 “事情办完了?”赵渐石问。 “嗯,”叶知瑾点点头,将陈莹莹写好的信递给赵渐石,“后面就有劳王爷了。” 赵渐石看了眼那信,并未伸手去接,“明天让人交给海净即可。”他说道。 叶知瑾也没多说,又将信放回袖中。 “那幅画画得并不好。”赵渐石忽然道。 叶知瑾一脸茫然,“什么画?” 赵渐石扬了扬眉,好像对叶知瑾有此反应很满意。 叶知瑾眨眨眼,忽然明白赵渐石在说什么。赵渐石说的是赵玉贤送给她的那幅画。她到现在还不知道那画画的是什么。 叶知瑾憋着气朝赵渐石微微欠了欠身,“今天多谢王爷了。”说完便转过身,自顾自钻进了马车。 她进了马车还未坐下,便忙不迭对车外唤道:“孙四,回府。” 冬儿小声道:“姑娘,王爷还没上来。” “王爷和我们不同路!”叶知瑾大着声道。 马车动了,赵渐石立在原地并未上车。马车渐行渐远,赵渐石嘴角一直挂着笑。 二月十九,又逢一年一度观音寿诞日。叶知瑾这天一早便出府赶往寒云寺。 寒云寺内人挤人,香火旺盛,叶知瑾进完香后,直接去禅房找海净。海净见到叶知瑾后神色平静,并未因叶知瑾有了郡主身份而有所改变。 叶知瑾将信递给海净,“烦请大师将此信交给陈猛。” 海净接过信,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大师,许临增查得怎样?”叶知瑾问道。反正赵渐石已经将海净身份告诉了她,她干脆直接开口问查许临增一事。 “有些眉目了。”海净道。 叶知瑾眼一亮,“大师请讲。” “许临增这次的确派人去北越寻找双面三异绣绣品。” 叶知瑾很高兴,又问:“可查到他从何人那里得到的绣品?” 海净摇了头摇,“还未查到。不过拥有绣品的人,一定来自北越朝中,郡主请再多等些时日,一定会有新消息。” “多谢大师。” 蒲州城外,通往潞州官道上,赵玉贤一行正在赶路。 马车里,邱洛不悦道:“若非那些官员耽搁殿下脚程,殿下这会儿早就到潞州了。” 赵玉贤也无奈摇了摇头,叹了声,“唉,这也没办法,若非我拒了一些酒宴,这会儿还到不了这里。” “殿下,还要两三天才能到潞州,如果在潞州再多停留,奴才担心殿下误了皇上交办的差事。” “等到了潞州再说吧。”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有侍卫在车外禀报,“殿下,前面有坐小山丘,还请殿下稍侯,待属下前去探路。” “你们去吧。”赵玉贤隔着马车帘道。 没过一会儿,那侍卫又跑来禀报:“回殿下,前方道路狭窄,路上有许多碎石和树枝,请殿下在此稍后,待属下们清理完碎石和断枝再继续赶路。” 邱洛挑开马车帘,看了看外面天色,回头对赵玉贤道:“殿下,咱们天黑前恐怕到不了前面的县城。” “回殿下,前面不远处有客栈,殿下若不介意,今晚可在客栈歇息,属下这就让人去清理客栈内闲杂人等。”侍卫连忙道。 赵玉贤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不要惊扰客栈内的房客,多给他们一些银钱,让他们离开便是。” “是。”侍卫行礼离开。 一个时辰后,赵玉贤的马车又重新上路,而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马车向前走了约半个时辰,在路边一间客栈前停下。 赵玉贤下了马车,见两层客栈门前跪着三四个人,看穿着打扮,应是客栈的掌柜和伙计。 掌柜是个中年胖子,身上穿着丝织长衫,圆圆的脸,模样憨厚。掌柜见赵玉贤走来,连忙磕头,嘴里不停念着,“小的拜见大人,小的拜见大人……” “都起来吧。”赵玉贤越过几人进了客栈。 赵玉贤走进客栈大门,见一层内摆着几张桌椅,一旁有木楼梯通往二层。客栈呈口字形,是个天井。二层四周围着围栏,四面过道相通,客房一间挨着一间。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入住客栈 “回殿下,客栈内除了掌柜和伙计再无旁人,请殿下放心歇息。”侍卫上前一步行礼说道。 赵玉贤点点头,收回目光,走到就近一张桌子前坐下,“用膳吧。”他吩咐侍卫 “是。”侍卫应了声,转头吩咐掌柜,“掌柜,上菜。” “是,是,是……”胖掌柜连声应是,忙领着伙计去了后面里间。 没过多久,伙计便将饭菜一一端上桌。侍卫又对赵玉贤道:“殿下,所有饭菜都己查验过,没有问题。” 赵玉贤肚子有些饿,不再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用过晚膳,胖掌柜殷情地请赵玉贤去客房。赵玉贤跟在胖掌柜身后上到客栈二层。 胖掌柜在一间客房门前停下,打开房门,躬着身请赵玉贤入内,“这是客栈最好的上房,大人请,请。” 赵玉贤看了眼胖掌柜,见对方笑得一脸殷情,便和邱洛一起走进房间内。胖掌柜在他们身后带上了房门,两名随行侍卫一左一右守在了房间门口。 房间内,赵玉贤去梳洗,邱洛去铺床上被褥。 邱落见赵玉贤梳洗完毕走过来,说道:“明日殿下还要赶路,还请早些歇息,奴才就在这里守着殿下。” 赵玉贤也感觉十分困乏,褪去外衣后便上床躺下。 邱洛替赵玉贤盖好被子,又紧靠床榻在地上打好铺盖,他盘腿坐上铺盖,背靠床沿,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连日的舟车劳顿,二人很快睡了过去。 夜色已深,铅灰色天空中无星无月。客栈外万籁俱寂,周围一片漆黑。夜风吹过客栈后面的树林,草叶发出轻轻地摩挲声,夜鸦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叫,短暂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客栈院子内,大门已经紧紧关闭,两名士兵后背靠着门扇,怀里抱着长枪正在打盹。 忽然,有两条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院内。黑影动作迅捷,鬼魅般蹿到两名士兵身旁。 两条黑影同时出手,一手捂住士兵口鼻,另一只手中的寒光在士兵脖子间闪过。两名士兵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瘫软下来。黑影扶住士兵,慢慢将他们放在地上。 两条黑影中,一名身形较胖的黑衣人四下看了看,随即朝黑暗中某处挥了挥手。 胖黑衣人放下手,又有七八条黑影从黑暗中闪了出来。他们手里都提着水囊,飞快聚集到胖黑衣人身旁。 胖黑衣人没有说话,只向几名黑衣人比了个手势。几个人心领神会,立即绕着客栈左右分开。他们边走边打开手中的水囊,将水囊里的东西不停泼向客栈的门窗。 几人做完一切,又回到胖黑衣人身旁,胖黑衣人朝他们点点头,几个人又飞快隐身到黑暗中。 “擦!”,胖黑衣人手中忽然发出轻微的声响,一簇微弱的火苗亮了起来。火光映亮胖黑衣人的脸,竟然就是客栈的中年胖掌柜。 此刻的胖掌柜脸上早已没了见到赵玉贤时的憨厚,他看了眼客栈,面露狰狞,手一抬,将手中火折朝客栈大门扔去。 “唰!”一声,随着火折撞上客栈大门,一条火蛇霎那间窜起,围着客栈四周快速蔓延开来,客栈门窗立即燃起大火。 火势越来越旺,胖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守在院子外的士兵发现客栈起火,纷纷跑进来,慌乱地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眼见火势越来越来,客栈浓烟四起,士兵们都傻了眼。二皇子还在里面,如果二皇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该怎么办? “还愣着做什么,快救火呀!”一名领头的士兵如梦初醒,朝其它他士兵大声喊道。士兵们这才回过神,连忙慌慌张张跑去找水。 “砰!”一声,熊熊大火中,客栈大门发出木板断裂声,瞬间倾倒。外面的士兵能听到客栈里嘈杂的叫喊声,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二楼客房内,邱洛还坐在铺盖上打盹,忽被外面连天叫喊声吵醒。他睁开眼,起身来到窗前。 见外面火光冲天,邱洛大惊失色,他赶紧跑到床前,伸手去推仍在睡梦中的赵玉贤。 “殿下,殿下,快醒醒,走水了。”邱洛边推边大声唤道。 赵玉贤被惊醒,忙坐起身,还未开口,房门忽然“呯!”一声被人撞开,侍卫带着热浪一起闯了进来。 “殿下,客栈走水了,请快出来。”侍卫焦急道。 赵玉贤闻言赶紧下床,也来不及穿外衣,跟着侍卫便往门外走。 赵玉贤刚踏出房门,一股热浪便迎面扑来,他不由自主伸手挥了挥,试图赶走眼前的炽热。 赵玉贤走到栏杆前,低头朝下面看去。楼下此刻已经一片火海,几名侍卫身上带着火苗,正沿着燃烧的楼梯上往二层跑。 “轰!”一声,燃烧的楼梯忽然从中间坍塌,刚刚爬到一半的几名侍卫大声叫着摔了下去,跌进火海。 又是“轰!轰!”几声,半烧焦木楼梯断成几截,带着燃烧的火苗重重砸向刚刚摔下去的侍卫。 “啊!啊!”火海中,侍卫发出几声惨叫。 火势异常猛烈,已经从楼下窜到二层。赵玉贤看见前方不远处,楼板缝隙间已经露出了火苗,而他脚下也已经烫得再也站不住。热浪带着浓烟袭来,赵玉贤觉得胸口发闷,好像下一刻连气都要喘不上来。 邱洛早已慌了神,他拽着身旁侍卫袖子大声喊:“快!快带殿下出去!” 侍卫还未回答,不远处一间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另一名侍卫从里探出头朝赵玉贤大喊:“殿下,快来这里!” 邱洛二话不说,甩开侍卫,一把拽住赵玉贤胳膊便住那间客房跑。幸好客栈呈口子型,二楼过道四面相通,三人飞快越过窜着火苗的楼板,跑进那间房。 三人进了屋,侍卫“呯!”一身关上房门,转身对赵玉贤行礼道:“殿下,这间客房窗外火比较小,属下可以背殿下出去。” 邱洛已经来到窗前,果然,窗外四周火势凶猛,只有这里火势较小,有个小小的缺口。 “殿下,快,这里可以出去。”邱洛连忙回身对赵玉贤道。 第三百四十八章 火光冲天 赵玉贤仍在发懵,他还没弄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没说话。 邱洛见状也顾不上许多,忙吩咐侍卫:“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殿下出去。如果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了。” 侍卫不再犹豫,上前两步背起只穿着中衣的赵玉贤,到来窗前,纵身跃了出去。 另一名侍卫也背起邱洛跟着跃出了窗户。 两名侍卫脚刚刚沾地,便听到身后不停传来“咔、咔、咔”的断裂声。 两名侍卫不敢停留,背着赵玉贤和邱洛朝院子外疾步飞奔。正在救火士兵见赵玉贤已经脱困,纷纷扔掉手中的木桶,跟在侍卫身后一齐跑出了院子。 “咔、咔、咔”的断裂声越来越响,所有人刚刚跑出院子,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震颤。众人转过身,客栈已经彻底坍塌,转眼淹没在熊熊的火海中,扬起的冲天烟尘朝他们兜头罩来。 赵玉贤已经站住脚,被飞灰呛得连连咳嗽,又伸手去揉被迷住的眼睛。 邱洛伸手拍着胸口,惊魂未定道:“好险,好险。” 赵玉贤已经回过神,但心仍旧“呯呯”乱跳。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命丧火海。 赵玉贤定了定心神,看着身旁一个个面带黑灰,狼狈不堪的人,皱了皱眉。这火起的突然,又烧得如此猛烈,怎么看都不像走水,好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殿下,不好了,咱们的马被人下了药,一匹也没跑出来。”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来回禀。 赵玉贤脸色难看,他知道,能给马下药的人,除了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不会有其他人。 他们不在饭菜中下药,因为会被侍卫发现。而在马料中下药却不会被察觉。因为侍卫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检查马料。 火应该是客栈里的人放的,看来这客栈是间黑店。 赵玉贤同时又心生疑惑,如果客栈只是黑店,那应该劫财要紧,为何要放火?这些人主动放火烧客栈,看来不是想劫财,而是想要他的命。有人想杀他,到底谁想要杀他? “殿下,现在怎么办,咱们只剩下二十多个人了。”邱洛焦急道。 赵玉贤看着眼前火光冲天的客栈,又顺着火光方向看向黑沉的天空,想了想道:“此地不可久留,即便没有马,我们也要离开,只要等到天亮,我们就有办法。” “好,好,我们赶紧离开。”邱洛连忙应声,又吩咐身旁侍卫,“听到没有,快去清点人数,赶紧护殿下离开。” 士兵和侍卫们慌慌忙忙燃起几枝火把,将赵玉贤围在中间,踏上漆黑的官道,将冲天大火留在了身后。 一行人匆匆离开倒塌的客栈渐行渐远,身后照亮道路的火光也渐渐变暗,前方道路愈发显得黑暗起来。 慢慢地,官道变得荒凉,一人多高的杂草丛出现在道路两旁。因为刚才受到惊吓,士兵和侍卫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攥紧手中兵器,小心看着周围,将赵玉贤紧紧护在中间。 一行人正小心走着,忽然只听“嗖!”一声,道旁杂草从中忽然飞出一物,紧接着,就听人从中有人发出“啊!”一声,一名士兵伸手捂住胸口,发出惨叫。 “不好!有人放冷箭!”有人大声喊道。 “快把火把灭了!”一名侍卫随即大喊。他们到底比士兵有经验,敌人藏在暗处放冷箭,如果再举着火把,便是明晃晃的活靶子。 “嗖!嗖!嗖!”侍卫话音未落,又有几枝冷箭飞来,众人忙用兵器挡开箭枝,又赶紧灭了火把。 一行人不敢在原地停留,也不能继续往前走,只得摸黑向后方原路退去。 赵玉贤低着头,猫着腰,躲在人从里往回跑。他一路跑,一路听到前后左右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赵玉贤心惊胆颤,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人行刺。 一行人越跑越快,跑得气喘吁吁,还好,终于离开冷箭能射到的范围。众人刚刚松了口气,正在此时,前方草从中忽然又跃出七八条黑影,黑影手里都提着利刃,挡住去路。 “殿下小心!”护在赵玉贤身旁侍卫大喊,随即将兵器横在赵玉贤胸前。 拦路的黑影们二话不说,飞快朝赵玉贤一行人扑来,靠前的士兵们纷纷端起手中长枪,拦住黑影去路。 夜黑风高,漆黑的官道上,士兵们和那七八条黑影战在一起,双方你来我往,兵器相撞,“叮叮当当”,打得难分难解。 赵玉贤身边只剩下两名侍卫,他们并未上前与黑影交手,而是举着兵器留在赵玉贤身旁小心保护。 邱洛虽吓得全身发抖,却仍旧站在赵玉贤身旁。 “殿下。”邱洛牙齿打颤唤了声,紧紧攥住赵玉贤袖子。 天色太黑,邱洛看不见赵玉贤已经发白的脸,只能感觉到赵玉贤的手在止不住颤抖。 赵玉贤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前面士兵抵挡不住,看来他们今天只有死路一条。邱洛心生绝望。 前方混战的人群中,又有两三名士兵倒地,黑影们下手毫不留情,逼得余下的士兵节节后退,眼看到了赵玉贤身前。 护在赵玉贤身旁的两名侍卫见状不妙,只得提起兵器,加入了战团。 黑影们武功明显高出士兵们一截,直到最后一名士兵也被黑影砍倒,只剩下最后两名侍卫在抵挡对方。 忽然,有两条黑影飞身脱离战团,朝赵玉贤扑过来。邱洛大惊失色,忙跨前一步挡住赵玉贤。 一条黑影已跃至近前,飞起一脚踹向邱洛。 “啊!”邱洛大叫一声,飞了出去,“砰!”一下,重重落在了地上。 “殿下。”邱洛艰难地喊出声。 “你们……你们可知道我是谁?”赵玉贤看着另一名黑衣人颤声道。 黑衣人根本没理会赵玉贤,也飞起一脚踹向他胸口。“啊!”赵玉贤大叫一声,平着飞了出去。紧接着,他“砰!”一声,后背狠狠撞上道旁一棵大树,大树被巨大的冲力撞得不停摇晃。 第三百四十九章 危机时刻 赵玉贤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口中的血尚未喷出,人又顺着树干滑落在地。 “噗!”一声,赵玉贤口中喷出鲜血,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原来大树底下恰巧有一个断树根,树根的断口尖利如矛,赵玉贤滑落在地后双膝着地,断树根恰巧穿透了他的左膝盖。 “砰!”赵玉贤向前倾倒,脸重重砸在地上,人顿时晕厥过去。 “殿下!”两名侍卫不再与黑影们纠缠,大喊一声,离开战团拼命住赵玉贤倒下的地方赶去。 黑影们并不放松,跟在侍卫身后紧紧追赶。 两名侍卫赶到赵玉贤身旁,见赵玉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昏死过去。而身后的黑影们又再次迫近。 两名侍卫无奈,只得举起手中兵器,挡在赵玉贤身前,准备与黑影们决一死战。身为侍卫,他们必须这样做,如果赵玉贤今天死在这些刺客手里,他们也只能以死谢罪。 黑影们已经到了近前,侍卫严阵以待,双方新一轮交手一触发。正在此时,官道上,从赵玉贤一行来的方向忽然传来纷乱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声急促而嘈杂,听上去有许多匹马正在赶来。 黑影们和两名侍卫都一愣,顿时忘了交手。 “大哥,怎么办?”一名身材较瘦的黑影小声问向胖子黑影。 胖子黑影侧耳仔细听了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又看了眼倒在侍卫身后地上的赵玉贤,果断下令道:“撤!” “可是……” “快走,我们不能暴露身份。”胖子黑影打断同伴欲说出口的话。 “是!”所有黑影都齐齐应了声,飞快跃入道旁的杂草丛,转眼没了人影。 两名侍卫并未放下兵器,神色紧张地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黑影们虽然已经离开,但如果接下来再来一批刺客,他们仍旧无法抵挡。 “哒哒哒……”十几匹马飞快跑来。 “吁!”为首之人勒停身下马,随即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两名侍卫近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二皇子侍卫,敢问阁下是何人?”其中一名侍卫见来人不像刺客,连忙回道。 “二皇子殿下?!”来人十分惊讶,又道,“我乃潞州知州白骏舟,因外出办差连夜赶路,刚才见后方客栈有火光,这才赶来。” “原来是白大人,”侍卫放下心,赶紧对白骏舟行礼,“白大人,我们遇到了刺客,殿下已经受伤晕厥,还请白大人想办法救救殿下。” 白骏舟连忙走到赵玉贤身旁蹲下,见赵玉贤脸朝地,趴在地上纹丝不动。他的身下渗出一摊血。 最糟糕的是,赵玉贤左腿弯处,被地面一根断树枝穿了个透,看着伤势十分严重。 “你们俩去抬殿下,我来砍断他身下的树枝。”白骏舟拔出剑,赶紧吩咐两名侍卫。 “是。”两名侍卫应了声,一人一边,一人抬起赵玉贤的头,另一人抬起他的脚,小心将赵玉贤从地上抬起。 “唰!”白骏舟挥起剑,“咔嚓”一声,斩断赵玉贤身下的树枝。 “行了,你们带殿下骑衙役的马,然后跟我走。”白骏舟收剑回鞘说道。 “多谢白大人。”两名侍卫赶紧将昏迷不醒的赵玉贤放上一匹马的马背。 屋子内光线明亮,赵玉贤躺在床上渐渐醒来,鼻中嗅到一股好闻地的檀香味。那淡淡的香味让他感觉心情平静。 身旁好像有人,赵玉贤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年轻女子那张秀气的脸。 “殿下,您醒了。”女子微微向前探身,看着赵玉贤睁开的眼睛欣喜道。 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赵玉贤仍有些恍惚。他只记得晕厥之前发生过的事。 客栈起火,他带着人慌忙出逃,半路又遇黑衣人行刺。他被黑影一脚踹飞,后背撞上大树,倒地受伤。 赵玉贤目光越过女子看向屋内,整间屋子宽畅明亮、屋内陈设奢华,他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身上盖着上好的锦被。 “你是……”赵玉贤又看向女子,喃喃问道。 女子微微一笑,“奴婢乃潞安郡主婢女,叫茗雪。这里是潞县郡主府。” 潞安郡主?郡主府?赵玉贤依旧没回过神,他用手撑住床想坐起身,谁知左膝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而左膝下的小腿和脚都没了知觉。 “哎!殿下切莫乱动,您伤了膝盖,大夫说您现在不能下床。”茗雪赶紧出言制止。 赵玉贤只得放弃,又感觉左膝处的疼痛在不断加剧,让他难以忍受。赵玉贤咬紧牙关,额头上不由自主冒出大颗冷汗。 茗雪拿帕子替赵玉贤拭去额头上汗珠,“殿下还请好生休养,奴婢这去请白大人过来。”茗雪站起身准备离开。 “白大人?哪位白大人?”赵玉贤问道。 “潞州知州,白骏舟白大人,是他救了殿下。哦,对了,白大人是我家郡主的表兄,他现在也住在郡主府,奴婢这就请他来,请殿下稍后。” 柳丝长,春雨细如尘,香雾薄,帘幕透惆怅。飞燕语,东风软,杏花寄江南。 三月的吴州城,花飞雪,柳枝新,烟雾笼新雨。治前河上,条条雨丝状如飞絮,打在河面圈出层层涟漪。 一只乌篷小船,沐浴着江南春雨,在治前河中静静流淌。船上,蓑翁身上披着蓑衣,头上戴着宽扁的圆斗笠立在船头。他正将手中的长竹篙一节一节插进河水中。 竹篙轻轻一顿,已经见底,蓑翁双脚蹬船,双手用力,小船向前一荡,缓缓游进前面长满青苔的小石桥洞。 蓑翁从水中一节一节抽出竹蒿,又走到船尾。待小船游出了石桥洞,才又将竹篙插进水中。船头慢慢变换了方向,朝垂满青柳的岸边靠去。 船头触到岸边柳枝掩映下的青石台阶,船身微微一震,停了下来。蓑翁重新将竹篙插入水中将船停稳,这才笑着对船仓内唤道:“刘嫂,到了。” 第三百五十章 烟雨江南 对襟蓝布做的船帘从里挑开,一名四旬妇人露出头来,她仰起脸望了望天,又将头缩回船仓内。不一会,妇人又走出船仓,撑开手中多出的一柄油纸伞。 “吴大,谢谢你送我。”刘嫂一手撑伞,一手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塞到吴大手里。 “哎,用不了这么多。”吴大连忙推让。 “拿着,拿着,就当下回的船钱了。”刘嫂边说边走到船头,抬脚跨上了青石台阶。 “呵呵,那就多谢刘嫂了。”吴大在刘嫂身后憨厚地笑了笑,又劝道,“哎,雨天路滑,刘嫂,小心脚下。” “知道了,知道了。”刘嫂说着,头也不回踏着蜿蜒的青石阶向上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柳树叶后。 吴大拔起插在水中的长竹篙,朝岸边轻轻一点,小船又慢慢向河中间驶去。 青石阶蜿蜒曲折,一路向上。刘嫂轻车熟路,很快蹬上最后一级石阶,来到上面的长街。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并不开阔,两旁老旧木屋全都卸了门板,一间挨着一间,古色古香的木屋错落紧致,顺着街道两旁一路排开,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 雨丝打上刘嫂手中油纸伞伞顶,附上密密一层潮湿,偶有晶莹的水珠滑出伞沿,“啪嗒,啪嗒,”滴落在青石板上不见踪影。 刘嫂手里举着伞,脚步匆匆。她目不斜视朝前走,两旁间间木屋被她留在身后。 忽然,刘嫂踩上一块松动的青石板,发出“咚!”一声。“呲!”,两块青石板板缝中溅出了泥水。 “呀!”刘嫂脚步一顿,不由轻呼出声。她低头看向自己被泥水溅湿的花布鞋面。轻轻叹了口气“唉……” 刘嫂从袖中拿出帕子,弯下腰,用帕子拂去鞋面的泥点,又直起身将帕子塞回袖子,才继续朝前走去。 长街豁然开朗,一座白墙高瓦的奢华府邸立在尽头,与刚刚的老旧木屋现出明显对比。 府邸一眼望不到头,高墙墙头,红桃绿柳探出枝叶,画阁朱楼隐藏在其中,墙外地上铺着大块青砖,一直延伸到府门前。 府邸门前,两只高约丈许的石狮分立在正门两旁。两只石狮隆鼻环眼,怒目对视。 两只石狮中间,两扇朱漆大门对开,门楣高而阔,上面黑底横匾上用金漆写着硕大‘姜府’二字,金光闪闪。 刘嫂来到府门前,收了油纸伞,朝地上甩了甩,沥去伞上的雨水。 “哎哟,刘嫂,下雨天还不歇着,您老可真辛苦。”守门小厮笑着凑上前,挤眉弄眼道。 刘嫂瞪了眼小厮,口中骂道:“你少在老娘面前油嘴滑舌,小心老娘去告诉你干娘,让她赏你嘴巴。” “哎哟,不敢不敢,还请刘嫂高抬贵手。”小厮连忙拱手求饶。 “少废话,”刘嫂白了眼小厮,问道:“哎,我问你,表小姐出门没有?” “没有,没有,”小厮摆手,“您知道,表小姐自从住进府里,向来少出门。即便出去,也只在附近街上走走。” “那就好。”刘嫂说着跨进了门槛。 小厮跟进门内,压低声音说道:“刘嫂,我听闻表小姐在京城十分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现在一瞧,好像传闻有误,表小姐每次看见我们,对我们都很客气,丝毫不见传闻中的趾高气扬。” “你懂什么?管好自己的嘴,别到处胡说八道。”刘嫂又白了小厮一眼。 “是,是,多谢刘嫂提醒。”小厮连连点头。 “行了,我还有事,不和你多说了。”刘嫂说完朝府内走去,小厮忙让开路。 刘嫂绕过府门内琉璃座影壁,走过穿堂,进了二门,又上了长长的游廊。刘嫂在游廊走了一会儿,拐进一处角门,来到府中南面一间院落。 刘嫂进了院子,径直朝正屋走。她走到正屋门前,将油纸伞靠在门旁,自己抬脚进了屋。 屋内,少女倚在雕花窗前,背对着门。窗户开着,少女看着窗外如烟的雨幕愣愣出神。 少女穿戴简单,一身淡青色丝织坠地长裙,腰间束着浅绿色腰带,流苏髻上只插了一枝点翠珠花簪。 “表小姐,”刘嫂在少女身后唤了声。 少女转回头,看清来人后微微一笑,回了声:“刘嫂。” 少女离开窗前,站在屋子中间问道:“刘嫂现在来,可是有事?” “有,有。”刘嫂连快走几步,边走边从怀里拿出封信递给少女,“表小姐,京城来信了。” 少女脸上一喜,忙问:“可是大姐姐的信?” “是,是,”刘嫂连声应道,“郡主差人来送信,半路碰巧遇见老爷。老爷正去酒楼饮宴,便请来人同往。老爷让老奴先把信给表小姐送来。” “多谢刘嫂。”叶姝艳欢欢喜喜接过信,又走到妆台前,打开上面一个匣子,取出一个大银锭递给刘嫂。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刘嫂连忙拒绝,“伺候表小姐是老奴的本分,断不敢要表小姐银子。” “刘嫂,您就拿着吧,往后还要许事要劳烦您。”叶姝艳将银锭塞进刘嫂手中。 “那……那就多谢表小姐了。”刘嫂有些不好意思道。 京城,南城门内,冬儿站在道旁,手里撑着油纸伞,替身旁叶知瑾遮住天空飘落的细雨。 叶彭安站在叶知对面,身上穿着浅蓝色粗布衣,两只手腕上戴着锁链,整个人已经全身微湿。 此刻的叶彭安已然变了模样。头上发髻蓬松、沾着雨水,脸上双颊深陷,削瘦的身型再也看不出过去的风流模样。 叶彭安模样憔悴,精神却很好,两只眼睛看着叶知瑾十分有神。 “二叔,此去边南路途遥远,听闻边南苦热,一年的苦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二叔请多保重。”叶知瑾说道。 叶彭安转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两名差役,又看向叶知瑾道:“事到如今,二叔也不想说太多。知瑾,你救了二叔,又帮了姝艳,二叔都记在心里。一年不算长,等二叔回来后,再接了姝艳来谢你。” 第三百五十一章 另有文章 叶知瑾微笑点头,从冬儿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递给叶彭安,“二叔,这里面是换洗衣裳和碎银,您拿好。另外,包袱里有我给柳州知府写的一封信,信上有成王府印信。二叔到了柳州后,便将信交给那里的知府,相信他们以后不会为难你。” “谢谢。”叶彭安声音哽咽,接过包袱后转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背着身说道:“知瑾,时辰不早了,二叔就先走了,你也快回吧。”说完便走进细雨中,找了两名差役朝城门走去,再未回头。 冬儿将油纸伞举高了些,小声问叶知瑾:“姑娘,您为何把二老爷的事写信告诉三小姐?” 叶知瑾看着叶彭安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口,才轻轻吐出口气,“三妹妹总要长大的,有些事情,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好。” “可二老爷毕竟杀了二夫人,三小姐会原谅二老爷吗?” 叶知瑾收回目光,语气有些怅然:“人总要成长,三妹妹也不例外,她迟早要面对父亲杀了母亲这件事。我能帮的,也只是帮他们解决遇到的一些麻烦,但我不能帮三妹妹长大。” “小姐!”二人正说着,宝蓁忽然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 “怎么了?”叶知瑾问道。 “小……小姐,”宝蓁跑到近前,忙不迭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叶知瑾,“表……表少爷急信,他说……说二皇子殿下在潞州遇刺,此刻正在郡主府养伤。” “赵玉贤遇刺?”叶知瑾拢起了秀眉。 金銮殿内,“忽!”赵康一把将龙案上奏折全部推到地上,咬牙立目。 “刑部尚书!”赵康大声唤道。 张建堂赶紧出列,站到一地奏折前行礼,“臣在。” “张尚书,朕给你一个月,你必须在一个月内查明到底谁行刺了二皇子。如果查不到,就不必来见朕。” “臣尊旨。”张建堂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殿内其他朝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今日潞州忽然送来急报,说二皇子赵玉贤在前往魏州途中遇刺,幸好潞州知州经过,才救了赵玉贤。 赵玉贤与世无争,风光霁月,此前从未听闻他和谁有仇。现在却无端遭人行刺,实在让人费解。 赵康压下怒火,又看向站在下方的赵炫业,唤道:“炫业。” “父皇。”赵炫业赶紧出列行礼。 “玉贤受伤,他的那些事暂且由你接手,记着,要仔细,不可懈怠。” “是,儿臣尊旨。” 叶知瑾坐进了马车,展开信,见白骏舟在信中写道:表妹见字,二皇子殿下于二月十九在潞州境内遇刺。刺客先在客栈纵火,又在殿下离开途中设伏。我办差连夜赶路,才碰巧救下殿下。殿下伤重,胸口曾遭重击,左膝处被断树枝穿透。大夫诊治后确认,殿下左腿已废,往后再也不能行走。 叶知瑾合上信,皱起眉。 从未听闻赵玉贤有仇人,为何有人要杀赵玉贤?赵玉贤此番虽得白骏舟相救,大难不死,却失了左腿。身为皇子却废了左腿,这往后让赵玉贤如何自处?叶知瑾心里隐隐替赵玉贤难过。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叶知瑾下了马车。 进了府,叶知瑾回到自己院子,刚进院门,春儿迎了上来,“小姐,曹府送来请帖,请您参加牡丹花宴。” “知道了。”叶知瑾边说边进了屋。 叶知瑾在桌前坐下,冬儿端来茶。叶知瑾端起茶饮了一口,心里对赵玉贤遇刺一事仍旧不解。 赵玉贤遇刺事出蹊跷,看来其中一定另有文章。赵玉贤现在很得皇帝器中,忽然遇刺,想来赵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叶知瑾放下茶盏,吩咐冬儿:“冬儿,给茗雪写信,告诉她,如果二皇子回京,让她和宗连随行伺候。” “姑娘,您肯让茗雪回来了?”冬儿高兴问道。 “嗯,”叶知瑾点头,“左右潞县那里诸事已顺,她和宗连也无需继续留在那里。眼下二皇子受伤,迟早要回京,正好让他们同行。” “太好了。”冬儿和春儿同时出声。 叶知瑾见两个丫鬟得知茗雪要回来,都面露喜色,她也颇感欣慰。丫鬟们相处久了,彼此感情自然好。茗雪这阵不在身边,她其实也甚为想念。 叶知瑾拿起放在桌上的曹府请帖,翻开看了看,心里不免升出感慨。 日子过得真快,两年前,她曾第一次参加曹府牡丹花宴。那时的她还是默默无闻的后宅小姐,而如今的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了。 冬儿见叶知瑾放下请贴,问:“姑娘,您要去吗?” 叶知瑾点头,“去。” “对了,若瑜公主派人来送信,说她也会去牡丹花宴。”春儿接着道。 赵若瑜?叶知瑾笑了,她好像有一阵没见过赵若瑜了,正好可以借牡丹花宴见一见。另外,她其实最想知道,曹曼莲的双面三异绣进展如何了。 御书房,赵康坐在龙案后,脸色难看。 “丞相如何看玉贤遇刺一事?”赵康看着站在下方的曹元问道。 曹元一如过去镇定,脸上波澜不惊,他捋了捋花白胡须说道:“殿下此次出行,是奉了皇上圣旨。殿下去魏州并未隐藏行踪,可以说朝中人尽皆知。依臣看来,刺客应该是一路尾随殿下,直到到了潞州附近才找到机会动手。” “那丞相认为该如何查找刺客?”赵康又问。 曹元想了想,道:“皇上,既然刺客一路尾随殿下,我们不妨多派人手,由京城往潞州方向沿途探查,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赵康吐出口气,“嗯,丞相言之有理。张建堂虽是刑部尚书,却不擅查案,朕想请丞相暗中探查此事。” “老臣尊旨。”曹元拱手行礼。 赵康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曹元对面站下,放缓语气说道:“当年黎王谋逆,还是曹卿带人千里追杀,方才带回赵义的人头。朕相信,曹卿出马,定然能查到刺客,不负朕所望。” 曹元再次拱手,“老臣多谢皇上信任,能替皇上分忧,老臣甚感欣慰。” 第三百五十二章 暗中探查 赵康捋了捋胡须,又轻轻叹了声,“唉……如果所有人都和曹卿一般,朕又何须如此心烦。曹卿任右相多年,克已奉公,从不结党。这么多年,曹卿几乎连女儿都不见,朕又岂不知曹卿的苦心。” 曹元脸上终于露出些许动容,连声道:“老臣谢皇上体恤。” 赵康摆摆手,“曹卿不必如此,追查刺客一事,还请曹卿多多费心。” “是,皇上,”曹元微微欠了欠身,又问,“皇上为何不请成王去查二殿下遇刺一事?如果成王殿下去查,相信刺客一定无处藏身。” 赵康摇了摇头,“曹卿有所不知,北越近来常有异动,成王有他的事情要做,眼下不能分身。” “原来如此,请皇上放心,老臣定当竭尽全力寻找真凶。” “那就辛苦曹卿了。”赵康轻轻拍了拍曹元的肩膀。 曹元回到府里,走进书房时,见曹越直正在等他。 他关上书房门,解开腰带,褪下身上官服。曹越直忙上前接过父亲手里的官服,转身将官服挂上一旁木架,并伸手掸了掸,将衣服上褶皱拉平整。 曹元松了松身上白色中衣,卷好袖子,走到靠墙并排摆着的一对紫檀椅上坐下。曹元端起茶几上刚沏好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曹越直走到曹元身旁另一张椅子坐下,侧过身开口问道:“父亲,皇上找您有何吩咐?” 曹元闭起眼,将头靠上椅背,缓缓道:“皇上命我去查行刺二皇子的凶手。” 曹越直微讶,“哦,那父亲有何打算?” 曹元闭眼沉默半晌,才道:“皇上今日当众命张建堂查案,实为掩人耳目,皇上是想让我在暗中探查。” 曹越直微微探过身,小声问:“父亲觉得,谁想让赵玉贤死?” “哼,”曹元冷哼一声,忽而睁开眼,反问曹越直,“你觉得会是谁?” 曹越直不好意思笑了笑,“儿子愚钝,请父亲明示。” “哼,”曹元又冷哼一声,冷冷道,“杀人,无碍乎情,仇,利益三种。情和仇与赵玉贤无关,剩下的只有利益。你想想,如果赵玉贤死了,对谁最有好处?” 曹越直脸色变了变,“父亲,您是说……” “哎~”曹元摆手打断曹越直,“现在尚无证据,不可妄下定论。” 曹越直点头,又问:“父亲,皇上让您暗中查案,如果我们找到证据,是否要直接交给皇上?” “那是自然,”曹元肯定道,“皇上有旨,我必须尽力。” “可是父亲……”曹越直犹豫。 “哎,你不必担心太多。我们只管找刺客,找到刺客后该如何处理,那是皇上的事。” “儿子明白了,父亲,您打算从哪里开始查?” 曹元略一沉吟,“行刺赵玉贤早有预谋。我若没猜错,他尚未离京便已被人盯上。刺客从京城一路尾随,到了潞州境内才找机会下手。你立刻多派些人手出去,让他们沿京城往潞州方向一路查探,要重点查探客栈、酒楼那些供人落脚之处。刺客也是人,他们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睡觉。” 曹越直坐直身子,“是,儿子这就派人去。” “嗯,还有,”曹元嗯了一声,接着道,“听闻对方曾向赵玉贤他们射过箭。弓箭……呵!”曹元冷笑,“在大康,除了猎户,寻常人要弓箭做什么?你让他们到赵玉贤遇刺地方好好找找,如果能找到箭枝,你应该知道怎么查了吧?” 曹越直站起身行礼,“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派人去。” “嗯。”曹元又嗯了一声。待曹越直离开书房后,他又闭上眼,靠回了椅背。 二皇子府后院屋里,“啪!”一声,刘琼手中茶盏摔落在地,碎成几片。 “娘娘,娘娘,”丫鬟绛枝看着脸色煞白的刘琼唤道。 “不会的,不会的,殿下不会有事的……”刘琼目光散乱,口中不停念叨。 “娘娘,消息已经确认,殿下的确在潞州身受重伤,现在该怎么办?”绛枝焦急道。 “身受重伤?!”刘琼一惊,仿佛才回神,他忙抓住绛枝的手,一连串道,“殿下受了重伤,我要去看他。对,绛枝,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他……”说着便抬脚往屋外走。 绛枝赶紧一把拉住刘琼,“娘娘,您不能去。” 刘琼挣扎,“为何不能去,殿下受了伤,我一定要去看他,你别拉着我!” “娘娘,娘娘……”绛枝见拉不住刘琼,只得双膝跪地,伸手抱住刘琼的双腿。 刘琼挣脱不了,只能停下。 “娘娘,请听奴婢一言。殿下虽受伤,却无性命之忧,伤好后就能回京城。再者,潞州离京城如此遥远,娘娘一介女子该如何前往?”绛枝连声劝道。 “不行,我一定要去”刘琼还要挣扎。 绛枝只能更加用力抱紧刘琼,“娘娘,没有殿下吩咐,府中侍卫不会听您差遣,更不会护送您去潞州。从京城去潞州,山高水长,娘娘无人相护,又哪里能去得?” 听了绛枝的话,刘琼眼泪压眶而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难道……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殿下受苦,却毫无办法?呜呜……”刘琼掩面而泣。 绛枝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只能陪着刘琼一起默默流泪。 绛枝心里十分难过,她知道刘琼对赵玉贤一心一意,只可惜赵玉贤从未真正喜欢过刘琼。 赵玉贤平日对刘琼以礼相待,却从不主动亲近。这么多年,刘琼名义上是二皇子侧妃,实则却如守寡一般。除了刚入府那晚,赵玉贤从不来刘琼院子。刘琼在二皇府内一直委屈过活。 刘琼伏在绛枝肩上不停抽泣。哭着哭着,她忽然止住哭声,一把抓住绛枝的手,睁大泪眼婆娑的眼睛说道:“绛枝,府里侍卫不听我的,我便去求大皇子,让他派人送我去潞州。大皇子是殿下的兄长,他一定会帮我。对,我去找大皇子。”刘琼说完又要起身。 “哎呀,”绛枝又按住正欲起身的刘琼,急道,“大皇子前几日因殿前失仪,被皇上禁足在府中,娘娘您现在见不到他。”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上门相求 刘琼身子一软,放声大哭:“那该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让我在府里等着吗?呜呜……” 绛枝也很难过,想了想,看了眼刘琼犹豫道:“娘……娘娘,您倒是可以去求一个人,但……但奴婢怕娘娘不愿意找她。” “谁?”刘琼又一把抓住绛枝,止住哭泣急忙问:“你快说,不管是谁,只要能帮我,我一定去。” 绛枝有些为难,还是说道:“是……是潞安郡主。” 听到叶知瑾的名字,刘琼一愣,松开握住绛枝的手,低下了头。 绛枝站起身,又将刘琼从地上扶起,“娘娘,既然殿下已经获救,您就安心在府里等殿下回来。奴婢听闻,皇上己经派了御医星夜前往潞州,娘娘还请放宽心。” 刘琼并未听绛枝说什么,她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她还在想绛枝刚才的提议,让她去求叶知瑾。 想想也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赵玉贤对叶知瑾有情,而叶知瑾也从未拒绝与赵玉贤来往。 赵玉贤此刻正在潞县郡主府养伤,郡主府是叶知瑾的地盘,想来叶知瑾的下人也不会慢怠赵玉贤。但她就是不放心,她就想立刻见到赵玉贤。 去求叶知瑾吗?刘琼心里犹豫。她倒不是怕叶知瑾知道她身份看不起她,她是怕叶知瑾不肯帮她。毕竟,叶知瑾和她素不相识。而且叶知瑾日后有可能会做二皇子妃,成为二皇子府的主人。如果到了那时…… “娘娘……”绛枝见刘琼低着头不说话,试着小声唤了声。 刘琼抹去脸上泪珠,抬起头坚定道:“我去求叶知瑾。” “娘娘!”绛枝瞪大眼。 “别说了,快替我更衣,我们这去侯府。” 度芳院,天色暗了下来,叶知瑾正坐在屋内桌前用晚膳,乔毅前来禀报,说二皇子府刘侧妃前来求见。 叶知瑾微愣,“二皇子府?刘侧妃?”她想起赵玉贤的确有个侧妃,但她从未见过。 叶知瑾想了想,放下手中筷子,吩咐春儿收了碗碟。春儿收了碗碟出了屋,叶知瑾才让乔毅带人进来。 门帘一挑,刘琼走进屋。 叶知瑾见来人身上穿耦合色散花锦长裙,约莫双十年纪,头上挽着妇人髻,身量娇小,双肩瘦削。脸上虽施了粉黛,却未遮住红肿的眼睛。 刘琼见叶知瑾坐在椅子上,身上穿了件寻常衣裳,乌黑的头发只松松挽了个髻,看着十分随意。 刘琼上前几步,微微曲膝行礼,“见过郡主。” “刘侧妃,不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叶知瑾并不介意对方身份,开门见山问道。 “妾身听闻殿下在潞州遇刺,伤势严重,妾身心中担忧,想请郡主开恩,派人送妾身去潞州照顾殿下。”刘琼见叶知瑾开门见山,她也不绕弯,直接说明来意。 叶知瑾嘴角微微弯了弯,问:“你是二皇子府侧妃,去潞州应由二皇子府侍卫护送,为何要本郡主派人?” 刘琼站直身子,“郡主有所不知,殿下不在,妾身不能差遣府中侍卫。从京城去潞州路途遥远,倘若无人护送,妾身恐难抵达。妾身知道郡主与殿下相熟已久,还请郡主念及殿下情面,派人送妾身前往。” 叶知瑾微微皱眉,“刘侧妃此言差矣,本郡主与二皇子殿下虽有几面之缘,却还谈不上相熟。” 刘琼连忙道:“郡主,殿下待您一片真心,您又何必……” “刘侧妃!”叶知瑾打断刘琼,冷了脸,“慎言!” 刘琼一惊,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行礼,“妾身失言,还请郡主见谅。” 叶知瑾冷眼看了刘琼半晌,终于轻轻吐出口气,问:“你准备何时动身?” 刘琼一愣,随即大喜过望,“郡主,您……您同意了?” 叶知瑾点头,“殿下宅心仁厚,待人以诚,你又如此痴情,本郡主愿意帮你一次。”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刘琼难掩激动之色,连声道谢。 叶知瑾吩咐一旁冬儿,“去告诉乔毅,让他派三十个人,送刘侧妃去潞州。” “是,姑娘。”冬儿应声出了屋。 刘琼出了度芳院,身旁绛枝抹了把额头汗,小声对刘琼道:“娘娘,潞安郡主这门还真不好进,她那些侍卫瞧着比咱们府里侍卫还凶悍。” “那些侍卫本就是禁军,每个人都是百里挑一,咱们府里侍卫哪能相比。”刘琼也小声说道。 “哦,”绛枝点头,又说,“不过潞安郡主倒是面冷心热,娘娘一开口,她就答应了。” “呵,”刘琼苦笑,“她那是看殿下的情面才答应,又岂是因为我。” “无论怎样,总算有人护送娘娘去潞州了。” “是呀,总算有人送我了。”刘琼喃喃道。 冬儿回到屋内,抱怨道:“姑娘为何要帮那刘侧妃?她是二皇子府的人,与姑娘非亲非故。姑娘一下借给她三十个人,真大方。” 叶知瑾将冬儿叫到身边,笑着捏了捏她的圆脸,“你呀,别这么小气。” “姑娘不认识她,为何要帮她?”冬儿还是不高兴。 “我最近不出远门,借人给她也无妨。另外,表哥救了二皇子,立下大功。如果回京路上出事,表哥的功劳岂不没了?我答应借人送她去潞州,其实也想多派些人护送二皇子回京。” “原来如此,姑娘也不早说。”冬儿终于高兴起来。 球球从屋外了进来,跑到叶知瑾脚下绕来绕去。叶知瑾弯腰抱起球球,将小东西抱进怀里。 她所以答应帮刘琼,其实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她看得出,刘琼对赵玉贤痴心一片,古往今来,痴心女子最易为情所伤,尤其赵玉贤好像并不喜欢刘琼。 刘琼是前太傅刘镇的幼女。刘镇因私盐一案满门获罪。赵渐石将刘镇捉拿下狱时,刘琼已进了二皇子府。 刘琼没有娘家,又不得赵玉贤真心,也是可怜之人。今日不顾一切求上门,那份真情的确打动了她。叶知瑾心里轻轻叹了声,古来痴情女子多,又岂知是否是红颜薄命。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又逢花宴 夜色已深,天空无月,京城别院内,山湖石隐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虎皮面具男子负手立在院中,身前黑衣人正在禀报:“回主子,消息已经确实,赵玉贤身受重伤,左腿已废。” “嗯。”面具男子点了点头,“赵玉贤一事我们不必插手,浮光锦查得如何了?” “回主子,属下以为,潞安郡主手里最少有两块浮光锦。” “哦!她有两块浮光锦。”面具男子声音微讶。 “是,除了翟虎知道的那块浮光锦,她手里应该还有另一块。属下查到,陈拓手里原有一块浮光锦,陈拓死后,那浮光锦便不知所踪。而那浮光锦原是副将严奎所赠,严奎归降后,做了潞安郡主的护卫首领,属下猜,那块浮光锦也一定落到了潞安郡主手里。” 面具男子沉默半晌:“你可有办法拿到手?” 黑衣人偷偷看了眼面具男子,“回主子,潞安郡主的院子防范严密,暗中还有暗卫,我们很难进去,除非……”黑衣人忽然停住。 “除非什么?”男子问。 “除非有侯府里的人相助,否则很难拿到浮光锦。” 男子又再沉默,良久才道:“知道了,这事我会想办法,你要盯紧叶知瑾。” “是,主子。”黑衣人拱手行礼。 三月初八,曹府花宴。 同两年前一样,曹府今日门前依旧热闹非常,马车在府门外排起长队,官家小姐们候在马车内等着进府。 孙四赶着马车来到曹府门前不远处,叶知瑾从车内挑开车帘往外看,见前方来赴宴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好像比往年多出许多。 孙四并未将马车停下,他缓缓赶着车,跟在前方开道的乔毅一众人身后。曹府门前下人看见了叶知瑾的马车,连忙将前方等候的一众马车安排到一边,给叶知瑾他们让开道路。 孙四将马车停在曹府门前,冬儿搀扶叶知瑾下车,府门外所有人齐齐俯身行礼,“拜见郡主。” “诸位免礼。”叶知瑾点点头,边说边走进了曹府大门。 和上次花宴不同,曹家一众妇人今日并未候在二门,而是等在大门里迎接客人,曹曼莲也在其中。他们见叶知瑾来了,又都俯身行礼。 叶知瑾叫了免礼后,曹曼莲迎上前,亲热地唤了声,“表姐。” 叶知瑾微微颔首,问:“若瑜公主到了没有?” “到了,公主先表姐一步,已经去了披香阁。”曹曼莲回道。 曹曼莲在前引路,叶知瑾跟着曹曼莲往披香阁走。 轻车熟路,二人很快登上披香阁下方石阶,来到披香阁前。叶知瑾走进院内,和上次一样,披香阁院内仍旧摆满了各色牡丹。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灿烂,彩蝶在各色牡丹花中来往纷飞。一众身穿新衣的夫人小姐们正在与牡丹争奇斗艳。 叶知瑾未在院内停内,进了披香阁,抬眼看见前方坐正中椅子上的赵若瑜。 她快走几步,来到赵若瑜身旁,唤了声:“若瑜姐姐。” “哎呀,你终于来了。”赵若瑜连忙微微起身,拉着叶知瑾在她身旁落坐。 “姐姐为何来这么早?”叶知瑾坐定后问道。今日来赴宴的属她和赵若瑜身份最高,所以二人坐位也挨在一起。 “久闻牡丹花宴热闹,我从未来过,所以今日赶早来瞧瞧。”赵若瑜说道。 叶知瑾笑了笑。牡丹花宴虽然受京城贵女们追捧,但说到底也只是官家小姐们的热闹。赵若瑜是公主,当然不会参加。 “哎,曹曼莲为何请你来参加花宴?”叶知瑾问道。按理来说,赵若瑜是公主,又住在宫里,曹曼莲没资格邀请赵若瑜,也没办法将请帖送进宫。 赵若瑜掩嘴轻笑:“她并未邀请我。那日曹贵妃来母妃宫里串门,偶尔提及曹府将要办牡丹花宴。我听闻你曾参加过花宴,还得了魁首,心下好奇,便想着来瞧瞧。” 原来如此,叶知瑾也笑了。 “哎,听说你上回夺了花宴魁首,是因为绣了幅双面绣?”赵若瑜问道。 叶知瑾点头,“是。但也因为临时改了规矩比刺绣,我才赢了。倘若和过去一样,比什么写诗作词,那就轮不到我了。” “呵呵……”赵若瑜又掩嘴偷笑。 叶知瑾眨眨眼,问:“你笑什么?” “原来我们知瑾妹妹也有不擅长的,我原以为你文赛庄姜,武比妇好,什么都会呢!呵呵……”赵若瑜笑得愈发开怀。 叶知瑾瞪了眼拿她打趣的赵若瑜,转了转眼珠,道:“若瑜姐姐,即便你此次不来参加花宴,相信曼莲表妹以后也会请你。” “为何?”赵若瑜面露不解。 “你想呀,等你嫁给了花显,就会住进国公府。曼莲表妹不能进宫,但将请帖送去国公府应该没问题。”叶知瑾笑得不怀好意。 “你……”赵若瑜一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她伸出一只手,在叶知瑾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嗔怒道:“叫你乱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好姐姐,你就饶我吧。呵呵……”叶知瑾边笑边讨饶。 “哼!”赵若瑜哼了一声,气呼呼别过脸,故意不理叶知瑾。 叶知瑾笑够了,又拉了拉赵若瑜的袖子,问:“若瑜姐姐,亲迎的日子定下没有?” 赵若瑜转回头,道:“定在了九月。母妃说,那时天高秋爽,适合成亲。” “那妹妹就先恭喜姐姐了。”叶知瑾真心诚意道。 “你别总说我,你也十六了,打算何时成亲?”赵若瑜道。 “我不成亲。” “为何?” “不为什么,我打算以后去潞州封地,就在那里逍遥一辈子。” “尽胡说。”赵若瑜伸手点了点叶知瑾额头,又认真道,“你现在是郡主,想来你父亲也不能左右你的亲事。但我不能由着你乱来,待花宴结束,我回宫和父皇好好说说你的事情。” “哎,千万别,好姐姐,你千万别去找皇上。”叶知瑾赶紧出言制止。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亲事不断 二人正说着,叶知瑾忽然听见有人唤自己:“知瑾姐姐。” 叶知瑾转过头,看见黄思卉并着张静瑶一起走来。 叶知瑾连忙站起身,对二人道:“思卉、静瑶姐姐,你们来啦。” 黄思卉走到叶知瑾身旁,一把挽住叶知瑾胳膊:“知瑾姐姐,你来得真早。” “我也刚到不久。”叶知瑾微笑说道。 又见张静瑶还和从前那般一幅事事不关心的模样,便问:“静瑶姐姐近来可好?” “还好。”张静瑶点头回答。 黄思卉掩嘴轻笑,“知瑾姐姐,再过几个月,静瑶姐姐便要成亲,她正每天躲在府里绣嫁妆呢。” 张静瑶伸手捏了捏黄思卉胳膊,“就你话多。” “那我就先恭喜静瑶姐姐了。”叶知瑾笑得很勉强。 事到如今,张静瑶嫁给许临增已成定局。她再也无法去阻止这桩亲事,只能眼睁睁着着张静瑶落入虎口。 前一阵,她曾想借双面三异绣坐实许临增与北越有来往,断了许临增仕途,彻底毁了这桩亲事。 无奈许临增实在太会掩藏,即使他拿出双面三异绣送给曹曼莲,也不能证实他与北越有来往。 而赵渐石也说,许临增现在很受皇帝器中,即便是他也不能随意动许临增。更何况只凭一幅绣品,还不能确定许临增与北越有来往,暂时无法搬到许临增。 叶知瑾心中既愤怒又难过,还带着无可奈何。她又想起赵渐石曾说过的话:你救不了这世上所有人。 的确,赵渐石当时或许是为了安慰她才这样说,但事实上也是如此。 人活在世上,或许很多事情在出生前就已注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要走自己的路。而张静瑶的路也要她自己走,哪怕那条死路,哪怕那条路会让张静瑶万劫不复。 嫁给许临增或许不是张静瑶本意,但这桩亲事是张建堂一手促成,是他们张府自己的选择。父母之命不可违,这就是张静瑶的命。 自己上一世嫁给许临增,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而这一世自己换成了张静瑶,难道上天一早就安排好,这一世要张静瑶代替她重蹈覆辙? 叶知瑾的心沉到了谷底。 “哎,知瑾姐姐,你知道吗?曹曼莲也定亲了。”一直挽着叶知瑾胳膊的黄思卉忽然说道。她的话打断了叶知瑾的思绪。 “哦?”叶知瑾诧异,忙问:“曹曼莲定了谁家?” “呵呵,定了五皇子赵锐轩。”黄思卉回道。 “赵锐轩?”叶知瑾十分惊讶。曹曼莲竟然和赵锐轩定了亲,那就是曹曼莲不久便要成五皇子妃了。 转念一想,难怪今日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花宴,门前马车比过去多出一半不止。原来这些人都知道曹曼莲和赵锐轩定了亲,是赶着来巴结讨好曹曼莲的。 “听闻迎娶之日也定在下半年。”张静瑶补充道。 “没错。前几天,曹贵妃来找母妃商量,问五皇子成亲选什么日子合适。”赵若瑜也说道。 黄思卉放开叶知瑾,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数:“静瑶姐姐、曹曼莲、若瑜公主,哦,还有叶芊芊,他们今年都会出嫁。哎呀,今年成亲的人可真多。” 叶知瑾当然明白今年为何这么多人成亲。因为皇后孝期,很多人家的亲事都往后延。皇后六月孝期满,今年不用说皇公贵族,即便黎民百姓成亲的人也多。 几人围在一起说话,赵若瑜忽然悄悄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叶知瑾抬眼,见见曹曼莲正快步朝他们这里走来,其他人不约而同停止了说话。 “思卉、静瑶姐姐,你们先回自己坐位吧,看来花宴就要开始了。”叶知瑾对黄思卉和张静瑶道。 “好。”黄思卉和张静瑶点头,转身找自己位子去了。 叶知瑾和赵若瑜也已并排坐好。 曹曼莲来到二人近前,先朝二人行了一礼,才转过身对阁内众人道:“诸位小姐夫人,请坐。” 听到曹曼莲声音,夫人小姐们便各自回到自己位子落坐,原本十分热闹的披香阁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见众人都已坐下,曹曼莲这才卷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咳,今日乃曹府一年一度的牡丹花宴,曼莲在此感谢诸位夫人小姐前来赏脸……” 不知是否和赵锐轩定下亲事的缘故,叶知瑾看着曹曼莲后背,觉得她的腰似乎也比过去挺直了些。 “牡丹花宴的规矩,想必在坐诸位都已知晓,我便不再重复。今日除了赏花,在坐小姐们还要参加才艺比试,胜者将获得本次花宴魁首。”曹曼莲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 然后才接着往下说道:“今年的比试不做其它,仍旧以牡丹为题,作诗或写词。不过,在比试之前,我想先请大家先看件东西。” 她说完朝站在门前的丫鬟点了点头。 丫鬟伏了伏身,转身出了披香阁。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门口,他们想知道曹曼莲准备让他们看什么。 过了一会,那名丫鬟转了回来,她身旁还有另一名丫鬟。二人一左一右,手里小心托着一件东西走进阁内。 叶知瑾远远瞧着两名丫鬟手里托着的东西。那东西全身覆盖着红绸,约两尺宽,三尺长,不厚。 叶知瑾心中一动,丫鬟手里托着的东西明显是一幅装裱好的绣品,看大小,和前年那幅双面三异绣牡丹差不多,难道…… 两名丫鬟走到阁中站定,曹曼莲这时忽然转回头,朝叶知瑾微微一笑。叶知瑾从曹曼莲笑容里看到了得意。 曹曼莲来到两名丫鬟身旁,一伸手,揭去盖在绣品上的红绸。随着红绸被揭去,一幅精美的登枝喜鹊双面三异绣露了出来。 “啊!是双面三异绣!”有人惊呼出声。 “哎呀,真的是双面三异绣。”随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已经有几位小姐从坐位上站起身朝绣品走去。 夫人们虽也对双面三异绣好奇,却不能像小姐们那样失礼,只能坐在自己坐位上,歪着身,从人缝中打量绣品。 第三百五十六章 登枝喜鹊 “哎,曹小姐,请问你这登枝喜鹊从何而来?”围观人从中有人问曹曼莲。 又有一名小姐道:“两年前牡丹花宴,我曾见过双面三异绣牡丹。未曾想,两年后牡丹花宴,我竟又见到另外一幅双面三异绣,真是有幸。” 不少小姐纷纷点头附和,你一言我一语,无不是对上一次初见双面三异绣牡丹的回忆。 议论声渐小,所有都看向曹曼莲,等着她的回答。 曹曼莲看着众人微微一笑,这才道:“其实,这幅登枝喜鹊是我绣的。” 话一出口,引来一片惊叹声。 “曹小姐,这是你绣的?大康不是没人会双面三异绣吗?” “对呀,曹小姐,上次花宴,你不也是绣了……”说话的人忽然停住嘴。 在座不少人都还记得,两年前牡丹花宴,曹曼莲为在刺绣比试中获胜而绣双面三异绣的情形。曹曼莲本想在那次花宴出风头,结果却功亏一篑,出了大丑。 不过听闻曹曼莲已经与五皇子定亲,即将成为五皇子妃,所以所有人都不敢再当面提及当初之事。 曹曼莲当然不会忘记上回花宴出丑之事,微黑的脸上闪过不悦,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接着说道:“诸位,这幅登枝喜鹊双面三异绣绣品,的确是我亲手所绣,倘若诸位不信,可以问问许小姐。” 曹曼莲朝坐在不远处许清茹点头示意。 许清茹坐在第一排,她从坐位上站起身来,半转身朝后面人微微点了点头,“诸位夫人小姐,绣品的确是曹小姐亲手所绣。我亲眼看着曹小姐一针一线将它绣完,此事不会有假。” 许清茹说得信誓旦旦,曹曼莲表情镇定,信心十足,于是所有人都信了八、九分,相信这幅登枝喜鹊的确出自曹曼莲之手。再者,曹曼莲也不必在此事上撒谎,因为一旦做假被拆穿,曹曼莲会比上回花宴更丢脸。 “哎呀,没想到曹小姐有如此天分,竟连双面三异绣也会。”已经有小姐开口赞扬。 “是呀,是呀,曹小姐,你可要先教我,我也想学双面三异绣。” “哎,什么先教你,先来后到,我早就和曹小姐说好了,你想学双面三异绣就得往后排。” “什么早就说好了?你不也刚刚才看到登枝喜鹊。” …… 议论、争执声在披香阁内不绝于耳。 曹曼莲表面仍旧带着得体微笑,心中却难掩激动。她很得意,因为她终于在众人面前彻底展露出她的绣功,她终于在刺绣上压倒了所有人。 她学会了双面三异绣,她终于学会双面三异绣,她成功了。从今天花宴起,往后她将会为人瞩目,招人艳羡,被人追捧。她将成为京城贵女圈最出名的贵女。 曹曼莲激动地悄悄攥紧藏在袖中的双手。有多少人知道,自从两年前花宴出丑之后,她为这一刻的扬眉吐气等了多久。两年前的不堪,终于在今天一扫而光。 无论是顾掌柜还是薛娘子,从今往后,他们这些在京城刺绣行当里的名人,都将被她曹曼莲踩在脚下。当然,还有叶知瑾。 想到叶知瑾,曹曼莲借着偏头机会,用眼角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她身后的叶知瑾。 叶知瑾坐在赵若瑜身旁脸上表情平静,似乎对阁内发生的事并不感到吃惊。 曹曼莲心中稍安。顾掌柜,薛娘子今日不在,这里在刺绣上唯一能超过她的只有叶知瑾。倘若叶知瑾此刻对她所绣的双面三异绣再说出些什么,她将会比上回花宴更丢脸。 还好,叶知瑾坐在那里并未开口,甚至都未起身前去看绣品。 曹曼莲刚想收回目光,忽然看见叶知瑾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曹曼莲一惊,不由心跳加快。 叶知瑾离开坐位,一步一步缓缓朝登枝喜鹊绣品走去。小姐们见叶知瑾来了,纷纷让开路。 叶知瑾走以绣品前,前前后后看了看。这才朝曹曼莲露出一个微笑,点头道:“恭喜表妹,这幅双面三异绣绣得非常好。” 听到叶知瑾这句话,曹曼莲才松开袖中攥紧的拳头。 “多谢表姐。”曹曼莲回道。 叶知瑾面带微笑又走回自己位子坐下。 赵若瑜悄悄凑到叶知瑾耳边,小声问:“她绣得如何?” “很好。”叶知瑾表情不变。 赵若瑜仍有些不确定,又问:“难道比你绣得还好?” 叶知瑾含笑不语。 她不得不承认,曹曼莲确实在研习双面三异绣上下了苦功。能绣出这幅登枝喜鹊双面三异绣实属不易。不过……叶知瑾心里暗暗笑了笑。 曹曼莲虽然绣出了登枝喜鹊,但她在投机取巧,或者说她在耍小聪明。其实曹曼莲根本没掌握真正的双面三异绣,她在刺绣时,刻意避开了许多困难的地方。 比如说:翟娅公主所绣的登枝喜鹊,羽毛处用了蹙金针加滚针,喜鹊所立的树枝用了撒和针、盘金针加铺针。这些组合针法极难的地方,曹曼莲都刻意避开。她只用蹙金针加平针去绣喜鹊的羽毛。用施针、辅针绣树枝。 表面上看,这幅绣品没什么问题,但若将她的绣品和翟娅公主的绣品放在一起,那便高下立见。 曹曼莲并未掌握如何将诸多繁复的针法揉合在一起。简单点说,就是曹曼莲绣得这幅登枝喜鹊只是徒有其表。一旦让她去绣更复杂的花样,曹曼莲便要原形毕露了。 曹曼莲为出风头投机取巧,别人当然看不出,但她也不会当众拆穿。为什么?因为曹曼莲已经绣出了登枝喜鹊,那么许清茹也肯定学会了。既然许清茹已经在学习双面三异绣上取得了进展,那么许临增下一步又会怎么做呢?她很期待。 曹曼莲离开众人簇拥,又回到屋子中间,开口道:“诸位小姐,登枝喜鹊已经欣赏完,下面请大家准备今日花宴比试。” 比试才是牡丹花宴重头戏,所有小姐连忙各自回到自己坐位,将双面三异绣的事情抛诸脑后。打起精神准备写诗作赋。 第三百五十七章 花宴诗作 丫鬟们端来笔墨纸砚,一一放在众家小姐身前。小姐们迫不及待提起笔,沾上墨,开始在纸上书写。 一时,热闹的披香阁内又恢复了安静,阁内墨香四溢,只闻笔触纸声。 叶知瑾和赵若瑜坐在自己位子上,面带得体微笑看着下方正在比试的众家小姐。他们二人身份不同,当然不用参与这种比试。 一柱香过后,小姐们陆陆续续放下笔。因为事先知道要参加花宴,小姐们或多或少,都会事先备下一两首诗词。倘若到了临场再冥思苦想,万一写不出岂不丢脸? 丫鬟们走过小姐们身前,一一拿起纸张,交给了曹曼莲。 曹曼莲接过厚厚的诗稿,从最上面一张开始逐一念起。 “闲花眼底千千种,此种人间擅最奇。国色天香人咏尽,丹心独抱更谁知。” 第一首诗乃员外郎家孙小姐所作。曹曼莲刚念完,便赢得一片喝彩。 曹曼莲也朝孙小姐微笑点头示意,又接着念下一首…… 叶知瑾静静听着曹曼莲念诗,心里也不禁暗暗佩服,在坐的小姐果然都是经过悉心教导的官家女儿,每首诗或词都写得各有特色。 比如孙小姐那首咏牡丹,一句丹心独抱更谁知,写尽了对牡丹的情有独钟,甚是贴切。孙小姐之后,诗词中有借牡丹抒发愁思,还有暗喻牡丹不过蜀葵等等,都写得极好。 曹曼莲念得有些口干,拿过丫鬟递来茶盏,抿了口茶。她清了清嗓子,翻过一页诗稿,又继续往下念道:“浓艳初开小药栏,人人惆怅出披香。风流却是赏花宴,不踏红尘见牡丹。”诗一念完,在坐众人频频点头。 叶知瑾见曹曼莲似乎和许清茹对视了一眼,而许清茹也面露微笑,她知道,这首诗应该是许清茹所作。看来状元郎的妹妹,在才学方面也不惶多让。 曹曼莲翻过许清茹诗搞,但并未急于开口念下一首。 叶知瑾见曹曼莲又朝许清茹方向看去。她也顺着曹曼莲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张静瑶竟然坐在许清茹身旁。原来曹曼莲在看张静瑶。 “桃时杏日不争浓,叶帐成阴始放红。晓艳远分金掌露,幕香深惹玉堂风。” 曹曼莲刚一念完,不少小姐立刻出声赞道:“好诗!” 叶知瑾也觉张静瑶此诗作得甚好。桃时杏日不争浓,叶帐成阴始放红。桃花、杏花盛开时,牡丹从不与其争艳,只等到叶子密成帐方才开始慢慢绽放。这首诗非常符合张静瑶内敛、随遇而安性子。 小半时辰后,曹曼莲终于将所有诗词念完,她放下诗稿,对众人微笑道:“今日诸位小姐诗作甚佳,令曼莲大开眼界。但曼莲心中踌躇,如此多的佳作,该选谁做花宴魁首?曼莲不敢作主,还请诸位小姐夫人给拿个主意。” 曹曼莲花毕,在坐众人纷纷议论。 一位小姐开口道:“曹小姐,我们以为孙小姐和张小姐的诗更胜一踌。但花宴魁首只能选一位,今日恰逢郡主和公主也在,我提议,不妨听听他们的看法。” 曹曼莲和所有人都看向叶知瑾和赵若瑜。 叶知瑾和赵若瑜对视一眼,赵若瑜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叶知瑾别乱开口,因为无论选谁,都会得罪另一位。 叶知瑾明白赵若瑜意思,她想了想,开口说道:“二位小姐诗作都属上乘,我自叹不如,不敢断言哪首诗更好。”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觉得张小姐的四言诗好似意犹未尽。我曾听过别人写得一首诗,或许可以再往下接四句。” 曹曼莲微微弯了弯腰,“郡主请。” 叶知瑾略一沉吟,开口道:“名移兰杜千年后,贵擅笙歌百醉中。如梦如仙忽零落,暮霞何上绿屏空。” 叶知瑾念罢,众人都心中默念张静瑶写得前四句和叶知瑾说的后四句:桃时杏日不争浓,叶帐成阴始放红。晓艳远分金掌露,暮香深惹玉堂风。名移兰杜千年后,贵擅笙歌百醉中。如梦如仙忽零落,暮霞何上绿屏空。 众人念完后都眼一亮,果然是首好诗。两首诗合在一起分上下两联,契合得天衣无逢。 孙小姐从坐位上站起身,朝叶知瑾行了一礼,“郡主好才学,两诗相合,可谓伯牙与子期。” 叶知瑾笑了,“孙小姐过誉,我刚才说了,此诗乃旁人所作,我不过借花献佛,借用一二,才学二字愧不敢当。” 因为叶知瑾接了孙小姐的诗,众人好像都看清了脸色,一致开口称今日花宴魁首是张静瑶。 张静瑶坐在位子上神色如常,心中却闪过疑惑。叶知瑾接的四句诗的确与她的诗匹配,但叶知瑾念的四句诗,却好似另有深意。 ‘名移兰杜千年后’,说兰草、杜若想变为牡丹,需待千年之后。而‘如梦如仙忽零落,暮霞何处绿屏空。’是说牡丹会如梦中仙人一样飘走,只空留下一屏绿叶。 叶知瑾念的最后两句诗看似在咏牡丹,内里却透着惆怅与失落。叶知瑾好像在提醒她,她将会失去些什么。 花宴在申时后结束,送走赴宴客人后,曹曼莲离开府门往后院走。 因为登枝喜鹊绣品让她出风头缘故,曹曼莲心情很好,回院子路上,她一直面带微笑,脚步也比以往轻快。 “小姐,夫人有请。”曹曼莲刚自己屋,丫鬟便禀报道。 曹曼莲皱了皱眉,刚才的好心情顿时没了,她深吸了口气,道:“知道了。” 叶岚睁着眼躺在床上,她仍旧不能下床,只是今日气色比过去看着略好了些。 门外有脚步声,叶岚转头,看见女儿走进来,连忙唤了声:“曼莲。” 曹曼莲来到床前,俯下身看了看母亲,问:“母亲,您……” “呵呵,我没事。”叶岚朝勉强笑笑。 曹曼莲在床边坐下,伸手扶起叶岚,又将一个靠枕塞到叶岚背后。这才小心问:“母亲,他今日……” “我没事,他今天没打我,曼莲,母亲找你有话说。”叶岚打断了曹曼莲。 “母亲有话请讲,女儿听着便是。”曹曼莲说道。 叶岚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握住曹曼莲一只手,焦急道:“曼莲,听闻你祖父要将嫁给五皇子?” 第三百五十八章 叶岚顾虑 曹曼莲并未立即回答,她看了眼站在屋内的丫鬟。丫鬟很识趣,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屋,出去后又带上了屋门。 曹曼莲这才反手握住叶岚的手,语气中带着兴奋与欣喜,“母亲,这件事女儿还未来及告诉您。祖父前日来找女儿,他说已经与五皇子那里商议好,让女儿嫁去做皇子妃。母亲,女儿就要做皇子妃了,您高兴吗?” 然而叶岚的反应却出乎曹曼莲意料,听到她的话后,叶岚反而比刚才更加着急:“不行,不行,你不能嫁给赵锐轩!咳……咳……”叶岚急得又咳嗽起来。 曹曼莲忙给叶岚顺胸口,又不解问道:“母亲为何如此?您之前也曾让女儿尽快挑选夫婿,还给女儿提起过几个人。五皇子是女儿的表哥,身份、地位比您提过的那几人都要高,女儿嫁过去是亲上加亲,为何不好?” “曼莲,你听母亲说,你千万不能嫁给五皇子,你一定要相信母亲。”叶岚脸色涨得潮红,急得额头都渗出了汗。她本就体弱,这会儿说完话后更加气喘。 曹曼莲心下不悦,她从叶岚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拿出帕子,替叶岚拭去额头的汗,边拭边道:“母亲,您不想让女儿嫁给五皇子,总要有个理由。还有,这桩亲事是祖父亲自定下的,即便女儿不愿又能如何?” 叶岚又用力握紧曹曼莲拿帕子的手,她的手太过干枯,握得曹曼莲连连皱眉。 “曼莲,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要相信母亲,母亲绝不会害你,你千万不能嫁给五皇子。你……你还是跑吧。”叶岚喘着粗气道。 “跑?!”曹曼莲大惊失色,“母亲,女儿为何要跑?就算跑,女儿又能跑到哪里去?” “咳……”叶岚又激动地咳嗽起来,曹曼莲赶紧替叶岚顺胸口。 “曼莲……”叶岚缓了缓,看着曹曼莲的眼睛里已经带上泪光,她忧郁道,“实在不行,你去承德侯府找你外祖母吧。母亲以前一直不让你去,现在是真的没办法了。” 曹曼莲闻言苦笑:“母亲,女儿从记事起,从未见过外祖母,她又怎肯收留女儿?还有,舅舅才是侯府主人,他又哪里肯为了女儿去得罪祖父和五皇子。母亲,您为何不同意这桩亲事?您到底在顾虑什么?” 叶岚正待回答,忽然,“砰!”一声,屋门从外面被大力撞开,一身酒气的曹力阳,脚步踉跄闯了进来。 曹曼莲变了脸色,猛然站起身,用自己身体挡住床上的叶岚,一脸惊恐对曹力阳道:“父亲,母亲身子不适,您还是先出去吧。” 或许是饮酒过量,曹力阳此刻脸皮红得发紫,他一瘸一拐来到曹曼莲身前。伸出手,“啪!”一声,一巴掌打在曹曼莲脸上。 曹曼莲身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叶岚身上,半边脸上顿时浮出几条红色手指印。 “哼!不孝女,竟敢如此对父亲说话,该打!”曹力阳骂了声,又拿起手里的酒壶,对着嘴猛灌一口,酒顺着他嘴角扑簌簌落在胸前衣襟上。 “嗨……”曹力阳放下酒壶,砸了下嘴,指着床上两个惊慌无助的女人骂道,“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曹曼莲一只手捂着脸,看着曹力阳不敢说话,但仍用身体护住床上的叶岚。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叶岚又气又急,从曹曼莲身后探出头。 “干什么?呵呵……”曹力阳狞笑,跛着脚继续朝床上二人逼近。 “二弟,父亲找你。”就在曹力阳又朝曹曼莲举起巴掌时,屋外忽然传来曹越直的声音。 曹力阳一愣,酒似乎一下醒了不少,他放下手,又狠狠瞪了床上二人一眼,这才转过身,一瘸一拐朝屋门走去。 曹力阳出了屋,见曹越直正负手站在外面,他上前一步轻轻唤了声:“大哥。” 曹越直瞥了眼曹力阳,脸上并无太多表情:“走吧,父亲有话对你说,别让他久等。”说完自顾自朝院外走去。 “是。”曹力阳不敢多问,连忙快步跟上。 曹力阳刚饮完酒,加上跛足,走起路来十分吃力,有两次还险些摔倒。 曹越直见状放缓了脚步,等曹力阳跟上来后才道:“二弟,父亲曾交待,让你不要那样对待弟妹。今日之事若再被父亲知道,你要如何解释?” “大……大哥,”曹力阳微微喘着气道,“我……我今日也没对她怎样。” “是吗?”曹越直又看了眼曹力阳,不再说话,一甩袖继续朝前走去。 四皇子府,后院屋内,樊紫薇正坐在铜镜前,对着铜镜,仔细打理自己的妆容。 镜中美人娇艳如花,笑容妩媚。樊紫薇用手正了正头上的发钗,这才站起身对身旁丫鬟道:“走吧,殿下让我去书房,不能让他久等。” “是。”丫鬟笑着行礼,又道,“娘娘今日真好看。” 樊紫薇嫣然一笑,出了寝屋。 樊紫薇来到赵炫业书房外,刚进门,便看见书房内除了赵炫业,竟还站着一名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模样憨厚,身材敦实。一张微黑的脸上隐隐泛着古铜色。樊紫薇眼一亮,忙朝前快走几步,欣喜道:“父亲,您来了。” 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樊紫薇亲生父亲,樊鹏。 “呵呵……父亲今日特意来看看你。”樊鹏笑得开怀。 “女儿多谢父亲。” 樊紫薇要行礼,却被樊鹏一把拉住,他道:“哎~你现在是皇子侧妃,不必给父亲行礼。” 樊鹏又赵炫业拱了拱手,“殿下,下官只有薇儿一个女儿,自幼娇生惯养,被下官宠坏了。如今来伺候殿下,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殿下多多宽宥。” “父亲……”樊紫薇不高兴撅起嘴,娇嗔一声。 “呵呵……”赵炫业笑着拉过樊紫薇,亲热地揽住她的肩膀,对樊鹏道,“樊将军多虑,紫薇乖巧懂事,本宫十分喜欢。” “殿下……”当着父亲面被赵炫业夸赞,樊紫薇不禁微红了脸。 “好了,都别站着了,快坐。”赵炫业放开樊紫薇,笑着对二人说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双喜临门 三人分别落坐。 樊鹏说道:“殿下,二皇子遇刺受伤,朝中诸事如今皇上都已交由您来办,想来皇上对殿下十分信任。不瞒殿下,下官前几日曾与几位旧友饮酒闲聊,他们都说,现在许多朝臣都有意投奔您,下官恭喜殿下。” “哈哈……”赵炫业闻言放声大笑,笑得十分得意。他道:“哎呀,看来这些人还算识时务,知道谁才是他们日后能倚仗的人。” “殿下所言极是,如今朝中还有谁能与殿下争锋,殿下前程似锦,未来必定翱翔九天,下官日后还需仰仗殿下。” “哈哈……”赵炫业又放声大笑。 樊鹏马屁拍得十分到位,赵炫业甚为受用,他摆手道:“哎~将军哪里话,你我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本宫日后若能得偿所愿,又岂能忘了将军。还有……” 他又拉过樊紫薇一只手,放在掌心轻轻捏了捏,“将军不仅协助本宫,还给本宫送来解语娇花,本宫理应感谢将军才是。” “哈哈……”赵炫业说完,和樊鹏相视一眼,二人皆开怀大笑。 樊紫薇见状,站起身向赵炫业行了一礼,“殿下和父亲如此高兴,妾身也想告诉殿下一个好消息。” “哦?有何好消息?快说。”赵炫业迫不及待问道。 “回殿下,大夫说……说妾身有喜了。”樊紫薇微微低下头,含羞道。 “果真如此?!”赵炫业和樊鹏都瞪大眼,同时开口。 樊紫薇点头,“嗯,大夫已经确认,只是尚不足两个月。” “好!好!……”赵炫业心情大好,连声说好。 樊鹏不放过任何亲近赵炫业的机会,忙道:“殿下,您接手朝中诸事,如今薇儿又有了身孕,可谓双喜临门,真乃可喜可贺,下官恭喜殿下。” 对他来说,赵炫业尚未娶正妃,女儿便怀上了赵炫业子嗣,他比谁都要高兴。 如果女儿能顺利诞下儿子,那便是赵炫业的长子,即便是庶出,那也好过什么都没有。从今往后,不仅女儿能在四皇子府站稳脚,他自己也能与赵炫业更加亲近。 “对,对,双喜临门,双喜临门。本宫今日高兴,走,咱们去好好喝一杯。”赵炫业高兴地站起身,小心拉着樊紫薇的手道,“哦,薇儿有身孕,不能饮酒,那便坐陪吧。哈哈……” “是,妾身遵命。”樊紫薇笑着挽住了赵炫业的胳膊。 三人出了书房,一路朝宴厅走,赵炫业边走边问樊鹏:“樊将军,父皇有没有说,何时让你回青州?” 樊鹏摇了摇头:“没有。前一阵,青州那里来人禀报,说皇上下旨,让副总兵万松林率五万青州军去北尧关驻守。” “万松林走了,你又不回去,青州那里岂不无人领兵。”赵炫业问。 “那倒不是,皇上已经派人去青州暂时领兵,青州那里不缺将领。下官只是不明白,皇上为何一直不放下官回去。” “将军不必多虑,你向来行事稳妥,或许父皇留将军在京城另有打算。”赵炫业出言安慰。 “是,殿下说得是。” 这一日,皇帝散朝后,大臣们陆陆续续离开金銮殿,往宫外走。 叶敏才下了金銮殿门前石价,边走边心不在与身旁同僚闲话。今日早朝,皇帝宣布,因身子不适,今年不再春猎。除此之外,又有两名外地官员被提拔进京任职。 看着别人不停升官,叶敏才心中失落。自从重回五品郎中后,他便再无寸进。 白永年致仕后,白成接任了礼部尚书一职。皇帝对白家一门十分信任,尚书一职都能子承父业。只可惜他如今再也无法仰仗白永年,更勿用说白成。 叶敏才满腹心思,低着头朝前走,谁知头上官帽忽然轻轻触到前面一人后背。 叶敏一惊,忙抬起头,看见对方也转过了身,原来是工部尚书,卢学章。 叶敏才赶忙拱手,赔礼道:“对不起,卢大人,下官失礼,还请见谅。” 卢学章任工部尚书多年,叶敏才却不了解卢学章。或者说,朝中很少有人真正了解卢学章。 六部之中,吏部因接连出事,如今尚书一职一直空缺。而礼部尚书白成、刑部尚书张建堂、还有兼任兵部尚书的黄兆全,他们全都属于清流一派,只尊皇命。而户部尚书田茂昌,除了尊皇命之外,还听命于赵渐石。 唯有这工部尚书卢学章与众不同,他既不属于清流,也不与人结党,在朝中自成一派。 “原来是叶大人……”卢学章捋着胡须笑道,“叶大人走路还要沉思,是在想如何为皇上分忧,还是失了准头?” 叶敏才十分意外,一向不与人多言的卢学章竟然和他开起了玩笑。 叶敏才有些尴尬,又拱手道:“下官不敢,还请卢大人见谅。” 其他同僚见叶敏才和卢学章停下说话,便都朝二人告辞先行离去,留下叶敏才和卢学章边说边走。 “叶大人最近可还好?”卢学章问道。 对于卢学章主动关心,叶敏才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大人关心,下官还好,和过去一样。”他连忙回道。 “也不尽然吧……”卢学章笑了笑,好像话里有话。 叶敏才停下脚看着对方,他不知道卢学章此话何意。 卢学章见叶敏才不走,也站下了脚,“叶大人,你曾做过礼部三品侍郎,还做过吏部从二品一职,如今却只是五品郎中,又岂能和过去一样?” 卢学章的话戳中叶敏才痛处,他脸色难看,又朝卢学章拱了拱手:“此事人尽皆知,大人又何必取笑下官。” 卢学章摇了摇头,“本官并非要取笑叶大人。本官想说,叶大人有鸿鹄之志,却不得其法,再加上心存侥幸,又岂能再往前一步。” 卢学章一番话让叶敏才心中大动,卢学章对自己说这些,难道是想提点他吗?如果能得到工部尚书提携,那自己升官还是很有希望的。 叶敏才心中死灰复燃,连忙朝卢学章一揖到地,诚恳道:“下官愿闻大人指点。” “呵呵……”卢学章又笑了,但并未继续往下说,而是转过身继续朝宫门走去。 叶敏才直起身,赶紧快步跟上。 第三百六十章 工部尚书 “叶大人,本官老母亲后日寿诞,叶大人可愿来府上喝一杯?”卢学章见叶敏才跟上来才开口道。 叶敏才大喜过诅,工部尚书主动相邀,他岂能错过,当即恭敬道:“下官惶恐,若大人不弃,下官定然去府上为老夫人拜寿。” “好,那本官后日便在府中恭候叶大人。” 叶敏才回府后,匆忙赶去祥福院,把卢学章对他说的话,对老夫人从头到尾细细讲述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又习惯性眯起眼,仔细琢磨一番后才道:“卢尚书从不依附别人,也不与朝中人来往。今日却主动相邀,恐怕其中另有门道。” 叶敏才点头,“母亲所言极是,儿子也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夫人将背靠上椅背,又想了想道:“你后日去赴宴,记着多备些厚礼,倘若卢学章提出什么要求,先不要忙着答应。侯府现在已经分家,府中只能靠你维持,切不可再发生上回高唐那样的事情。” “是,母亲,儿子记下了。” 两日后,叶敏才早早备下祝寿厚礼,赶往卢府。 叶敏才进了卢府后方才发现,今日为老夫人祝寿,府内虽也披红挂彩,寿字端放,宾客却不太多。 他看见来赴宴的人中,除了几位相熟的同僚,大多都是生面孔。转念一想,卢学章在朝中从不结党,也不与其他官员走动,今天来的人或许都是他的故交或门生之类。 卢学章在门前迎客,叶敏才献上寿礼,卢学章道谢,二人略微寒喧几句,卢学章便让下人引叶敏才去正厅,而他自己又继续去门前迎接其他宾客。 午时将近,宴席开始。 锣声一响,卢家请来的戏班登场,厅内倒也十分热闹。 卢学章举起酒盏对客人说了几句,便坐下与众人畅饮。叶敏才难得被奉上宾,心中高兴,也和身旁相识同僚多饮了几杯。 下半晌酒宴结束,众人都十分尽兴,下人撤去了席面,给客人送上醒酒茶。 小半时辰后,不少起身告辞。叶敏才也准备离开,却被卢学章叫住,“叶大人若无急事,不妨多留片刻。” 叶敏才知道卢学章有话对他说,忙欣然应下。 宾客们离开后,叶敏才跟卢学章来到书房,二人进屋后,卢学章掩上房门方才笑道:“今日多谢叶大人来捧场,请坐。”说完指了指一旁并排摆着的两张红木椅。 “大人相邀,下官万分有幸,下官应该多谢大人才是。”叶敏坐下后谦虚道。 卢学章笑着在叶敏才身旁坐下,端起下人已经上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后才问叶敏才:“叶大人这两日可曾想明白了?” 叶敏才明白,卢学章是真的想提点他,他忙站起身朝卢学章深施一礼,“下官愚钝,还请大人为下官指点迷津。” 卢学章点点头,让叶敏才坐下:“叶大人,你当年背靠两位岳丈,才做到从二品。如今这二位一死一致仕,叶大人若再想靠着姻亲升官,恐怕再无可能。” 卢学章一句话又点到关键,叶敏才赶紧道:“大人所言极是,下官惭愧,落到如今地步,愧对列祖列宗。” “哎,叶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卢学章摆手,“叶大人当年也是进士及弟入的仕,并非没有真才实学。在本官看来,叶大人缺的不是才华,而是机会。” “机会?”叶敏才心中激动,卢学章这番话可谓肺腑之言,看来卢学章是真心想帮他。 “请大人明言。”叶敏才态度诚恳。 “嗯……”卢学章嗯了一声,“叶大人,这朝中六部,户部管钱粮,工部管修建,吏部管官员任免,兵部负责调兵遣将,刑部负责律法,只要在这五部,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然而只有礼部除外,不仅事情繁琐,所做之事也大多虚于其表。叶大人一直身在礼部,又岂有机会去建功?” “大人说的是,但下官入仕后便一直在礼部,又能如何?” 卢学章说得叶敏才都懂,但他入仕后便一直在礼部。时日一久,对礼部诸事也已得心应手,加上白永年是礼部尚书,他便也安心在礼部待了下来。 “唉……叶大人还是没明白本官意思呀!”卢学章忽然叹了声。 叶敏才一惊,又赶紧起身行礼,“大人匆怪,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卢学章端起茶盏又喝一口,“叶大人,你应该知道,五品以下官员升迁,只需吏部将名册提交皇上过目即可,皇上一般不会反对,毕竟五品以下官员大多在京城外,人数众多,皇上不可能一一了解。而五品以上官员则不同,他们大多在京城,想要升迁必须要皇上亲自首肯才行。” “是,此事下官知道。”叶敏才回道。 “既然如此,叶大人可曾想过,除了靠姻亲这条路,还有没有其它办法得到皇上赏识?” 叶敏才微微皱眉,这问题他也想过,不过却没想出好办法。 “叶大人,想要升官,首先要引起皇上注意,而引皇上注意最好办法便是建功。叶大人莫非忘了,你是如何从九品升到五品的?”卢学章看着叶敏才笑得一脸深意。 叶敏才恍然,卢学章说得对,他能从九品升回五品,靠得不就是揭发科考舞弊一事吗? 叶敏才连忙坐下,向卢学章探过身问:“大人,请问下官现在该如何建功?” “叶大人一直留在礼部当然无法建功。想要建功,首先便要找到合适的去处。本官可以帮助叶大人来工部。工部差事多,只要叶大人愿意来,本官到时会为叶大人安排一个重要的差事,叶大人只需将差办好,又何愁建不了功?” 叶敏才眼一亮,刚想答应,忽然又想起老夫人的叮嘱:无论卢学章提出什么,都不先答应。 对,天下没有白拿的好处,卢学章忽然无缘无故帮他,一定有其它目的。 见叶敏才不答话,卢学章也不在意,接着道:“叶大人不用急,可以想清楚后再来找本官。” 叶敏才攥紧袖中手,想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问:“不知大人有何吩咐,需要下官效劳?” 第三百六十一章 面对诱惑 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不如开门见山。自己想升官,卢学章当然不会白帮忙,不妨听他有什么要求再说。叶敏才心里想。 “哈哈……”卢学章笑了,“叶大人果然通透,既然要本官帮你,那本官当然有本官的条件。本官也不和你绕弯,便与你直说。你女儿,哦,也就是潞安郡主,她手里有件东西,本官想要。若叶大人肯帮本官拿到这东西,本官一定助叶大人来工部。” “敢问大人,我女儿手里有何东西?”叶敏才好奇,怎么叶知瑾手里还有卢学章想要的东西。 “叶大人,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本官只问你愿不愿意帮忙?”卢学章收了笑容,看着叶敏才问道。 帮忙?怎么帮?叶敏才心中犹豫。 叶知瑾那度芳院整天被侍卫围得像个铁桶,另外还有暗卫在暗中守着,就连府中护卫都不敢靠近度芳院。想从叶知瑾手里拿东西,不比下油锅捞钱容易。 上回自己因受高唐诱惑赶走袁娘,出事后,叶知瑾竟强行把刘嬷嬷留在了度芳院,就连母亲也拿叶知瑾毫无办法。想让他从叶知瑾手里拿东西?哼,简直是开玩笑。 “大人,并非下官不愿帮忙,实在是下官能力有限。大人也知道,叶知瑾虽是下官女儿,但她如今是郡主,府里谁都要让着她。她的度芳院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即便下官和母亲想进去,也要得到她准允。” 事到如今,叶敏才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干脆对卢学章实话实说。 谁知卢学章却摇头道:“叶大人不必担心,本官请叶大人帮忙,并非要你亲自去你女儿院子。叶大人只需帮本官做件事即可。” 不用他去度芳院,那还差不多,叶敏才心中稍定。“请大人吩咐。”叶敏才赶紧道。 卢学章点点头,接着道:“本官去年接到圣旨,皇上命工部在南城门外千归渡,仿江南园林,修建一游玩之处。上月千归渡那里已经修建完成,皇上得知后,想着今不去春猎,而改去千归渡一游。皇上出游,到时所有皇室宗亲皆会同往。你女儿是郡主,当然也要去。本官想请叶大人趁你女儿不在府时,在她院外放把火。” “放火?!”叶敏才大惊失色,一抬手,险些打翻几上的茶盏,“大……大人,你让下官在自己府中放火?” “叶大人稍安匆燥,且听本官说完。”卢学章摆手打断惊慌失措的叶敏才,“本官并非真让你烧自己府邸,本官只想让你在她院子外面放火,火势自由你控制,是大是小都无妨,只需引起混乱即可。” 叶敏才心中明了,原来如此。又想到要亲手放火烧自己家,心里实在膈应。 “叶大人,你也不必着急,皇上眼下还未出游,叶大人可以回府想明白后再来找本官。叶大人,请!”卢学章说完站起身送客。 成王府,赵渐石看着手中奏报,凝眉问:“皇上知道没有?” 肖泽拱手,“已经奏与皇上。” 赵渐石回到桌案前,将奏报扔到桌上,又问:“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没有。回王爷,覆宿山虽然离代州城不远,但代州城没有守军,所以覆宿山近年来一直山匪猖獗。此次青州军粮草兵器被劫,属下以为很可能是当地山匪所为。” 赵渐石微微摇头,“江隆向来只会打劫过路的商旅富户,他没胆子敢动朝庭的粮草兵器,此事还需再查。五万人的粮草和兵器,不管是谁动的手,都没那么容易掩藏。” “是,王爷。” “赴北尧关的青州军现在何处?”赵渐石又问。 “回王爷,只因先行的粮草兵器被劫,青州军已停止行军,眼下还未到代州。” 赵渐石点点头,想了想道:“去告诉黄兆全,让兵部即刻派人去覆宿山剿匪,再让他们重新送一批兵器去北尧关。另外,派人去豫州,让当地官府重新筹粮,筹到粮食后,即刻送往青州军营,不得耽搁。” “王爷,既然不是山匪劫的粮草和兵器,为何还要让兵部去剿匪?代州那里曾多次送来奏折,请皇上派兵去覆宿山剿匪,但皇上一直没答应。”肖泽道。 “哼!”赵渐石冷笑,“江隆当然没胆子劫粮,但他在覆宿山盘踞多年,无论是谁劫的粮草和兵器,他都应该知道。还有,他在覆宿山呆得也够久了,差不多也该下山了。” “是,王爷。”肖泽行礼,转身往外走,恰巧遇见进门的余太妃,他忙行礼问安,“太妃娘娘。” “嗯。”余太妃微微颔首。 “母妃,您怎么来了?”赵渐石绕过桌案迎前几步。 余太妃拉着赵渐石在桌前坐下:“皇上后天去千归渡游玩,我来问问,你是否给忘了。” “儿子没忘,不过母妃为何关心此事?”赵渐石道。 “因为后天我也去。”余太妃笑道。 “母妃也去?”赵渐石惊讶,“母妃,您一向不喜欢热闹,为何要去千归渡?” “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去见知瑾。她好一阵没来,我又不好去侯府看她,只能借这次机会去看看她。” “哦,原来如此。” 暮春三月,花褪雨,絮沾泥,门外无人问落花,绿阴冉冉遍天涯。暮春多雨,然而今日却是个艳阳天。 清晨,叶知瑾早早起身梳洗完毕,用完早膳后,丫鬟们帮她换上郡主宫装。今日皇帝出游千归渡,她也要随行前往。 千归渡位于南城门外十里处。千归渡虽名千归渡,却并非渡口。千归渡那里树林茂密,四下阴蔽,怪石散落,只有一孱小溪穿林而过。京城四门外,除了九回山庄那座山之外,唯有千归渡的风景最好。 皇帝去年下旨,让工部在千归渡附近划出一片地方,仿造江南园林山水修桥搭亭。年初时,工部将所有工程完工,向皇帝复命。 赵康得知后,想到自己身体时好时坏,不能再行春猎,不如趁着春季,去刚刚完工的千归渡一游,便下旨让皇室宗亲一同携眷同往。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千归渡 千归渡所以叫千归渡,当然有它的由来。 传闻不知多少年前,千归渡这里的确是个渡口,它前面有条大河,大河将身后村落与对岸隔绝开来。 住在村里的人都十分穷苦,男人靠打鱼砍柴为生,女人靠织补涮洗贴补家用。就在这穷苦的村落里,有一对青梅竹马男女慢慢长大。 男子长大后,为了养活已经无法再劳作的高堂双亲,决定冒险渡过大河另寻出路。临行前,男子与女子定下誓约,承诺无论走多久,他都会回来娶她。 男子走后,女子每日除了照顾男子双亲,便去渡口守侯,一心等男子回来。 然而年复一年,男子离开后便杳无音讯,而村里的人也劝女子莫要再等。女子不听众人劝告,仍旧每日去渡口苦苦守候。 十五年很快过去,女子每日漫长的等待,并未等到男子归来。此时男子的双亲早已过世,而女子也已经过了三旬年纪。 因为家境贫寒,女子要靠日夜织补养活自己和男子双亲,终于熬瞎了双眼。即便如此,女子仍未放弃,仍然每日拄着棍去渡口等侯。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都认为女子太傻,便不再理她。 终于,两年后某天傍晚,当女子又来到渡口守候时,河面上驶来了一条十分华丽的大船。 船靠岸后,一名穿着奢华的中年男人迫不及待跳下了船,他就是当初离开村子的男子。男子一眼认出穿着一身破衣,瞎了眼的女子。 十七年后,二人再次相见,在千归渡渡口抱头痛哭。 原来,男子当初渡过大河以后,历尽艰辛帮人跑商。他跑遍大江南北,遇过山石洪流,碰到劫匪强盗,回回九死一生。 在历经磨难后,男子终于靠自己打拚成为一名富商。男子虽然在外漂泊多年,却从未忘记家中的青梅竹马,从未忘记当初许下的诺言,他腰缠万贯,却一直未娶。 男子回来后,看见年过三旬的女子已经瞎了双眼,鬓角微白,容貌更是丑陋不堪。然而他却毫不犹豫,当天便与女子拜堂成亲。 洞房花烛夜,男子挑开女子盖头后的第一句话说道:“千山万水,我终会归来。” 二人成亲后,男子便带着女子离开了村落。二人走后,村里的人为二人的事情所感动,便在女子日夜守望的地方建了一个渡口,取名千归渡。 岁月变迁,山川易改,当年的大河已化成今日的涓涓溪流,当年的渡口早已不复存在。然而千归渡的名字却因此留传了下来。 “千山万水,我终会归来。”是男子承诺,也是女子执着。 叶知瑾的马车在千归渡门前停下,叶知瑾下了马车,看向不远处被高高竹篱围起的一片地方,竹篱里面应该就是工部新建的千归渡游玩之处。 皇帝下旨,让皇家亲眷随行,并未让其他官员同往,所以今日千归渡外面马车并不多。 守门侍卫向叶知瑾行礼,叶知瑾进了竹篱搭起的大门。竹篱内豁然开朗,绿荫成蔽,石桥流水,竹台亭阁,果然如同江南景色一般别致。 “知瑾!”叶知瑾刚刚走到小溪边,忽然听到石桥上有人唤自己。她抬头望去,不由一愣,原来是余太妃。 叶知瑾忙提起裙裾,快步上了石桥,迎着余太妃高兴道:“太妃娘娘,您也来啦。” “哎呀,这才几天没见,你怎又变得如此生疏。”余太妃拉住叶知瑾的手不高兴道。 “我不叫太妃,那该叫什么?”叶知瑾笑着问。 是呀,不叫太妃该叫什么?余太妃想了半晌,也没想到叶知瑾到底该叫她什么。私心里,她倒是很想让叶知瑾立刻叫她母亲,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算了算了,你还是接着叫太妃吧。”余太妃无奈道。 “呵呵……”叶知瑾掩嘴轻笑,和余太妃一起下了石桥。一路上,她们遇到不少皇室宗亲,所有人都用目光诧异打量二人。 不为别的,余太妃久不出府,今日忽然来千归渡本就新奇,而她又和一个外姓郡主如此亲近,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听闻赵康正在前面大竹亭内歇息,余太妃和叶知瑾赶忙前去拜见。赵康见到二人并未多言,只让她们随众人一起去游玩,不必拘束,只需午膳前回来便可。 叶知瑾、余太妃随众人散去,去林间赏玩。冬儿和宝蓁跟在二人身后嘀嘀咕咕。两人一会伸手扯下片叶子,一会又跑去看溪中的小鱼。 叶知瑾见到也不多说,她平日本就很少出府,丫鬟们当然更没机会出来游玩,今天机会难得,让她们尽兴也好。 游玩一番后,叶知瑾和余太妃又回到大竹亭,和皇帝及众人一起用过午膳后,叶知瑾和余太妃没在离开,而是坐在亭内边休息边饮茶闲聊。 正在此时,忽有一名太监从亭外匆匆走进来。看的出,因为走得太快,太监额头渗出了汗珠。 太监快步走到叶知瑾身行礼道:“郡主,府上来人禀报,说您院子走水。” “什么?!”叶知瑾还未说话,余太妃瞪大眼睛,“走水?好好的怎么会走水?” 叶知瑾站起身,向余太妃行了一礼,“太妃娘娘,我先回府了,烦请代劳回禀皇上。” “好好好,你快去,快去,皇上那里我去说,如果需要帮忙,赶紧派人来成王府。”余太妃连声说道。 “多谢太妃娘娘。”叶知瑾又行一礼,这才带着冬儿和宝蓁快步出了竹亭。 叶知瑾匆匆离去,嬷嬷小声问余太妃:“娘娘,若说晚间使用烛火不慎走水情有可缘。这大白天的,怎么会走水?” 余太妃蹙起眉道:“现在还不知道情形如何,不过幸好知瑾不在府里,若她被火烧到就不好了。” “娘娘,您没明白老奴的意思。”嬷嬷又说道。 余太妃转过头问:“你想说什么?” 嬷嬷小声道:“娘娘,郡主倘若在府里,这火怕是烧不起来。” 余太妃一愣,想了想,随即倒抽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有人趁知瑾出门,故意纵火?” 嬷嬷点头,“娘娘您想,郡主的院子,平日前后有重兵把守,外人根本无法靠近。郡主今日出门,院子里护卫少,这才给人有了放火的机会。” 余太妃连连点点头,又面露不解:“倘若他们想害知瑾,为何要趁她不在放火,这说不通呀。” 嬷嬷也摇了摇头,“这便不好说了。不过放火未必就要杀人,或许有其它目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无名火起 叶知瑾刚走出千归渡大门,便瞧见不远处,乔毅正和一名护卫在说话。那护卫一身狼狈,脸上还沾着黑灰。对乔毅毕恭毕敬。而乔毅则背着手,好像在不停训斥那护卫。 叶知瑾走到近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乔毅见叶知瑾来了,忙拱手回禀:“郡主,府里忽然走水,属下正在询问情况。”又朝身后护卫一招手,“过来。” 那护卫赶紧上前向叶知瑾行礼,“回郡主,您今日带人出门以后,乔统领命属下带人守院。因为少了三十个人,所以需重亲布置守……” “说重点!”乔毅瞪了眼护卫,不耐烦出言打断。 “是,是,回郡主,今日大约辰时半刻左右,和度芳院一墙之隔的扶琉院突然起了火。因夫琉院一直无人居住,所以起火后无人察觉。当火烧到度芳院内时,属下们才发现。” “火灭了没有?”叶知瑾问。 “灭了,灭了,属下们用了半个时辰才将火扑灭。”护卫连忙回道。 “有没有人受伤?”叶知瑾又问。 “回郡主,院墙起火时,大家都已发觉,无人受伤。” “度芳院被烧毁多少地方?”叶知瑾问。 “回郡主,除了库房和郡主的正屋,其他屋子都有所损毁。因为下人住处靠近扶琉院院墙一边,差不多全部被烧毁。” 叶知瑾点点头,凝眉想了片刻,才道:“走,我们回去。” 叶知瑾坐上马车,冬儿问:“姑娘,那扶琉院一直无人居住,好端端怎会走水?” 叶知瑾冷笑,“哼,回去就知道了。” 马车很快回到了侯府,叶知瑾进了府门,还尚未进度芳院,隔着老远便闻到一股焦糊味传来。 她进了度芳院,抬眼便看见东面院墙已坍塌大半,一地瓦砾中,烧焦的横梁倒在废墟中还在冒着青烟,而对面扶琉院院墙则已全部倒塌,院子内一切大明大放出现在眼前。 春儿跑来着急道:“小姐……” 叶知瑾摆手,示意她已经知道了,随即带着人往残垣处去走去。 “小姐,那里危险。”春儿在叶知瑾身后提醒道。 “无妨。”叶知瑾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下人们见主子回来了,一个一个蓬头垢面聚拢过来。 “郡主,这火起的实在蹊跷,咱们度芳院院墙与扶琉院院墙间只隔着一条夹道。那扶琉院一直无人居住,也不知这火因何而起。”有下人边行礼边说。 叶知瑾走到残垣前停下脚,她看了看满地瓦砾,吩咐乔毅道:“走,我们去扶琉院看看。” “是。”乔毅忙带人在前开道。 一众人来到扶琉院,叶知瑾径直来到坍塌的院墙前。果然,对面度芳院也大敞在眼前。 扶琉院西墙与度芳院东墙间,只有一条两人宽夹道。如今两个院子院墙坍塌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 叶知瑾眼睛掠过院墙断垣处,微微皱了皱眉,又伏在冬儿耳旁低语几句。冬儿点点头,快步离去。 这时春儿上前小声道:“小姐,侯爷来了。” 叶知瑾转回身,果然,只见叶敏才带着钱管家一众下人走了过来。 叶敏才走到近前,在叶知瑾身边站定,眼睛并不看叶知瑾,而是对着眼前一片狼籍感叹道:“哎呀,怎么会烧成这样?”又问跟来的钱管家,“钱管家,这到底怎么回事?扶琉院为何好端端会起火?” 钱管家连忙躬身回答:“回侯爷,今日辰时左右,不知为何扶琉院忽然起火,这才殃及了与它一墙之隔的度芳院。” “是吗?那可查明因何起火?据我所知,扶琉院并无人居住。”叶敏才捋了捋下巴上胡须,一副十分关心这件事的模样。 “回侯爷,奴现在才还未查明因何起火,但奴才一定会查明此事。”钱管家回道。 “嗯,那就尽快去查。”叶敏才嗯了一声。 叶知瑾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叶敏才和钱管家在她面前一问一答做戏,心中甚是不屑。她也不说话,就看叶敏才准备演到什么时候。 叶敏才说了半天,见叶知瑾毫无反应,不免有些尴尬,但他又不想主动与叶知瑾说话,便又吩咐钱管家:“大小姐院子被烧了,你去给大小姐再挑处院子。记着,大小姐是郡主,一定要挑府里最好的院子。” 钱管家正要应下,叶知瑾忽然开口道:“不必了。父亲,三妹妹如今不在府里,女儿搬去迎姝院暂住即可,不劳父亲费心。还有,请父亲安排人尽快将度院修缮好,度芳院是母亲亲自给女儿挑的院子,女儿不想换地方。” 叶知瑾忽然提起白依柔,叶敏才心里有些尴尬。没错,叶知瑾刚出世,白依柔便为心爱的女儿挑了这度芳院。 “为父一定会尽快让人修缮好度芳院。”叶敏才心里略带愧疚道。 叶知瑾点点头,这才吩咐乔毅,“我们去收拾东西,收拾完了搬去迎姝院,所有人都去。” “是。”乔毅领命,带着人先行离开。 下人们动作很快,很快将迎姝院收拾妥当,叶知瑾带着人进了叶姝艳先前住的屋子。 叶姝艳离开时只带走了贵重之物,其它大的物件未动分毫。屋内,春儿忙着给叶知瑾铺床褥,宝蓁在擦拭桌椅,其他下人则在摆放物件。 “姑娘,”冬儿快步走进屋内,伏在叶知瑾耳旁低语了几句。 “是否确定?”叶知瑾听完问。 冬儿点头,“东西确实没了。” “知道了。”叶知瑾心里冷笑,果然这火来得蹊跷,原来起因在此。 下人们收拾好屋子,全都退了出去。 叶知瑾这才唤了声:“罗臾。” 罗臾闪身出现在屋内,“小姐。” “父亲最近和谁来往密切?”叶知瑾问。 罗臾想了想,说道:“侯爷最近并未与谁来往密切,只是前几日应卢学章相邀,去了一趟工部尚书府,说是去给卢学章的老母亲贺寿。” “给卢学章老母亲贺寿?”叶知瑾微微眯了眯眼。 “属下也觉得有些奇怪,卢学章平日同侯爷素并无往来,很奇怪,这次为何会邀请侯爷前去赴宴。”罗臾说道。 第三百六十四章 贴心王爷 叶知瑾冷笑,“事出反常必有妖,你现在就去盯着卢学章,看他最近会去哪里?去见什么人?” “小姐觉得起火一事和卢学章有关?”罗臾问。 叶知瑾点头:“起火后,我让杜掌柜做的东西没了。不管是谁,放火是假,偷东西才是真。” “是,属下这就去工部尚书府。”罗臾行了一礼。 “嗯,你小心不要露了行迹,卢学章此人不简单。”叶知瑾补充道。 叶知瑾住进迎姝院以后,钱管家开始带人重修度芳院。 而身为府中掌家主母的李素华,却对修缮度芳院并不上心。她让钱管家放手去做,如果需要银子,只管问她要,而她本人却修缮进展一概不问。 钱管家得了叶敏才吩咐,开始安排修缮度芳院。但他也对修缮一事不着急,慢吞吞折腾了月余,只将地面瓦砾和残垣清理干净,两个院子的院墙依旧大敞着。 度芳院院里的屋子更不必说,一间也没修好。 叶敏才、李素华和钱管家不着急,叶知瑾也不着急。她在迎姝院住得也很舒适。 其实迎姝院比她的度芳院要好上太多,叶姝艳入住迎姝院之前,姜薇曾花重金将院落重新修缮过,迎姝院里的屋子和器物,都比度芳院更加精致。 初夏时节,这一天,叶知瑾正在屋里看茗雪的来信。 茗雪信中说:赵玉贤身子已经痊愈,他们已经启程回京。刘琼到潞县后,每日都在床前精心伺候赵玉贤。此番皇帝派御医来也带了圣旨,让赵玉贤回京时,白骏舟也要一起同行。 叶知瑾看完信,将信纸折好放在一旁,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不由皱眉问冬儿:“这是什么茶?” “哦,忘了告诉姑娘,寒山雪芽没了,这是姑娘过去常喝的茶。”冬儿回道。 “是吗?”叶知瑾放下了茶盏。 自从赵渐石给她送来了寒山雪芽,她一直没喝过其它的茶。现在换了过去常饮的茶,为何却觉得难以入口。 叶知瑾又端起茶盏喝一口,的确不太好喝。叶知瑾放下茶盏,心里暗自责备自己,她如今怎么也学会挑嘴了。 想起赵渐石,叶知瑾看着茶盏有些走神。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赵渐石了,也不知那人最近在忙些什么。 上回在千归渡与余太妃匆匆一别,而余太妃当时也没提起赵渐石。叶知瑾摇了摇头,将赵渐石那张脸从脑中赶走。赵渐石在忙什么,与她何干。 正在此时,叶知瑾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宝蓁的声音,宝蓁声音很大,不像在与人交谈,好像在骂人。 叶知瑾愣了愣,宝蓁一向憨厚,虽身强力壮,却从不会欺负其他人,宝蓁这是在骂谁? 正想着,门帘一挑,春儿走了进来,笑得一脸促狭。 “宝蓁怎么了?”叶知瑾好奇问春儿。 “小姐,禇雷来了。”春儿掩嘴笑道。 禇雷?叶知瑾也笑了。 她记起,去年重阳那日,她被赵渐石强行带走,而宝蓁想去追她,却被禇雷制住,还因此扭伤了胳膊。宝蓁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也不敢在别人面前提起,总觉得丢人。今天忽然又见到禇雷,难怪会骂人。 “禇雷,你把东西放下便离开,我们家小姐岂是你想见就见。你和成王沆瀣一气,欺负我们家小姐,我才不会让你见小姐。”宝蓁的声音又从屋子外面传来。 叶知瑾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吩咐春儿:“去,让禇雷进来。” “是,小姐。”春儿含笑转身出了屋。 春儿出了屋子后,看见宝蓁站在台阶上,双手叉腰堵在门口,正瞪着站在台阶下脸憋得通红,不知所措的禇雷。 禇雷十分憋屈,王爷吩咐他来送东西,见不到叶知瑾肯定不行,然而现在却被宝蓁挡在门外。他又不能硬闯,实在拿宝蓁没办法。 一抬眼,忽然看见着春儿从屋子里出来,他忙像见了救星般对春儿道:“春儿姑娘,王爷吩咐我来送东西,还请姑娘转告郡主。” 春儿拉了一把还要开口的宝蓁,对诸雷笑道:“小姐请你进去。” “多谢姑娘。”禇雷全身一松,也不看宝蓁,低头跟着春儿进了屋。 宝蓁则一直瞪着禇雷后背。 叶知瑾见禇雷进来,问道:“王爷有事?” 禇雷上前几步,将手中拿着的锦盒放到桌上,“郡主,王爷说,您的茶叶可能没了,让我来送些寒山雪芽。” 叶知瑾还未开口,冬儿从远处高兴地跑来,一把抓起桌上的锦盒,连声道:“哎呀,王爷可真贴心,姑娘的茶叶刚喝完便送了来。” 叶知瑾瞪了眼冬儿,想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冬儿却不看叶知瑾,手里捧着锦盒,边往屋外走边道:“姑娘,您先等等,我去给您重新沏茶。”说着便挑帘出了屋。 “咳,”叶知瑾轻咳一声,又问禇雷:“王爷可还有其它事情?” “没了,王爷只吩咐属下来送茶叶。哦,对了,王爷还让属下告诉郡主一件事,今日吏部刚刚下了公文,叶侯爷被调去了工部,品级不变。” “调去了工部?”叶知瑾若有所思,“知道了,替我多谢王爷。” “是。”禇雷拱手告辞。 禇雷走出屋,见宝蓁还站在原地,他卷起手,放在唇边咳了两声,“咳,咳。”然后挺起胸,背着手,目不斜视从宝蓁身边走过。 “哼!你下次最好别来。”宝蓁跺了跺脚,在禇雷后背大声道。 晚间,叶敏才回到侯府后直接去了云悠院。云悠院屋内,李素华、叶芊芊和叶耀先正在坐在一起闲话。 见叶敏才来了,叶芊芊和叶耀先起身行礼,唤了声:“父亲”。 “嗯。”叶敏才应了声,伸手摸了摸叶耀先的头,脸上带着些许微笑,心情看着不错。 叶耀先受宠若惊,父亲平日对他十分严厉,稍有不顺便非打即骂,如今父亲做出这慈父般的动作,他有些不适应。 “侯爷。”李素华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只淡淡唤了声。 叶敏才走到椅子上坐下。 丫鬟端来茶,叶敏才喝了一口,放下茶盏轻轻吐出口气才对李素道:“吏部今日下了公文,调我去工部当差。卢尚书已经给我安排下差事,三日后,我要去汾州。” 第三百六十五章 离京回京 “汾州?”李素华微愣,“侯爷要去多久?” “难说,”叶敏才摇了摇头,“工部得到圣旨,在汾州建造行宫,想来这工程一年半载不会完工。” “要这么久?” “这才刚刚动工,当然不会这么快完成。”叶敏才道。 “可是芊芊六月便要出嫁,侯爷不在,芊芊出嫁一事怎么办?”李素华有些急。 尽管她早已与叶敏才貌合神离,但叶芊芊出嫁,父亲如果不在身边成何体统。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儿被别人说道。 “无妨,芊芊出嫁时,我一定会赶回来。”叶敏才摆了摆手。 “那就好。”李素华放下心。 叶敏才又站起身,沉下脸对叶耀先道:“你现在虽不能去书院读书,但学业不可荒废,待为父从汾州回来,还是要考你的课业。” “是,儿子记下了。”叶耀先赶紧应道。心里却暗自欢喜,父亲出远门,这府里再没人能约束他。 “行了,我先走后,我不在,你们都好生在府里呆着,切莫给我惹事生非。”叶敏才说完径自出了屋。 通往代州官道上,一队兵马正在路边休息。 叶正德坐在树荫下一块石头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被阳光照得耀眼的路面。 一名小将走到叶正德身旁地上坐下,伸手解下腰间挂着的水囊,拔掉塞子,对着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啊……”小将抹去嘴边水渍,微微仰头对叶正德道:“大人,兵部此次派大人去覆宿山剿匪,若成了,大人便立下大功。” 叶正德收回目光,对小将轻轻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那群山匪在覆宿山占山多年,对当地十分熟悉。我们此次前去,肯定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 “大人所言极是。那江隆占山为王已久,听闻当地百姓也对江隆十分信服,此次前去一定会遇到困难。” 叶正德微微点头,同意小将所说。 “不过大人也无需太过担忧。为了此次剿匪,黄丞相特意向皇上请旨,给大人多调派了三千兵卒,即便山匪人数再多,相信大人还是能一举端掉山匪老巢。”小将又说道。 叶正德从石头上站起身,掸去沾在衣摆上的杂草,“时辰不早,走吧。” 日子来到五月初四,明日便是端阳节。而就在这一天,在潞州遇刺受伤,又在叶知瑾郡主府养伤已久的赵玉贤,终于回到了京城。 赵玉贤并未惊动其他人,低调回京后,当天便进宫去拜见了皇帝和太后。出宫后,他直接回了皇子府,吩咐守门小厮关上府门,闭门谢客,谁来探访都一律不见。 承德侯府,从潞县归来的茗雪,快步跑进迎姝院。进屋后,见到叶知瑾纳头便拜,还未开口,眼泪便止不往下流。 “快起来。”叶知瑾亲手扶起茗雪,许久不见,她现在见到茗雪心里也很激动。 其他三个丫鬟也都上前围住茗雪,陪着茗雪抹眼泪。 宗连进屋给叶知瑾行礼,叶知瑾叫了免礼。 “表妹,你光顾着你的人,怎么也不问问我过得如何?”白骏舟语气中带着不满走进屋来。 “表哥。”叶知瑾看见白骏舟,开心地笑了。 几人落坐,白骏舟四下打量屋内,问道:“表妹,你为何换了院子住?” “先不说这个,表哥,二皇子殿下怎样了?”叶知瑾问道。 白骏舟摇了摇头,“不是太好。殿下自从伤了腿以后,整天闷在屋子里,一直不与别人说话。幸好有刘侧妃在旁悉心照料,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殿下。” 白骏舟似乎觉得屋内有些热,一边回答叶知瑾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顺手递给站在一旁的茗雪。 而茗雪动作也很自然,接过披风后,先理了理上面的褶皱,然后便耽在自己小臂上。仿佛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多次,丝毫不见生疏。 叶知瑾看着二人动作,眼中露出诧异。茗雪见叶知瑾在看她,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白骏舟却大大咧咧对叶知瑾说道:“表妹,此事说来也巧,我那天因办差耽搁了时辰,只好连夜赶路回郡主府,谁知刚进潞州境内便遇殿下遭刺。我救下殿下后,见他伤势太重,只能带着他先去附近县城找大夫医治。大夫上药包扎后,殿下仍昏迷不醒。我没办法,只能套了马车,带着殿下回郡主府养伤。” “殿下的腿……”叶知瑾正了脸色问道。 “唉……”白骏舟重重叹了口气,“回到郡主府后,我便派人把潞州所有有名的大夫都给请了来。可惜他们都说,殿下左膝伤势太重,根本无法医治,殿下的左腿恐怕是要废了。” “小姐,其实殿下此番遭遇,和我们上次去潞州时,情形十分相似。”茗雪忽然插话道。 “哦?到底怎么回事?”叶知瑾看向茗雪。 “还是我来说吧。”白骏舟接过话,“殿下身边近侍太监邱洛告诉我,他们一行人那天本该赶到附近县城歇脚,谁知却在半路遇碎石断枝阻路。侍卫清理完道路后,天色已经渐黑,他们只得赶去前面不远处客栈落脚。侍卫们倒也小心,殿下入住前,他们事先请走了客栈内所有客人。” “后来呢?”叶知瑾问。 “后来,客栈晚间忽然燃起大火,殿下虽侥幸逃出,却在离开路上遭到多名黑衣人埋伏。那些黑衣人不仅武功高强,还持有弓箭。他们杀光所有士兵,我赶到时,只看见最后两名侍卫在拼死守着殿下。” 白骏舟的话让屋内几名丫鬟相互对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上次同叶知瑾去潞州时的情形。 他们当时也在半路遇到山石阻路,而前面不远处也有客栈可以落脚。但叶知瑾并未像赵玉贤那样,带着他们去住客栈,而是就近在河边空地扎营过了一夜。 天亮后,当他们来到客栈前,才发现客栈的伙计和掌柜都被人杀死在后面树林里,而严奎又在前方路上发现了被涂黑的绊马索。 原来他们在路上遇到的碎石断枝都是别人故意所为,就是为了引他们入住客栈,好对他们下手。幸好叶知瑾警醒,这才逃过了一劫。 第三百六十六章 异国他乡 “表哥,你一回京便来我这里,不用去拜见皇上吗?”叶知瑾不再问赵玉贤,主动转了话题。 反正赵玉贤遇刺受伤已成定局,再问也无法改变什么。剩下的无非就是缉拿刺客,而这件事皇帝一定会派人去做。 “我本想今日随殿下一同进宫,但又一想,皇上见过殿下后一定心情不好,所以决定明日再进宫面圣。”白骏舟回答完叶知瑾问题,又问,“表妹,听闻二皇子殿下回府后谁都不见,他曾在郡主府养过伤,你要不要看看他?” 叶知瑾沉默,她能体会赵玉贤此刻心情。身为皇子却失去了一条腿,这叫赵玉贤往后如何在人前露脸? 白骏舟见叶知瑾不说话,又道:“表妹,明日便是端阳节,你来尚书府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如何?这么久了,你也该去探望一下祖父和父亲。” 叶知瑾点头应下:“好。”又问,“表哥今日要留下和我一起用晚膳吗?” 白骏舟闻言站起身:“不用,我就是来看看你,如果再不回去,又该被父亲骂了。”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叶知瑾又吩咐茗雪,“茗雪,你同表哥去一趟尚书府。” 茗雪瞪大眼睛,“小……小姐,为何要奴婢去尚书府?” “表妹,我自已回去就行,不用别人送。”白骏舟也赶紧说道。 “我让茗雪和你同去,是证明你回京后来了我这里,免得你被舅舅骂。”叶知瑾笑道说道。 “原来如此,还是表妹想得周到。”白骏舟也笑了。 茗雪取下胳膊上的披风,给白骏舟披上。等白骏舟自己系好了扣带,叶知瑾才送二人出屋。 白骏舟和茗雪出了院子,冬儿才凑到叶知瑾耳边小声道:“姑娘,让茗雪和表少爷一起去尚书府,您是故意的吧?” 叶知瑾并未回答,嘴角却一直含着笑。 五月初五,端阳节。北尧关关外,千里戈壁另一边,北越高昌城。 陈猛独自走进自己屋内,卸下身上盔甲丢在一旁,走到铜盆前,简单洗了洗脸。用布巾擦干脸和手,陈猛从箱笼内拿出一件石青色软缎长袍穿上身。 他正在系腰带,侍卫进来禀报:“将军,殿下请您尽快去皇宫赴宴。” “知道了。”陈猛说了声。 北越虽与大康相隔千里,习俗却一般无二。今日是端阳节,翟北山早已下旨,今日会在宫中设宴,宴请群臣及其家眷共度佳节。而翟虎是来催他赶紧进宫。 侍卫行礼退出屋子,陈猛束好发冠,又理了理衣摆,准备出屋。 陈猛走到屋门前,忽然停下脚,又回身来到桌案前,拿起案上一本书翻开一页。 书页里夹着封信,陈猛犹豫了一下,拿出信展开,凝眉看了看信上内容,又将信夹回书中。 天水关前最后一战,中南军全军覆没,父亲战死,陈家满门抄斩。 他从天水关前逃跑,半路侥幸遇莫生人相救。对方帮他换装,带着他一路辗转来到了北尧关。 他本以为对方是想让他从此在北尧关蛰伏,谁知过了两天,对方又要他跟着商队去北越。 听到对方让他去北越,他当时便明白了对方用意。对方出手救,就是为让他背叛大康投奔北越。对方对他知根知底,他是武将,去北越无非还是带兵打仗,而要攻打的地方则不言而喻。 报家仇就要背叛大康,不背叛就要放弃家仇,因为凭他一己之力,这辈子,别怕下辈子也别想把大康皇帝拉下马。 来北越前,他一直犹豫。然而对方似乎对他的心思早有预料,并不勉强。 对方只对他说:如果愿意一辈子做过街老鼠躲躲藏藏,可以留在大康。若想替父报仇,去北越是唯一的选择。对方最后还告诉他:陈莹莹还活着,只要他愿意去北越,他们一定会让搭救陈莹莹。 考虑良久,他最后还是决定来北越。赵康不仁,屠他满门,此仇不报,他还算什么男人。 不出所料,他到北越后,皇帝翟北山亲自接见了他,并立即封他做将军,让他率领北越一只军队。翟北山还承诺,一定会救陈莹莹。 他到北越后才知道,北越虽然兵多,却少有良将,翟北山想方设法、不远万里救他来北越,其用意深远实在让人心惊。 果然,他在北越没呆多久,陈莹莹便到了北越,兄妹相见,自是一番抱头痛哭。他现在只有妹妹一个亲人,既然妹妹来了,他也就能安心留下。 原以为妹妹会在他的庇护下一直留在北越,然而事情却又发生了变化。 翟北山决定让嫡子翟虎出使北越,而妹妹却对赵渐石念念不忘,想随翟虎一同前往。 他开始坚决不同意妹妹再去大康涉险,但妹妹却说,此次前去不仅仅是为赵渐石,她还要找花家的人报仇,因为是花家人亲手杀了父亲。 为此,妹妹还找到北越一名十分有名的巫医,帮她改了模样。因为容貌可以变,声音却不行,为了不暴露身份,妹妹甚至用药弄坏了嗓子。 思来想去之后,他最终还是同意妹妹和翟虎一起去大康。他请求翟虎,一定要保护好他妹妹。 然而世上的事,往往越担心便越会发生。他越担心妹妹,妹妹就越出事。 翟虎从大康安然归来,妹妹却未一同回来。 翟虎说:他们在返回的途中,大康的人不知为何,一定要陈莹莹留下,甚至和他们动了手。 翟虎说已经尽力,倘若不留下陈莹莹,恐怕他们也走不了。 陈莹莹被大康的人留下,不言而喻,一定是暴露了身份。陈家已经被诛了九族,妹妹又被大康的人留下,他焦急万分。 从那之后,他一直坐卧不安,一心想该如何搭救妹妹。然而他现在身在北越,如果回大康自身难保,更勿用说救妹妹。 就在他焦虑不已之时,两个月前,他忽然收到一封大康那里的来信。送信的人他从未见过,送完信后便消失无踪。 信是妹妹写的,看到熟悉的笔迹,他万分欣喜,原来妹妹还活着。然而欣喜之余,他又开始犯难。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尚书下狱 信是妹妹写的,看到熟悉的笔迹,他万分欣喜,原来妹妹还活着。然而欣喜之余,他又开始犯难。 妹妹在信里提到一件事,那便是让他想办法得到翟北山手里一件东西,那是一块浮光锦,只有用浮光锦才能换得她的平安。 浮光锦是什么东西,他不懂。但妹妹说只有浮光锦能换得性命,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两个月来,他一直在暗中探查,试图找到翟北山将浮光锦藏于何处。 “将军,殿下亲自来了。”屋外侍卫的声音打断了陈猛的思绪。 “知道了。”陈猛大声说道。又将夹着信的书小心放好,这才出了屋。 端阳节过后,叶敏才前往汾州督造行宫。 卢学章果然信守承诺,叶敏才刚在自家放完火,他便利用自己尚书身份,让吏部将叶敏才调来了工部。 修建行宫乃是工部最为重要的差事,叶敏才得了差事后非常高兴,只要待到行宫建成,他便立下了一大功,而升迁也只日可待。 叶敏才到了汾州后不敢懈怠,每天都亲自去工地察看。他虽不懂工部那一套,但他知道,他只需每日站在那里,便能威慑那帮人不敢偷懒。 然而踌躇满志的叶敏才此刻并不知晓,就在他一心一意在汾州办差时,京城却出了件大事。而这件事也将让他所有的希望化为泡影。 五月初八,京兆府尹颜笑良亲率部下前往京城外,一举端掉了素以神秘着称的九回山庄。 朝堂上,颜笑良向赵康禀报,前一阵,有人告诉他,九回山庄与前些年几桩人命悬案有关。 得到消息后,他随即派人潜入九回山庄一探究境。手下潜入山庄后,不仅发现九回山庄私设赌场,还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九回山庄害人性命的证据。 他当时并未打草惊蛇,而是让手下在山庄内继续探查。手下不负所望,终于找到机会,顺藤摸瓜发现了九回山庄真正的主人,工部尚书卢学章。 颜笑良这一发现可谓石破天惊,堂堂工部尚书竟然私设赌场、害人性命,而且这么多年竟无人察觉,卢学章真可谓深藏不露。 面对颜笑良呈上的罪证,赵康勃然大怒,当即罢去卢学章工部尚书一职,又派禁军去查抄卢府,将卢府一众老小,连同卢学章一起送进了天牢。 迎姝院屋内,叶知瑾坐在桌前,手里端着茶盏,正在细细品味禇雷送来的寒山雪芽。 罗臾站在她身旁:“小姐,卢学章已经被下天牢。在此之前,并未发现他和谁有来往。” 叶知瑾放下手中茶盏,微微笑了笑:“东西到手,他肯定一早便送了出去,不会留在身边。他平日行事谨慎,又擅于隐藏,当然不会轻易让你发现曾接触过谁。” “那现在怎么办?卢学章下了天牢,难逃一死。如果他死了,线索岂不又断了?” 叶知瑾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如果他死了,再找打浮光锦主意之人便更难了。卢学章不识货,但打浮光锦主意的人却不是。我让杜掌柜仿制的假浮光锦迟早会被他们发觉,眼下要想办法让卢学章尽快开口才行。” “小姐想去见卢学章?”罗臾问。 叶知瑾摇了摇头,“不去。卢学章历经宦海多年,老奸巨滑,并非陈莹莹之流。若无把柄在手,很难靠三言两语让他开口。” 罗臾微微蹙眉,“小姐,卢学章虽然私设赌场,但禁军在他府中并未查到太多金银。卢学章只有一房夫人,没有姬妾,膝下只有一女也早已出嫁。也不知他这些年赚的金银去了哪里?” “呵,这就是卢学章身为九回山庄庄主,这么多年却一直不被人察觉的原因所在。他不贪财,不好色,在朝中不结党,忠于皇上,独来独往。这样的人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因为他没有弱点。” “小姐,既然卢学章不贪财,他又为何要私设赌场?”罗臾十分不解。 叶知瑾想了想,说道:“我猜他虽私设赌场,却志不在钱财。他赚得那些金银,应该给了别人。” 罗臾一惊,问:“小姐的意思是,有人在操控卢学章?” 叶知瑾点头,“对,一定有人在背后操控卢学章,否则无法解释那些钱财去了哪里。而且……”叶知瑾顿了顿,“操控之人不仅要金银,还要浮光锦。” 罗臾表情有些凝重,“小姐,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叶知瑾笑了笑,“呵呵,的确复杂,不过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操控卢学章敛财能理解,但偷浮光锦就要另当别论了。” 罗臾想了想,忽然眼一亮,“小姐的意思是……” “对,北越。”叶知瑾语气坚定,说出罗臾心中所想。 “既然浮光锦来自北越,而知道浮光锦秘密的只有翟北山,那操控卢学章之人,一定和翟北山有关。”叶知瑾说完,眼睛变得明亮。 “小姐,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王爷?或许王爷有办法能让卢学章开口。” 叶知瑾想了想,点点头:“好,你去告诉王爷,就说卢学章这人和北越有牵连,让他好好问问。” “是,属下这就去。”罗臾行了一礼,闪身消失不见。 天牢,一间牢房内,卢学章四肢被绑在碗口粗的十字木架上不能动弹。他做梦也没料到,这些年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却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彻底毁了他的下半生。 年后,千归渡完工,他和工部的一众人等去千归渡寻查。看着千归渡内的石桥竹林,亭台水榭,一切与江南园林无异,他非常满意。 皇帝下旨交办的差事,他们工部总算如期完工。千归渡内如此美景,想来皇帝看了也会十分满意。 他和众人沿着竹篱围栏在千归渡内边走边观赏,走着走着,竹篱外忽然隐隐传来女人哭泣声。 他皱了皱眉。虽说哭泣声在竹篱外面,并未影响到千归渡内。但哭泣之人好像离竹篱太近,倘若皇上此刻在此,岂不扫了兴致。 于是,他命人带他去竹篱外看看,他想看到底是何人在此哭泣。 第三百六十八章 微未小事 竹篱外,不远处立有几处坟头,卢学章和众人走在一起,远远看见一座土坟前燃着两枝香烛,地上摆着几样贡品。一名妇人双膝跪在坟前正在烧纸钱,妇人身后还站着两名青年男女,看三人打扮,皆为普通百姓。 工部的人上前询问,妇人回话,说这是她丈夫的坟,今日是丈夫祭日,所以才来祭拜。 卢学章听完又看了看四周,发觉这几座坟头离千归渡竹篱太过靠近,如果再有人来祭拜,正好被皇帝听见哭泣声不太好。于是,他便让手下的人去同妇人商量,是否能将坟迁走。 谁知妇人听罢坚决不答应,妇人说此地是他们家祖坟所在,如果迁坟会坏了家中风水。 手下的人哪里会将妇人这普通百姓放在眼里,又是争执,又是威胁。吵闹间,妇人因气不过,心疾复发,当场猝死。 卢学章没料到,一桩小事竟然闹出了人命。妇人虽死了,但因对方不过一介布衣,即便妇人儿子吵闹不休,卢学章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心想大不了给些银子了事。交待完手下人,他便自行离开。 然而卢学章万没料到,就因为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他暴露了九回山庄庄主的身份,而苦心经营多年的九回山庄,也因此毁于一旦。 原来,那妇人家乃是大清山里的猎户,儿子自小在山里长大,最擅长跟踪猎物。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让卢字章没想到的是,当天站在妇人身后的那名年轻女子,竟然是前吏部尚书孙庆的嫡女,孙小芸。 叶知瑾设计让高唐替孙小芸赎身后,孙小芸当天便离开青楼出了城。孙府被抄,孙小芸无处可去,出城后,走着走着,便因体力不支晕倒在了路旁。 妇人的儿子不常进城,那天正好陪母亲进城抓药,看见一名年轻姑娘晕倒在路旁,便好心救下了孙小芸,并将她带回了家。 孙小芸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得知是大清山猎户救了她,又想到自己无处可去,便安心在妇人家里住了下来。 家破人亡后,孙小芸改掉了以往的习气,住在妇人家里十分勤快。她虽不能出去做工,但也可以帮着做些家务,更能照料患有心疾的妇人,也让外出打猎的儿子放下了心。 卢学章见到妇人一家时并未上前说话,但孙小芸还是在一众官员中认出了他。 妇人死了之后,孙小芸将卢学章身份告诉了她儿子。年轻的儿子便将仇算在了卢学章头上,一直伺机报复。 从那天起,儿子不再打猎,而是时常进城尾随卢学章。卢学章手下侍卫平日只留意那些会武之人,根本不会注意寻常百姓,当然发现不了擅长追踪猎物的猎人。 经过耐心等待,终于有一天,妇人的儿子发现卢学章走进了九回山庄。 妇人的儿子虽年轻,却并非没有头脑,他发现卢学章进了九回山庄后并未急于动作。而是将此事告诉了孙小芸,想和孙小芸商量出一个对付卢学章的办法。 孙小芸出身吏部尚书府,对官场那套也略知一二。想要对付卢学章,靠自己当然不行,一定要借力,而这借力之人,最好人选当然是京兆府尹颜笑良。 孙小芸主去京兆衙门找到颜笑良,她不说妇人之事,只说卢学章频繁进出九回山庄,其中一定有问题。 颜笑良当时手里恰好有几件积案未曾了结,而那几件旧案多多少少与九回山庄有关,只是一直未腾出手去彻查。 颜笑良听完孙小芸所言,决定开始彻查那几件旧案。他一面派人跟踪卢学章,一面又派手下人通过九回山庄里的旧识,混进了山庄。 终于,当卢学章再次踏进九回山庄后,颜笑良带人围住了山庄,将卢学章堵在了里面。 进了天牢后,当颜笑良对卢学章讲完事情来龙去脉后,卢学章只有苦笑。汲汲盈盈,万般谨慎,最后仍旧难逃一劫。 牢门上的锁链“哗啦”一响,打断了低头回忆的卢学章。他吃力地微微抬起头,从散落在眼前的长发缝隙中往牢门处看去。 暗紫色襕袍的衣摆出现在牢房门口,卢学章顺着衣摆往上看去,青年英俊而又冷漠的脸出现在他眼里。 “成王!”卢学章心中一跳,眼里露出惊惧。 他知道,他虽身为工部尚书,但赵渐石却不会因为九回山庄这等小事特意来天牢。 难道是……卢学章不由心跳加快,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赵渐石走进牢房,面无表情在卢学章身前站定。狱卒上前一步,伸手抽去卢学章口中塞着的布。 “啊……”卢学章不由张开嘴,大口喘了几口气。 “王……王爷。”卢学章颤声唤道。 “卢尚书为官多年,本王今日因何前来,想必你已经心知肚明。”赵渐石语气平淡,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 卢学章勉强挤出一丝笑,“下官……下官私设赌场,罪责难逃,只是不知此等小事,又为何会劳烦到王爷。” 赵渐石并未立即作答,他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牢房,才转回头接着道:“卢尚书应该知道,青云卫审犯人不比大理寺,他们没有颜笑良那样心慈手软。卢尚书是文人,本王并不想将你交给他们。只是卢尚书应该知道,本王若想知道什么,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不开口。” 卢学章被赵渐石冰冷的语气吓到,他颤抖着声音问:“王……王爷想知道什么?” “本王想知道你这些年攒下的金银到底在哪儿?”赵渐石狭长的凤眸里透出锐利一闪而过。 “下官……下官花光了。”卢学章低下头,不敢再看赵渐石眼睛。 “花光了?”赵渐石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据本王所知,卢尚书府中只有一位夫人,没有姬妾,膝下一女也早已出嫁。而卢尚书平日日子过得清简,即便有处房舍田产也算不上什么,府中金银更是寥寥无几。你能告诉本王,那么多银子,你是怎么花的吗?” “下官……”卢学章额头渗出大滴冷汗,他知道,他很难过赵渐石这关。但他不能说出背后之人,因为他曾受过那人大恩,他曾立誓,这辈子都不会出卖恩人。 第三百六十九章 事出有因 卢学章沉默不语,赵渐石看了卢学章半晌,又不紧不慢道:“听闻卢尚书是大孝子,如今老母亲身陷囹圄,不知卢尚书有何感想?” 卢学章大惊失色,抬起头慌乱道:“王……王爷,下官求王爷放过下官老母亲,一人做事一人当,老母年逝已高,她……她不能受刑。” “你不开口,本王又如何帮你?身为朝庭命官,私设赌场,罪责难逃。但你若能告诉本王银子去了哪里,本王应该能保住你的家人。”赵渐石淡淡道。 卢学章纠结,低头想了半晌,又抬起头说道:“王爷,下官想见见母亲。” “可以。”赵渐石爽快应下,转过头,吩咐守在牢房门外的狱卒,“把卢尚书母亲带过来。” 狱卒离开后没一会儿,带着卢学章母亲来到牢房。老人已经满头白发,进来后颤巍巍给赵渐石行礼,“见过王爷。” 赵渐石微微颔首,并未说话。 老人这才来到卢学章身前,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卢学章的脸,老泪纵横道:“儿呀,有什么话就告诉王爷吧,母亲知道,你也是事出无奈。” “母亲!”卢学章高声唤了声母亲,垂下眼泪,“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 “唉,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你有话就告诉王爷吧,说出来或许还能减轻罪责。”老人叹了口气。 卢学章吸了吸鼻子,这才看向赵渐石,“王爷,下官死不足惜,还请王爷代为照顾老母亲。” 赵渐石点点头,“放心,只要你说实话,本王一定会保住你家人。” “多谢王爷。”卢学章终于放下心。他知道,赵渐石虽然性情冷淡,却一言九鼎。只要赵渐石应下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 卢学章又看向自己的老母亲:“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所有事情都因母亲一场病而起。” 赵渐石凤目向眯,等卢学章接着往下说。 “七年前,母亲忽然身患恶疾,卧床不起,下官遍访名医,也无法将母亲治愈。正在下官心急如焚时,有位游方郎中忽然主动上门,说他能治好母亲的病,但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为何你从未对母亲说过?”老人问道。 “那郎中说,京城外有座九回山庄,他要儿子去做那里的庄主。儿子当时好奇,问他为何要如此。那郎中却说,九回山庄一直空着,儿子去了后,他们会在里面开设赌场,那里以后便由交给儿子看管,所赚的银钱,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取。儿子知道,对方此举,无非是想让儿子去做替罪羊,但那时母亲重病,儿子无奈,只得答应对方要求,而那郎中也治好了母亲。” “那些人到底是谁?”赵渐石问。 “接手九回山庄后,下官也一直心存疑虑。他们开赌场,找任何人做庄主都行,为何偏偏选中下官。下官也曾多次派人跟踪前来取银子之人,想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但对方似乎早有防备,下官的人屡次跟踪,屡次无功而返。下官并未因此放弃,终于,下官的人发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赵渐石眸中精光一闪。 “福源当铺。”卢学章道。 “福源当铺?”赵渐石微微凝眉,“赵天和的当铺。” “是。”卢学章点头,“下官派人查过,福源当铺乃大皇子产业。但自从那次之后,对方似乎察觉到有人跟踪,便再也没去过那当铺。” 赵渐石沉默片刻,又问:“是你派人去偷了潞安郡主的东西?” 卢学章母亲闻言大惊失色,“儿呀,你……你怎么还去偷郡主的东西?” “王爷,”卢学章赶紧辩解,“他们只是让下官想办法接近叶敏才,让叶敏才纵火烧郡主的院子。下官从未偷过郡主的东西,下官甚至都不知道郡主手里有什么。” 赵渐石点点头,“本王知道了,你放心,本王会照顾好你母亲。”说完转过身离开了牢房。 仲夏傍晚,京城下起了一场小雨。小雨过后,天边涌出一抹晚霞,通红绚丽。微风轻轻掠过,带走城中些许闷热,吹落树叶花瓣上将落未落的晶莹水珠。 迎姝院小库房内,叶知瑾蹲在地上,脸上挂着汗珠,正在一只只打开的木箱里挑挑捡捡。 冬儿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小扇,弯着腰,不停替叶知瑾打扇。 “挑来挑去,总也挑不到一件称心的。”叶知瑾叹了口气,将握在手里的一只翡翠玛瑙手钏扔回木箱里。 “姑娘,您挑了那么久也没挑到,不如出去买吧。”冬儿边打扇边道。 叶知瑾愁眉苦脸:“即便出去买,我也不知道该买什么。他们几个扎堆成亲,我若拿不出像样的添妆,肯定会被别人笑话。其他几个人也就罢了,可若瑜姐姐那里怎么办,总不能随意找件东西应付了事吧。” 冬儿掩嘴轻笑。 叶知瑾不满地瞪了冬儿一眼:“我在这里发愁,你还笑。” “姑娘,您过去不和别人来往,当然不知道小姐们之间应该送些什么,如今忽然有了手帕交,看来还挺麻烦。” “死丫头,不帮我想办法,竟然还取笑我。”叶知瑾伸手要去掐冬儿。 忽然黑影一闪,罗臾出现在库房内。 叶知瑾表情未有变化,随口问道:“卢学章开口了?” “回小姐,卢学章全都招了。他说了一个地方,福源当铺。”罗臾回道。 “福源当铺?”叶知瑾仍在箱子里挑东西的手一顿。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上一世,林红凭借《百子嬉春》双面绣在京城扬名后,那幅绣品后来被人高价买走,从此不知去向。 林红去世后,那幅消失已久的《百子嬉春》双面绣竟出现在了福源当铺。引得京城里许多人前去竞相购买。 可谁知福源当铺里的却说,《百子嬉春》绣品并非死当,当铺不能出售,这是规矩。再后来,林红的那幅双面绣果然被人赎走。 想到林红绣得《百子嬉春》双面绣,叶知瑾心中一动。她曾见过那幅绣品,倘若能拿来做参祥,绣上一幅不同的《百子嬉春》双面绣,给赵若瑜做添妆岂不最好。 第三百七十章 福源当铺 打定主意,叶知瑾不禁喜上眉梢,忙站起身对冬儿道:“冬儿,咱们去福源当铺。” 冬儿一愣:“姑娘,现在已经过了酉时,当铺早关门了。” “瞧我,竟然忘记了时辰,”叶知瑾拍了拍自己额头,“算了,那便明日再去。” 夜幕降下,因傍晚下了场小雨,夏日的京城异乎凉爽。别院内,轻风拂过湖山石旁花草,带着清香钻入黑衣人鼻内。他已经到了许久,只是主子今日似乎迟了。 忽然,黑衣人耳朵动了动,忙转过身,朝院门处拱手行礼:“属下参见主子。” 男子身上穿着一袭白衣走进院内,脸上仍旧戴着那张熟悉的虎皮面具。 “是否查清楚了?”男子快步走到黑衣人身前,十分难得,他的声音里竟透着焦急。 黑衣人单膝跪下,“回主子,都查清楚了。工部因修建千归渡逼一家猎户迁坟,双方因此发生争执。猎户家的妇人在争执中心疾复发,当场猝死。而妇人的儿子为了报仇,将帐算在卢学章头上。他每天都想方设法跟踪卢学章,最后终于发现卢学章进了九回山庄。” “哼!就凭那猎户一面之词,颜笑良就敢动工部尚书?”男子不满。 “回主子,并非如此,颜笑良是查到几前旧案与九回山庄有关,加上猎户之言,拿到证据后,才动得卢学章。”黑衣人说道。 “那猎户为何能认出卢学章?” “回主子,那猎户本不认识卢学章,只是那天在场的,除了妇人和她儿子,还有前吏部尚书孙庆的嫡女,孙小芸。是她认出了卢学章。” “孙小芸!到底怎么回事?”男子声音里透着诧异。 “出事之前,孙小芸被人赎身离开了青楼,她无处可去,晕倒在路旁,猎户一家恰好经过,便收留了她。出事那日,孙小芸正好陪猎户一家去上坟,这才认出了卢学章。当妇人儿子发现卢学章进了九回山庄后,便将此事告诉了孙小芸,于是她便去京兆府找到颜笑良,将卢学章进九回山庄一事如实相告。颜笑良因为手里有几件旧案与九回山庄关,这才派人潜入山庄搜罗证据,当卢学章再次进了九回山庄,他才带人围了山庄。”黑衣人飞快将话说完,说完后便听到身前人粗重的呼吸声。 “笨蛋!”男子握紧双拳骂了一声。 黑衣人一愣,主子向来平静从容,他还是第一次见主子发怒。 半晌,男子似乎渐渐平复了情绪,这才低声开口,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此一来,有些事只能提前了。” 黑衣人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又不敢问。 “东西送出去了?”男子换了话题。 “回主子,东西已经派人送往北越。”黑衣人连忙回答,又补充道,“实在没想到,那潞安郡主手里竟然有五块浮光锦。” 男子闻言,这才轻轻吐出口气,“如此一来,翟北山真该好好谢谢我了。七块浮光锦,我一次就帮他拿到五块,加上他自己手里那一块,他一共得到了六块,现在只差翟凌手里那块浮光锦了。” “主子,翟北山为何非要得到浮光锦不可?”黑衣人问道。 男子摇了摇头,“浮光锦秘密只有北越皇室的人才知道,外人不得而知。” “主子,既然浮光锦如此重要,您为何不自已留着?”黑衣人又问。 “翟北山需要浮光锦,对我却毫无用处,我又何必因此而与他生出嫌隙。还不如成人之美,将浮光锦送他,如此一来,他也算承了我一个情。”男子解释。 “原来如此。”黑衣人点头,又问,“那卢学章那里怎么办?听闻成王今日去了天牢,想来是去逼问卢学章,万一……” 男子摆手打断黑衣人:“无妨,卢学章什么都不知道,即便赵渐石逼问,也问不出什么。我当初选他做九回山庄庄主,就是看中他工部尚书的身份,即便他会露出些马脚,别人也不敢轻易动他,更查不到我们。” “主子深谋远虑。”黑衣人拱手,话语恭维。 一夜过去,第二日,叶知瑾用罢早膳后,便带着人前往福源当铺。 福源当铺地处京城繁华之处,叶知瑾命孙四将马车街对面,自己下了马车。 福源当铺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当真是福源广进。 叶知瑾走进当铺,掌柜忙上前行礼,被叶知瑾叫住。掌柜引叶知瑾到后堂落坐,又赶紧命伙计送上茶来。 “不知小的有何事能帮郡主?”掌柜见叶知瑾坐稳,这才陪着笑开口问道。 “听闻有人来当了幅《百子嬉春》双面绣,可有此事?”叶知瑾开门见山。 “有,有。”掌柜连忙回答,“之前的确有人来当了幅绣品,不过本月之前已经赎回了。” “赎回了?”叶知瑾诧异。记忆里,上一世,《百子嬉春》双面绣是下半年才被赎回的,这一世为何提前了? “是被赎回了,小的不敢欺瞒郡主。”掌柜又重复道。 叶知瑾微微皱眉,想了想又问:“是谁赎走了绣品?” 掌柜闻言面露难色:“郡主,当铺有当铺规矩,不得向旁人泄露客人的来历,否则当铺声誉便毁了,还请郡主恕罪。” 叶知瑾当然知道当铺的规矩,她只想从典当之人手里买《百子嬉春》双面绣,或暂时借来一用,并不想据为己有。 “本郡主只想找典当之人商量出让绣品一事,不会影响你们的声誉。”叶知瑾对掌柜道。 “郡主……”掌柜欲言又止,脸上仍旧带着为难表情。 一旁乔毅听着不耐烦,一只手搭上掌柜肩头,厉声道:“郡主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便是,这般推三阻四,还想让郡主求你不成?”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掌柜吓得全身直打哆嗦,但仍未松口,“郡主,并非小的不说,倘若小的随意透露客人来历,坏了当铺规矩,大皇子殿下怪罪下来,小的脑袋就没了。” 叶知瑾忽然笑了,这掌柜倒也算聪明,知道用赵天和来压她。若换了寻常之人,当然会被赵天和名头吓住,但她却不会。 第三百七十一章 强行带走 叶知瑾示意乔毅放开掌柜:“掌柜,本郡主并非想去打搅大皇子,想来大皇子知道本郡主这小小要求,也会给本郡主面子。莫非你信不过本郡主?” “小的不敢,郡主,您就饶了小的吧。”掌柜说着又开始作揖求饶,但仍旧不肯说出绣品主人是谁。 叶知瑾有些不耐烦,正想该如何让掌柜开口,忽然当铺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呦,这是谁呀?竟然连殿下也不放在眼里。” 叶知瑾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一身材高挑、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领着一众丫鬟婆子走进来。 叶知瑾愣了愣,来人竟是旧识,原左相府嫡小姐李芙烟。李家已经倒了,李芙烟为何会出现在此?叶知瑾感到诧异。 李哲泰和李延死后,她并未再继续关注李家其他人。听闻李家女眷不是被发卖为奴就是被砍了头,未曾想,李芙烟竟逃过一劫。 从李芙烟穿戴打扮来看看,她不仅逃过一劫,似乎还过得不错。 叶知瑾看着李芙烟朝她走来,淡淡道:“李小姐别来无恙。” 李芙烟曾伙同孙小芸和叶芊芊给她下药,妄图让她失了清白。她对李芙烟可没好感。虽说在大清山猎场,她顺水推舟,借李素华之手让李芙烟失身于赵天和,报了一箭之仇。但她对李家人的厌恶却从示因此消失。 “不是李小姐,是侧妃娘娘。”李芙烟还未开口,她身边的丫鬟抢先说道。 “哦?”叶知瑾脸上露出些许好奇,又上下打量一番李芙烟。没想到心高所傲才女李芙烟,失身后竟破罐破摔,做了赵天和的妾。 “那就恭喜李小姐飞上枝头做贵人了。”叶知瑾掩不住语气中的嘲讽。皇子侧妃,不过名头好听,说白了不过是个妾,和她这郡主身份相去甚远。她根本不必给李芙烟面子。 “比不上叶大小姐贵为郡主。””李芙烟皮笑肉不笑道,脸上仍然带着当初李家嫡女的神情。 “既然知道我是郡主,你为何不行礼?”叶知瑾冷下脸。 李芙烟一咽,脸上表情顿时像吞了只苍蝇般不自在。她是赵天和的妾,并无诰命在身,叶知瑾是从一品郡主,她见到叶知瑾的确应该行礼。 “见过郡主。”李芙烟面带不甘伏了伏身。 “免礼,坐吧。”叶知瑾淡淡道。 李芙烟直起身,在叶知瑾对面凳子坐下,开口便问:“不知郡主为何要为难掌柜?” “本郡主并未为难掌柜,李侧妃怕是误会了。” “郡主如此为难掌柜,我看郡主并未将殿下放在眼里吧。” 叶知瑾挑眉,“李侧妃此话何意?” “郡主有事,应该去问殿下,而不是在这里为难掌柜。”李芙烟又露出倨傲的神情,仿佛她有了赵天和做靠山,叶知瑾这郡主又不算什么了。 “只是小事,又何须叨扰二皇子殿下。”叶知瑾道。 “郡主此言差矣。殿下是皇子,哪怕事情再小,也应该由殿下做主。” 叶知瑾知道,李芙烟今天是打定主意要用赵天和来压她,她朝李芙烟露出一个笑,“李侧妃,当铺虽是大皇子产业,但本郡主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知道。” 她转头看了眼乔毅,下令道:“既然掌柜在这里不肯说,那便将他带回去慢慢问。” 乔毅得了命令,朝两名侍卫点头示意。两名侍卫不由分说,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掌柜就往外走。 “哎呀,救命呀,救命呀,侧妃娘娘,快救救小的……”掌柜吓得面如土灰,朝李芙烟拼命呼救。 李芙烟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万没想到,她提了半天赵天和,谁知叶知瑾根本未将赵天和放在眼里,竟当着她的面要强行将掌柜带走。 她“腾!”一下,怒气冲冲从坐椅上站起身,对叶知瑾大声喝道:“叶知瑾!你竟然目无皇子,以下犯上,我要去告你。” 叶知瑾也站起了身,边往外走边道:“请便,最好去告诉皇上。” “你……”李芙烟所得全身发抖,但她却不敢拦叶知瑾,只得“通!”一声,又坐回了凳子。 马车动了,冬儿看着叶知瑾有些发愣。 她不明白,姑娘向来稳重得体,即便当着想伤害她人的面,也不会撕破脸。 然而姑娘今日却与平日行事风格大不相同,不管不顾也要带走掌柜。虽说姑娘是郡主,但赵天和毕竟是皇子,能不得罪最好也别得罪,何必主动结仇。 叶知瑾见冬儿一脸有话要问,又不敢问的模样,笑了笑,对马车外孙四唤道:“孙四,去成王府。” “姑娘,为何要去成王府?”冬儿再也忍不住,问出了声。 “卢学章曾经说,去九回山庄收银子的人曾去过福源当铺,发现他派人跟踪后,便再未去过。但我想王爷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这条线索。倘若我料得没错,此刻当铺外面一定有王爷的人在守着。福源当铺是赵天和产业,王爷没凭没据,不能轻易将人抓去审问。既然我今日碰巧遇到李芙烟,那便借着询问绣品下落一事将掌柜带走。即便赵天和事后知晓,也不会去责怪王爷。我们现在就将掌柜送去成王府。” 冬儿恍然大悟,“我就说姑娘为何忽然大动干戈,原来是为了王爷,姑娘可真替王爷着想。” 叶知瑾一愣,“别胡说,指使卢学章的人偷了浮光锦,我这么做也是为自己。” “哦。”冬儿眨了眨眼睛。 孙四将马车停在成王府门前,叶知瑾下了马车。 守门侍卫见叶知瑾押了个人过来,均面露诧异,但仍向叶知瑾恭敬行礼:“郡主,王爷不在。” “不在?他何时回来?”叶知瑾问。 “小人不知。王爷今天去了兵部,请郡主进府稍候,小人这就派人去告诉王爷。” 叶知瑾点点头,带着人,押着掌柜进了府门。赵渐石院子外,侍卫见叶知瑾来了,忙打开书房门,请叶知瑾进去。 叶知瑾带着冬儿走进书房,侍卫上完茶退了出去,叶知瑾这才在桌边椅子上落坐。 第三百七十二章 真正目的 冬儿虽然来过几次成王府,却是第一次进赵渐石书房,不禁好奇地四下打量。 看见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冬儿不由感慨道:“哎呀,王爷竟然还要看那么多公文,真不轻松。” 叶知瑾端起茶盏笑了笑,赵渐石位高权重不假,但并非所有人都配得上这地位。有些人一心只想荣华富贵,却尸位素餐,不做正事。像赵渐石这样事事尽心,位高却低调,又深得皇帝信任的人实在太少。 一人之下万人之人,只有赵渐石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虽权倾朝野,书房内布置却十分简单,不过一个书柜、一个多宝阁、一张书案、一张圆桌、四张椅而已。 只有墙上孤零零挂着的裁云剑特别显眼。 叶知瑾站起身,走到裁云剑前,伸手朝剑鞘摸去。 黑色的寒铁剑鞘泛着冷光,触手冰凉,上面刻着的纹路凹凸有致,一条盘龙在光亮下若隐若现。 叶知瑾食手指缓缓滑过剑身,眼前不禁有些神恍惚。 她忽然想起赵渐石在大清山救她那晚。赵渐石一身紫衣,在月下挥舞裁云剑斩杀群狼,力与美的结合,那样的风姿,那样的气势,恐怕这世上再也无人能及。她当时虽未亲眼所见,事后却能想像得到。 “裁云作衣雨做酒,落花飞絮锦官城。”或许也只有裁云剑这样的神兵才配得上赵渐石。 叶知瑾滑过剑鞘的手指一顿,她忽然又想起那晚她是被赵渐石抱着离开大清山的,不禁脸上一红。 而剑鞘上的凉意似乎变成了热流从指尖传到了手掌,又从手掌顺着手臂传到了她的胸口。 “你想学剑?”一个声音忽然从书房门口传来。叶知瑾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转头便看见赵渐石正倚在门口,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看着她。 叶知瑾有些囧,轻咳一声道:“咳,王爷说笑,我怎可能学剑。” 冬儿见赵渐石来了,赶紧低头出了书房。 赵渐石放下手走进书房,“找我有事?” 叶知瑾点头,“我今日去了福源当铺,把掌柜带来了。” 赵渐石目光一闪,他到是看见书房外被叶知瑾侍卫押着的人,“你想知道什么?”他问。 “我想知道《百子嬉春》的下落。”叶知瑾答。 “《百子嬉春》是什么?”赵渐石不解。 “那是我师傅绣得绣品,我想找来做参祥,另绣一幅《百子嬉春》给若瑜姐姐做添妆。” 赵渐石点点头,看了眼叶知瑾,忽然问:“你绣《百子嬉春》给别人做添妆,又准备何时给自己绣嫁妆?” 叶知瑾瞪大漂亮的杏仁眼看向赵渐石:“王爷此话何意?” “没什么。掌柜交给我就行,你还有其它事吗?”赵渐石岔开话题,好像刚才的话只是随便一问。 “没……没了,王爷要审掌柜,我……我就不打扰了。” 叶知瑾说完匆匆行了一礼,快步出了书房。出了书房门,叶知瑾才悄悄松口气,不知为何,她现在只要一和赵渐石独处就会紧张。 赵渐石动作的确很快,叶知瑾回府后刚用完午膳,肖泽便跑来说,掌柜已然经吐口。 掌柜交待:当铺生意很好,每天进出客人非常多,他不记得曾有特殊的客人来过。掌柜还交待出《百子嬉春》绣品去向,让叶知瑾感到意外的是,去当铺典当绣品的,竟然是许清茹的贴身丫鬟。 一年前,许清茹的丫鬟将绣品送到当铺典当,并言明一年后再赎回。 掌柜不太懂绣品,只按一般绣品接下了《百子嬉春》双面绣。当时有位贵妇在场,瞧见绣品后当即提出要买下。 然而绣品并非死当,当期未到之前不能出售,掌柜拒绝了妇人。 谁料后来又不断有人前来要购买绣品,其中不乏出重金者。掌柜虽觉不可思意,但也仍未将绣品出售。比起银子,当铺声誉更为重要。 就在前不久,许清茹的丫鬟果然又来到当铺,赎回了《百子嬉春》绣品。 肖泽走后,叶知瑾陷入沉思。 《百子嬉春》双面绣为何会落到许清茹手里? 《百子嬉春》双面绣问世时,许清茹和许临增年纪尚小,二人都住在北尧关,根本未曾到过京城,恐怕连什么是《百子嬉春》都不知晓。《百子嬉春》双面绣被人重金买走后,最后又如何落到了许清茹手里? 还有,许清茹和许临增如今都不缺银子,为何要将绣品送去典当?许清茹为何要这么做?叶知瑾百思不得其解。 良久,叶知瑾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明白了。试探!对,许清茹此举是为了试探。 无论经上一世或这一世,许临增一直都在寻找会双面三异绣之人。上一世,自己曾主动展示出双面三异绣绣品,这才被许临增盯上。而这一世,自己有所隐瞒,许临增才无法找到目标。 一年之前,曹曼莲那时还未学会双面三异绣,许临增为扩大寻找范围,故意抛出《百子嬉春》绣品,就是为了在京城吸引他人目光,从中发现会双面三异绣之人。 许清茹先将绣品送到当铺,再偷偷放出消息,说消失多年的《百子嬉春》双面绣又再出现,引得众人前往。而后许临增再派人在暗中留意观察去当铺的人,记下他们是谁,过后再逐个查访,看到底谁有可会双面三异绣。 一定是这样,对,一定是这样,叶知瑾心里有些激动,她终于猜出许临增兄妹此举用意。 其实许临增在进京前,就已经开始寻找会双面三异绣之人。 他进京后,立即将翟娅公主绣的双面三异绣牡丹赠给了赵玉贤,为的就是在京城有权有势的人中寻找会双面三异绣之人。 赵玉贤是男子,自然对刺绣没兴趣,得到绣品后,最有可能便是转赠与他相识的女子。 赵玉贤是皇子,能得到他相赠之人定然非富即贵。果然,赵玉贤将双面三异绣牡丹赠给了陈莹莹。所以陈莹莹在能在牡丹花宴上展示出绣品,引起了贵女圈的轰动。 从赠给赵玉贤双面三异绣牡丹开始,到许清茹跟曹曼莲学刺绣,再到送《百子嬉春》双面绣去当铺,许临增所有动作,都在围绕着双面三异绣进行,可见许临增想得到双面三异绣之迫切。 第三百七十三章 挑拨离间 想到此处,叶知瑾攥紧的手指忽又松了开来。 不对,倘若说许临增前两次故意抛出绣品,是为了寻找会双面三异绣之人。那么上一世,许临增已经知道她会双面三异绣,为何仍将《百子嬉春》绣品送去当铺?这说不通。 半晌,叶知瑾突然瞪大眼睛,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止不住发抖。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上一世许临增为何要杀她。 “姑娘,您怎么了?”冬儿见叶知瑾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以为叶知瑾又病了。 叶知瑾没听到冬儿在说什么,指甲嵌进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稍稍清醒过来。 许临增上一世娶她,是因为她会双面三异绣,许临增最后杀她,也是因为她会双面三异绣。换句话说,许临增的目的是这世上除了清茹,他不允许其他人再会双面三异绣。 自己上一世嫁给许临增后,教会了许清茹双面三异绣,之后许临增便杀了她。而许临增将《百子嬉春》双面绣送到福源当铺,就是想看还有没有人其他也会双面三异绣。如果有,恐怕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定是这样,叶知瑾额头冒出大颗冷汗,这么久了,她终于找到许临增杀她的理由。 冬儿拿出帕子,轻轻替叶知瑾拭去头上汗珠,又担心地看着叶知瑾。 “我没事。”叶知瑾轻轻拂开冬儿的手,深吸口气,平复了心跳后对冬儿道,“冬儿,我们明天去许府走一趟。” 冬儿怔了怔:“姑娘,那许临增可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为何要去许府?” “就因为他不是好人才要去。”叶知瑾语气冰冷,面若寒霜。 李芙烟回到大皇子府,径直去找赵天和,想告诉他今日当铺里发生的一切。 她自从在猎场与赵天和苟合,又被众人围观后,自知再没脸见人。回到府中,思来想去,好像除了一死,只有去找赵天和一条路。 死当然容易,一根白绫或一杯毒酒,从此解脱。然而她若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岂不便宜了害她之人?她不甘心,她要留着这条命去报仇。她完了,害她的人也别想好。 下定决心后,她趁府中人不备,连丫鬟都未带,只身一人出府去大皇子府找赵天和。她相信,凭她的美貌和才华,向来好色的赵天和不会不收留她。 反正此生嫁赵渐石无望,她心已死,跟谁都一样。无论怎样,凭她左相府嫡女的身份,正妻之位不去想,到赵天和身边做个妾,应该还是可以的。 然而事情并没她想像中那般简单,赵天和的确收留了她,便赵天和后院实在让人不得安生。 赵天和不仅姬妾众多,身份各异,就连庶子庶女也多得让她难以想像。身为赵天和正妻的大皇子妃,平日只一心照顾自己儿女,对府中诸事不闻不问,任凭那些人胡乱折腾。这也让那些姬妾更加肆无忌惮,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弄得大皇子府里整日内乌烟瘴气。 她原本不想参与到这些争斗中,不是她不会,而是不屑。同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争风,只会降低她的身份。然而一脚踏进这污水泥藻里,她又喝哪里能出淤泥而不染。她不想去找麻烦,麻烦却会主动来找她。 几次下来,她忍无可忍,于是便拿出手段,好好惩治了一番那些女人,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那些女人身上。 赵天和找女人向来只看颜色,不问其它。府内女人大多没什么学问,平日只知道捻酸吃醋。要对付这帮无脑之人,本就无需花费太多力气。 她很快便将府内一众女人挑拨得斗得愈发厉害,简直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她则安心坐在一旁观虎斗。等到那些女人斗得没剩下几个,她才出手,轻而易举便收拾了她们。 赵天和只会饮酒作乐,从不问后院锁事,见她来了没多久,便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便立即将她抬做侧妃。因为大皇子妃从不问事,所以现在府里大小事都由她作主。 李芙烟走进书房,见赵天和今日意外地没有饮酒作乐,而是在书房椅子上喝茶。 “殿下。”李芙烟微微曲膝行礼。 “何事?”赵天和放下手中茶盏问道。 “殿下今日去二皇子府了吗?”李芙烟直起身。 “唉,”赵天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二弟回来后谁都不见,本宫去了几次都被挡在门外。” 李芙烟在赵天和身旁椅子坐下,“二殿下有心结,殿下不妨过些日子再去探望。毕竟你们是亲兄弟,想来二殿下不会不见。” 赵天和点点头,又叹了声,“二弟也是时运不济,偏偏遇到这事,本宫这做兄长的,心里也很难过。” “殿下还请多多保重身子。”李芙烟劝道。 赵天和拉过李芙烟一只手,放在掌心轻轻抚摸,语气倒也随和,“如今在这府里,也只有你能陪本宫说上几句知心话。” 李芙烟感到被赵天和握住的那只手,传来一阵恶心直达心底。她强忍住,脸上仍旧带着笑,任由赵天和继续抚摸。 外人只知道赵天和好色,其实赵天和还是个变态,每次寻欢作乐时,他最大的爱好便是折磨女人。赵天和最欢喜用鞭子,女人叫得越痛苦,他就越兴奋。 李芙烟心里越恶心,脸上便笑得越妩媚,她道:“殿下,妾身今日去了一趟当铺,谁知却遇到一个人。” “谁?”赵天和停下手。 “潞安郡主,叶知瑾。”李芙烟看着赵天和的脸道。 赵天和怔了怔,放开李芙烟,又拿起手边茶饮了一口,放下茶盏,轻轻吐出口气才道:“这叶知瑾可不简单,运粮立下大功,父皇、皇祖母都很喜欢她,你没事别去招惹她。” 李芙烟心中不屑,心想你堂堂皇子竟然会怕个女人。 “妾身当然不敢去招惹她,便她若主动来招惹殿下又当如何?”李芙烟道。 赵天和微微皱眉:“此话何意?”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主动上门 李芙烟团了团手中帕子,“殿下有所不知,妾身今日路过福源当铺,恰巧看见叶知瑾的郡主马车停在门外。妾身想,既然她来当铺,里面的人可千万别怠慢了,这才进去。妾身在当铺里看见了她,谁知没说上几句,她便要强行带走掌柜。妾身说此乃殿下当铺,请她看在殿下的面上,不要为难掌柜。谁知她却不听,还说即便殿下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挑拨离间是李芙烟的拿手好戏,她相信向来要面子的赵天和听了这番话不会无动于衷。而她要的就是赵天和发怒。 果然,她刚说完,赵天和一拍桌子,骂了声“混帐!” 李芙烟心中一喜,静等赵天和接下来的话。 谁知赵天和只骂了一句,便又一脸狐疑看向她,问:“叶知瑾为何要带走掌柜?她去当铺做什么?” 李芙烟有些意外赵天和今日如此冷静,或许是还没喝醉的缘故。 “其实也没什么,”李芙烟用帕子掩了掩嘴,“她就是想知道,送来典当的《百子嬉春》绣品的主人是谁。” “让掌柜直接告诉她不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赵天和不悦。 “殿下,当铺有当铺的规矩,不能向旁人透露典当之人的身份,所有当铺都一样。叶知瑾这么做,分明是在为难掌柜。” 赵天和摆手,“她想知道就告诉她,一幅绣品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殿下……”李芙烟还要分辩,被赵天和打断。 “哎~,本宫犯不着因此等小事和叶知瑾对上,不值得。”说罢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又道,“派人去告诉掌柜,叶知瑾想知道什么就告诉她。”又意味深长看了眼李芙烟,“往后不要去招惹叶知瑾。”说完才出了书房。 看着赵天和离开的背影,李芙烟脸色难看。她未曾想到,就连赵天和也忌惮叶知瑾。 叶知瑾第二天去了许府,许临增去上朝了,不在府中,许清茹接待了她。 花厅内,丫鬟上完茶退下,许清茹开口问道:“郡主忽然大驾光临,实在出乎意料,不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叶知瑾忽然到访,的确让她意外。尤其大哥被叶知瑾暗卫打伤后,他们和叶知瑾之间已经出现了难以道清的嫌隙。 “我想问问许小姐,你送去福源当铺的《百子嬉春》双面绣从何而来?”叶知瑾开门见山。 许清茹闻言表情微滞,随即又换上一幅笑脸:“郡主为何知道,《百子嬉春》双面绣在我这里?” 叶知瑾笑了笑,“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小姐将绣品放在当铺一年,又哪里能守得住秘密。” 许清茹点头:“郡主说的是,我其实也并未打算隐瞒。绣品是我和大哥来京后,大哥从一位商人手里买的。” “不知是哪位商人?”叶知瑾追问。 “是位路过京城的商人。那商人走南闯北,大哥说他也不认识,只是偶然得知他手里有那幅绣品,才买来送我。郡主也知道,其实我也喜欢刺绣。”许清茹说话时笑容温和,丝毫看不出异样。 “许小姐是否知道,那《百子嬉春》双面绣,乃我师傅袁娘所绣。” “知道。郡主的师傅曾凭《百子嬉春》双面绣名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没错。”叶知瑾点头,又问,“不知许小姐因何要将绣品送去当铺,按理来说,许侍郎应该不缺银子吧?” 许清茹继续微笑:“郡主哪里话,我们府当然不缺银子,即便缺银子,一幅绣品也帮不上什么。所以将绣品送去当铺,是因为我想在京里找一找是否有人会双面三异绣。郡主也知道,从去年开始,曼莲就一直在研习双面三异绣,然而进展却十分缓慢。我将绣品送去当铺,无非想借《百子嬉春》的名头,看看是否有人会双面三异绣,如此也能帮帮曼莲。” “原来如此,许小姐真聪惠。”叶知瑾看着笑得一脸无害的许清茹,自己也笑了。 记忆里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桃花树下,许清茹手里拿着绣品,对她露出今日同样的笑容。 “谢谢你教我双面三异绣,你瞧,我已经学会了。” 那时,她已经嫁给了许临增,教许清茹双面三异绣不过举手之劳。然而许清茹刚刚学会双面三异绣,许临增便杀了她。对许临增来说,那时的她已经没用了。除了许清茹,许临增不允许别人再会双面三异绣。 但许临增为何一定要得到双面三异绣不可,而且还不允许其他人会,这仍是个迷,这个迷需要许临增来回答。即便许临增不说,相信这个秘密也不会隐藏太久。 看着笑得一脸无害的许清茹,叶知瑾心里清楚。许清茹和许临增一样,都善于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对人有礼,让人疏于防备。想来将《百子嬉春》送去当铺之前,许清茹就已经想好了说词。 叶知瑾心里冷笑,许清茹理由编得再好,破绽却仍旧在那儿。 许临增是从商人手里买的《百子嬉春》双面绣?呵,先不说许临增如何遇到那商人,就说那商人走南闯北,过了那么多年,竟然还将一幅绣品带在身上。而许临增刚刚进京便遇到了那商人,还得知商人手里正好有那幅绣品,这一切是否太过巧合? 若说这世上巧合之事常有,那这样的巧合是否太过夸张?许清茹如此说,无非不想透露绣品真正的来历。 “难道郡主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百子嬉春》双面绣?”许清茹问道。 叶知瑾点头,“如果许小姐方便,能否将《百子嬉春》借我几日,我用完后立即奉还。” “郡主开口,岂有不借之理,请郡主稍候。”许清茹莞尔一笑,起身亲自去取绣品。 叶知瑾拿到绣品,向许清茹道过谢后离开。叶知瑾走后,许临增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来到许清茹身边站定。 “也不知她为何要借《百子嬉春》双面绣?”许清茹盯着厅外叶知瑾消失的身影问许临增。 “看来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许临增看着厅外眼睛微眯。 “她会察觉到什么?”许清茹收回目光看向许临增。 第三百七十五章 时进六月 “她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借绣品或许只是借口。你别忘了,她很聪明。” “呵,妹妹早就知道她聪明。妹妹当初还曾告诉大哥不要小看她。她今日特意前来,说不定是得知《百子嬉春》下落,想拿去看看,毕竟绣品是她师傅所绣,睹物思人也未可知。” “或许吧。”许临增也收回目光,又问,“你的双面三异绣学得如何?” 许清茹闻言收起笑容,“曹曼莲虽然绣出了一幅绣品,但妹妹总觉得她并未真正掌握双面三异绣。” “哦?为何这么说?” “她绣那幅《登枝喜鹊》时,刻意避开了几处难点,所以妹妹说她并未完全掌握。” 许临增皱了皱眉,“很多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如果你学不会双面三异绣,大哥会很被动,妹妹你可知晓。” “妹妹当然明白大哥的意思。绣品在当铺放了一年,直到如今也没发现会会双面三异绣之人。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曹曼莲,看她是否能更进一步。只可惜曹曼莲在刺绣上天分不高,倘若换成了叶知瑾,恐怕她早就学会了。” “只可惜她对刺绣没兴趣,不肯学。”许临增摇了摇头,“即便她学会了,依眼下情形,她也不会帮我们。” 二人沉默。 半晌,许清茹也叹了口气,道:“大哥,你没有觉得,叶知瑾好像从一开始就在防备我们。” “接着说。” “第一次在陈府酒宴,妹妹与她初见,想跟她学刺绣,谁知她想都没想便开口拒绝,这一点也不像大家小姐的作派。大哥后来试图接近她,也被她拒之千里。” “的确如此。”许临增点头。 “按理来说,我们初到京城,与她素未谋面,她根本不认识我们,她为何要如此防备我们。据妹妹所知,叶知瑾过去极少出府,那黄思卉和张静瑶和她也是初识,但她却对他们非常好。” “你说的这种感觉大哥也有,只是如今再去揣测其中原由也没用了。”许临增语气中有些遗憾。 许清茹笑了笑,“呵呵,大哥也不用着急,八月,大哥会娶张静瑶过门,她和叶知瑾是手帕交,到时妹妹便请新嫂子帮忙,去劝叶知瑾学双面三异绣,说不定还有机会。” 许临增笑着摇了摇头,“呵,娶张静瑶原非大哥本意,但张尚书主动开口结亲,大哥不好拒绝。” “是,大哥这般出色,倘若再不成亲,被人用亲事做了法子可不好。”许清茹道。 “是,娶不到叶知瑾,娶谁都一样。” 叶知瑾回到迎姝院,进屋后,迫不及待展开《百子嬉春》双面绣。这幅《百子嬉春》双面绣是幅大绣品,足有一丈长,八尺宽。 林红的绣功果然出神入化,巧夺天工,整幅绣品绣得十分精美。 绣品前后都绣有童子,足有一百人之多,远远近近,大小不一。童子头上扎着小髻,身穿花衣,神态各异。 绣品上,有的童子正在互相嬉戏;有的手上拿着风车蹦蹦跳跳;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仰着头放风筝;有的手牵着手在猜灯猜迷;有的手上拿着香正在点烟花;有的捂着耳朵蹲在一旁。 绣品上所有童子,无论近的远的,大的小的,都绣得惟妙惟肖。 赵若瑜九月成亲,要绣一幅如此花样繁复的大绣品,着实需要花上一番功夫。 叶知瑾已经想好,赵若瑜生性腼腆,倘若绣一幅什么龙凤呈祥、早生贵子之类的送去,赵若瑜定然会害羞。 她还不如重新绣一幅《百子嬉春》双面绣送给赵若瑜做添妆好,一来寓意吉祥,二来隐有多子多福之意。 珍儿巧儿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百子嬉春》,口中不停赞道:“哎呀,真不愧是郡主的师傅,绣得可真好。” 叶知瑾含笑,对二人道:“珍儿、巧儿,你们也可以试试。” 珍儿问叶知瑾:“郡主,您绣《百子嬉春》,奴婢能参与吗?” 巧儿也看着叶知瑾。 自从上次参与绣观音后,二人都想再和叶知瑾再一起刺绣。 叶知瑾摇了摇头:“这次可不行。这次的绣品是我送若瑜公主做添妆的,只能由我独自完成,否则便没诚意了。你们也不用失望,我绣的时候,你们可以照着我绣的,同时绣另外一幅。” “那太好了!”两个丫鬟高兴道。 时进六月,过了小暑,天气愈加变热。 对叶知瑾而言,六月里有两件事情与她有关,又好像与她无关。 六月十六,皇帝行封后大典,花希月将会成为大康皇后。六月二十八,叶芊芊出嫁。 封后大典,她身为郡主当然要去观礼。而叶芊芊成亲,她做为长姐也要到场。所以说这两件事与她有关也与她无关。 “姑娘,我昨日遇着钱管家,问他度芳院何时才能修缮好。钱管家却说,侯爷不在府里,有几处地方要侯爷决定才行。唉,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度芳院。” 叶知瑾正在低头描花样,听到冬儿在抱怨,笑了笑。 度芳院修缮如此缓慢,钱管家明显是得到叶敏才吩咐才故意拖延。叶知瑾不知叶敏才到底怎么想,难道拖延时日就能显出他一家之主的威风? 她现在住在迎姝院,迎姝院虽然比度芳院略小,但院子里的一应装饰和器物都比度芳院要好。所以无论叶敏才如何故意拖延,她都不会着急。 叶知瑾放下笔,拿起一旁布巾擦了擦手,环顾屋里一圈。 冬儿和春儿正在整理她即将刺绣所需的丝线。珍儿和巧儿伏在桌前描花样。宝蓁愁眉苦脸坐在桌子另一边,一只手捧着书,另一只支着下巴。宗连则在摆弄桌上茶具,唯独不见茗雪。 “哎,茗雪去哪儿了?这大热的天,她不来屋里,她在做什么?”叶知瑾问道。 宗连放下手中茶具道:“茗雪她去尚书府了。早间,白少爷遣人来请她,说是缺几件夏衫,让她去帮着挑几件。” 叶知瑾眨眨眼,又问:“表哥在潞县时,谁伺候他起居?” “白少爷公务忙,办差的地方又有些远,有时就干脆歇在府衙不回郡主府。那时都是茗雪在安排白少爷的吃穿。”宗连回道。 叶知瑾点点头,嘴角不由微微弯了弯。 第三百七十六章 覆宿山下 “听闻皇上要留白少爷在京城做官。”宗连又说道。 “真的吗?”叶知瑾很高兴,“如果白骏舟能留在京城做官,那舅舅和外祖往后也不必担心了。” 冬儿放下手中刚卷好的一捆丝线,问叶知瑾:“姑娘,您真要将那对金镶红宝石如意纹手镯,送给二小姐做添妆吗?那可是太后娘娘赏下的。” “那是太后让我从一批刚进贡的贡品里挑的,不是赏的。”叶知瑾纠正冬儿。 “那也是太后娘娘让您挑的,那么好的镯子送给二小姐实在太可惜了。”冬儿不高兴撅了撅嘴。 叶知瑾笑了,“不过一对镯子而已,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小气了?” 春儿边整理手里丝线边说:“二小姐即将成亲,如今侯府分了家,也不知其它两房的人会不会来?” “二老爷肯定不能来,要来,也只有三老爷一家。”冬儿说道。 “来不了,来不了,全都来不了,三老爷也来不了。”宗连连连摆手。 “为何?” “这事都忘了告诉郡主,三老爷上个月被兵部派去剿匪了。” “剿匪?去哪里剿匪?”冬儿瞪大了眼睛。 “覆宿山。” “可是山阴县的那个覆宿山?”叶知瑾问。 “对,就是那个覆宿山。听闻青州军在覆宿山附近丢了一批粮草兵器,他们怀疑是当地山匪所为。” 覆宿山山脚下,叶正德仰起头,手搭凉棚看着眼前绵延的青山。副将气喘吁吁从他身后跑来,抹着头上的大汗道:“大人,山阴县知县来了。” 叶正德放下手:“有请。” 一名身穿官服,四十左右年纪的男子,匆匆来到叶正德身前,行礼道:“下官参加叶侍郎,叶大人。” “知县大人免礼,本官初来乍到,往后还要劳烦大人。” “下官不敢。” “大人贵姓。” “免贵,下官姓李。” “本官奉兵部之命前来,请李大人同本官讲一讲这覆宿山的情形。” “是,大人。”李知县直起身,接着说道,“覆宿山座落在山阴县南,山高入云,属恒山余脉。又因形似馒头,本地人又称它作馒头山。山下有一泉,名为何家泉,附近百姓都靠此泉饮水种地。” 叶正德点点头,“李大人再同本官说说覆宿山山匪一事。” “回大人,覆宿山山匪匪首名叫江隆,他在此盘踞多年,一直占山为王。” “江隆是何来历,他为何会选在处此占山?” “大人,这江隆并非外来山匪,他原就是山阴县富商,因与前任知县结下仇怨,杀了知县全家后才上山落的草。江隆为人慷慨,落草前时常救济附近穷苦人家,在乡民中声望颇好。他上山之后,竟引得很多人去追随。这些年下来,去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这才有了如今的声势。” 叶正德微微皱眉,“江隆与前任知县到底有何仇怨?非杀了他全家?” “下官听闻,前任知县看中江隆独女,想讨来做妾,江隆却宁死不肯。后来,前任知县趁江隆外出行商,把他女儿匡去占了身子。江隆回来后得知女儿遭遇,一言不发,用了几天功夫,变卖家中所有田产,而后又选了一天深夜,带着几个人闯进府衙,屠了前任知县一家。” 站在边上的副将连声叹道:“哎呀!没想到这江隆还是条汉子。” 叶正德看了副将一眼,副将连忙闭嘴。 “江隆在覆宿山盘踞这么多年,你们为何不去剿匪?”叶正德又问知县。 “大人,并非本官不想剿匪,这覆宿山山匪约有七八百人,本官无兵无将,只有一帮衙役,实在有心无力。”知县面露难色。 “那你为何不向代州知府求援?据本官所知,代州应该有兵。”叶正德道。 “回大人,代州的确有兵,不过也只有几百城兵,尚不足以剿灭江隆一伙。代州知府曾派人来看过地形,覆宿山山势险峻,山匪人数众多,他也无能无力。” “可曾向朝庭请兵增援?” “有,代州知府和下官都曾向朝廷上过奏折,请求派兵剿匪,但朝廷一直未予回应。”知县回道。 叶正德看了看山脚下大片农田,又问:“本官一路走来,看见山下农户仍在种地,难道他们不怕江隆?” 李知县苦笑,“回大人,下官刚才说过,江隆落草前,常救济穷苦人家,在百姓中声望颇高。他占山为王后,只抢过路过的富商和官员家眷,从不抢附近百姓。甚至还继续接济他们,他们又怎会怕他。” “看来江隆还是个有道义的山匪。”叶正德微微一笑。 李知县表情也放松了些,“不瞒大人,下官初到任时,听闻此地有山匪,也曾寝食不安。后来下官发现江隆并不抢本地百姓,才稍稍放下心,否则,下官这顶乌纱恐怕早就没了。” 叶正德点点头,想了想又问:“本官此次奉兵部之命前来剿匪,李知县可有破敌良策?” 李知县闻言皱眉略一思索,小心说道:“覆宿山易守难攻,大人所带兵卒虽多,但若强行攻山,即便擒获江隆,恐怕也会伤亡过重。下官以为,强攻乃是下策。” 叶正德面露赞许:“李大人所言极是,这也是本官为何迟迟不去攻山的缘故。” “大人,江隆占山后,将山寨设在了最高处,又在紧要关口设了卡,强攻未必奏效。覆宿山虽险,其实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哦~,你且道来。”叶正德眼睛亮了亮。 “回大人,下官刚才曾提到过何家泉。这覆宿山虽易守难攻,但山上缺水,山上的人平日用水全靠山下的何家泉。” “山上没水?” “是。覆宿山上虽然有一泉眼,但一逢夏日便会干涸。现在正是夏日,大人若能断了山上水源,山匪将不攻自破。”李知县说道。 “哈哈,好!李大人此计甚妙,待擒了江隆,本官为你请功。”叶正德抚掌大笑。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册封皇后 覆宿山顶,山寨大厅内,中年男子身穿黑色锦袍,皱眉坐在厅中一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 男子身旁立着一人,那人身穿白衣,头上缠着纶巾,手里摇着柄羽扇,乍一看,颇有书中诸葛之风。只是那张干枯黄瘦的脸,加上塌鼻绿豆眼,与书中人相去甚远。 “吕济才,你说官兵已经到了山下?”坐在椅子上的江隆开口问道。 吕济才微微躬下身,“大当家,山下的人来报,官兵此番来了不下四五千人。” 江隆面露惊讶,直起身道:“四五千?这么多人。如果来了这么多人,那就不是官兵,而是军队。” “属下也这么想,看来朝庭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大当家,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江隆冷笑一声,“哼,不管谁来,那些当官的都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若想攻山,来便是,我就怕他们有来无回。” 吕济才拱手,“大当家英明,我们覆宿山易守难攻,他们即便想攻山,也没那么容易。属下以为,我们只要坚守不出,他们很快便会知难而退。” 江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但你别忘了,上山缺水,倘若他们切断水源,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大当家不必多虑,这么多年,山下百姓都蒙您照顾,想来请他们送水上山应该不妨事。”吕济才摇了摇扇子,胸有成竹。 “嗯,此事你去安排。记着,送水的人一定要仔细挑选,不能让官兵混进来。” “是,大当家请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吕济才出了正厅回到自己住处,刚进屋,身后屋门一响,一名喽啰打扮模样的人闪身进了来。 “山下情形如何?”吕济才转回身问道。 喽啰小心关好门,这才走到吕济才身旁小声道:“二当家,属下已经探明,此次领兵的是兵部三品侍郎,名叫叶正德。他一共带了五千兵马,眼下正在山脚下安营。” “嗯,”吕济才嗯了一声,眯起了绿豆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二当家,山下有五千人,咱们能守得住吗?”喽啰担心问道。 “呵,”吕济才笑了笑,“倘若他们强攻,我们当然守不住,结果无非两败俱伤。但我认为他们不会强攻。” “二当家的意思是……” 吕济才用手上的扇子止住喽啰,“现在先别管官兵,我问你,上次抓来的人看好没有?” “二当家放心,人一直藏在山洞里,这么久了也没人察觉。”喽啰回道。 “那就好。” “哎~,二当家,留着那人到底有何用?上次的人不是说,直接杀了就完了?” “你懂什么?多给自己留条路,有益无害。”吕济才不满地看了喽啰一眼。 “还是二当家想得周全。”喽啰笑得谄媚。 “哎,我问你,东西都藏好了没有?”吕济才又问道。 “都藏好了。二当家您知道,那山洞在山背面,洞口小,里面大,即便是山上的人也找不到那山洞。” 吕济才点点头,“记着,引事千万不能让大当家的知道,否则你我都要掉脑袋。去告诉弟兄们,让他们忍忍,只要等那人把东西拿走,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属下记住了,二当家,要不再多找几名弟兄去山洞守着,免得出现意外。” “好,快去。” 六月十六,皇帝赵康行皇后册封大典。 度芳院屋内,叶知瑾已经用罢早膳,换上郡主宫装后,出府坐上马车赶去皇宫。 皇后册封礼安排在皇宫正殿。为了今日的册封式,数月前,赵康便下旨重修了正殿和正阳宫。今日之后,嫔妃花希月将不再是嫔妃,她将成为大康的新皇后,而且将正式入住正阳宫。 叶知瑾在皇宫门前下了马车,进了宫门后,沿着宫道往正殿走。正殿外面,宫道两旁站着侍卫。宫女和太监则立在正殿前台阶两旁。 叶知瑾上了台阶,看见正殿已经焕然一新,门扇用的是新楠木所制,隔心上雕着花卉纹饰,裙板上则刻着形态各异的瑞兽。 叶知瑾走进殿内,见殿内十八根粗楠木柱都已重新上了精漆,亮闪闪。地上的青砖洗得锃亮。从门前铺到高台上的大红地毡,也是崭新夺目。 高台上,紫檀木龙椅依旧摆在正中,椅子上雕刻的云龙纹栩栩如生。龙椅后面,七屏七开的金色大屏风横向展开,一条八爪金龙盘踞在屏风中间。屏风顶,檀木上刻着凤凰、麒麟等祥瑞神兽。 殿内已经来了很多人,朝臣在左,诰命夫人在右,叶知瑾看见赵若瑜和赵晴儿也在其中。 赵若瑜今日穿件新宫装,见叶知瑾来了,忙笑着朝她招手。 叶知瑾来到赵若瑜身前,二人互相见礼。赵若瑜拉着叶知瑾的手问:“怎么来这么晚?” 叶知瑾笑了笑:“不算晚,倒是你来得早。” “母妃今日封后,我当然要来早些。” “今日之后,你不能再叫母妃,该叫母后了。” “嗯。” 辰时将近,观礼的人均已到齐。所有人衣冠齐整,表情肃穆,大殿内鸦雀无声。他们都在屏息等候皇帝和皇后的到来。 高台上,司礼太监大声喊道:“皇上嫁到!” 赵康身穿明黄龙袍,从高台侧门走进殿内。所有人全都下拜行礼:“拜见皇上。” 赵康走到龙椅上落坐,抬了抬手,声音平缓:“诸位平身。” “谢皇上。”所有人站起身。 赵康看了身旁魏通一眼,道:“开始吧。” “是。”魏通应是。上前几步走到高台前沿站定,一抬手,展开手中圣旨,大声念道:“花氏希月接旨!” 花希月穿着皇后宫装走进殿内,在赵康身前跪下,殿内所有人又纷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花氏希月,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微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持躬淑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为娴,实能赞襄内政,堪为六宫典范。今册为中宫,执皇后印,钦此!” “谢皇上隆恩。”花希月向赵康三叩首。 第三百七十八章 长门宫 赵康从龙椅上站起身,拿起魏通手中托盘里摆着的,那顶象征皇后身份的九尾凤冠走到花希月身前,轻轻将凤冠戴在花希月头上。又伸手扶起花希月,二人携手走到龙椅并排坐下。 帝后落座,殿内众人才齐声唤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殿外,侍卫、宫女、太监呼喊声山呼海啸,此起彼伏。一时编钟敲响,鼓乐齐鸣。 叶知瑾随着众人一起行礼,她虽不明白赵康为何会立无子的花希月为后,但她却仍替赵若瑜高兴。 因为从今以后,赵若瑜便是嫡出的公主,和赵晴儿这样的庶出公主在身份上大不相同。 叶知瑾偷眼看向身前不远处的赵晴儿,自从梁妃被囚禁冷宫后,她听闻赵晴儿一次也没去看过梁妃。据她观察,赵晴儿和梁妃一直感情甚笃,母妃身陷冷宫,赵晴儿却不去探忘,若非生情凉薄,便是有别的打算。 叶知瑾正在胡思乱想,忽然看见周围人纷纷站起了身,原来皇后册封礼已成,她也随众人起了身。 赵康和花希月离开后,叶知瑾陪赵若瑜去了她的寝殿。花希月此刻正在正阳宫接受诰命夫人们道贺,赵若瑜因九月就要出嫁,赵康也已赐下公主府,她便也不再搬去正阳宫。 二人在寝宫内闲话许久后,叶知瑾起身告辞。出宫的路上,冬儿问叶知瑾:“姑娘,若瑜公主成亲后,是住公主府还是住国公府?” “应该住公主府。花显娶若瑜姐姐是尚公主,花显以后是附马,他们要住在公主府。” “原来如此。若瑜公主不住国公府,以后就不用侍奉公婆,这样很好。” 叶知瑾笑了:“你呀,这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二人正在宫道上走着,叶知瑾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一名鬓发皆白的老太监正站在宫道旁。那老太监见她走来,远远便躬下身朝她行礼。 叶知瑾走到老太监身旁站定,不动声色问道:“公公是在等我吗?” 老太监依旧躬着身,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是,太妃娘娘想见郡主,命老奴在此等候。” “太妃娘娘?”叶知瑾愣了愣。太妃是先皇嫔妃,而她只去永寿宫见过太后几次,并不认识宫中其他太妃。 “不知哪位太妃娘娘想见我?”叶知瑾问老太监。 “是王太妃娘娘想见郡主。”老太监回答。 “王太妃?”叶知瑾心里愈发疑惑。 据她所知,宫里除了太后高羡,先皇留下的妃子仍旧活着着的只有两位,一位是肖太妃,另一位吴太妃。这两位太妃都在宫内颐养天年。这王太妃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老太监看出叶知瑾疑惑,又开口道:“郡主不必多虑,见到太妃便知。” 叶知瑾知道,宫里没人有胆子敢假冒太妃,这位王太妃必然是真的,只是她不曾听说过。既然对方想见她,那她就去见一见,说不定这位王太妃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既如此,那便烦请公公带路。”叶知瑾说道。 “是,郡主请随老奴来。”老太监说完便弯着腰离开宫道,往另一条路走去。 叶知瑾跟在老太监身后走了一阵,发觉周围越来越荒凉,再也看不到来来往往的宫人。 “公公要带我去哪里?”叶知瑾问道。 “长门宫。”老太监脚步不停,只说了三个字。 “冷宫!”叶知瑾脚步微顿。老太监站住脚,回身又行了一礼,“郡主不必担忧,太妃娘娘并无恶意。” 叶知瑾看了老太监半晌,这才道:“走吧。” 长门宫位于皇宫最北面一角,宫门周围不见半个人影,十分萧瑟。 叶知瑾来到宫门前,见宫门上方的匾额斜斜挂着,摇摇欲坠。屋檐下积满灰尘,蛛网密结。屋檐一角有飞鸟用枯枝筑起的巢穴。 宫门前,左右两根立柱朱漆斑驳,露出里面青色。宫门前石阶缝里伸出杂草,有一级台阶还塌了半截。朱门半开半合,红漆脱落,门钉锈迹斑斑,只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立在门前。 “郡主请小心脚下。”老太监率先上石阶,又回身提醒叶知瑾。叶知瑾点点头,小心避开那级塌陷的台阶。 两名侍卫向老太监行礼,唤了声,“余公公。” 老太监对两名侍卫道:“这位是潞安郡主。” 两名侍卫又朝叶知瑾行礼:“郡主。” “免礼。”叶知瑾微微颔首,跟着老太监进了长门宫。 宫内景象不比外面好多少,甚至更加凄凉。 杂草青黄,肆意生长。宫墙墙漆驳落,露出里面青砖,红一块,黑一块。殿门上的纸满是大小窟窿,残破不堪,被风一吹呼呼作响。半扇窗垂着,险险挂在窗棂上左右摇晃。 叶知瑾和冬儿越往里走,越觉有异味传来。 冬儿用袖子掩住口鼻,走到叶知瑾身旁小声道:“姑娘,这里的味道真难闻,这大夏天的,怎么感觉阴嗖嗖的。” 叶知瑾没说话。冷宫无人打理,自然荒凉。与宫里其它宫殿比,当然天上地下。 冷宫里住的都是犯错或失宠的嫔妃,有先皇的,也有赵康的。老的老,小的小,住在这种地方不死不疯已是万幸。 被送进冷宫的人,有的十恶不赦,有的被冤枉被陷害,但无论哪一种,成王败寇,进来了只有等死一条路。 皇宫金碧辉煌,却是不见血的战场,能在这吃人深宫存活下来已是不易,倘若还能呼风唤雨,那便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比如太后高羡。 叶知瑾边想边跟着老太监继续往里走,终于,老太监在一座看似还算规整的屋子前停下了脚。 老太监侧开身,朝叶知瑾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请。” 叶知瑾微一点头,没有犹豫,抬脚进了屋门。 屋内,一六旬开外的妇人正坐在旧方桌前。她身上穿着件灰布衣,头发全白,梳得十分整齐的发髻上还插着一只金钗,与身上的布衣极不相称。很难想像,在皇宫内竟还有人穿戴的如此寒酸。 屋内摆设陈旧,妇人穿戴简单,一切却很干静,看不见一丝灰尘。妇人端坐在桌前,虽上了年纪,却仍能隐隐分辨出她当年沉鱼落雁的容貌。 她的眼睛很大,几乎占据了半张松驰的白皙脸庞,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不见丝毫浑浊。 第三百七十九章 王太妃 妇人见叶知瑾进来,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指着桌前的凳子道:“郡主请坐。” 冬儿先一步上前,拿出帕子准备铺到凳子上。妇人见了又微微一笑,“这里东西虽旧,余公公却每日都会打扫,郡主不必担心。” 冬儿看着叶知瑾,不知道该怎么办。叶知瑾示意冬儿退开,自己走到凳子上落坐。 妇人见叶知瑾丝毫不拘束地坐下,才点头道:“郡主比本宫想像中的更加漂亮。” “您就是王太妃?”叶知瑾看着对面妇人问道。 “是。”妇人回答。 “我听闻先皇留下的嫔妃如今只有两位,不知王太妃又是哪位?”叶知瑾继续问。 余公公这时给叶知瑾上来茶,然后站到了王太妃身后,躬着身,垂着眼,没有离开的意思。 叶知瑾看了眼余公公,目光又回到王太妃身上,她在等王太妃回答。 “呵呵,没想到郡主还是个急性子。”王太妃笑了笑,“郡主可曾听说过黎王?”王太妃问道。 黎王?叶知瑾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妇人,“你是……” “郡主聪惠,想来已经猜出本宫身份。没错,本宫就是黎王的生母。”王太妃直接说出答案。 叶知瑾此刻终于明白冬儿说这里阴嗖嗖是什么意思。 王太妃?黎王生母?这实在太过出乎她的意料。 永元十二年,黎王赵义谋反满门被诛,就连黎王妃母族都未能幸免。赵康为了替亲弟弟报仇,将黎王赵义一族屠戮殆尽,这黎王的生母怎么看也不该还活着。 “郡主不必惊讶,郡主对先皇的事不甚清楚,本宫所以能活到现在,当然有原由。”王太妃解释道。 叶知瑾看着对面的人不说话。 王太妃轻轻叹声,眼神变得迷离,似乎流露出对过往的眷恋,她轻声道:“先皇在世时,世人只知道高羡受宠,又岂知本宫才是先皇最爱之人。先皇知道本宫斗不过高羡,为了保住本宫性命,特意留下了遗诏,无论本宫做过什么,任何人都不得伤害本宫,也不可褫夺本宫封号。” 叶知瑾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从未听闻过这些。依王太妃所言,看来先皇、高羡、王太妃之间一定有过不小的纠葛。 只是赵义已经死了多年,王太妃为何忽然找她?王太妃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不知太妃娘娘找我何事?”叶知瑾问道。 王太妃目光又变得清澈,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露出了年轻时的绝世风华。叶知瑾看了不禁也呆了呆,心想:王太妃这般年纪还有这等风姿,想来当年必定宠冠六宫。看来说自己是先皇最爱并未说谎。 “郡主莫急,有些事情需要从头讲起。”王太妃说道。 叶知瑾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也露出一个笑,“不急,太妃娘娘有话要说,我洗耳恭听。” 王太妃点点头,接着说道:“本宫未进宫前,的确是高羡最受宠。然而高羡受宠靠得并非美貌,她靠得是智慧。” 叶知瑾心里同意王太妃所言,如果只靠脸,高羡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今天。 “高羡她出身清流史官家,对先皇来说,没有外戚之忧。高羡进宫后,并未有太多人留意她。她不显山露水,更不去争宠。” 叶知瑾依旧同意王太妃所言,高羡那喜形不露于色的表情,她早已领教过多次。 “有一年中秋月圆,先皇在宫中摆下宫宴,与众人同乐。那一天,向来默默无闻的高羡,在宫宴上当场赋了一首七言绝句,赢了个满堂彩。” 叶知瑾心想:原来高羡还有这才华,比自己可强多了,自己除了刺绣,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可都不怎么样。 “从那场宫宴后,先皇便开始留意高羡,也时常会去她宫里。”王太妃说道。 “后来呢?”叶知瑾问。 “后来,高羡便时常会给皇上出主意,解了皇帝许多朝事上的烦恼。” “太妃娘娘是说,太后娘娘干政?” 王太妃摇头,“并非。高羡虽给皇帝出主意,却十分懂得分寸,她从不提及朝事,只会借喻或旁敲侧击。日子久了,皇上对她更加刮目相看。” 叶知瑾听得聚精会神,她知道,王太妃下面该说她自已了。 “本宫进宫那年,高羡刚刚诞下赵康,她那时正受宠,诞下皇子后更是风头无两。先皇后那时外家衰败,许多朝臣都已经看出风向,知道高羡虽无外戚支持,却能左右先皇的决定,于是,许多人开始明里暗里向高羡示好,其中以中南军陈家最为主动。” 原来如此。叶知瑾这才明白,赵康夺嫡,能够得到中南军陈家支持,原来是高羡的功劳。 “本宫说高羡有智慧,并非恭维,她对于朝臣们的示好,总是显得无动于衷,仍旧一如既往伺候先皇,安心教养儿子,对朝事从不露只言片语。为此,先皇对她更加信任。” 王太妃说到此处也拿起茶饮了一口。 “本宫进宫后,很快得到先皇偏爱,先皇几乎每天都歇在本宫那里。然而先皇并未因此而忽略高羡。本宫那时一直不懂,直到后来才明白,先皇和高羡之间有的不只是男欢女爱,他们是在互相帮助,他们之间才更像一对夫妻。” “太妃娘娘,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叶知瑾问道。 “郡主请讲。” “既然您知道先皇和太后娘娘才更像夫妻,您儿子又为何要谋反?” “郡主莫急,本宫就要说到义儿了。” 叶知瑾点头,静待王太妃下文。 “本宫进宫一年后,竟和高羡同时怀上身孕,然后高羡生下了赵渊,而本宫也生下了义儿。义儿天资聪颖,孝顺懂事,十分得先皇喜爱。然而俗语说,一山不容二虎,皇子们小的时候当然相安无事,长大后自然而然便有了矛盾。太子突发急症,先一步离皇后而去,皇后悲痛不已,很快也去了。先皇那时已日渐衰老,加之病痛缠身,诸多事情都交由高羡拿主意。高羡便趁此机会掌握了朝中大半势力,不断剪除其它党羽。那时,唯有本宫和义儿尚能与他们母子抗衡一二。” 第三百八十章 初次见面 “但黎王最后还是败了。”叶知瑾不动声色道。 “是,是败了。”王太妃笑了,她的笑容有些凄惨,“义儿败了,他最终还是败给了赵康,而本宫也败给了高羡。” 话到此处,屋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叶知瑾和王太妃都未再开口,余公公低头站在王太妃身后,好像睡着了。 “太妃娘娘,太子离世后,您想过先皇为何一直不立新太子吗?”半晌,叶知瑾忽然开口问道。 睡着的余公公闻言忽然微微抬起头,眼皮动了动,随即又将头垂了下去。 “先皇最喜欢义儿,怕立义儿为太子会引起高羡不满。先皇那时身子已经不行,而朝中诸事已被高羡掌控,先皇怕立义有危险,所以才不立太子。”王太妃解释。 叶知瑾听了却摇头道:“太妃娘娘,我觉得先皇不立新太子,或许有其它的想法。” “哦,有什么想法?”王太妃瞪大眼睛看着叶知瑾。 “先皇已经故去多年,他的真实想法无人知晓,我若猜错了,还请太妃娘娘见谅。” “无妨,你说。” “我觉得先皇不立黎王为太子,或许是不想让太妃娘娘失望。” 王太妃皱眉,“此话何意?” “依太妃娘娘所言,先皇最疼爱黎王,先太子离世后,应该立即立新太子,但先皇却没这么做,为何?因为先皇觉得黎王不适合做皇帝。” “你说什么?!”王太妃面上带出愠怒。 “太妃娘娘,我刚才说了,如果猜错,请勿动怒。”叶知瑾不温不火。 王太妃深吸了口气,“你接着说。” “先皇未立黎王做太子,一是觉得他不适合继承皇位,但更有可能是先皇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先皇怕立别人做太子,会让您失望,所以才谁都不立。” 叶知瑾说完,王太妃脸色变了几变,她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她一直觉得是赵康抢了赵义的皇位。她的儿子不适合做太子,难道先皇那时就已经属意赵康继位?这怎么可能? “娘娘,其实还有件事也能证明我的推断。”叶知瑾说道。 “还有什么?”王太妃此时心里有些动摇,若真按叶知瑾所言,岂不是赵义从一开始就没有继位的机会? “娘娘曾说,先皇病重之时,太后娘娘在掌控朝局。倘若太后娘娘那时想要您的命,又为何会让先皇的遗诏落到您手中?还有,先皇若真想让黎王继位,即便在世时未立太子,也完全可以留下一份传位遗诏,但却什么都没有。” 王太妃闻言一时哑口,余公公又悄悄抬起眼皮看了眼叶知瑾。 “呵呵,”叶知瑾轻轻笑了笑,“太妃娘娘,其实太后娘娘从未想过要您和黎王的性命。她若真想这么做,即便先皇在世时不杀你们,她儿子登基后有的是机会。我想一纸遗诏,根本不能护您周全。” 王太妃脸色愈发难看。仔细想来,叶知瑾说得并非没有道理,高羡若想要她性命,真如捏死之蝼蚁,即便有那件事…… “娘娘,先皇的确很爱您和黎王,但太后娘娘绝非您口中那样。先皇离世前,太后娘娘就已经大权在握,她完全可以效仿吕雉、贾南风之流,继续掌控朝政,但她却没有。新皇继位后,太后娘娘很快将所有朝政交给新皇,自己却隐在永寿宫,不轻易露面,更加不去干涉朝政。娘娘,我想太后娘娘无论对您还是对黎王,一直都在尊照先皇的意愿行事。” “你……”王太妃嘴唇开始颤抖,脸也变得煞白。叶知瑾一番话竟将她这么多的想法完全颠覆。叶知瑾在告诉她,高羡没错,错的是她自己。 “娘娘今日请我前来,不会只想告诉我这些前尘往事吧?” 叶知瑾见时辰不早,主动转开了话题。她不想再和王太妃掰扯那些宫中往事。 对又如何?错又如何?一切都已成定局。成王败寇,亘古不变。高羡如今住在永寿宫,是所有人膜拜的太后。而失败的王太妃只能住在冷宫,是死是活无人问津,这就是结果。 王太妃缓了缓,从过往思绪中回过神。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只是桌下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叶知瑾,你知道高羡为何对你这么好吗?你以为只凭你从蒲州运粮回京,她就会对你另眼相看?我告诉你,根本不会。”王太妃语气里忽然带上不屑。 叶知瑾闻言愣了愣,心想:“这王太妃虽身在冷宫,消息倒不闭塞,知道太后对她好。” “还请太妃明言。”叶知瑾道。 “哼!”王太妃冷笑一声,“高羡对你好,那是她把你当孙媳了。” 叶知瑾不由瞪大眼睛:“太妃娘娘此话何意?” “叶知瑾,我知道你聪明,但你在男女之事方面还太嫩。你也不想想,若非有成王,她凭什么对你那么好?在高羡心里,成王比她儿子还要重要,她若不属意你做成王妃,会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接近成王?你好好想想吧。” 王太妃说完,这回轮到叶知瑾傻眼了。 高羡对她好,是因为把她当孙媳了?高羡想让她嫁给赵渐石?这怎么可能? 想起赵渐石,叶知瑾忽然心里有些乱。也是,赵渐石不求回报,一次次帮她,又一次次救她,而她现在去找赵渐石帮忙似乎也已经成了习惯。对于她的求助,赵渐石也好像从未拒绝过,非但没有拒绝,甚至还主动帮她。 再想想高羡,也一直在暗中有意无意抬举她,若说这其中有什么利益,她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值得这两位位高权重的人去利用。 想到此处,叶知瑾有些心虚,但嘴上却依旧强硬:“太妃娘娘多虑,蒙太后娘娘垂怜,我早已诚惶诚恐。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被封郡主后,实在不敢再做它想。娘娘这番话若被太后娘娘听到,难免又会生出事端,还请娘娘往后莫要再提。” “哼,”王太妃又冷哼一声,忽然道:“叶知瑾,本宫姑且不说成王,但你想知道许临增兄妹的来历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新的话题 叶知瑾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她万没想到王太妃竟将话题转到不相干的许临增兄妹身上。 想知道许临增兄妹的来历吗?她当然想知道。赵渐石的人在北尧关查了许久,也未查出许临增兄妹的真正来历,难道这身处冷宫、足不出户的王太妃知道?这还真是奇怪。 叶知瑾表情平静,开口道:“太妃娘娘为何有此一问?” 王太妃脸上表情又恢复到刚见到叶知瑾时的优雅,她淡淡道:“本宫虽然身在冷宫,对外面的事也略知一二。” 叶知瑾承认,王太妃虽身在冷宫,消息却不闭塞,看来王太妃的确知道些什么。 “自从你从蒲州运粮开始,本宫就注意上你了。关于你,本宫虽不敢说十分了解,却也知道个七八成。你平日做事低调,其实却心如明镜。对如何应付皇家的事,更是自有一套。陈蓉之死、花妃儿子因何而死、陈莹莹冒充北越公主、这些事表面看着与你无关,但只要仔细去想,每件事里都有你。” “太妃娘娘想说什么?”叶知瑾表情依旧平静。王太妃知道这些事与她有关又如何? “呵,叶知瑾,许临增兄妹一直想接近你,你知道原因吗?”王太妃露出一个微笑。似乎笃定叶知瑾不知道其中原因。 “我不知道他们想接近我,也不想知道原因。”叶知瑾开始装傻。王太妃如果想说,一定会告诉她,她根本不用着急问,免得自己被王太妃以此来要挟。 “呵,你不用欺瞒本宫,本宫刚才说了,本宫了解你。本宫知道你早已发觉许临增兄妹奇怪举动,而你也很想知道他们想接近你的原因。本宫只是奇怪,你为何好像从一开始就在防着他们兄妹,为什么?” 叶知瑾撇了撇嘴角,“不为什么,我看他们兄妹不顺眼而已。再说,我是郡主,并非什么人都有资格来接近我。” 王太妃点点头,“不管你说得是否是你本意,本宫想告诉你,许临增兄妹所以要接近你,其实是为了双面三异绣。” 叶知瑾语气不变,“我不会双面三异绣,这件事京城里的贵女都知道。还有,若说许清茹因为刺绣接近我情有可原,毕竟她是女子,而许临增是男子,他因为刺绣来接近我就说不通了。” “哈哈……”王太妃忽然放声大笑,笑得眼角鱼尾都开了,“叶知瑾,你确实聪明,比本宫想像中更聪明。但你骗不了本宫,或许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兄妹接近你的目的,所以才不给他们机会。” 叶知瑾心跳得有些快,原以为王太妃有头无脑,只凭容色获先皇恩宠。现在看,王太妃好像比想像中难对付。她知道许临增想得到双面三异绣,也知道自己想知道其中原因。看来王太妃想以此来和自己做交易。 “不知太妃娘娘要我做什么?”既然套不出王太妃的话,不如开门见山,叶知瑾问道。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王太妃满意地身子往后靠了靠,又转回头看了眼仍旧低眉垂眼的余公公,道:“把她叫来吧。” “是,娘娘。”余公公行了一礼,躬着身出了屋。 余公公走后,王太妃又对叶知瑾说道:“在本宫提要求之前,可以先告诉你一些事,免得你觉得本宫没诚意。” “娘娘请讲。”叶知瑾微微点头。 “本宫现在要说的是余家的事,因为余家和成王有关。无论你以后是否会做成王妃,多了解一些余家对你有益无害。” 余家?叶知瑾微微蹙眉,她知道余家和赵渐石有关。赵渐石母亲余太妃、当年的黎王妃、还有花景峰的夫人,她们都是余家人。 然而叶知瑾却不想知道余家之事,她心里清楚,有些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与其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余家不仅和赵渐石有关,还牵连到当年的黎王,黎王这名字一直宫中禁忌,王太妃或许会告诉她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余家当年也是公卿世家,到了赵渐石母亲、也就是余太妃这一辈,家中共有四名嫡出子女。” 王太妃并未在意叶知瑾在想什么,自顾自说道, “长子名叫余元正,他承袭了国公爵位,官居正二品太尉。长女叫余芳凝,也就是本宫儿媳、黎王妃。次女名叫余馨婉,也就是赵渐石的母亲。幼女名收余嘉瑶,就是花景峰现在的夫人。” 既然王太妃开口,叶知瑾只好往下听。 “你或许已经知道,先皇未立太子时,余元正一直都支持义儿做皇帝,义儿夺嫡失败后,赵康屠了余家满门。如今的余家,也只剩下早已出嫁的余馨婉和余嘉瑶。” 这些事叶知瑾都知道,上回春猎,赵晴儿已经对她说过。 “叶知瑾,你知道余家没了后,余太妃和花景峰夫人余嘉瑶,她们为何一直不来往吗?” “为何?”叶知瑾忍不住问。她其实也奇怪,在和余太妃闲聊中,余太妃从不提花景峰夫人。按理来说,余嘉瑶是余太妃的亲妹妹,余家已经不在,她们这两位出嫁女应相互帮衬才对。但余太妃好像总在刻意避及花景峰夫人。 “唉……”王太妃忽然轻轻叹了声,眼中也露出些许怅然。 “其实余家也是被义儿所累。确切的说,余家是被余元正所累。余太妃嫁给赵渊后,并不赞成余元正支持义儿。而余嘉瑶却不同,她虽嫁给了花景峰,但却很听余元正的话,一直劝花景峰站到义儿这边。二人因此产生了矛盾,又因各自已经出嫁,往后便不再来往。” 原来如此,叶知瑾心中明了。原来当年余家也因皇子夺嫡分成了两派,这难怪余太妃这么多年都不与花景峰夫人来往。 “你刚刚也瞧见余公公了,他是当年余家旁支所出,若非提前净身进宫,他恐怕也难逃一劫。”王太妃说道。 “太妃娘娘。”屋门外忽然传来余公公声音。 叶知瑾转头,见余公公身后跟着名妇人,二人一起走进屋。待看清妇人长相,叶知瑾不由愣了愣。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赵晴儿的生母,梁妃。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交换条件 梁妃进屋后,先规规矩矩给王太妃行了一礼,然后只朝叶知瑾微微笑了笑,并未行礼。 或许赵康不想遭人猜忌,虽然送梁妃进了冷宫,却未褫夺她的封号。梁妃现在仍旧是梁妃。 “梁妃,你和潞安郡主是旧识,本宫便不再过多引见。”王太妃说道。 “是,太妃娘娘。”梁妃又微微屈膝,对王太妃态度十分恭敬。 王太妃又看向叶知瑾:“梁妃来长门宫后,一直都在尽心尽力伺候本宫。本宫既受人恩惠,当然要报。梁妃深陷冷宫,别无所求,只想女儿有个好归宿,她便也放心了。叶知瑾,本宫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你能让赵晴儿嫁给花显,本宫便会告诉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什么?!”叶知瑾忍不住惊呼出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太妃,“太妃娘娘,今年九月,花显便会和若瑜公主成亲,他怎么可能再娶赵晴儿?” 王太妃摆手,“花显可以娶赵若瑜正妻,也可以娶赵晴儿做平妻。” 荒唐!叶知瑾气得想骂人。 让堂堂公主做平妻?亏王太妃说得出口,莫说她做不到,即便赵康也不可能答应。否则岂不成了大康的笑话?王太妃提出如此无礼要求,是不是吃错药了? “太妃娘娘还是不要为难我,别说我没本事说服皇上、花家和若瑜公主,即便有,我也不会做。”叶知瑾有些生气,即便为了赵若瑜,她也不可能答应王太妃要求。 “叶知瑾,本宫相信你有这本事。你若做不到,那么你永远也别想知道许临增兄妹的事。本宫可以告诉你,在大康,只有本宫知道他们的秘密。” 叶知瑾“忽”一下站起身,看着王太妃冷下脸道:“太妃娘娘,即便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许临增兄妹来历,我也不会去破坏花显和若瑜公主的亲事,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叶知瑾,你最好想清楚,本宫不会等你太久。”王太妃声音从叶知瑾身后传来,她头也不回出了屋。 叶知瑾走后,梁妃有些歉意道:“太妃娘娘,妾身劳您费心了。” “唉,本宫能体会你的爱女之心。只可惜本宫也只能帮你到这里。如果叶知瑾不答应,本宫也爱莫能助了。”王太妃叹道。 梁妃赶紧双膝跪地,“娘娘一心为妾身、为晴儿着想,妾身感激不尽。来世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娘娘。” “起来吧,在这里就不必这些虚礼了。你我都是沦落人,又何须再分彼此。” 梁妃站起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问道:“娘娘,依您看,潞安郡主会答应吗?” 王太妃摇了摇头,“本宫不知,本宫此前虽刻意打听过她。今日才知道,她不是那种会被人威胁的人,事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 “轰隆隆!”随着一声闷雷,天空中堆起黑压压的乌云,不停翻卷着,遮住热辣的太阳。 叶知瑾和冬儿正在宫道上行走,冬儿抬头看向天空,不安道:“哎呀,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姑娘,咱们要快些,否则便要淋雨了。” 叶知瑾没说话,加快脚步往宫门处走去。 孙四早已将马车停在宫门口等候,见叶知瑾和冬儿出来,连忙唤道:“郡主,请快些,要下雨了。” 叶知瑾和冬儿刚刚钻进马车坐定,就听到车外又传来一声闷雷。 紧接着,“啪!”一声,一道闪电映在马车帘上发出白光,“哗哗”的急雨随着闪电飞快落下,打在马车顶上“噼啪”作响。 “幸好走得快。”冬儿拍着胸口道。 孙四赶着马车在雨中慢慢行驶。 马车内,叶知瑾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她在想该如何应付王太妃。既不能答应王太妃无礼要求,还要让王太妃主动说出许临增兄妹来历,的确是件难事。 马车终于在侯府门前停下,冬儿下车撑开油纸伞,回身扶叶知瑾下来。叶知瑾扶着冬儿的手下了马车,二人躲在伞下朝府门走去。 “哟,大姐姐是刚回来吗?”叶知瑾一只脚刚刚跨进府门,便听到叶芊芊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二妹妹要去哪儿?”叶知瑾站下脚,看着迎面走来的叶芊芊问道。 “妹妹不比大姐姐能进宫观礼,现在准备去霁宝斋,看看先前定下的首饰做好没有。”叶芊芊语气里难掩酸意。 叶知瑾抬头看了看天上正下着的大雨,有些诧异:“二妹妹为何不等雨停了再去?” “大姐姐是郡主,无论去哪里,再晚也有人候着。妹妹可不行,如果去晚了,那霁宝斋便要关门了。妹妹即将出嫁,不想因首饰扫了兴致。” 叶知瑾笑了笑,朝旁边挪了一小步,侧身让开路,“那二妹妹走好。” “那妹妹便先走了。”叶芊芊朝叶知瑾微微伏了伏身,一手扶着香菊跨出了门槛。 叶知瑾回头看着叶芊芊,见她下门前石阶时,忽然脚底打滑,险些摔倒。幸好香菊动作快,一把扶住了她。 “二妹妹,出府的路不好走,还要多留心脚下,小心摔着。”叶知瑾笑道。 叶芊芊站稳身子,甩了甩手中帕子,头也不回闷声回道:“多谢大姐姐提醒。” 皇宫,永寿宫内,高羡坐在椅子上,手里捻紫檀佛珠。余公公那躬着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殿门外。 “太后,这王梦婵安静了这么多年,今日这是怎么了?”高嬷嬷走到高羡身后,伸出手,轻轻给高羡捶肩。 高羡闭上眼睛,“还能怎么?在冷宫这些年不受待见,现在忽然有人求到眼前,她那死要面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可她为何想到要找郡主帮忙?还用许临增秘密作交换条件。这许临增与郡主八杆子打不着,王太妃为何认为郡主会答应帮忙?” 高羡摇了摇头,“许临增有何秘密我不知道,但王梦婵所说之事一定与赵义有关。” “太后,要不要想办法打听打听那许临增到底有何秘密?”高嬷嬷停下手。 高羡睁开眼,“不用,让那丫头自己去解决。”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小心脚下 高嬷嬷又开始给高羡捏肩,边捏边道:“太后,话说郡主今日也真是聪惠,只从王梦婵只言片语中,便对过去之事猜出个大概。她竟还用吕雉、贾南风来比您,我刚才听了都想笑。呵呵……” 高羡扭头瞪了眼高嬷嬷,“真是越老越不正经。” “太后,您说郡主会不会答应王梦婵去帮赵晴儿?” “不会。那丫头不会答应。但她想知道的事情,一定会想办法让王梦婵开口。”高羡肯定道。 顿了顿,又不屑开口:“王梦婵自以为是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改,以为得了些消息就能拿捏住那丫头,真是愚不可及。” “但她还是猜到您对郡主的心思了。”高嬷嬷说道。 “我和她在一起几十年,她若连这点都猜不到,那也活不到现在了。” “太后,郡主和王爷的事,您到底如何打算?王爷明年二十二,郡主也十七了,差不多也该成亲了。” “这你不用操心,那小子自有打算,娶妻当然要自己解决。” 高嬷嬷又下手:“太后,难道您就由着他们不管?如果王爷一直不开口提亲怎么办?” “呵呵,”高羡笑了笑,“你想多了。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那丫头手里拿的成王府令牌?” “见着了,可那又如何?”高嬷嬷不解。 “你真没注意到那是何令牌?”高羡脸上笑容忽然放大。 高嬷嬷皱眉想了想,忽然眼一亮,忙道:“太后,您是说……” “对,”高羡打断高嬷嬷,“所以说那小子事不用我插手。” 大皇子府,寝屋内,李芙烟两手死死攥着锦被,咬呀趴在床上。丫鬟立在床前,手里拿着药瓶,将药粉一点一点撒在她后背。 李芙烟后背布满道道血痕,而在那狰狞的伤口下,已经暗淡的伤疤隐约可见。 “娘娘,听闻这月二十八,四皇子要娶承德侯府二小姐叶芊芊过门。”丫鬟边上药边说道。 “叶芊芊?”李芙烟觉得后背上疼痛稍稍减轻,松开攥住被子的手。 “六月的天正热,也不知四皇子为何选这日子成亲。”丫鬟上完了药,将瓷瓶放到一旁桌上,又拿起衣裳请李芙烟起身。 李芙烟坐起身,穿好衣裳,来到桌前坐下,丫鬟端来冰梅汤放在她面前。李芙烟端起碗喝了一口,问:“叶芊芊二十八那天成亲?” “是,殿下已经收到四皇子府送来的请柬,请殿下二十八那天去四皇子府喝喜酒。” 李芙烟拿碗的手微顿,想了想,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即放下碗,用帕子掩了掩嘴,对丫鬟道:“你过来。” 丫鬟凑到李芙烟身旁,李芙烟示意丫鬟低下头,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丫鬟听了脸色变了变,不安道:“娘娘,这……” “别废话,按我说的去做,快去。”李芙烟喝道。 “是,娘娘。”丫鬟慌慌张张出了屋。 叶芊芊回到侯府时天色已黑,李素华正在芊芷院里等她。 看见叶芊芊进来,李素华吓了一跳,忙问:“芊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了一身泥?” 叶芊芊气呼呼走到桌前,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端起茶“咕咚咕咚”一口喝干,又吩咐香菊:“快去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小姐。”香菊赶紧离开。 “芊芊,你到底是怎么了?”李素华拉叶芊芊坐下。 “别提了。女儿去霁宝斋看首饰做好没有,出门时摔了一跤。”叶芊芊气闷道。 “哎呀,你要小心些,眼看就要成亲,如果受伤如何是好。”李素华埋冤道。 “女儿知道了。母亲,父亲何时能回来,如果女儿成亲那日父亲不到场,女儿该怎么敬茶?”叶芊芊岔开话题。 “你放心,你父亲说过,他一定会及时赶回来。你先去沐浴,然后来试试这嫁衣,”李素华边说边指着床上放着的大红新嫁衣,“绣凤阁刚做好,今日才送来。” 看到床上铺着的大红嫁衣,叶芊芊这才心情转好:“是,母亲,女儿这就去沐浴。” 叶敏才的确在回京的路上,他此刻正愁眉不展坐在马车里,脸上丝毫看不到因女儿即将做皇子妃而高兴的表情。 卢字章获罪下狱一事传到汾州时,让原本满腔雄心壮志、誓要有一番做为的他从头凉到脚。 他答应卢学章放火烧叶知瑾院子,才从礼部调到了工部。卢学章又给他安排了一个修行宫好差事,他不免沾沾自喜。 他那时想:只要行宫建好,不敢说立即能升官,至少也会在皇帝面前立下了一个小功劳。而他只要不断给皇帝留下好印象,升迁一事也指日可待。 到了汾州以后,他每天都不辞辛劳亲自到现场巡察,就连汾州当地官员都夸赞他办差认真。 谁知事与愿为,他原本打算好的进升之路,却因卢学章忽然下狱而变得前景暗淡。听到卢学章下狱消息时,他如遭雷击。即便让他再猜上一千次,他无论无如也猜不到卢学章竟然会出事。 六月的天十分炎热,叶敏才抹了把头上的汗,端起马车里矮几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却仍压不下心中的烦乱。 从汾州到京城用不了几日,他此刻却并不想回侯府。 侯府已经分家,如今府里只剩下他一房,冷冷清清。他过去虽一直瞧不起二房和三房的人,但二房和三在时,府中也算有些人气。 仔细算算,如今侯府里的所有人中,好像也只有他的大女儿叶知瑾过得最好。 叶知瑾是郡主,进进出出前呼后拥,比他这个侯爷还风光。 自己做了一辈子官,连御书房都未进过,而叶知瑾见皇帝、见太后就像家常便饭,想见就见。 还有成王,那个比皇宫还难进的成王府,叶知瑾进出却十分随意。听闻叶知瑾进成王府根本无需通报,想何时去就何时去。就连很少见人的余太妃都时常请叶知瑾过府。 而这一切放在两年前根本无法想像。 第三百八十四章 偷跑出府 他实在不明白,他这个一向默默无闻的大女儿,从何时起变得这般有本事。他过去总认为,侯府几个女儿中,只有叶芊芊才能帮到他。叶芊芊生得美,又是左相李延外孙女,以后只要嫁得好,助他一臂之力不在话下。 然而如今看来却是他走了眼。李家完了,叶芊芊再也帮不上他,而叶知瑾却越来越风光,这心理上落差,别人又岂能懂。 叶敏才放下茶盏,靠上椅背,轻轻吐出口气。如果早知叶知瑾如此能干,他当初就该多关心关心这个大女儿。如果他当初对叶知瑾多一份关心,现在也不至弄到和女儿如此生疏。 叶知瑾出生时,他也曾抱在怀中。然而那初为人父的喜悦,如今也只留在模糊的记忆里。李素华进门后,他开始冷淡白依柔,白依柔去世后,他几乎忘了他还有个大女儿,在他的记忆里,他甚至不记得叶知瑾何时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他知道:父女关系冷到如今这般田地,即便叶知瑾再有本事也不会帮他。 叶敏才在马车里长吁短叹时,宜国公府上,花显也正在抓耳挠腮,焦急万分。无它,因为花瑛不见了。 上回他听叶知瑾的话,带人去追陈莹莹,花瑛也跟了去。谁知花瑛不听劝告,险些命丧冷玉箭下,幸好被方炎所救,方炎也因此受了伤。 回来后,花瑛自知犯错,的确老实了一阵,每天都呆在府里,即便偶尔出门闲逛也会很快回府。谁知花瑛今日竟又不告而别,出门就连丫鬟玲珑都没带。 花瑛十八岁了,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父亲虽上没说,心里却一直想将花瑛嫁给方炎。 方炎是孤儿,被父亲带在身边长大,方炎为人正直,对父亲忠心不二,父亲也一直视方炎如己出。 不知为何,父亲昨日忽然问花瑛是否愿意嫁给方炎。花瑛当时没作声,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父亲见花瑛不回答,便让她好好想想,也未把此事放在心上。谁知今日花瑛竟又偷跑出府,来了个不告而别。父亲这才想起,花瑛所以偷跑,很可能是想让她嫁给方炎有关。 花影峰站在屋子中间,脸色难看,“去把她找回来!”他对花显大声道。 “父亲,京城这么大,这要上哪儿去找?她在城里还好,万一出了城,谁知道她会从哪个城门出去。”花显无奈。 “找不到也要去找!”花景峰愤怒,“一个女孩子家,说跑就跑,成何体统。这次找到她后,我非要把她给锁起来,一直锁到她嫁人为止。” 花显知道花景峰在说气话,再如何,花景峰也不会锁花瑛。 “父亲,现在就别说这些了,她过去又不是没偷跑过,回来后,您还不是和过去一样放任不管。”花显嘟囔道。 “你说什么?!”花景峰朝花显吹胡子瞪眼。 “哎,好好好,我去找,这就去。”花显落荒而逃。 花夫人走进来,差点被跑出门的花显撞到。 “哎呀,你慢点,成天冒冒失失,都快成亲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花夫人开口责备儿子。 “我急着去找花瑛,母亲,不和你说了。”花显说完便又跑了。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花夫人一边抱怨一边来到花景峰身旁。 “这孩子怎么又跑了?”她问。 花影峰叹了口气,返身坐到椅子上。 “老爷,不是我说,就算你想让花瑛嫁给方炎,那也该问问花瑛的意思。她是我们的女儿,怎么也要听听她怎么想。” “我的夫人,我怎么可能不问她的意思。”花景峰无奈摇头。 “你就是个大老粗,女孩子的心思你哪里懂,肯定是你不会问,她这才跑了。”花夫人白了眼花景峰。 “是,是,我不会问,还请夫人指教。” 花夫人在花景峰身旁椅子坐下,侧过身道:“老爷,我们都知道,花瑛那丫头的心思一直都在成王身上,你若不断了她的念想,她是不会答应嫁给别人的。” “可成王根本不喜欢花瑛。”花景峰立即接话,“我早看出来了,花瑛那就是一厢情愿,即便勉强嫁过去,她往后也不会开心。如果成王真心娶花瑛,我又怎会反对。” “那你就想办法断了她的念想。”花夫人也叹了口气,“我过去也想让花瑛嫁给成王,如今也想明白了,这强扭的瓜不甜,花瑛是咱们宝贝女儿,我这做母亲的也不想她一辈子不高兴。” “我能有什么办法?”花景峰长叹短叹,“若说上阵杀敌,我有的是办法,这男女之事,岂是我能左右?” “你就告诉她,成王身患重病,不久人事,这样不就行了。”花夫人说得一本正经。 花影峰不可思意看着花夫人,“我说夫人,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先不说成王根本没病,我哪里能这样去骗女儿?不行,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花瑛都十八了,再不嫁人,难道要做一辈子老姑娘?”花夫人不高兴。 花景峰沉默。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叹了声:“唉,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看这事还得让成王去劝花瑛。” “赵渐石?!”花夫人瞪大眼,疑惑道,“他能同意吗?”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了,为了女儿,丢脸就丢脸吧。” “如果成王不答应呢?”花夫人又问。 花景峰想了想,压低声音对花夫人道:“夫人,或许你应该去找余太妃谈谈。” 花夫人闻言表情一滞,随即低下头。 “夫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你总也解不开这心结。没错,你们兄妹四人中,老大余元正的确对你最好,但他毕竟是选错了人。夫人你想,如果先皇当年中意黎王,为何不早立他做太子?我不想说成王败寇这句话,但事实就是如此。情和义,你和余太妃都要做出选择,这件事情上,夫人没错,余太妃也没错。这么多年了,夫人也该去见见余太妃,你们毕竟是姐妹。”花景峰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 花夫人仍未开口。 花景峰又道:“夫人,赵渐石是个孝子,只要余太妃开口,他一定会答应帮忙。即便为了咱们女儿,你主动去低个头有何不可?” 第三百八十五章 无风桥 京城傍晚,天色渐渐暗去,下了半日的疾雨终于停了下来,然而湿漉的街道并未因雨水而变得清凉。 闷热的街头,行人来来往往。人从之中,一身红衣的花瑛,正漫无目的四处闲走,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肆已经掌起了灯。 无风桥坐落在城里,拱月形桥身横跨在城中小河上。 天黑了,万家烛火落在河面,映着河水发出粼粼微光,闪烁不停。花瑛走到桥上,停下脚,双肘伏上桥栏,低头看向桥下。 桥下河水静静流淌,几片浮在水面的枯叶从远处漂来,穿过一侧桥洞,从另一侧露出头。 无风桥上并非无风,空旷的桥上微风徐徐吹来,带着湿气轻轻拂过花瑛的面颊,晚风轻凉,却吹不去花瑛心中的惆怅。父亲让她嫁给方炎,而她心里却仍旧放不下那个人,她该怎么办? “花瑛!” 花瑛正看着桥下的河面发呆,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她转过头,见一白衣少女提着裙裾,正踩着湿漉漉的石阶款款向她走来。 少女身穿月白色坠地长裙,纤腰上围着翠绿玉带,堪比仙子的美丽脸庞上有双柳眉。柳眉下有双漂亮的杏仁眼,她的眼里正映着京城里刚刚燃起的烛火,清澈又明亮。 看着渐渐走近的人,花瑛有些愣怔,为何会在这里遇见她?同时心里又升出些许自惭,来人真的很美,如此美丽的女子,又有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动心?对她来说,她现在最不想见到就是叶知瑾,然而叶知瑾偏偏就出现了。 “花瑛,你在这里做什么?”叶知瑾在花瑛身旁站定,开口问道。 “你怎么来了?”花瑛没回答,反问叶知瑾。 叶知瑾微微一笑,“今日去宫中观礼,回府后并未打算出门。下晌,四妹妹差人来送信,邀我晚间去她府里用晚膳。侯府分家以后,我还未去过三叔府邸,便应了。谁知路过这里时,恰巧看见桥上的人像你,这才过来瞧瞧。” “那还真是巧呀。”花瑛勉强笑笑。 “天这么晚,你一个独自在这里,也不带下人,花将军和花夫人不担心吗?”叶知瑾看了看四周问道。 花瑛闻言又低头看向河面,低声道:“我……我只是出来走走。” 叶知瑾看着花瑛侧脸,想了想,忽而莞尔一笑,问道:“花瑛,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四妹妹那里用晚膳?” 花瑛诧异地转过脸,“叶惠颖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我为何要去?” 叶知瑾笑着上前挽住花瑛一只胳膊,“走吧。” 忽然被叶知瑾挽住,花瑛本能想挣脱,看见叶知瑾那只玉般纤手,又停下了动作。不为别的,她怕稍一用力,会弄断叶知瑾手指。 花瑛不再说话,心不甘情不愿跟叶知瑾上了马车。 马车里,花瑛感觉十分别扭,眼睛只看着车外。叶知瑾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对面人,脸上仍旧带着微笑。 花瑛被叶知瑾看得愈发不自在,正想着要不要半路跳车,马车忽然停了。 “小姐,三老爷府到了。”孙四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走吧。”叶知瑾对花瑛说了句,率先下了马车。 府门口,叶惠颖正站在门内向外张望,看见叶知瑾下了马车,赶紧迎上前道:“大姐姐,怎么来这么晚?” 语气一顿,因为她看见马车里又下来一个人。待看清对方,叶惠颖不由一愣,脱口唤道:“花瑛郡主。” “我半路恰巧遇到花瑛,便叫她一起来了。”叶知瑾解释。 “哦,那里面请。”叶惠颖赶紧请二人进府。 叶知瑾进了府门,四下打量。叶正德新府邸算不上宽畅,却也不算小。院落、屋舍、游廊、花园,该有的都有。而且府里收拾得很干净,一路走来,让人看了觉得很清新。 “大姐姐,这座宅院并不算大,但我们也就四口人,住也足够了。”叶惠颖边走边道。 “地方不在大小,只要舒服就好。”叶知瑾点头。 花瑛并不说话,跟在二人身后边走边四下打量,对这座新宅院也觉新鲜。 三人来到正厅,叶惠颖对叶知瑾道:“大姐姐,今日没外人,我们就在正厅用晚膳可好?” “好。”叶知瑾微笑应道。 正厅内,宋雪梅正在安排下人摆放碗碟,一抬头,看见叶惠颖三人进来,忙迎前道:“哎呀,你们总算来了。”又看见跟在叶知瑾身后的花瑛,不由愣了愣。 “三婶,是我请花瑛一起来的,您不会不欢迎吧?”叶知瑾说道。 “哪里,当然欢迎。快请坐,你们都坐。”宋雪梅连忙道。 “大姐姐!”一个声音忽然从厅门外传来。叶知瑾转回头,看见一身青衣的叶文志出现在门口。 “文志。”叶知瑾高兴地唤了声。 “姐姐说大姐姐今日会来,我这才从书院赶了回来。”叶文志进了厅门,给叶知瑾行礼。 叶知瑾忙扶住叶文志,眼里满是欣喜。叶文志长高了许多,脸上隐隐露出青年的模样,胆子好像也比过去大了不少。 叶知瑾没有弟弟,她有时真得很羡慕叶惠颖有个亲弟弟。 叶文志又恭恭敬敬给花瑛行礼:“花瑛郡主。” “快别多礼。”花瑛有些慌乱。她本就不喜欢这些虚礼,今日被叶知瑾拉来,已经觉得别扭,这会儿更加不自在。 “你们都别多礼了,快来坐吧。”宋雪笑着招呼几个小辈。 几人来到桌前,宋雪梅让叶知瑾和花瑛坐上首位。叶知瑾却道:“二婶,这是在家里,您不必在意身份。您是长辈,应该坐上首。” “对,叶三夫人,您坐上首,我最怕这些繁文缛节。”花瑛赶紧附和。 “那怎么行。”宋雪梅连忙拒绝。眼前两位都是郡主,她可不敢乱了礼法。 叶知瑾不由分说,拉着宋雪梅在上首位坐下,“二婶若再多礼,应该我们拘束了。” 宋雪梅无奈,只得安心坐下。 几人刚刚坐定,下人便端菜上来,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一一摆上了桌。在座几人也不客气,各自拿起了筷子。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三叔府邸 花瑛吃了口菜,瞧了瞧四周,开口问道:“为何不见叶侍郎?” “三叔去覆宿山剿匪了。”叶知瑾回答。 “剿匪?” “兵部派他去剿匪,听闻是黄丞相亲自举荐,现在也不知怎样了。”宋雪梅有些担忧道。 “母亲不必担忧,父亲智勇双全,此次去剿匪,想来定能旗开得胜。”叶文志信心满满道。 “母亲,父亲素来行事稳妥,您不必太过担心。”叶惠颖也开口安慰宋雪梅。 “可他毕竟是第一次带兵,我怎能不担心。” 叶知瑾放下手中筷子道:“二婶,据我所知,覆宿山山匪不足千人,三叔此次带了五千兵马前去剿匪,加上三叔平日做事谨慎,应该不会有问题。” “哎呦,带那么人去,那我可放心了。”宋雪梅终于长出口气。 叶惠颖笑道:“母亲今日高兴,要不要先喝一杯,预祝父亲凯旋?我和弟弟不能饮酒,但大姐姐和花瑛郡主可以陪您。” 叶知瑾连忙摆手,“我可不能饮酒。” “为何?”花瑛问道。 “你有所不知,我沾酒必醉,一滴都不敢碰。”叶知瑾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经及笄,可以饮酒,但她知道自己喝酒必醉,根本不敢碰酒。 “哪有那么夸张,我在府里还常和父亲大哥一起饮酒。”花瑛撇嘴。 “既如此,那你就陪三婶好好喝一杯。” “来人,拿酒来。”叶惠颖转头吩咐下人。 酒很快端了上来,丫鬟拿着酒壶给宋雪梅和花瑛杯中斟满。花瑛端起酒盏闻了闻,眼一亮,“是上好的香琨酒。” “郡主真是博学,这的确是香琨酒。是正德升官时,黄大人送的。他一直没舍得喝,今日正好拿来招待郡主。”宋雪梅笑道。 “多谢叶三夫人。夫人,您也别叫我郡主,就直接叫花瑛。” 都说酒能助兴,桌上气氛很快变得欢快起来。花瑛也不像刚来时那般拘束,端着酒盏喝个不停。 “你喝得太快了。”叶知瑾见花瑛又给自己酒盏斟满,开口劝道。 “还好啦,呵呵……”花瑛脸上带着几分醉意说道,“哎~,叶知瑾,我问你,如果有人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你该怎么办?” 叶知瑾和宋雪梅对视一眼,“二婶,帮忙找间空屋,我先带花瑛去休息。” “好,好,”宋雪梅边答应边站起身。 叶知瑾又朝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赶紧去扶花瑛。 “哎,你拉我做什么?我还没喝好呢。”花瑛赖在凳子上不肯起身。 “我们换个地方再喝好不好?”叶知瑾道。 “换个地方?”花瑛愣了愣,“好,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再喝。” 叶知瑾和冬儿一左一右,扶着喝醉的花瑛出了正厅,跟着宋梅来到府中一处院落。 宋雪梅打开一间屋子的屋门,冬儿和叶知瑾扶着花瑛走了进去,又将花瑛扶到床前,让她躺下。 “二婶,您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看着她就行。”看花瑛躺好,叶知瑾这才对宋雪梅道。 “那我叫人去熬醒酒汤。” 宋雪梅走后,叶知瑾让冬儿去门口守着,自己走到床榻边坐下。花瑛醉眼朦胧看着叶知瑾,口中喃喃念着:“叶知瑾,我的酒呢?” “花瑛,你是有心事吗?”叶知瑾不动声色问道。 “没有,我哪有心事,你快把我的酒拿来,我还要喝。”花瑛继续喋喋不休。 “这么晚还在外面,你是偷跑出来的吧?”叶知瑾盯着床上的人问。 “别……别乱说,我……我可没有偷跑。”花瑛舌头有些大,但仍口齿不清争辩。 “是吗?那我这就差人去国公府报信,让花将军派人来接你。”叶知瑾说着做势要起身。 “不行!”花瑛一把拉住叶知瑾袖子,强撑着坐起身,谁知手没撑住,人又“嗵!”一声倒了下去。 “你醉成这样,又不让我派人去国公府,难道要我亲自送你回去?”叶知瑾扯回袖子道。 “我……我不回去,你也别送。”花瑛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语气却很坚决。 “花瑛,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为何要偷跑出来,否则我现在便差人去国公府报信。” “你……”花瑛气恼,“叶知瑾,你为何非要如此?” 叶知瑾又在榻边坐下,看着花瑛放缓语气道:“花瑛,你应该知道,无论遇到何事,跑都不是办法。不是吗?” “我的事你别管,我自己会解决。” “我并非要管你,但你现在醉倒在三叔府上,我不能让你连累三叔。” “你胡说什么?!我怎会连累叶侍郎?”花瑛怒道。 “花将军找不到你,如果知道你曾醉倒在这里,又不告诉他,你说,你是不是在连累三叔?” “那……那也是你带我来的。” 叶知瑾站起身,“花瑛,我话已至此,怎么做你自己选。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等……等等,”花瑛叫住叶知瑾,“叶……叶知瑾,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叶知瑾停下脚,身子却仍背对着床上人。“你问吧。” “二哥……二哥为何会对这么好?你……你能告诉我吗?”花瑛看向叶知瑾的后背,艰难问道。 叶知瑾闻言眸光微动,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花瑛,花将军和花夫人视你如掌上明珠,对你疼爱有佳,你大哥花显也很关心你,你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我没有的……” 说到此处,叶知瑾目光暗了暗,顿了顿,接着道,“我七岁那年,这世上唯一疼爱我的母亲便离我而去,从此天人永隔。你试过一个孩子,从小便要在小小的四方院里独自长大,无人过问,无人关心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花瑛,花将军、花夫人,还有花显,他们都无条件疼爱你,你比我幸运得多。如果我换作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真心待我的亲人。” 叶知瑾说完不再停留,出了屋。屋门关上后,花瑛看着陌生的帐顶,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八十七章 花瑛回府 翌日清晨,花显骑着马,一脸疲惫回到国公府。这一夜,他几乎跑遍了京城的大小街巷,却仍未看到花瑛的半个身影。 眼看快到府门,花显忽然看见路旁站着个人,那熟悉身影让他眼前一亮。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没错,站在那里的人的确是花瑛。 花显大喜过望,忙跳下马背,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花瑛身前,急道:“妹妹,你到底去哪儿了?害我好找。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大哥,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花瑛看了眼花显,语气平静。 “好,你说,你说,大哥听着。”花显放下心,只要花瑛回来,一切都好说。同时又有些纳闷,花瑛向来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今日为何这般郑重其事? “大哥,我想请你转告方炎,我不想嫁给他。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他兄长对待,我不想辜负他。” 花显一愣,“可是……” 让花瑛嫁给方炎,是父亲的意思,他去和方炎说这些合适吗? “父亲、母亲那里我会去解释,方炎那里就拜托大哥了。”花瑛又再说道。 花显挠了挠头,“好,你放心,我会去和方炎说。” “多谢大哥。”花瑛这才冲花显笑了笑。 “妹妹,快和我进府吧,父亲和母亲都很担心你,听大哥的话,别再偷跑了。” “我既然回来,便不会再偷跑,往后也不会了。”花瑛郑重道。 “那就好……那就好。”花显嘴里说着,心里却很疑惑,为何只过了一夜,向来任性的妹妹说话变得如此老诚? 二人进了府门,花显边走边小心问:“妹妹,你昨天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无事。大哥,你辛苦了一夜,快去歇着吧,我去找父亲。” “哦。”花显停下脚,看着花瑛离去背影,脸上露出不解。 大皇子府,屋内。李芙烟躺在床上,用锦被裹住身体。看着站在床前,正在整理衣带赵天和道:“殿下,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殿下是否应允。” “何事?尽管说。”赵天和看似心情不错,边系扣子边道。 “皇子妃近来身子不好,又要忙着照顾小殿下,实在分不开身。妾身想,四皇子几日后成亲,倘若皇子妃不放便去,殿下可否带妾身前往?如此一来,皇子妃就不必去应付那些繁文礼节,可以好好休息。二来,若席间有人吟诗作对,妾身也能应对一二。” 赵天和系扣子动作顿了顿,问道:“你为何想去老四的婚宴?” “妾身并不想去,只是一心为殿下和皇子妃着想。倘若皇子妃撑着身子前去,如果突发不适,岂不扫了殿下的兴致?如果殿下只身前往,又显得礼数不周。”李芙烟娇嗔道。 赵天和想了想,转回身,弯下腰,将脸凑到李芙烟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用力捏住李芙烟那张娇嫩脸,笑着道:“呵呵,小妖精,你想做什么本宫不管,你想去本宫便带你去。但你给本宫记着,千万别给本宫惹事。” 李芙烟笑着打开赵天和的手,“是,妾身定不会给殿下添麻烦,妾身多谢殿下。” 赵天和这才直起身,“行了,本宫去上朝,先走了。”说完出了屋。 “殿下慢走。”李芙烟在赵天和身后道。 赵天和走后,李芙烟一轱辘从床上坐起身,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披上她光滑的双肩。 她嘴角忽而噙上一抹冷笑,口中喃喃念道:“叶芊芊、承德侯府,哼,你们等着。” 十日之期一晃而过,转眼来到六月二十七,明日便是叶芊芊出嫁之日。 叶敏才前几天已回到侯府,他回来后,先去祥福院给老夫请了安,又去芊芷院问了问亲事准备得如何,然后便回到自己书房,再未露面。 迎姝院,叶知瑾呆在屋里也未出门。一来外面天气炎热,二来,她正忙着绣《百子嬉春》双面绣。袁娘的绣品只能做参祥,她要亲手绣一幅新的《百子嬉春》双面绣给赵若瑜做添妆。 “姑娘,明日穿这件衣裳去四皇子府行吗?”叶知瑾抬起头,看见冬儿手里拿了件大红对襟长裙问她。 叶知瑾笑了:“傻丫头,别人成亲,我穿那么鲜艳算什么。” “参加喜宴不都要穿得喜庆些吗?”冬儿道。 “不用,穿那件暗红色裙子去就行。” “哦。”冬儿收起衣裳,又去箱笼里翻箱倒柜。 叶知瑾揉了揉有些酸胀手指。叶芊芊明日和赵炫业成亲,想来皇帝、皇后,以及皇子应该都会到场。 想到皇子,叶知瑾有些走神。赵玉贤也是皇子,明日不知会不会去?回京后,赵玉贤一直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听闻就连亲大哥赵天和都吃了闭门羹。 叶知瑾心里轻轻叹了声,赵玉贤遭遇无疑有些惨,但事情已经铸成,再也无法挽回,赵玉贤那条腿是彻底废了。只是过了这么久,为何行刺的真凶还未找到,皇帝到底在做什么?叶知瑾摇了摇头,又拿起了绷面。 芊芷院内,叶芊芊一脸通红,含羞带怯坐在床前,正听李素华给她讲夫妻之事。 女子出嫁前,一般都由母亲告诉女儿洞房之夜到底该做些什么,如若不说清楚,夫家会埋冤娘家不会教女儿。 “母亲这次给你备了六十六台嫁妆。即便当年大皇子赵天和娶皇子妃也不过如此。芊芊放心,到了明日,母亲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出嫁。”李素华说完夫妻之事,才转了话题。 “女儿多谢母亲。”叶芊芊脸上红晕稍稍退了些。 李素华伸出一只手,慈爱地摸了摸叶芊芊的脸颊:“芊芊,母亲听闻赵炫业府上只有一名侧妃,并无其他姬妾,你嫁过去后便是正妃,只需讨夫君欢心,尽快生下嫡子就好,其他事情都不必计较。你要记着,后宅女人,尤其是皇家的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子嗣。母凭子贵,只有生下嫡子,你才能坐稳正妻之位,你懂了吗?” “女儿记下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添妆手镯 李素华又轻轻叹了声,“往后母亲不在你身边,切不可太过任性。女子出嫁后便是夫家的人,往后过得好或不好,都要靠你自己,明白吗?” “女儿明白了。”叶芊芊说完红了眼圈,轻轻伸手环住李素华的腰,将头轻轻埋进李素华胸前,哽咽道,“母亲,女儿嫁人后,您也多保重。” 李素华抚着叶芊芊头顶的秀发,心里发酸。从小到大,一直看着长大的女儿即将离开自己,做母亲的哪有不难过的。 李素华嗅了嗅鼻子,“如今芊芊有了归宿,母亲也就放心了。等你弟弟以后袭了爵,母亲此生便再无牵挂。” 叶芊芊从李素华怀里抬起头:“那父亲呢?” 李素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父亲生性凉薄,哪里还有指望,母亲现在只希望赵炫业以后能真心待你。” 叶芊芊又将头埋进李素华怀中。 喜庆的日子并未让期待的人等太久,短暂的一夜很快过去。六月二十八,叶芊芊出嫁。 天刚蒙蒙亮,整个侯府上下便忙碌了起来。红灯笼昨日就已挂好,放眼放去,侯府内四处四处张灯,喜气洋洋。 下人们今日都起了早,换上李素华早已裳下的新衣,脸上带着笑,走起路来脚步轻快。 度芳院,叶知瑾用完早膳,更衣前往芊芷院。走进芊芷院屋内,叶知瑾看见屋里已经站满人,叶芊芊脸上画着新娘妆,身穿大红嫁衣坐在榻上,脸上盈笑艳艳,端是一副喜悦的好心情。 叶芊芊本就生得极美,今日仔细妆容过后,整个人愈发美丽。脸上艳丽的表情中更添几分娇媚,仿若仙子下凡,看着动心。 送添妆小姐们正围在叶芊芊身边有说有笑,恭贺道喜之言在屋内此起彼伏。忽然,一位面朝屋门的小姐收了笑容,悄悄拉了身旁另一位小姐袖子一下,那小姐偏过头,看见叶知瑾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二人举动惹眼,引得屋内人纷纷朝屋门口看去,待看清进来的人是叶知瑾后,所有人全都闭了嘴,给叶知瑾行礼,唤道:“拜见郡主”。 “今天是二妹妹大喜之日,大家不必多礼。”叶知瑾面含得体微笑对众人道。 “多谢郡主。”屋里的人这才直起身。 叶知瑾来到叶芊芊身前,上下打量一番坐在床上的人,一伸手,揭开边上冬儿手里托盘上盖着的红绸,对叶芊芊微微一笑,道:“二妹妹,你即将出嫁,做姐姐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相送,思来想去,还是对手镯应该配得上二妹妹。” 屋里的小姐们都朝托盘内看去,眼里顿时都露出羡慕之色。无它,因为托盘里摆着的那幅手镯实在太漂亮了。 “哎呀,莫非这手镯是江南刚送进宫的贡品?父亲负责对贡品登记造册,这金镶玉红宝石如意纹手镯,我上次曾亲眼见过。”有位小姐忍不住开口说道。 叶知瑾含笑点头:“这位小姐惠眼,这手镯正是江南刚送来的贡品。我上回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恰好碰见礼部贡品拿给太后娘娘过目,太后娘娘便让我随意挑几件。我瞧这镯子不错,想到二妹妹将要成亲,便挑来给二妹妹做添妆,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叶知瑾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只是为了回答那位小姐提出的问题。然而坐在床上的新娘叶芊芊,听了却脸色难看。幸好她今日画了新娘妆,脸上难看的神情被浓重的妆容遮掩,才未显出失态。 叶芊芊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当着这么多人,叶知瑾明面上说是太后让她挑选的手镯,暗里却是在她面前显摆。你瞧,连贡品我都能随便挑?你行吗? 众所周知,能被当做贡品送进宫的,都是各个地方精心搜罗来的好东西,寻常物件谁敢送来。 每件贡品不敢说独一无二,但也都是极其罕见的物件,即便按叶知瑾所说,她只是随意挑了件,但那手镯一看便知是由能工巧匝悉心打造而成。只手镯上的如意花纹就非寻常人能雕刻的出来,更不用说嵌在手镯上那闪闪发亮的红宝石。 价值不菲的手镯从叶知瑾口中说来如此不值一提,着实让人心生嫉妒。而更让人生气的是,太后竟对叶知瑾这般好,贡品也让她随意挑选,好像贡品在他们眼里,就是摆在当铺柜台上的东西,谁来都能买。 想到自己前几日,还曾在叶知瑾面前得意洋洋说去霁宝斋看首饰,叶芊芊只觉羞愧。即便霁宝斋将铺子里最好的手镯拿出来,在叶知瑾送的这幅镯子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叶知瑾当着众人送贡品给她做添妆,是在打她脸吗? 叶芊芊强压下心中愤怒,勉强道:“多谢大姐姐。” “你我姐妹,不必客套。”叶知瑾朝叶芊芊微微一笑。 香菊从冬儿手中接过托盘,叶知瑾才又道:“二妹妹,四皇子府给我下了请柬,我便不送你出门了。我们一会儿四皇子府见。” 叶知瑾说完朝屋内各位小姐点头示意,这才朝屋外走去。 “恭送郡主。”所有人行礼。 四皇子府今日同样热闹。府内四处红绸飞悬,游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从府内一直延伸至府门前。 府门外,前来赴宴的马车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宾客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相互寒暄,满脸喜气。 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车帘一挑,高唐走了下来。 高唐在马车旁站定,放眼望去,见自己父亲正在不远处和一群同僚热情攀谈。高唐伸手摸了摸袖中那干瘪的荷包,微微叹了口气,难掩心中郁闷。 他从九回山庄被父亲带回府后,父亲高长福似乎下了狠心。刚回到府内,便命人将他绑了起来,任凭母亲在一旁哭着求情,仍命人将他打了个半死。 这还没算完,自从那天之后,父亲便将他锁在屋里,更是在他院子外安排了四名护卫,不许他出府门半步。 若非今日四皇子成亲,父亲发了善心带来前来,他还要被锁在自己屋里。这么久了,今日还是父亲第一次允许他跨出府门。 第三百八十九章 臭味相投 高唐又捏了捏里面只有一张百两银票和几锭碎银的荷包,又重重叹了口气,虽然能出府了,但手里没银子,他还能去哪里玩儿。 看着父亲和别人越聊越热闹,高唐撇撇嘴,只觉无趣。忽然,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高唐一惊,转过头,正看见李成昂冲他挤眉弄眼。 “原来是成昂兄。”高唐随意敷衍了一句。 李成昂瞪大眼睛,提高声音道:“喂,我说高唐,你为何见到我这般无精打彩,这可不像你呀。对了,你最近去哪儿玩了?自从年前我就没见过你。”看看四周,又压低声音道,“哎,我可告诉你,这碧春楼、仙霞馆可来了不少新人,怎么样,一会酒宴散了,要不要去瞧瞧?” “我……”,李成昂的话勾起高唐的兴趣,忍了这么久,他只觉心里发痒。随即又想到自己囊中羞涩,没银子怎么去玩? 见高唐苦着张脸不说话,李成昂面露不满,开口道:“我说高唐,虽说你我在某些方面致趣不同,但你我兄弟认识这么久,一起喝酒听曲应该没问题吧?你如此吞吞吐吐,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了?还是说,这一个年下来,你已经大彻底大悟,改邪归正,正在家里用功读书,准备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从此与我划清界限。如果真是那样,那弟弟我绝不耽误仁兄前程,前面的那些话就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李成昂说完郑重其事地朝高唐拱了拱手。 “你胡说些什么……”高唐按下李成昂的手,叹了口气,“什么科举不科举,我可没那兴趣。” “哦?那你为何这副表情?” “唉,你有所不知,我最近一直被父亲关在府里,今日才刚出府。” 李成昂又睁大眼,凑近了问:“你是不是又犯事了?否则伯爷为何对你如此严厉?” “唉,一言难尽,不提也罢。”高唐连连摆手。 “好,那便不提。”李成昂笑了。 高唐看了眼府门前,伸手轻轻戳了一下李成昂,脸上带着不怀好意道:“成昂兄,你今日是特地来看新娘子的吧?我听闻新娘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只是一直无缘相见。成昂兄向来是花从老手,不知是否见过?” 李成昂连连摇头,“我也没有。” “听闻令尊大人和李家是亲戚,那新娘也是李延的外孙女,为何你也没见过?” “虽是亲戚,细算下来,不过是远亲。”李成昂道,“否则李家败了,我们又怎会幸免?” “原来如此。”高唐点头。 李成昂眼珠转了转,小声道:“不过说起来,父亲还真与李家有些瓜葛?” “哦,有何瓜葛?”高唐来了兴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父亲当年看上了李家二小姐,就是李延的嫡次女,李素华,新娘的母亲。” “还有这事?”高唐眼睛放光。没银子出去玩,听听八卦也不错。 “有。”李成昂点点头,“父亲因看上李素华,曾去提过两次亲,可惜都被李素华无情拒绝。父亲后来也就死了心。谁知这李素华不愿嫁给父亲,却嫁给了叶敏才,还是个平妻,这可真是……”说到此处,李成昂连连摇头。 “那真是可惜了。”高唐面露惋惜,同情道。 二人沉默半晌,高唐又问道:“不知令尊大人近来身子如何?” “哎~,他好得很。前几天还纳了个唱戏的做小妾,竟然比我还小两岁。”李成昂道。 高唐笑着露出一口黄牙,赞道:“令尊大人真是宝刀不老,雄风犹存,小弟佩服,佩服。” 李成昂却皱眉不悦:“别提了。我想纳妾,他千般阻挠,他想纳妾,随时都可以,真是不公平。” “谁让他是你父亲,银子在他手里,你不满意又如何?还是放宽心吧。” 大概前些时日因九回山庄遭遇,让高唐觉得有个父亲还是不错的,至少关键时候能救自己。于是他真心劝告李成昂。 李成昂却撇了撇嘴,根本没将高唐劝慰的话听进去。 高唐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猥琐,他朝李成昂凑近一步,脸几乎贴上对方的脸:“我说成昂兄,你的小妾不算少,令尊大人也姬妾众多。你们都住在一个府里,平日会不会……会不会弄混了?” 李成昂一愣,随即不高兴道:“你乱说些什么,这哪里能弄混。如果弄混,岂不乱了辈份。” “呵呵,小弟只是随意一问,成昂兄切莫见怪。”高唐尴尬笑了笑。 二人正说着,一辆马车停在了四皇子府门前,车帘一挑,一名中年男子走下马车。 李成昂看见那中年男子忙对高唐道:“哎,先不说了,父亲来了,咱们一会儿府里见。” 高唐此时也看见高长福正和朝臣相互拱手,便道:“好,成昂兄,一会儿见。”说完便朝高长福走去。 李成昂也穿过人从往中年男子那边而去。 孙四将马车停在四皇子府侧门,叶知瑾走下马车,皇子府下人连忙请叶知瑾上了早已备好软轿。叶知瑾上了轿,下人抬着她进了侧门,一路往后院页去。 过了约半盏茶功夫,软轿停了下来。轿帘一挑,下人弯腰恭敬对叶知瑾道:“郡主,后院到了,请下轿。” 叶知瑾点点头,走下轿子。下人抬着软轿离开,叶知瑾在院中站定,她看见这后院内已经聚了许多官家女眷,夫人们围在一起,小姐们凑在一块儿,三五成群,正在说笑。 叶知瑾视线越过众人,朝前方临时搭起的高台看去。高台地上铺着大红毯,正中位摆了张桌,一张紫檀红木椅放在桌后。 高台下方摆了不少矮桌,每张矮桌下都放有蒲垫。或许今日赴宴人太多,无论前院或后院,屋里肯定容不下这么多宾客,这才在院子里备了席面。叶知瑾心里想。 前方高台上椅子还空着,想来皇后花希月不会来这么早。叶知瑾收回目光,又在人众里四下寻找。果然,她很快看见,不远处,黄思卉正在和几位官家小姐攀谈。 黄思卉身旁,没有和她一直形影不离张静瑶的身影。 第三百九十章 吉时已到 叶知瑾朝黄思卉那边走去,众人见到她,连忙行礼。叶知瑾叫了免礼,将黄思卉拉到一旁,问:“静瑶姐姐在哪儿?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静瑶姐姐正在备嫁,最近不能露面,所有没来。”黄思卉答道。 “原来如此。”叶知瑾点点头。 “知瑾姐姐,这次兵部去覆宿山剿匪,祖父亲自向皇上举荐你三叔带兵前往,你可知道?” 叶知瑾点头,“我也刚知道不久。” “祖父说,叶侍郎如果剿匪成功,便立下了大功,皇帝一定大加封赏。” “那也要先剿了匪才行。”叶知瑾道。 遥远的覆宿山山脚下,叶正德正顶着烈日看向山上。 一旁副将皱着眉道:“大人,咱们已经在这儿围了十多天,按理来说,山上早该断了水,可这江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正德心里也甚是不解。 依李知县所言,覆宿山上虽有泉眼,但眼下正值夏日,泉水肯定已然干涸。自己带人在这里围了这么多天,按理来说,山上缺水,江隆这帮土匪应该撑不了这么久。但十多天下来,覆宿山上依旧同过去一样异常安静,根本不见半个山匪的身影。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叶正德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守下去吗?”副将又问道。 叶正德收回目光,想了想道:“走,我们去周围瞧瞧。” “是。”副将领命。 叶正德和副将二人分别骑上马,一人一骑,未带任何人朝不远处何家泉走去。 山匪平日用水全靠何家泉,如果江隆一伙在被官兵围山情况下仍能坚守,那一定是何家泉这里出了问题。 叶正德和副将骑着马沿着河岸溜达。 何家泉名为泉,实则只是一条小河。河水并不湍急,围绕在山脚下缓缓流淌。河的两边有大片农田,农田周围,远远近近立着不少屋舍。 叶正德不紧不慢着骑马,他看见河边不停有百姓出没,洗衣挑水,忙忙碌碌。 看着看着,叶正德忽然勒住马,对副将小声道:“我明白了。” “大人明白什么了?”副将也勒住了马。 “山匪不缺水,那是因为有人给他们送水。你可记得,李知县曾说,江隆占山前,会时常帮助百姓,占山为王后,仍会接济山下穷人。如果我所料没错,给江隆他们送水的,一定是受过他恩惠的那些百姓。” 副将恍然,“大人言之有理!江隆得人心,遇着困难,肯定有人愿意帮他,难怪他能如此沉得住气。大人,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将附近百姓赶走?只要没人给山匪送水,他们就不可能再撑下去。” 叶正德轻轻摇了摇头:“不行,我们奉命来剿匪,不能骚扰百姓。江隆在本地很得民心,我们若驱赶百姓,只会适得其反。一旦百姓对我们产生怨怼,他们会变本加厉去帮助江隆。我们想剿灭江隆一伙,会难上加难。” “那……那该怎么办?”副将挠了挠头,“百姓一定会继续给山上送水,如此一来,咱们的断水之计岂不要落空?” 叶正德翻身下了马,一手牵着马,缓步走到铺着鹅卵石的河边。 河水清澈见底,平静地从叶正德脚下流过。叶正德弯下腰,捡起一块小鹅卵石扔进河水。 “呯!”一声,平静地水面溅起一个水花,石头沉入了河水。 叶正德笑了笑,转回身对副将道:“既然无法断了山上的水源,那我们也去给江隆送水。” “给江隆送水?”副将一脸茫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走,我们去找李知县帮忙,既然这里的百姓能上山,那我们也可以。” 副将闻言眼前一亮,“大人意思是,深入虎穴?” “没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说完翻身上了马。 四皇府,吉时到了,府门前下人点燃挂在竹竿上的长串鞭炮。“劈劈啪啪噼啪”,鞭炮声响起,震耳欲聋,周围立刻烟雾迷漫。 喜乐声和看热闹人声群的欢呼声夹杂在鞭炮声中,府门前好不热闹。 不远处,赵炫业身穿大红喜服骑在马上,神采飞扬。在他身后,是长长的接亲队伍,一顶花轿被围在当中。 花轿在府门前停下,赵炫业翻身下马,来到花轿前,伸手挑开轿帘。坐在轿里的新娘,身上也穿着大红嫁衣,头上盖着喜帕,在丫鬟搀扶下,弯腰下了花轿。 一片道贺声中,新娘跨过门前早已备下火盆,一手执着新郎递来的大红喜绸另一端,和新郎一前一后进了府门。 喜堂内,帝后已经落座,叶敏才和李素华坐在下方一侧坐位上,一起等新人进门。 新郎新娘进了喜堂,给帝后行三拜之礼,敬完茶后,二人又给叶敏才和李素华奉上茶。 礼成之后,新娘被送入新房,新郎留在前院招待宾客。而皇后和李素华则却了后院。 前院的喧闹声早已传到了后院。叶知瑾听到响动,知晓赵炫业已经迎亲回来,她忙拉着黄思卉坐下,因为皇后就要来了。 叶知瑾刚坐下不久,便看见花希月带着人款步走进后院。叶知瑾忙又站起身,和众人一起行礼,唤道:“恭迎皇后娘娘。” 花希月上了高台,落坐后朝下方抬了抬手,“今日是四皇子大喜之日,大家不必多礼。” “谢皇后娘娘。”叶知瑾这才和众人一起坐下。 李素华并未及坐下,因为向她道贺的夫人小姐实在太多,她要一一谢过。 叶知瑾四下瞧了瞧,今日有不少外姓郡主前来赴宴,然而却不见赵若瑜和赵晴儿这两位公主。 “知瑾。”叶知瑾正想着,忽然听到高台上花希月唤她,她忙站起身。 “过来。”花希月笑着朝叶知瑾招手。 叶知瑾上了高台,微微曲膝行礼:“皇后娘娘。” “几天不见,怎地这般多礼,快起来,坐到身边来。”花希月笑着道。 叶知瑾直起身,含笑道:“这里人多,若不行礼,会被别人说闲话。” “行了,快过来。”花希月朝叶知瑾伸出手。 第三百九十一章 香饽饽 有人搬来另一张椅子,放在花希月身旁,叶知瑾走上前,大大方方落坐。 花希月拉过叶知瑾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若瑜正在待嫁,不能前来。她让我告诉你,既然来了,就别拘着,该吃吃,该喝喝。回头得了空,别忘了去宫里看她。” “多谢娘娘。”叶知瑾微笑点头应下。 “唉……”花希月叹了声,不无感慨道,“日子过得真快,赵炫业今日娶妻,若瑜也很快要出嫁。在我眼里,总以为她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没想到一转眼她就长大了,每每想到这些,我都有些舍不得。” 看着花希月略带伤感的神情,叶知瑾劝慰道:“娘娘,若瑜姐姐以后会住在公主府,您想去看她,其实也很方便。” “话虽如此,到底不在我身边,我又哪能不担心。”花希月道。 叶知瑾轻轻笑了笑,“想来无论是皇后娘娘,或是其它百姓,女儿出嫁,大概做母亲的都会舍不得。” “谁说不是呢。”花希月无奈摇了摇头。 又看向叶知瑾问道:“知瑾,你也十七了吧,打算何时成亲?我知道,我本不该问这些,但我想你父亲大概也做不了你的主,倘若你觉得这京城里哪位公子入得了你的眼,也不用害羞,直接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多谢娘娘,我……我没想过要成亲。”叶知瑾没想到,花希月此时竟能想到她的亲事,不免有些尴尬。 “女子总要嫁人的。”花希月并未放弃,接着道,“这样好了,我回去好好想想,定要帮你仔细挑一挑,或者请皇上帮着参祥参祥也行。” “娘娘,我的事不劳您和皇上费心了。”叶知瑾吓了一跳,赶紧拒绝。 “那可不行,若瑜就你一个好朋友,我也从未将你当外人,你的终身大事我可不能不问。” 叶知瑾只能勉强笑笑,皇后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嫁人不在她这一世筹划中,即便花希月有心帮她找夫君,她到时想办法拒绝就是。 高台上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互相交谈。然而台下的人却不淡定了。他们虽也互相说着话,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高台上。 叶知瑾被封郡主后,慢慢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原本以为皇帝因叶知瑾运粮解京城之围,而封叶知瑾做郡主,叶知瑾也就如此了。没曾想,叶知瑾好像还和皇后关系非浅,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叶知瑾是侯府嫡女,现在又是郡主身份,如果能娶她回府,凭着叶知瑾和皇家的关系,对自家只有好处。于是,不少夫人都动起了心思,打听叶知瑾的人也多了起来。 李素华面带微笑和周围夫人说话,眼睛也不时瞟向高台上的叶知瑾。叶知瑾坐在皇后身旁,毫不拘束和皇后攀谈,看模样竟和皇后十分熟稔。而皇后看上去也好像很喜欢叶知瑾。 李素华心里微微泛酸。 今天本是自己的女儿大喜之日,一切恭贺、羡慕都应该属于叶芊芊。可眼下在这后院里,叶知瑾却好像喧宾夺主,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 李素华听得到,周围不少夫正悄悄打听叶知瑾。打听叶知瑾还能为什么?无非是想将叶知瑾娶进门。叶知瑾是郡主,又和皇后亲近,娶进门只有好处。 耳中听到打听叶知瑾的人越来越多,却没几个关注叶芊芊,李素华心中烦闷。 同李素华隔着几张桌子,李芙烟正坐在矮桌前自斟自饮。她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眼睛也不时看高台一眼。她的嘴角总噙着不易察觉的冷笑。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官家夫人和小姐,如果凭身份说话,她如今只是赵天和一个妾,根本没资格来赴宴。既然赵天和带她来了,她就不能空手而归,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 看见侍女给李素华空着的杯盏斟满酒,李芙烟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端起桌上酒,站起身朝李素华走去。 “小姑,芙烟敬您一杯。” 李素华正和身旁一位夫人说话,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她转过头,正巧对上李芙烟一张微笑的脸。 李素华愣了愣,她没想到今日会这场合遇到李芙烟。 “芙……芙烟,是你呀。”李素华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 毕竟,李芙烟失身赵天和,毁了清白,虽说是叶知瑾暗中所为,但若非她想设计李芙烟,也不会让叶知瑾钻了空子。现在忽然见到李芙烟,李素华心中那抹愧疚又浮了上来。 李芙烟在李素华身旁落坐,亲热地将手里酒盏往李素华桌上的酒盏碰了碰,微笑道:“小姑,芙烟好久没见过您,我敬您一杯。”说完便一仰脖,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喝完又将空酒盏冲着李素华,那模样看着十分爽快。 “小姑,您不会不喝芙烟敬您的酒吧。”李芙烟看着李素华笑着道,笑容十分和煦。丝毫看不出还在责怪李素华的模样。 “没……没有。芙烟敬酒,我当然要喝。”李素华心中稍定,也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李家出事以后,李素华并专门关注过李芙烟。她那时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李家男丁身上。 李素华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自己女儿婚宴上再次见到李芙烟。李芙烟脸上涂脂抹粉,穿戴奢华,整个人从头到脚,打扮得十分妖艳,再也看不到半分书卷气,和过去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李芙烟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和李素华不无关系,她一直对李芙烟心存愧疚。 李芙烟好像并没注意到李素华略显尴尬的神情,又微笑道:“小姑,这里人太多,你我好久没见过面,不如出去走走。” “好……好。”面对李芙烟发出的邀请,李素华不自觉站起了身,跟着李芙烟朝院外走去。 四皇子府很大,即便是后院也非常大。赵炫业是皇子,所住府邸当然非普通臣子可比。 李素华无心观赏皇子府风景,跟在李芙烟身后随意朝前走,不知不觉间,李素华一抬头,发现她们来到了皇子府花园。 此刻所有人都在外面饮宴,花园里十分安静,连个下人都不见 第三百九十二章 花园小屋 花园中有池塘,池塘四面有小径,一条小径旁露出几间屋舍,看模样应该是花匠摆放物件或休息之处。 一座别致的水榭忽然出现在李素华和李芙烟眼前。水榭依池塘而建,一半落在水里,一半立在岸上。 “小姑,日头有些大,我们去水榭里坐坐。”李芙烟抬头看了看天上耀眼的阳光,向李素华提意。 “好,走得有些久,进去坐坐也好。”李素华应下。 二人走进水榭,在长石凳上并排坐下。李素华偷偷瞄了眼正在整理发丝的李芙烟,小声问道:“芙烟,你……你现在……?” “大皇子殿下待对我很好。”李芙烟不在意道,脸上笑容依旧。 李芙烟一句话,李素华心中明了。 李家出事以后,李芙烟因为做了赵天和妾室才逃过一劫,否则便要陪着李家人一起上法场。即便不被砍头,也要被发卖。沦落烟花之地或做他人奴仆,想较之下,还不如做赵天和小妾来得好。 现在看来,相比李家遭灭门之灾,李芙烟失身赵天和并非坏事。李芙烟不能嫁给好人家,但做赵天和小妾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思及此,李素华心中大定,脸上神色也变得从容。因为她觉得,李芙烟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她帮了忙。 再者,即便李芙烟要责怪,也该责怪叶知瑾才对。毕竟她当时只想让李芙烟嫁给花显,只是给李芙烟下药后,被叶知瑾从中横插一脚,事情这才彻底变了模样。 李素华微微侧过身,凭栏远眺池中景色,阳光在水面映出点点金色,十分耀眼。 一阵凉风从水面吹来,李素华看着那亮眼的水面忽然觉得眼睛有些花,而头也有些晕。李素华摇了摇头,闭上眼,并未太在意。她觉得或许是今日太高兴,多饮了几杯的缘故。 李芙烟好像并未注意李素华,又伸手抚了抚鬓边被风吹起的发丝,开口说道:“小姑,芙烟应该谢谢您。倘若不是得您帮助,芙烟又哪能逃过一劫。” 李素华觉得头有些重,勉强睁开眼:“芙烟,你不要怪小姑,不姑当初也是想让你嫁给花显。只是事出意外,被叶知瑾钻了空子。你若还责怪小姑,小姑在这里向你道歉。” 李素华这番话说得很坦然。她觉得李芙烟应该明白,就因为阴差阳错,李芙烟如今才能安安稳稳做赵天和小妾,不必担心再受李家牵连。 皇子侧妃虽非正室,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小姑说得对,芙烟今日来赴宴,便是来多谢小姑当初的知遇之恩。”李芙烟脸上笑容放大,看着更加抚媚动人。 李素华此时除了头晕,又开始觉得全身乏力,心想:今日这酒后劲太大,她不该喝太多。 “芙烟,小姑好像喝得有些多,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风吹得让人不舒服。”李素华一只手撑着额头道。 “小姑不舒服吗?”李芙烟脸上露担忧,看了看周围,指着离水榭最近一间屋舍道,“小姑,要不您先去那里休息,我这去找大夫来。” “不用,还是回去吧。”李素华强撑着站起身往水榭外面走。谁知没走几步便全身发软,只得又扶着柱子坐了下来。 “小姑,这样可不行,这里风太大,还是去那里暂避为好。您放心,我这就去请大夫。”李芙烟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关心。 李素华头愈发昏沉,看着眼前好像出现了两个李芙烟,“那……那就去休息一会。”李素华终于应下。 “我扶您。”李芙烟主动上前,搀扶起李素华。二人出了水榭,慢慢朝那间屋舍走去。 此刻的花园内除了李素华和李芙烟空无一人,除了池塘上吹来的风,掠过树叶发出哗哗声,周围十分安静。 陈旧的小屋立在小径旁,李芙烟扶着全身无力的李素华向小屋慢慢靠近。 每走近一步,李芙烟眼中便多出一分冷寒。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全因李素华下药害她,她才落到如今这般田地。身为赵天和侍妾,每天都要强颜欢笑应付变态的赵天和,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李素华下药时,叶知瑾从中插一脚,才让自己失身于赵天和。叶知瑾虽可恨,但说来说去,责任全在李素华。若非李素华想让叶芊芊嫁给赵炫业,从而出此下策来破坏她和赵炫业的婚约,叶知瑾又哪里找得到机会。 “吱呀!”一声,小屋的门被李芙烟推开。李芙烟左右看看,这才扶着李素华走进屋内。 小屋外面看着陈旧,里面却打扫得还算干净。 除此之外,小屋内还有几件简单的家具,屋子正中有张圆桌,围着四张凳。里面靠墙摆着张床,床虽旧,上面却有干净的被褥。想来这间屋时常有人来歇脚。 李芙烟扶着李素华慢慢走到床前,李素华全身绵软,刚坐下倒一头倒了下去。李芙烟将李素华放平躺好,又拉过被褥给李素华盖上。 做完这一切,李芙烟才俯身看着李素华的脸,面露关切道:“小姑,您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这去找大夫。” “你……你快些,我……我不能一直躺在这里。”李素华虽全身无力,头昏尚还清楚。她一个妇人,怎能独自躺在别人床上。若被人瞧见,怕是又要引起流言。 “小姑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李芙烟安慰地拍了拍李素华一只手,然后直起身出了屋。 带上屋门时,李芙烟刚刚还是满含关切的脸霎时变得冷若冰霜。而她的嘴角浮起的冷笑,更加透着残忍。 李芙烟走后,小屋内又再变得安静。李素华四肢无力倒力在床上,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开始发热。 李素华心里觉得奇怪,她不明白,不过多饮了几杯酒,身上为何会变得这么热?燥热愈来愈难以抵抗,李素华口干舌燥,一股久违的冲动在体内涌起,逼得她恨不得立刻脱光身上所有衣服。 忽然,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李素华听到门发出的响动,心里一喜。暗道:李芙烟动作倒真快,这么快就把大夫请了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李家故人 李素华等了片刻,却不见李芙烟带着大夫过来,她勉强睁开眼,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当她睁开眼睛,却发现一中年男人正俯身看着她,男人的脸上带着疑惑和好奇。 “你是谁?”李素华大惊失色。和陌生男人独处一室,若被人看到,她下半辈子算完了。 然而李素华想要问出口的话却变成了诱人的呻吟声。她脸色陀红,双眼迷离。若现在有面镜子,李素华看到自己模样一定会吓一跳。 中年男人看着床上大口喘气,胸口不停起伏的李素华,中年男人心猿意马。 他咽了口水,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努力收住脸上即将露出淫邪之色,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素华你呀。你我这么多年没见,你为何会在这里?” 李素华隐约认出来人,原来是李随。这李随家是他们李家远亲,父亲在时,李随也受过父亲照顾。只是这李随在她未出嫁时,曾两次登门向父亲李延提亲,想娶自己过门。 她当时早已心许叶敏才,又哪里会将李随放在眼里,随即便让父亲拒绝了李随的提亲。嫁给叶敏才后,她再未见过李随此人,谁知今日却在这小屋里意外相见。 李素华忍住心里燥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李随道:“李……李随,快叫大夫来。” 李随听李素华说话后,忙收起心思,应道:“好,素华,你生病了吧?我这就去找大夫。” 说完抬脚便走。走了几步,李随脚步一顿,心道:不对呀,四皇子差人叫我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让我见李素华。如果真是这样,我又岂能辜负四皇子美意。 李随一转身,又回到了床前。他低下头,仔细端详李素华半晌,忽然笑了。他常在烟花之地逗留,李素华这模样分明是中了春药。 原来四皇子叫他前来,果然是为他着想。四皇子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对李素华念念不忘,今日特意为他安排下这一切,以解他的相思之苦。 李随心想:四皇子待我不薄,今日一尝夙愿后,以后一定要更加卖力帮四皇子做事。 李随一撩衣摆,大大方方在床上坐下,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李素华潮红的脸蛋,感慨道:“哎呀,素华,当年我上门提亲,你一次两次的拒绝我,不曾想,你我今日却在这里再次再见,这还真是天意。” 李素华此刻意识全无,她的身体告诉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李随又砸了砸嘴,“啧啧,素华,你这是中了春药呀,若不及时解了这药,怕是对你身子有害。既然你我有缘在此重逢,你有难,我又岂能袖手旁观。你放心,你的病不需要看大夫,我就能治。” 说完眼中淫光大盛,一把扯去李素华衣服…… 四皇府前院异常热闹,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声。毕竟今日是赵炫业大喜之日,帝后都已驾临,他们又岂能不给面子。 然而在这热闹声中,却有一人闷不吭声,正低着头独自喝闷酒,此人正是叶敏才。 按理来说,女儿嫁给了皇子,叶敏才已经是皇子的岳丈,他应该高兴才对,但叶敏才此刻却一点也不高兴不起来。 李延死了,李家完了。李贵妃、赵炫业现在自顾不瑕,又哪里能想到他。即便他现在成了皇子岳丈,他相信,赵炫业和李贵妃仍旧不会帮他。女儿嫁不嫁皇子,对他来说,根本没区别。 “叶侯爷,您女儿今日大喜,您怎么瞧着一点也不高兴。来,来,来,咱们喝一杯。” 叶敏才抬起头,看见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高唐和李成昂勾肩搭背,一步三晃朝他走来。 这二人是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公子,高唐自不必说,早已恶名在外,李成昂虽无断袖之癖,其它方面却比高唐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敏才心生厌恶,却又不好当众得罪这二人,毕竟他与这二人的父亲还在同朝为官。 叶敏才勉强应道:“多谢二位,本侯不胜酒力,就不喝了。” 李成昂正待开口,忽然看见父亲李随身边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公……公子,老爷……老爷喝多了,好像醉在了花园里。” 李成昂闻心生烦燥,不能喝就别喝,一把年纪的人竟不知自己酒量。还要来麻烦他。 李成昂松开勾住高唐脖子的手,不耐烦道:“走,去看看。”又对高唐道,“哎,高唐,要不你陪我一起去,我怕弄不动他。” “好!”高唐满口答应,一副兄弟有难,自然要帮忙的模样。 二人正准备离开,叶敏才忽然站起了身,“既然令尊醉了,本侯也去帮忙。”叶敏才并非真想帮忙,他是想与其坐在这里喝闷酒,不如找个借口去花园走走更好。 “那就多谢侯爷了。”李成昂朝叶敏才拱了拱手。 三人便一同朝花园走去。 “父亲醉倒在哪里?”三人进了花园,李成昂问小厮。 “刚才有个下人来说,老爷醉倒在水榭旁一间小屋里。”小厮回道。 “那我们快去。”三人加快脚步,朝水榭方向走去。 三人来到小屋门前,不由全都停下了脚。叶敏才皱了皱眉,脸上满是不悦。高唐和李成昂则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诧异。 不为别的,因为三人都听到从屋内传来女子的浪叫声,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隐隐还伴着男子的淫词秽语。 叶敏才厌恶道:“此地乃四皇子府,光天化日,李大人竟如此不检点,简直荒唐!” 他早就听闻李随和李成昂这父子二人荒淫无度,府中姬妾成群。今日一见果然传闻非虚,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对混蛋。 李成昂有些尴尬,对叶敏才笑了笑,“想来父亲今日喝多了,随便拉了个丫鬟,让侯爷见笑了。呵呵……” “哼!”叶敏才冷哼一声,转身要走,刚迈开的脚忽然又停了下来,无它,因为他听见那女人的声音竟似曾相识。听着听着,叶敏才变了脸色,那声音好像是……好像是…… 第三百九十四章 捉奸拿双 叶敏才心里一惊,冷汗都冒了出来,他再也顾不上太多,一抬手,“呯!”一声,用力推开了屋门,径直闯了进去。 李成昂和高唐惊讶叶敏才身手敏捷,也连忙跟了进去。 屋内,那旖旎的气味四处飘散,即便站在门口也能闻到。衣裳、鞋袜、首饰掉了一地,而靠墙的那张床还在“咯吱”作响,十分有节奏。看来床上的人太过投入,竟然没发现有人闯了进来。 叶敏才快步走到床前,被男人抱住的女人长发散开,露出叶敏才最为熟悉的那张脸。 果然是李素华!叶敏才眼前发黑,脚下站立不稳,身子晃了晃。他此刻只觉全身上下如遭雷劈。李素华……李素华竟然背着他和别人苟且。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李随终于发现有人进来了,忙停下了动作。不知是否是春药缘故,李素华令他欲仙欲死,他累得满头大汗。 待看清怒目看着自己的人,李随吓了一跳,不由魂飞魄散。叶敏才……叶敏才怎么来了?这下可完了。 李随慌忙弃了还要纠缠的李素华,一轱辘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裳便往门外跑。 叶敏才气急,红着眼睛,抬起一脚朝李随踹去。 只听,“哎哟!”一声,李随痛呼一声,一个趔趄朝向扑去。紧接着,“呯!”一声,他的下巴正好磕在凳子上,一颗门牙带着星点血丝从口中飞出,掉在一地杂乱中,看来想再找到那颗牙是不可能了。 李随飞快爬起身,也顾不上疼痛,用衣服胡乱围住腰以下,飞奔出屋。 高唐和李成昂则站在一旁张大了嘴,眼前事发突然,他们都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滚出去!”叶敏才红着眼朝二人大声喝道。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再看李素华这副模样。 “好,好……”李成昂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推着高唐往屋外走。眼睛又往床上仍在蠕动的李素华身上偷瞄了几眼。李成昂心想:父亲还真是厉害,心心念念李素华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至于叶敏才会怎样,那一点也不关心,因为那都是父亲惹下的麻烦。 叶敏才来到床前,看着仍不停扭动的李素华,一伸手纠住李素华的头发,一用力,将李素华整个人拖到地上,不由分说,抬起另一只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十几个耳光过后,李素华大叫一声,终于清醒过来,待看清眼前状况,她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哎呀,这到底怎么回事呀?”李成昂和高唐刚走到屋门口,李芙烟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李芙烟看见屋内情形,掩嘴惊呼道:“哎呀!侯爷,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是你?”叶敏才看见李芙烟,皱了皱眉,气喘吁吁问道。 “我和小姑来园子,小姑忽然身子不适,我去请大夫了。”李芙烟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大夫。 “行了!你们都给我出去!这里没你们的事。还有,今日之事不许外传!”叶敏才朝屋内所有人喝道。 高唐、李成昂、李芙烟,还有那名大夫连忙都出了屋。高唐出去后还好心将屋门带上。 所有人离开后,叶敏才看着晕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素华,双手握拳,胸口不停起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李素华竟背着他与李随那厮苟且,实可忍孰不可忍。 李随!哼!叶敏才咬了咬牙,他知道,李素华还未出嫁时,李随便去李家提过亲。看着地上的李素华,叶敏才只觉心中作呕。无论李素华与李随苟且是否有其它原因,李素华失节已经不争的事实。 叶敏才强压心中怒火,弯下腰,将李素华抱到床上,又捡起散落在地上衣裳,胡乱给李素华穿好。而后坐到一旁,静静等着李素华醒来。 花园内,高唐和李成昂正往园子外走,想到刚才那场面,二人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 高唐边走边对李成昂道:“哎呀,成昂兄,小弟实在佩服得紧,令尊大人为一雪当年被拒之辱,竟使得这般手段,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佩服!佩服!”说着还朝李成昂拱了拱手。 “你胡说什么。父亲定然是被那李素华所惑才来的园子。否则李素华为何如此配合。” 高唐愰然,“哎呀,成昂兄言之有理,想来定是叶敏才平日苛待李素华,李素华这才想起令尊大人的好,所以才旧情复燃,邀令尊大人前来相会。一想到令尊大人和李素华历经十余载才修得正果,实在令小弟感动。” 另一边,李芙烟离开小屋后,心满意足回到后院,她对身边丫鬟道:“去告诉殿下,我身子不适,先回府了。” “是,娘娘。”丫鬟应道。 出了四皇子府,李芙烟坐上马车,才对另一名丫鬟道:“采玥,回头去告诉你妹妹,今日之事她做得很好,我会记着她给李素华的那杯酒。你多拿些银子给她,让她赶紧离开,放心,此事不会牵连到她。” “是,多谢娘娘。”采玥应道,又问,“娘娘,叶侯爷那里会怎样?” “呵呵,”李芙烟笑了笑,“放心,叶敏才那窝囊废哪敢在皇子府闹事。再者,他哪有脸主动宣扬此等丑事。” 叶敏才不会宣扬,但今日在场的还有高唐和李成昂,有那二人在,即便叶敏才想瞒也瞒不住。李素华的丑事一定会传扬开。李芙烟心满意足。 “哈哈……”李芙烟忽然放声大笑,她边笑边骂,“李素华,你用春药害我,我便让你也尝尝春药的滋味。既然李随那么喜欢你,我当然要成全他。” 她笑得肆无忌惮,笑得一旁采玥全身汗毛直竖。 正如李芙烟所料,李素华和李随苟且一事,并未在婚宴上宣扬开。婚宴进得很顺利,可谓宾主尽欢,直到亥时方才散场。 皇帝和皇后午膳后就已离开,叶知瑾也早早回了府,所以她离开时并不知李素华已经出事。 第三百九十五章 看谁重要 且不说叶敏才那头如何,四皇子府酒宴散了后,天色已晚,叶芊芊头上盖喜帕,正坐在屋内喜床上等待赵炫业。 已经等了一天,赵炫业还没来,叶芊芊早已等得腰酸背痛,极不耐烦。今日五更天她便起床梳洗,在侯府一番折腾过后,她终于坐上了花轿。 直到被人扶进喜房,她才松了口气。今天一切顺利,她终于如愿成了四皇子正妃。 一想到从今往后别人见着她都要给她行礼,唤一声“皇子妃娘娘。”叶芊芊心里就格外高兴。当然,叶知瑾往后也要给她行礼。 等待赵炫业的时候,叶芊芊开始并不着急。她知道今天外面来了很多人,酒宴不会结束太早,可眼下已经过了亥时,赵炫业却仍未来挑盖头,叶芊芊难免心急如焚。 洞房花烛,良辰吉日。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倘若等到子时以后再挑盖头,那会很不吉利。 香菊走进屋,轻轻唤了声:“小姐。” 叶芊芊头上顶着喜帕,看不见香菊稍显难看的脸色。 “叫皇子妃娘娘。”叶芊芊不悦道。 “是,娘娘。” “殿下到哪儿了?怎么还没来?”叶芊芊不耐烦地问。 “殿下他……”香菊吞吞吐吐。 “酒宴还没散吗?”叶芊芊又问。 “散了,已经散了……” “那殿下为何还没来?” “娘娘,殿下刚才确实朝这里来了,但半路听闻樊侧妃身子不适,又去了樊侧妃那里。”香菊嗫嚅道。 叶芊芊一把扯下头上喜帕,咬牙怒目:“你说什么?!” 香菊赶紧又将喜帕给叶芊芊重新盖上:“娘娘,喜帕不能取下,不吉利。” “樊紫薇!她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在我大喜之日不舒服,她是在存心和我过不去吗?”叶芊芊骂道。 “娘娘,或许樊侧妃真的身子不舒服。”香菊道。 “你什么意思?” “奴婢听府里人说……说樊侧妃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 叶芊芊又一把扯下喜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香菊:“你说她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 “是,奴婢打听过了,樊侧妃有身孕的事府里人都知道,刚才大夫也被叫去了。” 叶芊芊两只手将喜帕攥成一团,朝地上狠狠一扔,咬牙切齿道:“有了身孕!她有了身孕!她有了身孕我怎么办?难道要先有庶子再有嫡子不成?不行,绝对不行!” 香菊弯腰捡起喜帕,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侧妃屋内,赵炫业坐在床榻边,樊紫薇半躺着,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薇儿,你怎能如此不小心,万一伤到肚里的孩子如何是好?”赵炫业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异常温柔。 “都是妾身不好,殿下今日大喜,妾身不该叨扰殿下。”樊紫薇娇声道。 “哎~,快别这么说,如今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赵炫业安慰道。 樊紫薇将头往赵炫业怀里钻了钻,轻声道:“殿下,妾身已无大碍,殿下还是快去洞房吧,切莫让皇子妃娘娘久等。” “你这样,本宫又岂能放心离开?”赵炫业又将樊紫薇揽紧了些。 “殿下还是快去吧,妾身可不想因此与皇子妃娘娘有了隔阂。”樊紫薇又劝道。 赵炫业这才从樊紫薇身下抽回胳膊,又小心扶樊紫薇躺下。才道:“如此你好生休息,本宫明日再来看你。”又吩咐一旁丫鬟,“好生照顾侧妃娘娘,倘若再出事,本宫定然拿你们问罪。” “是,殿下。”丫鬟吓得赶紧行礼。 赵炫业走后,丫鬟端来安胎药,小声问樊紫薇:“娘娘,殿下今日成亲,却来了这里,那边会不会嫉恨咱们?” 樊紫薇坐起身,笑着接过药碗,“呵呵,随便哪个府邸,只要女人多的地方,又哪里少得了嫉恨。我今日这般,只是想看看在殿下的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其他人重要。” “娘娘已经怀了身孕,殿下的心肯定在娘娘这里。”丫鬟讨好道。 樊紫薇又笑了,一口将药喝干,心满意足躺回了床上。 叶敏才回到侯府后,直接将李素华扔了进云悠院。 他将院内所有下人都赶了出来,只留下青兰和陈嬷嬷伺候李素华。出了云悠院,叶敏才又叫来两名侍卫,命令他们守在院子外,不许任何人进去,也不许任何人出来。 云悠院内,陈嬷嬷和青兰早已慌了手脚。她们看见被叶敏才扔进来的李素华衣裳不整,披头散发,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 李素华一言不发坐床榻上,目光呆滞,任由陈嬷嬷和青兰帮她梳洗。 李素华早已醒来,她知道自己完了。她也猜到给她下春药的人肯定是李芙烟。她给李芙烟下药,让李芙烟失身于赵天和。李芙烟为了报复她,也反过来给她下药。不用问,李随肯定也是李芙烟找来的,李芙烟要报复她。 当着叶敏才的面与别人苟和,她以后会是什么下场心知肚名。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般羞辱,更何况生性凉薄的叶敏才。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她已经看到叶敏才看她时眼里的厌恶。叶敏才没当场休了她,仍将她带回府,不过是碍于侯府和叶敏才自己的颜面。至于以后叶敏才以后会怎么待她,不用想都知道。 迎姝院内,罗叟闪身进屋,伏在叶知瑾耳旁低语了一番。 叶知瑾诧异:“哦?果然如此?” “是。除了侯爷,高唐和李成昂当时都在场。” 叶知瑾笑了,“呵呵,这还真是一报还一报。李芙烟果然不好惹。” “侯爷已经将李素华带了回来。”罗臾道。 叶知瑾点点头,“父亲不会宣扬此事,否则侯府就完了。” “小姐,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李芙烟如此记仇,属下怕她以后对小姐不利。”罗臾问道。 “不用,李芙烟现在根本威胁不到我,否则也不会只对李素华下手。”叶知瑾不在意道,又轻轻摇了摇头,“只府里现在这情形……也不知父亲和祖母有何打算。” 第三百九十六章 拳打脚踢 祥福院屋内,叶敏才铁青着脸、垂头丧气坐在老夫对面。老夫人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屋内气氛压抑。 半晌,老夫人才深吸口气道:“事到如今,眼下也只好将她关在院子里,只盼望此事不会传扬出去。” “母亲,今日高唐、李成昂,还有李芙烟都在场,儿子怕想瞒也瞒不住。”叶敏才重重叹了口气。 “那你有何打算?” 叶敏才脸上闪过一丝狠戾,咬牙道:“只有她死了才能保住侯府的名声。” 老夫人沉默半晌,问:“芊芊三日后要回门,她现在死了怕难以交待。还有,耀先现在年纪小,若没了母亲你又该如何解释?” 叶敏才没有回答。说实话,他现在也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妥善解决此事。但心里的憋屈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 老夫人见叶敏才不说话,又语重心长道:“侯府如今不比从前,自从分家后,府里只剩下你一房。你又只有耀先一个嫡子,所以李素华现在不能死。” “母亲,您的意思是……”叶敏才问。 “芊芊回门之前,她不能有事。即便要她死,那也要等到你续弦之后。” “续弦?”叶敏才一愣。他不懂母亲为何会提出让他续弦。 老夫人点头,叹了口气:“我如今一把年纪,不能一直管着府里琐事。李素华不能再做侯夫人,你就再娶个新夫人进门。你年纪也不算大,娶个新夫人也不算难事。如果再能添上几个嫡子,岂不更好。”老夫人说出心中打算。 叶敏才想了想应道:“是,儿子明白了。” 这世上的确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叶敏才想尽力隐瞒家中丑事,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更何况事发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 只短短两日功夫,李素华失身李随一事便在官家后宅里传了开来。又过了几天,就连京城说书的都编了段子,在茶楼里讲得绘声绘色。说书的虽未提及姓名,但听到的人大概也都能猜到一二。 叶敏才这几天十分难熬,他每天上朝面对朝臣们看他的古怪目光,只觉得头上官帽都变成了绿色。他心里憋屈愤懑,却也只能故作不知发生何事,低着头装鹌鹑。毕竟他不能因为李素华而弃官不做。 不能直接去找李随算帐,唯一能让叶敏才泄愤的地方只有云悠院。 这一日,叶敏才下了朝,先去外面独自喝了点闷酒,而后趁着酒劲回到侯府,红着眼睛跑去了云悠院。 进了云悠院屋内,叶敏才二话不说,一把揪住还躺在床上李素华的头发,将她拖下床。不由分说,照着倒在地上的李素华拳打脚踢,直打得李素华鼻青脸肿,奄奄一息方才罢手。 叶敏才打累了,临走前又朝李素华身上狠狠啐了一口,“呸!不知廉耻的东西!” 面对叶敏才拳打脚踢,李素华表现得却很安静,既不哭喊也不挣扎,咬着牙,默默忍受着落在身上的拳脚。仿佛那些拳脚都落在了别人身上。 叶敏才气冲冲离开后,陈嬷嬷心疼地扶起倒在地上的李素华,痛哭出声,“哎呀!这到底做了什么孽呀!这到底做了什么孽呀!” 陈嬷嬷将李素华扶到床上,泪流满面问道:“夫人!夫人!您到底怎么了呀?你到是说句话呀!侯爷为何要如此待您?” 陈嬷嬷因被叶敏才留在云悠院,她到现在还尚且不知李素华失身一事。 李素华闻言闭上眼睛,眼泪终于滑眼睛,止也止不住。 皇宫,赵康站在御书房内,一脸愤懑:“李随这混账东西,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赵渐石着在赵康对面,神色淡然,“皇上,李随和李素华一事,如今在京城里流言四起,朝中自不必说,坊间更传得沸沸扬扬。再不想办法阻止,怕是要影响其他官员在百姓中的名声。” 赵康明白赵渐石意思,官员平日受百姓敬仰,如果自身不正,又谈何为民做主。但李随与人私通并未触犯大康例律,充其量只能说其德得行有亏,最多罢官。但即便罢了李随的官,依旧无法阻止流言。此事说来事小,但在百姓中影响极坏,若处理不当,的确会影响其他官员在百姓中的印象。 “你有何好办法?”赵康问道。 赵渐石表情不变,轻描淡写说了四个:“杀了李随。” “杀了李随?”赵康一愣,“你让朕因这等小事杀了李随?” 赵渐石点头,“杀李随并非因他与人私通。而是他当年外放为官时,曾不止一次夺人妻妾、强抢民女,为此还闹出过人命。” “竟然还有此事?”赵康皱眉,“为何地方官员无人弹劾李随?” “地方官员确有弹劾奏折,但都被当时还是左相的李延压下。李延死后,黄丞相梳理旧案时才发现了这些奏折。我已经将那些奏折全部交给了颜笑良。相信他很快便能查清这些旧案。皇上,李随必须死,杀他可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同时可以正一正朝纲。” 赵康吐出一口气,“好,朕即刻下旨拿李随问罪。” 赵渐石没说,立在原地也未离开。 赵康有些奇怪,平日赵渐石说完该说的事,片刻也不想在他这里多停留,今日这是怎么了? 但赵渐石不开口,他也不好直接问,想了想才道:“如今炫业娶了正妃,锐轩的喜事也已定下。臭小子,你打算何时成亲?朕本不想多说,但你也知道,你皇祖母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挂念着你……” 说到此处,赵康不待赵渐石开口,忽然摆了摆手,不再继续往下说。不为别的,在他看来,只要一提及亲事,赵渐石多半又会和过去一样找各种借口推拖。 谁知赵渐石这次却出乎赵康意料,他话刚说完,就听赵渐石道:“皇上,我想请一道旨意。” “哦?要何旨意?”赵康有些奇怪地看向赵渐石。 “赐婚圣旨。” 第三百九十七章 赐婚圣旨 赵渐石走后,赵康带上魏通,出了御书房,慌慌张张赶往永寿宫。 “哎呀,皇上,您慢着点,慢着点……”魏通跟在赵康身后一路小跑,跑得满头是汗。赵康登基后,他还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慌忙。 赵康一脚跨进永寿宫大殿,迫不及待开口便道:“母后,母后,渐石要成亲了。” “咚!咚!咚!……” 高羡正跪在蒲团上念经,手里木鱼敲得不紧不慢。听到赵康大呼小叫,手微微一顿,随即又“咚!咚!咚!”继续敲了起来,好像根本没听到赵康在说什么。 赵康走到高羡身旁站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低唤了声:“母后。” 高羡没睁眼,又敲了一会木鱼才停下。赵康赶忙扶高羡站起身。 待高羡在椅子上坐定,赵康才又说道:“母后,渐石要成亲了。” “是他亲口告诉你的?”高羡看了眼赵康。 “是,他刚才向儿子求了道赐婚圣旨。母后,您猜猜,他想娶谁?”赵康一脸兴奋问高羡。 “哼,除了知瑾那丫头,还能有谁。”高羡淡淡道。 赵康一愣,有些好奇地问道:“母后,您早就知道了?” 高羡白了眼赵康,捻了捻手中紫檀佛珠,并未回答。 反倒是一旁高嬷嬷笑着对赵康道:“皇上,王爷瞧上了郡主,这事太后两年前就知道啦。” 赵康不由瞪大眼看向高羡,“母后,两年前?那您为何不告诉儿子?您应该知道,儿子一直为他的亲事操心。” “哼!”高羡冷哼一声,又不满地看了眼赵康,“亏你整天和他待在一起,连这点事情都瞧不出来。” 赵康赶紧在高羡身旁椅子坐下,探过身子问道:“母后,您是怎么看出来那小子喜欢叶知瑾的?两年前儿子可什么都没发现。” 高羡叹了口气,“算了,此事也不怨你,你平日朝事多,那小子口风又紧,你又哪能注意到他在想什么。” “母后,请恕儿子愚钝,您还是和儿子说说渐石瞧上知瑾的事情吧。” 高羡点点头,理了理思绪道:“自从在大清山救了知瑾,他就留意上那丫头了。你想想,陈拓围京城时,那丫头要出城,若无他相助,那丫头哪里能将粮运回来。” 赵康点头:“此事儿子知道,可并不能因此就说那小子瞧上了知瑾。儿子记得还曾经还问过他,他那时对知瑾的态度可无所谓的很。” “所以说你还是不懂那小子。”高羡道。 “请母后赐教。” “助知瑾运粮的确是公事公办,但你可曾留意到,一件事却透露出那小子对知瑾的信任。” “信任?”赵康微微皱眉。 “除了他母妃和你我,那小子从小到大从相信任何人,运粮一事却表现出对知瑾的信任,无论喜欢什么人,信任是第一步。”高羡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康恍然。 “后来……”高羡接着道,“玉贤看上知瑾,向你请旨赐婚,那小子却不动声色让你贬了叶敏才的官,断了玉贤的念想。” 赵康伸手摸了摸脸,他想起,赵渐石当时好像说叶知瑾和他探查的案子有关,暂时不能成亲,原来那臭小子是在拐弯抹角为自己。 “再后来,知瑾马受惊,他当街出手相救。许临增想娶知瑾,他又出主意,让你封那丫头做郡主,许临增这才知难而退。在潞县,他更是舍了命救下那丫头,为此还受了重伤。你想想,这一桩桩,一件件,他明里暗里,不停在帮那丫头,你何时见过他这般热心,还是对个女子?” 高羡一口气把话说完。听得赵康张大嘴,半晌才道:“母后,现在看来,的确是儿子忽略了,原来那小子对亲事早已有了打算。” 高羡摆摆手,“行了,既然他已有了决定,你也不必多加干涉,由他自己去做好了。” “母后,还有一事……”赵康犹豫道。 “何事?” “他虽已请了赐婚圣旨,却不让儿子派人去宣旨。”赵康道。 高羡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声,“唉,简直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母后,此话何意?”赵康又开始迷糊。他总觉得,不就是想娶人家,直接说不就得了,绕来绕去多麻烦。 “他不想勉强人。”高羡说道,脸上也露出些许无奈。 李随自从赴宴回府后,便告了假不去上朝。原因自不必说,除了嘴巴痛,最重要的就是他怕见到叶敏才,毕竟睡了人家夫人,怎么说都是他理亏。 想起那日的李素华,李随身体又有些燥热。未曾想,多年夙愿竟在那一日得尝所愿。李素华虽非少女,但做为妇人的李素华却别有一番滋味。 李随赶紧端起桌上茶盏,猛地灌下一口茶,强压下心头窜起的火。 “钱羊!钱羊!”李随朝屋外大声唤道。 他在喊李成昂,却因少了颗门牙说话时漏风,听着好像在喊,“钱羊”。 李成昂跑进屋,问道:“父亲有何吩咐?” “外面情形如何了?”李随问。 “如今外面流言四起,怕是……怕是对父亲不利。”李成昂小声道。 李随瞪起眼,口中骂道,“哼!定是高唐那小子在外面乱嚼舌根,想坏我名声,哼,等下次见到他,老子一定收拾他。” “父亲,那天在场的可不止高唐。”李成昂小心为狐朋狗友开脱。 “你不用替那小子说话!”李随挥手,大声道,“高唐什么东西,老子清楚得很。你去,现在就把他找来,老子要当面问他,是不是他传的流言。” “这……”李成昂面露为难。 “还不快去!”或许话说得太多,李随嘴巴又开始痛了起来,他捂着嘴朝李成昂吼道。 正在此时,家中的老管家忽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脸惨白禀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李随大怒,“就连你个老小子也来触老子霉头!” “不是……”管家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京兆府……京兆府颜大人,带着人把咱们府围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李随接旨 “什么?”李随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嘴巴痛,一把纠过老管家脖领,“你再说一遍。” “颜大人……颜大人带人把咱们府围了。”老管家哆哆嗦嗦道。 李随心中一紧,手一松,放开老管家,“扑通!”一声,跌坐回椅子。 “父亲,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呀?”李成昂也慌了。颜笑良带人围府,那一定是出了大事。 “圣旨到!李随接旨!”正在父子二人惊魂未定时,颜笑良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李成昂只得赶紧扶起李随,齐齐在屋中跪下。 “臣接旨。”李随跪下,两只手撑着地面,全身止不住发抖。 颜笑良走进屋,在二人身前站定,“唰!”一声,展开手中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书右丞李随,任芜州知府间,欺男霸女,罪不可恕。罪臣李延欺上瞒下,与李随沆瀣一气,扰乱朝纲。今,罢去李随尚书右丞一职,并将李随交由京兆府审问。李府所有人等押入刑部大牢。钦此!” 颜笑良念完,合上圣旨,一伸手,将圣旨递到跪在地上李随面前,冷声道:“李大人,接旨吧。” 李随面如土灰接过圣旨,颤声道:“臣……臣接旨。” 颜笑良转过身,朝屋外挥了挥手。一群侍卫快步跑了进来,李随见状眼一黑,晕倒在地…… 流华宫寝殿内,李贵妃满面春风。 “炫业,你成了亲,母妃的心总算放下。如今紫薇又有身孕,你很快就要做父亲了,母妃真是高兴。” 看了子女成亲,大概所有父母都觉得此生没有白来。 赵炫业在李贵妃身旁坐下,脸上也志得意满,“儿子多谢母妃养育之恩。不过相较成亲,儿子现在最高兴的是,朝中再没人能挡儿子的路。” 李贵妃眉眼舒展,“说的对,赵玉贤如今成了废人,再不能与你相争。赵天和更不值一提。炫业,你往后要更加努力,让你父皇尽快立你做太子。只要你当上太子,大局可定。” “母妃尽管放心,如今已经有不少朝臣都在向儿子示好,儿子定会把握好机会,让父皇立儿子做太子。” 母子二人放声大笑,皆心情大好。 二人笑了一会儿,李贵妃这才收了笑容,问道:“炫业,听闻你成亲那日,府里出了些状况,可有此事?” 赵炫业闻言也沉下脸,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听闻李随那色胆包天的狂徒,竟在儿子大喜之日行苟且之事,府中大夫当时也在场,已经向儿子禀报过此事。幸好此事未在当天闹开,否则丢脸的就是儿子了。” 虽说李随荒唐,但毕竟在自己府里,怎么说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赵炫业事后得此事,气得恨不得打李随一顿鞭子。 李贵妃也很生气:“李随那厮向来好色,府中更是姬妾无数,他当年还曾三番两次想娶素华,幸好父亲知道李随品性,回绝了他。只可惜素华她……唉!” 毕竟是自己亲妹妹,出了这种事,李贵妃还是替李素华感到难过。女子失身,李素华往后命运如何,她猜都能猜得到。 “母妃,李随如此不堪,外祖当初为何要帮他?”李炫业问道。 “李随生性放浪,但他父亲曾经帮过你外祖。他们家和咱们家是远亲,你外祖即便看他父亲的面,也要对李随照拂一二。” “原来如此。”赵炫业点点头,“李随此人人品低劣,非但不能助儿子,甚至还会给儿子添麻烦,住后要离他远些。” “你如今掌着朝政,最好找个机会罢了他的官,以绝后患。”李贵妃附合。 “母妃说的是。”赵炫业应道。 “唉……”李贵妃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小姨如今怎样了?出了那种事……” “母妃,小姨的事与咱们无关,如今外面流言四起,咱们切莫沾染。” 亲戚归亲戚,如果影响到自己,那是万万不行。 “说得对,不能因为这些腌臜事而误了你的前程。” 另一边,怡景宫内,曹贵妃也正和赵锐轩在说话。 “锐轩,赵炫业已经成亲,八月份就轮到你了。你可准备妥当了?”曹贵妃问道。 赵锐轩仍旧一身白衣,笑容温和,“娶妻而已,有下人帮着准备,母妃不必太操心。” 曹贵妃娇媚的脸露现出一些无奈,“我儿相貌出众,乃当今五皇子,却要娶那其貌不扬的曹曼莲……唉……” 对于这桩亲事,曹贵妃其实并不满意。虽说曹曼莲和赵锐轩是表兄妹,又是曹力阳女儿,身份上倒没什么不合适。只是曹曼莲那长相配自己儿子,实在是相差太远。只可惜这桩亲事是父亲曹元亲自定下,她也不能说什么。 “外祖多年不来后宫,母妃应该知道他的用意。外祖亲自定下这桩亲事,也是为曹家打算,母妃,您就别再多想啦。” 和曹贵妃相反,对于娶样貌不佳的曹曼莲,赵锐轩并不抗拒,反而出言安慰曹贵妃。 “你说的母妃都知道,只是……”话虽如此,曹贵妃仍旧无法释怀。 “呵呵,”赵锐轩笑了笑,“母妃,只要外祖觉得儿子应该娶曹曼莲,儿子就娶。儿子相信外祖。” “母妃倒没什么,就怕你受委屈。”曹贵妃无奈道。 “母妃放心,儿子不委屈。”赵锐轩站起身,“儿子还要去一趟崇光书院,便先走了。” “你一直和赵玉贤一起去崇光书院,如今他伤了,你为何要独自前去?”曹贵妃问。 “吴山长学识渊博,即便二皇兄不去,儿子也该多去讨教。” 日子来到七月十五中元节。三天前已经立秋,覆宿山上的树叶大多翻转过来,开始隐隐泛黄。 山顶最高处,江隆身穿黑色秋装,外罩一件白绸披风,表情凝重立在一块大石上。山上风大,他的披风不时随风飞舞,发出猎猎声响。 下面山道蜿蜒,夹在树木中一直延伸进山寨。一队百姓正挑着担鱼贯走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 送水上山 “大当家,属下只吩咐人同山下百姓说了句山上缺水,他们便自发前来送水了。”吕济才站在江隆身旁得意道。虽然风大,他还是习惯摇着手中羽扇。 江隆点了点头,“记着,来送水的人都要仔细甄别。” “回大当家,属下已经甄别过,都是山下农户。” “山下官兵已经围山月余,至今也未攻山,想来他们另有打算,此时千万不能让细作混进来。”江隆仍不放心,叮嘱吕济才。 “大当家放心,百姓上山都绕过了官兵。” “今日是中元节,晚间焚纸祭祖后,除了守卫,让所有人去大厅饮酒。”江隆缓了神色道。 “多谢大当家体恤弟兄们。”吕济才恭维道。 长长地送水队伍里,有两个人挑着担混在里面。 副将悄悄抬头看向山顶,小声对叶正德道:“大人,您看,那罩白披风的便是江隆。他身旁摇扇子的是二当家,吕济才,是山寨的军师。” 叶正德微微点头,又远远仔细打量了一下江隆,才小声道:“下山后再说。” “是。” 二人挑着担子进了山寨,来到一处摆满大水缸的地方停下。卸下肩上担子,叶正德分别将担子两头水坛里的水,倒进其中一只大水缸里。 周围也响起“哗哗!”声,送水的百姓不断将水坛里的水倒进水缸。叶正德悄悄看了一圈暗自摇头,每天有如此多的百姓给山上送水,江隆又哪里怕他的断水之计。即便官兵在山下再围上个一年两年,江隆和他手下丝毫不会受影响。 叶正德和副将送完水,便和其他百姓一起下了山。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叶正德回头看了看,见刚刚去过的山寨内已经点起了火把,众多的火把将山寨头上那片天,照得亮如白昼。 叶正德和副将混在百姓里,约一个时辰后才回到山下营帐。叶正德走进帐内,见李知县正神色焦急在帐内来回踱步。 “叶大人,你可回来了。”李知县见叶正德回来了,慌忙迎上前。 “有劳李大人担心了。”叶正德笑了笑,走去自己椅子落坐。 “下官的确担心,倘若大人有闪失,下官不知该如何向朝庭交待。” 叶正德知道李知县说得是真心话,京城里的官员只要到地方上,地方官员没人敢怠慢,必定要好吃好喝招待,这就是官场。更何况他带兵来剿匪,是奉了兵部的命令,李知县更加不敢懈怠。 有士兵送来茶,叶正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才对李知县道:“李知县,此次剿匪,幸好没有冒然攻山,这覆宿山太过险峻,如果强攻,定然损兵折将。” 李知县点头,“大人此番上山,可探查到什么?” “的确探查出一些情况。我发现这覆宿山上有几处关隘,其中有一处最是险要。” 知县略一思索,立即道:“大人说的是大马岩。” “对,就是大马岩。”叶正德点头,“我观察过,这大马岩道路狭窄,两旁就是悬崖峭壁,只要有几个山匪守在对面,我们人再多也过不去。不过只要过了大马岩,前方地势开阔,江隆一伙便再不足为惧。” “大人可有办法过大马岩?”李知县问道。 “下山前,我听山匪议论,说江隆四日后过生辰,会大摆宴席。到了那天,我再带人去送水,趁机占了大马岩,然后以红色烟花为号,让副将带人攻山。” “大人,您还要进山?”李知县十分紧张。 “呵呵……”叶正德笑了笑,“断水之计已经失败,想要一举拿下山匪,又不让官兵伤亡过重,眼下看只能如此。李大人不必担心,到时只需请大人多派些人和本官一同上山即可。” “下官但凭大人做主。”李知县行礼。 京城,承德侯府,迎姝院内。叶知瑾看着手里刚刚收到的请柬,感到十分意外。 余太妃派人送来请柬,邀她三日后去千归渡游玩。叶知瑾不解,余太妃若想见她,一般都会邀请她过府一叙,现在为何又想去千归渡了? 转念一想,眼下天已入秋,或许余太妃觉得千归渡秋景好,想去游玩,这才邀她同往。 冬儿走进屋,手里捧了件衣裳,“姑娘,顾掌柜派人给您送来件衣裳。” 叶知瑾愣了愣,她最近没去过绣凤阁,更没做过衣裳,顾掌柜好端端给她送什么衣裳。 “是何衣裳?有没有问顾掌柜为何要送衣裳?”叶知瑾问。 “是秋衣。来人说,姑娘曾指点过阁中绣娘刺绣,顾掌柜为表示谢意,才让阁中裁缝做了件秋衣送来。” 原来如此。叶知瑾看着冬儿将衣裳展开。说是秋衣,其实是件蜀锦月白坠地长裙。长裙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祥云,裙摆处绣了几朵白色栀子花,浮在白色长裙上若隐若现。裙子的腰身收得极窄,如果穿上能显出婀娜身姿。两只袖子很宽,如果抬手臂转个圈,仿佛蝴蝶起舞。 “这衣裳真可好看。”冬儿赞道,“姑娘三日后去千归渡,正好穿这件。” 叶知瑾含笑点头。 转眼便到了三日后。今天天气晴好,日头高照却不热辣。眼下已经入了秋,虽还未到秋高气爽时,但如果站在阴凉处,被风一吹,还是有些凉。 叶知瑾穿上顾掌柜送来的长裙出了院门,一路朝府外走,下人们都偷偷打量叶知瑾。 过去只知道府里二小姐生得最美,未曾想大小姐打扮一番也不惶多让。好身月白长裙穿在叶知瑾身上,走动间仿若仙子下凡,配上叶知瑾本来就有端庄沉静气质,看上去比叶芊芊还要美上几分。或许叶知瑾过去总穿得普普普通,下人们并未留意,直到今日,他们才看到叶知瑾的光华。 叶知瑾没留意下人打量她的目光,她出了府门,坐上马车。孙四一甩鞭,马车动了,乔毅带着一众待卫跟在马车左右。 今日只是一个极寻常的日子,城门口并不拥挤,孙四赶着马车顺利出了城,不消多久,便到了千归渡。 第四百章 文臻亭 叶知瑾下了马车,只觉今日千归渡太过安静。除了两名守门士兵和自己一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千归渡建好后,皇帝并未将其划入皇家所有。虽然寻常百姓不得入内,但官员可以携家眷前来游玩。 如今已经进秋,千归渡内景色应该非常好,正是赏秋景的好时节。然而今日千归渡门前却连辆马车都没有,更别说人。那两名士兵规规矩矩守在门前,周围看着十分清冷。 叶知瑾拢了拢耳旁被风吹乱的碎发,朝千归渡门前走去。侍卫看见叶知瑾,连忙躬身行礼,“郡主。” 叶知瑾微微颔首,问其中一名士兵:“余太妃在哪里?” 既然余太妃请自己来,那余太妃可能已经到了,叶知瑾如此想。 谁知那士兵闻言愣了愣,只回答道:“文臻亭。” 叶知瑾也未多想,径自走千归渡大门。因上回来过一次,她对园子里的路并不陌生,顺着小路朝文臻亭方向走去。 文臻亭建在一条小溪旁,亭前溪水潺潺,周围绿竹掩映,假山奇石错落。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声,伴着鸟的鸣叫,很是清雅怡人。 叶知瑾走进文臻亭,见亭内空无一人,亭中唯一一张石桌上放着把白玉瓷壶和两只青瓷茶盏,四个盘子里装着不同点心,围在瓷壶周围。石桌前,面对面放着两张花梨木圆凳。 想来余太妃还没到,叶知瑾走到其中一张圆凳上坐下。 叶知瑾边赏亭外景色边等余太妃,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一道身影忽然落进亭内。 叶知瑾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方才吃惊唤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赵渐石没说话,先瞥了眼冬儿。 冬儿见状,知道王爷肯定有话要和姑娘说,忙一缩脖,对叶知瑾道:“姑娘,我到外面去。”说完也不待叶知瑾答应,一溜烟便跑出了亭子。 看见赵渐石出现在千归渡,叶知瑾已很惊讶,然而让她更惊讶的是,赵渐石今日没穿紫衣,只穿了件青衣。 看惯赵渐石穿紫衣的模样,乍一看一身青衣的赵渐石,叶知瑾有些不适应。 不过叶知瑾很快发现,让她不适应的还不止这些。赵渐石那青衣的样式为何如此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渐石身上青衣一看就是新做的,那领口和袖口绣的祥云,竟与叶知瑾衣裳上的花样十分相近。 叶知瑾眨眨眼,觉得是否是自己想多了。 “王爷,太妃娘娘在哪里?”叶知瑾问道。 “母妃身子不适,不来了。”赵渐石道。 “哦,那既然太妃娘娘不来,我便先走了。”叶知瑾站起身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她如今不太想和赵渐石单独相处,不为别的,她现在每次和赵渐石独处,都会感到紧张。 “等等。”赵渐石唤了声,走到石桌前另一张凳子落坐,又示意叶知瑾也坐下。 叶知瑾踌躇着回到桌前。 赵渐石拿起石桌上瓷壶,给两只茶盏斟茶。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对叶知瑾道:“海净传来消息,说那幅《登枝喜鹊》绣品,是北越一位姓徐的朝臣所有。” 叶知瑾一喜,瞪大眼睛激动道:“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将许临增拿下了?” 赵渐石却摇了摇头。 “为何不行?已经证实他和北越人有往来,为何不能拿他?”叶知瑾问。 “呵,”赵渐石轻笑了一声,“只是一幅绣品,许临增还谈不上里通外敌,他可以说绣品是花银子买的。倘若用这理由抓他,岂不要连赵玉贤和曹曼莲一起抓了?” 叶知瑾沉默。她知道赵渐石说的对,绣品只能怀疑许临增和北越人有来往,却不能证明许临增里通外敌。她只是太想从许临增口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这才有些迫不及待。 “叶知瑾,你还在担心张静瑶吗?”赵渐石忽然换了话题。 叶知瑾回过神,点了点头。她当然担心张静瑶,如果现在能将许临增拿下,张静瑶就不必再和许临增成亲。 赵渐石看了叶知瑾半晌,忽然微微一笑,道:“呵,叶知瑾,你应该知道,即便你再有本事,也救不了这世上所有的人。” 叶知瑾愣了愣,赵渐石知道她在担心张静瑶,却又不能做什么。赵渐石这么说是在安慰她吗? “我不知道你为何憎恶许临增,按理来说,你和许临增并未见过几面,但你却很讨厌他,甚至是恨他。这种恨来得毫无来由。”赵渐石又道。 叶知瑾心里跳了跳,赵渐石当然不知道她恨许临增的理由,赵渐石又怎么可能知道她是重生之人,知道她上一世同许临增的恩恩怨怨。 “不过……”赵渐石顿了顿,“不过只要你不说,我就不问。就像在大清山与你初见,你却知道我要去豫州。” 赵渐石的声音忽然缓了下来,看着叶知瑾的眼睛里也露出从未有过的柔软。 叶知瑾哑然,原来她从未将赵渐石糊弄过去,赵渐石根本就不相信她的那番解释。 赵渐石不问,那是尊重她,或许……或许还有别的。 坐在对面的人一身青衣,五官俊秀,一张脸堪称完美。叶知瑾心有些慌,忙瞥开眼看向亭子外,然而那渐快的心跳声,连她自己都听得到。 有风吹来,亭子里出现短暂的安静。 “叶知瑾,你以后有何打算?”沉默中,赵渐石问道。 叶知瑾被问愣了,她看向赵渐石,小声道:“打算?我……我没什么打算。” “我说得是你的亲事。” “亲事?”叶知瑾讶异,她不明白赵渐石为何会问她的亲事。 “你是郡主,叶敏才和老夫人虽不能左右你,但并不代表你的亲事就能由你自己做主。你可别忘了翟虎。”赵渐石淡淡道。 叶知瑾蹙了蹙眉。 皇帝虽答应过她,若有人提亲,皇帝不答应,她便不能嫁。但上回翟虎利用解药一事威逼皇帝让她合亲,弄得她几乎走投无路。为了不合亲,还搭上严奎一条性命,为了严奎一事,她到现在都很愧疚。 是呀,赵渐石并未说错,若说她的亲事由自己做主,还不如说一切都掌握在皇帝手里。倘若再来一个翟虎,她没自信能再避过。说到底,她的份量在江山社稷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即便皇帝不逼她,想来她也无法拒绝。 第四百零一章 成王表白 叶知瑾看向赵渐石,问道:“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赵渐石站起身走到亭子围栏旁。叶知瑾扭头望着他身后。 亭子外溪水潺潺,缓缓流淌,赵渐石声音低沉,和着流水声一字一字传进叶知瑾耳朵里。 “到成王府来,我保护你。” 一句“到成王府来,我保护你。”让叶知瑾听得如梦似幻。或许很久以前,她就觉得赵渐石迟早会对她说这句话。但那感觉一直被她深埋在心里,她不敢想,更不敢奢望。 “到成王府来,我保护你。”这是赵渐石对她的承诺,赵渐石想娶她。 叶知瑾有些不知所措,一直以来,她都不敢细想她和赵渐石之间的关系。她和赵渐石到底是何关系,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是朋友,她和赵渐石的关系似乎比朋友近了些,说是两情相悦,又好像还没到那一步,至少她自己没有。 难道真要嫁给赵渐石吗?叶知瑾双手紧紧握住桌上的茶盏,仿佛只有将上好的青瓷茶盏捏碎,才能让她想清楚。 重生以来,她并未想过嫁人。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杀了许临增,查出上一世身死之迷。可事与愿违,自从在大清山遇到赵渐石以后,她这一世的命运便阴差阳错与赵渐石纠缠在一起,剪也剪不断,分也分不开。 半晌,叶知瑾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王爷难道不怕吗?” 赵渐石转回身,赵到桌前重新坐下,他看着低着头,脸色微红的叶知瑾,感觉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本王为何要怕?”他问。 “海净大师曾说,我若太接近王爷,会连累王爷。”叶知瑾终于抬起头,目光里仿佛带着期许,又带着犹豫。 赵渐石从袖中抽出赐婚圣旨放上石桌,道:“这是皇上下的赐婚圣旨,还并未派人宣旨。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将它还给皇上。” 叶知瑾愣住了,原来赵渐石来之前,已经向皇帝请了赐婚圣旨。赵渐石虽然请了旨,却又不让皇帝派人宣旨。旨意不宣便没人知道,自己若不愿,一切都可以当没发生过。 赵渐石这么做,是在尊重她,叶知瑾心中滑过暖流。 “王爷,容我再想想。”叶知瑾心中繁乱,她不想现在就做决定。 赵渐石点点头。叶知瑾起身行了一礼,住亭子外面走,赵渐石声音从身后传来:“绣凤阁的衣裳果然不错。” 叶知瑾加快了脚步,逃也似地离开了文臻亭。 冬儿站在亭子外不远处,她一直远远瞧着亭内相对而坐的二人。 赵渐石青衣萧瑟,叶知瑾白衣胜雪,亭子周围绿竹掩映,竹叶随风轻轻晃动,亭外小溪潺潺流淌,在这秋景里,端的是一幅才子佳人的如诗画卷,美不胜收。 直到叶知瑾匆忙出了文臻亭,冬儿都在发愣。 “姑娘,您怎么了?”冬儿追上脚步匆匆,脸上还带着红晕的叶知瑾。她心中纳闷,刚才还好好的,难道这会儿功夫,姑娘又和王爷吵架了? “没什么,快走。”叶知瑾没有过多解释,脚步愈发快起来。 叶知瑾走后,赵渐石才长长吐出口气。 他表面镇定,其实刚才心里也很不平静。向女子求婚,他可是头一次,心里也没底。幸好叶知瑾虽未答应,却也未拒绝。 人们常说,女子心思最难揣测,看来的确如此。 赵渐石又给自已倒了盏茶,端起茶盏笑了笑。叶知瑾或许不知道,即便将圣旨还给皇帝,他还有其它办法让叶知瑾嫁给他。 叶知瑾太敏感,就像一只兔子,若凑得太近,准会将她吓跑。若离得太远,她又会忽略你的存在。只有离她不远不近,才能让她放松戒备。 赵渐石将茶一饮而尽。 叶知瑾回府后,将屋里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就连冬儿也不例外。她关上屋门,一个人躺上床,拖过锦被连身子带头蒙住,任谁在外面唤她,她也不理。 屋外,几个丫鬟莫名其妙地看着紧闭的屋门。 春儿问冬儿,“小姐这是怎么了?” 冬儿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刚才在千归渡遇着了王爷,说了会儿话就这样了。” “小姐向来有主意,我们不必太担心。再说小姐今日见的是王爷,想来即便有事,也不会太严重。”茗雪说道。 几人都点点头,这才各自散了。 覆宿山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副将手里提着长枪,骑在马上,焦急地看着山上的灯火。在他身后,士兵们早已列好队,严阵以待。 李知县上前对副将道:“将军,眼下时辰还早,离大人发信号应该还有一会儿。” 副将叹了声,“但愿一切顺利。大人此番去涉险,若出了意外,我怕难以交待。” “事到如今,咱们也只有相信大人了。”李知县也朝山上看去。 覆宿山山寨,大厅内摆满桌凳。山匪们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围在一起,饮酒猜拳,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塞进嘴里的肘子滋滋冒油,盛满酒的海碗碰得“叮当”作响。 插在周围墙上的数枝火把燃烧得“噼啪”作响,油脂不停滴落在地。大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江隆坐在高台上垫着虎皮的椅子上,面带笑容看着下方“咕咚咕咚”不停灌酒的山匪们。在他身前,一张硕大的长条桌上摆满了野味。 吕济才端着酒碗,站起身晃了晃,清了清嗓子,道:“哎~,诸位弟兄,今日是大当家生辰,我们都敬大当家一碗。祝大当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随着山匪们附和声,他们纷纷端起酒碗遥举江隆,大声道:“敬大当家!” 江隆端开怀大笑:“哈哈……诸位弟兄,江某感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我不离不弃。来!大家同饮,今日不醉不休!干!”说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大当家海量!”一片赞扬声中,山匪们也都干了碗中酒。 此时半山腰处,密林里,叶正德带着几个人藏在里面。叶正德透过片片树叶缝隙朝前方大马岩方向看去。 大马岩隘口,十几名山匪正坐的坐,躺的躺,兵器扔在一旁,模样十分懒散。 第四百零二章 好酒好菜 “今日大当家生辰,他们都在喝酒吃肉,偏赶上咱们当差,可真倒霉。”一名山匪报怨声传进叶正德耳中。 “你小子可别这么说,去年大当家生辰,你小子不也在里面吃肉喝酒来着?今年轮到你当值,那是运气问题。”另一名山匪道。 “没错,轮到谁就是谁,谁也别抱怨。”有人附合。 叶正德回头问身后几人:“都准备好了?” “回大人,都准备好了。” “好,我们走!”他说完率先钻出树林,朝大马岩走去。 “什么人?!”一名山匪见山下来了几人,忙警惕地大声喝道。其它山匪也纷纷站起身,捡起身旁兵器。 叶正德边朝前走,边拱手微笑道:“各位,我们是山下送水的百姓。今日脚程慢了些。大当家昨日吩咐,他今日生辰,让我们送水时再给诸位送些酒。” 叶正德说完便放下挑在肩上的担子,一伸手,拔去一坛酒的酒塞。 酒香四溢,引得山匪全都围了过来,其中一名山匪吞了口口水,道:“大当家说过,当值时不许饮酒,又为何让你们送酒来?” “哎呦,这我可不知道。大当家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您不喝,我就再挑回去。”叶正德道。 一名山匪推开刚才那人,上前一步道:“让开!大当家体恤弟兄们,你瞎吵吵什么。你不喝我喝,站一边去。” 说完不由分说,拿过酒勺给自已舀了碗酒,一口气将酒灌下肚,喝完连着砸嘴,“啊……真是好酒!” 有人带头,其他山匪当然不甘落后,纷纷上前抢着给自己舀酒。上山的人酒喝得欢,他们却只能在这喝风,凭什么。 山匪你一碗我一碗开怀畅饮,早把当值不许饮酒的命令抛诸脑后。大马岩这头一时酒香阵阵。 叶正德挑来的两坛酒子很快见了底,一名山匪连忙问:“哎,怎么只有两坛,还有没有?” “有,有。”叶正德朝身后招呼,另外几人也将担子挑了过来。 山匪们迫不及待,打开酒坛你一碗我一碗。 一名山匪抹了把嘴,道:“哎呀,有酒无菜,差了些意思。”话未说完,手一松,“啪!”碗掉在地上,人朝后仰去。 另一名站着饮酒的山匪见状,打着酒嗝笑道:“你……你小子就这点酒量,这才多少就醉了,哈哈……”他笑到一半,忽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朝前趴去。 紧接着,其他山匪也“扑通!扑通!接二连三摔倒地。 山匪全部倒下,叶正德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朝身后一挥手道:“快走,大马岩另一边还有几个山匪,去一并收拾了。” 几人挑起剩下的酒坛继续朝前走去。 一名手下边走边小声对叶正德道:“大人,这迷药可真管用,这些山匪不睡个两天两夜根本不会醒。” “用不着两天,天亮后,他们就要在牢里了。”叶正德笑了笑。 大马岩另一头如出一辙,山匪听闻对面同伙已经喝上了,也不甘落后,纷纷放下兵器,争先恐后跑来抢酒。不消片刻,大马岩另一头山匪全都被迷翻在地。 叶正德一抬手,吩咐身旁手下:“放烟花。” “呯!”一声,红色烟花从大马岩升起,在黑暗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亮光,照得大马岩通红一片。 “将军!快看!”山下,副将身旁的士兵指着天空大声喊道。 红色烟花在空中慢慢坠落,副将全身一振,“呛!”一声,抽出腰间佩刀,朝身后大喝一声:“叶大人已经得手,随我攻山!” 说完身先士卒,骑着马率先朝山上奔去。士兵们紧随其后,一窝蜂朝上山涌去。 山寨大厅内,山匪们正喝得酒甘耳热。有人站着,有人坐着,还有人脱了上衣,正光着膀子猜拳。 一片闹哄哄声中,一名山匪忽然慌慌张张跑大厅,声嘶力竭大声嚷道:“不好啦!不好啦!官兵来啦!” 厅内忽然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半晌,“啪!”一声,桌上一只酒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王强,你小子是不是又喝多了?这里哪来的官兵?”有人朝报信的山匪大声喝道。 那名叫王强的山匪还未来得及开口,大厅外忽然又跑进来一名山匪,他刚进来便摔倒在地,站起身,连滚带爬朝高座上江隆喊道:“大当家!官兵来了!官兵真的来了!大家快跑吧!” “哄……”大厅内顿时乱作一团。山匪们争先恐后往厅外跑,跑得慢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桌子凳子被撞翻,酒坛碗碟“乒乒乓乓”落了一地,转眼间,大厅内一片狼籍。 江隆变了脸色,“忽”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摔了手中酒碗,抄起身旁大刀喝道:“大家不要慌,官兵来就来,决一死战便是。” 江隆想决一死战,山匪们却不听这些。刚才的称兄道弟,誓死追随,早被他们抛诸脑后。江隆一喊,他们跑得比刚才更快。转眼间,厅内只剩下几人。 “砰!”,外面山寨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士兵们如潮水般涌了进来,跑出大厅的山匪们只得往山上跑,士兵们得了命令,开始漫山遍野抓做鸟兽散的山匪。 叶正德大踏走进大厅,高台上,江隆孤零零一人,手持大刀,立在虎皮坐椅前。 叶正德上前几步,看着江隆冷笑一声:“哼!江隆,事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 江隆双手将刀举到胸前,“你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让我投降,休想!你们来得正好,我今日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就算死了也值了。” 叶正德停下脚,背过手道:“江隆,本官对你有所耳闻。听闻你虽占山为王,却从不骚扰百姓,甚至还会接济穷人。本官知道你的过去,你落草也是因为前山阴知县占了你女儿。江隆,你并非恶人,只要你肯放下刀,本官一定会皇上禀明事情原委,求皇上饶你不死。” 第四百零三章 北面山洞 江隆神情倨傲,将刀横于胸前,冷哼道:“哼,我江隆当初散尽家财,只为替女儿报仇。如今我只身一人,死有何俱?” 叶正德摇了摇头,“江隆,本官敬你是条汉子,才和你说这么多。官兵正在满山抓捕你手下,相信他们很快都会归案。你若现在死了,他们也会和你一起死。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他们想想,他们当初可是冲着你才上的山。” 江隆脸色终于出现变化,思虑半晌,“当”一声,扔了手中刀。对叶正德道:“叶大人,希望你说话算话,江隆死不足惜,请放过弟兄们。” “回京之前,本官不会为难任何人。” “多谢叶大人!”江隆拱了拱手,走下高台,来到叶正德身前,伸出了双手。 手下人拿来锁链,却被叶正德止住,“不必了,江大当家是守信之人,本官相信他。” 天光大亮,逃窜的山匪果然被官兵们一一揖拿回来。清点完人数后,江隆皱眉对叶正德道:“吕济才不在。” “吕济才?你的二当家?”叶正德问。 江隆点头,“吕济才不懂武,按理来说应该跑不远。” “来人!再去搜,一定要抓到吕济才。”叶正德大声吩咐副将。 “是,大人。”副将领命,又带着人前去搜山。 午膳过后,副将脚步匆匆,满头大汗走进回到山下叶正德帐内。 “大人。”副将拱手行礼。 “人抓到了?”叶正德问。 “回大人,已经抓到吕济才。他和几名山匪躲在一个山洞里。” “很好!”叶正德满意道。 “大人,属下不仅抓到吕济才一伙,还在山洞里发现了其它东西。”副将又道。 “哦?还有什么东西?” “属下在吕济才藏身的山洞里找到一批粮草和兵器,装兵器的箱子上印着青州兵备字样。” “你说什么?!”叶正德大惊失色,“你再说一遍。” “回大人,属下在山洞里发现了一批粮草兵器,属下想,应该是青州军不久前被人劫走的那批资重。”副将重复了一遍。 叶正德不敢怠慢,忙戴好官帽,抬脚便往帐外走,“走!快带本官去山洞看看。 “大人,还有件事。”副将忙道。 “还有何事?”叶正德有些心急,发现青州军丢失的资重并非小事,说不定这里面还藏着什么阴谋。 “回大人,属下在山洞里还找到一个人,那人自称是兵部郎中,杨兆平。” “杨兆平?!”叶正德瞪大眼睛,脸上表情比刚才更加吃惊。 杨兆平两年前外出办差不知所踪,吏部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已经去了杨兆平官职。杨兆平的家人也以为杨兆平再也不会回来,已经为他修了衣冠冢。谁知失踪了两年的杨兆平竟然出现在覆宿山山洞里。而且还和青州兵丢失的资重在一起。叶正德感到不安,他仿佛看到,一个惊天阴谋被他揭开了一角。 “杨兆平在哪里?”叶正德忙问。 “他被囚禁在山洞很久,身子十分虚弱,说出自己名字后便晕了。属下已经将他带了回来,眼下大夫正在替他医治。” “好,我们先去山洞。回来再盘问吕济才,他一定知道什么。” “是,大人。” 山洞位于覆宿山主峰北面山腰处。因很少有人涉足山北面,洞口藏在树丛深处,十分隐蔽,洞口周围更是荆棘密布。即便猎户或砍柴的人到了此地也会绕道而行,更不用说其他人。 ,副将小心拨开荆棘,叶正德跟在副将身后来到山洞前。山洞洞口不高,需低头进入。 叶正德弯腰走进山洞,洞内几名士兵正举着火把守在里面,他们身后堆满了草袋和长条木箱。 叶正德从士兵手里拿过一只火把举高,这山洞十分奇怪,洞口虽小,洞内却很大,从地面到洞顶怕有几丈高。洞内也很宽敞,确实是个藏东西好地方。 叶正德走到草袋前,将举火把凑近。借着火光,他看见草袋上印着青州兵备字样。旁边一只木箱正大敞着,箱子内装满了崭新的兵器,刀、枪、剑,长短不一,五花八门。 叶正德举着火把仔细察看。木箱上也印有字样,却不是青州兵备,而是北尧关兵备。 叶正德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里的粮草和兵器竟然出自两个军营。他忽然明白过来。杨兆平两年前曾带人押运兵器去北尧关,而后陌名失踪,因兵器数量不多,兵部并未及时呈报,想等找到杨兆平再一并上奏。 谁杨兆平和押运兵器的所有人再无音讯,兵部见实在瞒不下去,这才上奏皇帝。皇帝并未立即追究责任,吩咐兵部先找到人再说。 不曾想,原来杨兆平和他所押运的兵器一同被人劫走,而且就藏在覆宿山山洞里。 山匪肯定没胆子打劫官兵的兵器和粮草,看来打劫兵器和粮草的另有其人。到底什么人如此大胆,打劫兵器和粮草又想做什么?叶正德心情沉重。 他忽然想起,杨兆平失踪后,兵部要再送一批兵器去北尧关,而这批兵器曾经过他的手,那时他发现公文被人篡改,原本要送往北尧关的将兵器却改成送往代州。若非他当时去找黄兆全禀明此事,恐怕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 叶正德感觉后背冷汗涔涔,打劫青州兵粮草,不让青州军前往北尧关,劫持杨兆平,不让兵器送往北尧关,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谋划,而且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的目的只有一个,削弱北尧守卫。 叶正德不敢再耽搁,出了山洞后吩咐副将:“多留些人守着山洞,不许任何人进去。我回京后会向皇上禀明此事,皇上下旨前,你们必须守好山洞里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 “是,属下遵命。” 晚膳时分,叶正德回到自己营帐。有人来报,说杨兆平已经醒了,急着见他。叶正德连忙出了自己帐子,快步朝杨兆平休息的帐子走去。 第四百零四章 通敌之人 走进帐内,叶正德看见床上的人,差点没认出来。杨兆平过去体态略臃肿,脸上肉也多,为人爽朗,经常笑呵呵,属于那种心宽体胖类型。 而现在躺在床上的人,袍子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即便隔着袍子也能感觉得到他身体瘦成什么样。平日白白胖胖的脸变得黑乎乎,没有一两肉。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血丝,人已经瘦得脱了形。 叶正德快步走到床前,俯下身问道:“杨兄,你还好吗?” 杨兆平睁开眼,看见是叶正德,忙挣扎着要起身,被叶正德按住,“杨兄,别动,有话躺着说就行。” 杨兆平从宽大的袍袖中颤巍巍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握住叶正德的手。 “杨兄,你为何会在山洞里?此前到底发生了何事?”叶正德迫不及待问道。 “正……正德,快……快告诉皇上,许……许临增通敌,快……”杨兆平喘着气道。 许临增?!叶正德大吃一惊。他之前已隐隐猜到有人想做什么,却没想到竟然是和他同在兵部的兵部侍郎许临增。 “杨兄,你说许临增通敌,可有证据?”叶正德连忙追问。许临增是兵部侍郎,如果杨兆平没有证据,他无法奏禀皇帝。毕竟通敌是死罪,是要被满门抄斩的。 “有……”杨兆平虽虚弱,语气却很坚定。 “我……我被绑在山洞里时,眼睛一直被黑布蒙着,虽然看不见他们,却能听到他们说话。” “杨兄,别着急,慢慢说。”叶正德劝道。 杨兆平打起精神,强撑起身子,又喘了会儿气才接着道:“兵器被劫后,我一直以为……以为是山匪所为。后来……后来才知道劫兵器的另有其人。山匪只是收了他们的银子,帮着藏匿。有一天,我听到又有人搬东西进山洞。那些人……那些人好像并不知道我在洞里,他们说……他们说得了许临增吩咐,一定要将东西藏好。他们不是山匪,他们才是真正打劫兵器的人。” “杨兄,即便许临增通敌,你为何确定他通敌的是北越?”叶正德问。 “我……我在北尧关见过北越的商人,山洞里那些人口音和北尧关商人口音一模一样。我才确定……咳……咳。”说到此处,杨兆平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杨兄,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好好养病,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叶正德忙扶杨兆平躺下 “正德……一定要尽快告诉皇上,否则……否则北尧关一旦生变,就……就晚了。”杨兆平拼尽全力说完,头一歪,再度晕了过去。 “大夫!”叶正德大声朝帐子外唤道。 大夫跑进来,来到床前,翻了翻杨兆平眼皮,又把了把儿脉,松开手对叶正德拱手道:“大人请放心,病人只是身体虚弱,晕了过去,没有性命之忧。” “好好看着他,绝不能让他有事。”叶正德吩咐道。 回到自己帐子,叶正德吩咐士兵:“去,把吕济才带来。” 吕济才很快被扔进帐内,他头上的纶巾没了,羽扇也丢了,披头散发,模样狼狈,身上白衣还沾着许多杂草。 “扑通!”一声,吕济才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作响,口中连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吕济才,本官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或隐瞒,本官现在就斩了你!我问你,山洞里那些粮草和兵器是怎么回事?”叶正德沉声道。 吕济才闻言忽然停了磕头动作,一双绿豆眼四处乱转,口中说道:“回大人,那山洞是小的偶然发现的,只是进去躲藏,此前并不知道洞内有东西。” “哼!”叶正德冷笑,“看来你是不打算招了。来人,将吕济才拖出去打,一直打到他开口为止。” 两名士兵得了命令,上前便去拖吕济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招,小的招,千万别打……”吕济才又趴在地上开始求饶。 “打!”叶正德不为所动。 一顿棍子打得“劈啪”作响,打得吕济才鬼哭狼嚎,“大人!大人!小的招,求您绕了小的吧!大人……”品济才声音从帐子外传来。 “拖进来!”叶正德吩咐道。 “呯!”一声,吕济才又被扔回了帐中。 “哼!本官知道,像你这种人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若不好好招呼你,你又怎会老实。怎么样,到底说不说?”叶正德冷声道。 “说,说,小的都说。”吕济才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那就说吧。若再敢胡言,本官定不轻饶。” “是,是。回大人,大约两年前,小的有次下山,偶然遇到一名商人,那商人给了小的五十两金子,让小的帮忙照看一批东西。那商人说,等他下次来取东西时,会再给小的五十两金子。条件是,在此期间,若东西被人发现,那就别再想要金子了。小的见有利可图,没多想就答应了。当那些人将东西运来时,小的发现那些东西竟然是崭新的刀剑,一看便知是军队用的兵器。小的当时吓坏了,但已经收了人家金子,无法再拒绝,也怕被大当家发现,小的这才将那些兵器藏进了山洞。” “后来呢?”叶正德问。 “商人自此后便再未露面,小的也不知道他何时会来,整日担心吊胆,就盼着他赶紧来将兵器运走。不久前,那商人终于又来找小的,他又给了小的一百两金子,说先前的兵器先不取,他还要再送一批东西过来,让小的帮着一起照看。事成之后,他会给小的二百两金子。小的当时想,既然已经有了一次,再来一次也没什么,便答应了。大人,小的只是帮着藏东西,对其它事情一概不知,望大人明鉴。”吕济才说完磕头如捣蒜。 “那商人到底是何人?在哪里能找到他?”叶正德皱眉问道。 吕济才抬起头,哭丧着脸道:“小的真不知道他是谁,小的一共也就见过他两次。” “除了那商人,你还见过其他人没有?” “还见过十几个送东西来的人,应该是那商人一伙的。” “那些人有何特别之处?” 吕济才皱眉略一思索,道:“回大人,那些人,包括那商人,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只可惜小的听不出他们口音。” 叶正德这才点点头,“行了,本官这次就暂且放过你,你若还敢有所隐瞒,一但被本官发现,定不轻绕。”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第四百零五章 出兵在即 吕济才被带走后,叶正德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 吕济才说得与杨兆平所说吻合,劫青州兵粮草和劫兵部兵器应该都是同一批人。如果那些人是北越人,而许临增又和那些人串通,那事情可就大了。 叶正德停下脚,略一思索,走回桌案后坐下。展开一份空白奏折,研墨提笔,开始书写。奏折写好后,叶正德想了想,又摊开信纸,连写了两封信。 “来人!”叶正德放下笔,将信装进信封,朝帐外唤道。 士兵走进帐内行礼,“大人。” 叶正德先将奏折交给士兵,“即刻让人快马回京,记着,一定要将此折亲手交给黄丞相。” “是,大人。”士兵接过奏折。 叶正德拿起两封写好的信交给士兵,“另外派人回京,将这两封信分别交给成王和潞安郡主。” “是,大人。”士兵又接过信,转身出了帐子。 天色暗了下来,叶正德走出帐子,在帐外站定,负手看向远方。 夕阳慢慢落到覆宿山山峰后,只余一片红色霞光,群山渐渐暗去,黑夜即将来临。 叶正德沉吸了口气,从覆宿山到京城,快马也要月余,但愿奏折和信送达之前,大康不会有事发生。 “来人!”叶正德唤道。 副将匆匆跑来,“大人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明日启程回京。” “是。” 叶正德的信差正星夜赶往京城,而遥远的北尧关外,千里戈壁另一边,北越皇宫大殿内灯火通明。 虽已过了亥时,然而大殿内的文武百官全一个都未离去,他们站在殿中,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翟北山,神情肃穆,面色凝重。 翟北山一身明皇龙袍坐在龙案后,神情迥异,双目放光。 “诸位,我们今日已经在此谈论了一天。朕已经说过,为了与大康一战,北越已经准备了多年,如今已经到了出兵之际,我们不可再犹豫。” 徐先生站在身穿朝服的朝臣队伍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他依旧一身青衣,向翟北山拱手行礼,“皇上,此番出兵大康,时机上或许不妥。众所周知,北越大军要穿过戈壁到北尧关,至少要两月有余。现在已至七月末,将士到达北尧关前肯定已经入冬。倘若北尧关士兵坚守,我军又久攻不下,势必要面对戈壁严寒天气,这对我军十分不利,还望皇上三思。臣以为,或许可等到明年开春再出兵。” “徐先生言之有理,还请皇上三思。”有几位朝臣出言附和。 翟北山点点头,“徐先生说得在理,朕已考虑过此事,朕本来也想明年开春再出兵,但大康那里有消息传来,说情况有变,不可再等。有消息说,赵康已从青州、虹州两地各调五万兵马来北尧关驻守。青州军此刻还在路上,而虹州的五万兵马已经到了北尧关。赵康此举,明显已经对我们有了防范,若再拖延下去,怕是攻打北尧关难上加难。” 翟北山说完,大殿内陷入沉寂,唯有周围点燃的烛火偶尔发出“噼啪”声响。 翟北山又笑了笑,道:“北越本就出自大康一脉,先祖曾立下宏誓,立志要再回大康,那里本就属于我们。朕年少时就已下定决心,定要完成先祖夙愿,回到大康,朕请诸位能够与朕同心协力。” 冷玉面无表情出列行礼,一张白晰的脸几近透明,全身上下透着阴冷。 “臣不反对皇上出兵,臣只请皇上不要御驾亲征。请皇上给臣一道旨意,臣定会拿下北尧关,再一举杀进大康京城,完成皇上宏愿。” “哈哈……”翟北山放声大笑,笑得十分开怀,“冷玉,朕知道你为朕着想,但此次出兵,北越举倾国之力,不容有失。朕亲自出征也是给将士们一个交待。另外,此次你要和朕同往,领兵打仗,朕离不开你。” 冷玉不再说话,退了回去。 翟北山见没人再说话,站起身,双手按住龙案大声道:“朕将亲率五十万北越大军出征,誓要一举拿下大康。冷玉听旨……” 冷玉又再次出列,一撩衣摆单膝跪地,“臣接旨。” “朕命你为主帅,率右路二十万大军,五日后出发,直击北尧关。” “臣,尊旨。”令玉接过太监递来兵符,站起身退下。 “陈猛听旨……” 陈猛出列跪下道:“臣接旨。” “朕命你率左路十万大军,五日后出发,直击北尧关。” “臣,尊旨。”陈猛接过兵符,起身退下。回到自己位置后,不自觉摸了摸怀中那样东西。 翟北山又看向翟虎,“翟虎听旨。” 翟虎行礼,“儿臣接旨。” “朕命你为先锋,率两万人先行开道,到北尧关后,再与大军汇合。” “儿臣尊旨。”翟虎也接过兵符。 三名主将退下后,翟北山又环视大殿内一圈,提高了声音道:“朕将亲率所余北越大军,五日后出发,由中路直击北尧关!” 散朝后,徐先生和冷玉并未离开,二人跟着翟北山来到皇宫花园。三人在凉亭内落坐。 徐先生先开口:“皇上急于出兵,是否有其它缘故?” 翟北山笑着抚掌,“先生足智多谋,一猜就中。不瞒先生,朕所以急于出兵,除了大康传来消息,的确还有一个原因。” “臣愿闻其详。” “大康那里不久前曾给朕一次送来五块浮光锦,朕收到后真是大喜过望。要知道,浮光锦一共被翟娅剪成七块,被七名宫女带出宫,往后便不知所踪。大康那里一次给朕送来七块,朕焉能不欣喜。” 徐先生并未从翟北山脸上看到欣喜。 翟北山接着道:“直到朕看到那五块浮光锦后,才知那些浮光锦全是假的。” “假的?”徐先生哑然。 翟北山叹了口气,“的确是假的。朕这次急于出兵,还有件事就是为了浮光锦。” 徐先生心里一动,“难道皇上已经知道浮光锦下落了?” “呵呵,”翟北山笑了笑,“八九不离十。送浮光锦的人说,这五块浮光锦都是从大康潞安郡主那里得到的。你们想,那潞安郡主既然能做出假浮光锦骗朕,那她手里必定有真的。” 第四百零六章 事出有因 徐先生和冷玉对视一眼,他们当然听说过浮光锦,也知道浮光锦十分重要,但他们并不知道浮光锦到底有何秘密,这秘密或许只有翟北山一个人知晓。 “听闻陈莹莹就是被潞安郡主识破身份,才被花显带人捉回。”冷玉冷冷道。 “没错,陈莹莹就是被她识破了身份。”翟北山肯定道。 徐先生皱了皱眉,“当初陈拓起兵,若非这郡主运粮回京,陈拓早已破了京城。如果陈拓当初得手,皇上现在也不必再大费周张出兵攻打大康。” 顿顿又道:“这潞安郡主远在大康京城,即便她手里有真浮光锦,皇上想要拿到……” 翟北山摆手打断徐先生,“先生有所误会,朕此次出兵,一是为了真浮光锦,还有就是为了这假浮光锦。” “为了假浮光锦?”徐先生有些糊涂,转而看向冷玉。 冷玉眸光微动,“大康那里的人偷了假浮光锦,皇上以为他们暴露了?” 翟北山赞许地看向冷玉,“潞安郡主设下圈套,用假浮光锦引人上勾,说明她已经知道大康有我们的人。朕若再不出兵,一旦那里的人暴露,朕这些年的苦心便真要付诸东流了。” “皇上觉得潞安郡主能找到他们?”徐先生问。 “先生可别忘了,她有胆量从千军万马中运粮,又能识破陈莹莹身份,还懂得用假浮光锦瞒天过海。朕又岂敢小瞧了她。朕虽未见过那郡主,但听闻她和成王关系非浅。你们想,有成王在,朕还能心存侥幸吗?” “臣明白了。”徐先生拱了拱手,失去内应,拿下大康的确会变得更加困难。 “皇上为何会让陈猛独自率军,他虽投奔我们,但他毕竟是大康人,皇上难道真对他如此放心?”徐先生问出心中最后一个疑问。 “朕知道先生顾虑,朕所以让他独自率军,其实也有朕的考量。” 徐先生静等翟北山下文。 “我军人多,出色将领却太少。除了冷玉和翟虎,再也找不到比陈猛更好的将领。其实陈猛所率那十万兵马,其中大半是大康黎王旧部。” “黎王旧部?”徐先生张大了嘴,这回他是真的惊讶了。 “先生不必惊呀,”翟北山又笑了,笑得有些神秘,“先生多年前便去了大康,又一直留在陈拓身边,当然不知道这其中渊源。此事朕以后会告知先生。” 既然皇帝不肯说,徐先生也不敢再追问,“是,皇上自有定夺,臣一切听皇上的。” “黎王那些旧部本就是大康人,他们背景离乡这么多年,回大康的愿望要比我们更为迫切,朕让陈猛去率领他们,他们会更加信服。” “原来如此,皇上远虑,臣远不及。”徐先生心悦诚服。 “先生不必自谦。今日天色已晚,二位早些回去休息,再过几日,咱们便要出发了。” “是。”徐先生和冷玉同时起身行礼。 次日,叶正德一冒便率兵启程回京。此次带兵出来剿匪,却遇到令他更加心惊胆颤的事情,他不敢再耽搁。 昨日虽已连夜派人传信回京,但他想尽快让杨兆平见皇帝,当面说明许临增一事。 翟北山忙着调兵遣将,叶正德在匆匆赶路,而此刻的大康京城却仍旧一派祥和。丝毫没有感受到大康即将遭受一场百年未遇的战乱。 百姓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酒馆茶肆生意兴隆。近来成亲的人也多了起来,京城里每日都能听到锣鼓鞭炮声,有时甚至一天之内能在街上看见几家迎亲的队伍,这也算是京城中一景。 秋风乍起,绿叶渐黄,京城并未因秋天到来而变得萧索,相反,因着成亲的人多,倒添了更多的喜气。 闲雨居茶楼,一层大厅内此刻坐满了人,伙计提着茶壶,不停在桌与桌之间穿梭,给客人添茶加水。 二楼靠里,一间雅间的门正大敞着,叶知瑾穿着男装,坐在桌前,一边饮茶,一边看着楼下说书的老者口沫横飞。 “呔!”说书的老者一拍手中檀木,大声道,“诸位看官,如今大康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今年更是迎来诸多喜事。而在这诸多喜事中,当然是皇家的喜事最惹人注目。四皇子六月已经成亲,再过几日,便是五皇子大喜。但小老儿今日并不想说这二位。小老儿想说,其实在五皇子成亲之前,还有一位也将娶妻。说起这位,那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三年前披红挂彩,信马游街……” “哎,你说得可是状元郎许临增?”有人打断老者,插话道。 “没错,小老儿今日要说的就是这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许临增,许侍郎……” 叶知瑾眼睛盯着说书人,耳朵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从千归渡回来后,她心烦意乱,赵渐石给她的那道赐婚圣旨,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 如果她想嫁人,赵渐石无疑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君人选。但许临增还活着,在找出上一世生死之迷前,她不想那么早成亲。但如果不嫁,她又觉得仿佛会失去什么。 眼下张静瑶又即将嫁给许临增,她更加没心情坐在屋子里安心刺绣。所以今日才特意换了男装来闲雨居散心。 对于张静瑶嫁给许临增一事,她着实感到无力。她总不能直接跑去张府,告诉张建堂许临增是坏人,这么做只会让人觉得她荒谬。 许临增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爬到了三品侍郎。在世人眼中,许临增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婿。张建堂又怎会相信她的话,而放弃许临增。 “姑娘,表少爷来了。”叶知瑾在心不在焉,冬儿忽然出声道。 叶知瑾抬起头,见白骏舟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对面。 “表妹好像有心事?”白骏舟伸出一只手,在叶知瑾眼前晃了晃。 “表哥怎么来了?”叶知瑾收回心神。 “咳,咳,没什么,来看看你。”白骏干咳两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 第四百零七章 我要娶妻 “听闻皇上让表哥留在京城为官?”叶知瑾问。 “是,我现在暂且在吏部挂职。等明年员外郎致仕,我便顶他的空缺。” “如此外祖和舅舅就放心了。”叶知瑾笑了。 白骏舟喝了口茶,看向叶知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知瑾眨眨眼,问道:“表哥今日前来,不是特意来陪我喝茶的吧?” “是……也不是。”白骏舟说话变得更加困难。 “表哥到底有何事?再不说我走了。”叶知瑾威胁道。 “哎~表妹,你别走,是……是这样,父亲和祖父逼我成亲。”白骏舟十分费力才说出口。 叶知瑾一愣,随即笑道:“呵呵,舅舅和外祖说得对,表哥是该成亲了。成了亲才能收心,不是吗?” “表妹,你就别笑话我了。”白骏舟苦下脸。 “我哪里笑话你,你年纪也不小了,的确该成亲了。对了,舅舅和外祖有没有说,想让你娶哪家小姐?” “父亲和外祖让我自己选,他们说,只要人品好,家风正,其它都不重要。” “是吗?”叶知瑾不动声色瞥了眼一旁想走又不敢走,十分尴尬的茗雪,意味深长地盯着白骏舟。 白骏舟被叶知瑾看得浑身不自在,结结巴巴道:“表……表妹,你……你别这样看我。” “表哥,你今日来找我,不会是来找我讨主意的吧?你成亲,妹妹我可帮不上什么忙。”叶知瑾故意道。 “表妹……”白骏舟拿起茶喝了一口,不知是否喝得太急还是茶太烫,有几滴茶水洒到了他的衣襟上。 茗雪连忙递了帕子过来,对白骏舟小声道:“小心点。” 白骏舟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下。 “表哥,你再不说,我真的走了。这说书的甚是无趣,我还是回府算了。”叶知瑾说完作势起身。 “哎~,表妹……”白骏舟这回真急了。 叶知瑾看了屋内几个丫鬟一眼,“你们先出去。” 几个丫鬟赶紧出了雅间,带上了房门。 “表哥,现在可以说了吧?”叶知瑾道。 白骏脸涨得通红,踌躇半晌,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只是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想娶茗雪。” 叶知瑾侧过脸对着白骏舟:“表哥说什么?我没听到。” “表妹,你就别逗我了,我想娶茗雪,你同不同意吧?”白骏舟憋着气道。 “哦~”叶知瑾拉长声调,“原来表哥想娶茗雪。不过表哥想娶茗雪应该问她才对,为何要来问我?” “她是你的丫鬟,我不问你问谁?”白骏舟瞪向叶知瑾。 “表哥错了,茗雪不是我的丫鬟,只是暂且住在我这里。” “不是你的丫鬟,这怎么可能?”白骏舟眼睛瞪得更大。 叶知瑾点头,“茗雪的确不是我的丫鬟……”于是,她把茗雪来历对白骏舟说了一番。 说完又看着白骏舟正色道:“茗雪本就是大户人家出身,虽是庶女,却自小得到良好的教养。表哥若想娶茗雪,便要好好待她。茗雪身世凄惨,表哥要告诉舅舅和外祖,千万莫要以身份看低人家。茗雪跟了我这么久,我希望她以后过得好。” “表妹放心,我既然决定要娶她,定然真心待她。祖父和父亲那里你更不必担心,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白骏舟也认真道。 雅室外,茗雪已经靠在春儿身上泣不成声。 雅室门打了开来,白骏舟心满意足走了出来,瞧见几个丫鬟正站在门外,他卷起手抵住嘴唇干咳两声,故作镇定对屋内叶知瑾道:“咳,咳,表妹,我……我先走了。”说完便飞快掠过几名丫鬟身旁,加快脚步,一溜烟下了楼。 丫鬟们回到雅间内,茗雪红着眼圈低低唤了声:“小姐。” 叶知瑾拉着茗雪在身旁坐下,轻声道:“表哥生性率真,为人坦荡,你在潞州也曾与他相处过,应该了解他。他既然已经向我开口,相信他往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外祖和舅舅并非势利之人,你嫁过去后不必担心。” “奴婢知道白少爷是好人,奴婢只是……”茗雪哽咽道,眼泪又掉了下来。 叶知瑾拿出帕子,轻轻给茗雪擦去眼泪,“回府后,你立刻拿身契去衙门消了奴籍。记着,往后不可再自称奴婢了,你很快就是白夫人了。” “茗雪,我们往后要叫你白夫人了,恭喜呀!”几个丫鬟也上前打趣。 “你们……”茗雪红着脸,不好意思低下头,但好在不哭了。 被白骏舟这一打岔,叶知瑾心情好像也好了不少,她站起身道:“我们回府,我要给茗雪准备嫁妆。” “对,要准备嫁妆。”几个丫鬟又都笑了起来。 叶知瑾刚回到侯府,竟然又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 刘琼形容憔悴给叶知瑾行礼:“见过郡主。” 叶知瑾皱眉:“刘侧妃有何事?” “上次多谢郡主派人送我去潞州,我感激不尽。今日登门,是想再劳烦郡主一件事。” “何事?”叶知瑾有些不高兴。她虽不讨厌刘琼,却也不想与皇子府侍妾过多接触。 “我想请郡主去看看殿下。”刘琼道。 “听闻二皇子殿下回京后,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客,刘侧妃为何要我前去?” “殿下回京后,的确谁都不见,整日躺在床上郁郁寡欢,我怕长此以往,殿下会……郡主,殿下应该很愿意见您,请郡主帮帮殿下。”刘琼说完眼圈一红,开始拿帕子拭泪。 叶知瑾只觉无奈。她自己一堆事都没理清楚,哪里还有心情去安慰别人。再说,她也不会安慰人。 见刘琼哭得伤心,叶知瑾心软了几分。虽同为女子,她其实也怕看人哭。她看得出,刘琼深真的很爱赵玉贤,但这爱又显得如此卑微。 为了赵玉贤,刘琼不顾一切也要赶去潞州,如今又舍下脸来求她,她实在不忍心再拒绝。 罢了!罢了!叶知瑾心里轻叹。皇帝待自己好,即便看在赵玉贤是赵康儿子的面上去就去一次吧。能不能劝得动另说,至少自己问心无愧。 “我可以去,但不保证殿下愿意见我。”叶知瑾说道。 刘琼闻言转悲为喜,连声道:“多谢郡主,多谢郡主,只要郡主愿意去,殿下一定肯见。” 第四百零八章 查到踪迹 右相府,书房内,曹越直将手里茶盏小心递给曹元:“父亲,查探刺客的人已经回来了。” “哦?”曹元接茶盏,“查到什么没有?” 曹越直点头,“查到了,父亲请坐,听儿子慢慢说。” 曹元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道:“说吧。” 曹越直在曹元身旁坐下,微微探过身道:“儿子派去打探的人出了京城后,沿着通往汾州方向一路查探。按照父亲交待,儿子让他们着重打探沿途的酒馆和客栈。不出所料,他们很快查到,约有七八个人在赵玉贤出京后便一路尾随。他们还从一客栈掌柜口中打听出了一些消息。” “是何消息?”曹元正了脸色。 “那掌柜说:他曾留意过那七八个人。掌柜曾当过兵,他看那些人走路行事模样,和当兵的作派一般无二,所以他才留意几分。掌柜还说,那几个人中,领头的是个中年胖子。” “原来是当兵的?”曹元微微眯眼,冷笑道,“还真是思虑周全,不用自己的人却用其他人手下,难怪刑部查那么久什么也查不到。” “父亲所言极是。”曹越直点头。 “除了这些,还查到什么?”曹元接着问。 “有。”曹越直赶紧应道。 “他们除了去客栈和酒馆打探,还去了赵玉贤被刺地方搜寻。结果发觉现场已经被打扫过,未留下任何痕迹。他们又在现场周边仔细查找,终于在一杂草从中找到了一枝箭。儿子已经派人去兵部比对过,那枝箭正出自青州兵营。” 曹元点头。 “父亲,现在是否要将事禀明皇上?”曹越直问。 “不行,”曹元摆手,“只有一枝箭矢,还不能说明问题,必须要抓到那几个人才行。” “父亲,儿子此次还特意派了名画师与打探的一同出行。画师已经依着那掌柜的描述,画出了其中两人的样貌。据另外一家客栈伙计说,那两人曾两次住过他们客栈。儿子派去的人顺藤摸瓜,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住处。” “做得好!”曹元难得夸赞了儿子一句。 “父亲,既然已经找到了那些人,下一步该怎么做?” 曹元想了想,忽然微微一笑,“你听说没有?最近京城喜事很多。” 曹越直愣了愣,随即明了,两眼放光道:“是,父亲,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去吧,要多加小心,切勿打草惊蛇。” “是。”曹越应下,从椅子上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曹元唤住,“你二弟最近如何?” 曹越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无奈:“还是老样子,成天喝酒,还……” 曹元忽然重重放下手中茶盏,语气中显出愤怒:“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这辈子除了喝酒打女人,什么都不会。哼!” “父亲,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年来,弟妹十天有八天都躺在床上。再这样下去,儿子担心会出事。”曹越直担心道。 曹元叹了口气:“唉……为父一直将他拴在府里,或许对他太过严苛。但为父不能因他而坏了相府的名声。尤其不以影响宫里的贵妃和五皇子。他这些年如何待叶岚,我心知肚明。本想着他知轻重也就罢了,谁知道他这几年越来越变本加厉。” “父亲……” 曹越直还要说,曹元摆了摆手道:“曼莲最近要成亲,这些日子你盯紧些,切不可让他现在闹出事端。” “儿子尊命。” 曹府后院,曹曼莲正在自己屋子里欢欢喜喜绣嫁衣。女子出嫁前,不论身份是平民或是官家小姐,都要给自己绣嫁衣,曹曼莲也不例外。 自从曹元做主,让曹曼莲和赵锐轩定亲后,曹曼莲每日都觉向愰如在梦中。她做梦都没想到,祖父竟会让她嫁给赵锐轩。 曹曼莲心里清楚,她虽身份与赵锐轩相配,但以她的长相,嫁给五皇子赵锐轩,可以说是山鸡配凤凰,二人外貌天壤之别。 赵锐轩不仅身份高贵,人也长的温文而雅,风流倜傥。想来听说她要嫁给赵锐轩,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官家小姐正在嫉妒羡慕她。 曹曼莲口中哼着戏文,脸上露着掩不住的喜悦,高高兴兴在嫁衣上走针穿线。 “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丫鬟忽然进来禀报。 曹曼莲拿针的手一停,脸上笑容顿时没了,她沉下脸问:“是不是父亲又去母亲那里了?” 丫鬟摇头,“二老爷今日没去找夫人,是夫人找小姐,说有话要和您说。” 曹曼莲放下嫁衣,站起身:“走吧。” 曹曼莲走进叶岚屋内,屋内挥之不去的药味让她微微皱眉。 叶岚一直卧床服药,人不能吹风,门窗长年紧闭,屋内的药味无论如何也无法消散。 “曼莲,你来啦。”叶岚看见曹曼莲进来,朝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 曹曼莲见叶岚今日半靠床上,脸色好像也比过去红润些。她走到床榻边坐下,握住叶岚伸来的手,问道:“母亲今日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叶岚勉强笑了笑。 “丫鬟说母亲找女儿有事?”曹曼莲又问。 叶岚点头,“曼莲,你外祖将你许配给赵锐轩,母亲本不该阻拦,嫁给皇子,是所有女儿家的心愿。不过曼莲,你这次一定要听母亲的,你千万不能嫁给赵锐轩。” 曹曼莲心下烦躁,忍住想甩开叶岚手的冲动,反问道:“母亲也知道亲事对女儿重要,既然是祖父亲自定下的,女儿又哪里能拒绝。还有,母亲为何反对女儿嫁给五皇子?” 叶岚握紧曹曼莲的手,语气急促:“曼莲,并非母亲不告诉你,只是这件事不能说,母亲怕你知道了有危险。听母亲的话,趁着你还能出府,赶紧去侯府找你外祖母,请她帮忙。躲也好,跑也罢,一定要尽快离开曹府。” 曹曼莲甩开叶岚的手,别过脸道:“女儿上次已经说了,外祖母是不会帮女儿的。母亲不说出缘由,女儿不能离开曹府。” “曼莲,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要相信母亲,母亲绝对不会害你。如果你外祖母不肯帮你,那你……那你去找叶知瑾帮忙。她现在是郡主,你去求她,她一定会帮你!”叶岚语气更加急促,脸也涨得通红。 第四百零九章 登门相劝 曹曼莲忽一下站起身,背对叶岚道:“外祖母不会帮女儿,叶知瑾只是一个外人,她更加不会。母亲,再过几日,女儿就要出嫁,还请母亲好生将养身子,以后莫再说这些话了。” 曹曼莲说完便往屋外走去。 “曼莲!曼莲!你一定要听母亲的……”叶岚在曹曼莲身后大喊。曹曼莲脚步一顿顿,很快出了屋子。 次日,叶知瑾坐上马车前往二皇子府。马车在二皇子府门前下,叶知瑾走下马车,看见刘琼早已候在府门前。 “郡主,里面请。”刘琼迎前行礼。 叶知瑾微微颔首,走进皇子府府门。 皇子府内,青竹翠绿,微风吹来,片片竹叶朝叶知瑾轻轻点头,似乎在欢迎她的到来。 刘琼在前引路,叶知瑾跟着她来到一间院子。刘琼在屋门前停下,转身对叶知瑾道:“郡主还请稍候,容我去禀报殿下,说您来了。” “好。” 刘琼推门进了屋,不多时又走了出来,朝候在外面的叶知瑾行了一礼,“郡主,殿下有请。” 叶知瑾没再多说,带着冬儿走进屋内,刘琼在她身后轻轻带上了屋门,然后亲自守在屋外。 屋内,赵玉贤穿着白色中衣靠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床薄被。叶知瑾看现赵玉贤模样,心里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印象里,赵玉贤虽长得不算出众,但赵玉贤却一直一副书生模样,出尘的气质多少弥补了他样貌上的平庸。 然而现在的赵玉紧却是另外一番模样。脸色憔悴,目光暗淡,整个人躺在床上看不出丝毫生气,像被抽去了魂。 “呵,你来了。”赵玉贤努力朝叶知瑾露出一个微笑,“郡主请坐。”赵玉贤指了指床前的凳子。 叶知瑾依言走到凳子落坐,看着床上的颓败之人问道:“殿下可好些了?” “已经无碍了。”赵玉贤又笑了笑。 面对叶知瑾,他总想恢复过去那副儒雅的模样,只可惜事与愿违,叶知瑾听到看到的,只是一个失去信心和往日风华的赵玉贤。 “殿下既然已经无碍,为何还要躺着?”叶知瑾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半分怜悯之意。 她对赵玉贤说的话,就好像在告诉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的孩子,既然摔得不痛,为何还趴在地上不起来? 赵玉贤愣了愣,随即苦笑,看着被子道:“我的腿……” 叶知瑾看了眼锦被,“我不会安慰人,殿下请勿见怪。不过我想殿下向来通透,应该也不需要人安慰。”叶知瑾的语气仍旧硬邦邦。 “不会,应该多谢郡主今日前来才是。” 叶知瑾说话硬邦邦,哪里像来探望病人,赵玉贤心中有些失望。 “在潞县,多蒙郡主的人照顾。回京路上,也多亏了他们。我应该多谢郡主才对,又哪里会责怪郡主。”赵玉贤接着说道。 “我此次前来,是受刘侧妃相邀。刘侧妃很担心殿下,希望殿上能明白她的心意。” 赵玉贤微微点头。刘琼对他的心意,他当然知道,只是…… “殿下,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叶知瑾说道。 “郡主有何事,但说无妨。”赵玉贤往上直了直身子。 “不知殿下对行刺一事如何看?”叶知瑾问。 赵玉贤一愣,随即微微蹙眉,犹豫半晌才道:“我在床上躺了这几月,也将事情前前后后仔细想过,虽不敢断言是何人所为,却有一个想法,只因没有实证,才不敢告诉别人。” “殿下,现在屋里只有你我二人,说了也无妨。殿下应该知道,我不会随意传话。” 叶知瑾顿了顿,又道,“请殿下恕我冒昧,我觉得殿下现在整日躺在床上太过荒废。孙膑、卞和,断腿后尚能有所做为。殿下有治世之才,又深受皇上信任,不该这样一直躺着。殿下现在应该倾尽所能找出行刺之人,雪了断腿之仇才是大丈夫所为。倘若殿下愿意,我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赵玉贤闻言眼睛一亮,心中忽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神采,他问:“你……你愿帮我?” 叶知瑾微微一笑,答得十分干脆:“愿意。” “那好,我就说说这些日子来的想法。”赵玉贤将身子又坐直了些,“郡主应该知道,我此前从未与人结过仇。如果有人想对我不利,思来想去,应该与朝事有关。” 叶知瑾点头,她已经隐约猜到一些。 “既无分怨,杀人多半为了利益。想来我应该是阻了别人的路,才引来这祸事。”赵玉贤看了叶知瑾一眼,下定决心道,“我猜行刺之人是……” “是四皇子赵炫业。”叶知瑾表情镇定接过话。 屋内出现短暂寂静,赵玉贤握紧的手指,骨节偶尔发出“噼啪”响声。叶知瑾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赵玉贤,注视良久。 “郡主,这些只是我的猜测,眼下并无实据。”赵玉贤小声道,但声音里却透着怨对。 “虽然是猜测,但殿下猜得理由很充分,我相信殿下的判断。”叶知瑾说道。 “你……你相信我?”赵玉贤眼里充满感激,看着坐在身前沉静而美丽的女子,心里有种甜丝丝的感觉。 叶知瑾是个非常独特的女子,她不会像寻常女儿家那样对男子唯命是从。在这样一个男权天下里,叶知瑾有自己的主见,想要什么靠自己去争取,从不依附其他人。也正因如此,想得到叶知瑾的信任十分不易。 “我信。”叶知瑾朝赵玉贤微微一笑,重复道。 说完从冬儿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放到赵玉贤手中,“这是姜家人送我的百年老参,借花献佛,便送给殿下补身子了。” 赵玉贤轻轻抚摸着盒子,盒子上仿佛还留有叶知瑾的指温。 “多谢郡主。” 叶知瑾站起身,“我会帮殿下去查行刺一事,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会帮助殿下。而殿下现在……”叶知瑾又微微一笑,仿佛秋日里最为动人的一道风景,“殿下躺了这么久,该起来了。” 叶知瑾走后,刘琼走进屋内,小心唤了声:“殿下。” 赵玉贤从床上坐起身,“刘琼,扶我起来,我饿了。” 第四百一十章 正妃侧妃 四皇子府后院,香菊快步走进屋内气冲冲道:“娘娘,奴婢去厨房给您端燕窝,却都是些碎的。厨房的人说,好的燕窝都给了樊侧妃,新买的还未送来,如今只剩下这些碎的。” “啪!”正在对着镜子梳头的叶芊芊,用力将梳子拍在桌上,转过脸怒道:“厨房的人是不是眼睛瞎了?这府里谁是正妃,谁是侧妃,他们难道都忘了吗?” “忘倒没忘,但他们说,这都是殿下的吩咐,樊侧妃如今有身孕,所有吃的用的都要先给樊侧妃。”香菊道。 “身孕、身孕,烦死了!”叶芊芊又拿起梳子,狠狠往地上砸去。 香菊弯腰捡起梳子重新放上桌,“娘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在这府里,您才是正妃,如今却被一个侧妃骑在头上。长此下去,府里若再进了别的女人,还有谁会将您放在眼里。” 香菊的话好像火上浇油,叶芊芊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忽然站起身道:“走,我们去会会那贱人,我到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嚣张。” 香菊赶紧阻拦,“娘娘,万万不可。” “为何?”叶芊芊停下脚。 “娘娘是正妃,立威自然重要,但樊侧妃眼下已经有了身孕,殿下又宠着她。娘娘现在去找她,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赖上娘娘如何是好?” 叶芊芊觉得香菊说得有些道理,后宅女人之间使手段,无非互相耍心眼,博夫君同情。而利用孩子则是最大的杀招。比如当年武曌为了陷害王皇后,竟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 樊紫薇即便不杀自己孩子,倘若动个胎气什么,自己现在去找她,正好给了对方借口。 自从嫁进皇子府后,她原以为自己一步登天,谁知赵炫业却和别的男子不一样,对她的姿色并无太大兴趣。 成亲当天,赵炫业甚至让她在新房里干等,自己却去了樊紫薇那里,想来樊紫薇在赵炫业心里比她要重要的多。 香菊凑上前小声道:“娘娘,您出嫁前,夫人一直说,女子想在夫家站稳脚,除了要得到夫君的宠爱,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子嗣。府里现在除了您,只有一个侧妃,如今看,樊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您最大的威胁。” 叶芊芊明白香菊话里意思,坐回椅子皱眉道:“可我不能明目张胆地对她做什么,倘若殿下恼了我怎么办?” “娘娘当然不能明着做什么,但可以借别人之手。”香菊不怀好意道。 叶芊芊疑惑地看着香菊:“谁?” 香菊抿嘴,“娘娘可还记得那红黛?” 叶芊芊一愣,“红黛?她……她不是被叶知瑾赶去了姨母那里,听闻姨母还给她许了户好人家。” “贵妃娘娘的确给红黛找了户人家,但那李富因科考一事已经被斩了。在此之前,李富从未走过六礼,红黛不算嫁人。” “哦?”叶芊芊眼一亮,忙问,“那红黛现在在哪里?” 香菊神秘一笑,道:“就在府里。” “在府里?”叶芊芊诧异。 “红黛就在府里,奴婢前儿还见着她了。她说因李富缘故,李贵妃不再将她留在身边,将她遣到四皇子府来做丫鬟。”香菊压低声音,伏在叶芊芊耳边小声道,“红黛如今就在樊侧妃院子里伺候。” 叶芊芊眉头舒展,“那可要好好想个办法,让红黛心甘情愿帮我做事,但千万不能牵扯到我身上。” “娘娘说的是。”香菊附和。 叶芊芊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停下脚吩咐香菊:“去,把府里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拿来。” “娘娘,您这是……?” “我自有主张。” “是。” 香菊出去没一会便转了回来,她手里捧着一个小木箱,对叶芊芊道:“娘娘,府里下人的卖身契都在这里。” “打开。”叶芊芊吩咐。 香菊打开装满下人卖身契的木箱,叶芊芊拿出一叠仔细翻看,从中抽出几张放在一旁,然后又拿出一叠抽出几张。如此反复,叶芊芊一共抽出约莫十几张卖身契。 香菊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叶芊芊动作。 叶芊芊将抽出的那叠卖身契递给香菊道:“去,把这上面的人全都叫来,我要问话。” “是,娘娘。”香菊接过卖身契,又出了屋。 小半个时辰后,十几个下人陆陆续续来到叶芊芊院子内站好。香菊进屋将卖身契交还给叶芊芊道:“娘娘,人都到了。” 叶芊芊接过卖身契,“我现在开始唤人名,叫到的人进来说话。” 院子里,红黛站在人丛里,看着身边人被一一叫进屋,心中忐忑。她早就知道叶芊芊嫁进了皇子府,因着过往在侯府经历,她一直刻意避着叶芊芊。谁知前几日却不巧碰到了香菊。 从那之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叶芊芊知道她也在府里,会来找她麻烦。然而世上的事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香菊来找她,说叶芊芊找她,她心中的不安终于化作了现实。 “红黛!”香菊站在屋门前台阶上唤道,“娘娘叫你。” “是。”红黛连忙应是,低着头,跟在香菊身后进了屋。香菊朝坐在屋内椅子上的叶芊芊微微点头,而后转身出了屋,人就站在门口守着。 “红黛,真是好久不见。”叶芊芊面露微笑,看着身前局促的红黛说道。 “娘娘万安。”红黛悄悄看了眼叶芊芊,又慌忙低下头。 “听闻你离开皇宫后,一直在府里伺候,怎么样?过得可还习惯?”叶芊芊似乎很关心红黛。 “多谢娘娘关心,奴婢过得惯。” 叶芊芊笑了笑,抬起一只手,用拇指摸了摸中指上的蔻丹,“听说姨母将你许给了李富,可有此事?” 红黛脸微微涨红,小声道:“确有此事。” “可我还听说李富因科考舞弊一事,已被斩首。” “红黛命薄,辜负了贵妃娘娘一番美意。” 叶芊芊放下手,“听说李富并未走六礼,说来你现在还是未出嫁的姑娘。红黛,你往后有何打算?” “奴婢……奴婢没有别的打算,只想留在府里当好差。” “是吗?红黛,我若没记错,你今年有二十了吧?”叶芊芊问道。 “回娘娘,是。” “红黛,在侯府时,你的模样就是所有丫鬟里一等一的漂亮,你就甘心一辈子留在皇子府做下人吗?”叶芊芊语气里充满诱惑。 第四百一十一章 威逼利诱 红黛不由心跳加快,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呵呵”叶芊芊笑了笑,“红黛,你看这样可好,倘若你肯帮我做件事,我就将卖身契还给你,你可以去官府消了奴籍,然后以自由身去找钱管家,你看如何?” 红黛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叶芊芊在诱哄她,而且叶芊芊准备让她去做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一直存在心中的那份不甘仍旧占了上风。 “不知娘娘想让奴婢做什么?”红黛问道。 叶芊芊满意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红黛身前,又绕着红黛转了一圈,将头凑到红黛耳旁小声道:“红黛,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想要什么,就要拿东西来换。我可以给你卖身契,但你要帮我件事才行。” 红黛不语。 “你在侯府时就曾帮过我。虽说那次失败了,但我却从未忘记过你。我刚刚嫁进侯府,眼下便有人想骑到我头上,还想借着有身孕做上正妃之位。你说,我能放过这样的人吗?红黛,如果你能弄掉樊紫薇肚里的孩子,我便放你离开皇子府,还能再给你找户富贵人家,你觉得如何?” 红黛后背冒出冷汗。她就知道叶芊芊找她准没好事,那些被一起叫来的下人不过是幌子,叶芊芊就是冲她来的。 原来叶芊芊一直在打樊紫薇肚里孩子的主意。但赵炫业非常看中他的第一个孩子,每日都要去樊紫薇屋里探望,倘若她把樊紫薇孩子弄没了,赵炫业一定不会放过她。 “娘……娘娘,奴婢……奴婢做不到。”红黛结结巴巴回道。 叶芊芊直起身,回到红黛身前站定,“你不必如此急着回答。这样,我先将卖身契还给你,你可以先去官府消了奴籍,但你别试图逃跑。你记着,如果你跑,我可以随时去衙门报案,说家中奴婢偷跑,到时你被官府捉住,我即便打杀了你,衙门也不会过问。” 红黛全身颤抖,不敢应声。 “只要你能弄掉樊紫薇肚里的孩子,我一定放你走。但此事不可告诉别人,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叶芊芊看着慌乱的红黛,目露凶光。 “娘娘……奴婢……”红黛只觉眼前发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芊芊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红黛肩膀,放缓语气道:“哎~,别着急。” 说着便从桌上拿起一张卖身契塞到红黛手中。叶芊芊笑得妩媚,如同野地里盛开的罂粟花一样美丽。 日子来到八月初二,今天是许临增和张静瑶成亲之日。 叶知瑾一早便出门赶去张府,好友一场,无论怎样,她今日仍要去给张静瑶添妆。张静瑶嫁给许临增后,未来会如何,她不敢想。 许府是花团锦簇的温柔乡也好,是龙潭虎穴的不归地也罢,那都是张家的选择,是张静瑶的决定。她之前已尽力去阻止,只可惜未能成功。既然事情已无法挽回,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或许正如赵渐石所说的那样: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迎亲队伍终于来到张府门前,一片热闹中,叶知瑾和众人将张静瑶送上花轿。 许临增骑在马上,身上穿着崭新的新郎服,披着红花,脸上带着得体笑容,不停朝人拱手致谢。 叶知瑾有些恍惚,眼前这一幕与记忆中重合。新郎、花轿、人群,一切都如此熟悉又陌生。记忆中的她嫁给了许临增,而这一次,坐在花轿里的人换成了张静瑶。 锣鼓声渐远,鞭炮声也停了下来,人群慢慢散去,叶知瑾和黄思卉站在满地红色碎屑中并未离去,弥漫的烟尘在二人身旁渐渐散开,前方的队伍已经不见一丝身影。 “知瑾姐姐……”黄思卉转过头,看着叶知瑾眼中露出怅然。 “怎么了?”叶知瑾伸出手,轻轻摘去黄思卉头上一片碎屑。 “知瑾姐姐,你好像看着不开心。”黄思卉说道。 “哪有。”叶知瑾笑了笑。 “知瑾姐姐不用瞒我,我虽然不聪明,但也看得出你不开心。知瑾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让静瑶姐姐嫁给许临增?” 叶知瑾略感诧异,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我想什么不重要,只要静瑶姐姐觉得好就行。” “话虽如此,可是……”黄思卉有些说不下去。 叶知瑾伸出胳膊,轻轻将黄思卉揽入怀中。黄思卉两只手轻轻环住叶知瑾的腰,将头轻轻靠在叶知瑾肩上。 “思卉,人活在这世上,每个人有自己的缘法。你、我、静瑶姐姐,我们都是。无论以后如何,我都希望你们能过得好。” “嗯,我知道了。”黄思卉轻轻嗅了嗅鼻子。 二人静立半晌,叶知瑾才问:“为何最近一直没见赵子逸?思卉,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黄思卉闻言眼中帐然不见了,她抬起头笑道:“知瑾姐姐,你这一问,可真要笑死我了。” “哦?子逸他怎么了?” “祖父说,赵子逸回宫后,皇上便让他去翰林院参与编篆,而且下旨不让他离开翰林院半步。听说赵子逸在翰林院整天唉声叹气,过得生不如死。”黄思卉笑道。 叶知瑾也笑了。赵子逸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皇帝竟将他和翰林院一帮老夫子关在一起,还真是够为难他的,也亏皇帝想得出来。 “还有……还有呢……”说起赵子逸,黄思卉异常兴奋,接着道,“听说前几日,赵子逸在编篆时睡着了,一不小心打翻砚台,无巧不巧,正好砸中一堆夫子们刚编好的书卷,将那些书卷全弄脏了。夫子们不敢说他,只好去回禀皇上。皇上听说后勃然大怒,下旨让赵子逸将毁坏的书卷重新抄录好。听说那些书卷垒起来有半人高,他怕是要抄上几个月了。知瑾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黄卉说完放声大笑。 叶知瑾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赵子逸还是和过去一样冒冒失失,也不知这性子到底何时才能改。 “思卉,你陪我去看看他好不好?”叶知瑾问黄思卉。 第四百一十二章 花园花架 黄思卉一愣,皱眉不解道:“为何要去看他?我不要去,知瑾姐姐也别去,他那种人就该受罚。” 叶知瑾耐下心解释:“子逸确是顽皮了些,但让他呆在翰林院里,想来也怪憋闷的。他从小没了母亲,身份虽是皇子,却十分孤单。你陪我去看看他,我想给他送些吃的。还有,你不是想看他如何狼狈吗?” 黄思卉嘟起嘴,想了想才不情愿道:“好吧,那我就陪知瑾姐姐去一趟。不过说好,我可不是去看他,只是陪知瑾姐姐去。” 叶知瑾微笑点头。 二人在张府门前分开后,黄思卉赶去许府观礼,叶知瑾却没心情再去,坐上马车直接回了侯府。 四皇子府,后院屋内,樊紫薇坐在桌前,正端着碗一口一口喝下人送来的安胎药。 赵炫业待她极好,自从樊紫薇怀了身孕,吩咐府里所有吃的用的,都要先给樊紫薇享用,而大夫更是两天来一次给樊紫薇诊脉。 赵炫业如此用心,樊紫薇自然心中得意。叶芊芊是正妃又如何,谁能得到夫君的心才是正理。 “娘娘,”樊紫薇正喝着药,丫鬟走进屋禀报,“花园里花架出了问题,管家来问该怎么办?” 樊紫薇闻言皱眉,并未放下手中碗,“府中由皇子妃做主,管家问我作甚?” “回娘娘,管家说,花架下面种有殿下最爱的墨菊,殿下最爱墨菊,平日府中所有人都不敢碰。倘若花架倒了,墨菊也就毁了。因殿下今日与皇子妃去许侍郎府中贺喜,管家这才来问娘娘。” 樊紫薇喝完药,放下碗,用帕子拭拭嘴边药渍,叹口气道:“算了,既然殿下和皇子妃都不在,那我就去瞧瞧吧。” 樊紫薇出了屋,下台阶时一不小心崴了下脚,幸好被一路过的丫鬟扶住,才未摔倒。 樊紫薇站稳脚,看清丫鬟笑道:“原来红黛呀,多谢。” “奴婢不敢,还请娘娘小心。”红黛行礼。 樊紫薇点点头,没再多说,让丫鬟扶着她出了院子。樊紫薇身影消失在院子外,一直注视着她离开的红黛眸光闪烁不定。 樊紫薇来到花园,离花架老远便停下了脚。管家说花家有问题,她不敢靠太近。 花架是赵炫业亲自命人所建,由十数根方型立柱和十数根方型横木搭成长亭模样。 花架顶上横木间隔有序,上面爬满葡萄藤蔓,虽不挡雨,却可遮荫。尤其到了夏日,亭内凉风习习,甚是舒爽。横木两端悬着几盆尚未开花的剑兰。 花架中间,地上用方砖铺成一条小径,小径两旁土里,正栽着赵炫业钟爱的墨菊。樊紫薇早知道赵炫业喜爱墨菊,她也曾陪赵炫业来花架下赏过菊。 樊紫薇见花架深处,有一立柱些歪斜,整个花架看着好像摇摇欲坠。樊紫薇不敢上前,皱眉想到底该怎么办。 樊紫薇正在思虑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猫叫,“喵!”她转过身,只见草花从里不知从哪突然窜出一只黑猫,飞快朝她扑来。樊紫薇吓了一跳,脚下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娘娘小心!”丫鬟反应过来,赶紧伸出手,想去拉樊紫薇。 黑猫动作迅捷,樊紫下意识侧身避开黑猫一扑,脚下却又向花架更加靠近几步。 黑猫一扑落空,并未放弃,好像发了狂一般,转头又朝樊紫薇扑去。 樊紫薇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慌不择路,整个人退进了花架。丫鬟想拉也不及了。 黑猫又叫了一声,腾身跃起,再度朝樊紫薇身上扑去。樊紫薇转身就跑,或许太过慌张,人“呯!”一声,不小心撞到了那将断未断的立柱。 立柱发出“咔咔”声,头顶上的藤蔓开始“呼啦啦”往下掉落。紧接着,整个花架发出一声巨响,“轰!”倒塌的花架将樊紫薇惊呼声淹没。 站在花架外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樊紫薇的丫鬟最先回过神,颤抖着声音大声尖叫道:“娘娘!娘娘!”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赶到倒下的花架里,七手八脚上搬开横木,藤蔓下,樊紫薇满脸是伤,双目紧闭,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相比脸上的血,她身下流出血更多…… 许府前院。赵炫业正端着酒盏,满面春风与前来敬酒的许临增对饮。 皇帝现在身子时好时坏,赵玉贤断腿在府中休养,他如今在朝中大权独揽,再也无人与之抗衡,赵炫业眼下十分得意。 许临增青年才俊,深得皇帝器中,自然也是他想拉拢的人之一。今日许临增大喜,他早已备下厚礼,今日专门前来道贺。 酒过三巡,院内众人三三两两,围坐一起推杯换盏,席间气氛甚是热闹。赵炫业刚喝完一盏酒,酒盏还未放下,忽有一小厮匆匆跑来,伏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赵炫业脸色大变,“当”一声,手中酒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惊得院内众人都齐齐看向他。 赵炫业回过神,忙对众人强笑道:“诸位,府中有事,本宫先告辞。”又对许临增道,“恭喜许大人得此良缘,本宫先行一步。” “多谢四皇子殿下。”许临增拱手,准备送赵炫业。 “许大人请留步,招待宾客要紧,本宫自己走。” 许临增并不勉强,又行礼道:“恭送四皇子殿下。” 赵炫业匆匆赶回皇子府,下了马车,跨进府门直奔樊紫薇院子。刚进院子,他便看见院里下人跪了一地。而屋子里还不停传来丫鬟的哭声:“娘娘!娘娘!……” 赵炫业脸色发白,一撩衣摆,绕过院内跪着下人,快步走进屋,一抬眼,看见大夫正垂头丧气站在床榻旁,樊紫薇的丫鬟正伏在床上放声痛哭。躺在床上的樊紫薇脸色青紫,看着已无生气。 “薇儿!”赵炫业大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坐上床榻,伸出一只胳膊扶起樊紫薇。 然而怀中的人并未听到他的呼唤,樊紫薇头向后仰着,一只胳膊软软垂了下来。 第四百一十三章 侧妃身亡 赵炫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探向樊紫薇鼻子下面,一片冰凉,哪里还有半分气息。 赵炫业心头大震,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大夫,红着眼圈问道:“她……她……” 大夫摇了摇头,“还请殿下节哀,娘娘……娘娘去了。” “不可能!”赵炫业放声大呼,拼命摇头。又搂紧了樊紫薇,口中自顾喃喃念着:“不可能……不可能……本宫只是出了趟门,她怎么可能就去了?不可能,绝不可能。来人,请别的大夫来。” “殿下,娘娘被花盆砸中了头,又被花架上的横木砸中腹部,因小产大出血而亡,死者已矣,请殿下让娘娘去吧。”大夫无奈道。 “哇!”赵炫业揽着樊紫薇放声大哭,边哭边喊,“薇儿,薇儿……” 赵炫业哭声传到屋外,惹得院中下人也哭声一片。总的来说,樊紫薇平日待下人还算宽厚,府里下人对她也有还几分感情。 赵炫业哭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放开樊紫薇,一把揪住还在床前流泪的丫鬟,红着双眼怒道:“你说,薇儿好好地为何要去花园?花架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殿下……”丫鬟满脸是泪,慌忙解释,“花架一根立柱眼看要断,花架下面有您最钟爱的墨菊。您和皇子妃娘娘今日出门赴宴,管家只能请娘娘做主。” “立柱?立柱好好地怎会断?”赵炫业疑惑。 “殿下,眼下处理娘娘身后事要紧,花架的事可以以后再查,不能让娘娘这以一直这么躺着,呜呜……”丫鬟说完又开始放声大哭。 “对,对,花架的事以后再说。来人!”赵炫业朝屋外唤道。 管家哆哆嗦嗦跑进来行礼,“殿下。” “本宫要厚葬薇儿,你快去安排。” “是,殿下。”管家行礼,正欲离开。 此时一名幕僚忽然走进屋,拦住管家,“等等。”又走到赵炫业身旁小声道,“殿下,侧妃一事不可张扬。” 赵炫业瞪眼看向那幕僚,“为何?薇儿去了,本宫要厚葬她。” “殿下,您难道忘了樊将军。”幕僚开口提醒。 赵炫业一愣,“樊将军怎么了?” 幕僚并未立即作答,他扫了眼屋里的人。 “都出去,”赵炫业挥了挥手。 大夫、丫鬟、以及其他下人都离开后,幕僚才小声道:“殿下应该知道,侧妃娘娘是樊将军唯一的女儿。樊将军又极疼爱侧妃娘娘,倘若现在让他知道自己女儿死得不明不白,请问殿下,樊将军以后还会对您一心一意吗?” “这……”赵炫业一噎,想说得话堵在喉咙里。 幕僚说的对,樊鹏无子,膝下只有樊紫薇一个女儿,从小到大视若掌上明珠。也因为樊紫薇做了他的侧妃,樊鹏才对他效忠。倘若让樊鹏知道樊紫薇死的不清不楚,樊鹏怎样,他不敢确定。 赵炫业犹豫了半晌,又道:“薇儿的死瞒不住,樊鹏迟早会知道。” “殿下莫急,侧妃娘娘的死自然瞒不住,但因何而死却是殿下说了算。”幕僚道。 “此话何意?” “殿下可以告诉樊将军,侧妃娘娘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撞到了肚子,这才因小产失血而亡。” 赵炫业皱眉,“被花架砸中,自己摔倒,都是小产失血,这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幕僚解释,“殿下难道没有发现,侧妃娘娘被花架砸中,其实并非意外。” 赵炫业瞪大眼:“不是意外,难道是……你快说。” “是。花架的立柱本就很结实,为何无缘无故会断?那只猫又是怎么回事?猫为何不扑别人,只扑娘娘?殿下,眼下事情尚未查明,若被樊将军知道,是您放任别人害娘娘,樊将军一定会恼了殿下。” 赵炫业想了想,长出口气,终于冷静下来。他又看了眼屋外。 幕僚最会察言观色,看了赵炫业眼神小声道:“请殿下放心,娘娘一事属下自会查个水落石出,而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属下也会料理好。” 赵炫业点点头,“那就劳烦先生了。” 许府喜宴结束后,叶芊芊出了府门方才发现赵炫业已经离开。 叶芊芊心里气闷,她生得如此美貌,赵炫业却好像对她不在意,反倒对容貌不及她的樊紫薇十分上心。 叶芊芊独自坐上马车回府。下了马车,刚进府门,她就发觉府内气氛好像哪里不对。 “香菊,去打听打听,府内到底发生了何事?”叶芊芊吩咐道。 “是。”香菊得了吩咐,去找府内其他下人打听。叶芊芊径自回了院子。 约莫一柱香过后,香菊匆匆跑进屋,脸上带着抑制不住地兴奋,上气不接下气对叶芊芊道:“娘娘,娘娘,樊侧妃死了。” “樊此薇死了?!”叶芊芊“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瞪大眼问:“此话当真?” “真的,真的,棺木都抬来了,奴婢亲眼所见。”香菊抹了把头上汗。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叶芊芊顿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樊紫薇,我原以为你有多厉害,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死了。”叶芊芊咬牙切齿。似乎樊紫薇死了也难解她的心头恨。 “她怎么死的?”叶芊芊问香菊。 “听说是自己不心摔倒,小产失血而亡。” “不小心摔倒?”叶芊芊一愣,想了想,又冷笑出声,“哼!摔倒?哪有那么容易。” “娘娘的意思是……?” “我看此事多半和红黛有关。否则我和殿下刚出府,樊紫薇就死了,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香菊点头,“不管怎样,现在樊紫薇死了,往后就再没人威胁娘娘了。” “那是自然,”叶芊芊骄傲地昂起下巴,“往后这府里便是我的天下,看谁还敢和我过不去。” “娘娘,那红黛怎么办?”香菊又问。 “不用管她,我已将卖身契给了她,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叶芊芊不在意道。 “可是……”香菊有些不放心。 “无妨,我今天不在府里。就算查到是红黛做的,那也赖不到我头上。” 第四百一十四章 猝不及防 然而叶芊芊并未想到,她觉得樊紫薇一事与她无关,赵炫业的幕僚却不这么想。 幕僚动作很快,趁樊紫薇还未入殓,便带人查看了樊紫薇尸身。发现樊紫薇除了因小产失血而死,衣服上竟还沾着猫草粉。幕僚又带人去了花园,在折断的立柱上查到了被人毁坏的痕迹。 幕僚一一盘问今日在场下人,唯独发现少了红黛。问过樊紫薇贴身丫鬟后得知,红黛今日曾扶过樊紫薇。不言而喻,所有疑点全部集中到了红黛身上。听闻红黛有位叔叔是承德侯府管家,幕僚马不停蹄,连夜带着人去侯府要人。 如今的承德侯府与往日大不相同,分家后,府中只余大房一家。但叶敏才调去工部后,人还在汾州。李素华被关在自己院子里不能出来。叶知瑾的侍卫只守着迎姝院,府中其它事一概不问。 幕僚带着人到时,府内竟一时无人做主。不得已,老夫人只得亲自出面。幕僚见到老夫人后并不多言,只说要带钱管家回去问话。老夫人不敢得罪四皇子府的人,只能让钱管家跟幕僚走。 幕僚对钱管家一番拷打之后,终于逼问出红黛下落。 原来,红黛看见樊紫薇出事后,因做贼心虚,便趁乱离开了四皇子府去找钱管家。钱管家心疼侄女,便偷偷将红黛藏到了城外别庄里。 幕僚又着带人连夜出城。天刚放亮,他便将红黛抓回了四皇子府。一番逼过问,红黛老实交待,是她趁人不备弄坏了花架立柱,又将猫草粉撒在了樊紫薇身上。她此举并无十分把握,但没想到却十分顺利,樊紫薇终是死在了花架下。红黛最后交待,这一切都是叶芊芊逼她做的。 赵炫业起了身,幕僚前来禀报事情经过。听完幕僚禀报,赵炫业气得全身发颤,气冲冲便往叶芊芊院子而去。 屋内,叶芊芊此刻尚未起身,只听“呯!”一声音,屋门被人一脚踹开,赵炫业杀气腾腾来到床前,一把揪住还躺在床上叶芊芊的长发,不顾叶芊芊叫喊,一用力,将叶芊芊整个人拖下床,然后抬起一只手,照着叶芊芊的脸,左左右右,来来回回,一连打了十几记耳光。直打得叶芊芊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啐!毒妇!”临走之前,赵炫业恶狠狠朝地上人啐了一口,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来人,将她看好,没有本宫准允,不许她出院子半步。”赵炫业说完一甩袖,怒冲冲离去。 “娘娘!”赵炫业走后,香菊赶紧蹲下身扶起叶芊芊。 叶芊芊坐在地上,头晕目眩,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她将头靠在香菊身上有气无力地问:“他……他是不是知道了?” 香菊也是胆战心惊,“听闻……听闻昨夜府里不太平,今天很多下人都不见了。” 承德侯府,迎姝院屋内,叶知瑾正在用早膳。 宝蓁进来禀报,说四皇子府昨夜来人带走了钱管家。叶知瑾纳闷,钱管家是侯府管家,和四皇府半点不沾边。好端端,四皇子府带走钱管家做什么?此时乔毅又进来禀报,说昨日四皇子府,赵炫业侧妃樊紫薇,因不小心摔倒小产而亡,一尸两命。 叶知瑾拿勺子的手顿了顿,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声,“唉,叶芊芊,你真是到哪里都不安份。” “二小姐又怎么了?”冬儿走进屋,刚巧听到叶知瑾在自言自语。 “赵炫业侧妃樊紫薇死了,四皇子府的人却来找钱管家,这是为何?”叶知瑾反问。 “钱管家和四皇子府没关系,他们为何要带走钱管家?”冬儿不解。 “谁说没关系?红黛不正在四皇子府当丫鬟吗?”叶知瑾笑着舀起一勺粥送进口中。 冬儿一愣,赶紧坐到叶知瑾对面问:“难道说是红黛害死了樊紫薇?”又皱起眉,“好好的,红黛害樊紫薇做什么?即便樊紫薇死了,红黛也做不了侧妃。” “红黛是做不侧妃,不过你别忘了,四皇子府还有个正妃。”叶知瑾又喝了一勺粥。 冬儿瞪大圆眼,“哦!我知道了。是二小姐指使红黛做的。” 叶知瑾笑着点头,“樊紫薇进皇子府比叶芊芊早,二妹妹眼高于顶,又岂容别人骑在她头上,尤其樊紫薇还怀了孩子。” “原来如此。这么看,樊紫薇死得倒有些怨。”冬儿道。 “是有些怨。虽说赵炫业纳樊紫薇为侧妃,其中有利益,但我听闻赵炫业一直待樊紫薇很好。” “樊紫薇死了,二小姐会怎样?”冬儿又问。 叶知瑾摇了摇头,“赵炫业心思不在女人身上,他虽疼惜樊紫薇,但他更看中樊鹏。听闻樊鹏只有樊紫薇一个女儿,如珠如宝。现在樊紫薇死了,恐怕赵炫业最担心因此事和樊鹏生出嫌隙。二妹妹因争风吃醋对樊紫薇下手,却想不到却直接影响到了赵炫业。如此一来,即便二妹妹生得再美,往后恐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叶知瑾喝完最后一口粥,问冬儿:“昨日让小厨房准备的点心可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 “带上点心,我们进宫去翰林院。”叶知瑾站起身。 皇宫内,翰林院门前,黄思卉看见叶知瑾走过来,忙迎前道:“知瑾姐姐,你说来看赵子逸,为何来得比我还晚?” “现在刚过辰时,哪里算晚?倒是你为何来得这般早?难道你急着见赵子逸。”叶知瑾笑道。 “我哪里要见他。若非要陪你,我才不会来呢。”黄思卉撅起嘴。 “好,是陪我,我们走吧。”二人边说进了翰林院。 编撰修书需要清静,翰林院座落在皇宫西北角,这里除了翰林院的人,宫里很少有人会过来。 叶知瑾和黄思卉刚跨过一道拱门,就听到安静地院内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哎~,泽谦,你这个笨蛋,我让你去掏鸟窝,你站在那里不动算什么?” 声音如此熟悉,叶知瑾黄思卉对视一眼。二人又跨进一座院门,果然看见一身白衣的赵子逸,正双手叉腰仰着脸朝一棵树上大喊大叫。 第四百一十五章 翰林院 叶知瑾抬起头,看见赵子逸身前一棵大树上,一个小太监正双手死死抱着树干,双腿打着哆嗦站在树叉上。 “眼下即将到仲秋,哪里还有鸟蛋?我看那鸟窝应该是空的。”叶知瑾开口道。 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声音,赵子逸吓了一跳,连忙转回头,看见叶知瑾和黄思卉后,他立刻大声叫着跑上前来,“知瑾姐姐!知瑾姐姐!” 赵子逸跑到叶知瑾身前停下,一脸兴奋道:“知瑾姐姐,你是来看我的吗?我来了翰林院这么久,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叶知瑾看着眼前已经比她高出半头的赵子逸道。赵子逸原本那张稚气的脸如今也有了青年模样,只是神情和动作仍和过去一样,怎么看,都还是个顽皮的孩子。 “子逸,你在翰林院过得好吗?”叶知瑾问。 赵子逸垮下脸:“哪里好,在这里闷都闷死了,还不如住在侯府那会儿自在。哎~,知瑾姐姐,我知道父皇最喜欢你,你帮我去求求父皇好不好,让他放我离开。你都不知道,里面那帮老家伙,有时一天下来,连一句话都不说,就会埋头看书、抄书。再这样下去,也不用等父皇下旨,我自己一头碰死算了。” “皇上让你来翰林院肯定有另有打算,你忍忍再说。我知你在这里闷,便叫思卉陪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些点心。” 叶知瑾说完,赵子逸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黄思卉。 “哼!”黄思卉冷哼一声,别过脸鼻孔朝天,“赵子逸,你可别误会,我是陪知瑾姐姐来的,并非专门来看你的。” 赵子逸闻言眼一瞪,立刻便要反唇相讥,叶知瑾见状连忙打住,“哎,子逸,这是给你的点心,你拿好。”她边说边从冬儿手中接过食盒,递给赵子逸。 赵子逸接过食盒,又瞪了黄思卉一眼,“哼,还是知瑾姐姐对我好。” 叶知瑾只觉无奈。她原以为赵子逸长大了,又在翰林院呆了这么久,性子应该有所收敛才是,她今日让黄思卉陪她一起来,也想趁此机会缓和一下二人关系。 谁曾想,赵子逸人是长大了,性子却一点也没变,和黄思卉一见面便要斗嘴。 “咳,咳,殿下,该编修了。”三人正说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赵子逸苦下脸,“知瑾姐姐,你听见没有?他们每天都这样。我只要在外面多呆一会儿,他们就会叫我。” “快去吧,你不进去,传到皇上那里就不好了。”叶知瑾劝道。 “哦。”赵子逸应了声,拎着食盒,一步三回头往屋里走,边走边回头道,“知瑾姐姐,记得再来看我呀。” “嗯。”叶知瑾朝赵子逸摆了摆手。 赵子逸身影消失在屋门后,黄思卉嘟着嘴,气鼓鼓道:“哼,知瑾姐姐,你瞧见没有,他还是和过去一样,我就说我不该来。” “好啦,别生气了。子逸除了和你吵嘴,好像也没对你怎样,不是吗?” 黄思卉撇撇嘴,“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 “哎!郡主,殿下走了,奴才怎么办呀?”还站在树叉上的小太监泽谦,满头大汗朝树下叶知瑾喊道。 叶知瑾耸了耸肩,“我也没办法。泽谦,你要么自己下来,要不等子逸来救你。” “奴才……奴才下不来。”泽谦大声哀求。 “真是有什么样主子就有什么样奴才,一对笨蛋。”黄思卉骂了声,上前两步,仰起头,双手叉腰喊道:“听着,两只手抱紧树干,一只脚先下,踩实了再换另一只。你要是不肯下来,就在树上饿死吧。” “哦,奴才试试。”泽谦终于鼓足勇气,按黄思卉所说,先颤颤巍巍落下一只脚,停了老半天,才又往下落另一只脚。 他站的位置并不高,下树竟用了小半个时辰。 双脚落地,泽谦赶紧上前行礼:“多谢郡主,多谢黄小姐。” “快去看着你主子吧,免得又打翻了砚台。”黄思卉朝泽谦翻了个白眼。 “是,是,奴才告辞,奴才告辞。”泽谦又行了一礼,赶紧朝屋子里跑去。 叶知瑾笑了:“思卉,你这样算不算是在帮赵子逸。” 黄思卉一愣,“我只想帮小太监,哪里算帮他?” “泽谦五岁进宫,一直留在子逸身边,可以说是和子逸一起长大的。泽谦虽是太监,子逸却待他很好,二人整日形影不离。你今天帮泽谦,不就是在帮子逸吗?” “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看小太监饿死在树上。哎呀,知瑾姐姐,别说赵子逸了,我还有事要告诉你。”黄思卉道。 “哦?何事?” “昨日,你没去许府观礼,有些事你不知道。静瑶姐姐拜过堂后,我便去后院参加喜宴。谁知刚开席不久,便有好几位小姐来向我打听你。” 叶知瑾愣了愣,“打听我作甚?” 叶知瑾倒不是自夸,如今不比从前,现在京城里,说有不认识她叶知瑾的官家小姐恐怕还真找不到。不用说在官家小姐夫人那里,即便在前朝也没人不认识她,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打听的? “我开始也不明白,她们明明都认识你,为何还要向我打听,”黄思卉道,“后来还是母亲对我说,那些小姐所以来打听你,其实都是得了家里长辈吩咐。母亲说,你现在是郡主,又到了婚配年纪,盯上你的夫人可多了。知瑾姐姐,你可要小心了。” “是吗。”叶知瑾不在意笑了笑。 “知瑾姐姐,你可别不当回事。”黄思卉正色道,“母亲说,为了达到目的,那些人手段多着呢,说不准就会说到皇上那里。倘若皇上给你下一道赐婚圣旨,你该怎么办?” 赐婚圣旨?叶知瑾有些尴尬。心想:她手里正拿着一道赐婚圣旨呢。 “到时再说吧,我想皇上即便要给我赐婚,还是会先问问我的意思。”叶知瑾敷衍道。 二人出了翰林院,上了宫道,边说边往宫门处走。走着走着,叶知瑾忽然脚步一停。 “怎么了?”黄思卉回过头问道。 “思卉,我想起还有些事,你先走吧。” 黄思卉点点头,没再多问,自己朝宫门处走去。 第四百一十六章 余公公 黄思卉身影消失不见,叶知瑾这才慢慢走到宫道旁,一直躬着身的老太监身旁问道:“余公公,你是在等我吗?” “是,老奴有句话想告诉郡主。”余公公用嘶哑的嗓音道。 “公公请讲。” “咳,咳,”余全海咳了两声,努力挺了挺后背,“郡主,王太妃如今还能活着,是因为她还保有黎王的秘密。” 叶知瑾一愣,“秘密?是何秘密?” “老奴不知,这也是老奴为何一直留在冷宫的原因。老奴告辞。”余全海说完朝叶知瑾行了一礼,这才躬着身慢慢叶知瑾身后走去。 叶知瑾缓缓朝宫门外走,边走边想:秘密?王太妃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保有黎王的秘密?黎王死在永元十二年,到底有何秘密如此重要,能让皇帝或太后留王太妃一命? 叶知瑾停下脚,转回身,看向余全海渐渐消失身影,口中低声念道:“原来余全海一直留在冷宫,是为了打听出王太妃的秘密……” 等等!叶知瑾心中一跳。 余全海留在冷宫,是为了打听王太妃保有的秘密,那么余全海就不是王太妃的人,可余全海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叶知瑾脑中灵光一闪,对了,真正掌握王太妃生死的其实是太后。高羡所以不杀王太妃,并非为了什么先皇遗诏。她所以留着王太妃,其实是为了王太妃的秘密。余全海应该是太后的人。 黎王死了那么久,高羡都没杀王太妃,看来王太妃保有的秘密极其重要。那么王太妃到底有何秘密呢?余全海又为何要选择现在告诉自己这件事? “知瑾姐姐,快点。”宫门外,黄思卉的声音打断了叶知瑾思绪。 “来了。”叶知瑾应了声,加快脚步出了宫门。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八月十五,月夕。 京城家家户户,在月夕这天早早便会安排下团圆饭,等着亲人团聚。琼楼玉宇,不受人间暑。惟有今宵,皓彩皆同普。 今日虽是月夕,承德侯府却显得十分寂寥,丝毫看不出团聚的喜气。这也难怪,自从分家后,府中只剩下大房一家。 即便只有大房一家,叶敏才今日也不在府中,他还在汾州监造行宫。李素华被关在云悠院里不能出来。叶芊芊六月已经出嫁。现在府里的主子只有老夫人、叶知瑾和叶耀先。 祥福院屋内,老夫人看着坐在对面正吃芙蓉糕的叶耀先,慈爱道:“慢些,吃完还有。你现在吃这么多,晚膳又哪里吃得下。” 叶耀先将手中半块芙蓉糕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祖母,姐姐已经出嫁,父亲也不在,孙儿想去看看母亲好不好?” 老夫人眉毛动了动:“你母亲还病着,你现在去会过了病气给你。听祖母话,今日便留在祖母这里用晚膳。” “是,祖母。那等母亲病好些,再让孙儿去好不好?” “好。”老夫人笑了。 “耀先,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嫡子,往后这侯府全要靠你支撑门楣,你可千万要争气呀。”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会好好读书,光耀侯府。”叶耀先拍着胸脯道。 “好,好,”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这边祖孙其乐融融,叶知瑾那厢却更加热闹。 迎姝院屋里,丫鬟们凑在一起,正七嘴八舌谈论今晚吃什么。只有茗雪离众人稍远,一声不吭。 她已经消了奴籍,现在已经不是叶知瑾的丫鬟。说来也很奇怪,一个自由身的人站在一群丫鬟里,倒显得十分拘谨。 “茗雪,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表少爷昨日给你下的聘礼太少了?”冬儿先开口打趣。 “哪里少,表少爷昨日送来那么长聘礼单,茗雪肯定在想自己嫁妆怎么办。”宝蓁一本正经道。 “你……你们……”茗雪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嫁妆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会给茗雪准备好。”叶知瑾笑道。 “小姐……”茗雪低低唤了声。 叶知瑾将茗雪拉到身旁,“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茗雪眼圈一红,眼看又要掉眼泪,叶知瑾赶忙制止,“哎,别哭,你呀,就是太爱哭了。” “姑娘,您的《百子嬉春》双面绣已经绣好了,准备何时送给若瑜公主?”冬儿问。 “若瑜姐姐下月初二成亲,到添妆时再送去。” “那袁娘那幅《百子嬉春》还要送回去吗?”冬儿又问。 “要,你得了空去许府走一趟,把绣品还给许清茹。”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北尧关,太阳退去,满月初升。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北尧关的月色却和京城一样明亮。 关外漆黑一片,城中灯火闪耀。家家户户燃起的灯火,仿佛在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中,点亮的一盏烛光。 不比大康京城的锦绣繁华,北尧关地处荒凉北方,条件艰苦。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世代与风沙和干旱搏斗,努力过活。 虽是每日粗茶淡饭,却挡不住北尧关人们在月夕这一天合家团聚。即使只有三两小菜、一壶烈酒,也足矣让他们苦中作乐。 城楼上,参将祈浩刚刚巡视完,正准备下城,有士兵前来禀报,“祈将军,童大人有请。” “知道了。”祈浩快步下了城楼,朝不远处刺史府走去。 刺史府,是北尧关城中唯一一座用砖砌成的府邸。府邸占地虽小,却在满是土坯泥墙的城中显得犹为突出。 祈浩走进正厅,看见刺史童翰春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一壶酒,另外还有两只酒盏。 “下官参见童大人。”祈浩行礼。 “祈参将不必多礼,快来坐吧。”年约四十的童翰春捻须笑道。 “多谢大人。”祈浩解下腰间的佩刀,交给一旁士兵,自己走到童翰春对面空着的凳子上落坐。 童翰春拿起酒壶给祈浩斟酒。斟满后又给自己斟满。放下酒壶,童翰春端起酒盏道:“今日月夕,你我先共饮一盏。” “多谢童大人。”祈浩端起酒盏与童翰春的酒盏轻轻一碰,一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第四百一十七章 北尧关 烈酒下肚,祈浩只觉口中热辣,腹中生出暖流。“啊!”他抹了把嘴,叹道,“这酒可真烈,倘若哪天离开北尧关,怕是再也喝不惯其它酒了。” “呵呵,”童翰春笑了,“祈将军镇守北尧关已有二十载,怎么?如今也想离开了?” “哪里。”祈浩摇了摇头,“命该如此,这辈子怕是再也离不开北尧关啰。” 童翰春又拿起酒壶。 “哎,我来。”祈浩连忙接过酒壶,先给童翰春酒盏斟满,又给自已倒酒。 放下酒壶,祈浩端起酒盏:“童大人,等过了今年,您便要回京城,下官在这里先祝您仕途顺遂,心想事成。” “哈哈……多谢祈将军。”童翰春开怀大笑,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两盏酒下肚,二人放下酒盏,拿起筷,开始吃菜。 祈浩边吃边问:“童大人,您走了,不知朝庭会派谁来接替您的刺史一职。” 童翰春放下筷,拿起酒壶,“如今吏部的公文还未到,我也不敢乱猜。” 祈浩也放下筷,将空酒盏往前推了推,好让童翰春倒酒。 “童大人,您说皇上为何忽然想起要给北尧在增兵?五万虹州军已经到了,听闻青州军也在来的路上。童大人,皇上给北尧关增兵,难道是认为会起战事?” 面对祈浩询问,童翰春摇了摇头,道:“我想应该不会有战事,至少今年不会有。北尧关未建成前,常有外敌骚扰代州,所以朝庭才选择在这戈壁边上建了北尧关,以减少代州城压力。北尧关建成后,常有行商往来,从未有过战事。我想皇上此举,或许是为了让士兵换防也不一定。” 祈浩微微皱眉,“下官近来一直听闻北越那边有异动,倘若北越真的率军打来,我等还是要小心防备才是。” “哎~”童翰春摆手,“祈将军不必多虑。眼下已至仲秋,加之北方入冬早,即便北越要来,那也要等到明年。他们现在来,只会冻死在戈壁里。” 祈浩仍旧认真道:“大人,并非下官多虑,北尧关虽有城墙用做防守,但那些可都是土城墙。根本不能与高大坚固的代州城城墙相提并论。土城墙建在戈壁里,每日都要面对戈壁的烈日与大风,有些地方甚至还坍塌过,一但开战,下官怕很难守住。” 童翰春点头,“祈将军言之有理。但我还是那句话,眼下即将入冬,北越即便要来,也要等到明年。另外,五万青州军正在赶来,等他们一到,我们的兵力加在一起就有三十万。北尧关城墙虽不济,凭着这三十万守军,北越想打进来也非易事。再有,即便北尧关不幸丢了,我们还可以退到代州坚守。代州城易守难攻,自古以来就从未被攻破过,北越是打不进大康的。” 祈浩端起酒盏,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啊!”他抹了下嘴,脸上显出红光。他道:“大人说的是,只可惜代州城虽坚固,却没有守军,否则我也不必如此担心。” 童翰春又笑了,“就因为有了北尧关,原先驻守代州的守军才会前移。如果朝庭再向代州派守军,一来军资耗费过大,二来也无必要。” “唉,”祈浩叹了声,语气有些无奈,“事到如今,下官也只盼着千别起战事。北尧关虽地处苦寒之地,却素来平静。倘若起了战事,我等身为朝庭中人,自当要选择为国尽忠。只是北尧关百姓却要因此而遭殃。下官在北尧关多年,城中大多百姓我都认识,只要一想到他们会因此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下官就于心不忍。” 童翰春闻言也收了笑容。 他刚才虽一直在劝祈浩,但祈浩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如果北越就选在此时打来,他们又该怎么办?只可惜他身身为北尧关刺史,不能在其他人面前随意说出心中想法,否则他将会背上一个谣言或众,动摇人心之罪。这是为官之道,他不能破了这规矩。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刚才劝祈浩的话也并非无稽之谈。眼下即将入冬,他相信北越人不会赶在入冬前进犯北尧关。 “童大人,我再敬您一盏。”祈浩又端起了酒盏。 童翰春也端起酒盏,与祈浩的酒盏碰在一起。 北尧关外,遥远的戈壁深处,天上的圆月正照着地上黑压压的营帐。营帐一座座连成排立在戈壁里,像一堆堆摆放整齐的石头,一望无际。 营帐前升起火堆,被戈壁里的夜风吹得左右摇晃,忽明忽暗。戈壁里的天气昼热夜寒,眼下虽是仲秋,却已有了初冬的寒意。 中军帐内,翟北山已经褪去龙袍,穿着一身明皇色厚冬衣,坐在案前看舆图。 徐先生仍旧一身青衣,轻轻捋着胡须站在下方。他好像并不畏惧戈壁的寒冷。 半晌,翟北山才抬起头道:“如今看来,一切还算顺利。” “属下已经派人切断了道路,北越和北尧关之间无人再能通过。请皇上放心,我们的大军抵达北尧关之前,北尧关那里不会得到任何消息。”徐先生微微笑道。 翟北山点点头,“此番出兵,就在一个‘快’字。我们必须要赶在大雪来临之前拿下北尧关,否则我们会被冻死在戈壁里。” “皇上所言极是。不过之前我们已经详细打探过。北尧关的土城墙常年遭受风沙侵蚀,早已摇摇欲坠。皇上此次亲率五十万将士前往,相信能一举拿下北尧关。” 离中军帐不远处另一座帐篷,陈猛正披着黑裘大氅站在帐外,看着远处黑漆的戈壁深处出神。 出兵以来,他一直心绪复杂。他曾经也是大康的将领,而眼下却要率领异国的军队去攻打自己的家乡。不去报父仇,他是不孝。报父仇,他就是不忠。 忠和孝,到底要选哪个才对,他一直没有答案。 陈猛凝视着黑沉的无边荒漠,青灰色天空中明亮的月光,也无法点亮他暗淡的眼神。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终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他的怀中藏着那块从翟北山那里偷来的浮光锦。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成亲之日 收到陈莹莹的亲笔信之后,他欣喜之余又更加担心。妹妹信中说,只有用翟北山手里那块浮光锦才能换得一命。 他不敢懈怠,几度冒险去皇宫中找寻浮光锦所在。无奈翟北山此人向来小心谨慎,除了冷玉和徐先生,对谁都信不过,所以他一直没找到浮光锦到底被翟北山藏在了哪里。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翟北山再小心,也会有疏忽的时候。加上他近来心思一直用在出兵上,对浮光锦也就忽视了。 一次宫宴之后,翟北山喝醉了酒,主动让自己扶他去休息,而自己也终于在翟北山寝殿的暗格内找到了那块浮光锦。 陈猛放下手,深吸了口气,早在出兵之前,他就已经派心腹悄悄前往大康送信,他一要用浮光锦换回妹妹。 “将军,副将们到齐了,请将军前去议事。”士兵的声音从陈猛身后传来。 “知道了。”陈猛转身走进帐内。 大康京城,皇宫。 怡景宫寝殿内,赵锐轩身穿白衣,和身穿碧霞孔雀纹烟罗裳的曹贵妃,坐在桌前对饮。 赵锐轩温文儒雅端着酒盏,曹贵妃仍旧娇柔无骨,或许因着酒的缘故,曹贵妃此时脸颊微熏,多添了几分娇媚之态。 “锐轩,三日后你便要成亲,也不想着对亲事多上些心,这几日还忙着出门,倒让母妃替你忙得团团转。”曹贵妃说道。 赵锐轩笑容温和,“儿子劳母妃费心了,自罚一杯。”说着便将酒一饮而尽。 “你我是亲母子,不必如此客套。为了你的亲事,母妃再忙也心甘情愿。”曹贵妃轻轻摇了摇头,“母妃只是担心你以后过得不好,毕竟那曹曼莲……” “唉……”曹贵妃又叹了声,“只要你过得好,母妃再累也值了。” “母妃多虑了,”赵锐轩笑道,“曼莲表妹样貌虽不出挑,性子倒很安静。外祖慧眼,亲自替儿子选的正妻,母妃又何必担心。” “你满意就好。”曹贵妃饮了一口酒,放下酒盏压低声音道,“听闻赵炫业近来在朝中十分得势。” “父皇身子时好时坏,二皇兄也不能上朝,朝中诸事当然只能倚杖四皇兄。”赵锐轩解释。 “你呀,还是小心些的好。”曹贵妃拉长语调,“赵炫业那人,看着爽快,其实心眼比针尖还小,谁若得罪了他,他会一直记在心里,简直和李千兰一模一样。” “儿子和四皇兄没有过节。” 曹贵妃点头,“说的也是,你从未与他有过过节,否则以他的性子,也不会让你过得安稳。只是这以后……”曹贵妃忽然停住话头。 “母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由父皇做主。”赵锐轩明白曹贵妃想说什么,开口劝慰道。 曹贵妃脸上却更加忧愁,“母妃哪能不想以后。花希月当了皇后,李千兰一向心高气傲,哪里容得下别人骑在她头上,尤其是当初位份还不如她的花希月。只怕李千兰现在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赵炫业身上。如果赵炫业哪天真得了势,除了你我母子,花希月怕是也没好日子过了。” “儿子还是那句话,眼下一切还是由父皇做主。既然是父皇做主,那花希月这个皇后就一定做的稳。母妃过去夹在陈蓉和李千兰之间尚且游刃有余。如今只不过陈蓉换成了花希月,而花希月要比陈蓉好相与的多。母妃在后宫多年自有生存之道,相信母妃往后会做得更加好。”赵锐轩依旧笑容温和。 “哈哈……”赵锐轩一番恭维之言,说得曹贵妃心情大好,笑得花枝乱颤,“哎呀,我儿现在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说得母妃心里熨帖。你说的对,母妃不惧陈蓉,又何况花希月。若说这后宫里还有谁能让母妃忌惮,那也只有太后她老人家了。” “母妃,儿子最近听说了一件事,不知母妃可有耳闻。”赵锐轩忽然转了话头。 “哦?何事?” “母妃可还记得叶芊芊?” “叶芊芊?当然记得。她刚嫁给了赵炫业,做了四皇子正妃,你为何提起她?”曹贵妃问。 “母妃可还记得,陈蓉当初选祈福绣品,叶芊芊绣得赤松子出了问题,还是母妃替她解的围。” “是,可那又如何?”曹贵妃不解。 “母妃或许不知,当初那赤松子并非叶芊芊所绣,而是叶知瑾代绣的。”赵锐轩道。 “叶知瑾?”曹贵妃一愣,“你是说叶芊芊当初那幅绣品是叶知瑾绣的?” “是。”赵锐轩点头,“儿子最近得到些消息才想明白当初之事。叶芊芊的女红并不出色,又怎会绣得赤松子,那样精美的绣品只有叶知瑾才绣得出。” 曹贵妃眸光微动,“如此说来,那赤松子忽然变了模样,想来也是叶知瑾搞得鬼,她这么做,是想让叶芊芊在陈蓉面前出错。” “的确如此。叶知瑾那时便知道该怎么让叶芊芊出错,她比我们想像中要聪明的多。”赵锐轩道。 曹贵妃若有所思道:“那丫头上回来怡景宫查陈蓉死因,母妃就知道她不简单。没想到她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处心积虑了。” “所以母妃,往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三日后,八月十八,五皇子赵锐轩成亲。不知是日子没选好,又或是老天爷故意,这天竟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噼里啪啦”,天没亮就下了起来,直到赵锐轩迎亲队伍出发,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雨势实在太急,迎亲的队伍只得收起锣鼓,赶到右相府接上亲娘匆匆回转。而曹府门前早已备下的长鞭也未点燃。 原本一场应该热热闹闹的皇子接亲,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草草收场。 曹曼莲喜帕下脸色难看,上了花轿后,一路听着雨声到了五皇子府。五皇子府内倒是张灯结彩,只是院子里却空无一人,所有人不是在屋里,就是在廊檐下避雨。 这也难怪,任你谁成亲,谁也不会和大雨过不去。 红灯笼被雨点打得“噼啪”作响,廊檐落下的水珠串成串,不停砸向地面。原本准备好的酒桌也从院子里移到了厅内。 前来道贺的宾客们,身上多多少少也沾着雨水,厅内虽谈笑风声,气氛却怎么着也不热烈。 皇帝近来身子时好时坏,今天未来五皇子府。皇后花希月来了之后,向众人说明皇帝不来的原由,这才多多少少缓和了些尴尬。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大雨滂沱 叶知瑾今日并未出门,五皇子府虽送来了请柬,但她不曾与赵锐轩打过交道,所以没去参加喜宴。 反正成亲这种事,众人只关注到场的男子,没人会在意女眷多一个少一个。两个月之前,赵炫业成亲,若非叶芊芊是侯府的人,她也不会去。 大雨让京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而远在汾州的叶敏才,此时却如遭雷劈。 他站在堤岸上,看着眼前被大水冲塌的行宫,恨不得下一个雷砸在自己头上。几个月的操劳辛苦,一切都毁于一旦。 行宫已经建造过半,今日却突降大雨,这也就罢了,谁知上游堤坝却因大雨忽然坍塌,倾泻下的河水如猛兽朝下游涌去。 行宫所处位置本不该受河水影响,但最近汾州工部正在改建河道,而堤坝坍塌让他们措手不及,这才淹没了行宫。看着奔涌而来的河水,工部的人也只能望河兴叹。 叶敏才站在岸边,看着河中飘浮着的断木梁柱、门板窗扇,不禁仰天长叹:“时不待我,命该如此。” 卢学章死后,他原以为只需按期督造完行宫,同样也是功劳一件,而如今这意料之外的河水却…… 叶敏才觉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一股腥甜从喉咙处涌起。他一张嘴,“噗!”一声,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叶敏才身子一软,随即瘫倒在地。 “大人!大人!”看着叶敏才倒下,随行的下属们顿时慌了神,边喊边上围前。 叶敏才双目紧闭,脸白如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下属们忙七手八脚将叶敏才抬回他暂住的府邸,又连忙找来大夫给叶敏才医治。 大夫把过脉,说叶敏才是心疾突发,需要静养才能好转。 京城大雨不仅淋到了汾州,好像也淋到了北尧关。一名士兵匆匆跑进屋内禀报祈浩:“将军,西面有处城墙塌了。” “什么?!”祈浩一惊,“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顺手拿起桌上摆着的腰刀,“走,去看看。” 大雨将祈浩从里到外淋了个透,他也顾不上太多,脚步匆匆赶到坍塌的城墙前。用黏土堆砌的城墙已经塌出一三人宽的豁口,大雨仍旧不停打在残垣上,潮湿的泥块还在不停掉落。 “快把这儿堵上。”祈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下命。 “将军,现在雨太大,根本堵不住。只有太阳出来黏土才会干。”士兵回道。 祈浩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叹了口气:“算了,多派几人守在这儿,如果有情况速来禀报。” “是,将军。” 大雨一连下九天,直到十日傍晚方才停歇。如此连续大雨在大康十分罕见,就连排水通畅的京城也积起了水,积水深的地方竟然没过了膝盖。 此时京城北门外,一匹快马由远及近,从城外淌着水飞奔而来。 骑跑得非常急,骑马的人进城后并未放缓马的脚步,仍旧在京城街道上疾驰。马蹄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路两旁行人的衣裳,引来一片叫骂声。 然而骑马的人对漫骂声耳充不闻,他手握缰绳,目不斜视,骑着马一路狂奔到许府门前放才停下。 他跳下马背,顾不上身上已经湿透,快步走进许府内,直奔许临增书房。 书房门被关上,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方才打开,来人匆匆辞别许临增,出了府门后又骑上马,飞快消失在许府门外。 送走来人,许临增走出书房,在门口稍做停留。 他表情平静,脸上未见有异样,只是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精光。那精光仿佛在告诉别人,他期待已久的东西终于到了手,又好像期盼多年的愿望即将实现。 许临增离开书房来到后院,不紧不慢推门进屋。 屋内,张静瑶正坐在桌前,她此时已梳起了妇人头。见许临增进来,张静瑶忙起身唤道:“夫君。” 许临增笑着微微点头,走到张静瑶身前站定,轻轻拉起张静瑶一只手,柔声问:“来了几日可还习惯?” 张静瑶有些害羞,微微仰着脸说道:“夫君和小妹待静瑶很好,静瑶习惯。” “那就好。”许临增拉着张静瑶走到榻边坐下,他伸出胳膊将张静瑶揽进怀中,一只手轻轻拍着张静瑶的肩并不说话。 张静瑶等了一会儿,方才从许临增怀里抬起头小声问:“夫君可是有心事?” “呵呵,”许临增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在京城呆得有些久,想出去走走。” “夫君想出门?”张静瑶略感好奇。 “想出去走走,想在外面多留些日子。”许临增低头看着张静瑶说道。 张静瑶微微一怔,并未多问,她道:“静瑶已经嫁给了夫君,就是夫君的人。夫君想出门,静瑶跟着便是。” 许临增将张静瑶身子扶正,双手按在张静瑶两只肩膀上,看着张静瑶,眼里充满柔情,他语气轻柔,“你放心,我们出去一阵,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一切但凭夫君做主。” 许临增又将张静瑶揽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张静瑶的肩膀。屋内变得安静,二人未再说话,似乎都沉浸在这份美好中。 不知过了多久,许临增才轻声开口道:“静瑶,你能帮我做件事吗?” “夫君请讲,只要静瑶能做到,一定去。”张静瑶飞快回答。 许临增低下头,伏在张静瑶耳旁低语了几句。 张静瑶脸色变了变,但仍旧什么都没问,“夫君请放心,静瑶明日便去。” “静瑶,你真好。”许临增语气更加温柔,英俊的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眼中露出的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仲秋已过,昼长夜短,连日的阴雨,让傍晚刚刚露出头的夕阳,又很快隐进云层。天黑了下来。 迎姝院屋内,叶知瑾用过晚膳早早便上了床。不知为何,她今日明明没出门,却感到十分疲倦。 冬儿吹灭了蜡烛,和丫鬟们一起退出屋子。叶知瑾躺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四百二十章 她的梦 “砰!”一声,屋门忽被大力撞开,冬儿一脸惊慌跑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门都险险被你撞破了。”正在灯下看绣品的叶知瑾看着冬儿打趣道。 “姑……姑娘,许……许临增要杀你。”冬儿脸色煞白,气喘吁吁走到叶知瑾身前。 叶知瑾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胡说些什么,夫君为何要杀我?” 冬儿伸出两只手,用力抓紧叶知瑾胳膊,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姑娘……,许……许临增真的要杀你,我刚才听到了。” 叶知瑾脸色变了,她知道冬儿绝不会说谎,她忙问:“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冬儿仍旧惊魂未定,“刚……刚才,我去找许清茹,想告诉她,你明日要出门,不能教她刺绣。谁知我刚走到屋门前,就听到许临增在屋内对许清茹说:妹妹既然已经学会了双面三异绣,那叶知瑾就不必再活着了。” “啪嗒!”叶知瑾拿在手里绷面掉落在地。她白着脸哆哆嗦嗦着问:“他……他为何要杀我?” “姑娘,现在再问这些已经没用了。咱们……咱们还是赶紧逃吧。”冬儿着急道。 “逃?往儿逃?”叶知瑾全身颤抖,慌乱地问。 “姑娘放心,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出城,一会等二门的婆子睡了,我们就逃。” “好。”叶知瑾已经六神无主,她攥紧冬儿的手,“如果我逃不出去,冬儿,你一定要想办法回京城,告诉父亲,是许临增杀了我。” “不行,无论何时,我都要姑娘在一起。”冬儿拒绝。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等跑出去再说。”叶知瑾努力稳住心神。 叶知瑾在屋子里心惊胆颤等到了二更天,冬儿悄悄推开屋门进来小声道:“姑娘,二门的婆子已经睡了,我们快走。” “好。”叶知瑾吹灭蜡烛,和冬儿一起出了屋。 冬儿在前,叶知瑾在后,二人来到二门处。叶知瑾见守门婆子正在打鼾,果然睡得很沉。 冬儿拉着叶知瑾来到门前,悄悄打开门,二人离开后院,来到前院。 二人聂手聂脚来到府门处。不知为何,今日府门处并无人守夜,叶知瑾和冬儿合力才卸下又粗又重的门栓。 “吱呀!”一声,冬儿轻轻将半扇大门推开一条缝,伸出头朝外瞧了瞧,才回身对叶知瑾小声道:“姑娘,外面没人,我们快走。” 二人出了府门,天上无星无月,府门外一片漆黑。冬儿拉着叶知瑾摸着黑一路疾走,丝毫不敢停留。 二人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冬儿领着叶知瑾来到一处城墙根下。她拨开城墙下杂草从,叶知瑾意外看见城墙下,竟然露出一个半人高,极不规则,如犬齿般的洞口。 “姑娘,快。”冬儿说完率先钻进了城墙洞。 叶知瑾来不及多问,紧跟着冬儿也钻了进去。 钻出洞口,叶知瑾这才发觉,她面前竟然是座山。黑乎乎的山石犬牙交错,乱糟糟的树木和杂草长在山石间。 冬儿不管不顾,找到一块山石便攀了上去,又回头向叶知瑾伸出手。看来她对这里十分熟悉。 叶知瑾握住冬儿的手也爬上了山石。 冬儿在前,叶知瑾在后,二人不停向上攀爬,很快钻进了山林。 地势开始变得略微平缓,叶知瑾喘了口气,身上已经大汗淋漓。她感觉自己踩在枯叶上,而枯叶下覆盖着松软的泥土。 叶知瑾跟在冬儿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冬儿,我们要去哪儿?”叶知瑾问道。 冬儿也是满头大汗,她脚步不停回道:“翻过这座山,下了山便是官道。姑娘,只要我们下了山,就能雇辆马车回京城,他们就再也追不上了。” 叶知瑾不再多问,二人又继续朝山上爬去。 二人还未到半山腰,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前面有动静!” 叶知瑾回过头,见不远处山林中,一簇簇火光隐隐闪现,脚步声伴随着树枝折断的声音正在向她和冬儿逼近。 “糟了,他们追来了!”冬儿慌乱道。 “快跑。”叶知瑾拉住冬儿,自己跑在了前面。 然而女子的体力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男子,尽管叶知瑾和冬儿已拼尽全力往山上跑,身后的追兵仍旧越追越近。 直到二人跑得筋疲力尽,再也迈不开步,才停下脚靠在一棵树上喘气。 脚步声近在眼前,叶知瑾不再跑了,她知道,她今日是跑不掉了。很快,一群侍卫手里举着火把,将二人围在林间一小块空地上。 许临增大步走来。叶知瑾伸手抹了把额上的汗,见火光下,许临增原本那张英俊的脸,阴沉的好似地狱里的恶鬼。 “想跑?”许临增在叶知瑾身前站定,阴侧侧道。 “你……你为何要杀我?”叶知瑾喘着气问道。她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死,但她仍想知道许临增为何要杀她。 许临增没有回答,“呛!”一声,抽出腰间佩剑,火光映着剑身寒光,朝叶知瑾刺去,“等你到了地下就知道了。” “姑娘!”冬儿大叫一声,飞快挡在叶知瑾身前。 “噗!”一声,冰冷的剑身穿透了冬儿的胸口,鲜血从冬儿胸口涌出。 冬儿咬紧牙,双手拼命抓住剑身,用尽最后力气转回头对叶知瑾大喊:“姑娘,快跑!”…… “啊!”一声,叶知瑾从床上坐起身,全身皆被冷汗湿透。亮光透过床幔照了进来,叶知瑾无力倒回床上,伸手挡住刺眼的光亮。她又做梦了,叶知瑾抹了抹额头。 “?,?,”球球叫唤着跳上床来,用脑袋蹭了蹭叶知瑾的脸。叶知瑾两只手抱住球球,将它放在被子上。 屋门被推开,冬儿走了进来,她来到榻前,挂起帐帘道:“姑娘,该起身了。” 叶知瑾起了身,梳洗完后,坐到桌前开始用早膳。 冬儿整理完被褥走来道:“姑娘,我一会去绣凤阁,您若有事就叫春儿。” “你去缝凤阁做什么?”叶知瑾不解。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冬儿失踪 冬儿瞪大眼睛,好奇道:“姑娘,您昨日不是说,让我今天去找顾掌柜,告诉她,巧儿和珍儿要去绣凤阁练习刺绣吗?” 叶知瑾拍了下额头,“瞧我这记性,说过的话都忘了。” 珍儿和巧儿的绣功已经超过绣凤阁里的绣娘,让她们去绣凤阁历练,只是想让她们积攒实际中的经验。毕竟绣功是一回事,真正给别人绣活又是另一回事。 珍儿和巧儿迟早会离开她,不如趁此机会去绣凤阁多加历练,这也是为她们以后着想。想来顾掌柜得了两个不要银子的绣娘,怕是笑得连嘴都合不拢,当然不会拒绝。 “你早去早回。”叶知瑾对冬儿道。 “知道了。”冬儿应了声,出了屋。 冬儿走后直到午膳时也未回来,叶知瑾问屋里丫鬟:“冬儿怎么还没回来?” “小姐,冬儿刚才回来了,不过她说回来路上遇见了张小姐,哦,不,应该是许夫人才对。冬儿说,许夫人想要回袁娘那幅《百子嬉春》双面绣。冬儿拿了绣品去许府了。”宝蓁回道。 “知道了。”叶知瑾点点头。之前她确实吩咐冬儿得了空将绣品给许清茹送去。既然冬儿遇见了张静瑶,那现在送去也不为过。 午膳过后,叶知瑾躺上榻小憩。昨夜又做了场恶梦,她这会儿觉得十分疲乏。 一觉醒来,不知不觉已近晚膳时分,叶知瑾睁开眼下了榻,环顾屋内,仍未见冬儿身影,她心中隐有不安,忙问宝蓁:“冬儿回来没有?” 宝蓁回答,“没有。”又挠了挠头,“奇怪,许府离咱们府不远,冬儿怎么送个东西还送了大半日?” “咯噔”叶知瑾心中一沉,忙道:“快,我们去许府。”边走边朝空中唤道,“罗叟,先去许府看看。” 马车在许府门前停下,叶知瑾挑开车帘,见许府大门紧闭,乔毅正一下一下不停拍着许府大门。 “当!当!当!……”乔毅越拍越用力,门环被他拍得好像要掉下来,但许府内仍旧毫无动静。 马车帘一挑,罗叟闪身钻进马车,她脸色不好,“小姐,许府内空无一人。” “什么?!”叶知瑾脸“唰!”一下白了。果然出事了。 她已经很久没做过梦,而昨夜的梦却来得十分蹊跷,这一定是上天又在给她提示。她太大意了。 她没事,事情却出在了冬儿身上。或许是平静的日子过得太久,她也变得懈怠,叶知瑾不停责备自己。 叶知瑾攥紧手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许府内空无一人,不用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许临增才连夜跑了。然而许临增离开前却抓走了冬儿,这当然是在针对她。 许临增知道冬儿在她心中的份量,与其说冬儿和她情同姐妹,不如说比亲姐妹还亲。 许临增知道奈何不了她,所以才选择离开前掳走冬儿,因为冬儿是她唯一的软肋。她为何要让冬儿去送绣品,叶知瑾后悔不已。 许临增抓走冬儿无非还是为了双面三异绣,原来许临增对她一直都未死心。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它理由。 可她一再表示不会双面三异绣,许临增为何仍不放过她?到底为什么? “小姐,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王爷,请他帮忙?”罗臾问。她现在也已经习惯,叶知瑾有事应该请赵渐帮忙。 叶知瑾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即便冬儿对我很重要,也不能因为一个丫鬟去请王爷帮忙,况且此事还关系到许临增,王爷现在不便出面。” “那该怎么办?” “让乔毅回来,我们先回府,我要好好想一想。” 叶知瑾回到侯府后,便一个人静静坐在屋内椅子上不说话,就连晚膻也没用。 丫鬟们心里着急,却也不敢进屋,只能小心守在屋外等叶知瑾吩咐。她们知道,叶知瑾想事情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搅。 冬儿被人掳走,她们也很着急,但小姐不发话,他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哼!定是张静瑶那坏蛋骗了冬儿。”屋外,宝蓁两只手攥着拳,忿忿道, “亏小姐还把她当做好姐妹,她竟然恩将仇报。” “哎呀,你小声点。小姐现在比我们更着急。”春儿小声提醒宝蓁。 “哼,我就是生气。”宝蓁两只手攥得更紧,“若是许临增那坏蛋掳走冬儿也就罢了,张静瑶竟然也如此对待小姐。等我见着她,非狠狠揍她一顿。”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春儿叹了声,“还是尽快想办法救冬儿要紧。冬儿自幼和小姐一起长大,在小姐心里,冬儿比亲妹妹还要亲,倘若冬儿有个三长两短,怕小姐会伤心一辈子。” “可是不知道许临增去哪儿了?说来也怪,好端端的,许临增为何要跑?还带着全家一起跑。”宝蓁道。 “也许小姐知道许临增在哪儿。咱们也别太着急,小姐一定会有办法的。” “嗯,我也相信小姐。” 二人不再说话,继续静静守在屋外。 夜深了,叶知瑾仍旧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烛火一动不动。 春儿悄悄将门推开条缝,小心看了眼屋内。叶知瑾背对屋门,她看不见叶知瑾脸上的表情。春儿又悄悄将门掩上,朝身旁宝蓁微微摇了摇头。 迎姝院上空的天渐渐亮了,春儿和宝蓁依旧守在屋外没有离开。 屋内,桌上的蜡烛火早已燃尽,叶知瑾仍旧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春儿从小厨房端来早膳,走到屋门前小声对宝蓁道:“小姐昨日就未用晚膳,又坐了一夜,再不吃东西,怕会伤了身子。” “你快端进去,哪怕小姐吃不下,能吃一点也行。” 宝蓁推开屋门,春儿端着托盘走进屋,将碗碟一一摆上桌。悄悄看了眼叶知瑾,顿时吓了一跳。 叶知瑾原本花容月貌的一张脸,现在憔悴得几乎脱了形。叶知瑾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的都起了泡,眼睛底下,大块乌青几乎占据了半张脸。 第两百四十二章 再进冷宫 “小姐,无论怎样,还是先吃些东西吧,冬儿还在等您救她。”春儿心疼地流下眼泪。 她从未见过叶知瑾这般模样。即便在大清山掉落山涧几乎丧命,她也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叶知瑾。此刻的叶知瑾仿佛像被什么抽去了魂,只剩下一幅躯壳坐在那里。 就在春儿还要继续劝时,叶知瑾终于动了。春儿诧异地看见叶知瑾慢慢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开如喝碗里的粥。 春儿松了口气,小姐肯吃东西就好。 叶知瑾脸上没有表情,喝粥的动作如同木偶,一下一下,直到将粥全部喝完。 屋外天光大亮,叶知瑾放下勺子站起身对春儿道:“春儿,帮我更衣。”又吩咐站在门外的宝蓁,“宝蓁,一会儿随我进宫。” 进宫?宝蓁站在屋门前看向春儿,春儿也是不解。现在不应该去追许临增救冬儿才对吗?小姐为何要进宫去? 但对于叶知瑾的决定,两个丫鬟也不敢多问,只能应“是”。 京城外,通往汾州官道上,四五个骑马的人正并着一辆马车向前飞奔。 马车里,冬儿靠在车坐上,她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住,口中还塞了块布。即便如此,冬儿仍大睁着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坐在对面的两女一男。 “呵呵……”许临增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冬儿,你不必如此生气。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只要叶知瑾给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会放你走。” 冬儿不说话,转而又瞪向坐在许临增身旁的张静瑶。 “冬儿,夫君之前就答应过我,说一定不会伤害你就。来,你饿了一夜,先吃点东西吧。”张静瑶说完拿起小几上盘子里一块糕点,伸手抽去了冬儿口中塞着的布。 冬儿喘了口气,怒视着许临增大声道:“许临增,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否则等姑娘来了,她一定会杀了你。” “哈哈……”许临增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哎呀,”他连连摇头,“我道叶知瑾厉害,不曾想她的丫鬟也这般目中无人。” “但凡惹怒姑娘的,没一个有好下场。哼!”冬儿继续说道。 “我知道叶知瑾有些本事,她身边还有暗卫。不过她想杀我,那就让她来试试吧。”许临增轻蔑道。 张静瑶将糕点递到冬儿嘴边,“冬儿,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还是先吃些东西吧。想来知瑾妹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呸!”冬儿朝张静瑶啐了一口,怒道,“不许你叫姑娘妹妹,姑娘没你这样的姐姐。亏姑娘还把你当好姐妹,你却合着许临增来害姑娘。” 张静瑶只得收回手,摇着头道:“冬儿,你还太小,有些事不懂,女子出嫁从夫,等你嫁了人就明白了。” “呸!”冬儿又啐了一口,“我才不要明白。我只知道,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背叛姑娘。张静瑶,你等着,只要姑娘来了,你也不会有下场。” “好,好,”许临增忽然抚掌笑道,“果然是主仆情深。不过冬儿,我想问你个问题,叶知瑾为何从一开始就避着我,这是为什么?我和她素不想识,这不合理呀。” “哼,”冬儿冷哼一声,轻蔑道,“我家姑娘聪惠,一早就知道你们兄妹不是好人。如今看来,姑娘当初果然没看错。许临增,别以为你是状元又是朝庭侍郎就了不起,比起我家姑娘,你差得远了。” “原来如此,”许临增撇撇嘴,“可你如今你在我手里,你家姑娘再聪惠又能如何?” “那是姑娘心善,才没防备张静瑶这等小人。”冬儿看了眼张静瑶,又接着道,“许临增,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否则等姑娘来了,她一定会杀了你。” “可我许某从不信邪,更不怕威胁,你越这么说,我就越要看看叶知瑾到底怎么杀我。不过……”许临增顿了顿,“希望在她杀我之前,你还能活着!”他说完眼中寒光一闪,伸手拿过张静瑶手中的布,重又塞回冬儿口中。 许清茹坐在张静瑶身旁一直未曾开口,这会儿才问许临增:“大哥,你为何非要找叶知瑾麻烦,明明曼莲那里……” “哎~”许临增摆手打断许清茹,“这叫有备无患。你也说过,曹曼莲其实并未真正掌握双面三异绣。” 他又看向说不出话的冬儿,“我怀疑叶知瑾根本就会双面三异绣,只是一直假装不会。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目的,这才想方设法避开我。不过现在也不用着急,有这丫鬟在手,叶知瑾到底会不会双面三异绣,迟早都会弄清楚。” 冬儿看着许临增,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叶知瑾来到皇宫门前时,守门太监一脸好奇看着她。太监不明白,这郡主怎么来得比来上朝的大臣还要早。 守门太监虽好奇,却不敢多问。现在宫里人人皆知,皇帝和太后对这位潞安郡主可是宠爱有加,时常召见不说,还赏赐不断。这样红人,当然谁也不敢得罪。尤其看这位郡主今日脸色不好,最好还是躲远些。 叶知瑾沉着脸进了宫门,带着宝蓁,一言不发朝冷宫方向走去。进了冷宫,她脚步不停,轻车熟路朝王太妃所住的寝屋走去。 “呯!”一声,王太妃正坐在凳子上,对着铜镜梳头,屋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她转回头,看见叶知瑾脸色难看走进来。 王太妃放下手中梳子,不紧不慢懒洋洋道:“本宫道是谁这般早来给本宫请安,原来是潞安郡主大驾。怎么,郡主今日特意前来,可是答应本宫前些日子提的要求了?” 叶知瑾快步走到王太妃身前站定,冷着脸道:“事从紧急,我不想和你拐弯抹角,你上回提的要求我这辈子也不会答应。不过我现在就要知道关于许临增所有的事情。” “呵呵……”王太妃笑了,或许是刚起身缘故,她的眼神还有些惺忪,“只要你答应帮忙让赵晴儿嫁给花显,本宫就告诉你许临增的一切。” 第两百四十三章 兄妹身世 叶知瑾眼中露出寒冷,“王太妃,我已经说过,你的要求我这辈子也不会答应。我再问你一次,关于许临增的事情,你到底说不说?” “哼,你竟敢威胁本宫?”王太妃轻蔑地瞥了眼叶知瑾,“你可别忘了,即便是高羡都奈何不了本宫,你又能拿本宫如何?本宫不妨告诉你,即便本宫身在冷宫,也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 叶知瑾点点头,不再多说,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唤道:“罗臾。” 黑影一闪,落在叶知瑾身后,罗臾行礼,“请小姐吩咐。” “你想做什么?”看见罗臾出现,王太妃脸色变了变,但依旧强作镇定。 “卸了她的左胳膊。”叶知瑾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罗臾二话不说,一闪身便到了王太妃身前。王太妃尚未来及惊呼出声,只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左肩。 下一刻,王太妃听到“咔”一声,左肩忽然传来钻心般的疼痛,整个左臂好像与身体分离开来,耷拉在身侧再也不听使唤。 “啊!”王太妃发出撕心裂肺般地惨叫,人也从凳子上滑落在地。 她疼得满头冷汗,不可置信看着叶知瑾,颤声道:“你……你……”她想伸手去指叶知瑾,无奈左臂不能动弹,而右臂又被自己身体压在了身下。 叶知瑾上前一步,俯视着王太妃,“王太妃,我告诉你,太后一直留着你,并非因先皇遗诏。太后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没说出黎王的秘密。” 王太妃说不出话,脸色也比之前更加惨白,而心中升起的寒意,比刚才更甚。 “我只想知道许临增的事,其它一概不问。你若不说,我便是事后被太后责罚,也会先杀了你。王太妃,你最好不要和我赌,赌我敢不敢杀你。即便你之前曾打听过我,但你并不知道,我其实没有太后那般仁慈。” 叶知瑾寒冷的语气,连罗臾听了都愣了愣。在她的印象里,叶知瑾从来都是温温和和,即便要算计人,也都是温柔一刀,从不会在表面上露出什么。 叶知瑾今日露出的凶狠一面是她从未见过的,看来王太妃今日要吃大苦头了。 “你……你不答应条件,本宫……本宫绝不说。”王太妃虽疼痛难忍,却仍旧一脸愤然强撑着开口。 “罗臾,卸了她的右胳膊。”叶知瑾又后退一步。 罗臾一伸手,飞快搭上王太妃右肩,只听“啊!”一声,王太妃又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口中不停发出哀嚎。 到底动静有些磊,冷宫里有几名太监闻声赶来,他们不敢进屋,扒着门框往屋里探头探脑。 宝蓁转回头,朝几名太监喝了声:“滚!” 太监已经看见了叶知瑾,连忙掉转头,一窝蜂跑得不见踪影。开玩笑,这可是深得在太后和皇帝宠家的潞安郡主,谁没事去触她霉头。 加之这里是冷宫,死个把人根本无足轻重。 叶知瑾根本不看门外的人,她看着仍在地上不停哀嚎的王太妃道:“你若再不说,我就让罗臾卸了你两条腿,然后再一根一根掰断你那漂亮的手指、脚指。我说过,我只想知道许临增事,其它不问,你到底说不说?!” “我……我……”王太妃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罗臾。”叶知瑾又朝罗臾示意。 “我说,我说……”王太妃终于扛不住了,拼尽全力大声开口。 “你这又是何苦。”叶知瑾摇了摇头,朝罗臾示意。 罗臾扶起地上的王太妃,一只手捏住王太妃左肩,另一只手托住王太妃左臂,稍一用力,只听“咔!”一声,王太妃顿觉左肩处一阵轻松,也不再那么痛了。 “说吧,说完罗臾会给你接好右臂。”叶知瑾在凳子上坐下,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王太妃。 王太妃半个身子倚住桌脚,大口喘着气道:“叶……叶知瑾,你……你够狠,一点也不输高羡。 “还是说许临增吧。”叶知瑾淡淡道。 “许……许临增他不是孤儿,他其实……他其实是余家后人。”王太妃又喘了口气。 余家?!叶知瑾心中乱跳,她眼下的惊骇不亚于当初发现自己重生回来。只一瞬间,叶知瑾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还差那么一点。 “继续。”叶知瑾稳了稳情绪。 “其实……其实许临增兄妹父亲是余家长子余元正,只是他们兄妹是余元正外室所出,余府中无人知晓。” 叶知瑾朝罗臾点点头。 罗臾会意,又“咔”一声,接回了王太妃的右肩。 王太妃终于不再感到疼痛,她试着抬了抬两只胳膊,已经恢复如初。 罗臾将王太妃扶到凳子上坐好,一闪身,又隐在了暗处。 “余家当初满门被斩,许临增兄妹又如何逃脱?又如何去的北尧关?”叶知瑾见王太妃坐好,接着问道。 “自然是我儿派人救的他们,又送他们去的北尧关。”王太妃脸色已经好转。 叶知瑾凝起眉。 无论是余家还是许临增兄妹,好像都和黎王有关。余元正当年一直支持黎王赵义夺嫡,赵义一定十分信任余元正。余府中人不知余元正有外室,赵义却很可能知道。 赵义谋反失败逃离京城,余元正却没跑。赵义受余元正之托,救下许临增兄妹也在情理之中。 “听闻许临增兄妹到北尧关后,曾被户部主司朱乾收养,朱乾也是黎王的人吗?”叶知瑾问。 王太妃摇了摇头,“不是。我儿只将许临增兄妹送给了北尧关一户普通人家,并未交给朱乾。” 叶知瑾又再皱眉,许临增兄妹原先的养父母的确是一户普通人家,只是后来那对夫妻被劫匪所杀,朱乾才又收养了这对兄妹。 只是朱乾后来又死于非命,这里面到底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王太妃,许临增长大后从北尧关进京,其实是一心为余家复仇而来。许临增是大康人,却一直与北越朝庭有往来。他自幼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收养他的又是户普通人家,他又为何会认识北越人?其实……”叶知瑾笑了笑,“其实真正与北越有往来的人是黎王,对吗?” 王太妃闻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第两百四十四章 登门求助 叶知瑾出了冷宫后并未离开皇宫,她又转道朝赵若瑜寝宫走去。花希月被封皇后以后搬入了正阳宫。赵若瑜则留在自己宫里待嫁。 赵若瑜正在自己宫里看宫女们收拾东西,一抬头,看见叶知瑾脸色异常难看走进来,她吓了一跳,忙上前拉着叶知瑾在桌旁坐下,担心地问道:“知瑾,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若瑜姐姐,我恐怕不能看着你出嫁了。”叶知瑾说道。 “为何?知瑾,你到底怎么?”赵若瑜更加担心。 “不瞒姐姐,我这里出了些事,出宫后我立刻就要离开京城。” “那你何时回来?” 叶知瑾摇了摇头,“暂时不确定,不过肯定赶不上喝你喜酒。到底发生什么,我现在也不能与你细说。” 叶知瑾从宝蓁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递给赵若瑜:“若瑜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添妆,本打算在你成亲之日再送给你,现在也只好提前给你了。” “哦”,赵若瑜应了声,表情讷讷地接过锦盒。 叶知瑾站起身,“若瑜姐姐,东西已经送到,我这就告辞了。恭祝你和花显一生美满,白头携老。” “哦,好。”赵若瑜也连忙站起身,送叶知瑾出去。到了殿门口又关切道,“知瑾,你要小心呀。” “知道了,多谢姐姐。” 看着叶知瑾离开后,赵若瑜才转身回到寝殿,看着桌上放着的锦盒,便伸手打了开来。一幅叠好的绣品静静躺在锦盒内。 赵若瑜拿起绣品,厚厚一叠,赵若瑜觉得这绣品如果展开,一定非常大。 “来人!”她唤道。 几名宫女走了进来。 “把它展开。”赵若瑜吩咐。 四名宫女各执绣品一头,慢慢将绣品殿了开来。 “哎呀!好美的绣品呀!”四个宫女同时发出惊叹。眼睛一眨不眨黏在眼前的绣品上。 八尺长,六尺宽的《百子嬉春》双面绣绣得精美异常,巧夺天工。 看着绣品上神态各异,绣得栩栩如生的百名小童,赵若瑜不禁湿了眼眶。 她并非没见过大幅绣品,但像如此大的绣品一般都会由多个绣娘来完成。而眼前的这幅大品双面绣,应该是叶知瑾亲手所绣,一针一线都未假手他人。 绣品上的童子有男有女,表情惟妙惟肖,姿态各异,无一重复。绣品上的绣线紧致细腻,就连最细小的地方也看不出丝毫马虎。 赵若瑜知道,叶知瑾为了这幅绣品一定花费了许多心思。她也明白,叶知瑾这么做是向她表明,她在叶知瑾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公主,奴婢听闻,当年袁娘曾凭一幅《百子嬉春》双面绣名动京城。今天瞧郡主这绣品,恐怕比袁娘那幅还要胜上几分。”一名宫女不错眼珠盯着绣品说道。 赵若瑜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展颜微笑道:“知瑾是袁娘唯一的徒弟,她现在的绣功,早就超过袁娘了。” 叶知瑾离开赵若瑜寝宫时,老太监余全海踏进了永寿宫殿内。 “问出来了?”看着给自己行礼的余全海,高羡手里慢慢捻紫檀佛珠问道。 “回太后,郡主已经从王太妃口中问出了许临增的身世,也猜到黎王和北越有关。”余全海躬着身回道。 “许临增?”高羡捻佛珠的手微微一停,“这哀家倒是没想到。她还问出别的什么没有?” “没了。郡主问出许临增身世后就离开了。” “嗯,你去吧。小心看着王梦婵,千万别让她死了。”高羡淡淡道。 “是,太后。”余全海行礼,躬身退了下去。 余全海走后,高嬷嬷问:“郡主已经逼王太妃说出许临增身世,又猜到黎王和北越有关,她为何不接着往下问?” 高羡驻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唉……那丫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此话何意?” “她早就猜到王梦婵能活到现在,并非因为先皇有遗诏。那丫头想对付的只是许临增,不想掺合到其它事里去。” “太后,难道郡主知道您一直留着王梦婵的原因?” 高羡点点头,“即便她不知道哀家留着王梦婵的真正原因,也一定猜到了王梦婵藏着哀家想知道的秘密。她也知道,哀家这么多年都未问出的秘密,她即便杀了王梦婵,王梦婵也不会说。” “太后,郡主为何要打听许临增身世?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瞧着像不共戴天仇人似的。” “不用管她,她能逼王梦婵开口,也一定想好了该怎么对付许临增。余家余孽,哼,杀了也好。”高羡闭上了眼睛。 叶知瑾一言不发出了宫,上马车之前吩咐孙四:“去成王府。” 成王府,赵渐石书房内,兵部尚书黄兆全和户部尚书田茂昌都在,他们今日来找赵渐石议事。 书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叶知瑾大剌剌走了进来,弄得屋子里的三人全都一愣。 赵渐石挑了挑眉,看着叶知瑾没说话。 黄兆全和田茂昌对视一眼,二人心里都纳闷,叶知瑾未经成王府下禀报,是怎么进来的。 他们二人身为朝庭尚书,来成王府都要经下人禀报,得到赵渐石准允才能进府。这叶知瑾怎么进成王府,如同逛自家园子一般随意?即便叶知瑾是郡主,恐怕在赵渐石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怎么就能这样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更何况,这里是赵渐石的书房,寻常人即便进了成王府,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进赵渐石书房。 这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到底在干什么,看见叶知瑾来了也不通传一声。难道是赵渐石最近改性子,任谁都能来成王府做客了? “二位,今日先议到这里,本王还有其它事。”赵渐石对黄兆全和田茂昌道。 黄兆全和田茂昌立刻起身行礼,“是,下官告辞。”二人出门前,又匆匆看了眼叶知瑾。 赵渐石关上书房门,回过身,看了眼站在屋子中间的叶知瑾。 “出事了?”他问。 第两百四十五章 我帮你 叶知瑾点点头。 “是许临增?”赵渐石又问。 “是,他抓走了冬儿,我要去救冬儿,还要杀了许临增。”叶知瑾沉着脸,咬牙道。 赵渐石眉心跳了跳,“昨日许临增派人来告假,他今天没去上朝。” “上朝?哼!恐怕他永远也不会去上朝了。”叶知瑾冷笑。 赵渐石走到桌旁落坐,示意叶知瑾也坐下。 叶知瑾在赵渐石对面坐下,赵渐石拿起桌上茶壶给叶知瑾倒了盏茶,“慢慢说,许临为何要抓冬儿?” 叶知瑾端起茶抿了一口,寒山雪芽味道依旧,但她现在却没心思品茶。 “王爷,你知道许临增兄妹其实不是孤儿,他们是余元正外室所出吗?” “余元正?”赵渐石凤目微眯,“谁告诉你的?” “王太妃。” “你去冷宫了?” “是,她开始不肯告诉我,我让罗臾卸了她的胳膊她才开口。”叶知瑾面无表情。 赵渐石撇撇嘴:“你还没说许临增为何要抓冬儿?” “为了双面三异绣。” “双面三异绣?双面三异绣怎么了?” 叶知瑾吐出口气:“许临增兄妹当初接近我,就是为了双面三异绣,但我不知道许临增为何一心想要双面三异绣,为此还抓走了冬儿。” 赵渐石微微皱眉:“你……你不是不会那什么双面三异绣吗?” 叶知瑾一愣,略一犹豫还是道:“我会。” “你会?” “是,我一直都会双面三异绣,袁娘早就教过我。只是没人知道,我也从未告诉过别人。” 一口气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叶知瑾忽然觉得轻松不少,她又接着道: “当初,我发现许临增兄妹接近我不怀好意,便将许清茹引去了曹曼莲那里。曹曼莲一直痴迷双面三异绣,我便想借她之手看自己猜得是否对。” “既然已经引去给了曹曼莲,他们兄妹又不知道你会双面三异绣,为何还要抓冬儿?” “曹曼莲只学会了些皮毛,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双面三异绣。许临增大概也看出了这点,所以……” “所以他猜你可能根本就会双面三异绣,只是一直在人前装傻?这才抓走冬儿,逼你交出双面三异绣绣法。”赵渐石接过话。 叶知瑾看着赵渐石重重点头。 赵渐石沉默了半晌:“你想怎么救冬儿?” “冬儿是被母亲救下的,从小就一直陪着我。母亲走后,这么多年,我在度芳院孤单长大,只有冬儿一直陪着我,我从未把冬儿当丫鬟。对我来说,冬儿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重要。” 叶知瑾忽然有些哽咽。 冬儿不仅陪她长大,上一世,冬儿还替她挡了许临增一剑。虽然她最后了死在许临增手里,但冬儿已经做到了为她不惜一切,甚至陪上性命。 即便在这一世,在大清山遇到黑衣人时,冬儿仍旧选择挡在她前面。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这才是冬儿的勇气和最宝贵的地方。 眼下许临增竟将她最重要的人抓走,她又岂能放过许临增。 叶知瑾红着眼圈,全身颤抖着激动道:“赵渐石,我要救冬儿,我一定要救她!” 意识到自己在赵渐石面前情绪失控,叶知瑾低下了头。 屋内出现了沉默。叶知瑾低着头,赵渐石也没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瑾忽然感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头顶。她一愣,却并未抬起头。 那只手很大,手掌几乎覆盖住她整个头顶。而掌心处传来的温热,带着一股暖流,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从她头顶流入。流过她的头,流过她的脖子,胸口,直至全身,最后又流进了她的心里。 叶知瑾闭上了眼睛,静静享受着这温暖。 她不知道赵渐石何时离开了椅子,也不知道赵渐石何时来到了身旁,更不知道赵渐石在她身边停留了多久。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从昨天到刚才,她一直都在愤怒、惊恐和无措中度过。她不怕亲自面对敌人,她只怕敌人伤害她最亲近的人。 而现在,赵渐石就在她身旁。虽然赵渐石什么都没说,她却感到受到了勇气和力量,还有安慰和平静。 她现在只想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叶知瑾,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赵渐石的声音从叶知瑾头顶传来。 叶知瑾睁开了眼睛,一瞬间,不禁有些心慌意乱。赵渐石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她却听出了赵渐石对她的承诺。 “我帮你。”如此简单的三个字,从赵渐石口中说出那就是承诺,因为赵渐石是说一不二的成王殿下,是深得皇帝信任的青云卫一品统领。 “我帮你。”三个字如同赵渐石的誓言撞进叶知瑾心里,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母亲去世时,当她跪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凭她撕心裂肺呼喊,再也没有醒来的母亲时;当她深感日子无望,孤立无助时,她多想听到有人对她说:“我帮你。” 她和冬儿在漆黑的山林里慌不择路时,当许临增手中的剑向她刺来时,她多想听到有人对她说:“我帮你。” “我帮你。”赵渐石好像在告诉她,从今往后,只要有我,你就不必再害怕。任凭你是狂风中的翩叶孤舟,亦或漂泊天涯的浪子,只要有我,你就可以找到避风的港湾,可以找到停下脚步的栖身之所。 然而,无论叶知瑾多么希望这样感觉还能一直持续下去,赵渐石的手还是离开了她。 赵渐石走回叶知瑾对面坐下,看着叶知瑾问道:“许临增连夜离开,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叶知瑾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已经不再烦乱,她抬起头道:“代州,然后去北尧关。” 赵渐石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你有没有想过许临增为何忽然离开?” “只有一个理由,他的身份暴露了,否则他不会跑得如此匆忙。”叶知瑾肯定道。 赵渐石又点点头,“刚才黄兆全和田茂昌来这里,你知道我们商量什么吗?” “商量什么?” “北尧关和代州,或许已经出事了。”赵渐石表情认真。 第两百四十六章 前往代州 叶知瑾想了想,忽然脸色大变,“王爷,你是说……” “嗯,北越起兵了。”赵渐石平静道。 “那该怎么办?”叶知瑾不由攥紧了双手,北越出兵攻打大康,许临增又抓了冬儿前往代州方向,如果战事一起,冬儿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去救冬儿? “现在找许临增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我会将所有事情禀明皇上,请皇上定夺。如果北越打来,我将会和长佑军一起前往代州。” 叶知瑾不停思索:现在已经知道许临增与北越勾结,许临增身份暴露后逃往代州,一定是想与北越里应外合攻打大康。至于许临增如何与北越里应外合,现在还不知晓,但冬儿在许临增手里,她必须要去找许临增。 “你想让我做什么?”赵渐石打断叶知瑾思绪。 “我要去找许临增,又怕人手不足,本来想向王爷借些士卒,但王爷说也要去代州,那就不必了。” 赵渐石要去打仗,当然比她救人重要。打仗要用人,她当然不能再借用赵渐石的人,叶知瑾心想。 谁知赵渐石听了她的话,却忽然朝屋外唤了声:“禇雷!” 禇雷进来行礼,“王爷。” “你去安排,让保护母妃的暗卫留下,其他人全部跟郡主走。再去告诉肖泽,让他派一批青云卫给郡主,对了,你也跟着一起去。记着,动作要快,郡主今天就会离开京城。” “是,王爷。”禇雷行礼,快步离开了书房。 叶知瑾愣愣地看着赵渐石,“王……王爷。” “士兵只能由兵部调遣,我只能给你成王府的人。你放心,青云卫和成王府的暗卫都是高手,他们会保护好你。” “王爷……”叶知瑾想说,她不是信不过青云卫和成王府暗卫,她想说:你把人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赵渐石看出叶知瑾在想什么,开口道。 叶知瑾回到府中,吩咐乔毅留下看守院子的护卫,带上所有人准备跟她走。 叶知瑾进屋让丫鬟们简收拾了些路上要用的东西,便出了院子。 叶知瑾带着人倾巢而出,吓坏了府里的下人。他们何曾见过这阵仗。那些护卫平日虽也在府里,却都穿着单衣。 今日倒好,所有人都披上盔甲,挎起腰刀,走起路来“咔咔”作响。看这架势,大小姐今日不是带人上街闲逛,而是要出去和人打仗。 侯府下人怎么想,叶知瑾顾不上,她出了府门,带着丫鬟们坐上了马车。 宝蓁担心地问:“小姐,我们能救回冬儿吗?” “一定会。”叶知瑾表情坚定。 “许临增已经提前跑了,小姐,我们是不是要加紧去追?”宝蓁又问。 叶知瑾摇头:“不用,他会等我。” “哼,都是张静瑶,否则冬儿也不会被许临增抓走。亏小姐那么信任她,对她那么好,她竟这样对小姐。”宝蓁一脸气愤。 叶知瑾沉默不语。她也没想到张静瑶会这样对她。即便张静瑶嫁给了许临增,张静瑶也不该帮许临增抓冬儿。 她很想知道,当张静瑶再次面对她时,会如何解释。 “出发!”马车外,乔毅一声令下,骑马的护卫上了马,步行的护卫开始向前移动。 天黑之前,叶知瑾的队伍出了京城北门,而赵渐石此时也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赵康闭目靠在榻上。他的脸上已经隐隐发黑。翁同坐在桌前,正聚精会神摆弄着手里的药丸。 赵渐石走到榻前,安静地在矮凳上落坐,看向正日渐消瘦的皇帝。 约莫过了半柱香,赵康才缓缓睁开眼,看见赵渐石,笑了笑,“你来啦。” “皇上今日感觉如何?”赵渐石问。 “呵,当年中毒后,朕便知难逃此劫,早晚而已。只可惜你父亲没朕幸运,早早便去了,也没能看着你长大。”想到弟弟赵渊,赵康脸上露出帐然。 赵渐石看向一旁仍在摆弄药丸的翁同,“解药弄得如何?” 翁同的眼睛仍盯着手里药丸,“分出来了一些,只是太少,根本不够解毒。” “何时才够?”赵渐石问。 翁同这才放下药丸,抬起头道:“从北越得来的药,解药和毒药掺在一起。若要分离出足够的解药,恐怕需要两年。” “两年?”赵渐石皱眉。 “是,这还算快的,如果不顺利,恐怕要更久。老夫只是怕皇上等不到那时候。” “可还有其它办法?” “老夫现在只能用金针帮皇上延缓毒侵入心脉,再无它法。”翁同摇了摇头。 “算了,你也别为难他了,若没翁神医,朕恐怕年前就死了。”赵康朝赵渐石摆了摆手。 赵渐石转回头。 “对了,你今日来找朕,可是有事?”赵康问。 “北越可能已经出兵了。”赵渐石道。 “唉……”赵康长叹了声,“到底还是难免一战呀。”又问赵渐石,“你打算如何应敌?” 赵渐石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皇上知道许临增的来历吗?” 赵康一愣,“许临增?许临增怎么了?”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许临增兄妹其实是余元正子嗣,是余元正养的外室所出。” “哦?余元正竟然还有子嗣活着。”赵康睁大眼睛。 “王太妃亲口所言,应该没错。” “那你还不赶紧将他捉拿起来。” “他已经逃了,全家都逃了。” “逃了?!”赵康惊讶。 “是,已经逃了。如果没猜错,他应该往代州方向去了。” 赵康皱眉:“他为何要逃往代州?” “许临增是余元正留在世上的唯一男丁。余元正下狱前,曾拜托黎王搭救他养在外的一双儿女。黎王将许临增兄妹送去给北尧关一户人家收养。许临增长大后,因才华横溢,进京高中状元,为皇上重用。其实他心里一直想为余元正报仇,一早便与北越勾结。现在身份暴露,这才匆忙逃往代州。” “什么?!咳,咳,”赵康气得连咳几声。 “皇上切莫激动,否则毒会加快侵入心脉。”翁同走过来,伸手给赵康把脉。 第两百四十七章 准备出兵 “皇上,我今日是来请旨的。既然北越已经出兵,我想让长佑军即刻出发前往代州。北尧关是大康第一门户,而代州城则更为重要。倘若北越越过代州,大康将无险可守,北越会长驱直入到京城。”赵渐石说道。 “那北尧关呢?”赵康不安地问。 赵渐石神情凝重,“皇上,即便要增援北尧关,也要先守住代州城。” 赵康脸想了想,忽然一把抓住赵渐石的手,脸色难看道:“你刚刚提到许临增,难道他……” “是,”赵渐石点头,“许临增去代州,目的就是为了占代州城。他这么做,一是为北越大军扫清障碍,再就是可以切断通往北尧关粮道,协助北越。一旦粮道被断,即便北尧关将士再英勇,恐怕也难以抵挡北越大军。” “你怎知许临增就一定能拿下代州?那里虽无守军,却也有城兵,他一个人哪里能做的到?” “皇上,许临增并非一个人,有人在帮他。皇上可曾记得青州军粮草兵器在代州城附近被劫?”赵渐石问。 “那是许临增所为?” “没错,他早就在为占代州城做准备。” “可许临增并不确定北越是否能拿下北尧关,他提前准备粮草兵器又有何用?”赵康问。 “代州城东西两侧皆有高山,代州城夹在两山之间,东西两面依山而建,自有天险。南北两面城墙高大坚固,南城门还有护城河,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很难被攻破。许临增只要占了代州城,无需多少人手便能守住。他提前准备粮草兵器,一是为坚守做准备,再就是一旦北越大军打来,他也能为他们提供粮草兵器。” 赵康松开握住赵渐石的手,无力倒回榻上,“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让长佑军即刻前往代州,无论北尧关是否能守住,我们必须守住代州城。” 次日,红绸和红灯笼挂满了整个国公府。因为后天就是花显和赵若瑜的大喜之日,府内所有人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然而,一道圣旨却熄灭了府内所有人脸上的喜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花景峰、花显,五日后率长佑军前往代州,不得耽搁,钦此!” 传旨太监走后,花显问花景峰:“父亲,皇上为何如此着急让长佑军去代州?难道代州出事了?” 花景峰眉心拧成一川字,他叹了口气:“我想并非代州有事,而是北尧关出事了。” “是北越打来了?”花显一惊 花景峰点点头,“应该是,否则皇上不会急于让长佑军前往代州。花显,你后天就要成亲,成亲后就要随为父一起出征,亏待你了。” “哪里,父亲切莫如此说。亲事又哪能与国事相提并论。儿子不仅是父亲的儿子,还是大康的臣子。国家有难,做臣子的理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日后,继四皇子、五皇子相继成亲后,皇家终于又迎来一桩喜事。皇帝大公主赵若瑜嫁给国公府世子花显。 赵若瑜封号清怡,因大家平日都习惯唤她若瑜,以至所有人几乎都忘了赵若瑜还有封号。 才子佳人,天作之和,门当户对。花显和赵若瑜的亲事,自然又引来京城百姓热议。 因赵若瑜是公主,所以不能说花显娶赵若瑜,应该说花显尚公主。赵康已经给赵若瑜准备下了公主府,二人成亲后也会住在公主府。花显也成为永元朝第一位附马。 花家在大康地位本就显赫,花景峰又手握长佑军兵权,巴结奉承的人自然不少。今日一大早,国公府门前便宾客齐聚,热闹非凡。 花显率着迎亲队伍,在定下的吉时从国公府出发,一路吹吹打打,从宫里顺利接新娘回府。 新郎新娘进府,行三拜之礼,向长辈敬茶。宾客齐声道贺,国公府内一团喜气。 国公府喜气洋洋,百姓们围在府门外津津乐道,此时京城北门飞快跑进四匹快马。 跑在最前面的两匹快马一前一后,不约而同朝成王府方向急驰。另外两匹马走了一段,在一路口处左右分开,一匹马朝左相府距去,另一匹马则朝承德侯府而去。 最先进城的两匹马同时在成王府门前停下,马上二人互相看了眼对方,都愣了愣。但二人并未说话,各自朝成王府门前侍卫递上了封信,而后又各自上马离开。 京城西面,一条偏僻小巷尽头有别院。别院占地不大,周围树荫成蔽,十分安静。 “吱呀!”一声,紧闭的别院大门忽然从里打开,青州总兵樊鹏走了出来。 他出了院门,转头对着院子里道:“我去国公府喝喜酒,你们都在院子里呆着,不要乱跑。” “是。”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呯!”一声,院门从里关上,樊鹏骑上马,离开了别院。院子外又恢复了安静。 别院内有七八名侍卫装扮的男子。他们坐的坐,站的站,有人背靠柱子坐在石阶上,有人斜身倚着门廊,模样懒散。 只有一名身形较胖中年男子,正站在花架前逗着笼子里的鸟。 “来,叫一个给爷听听。”胖子将一根粗手指伸进了鸟笼,脸上笑得十分开怀。 “我说罗胖子,那鸟又不会说话,你成天逗它,哪来的兴致?”廊檐下,一名侍卫笑着问道。 “我们罗千户只听懂两个人的话,一位是樊将军,另一位便是这只鸟了。”一名坐在台阶上的侍卫接过话道。 “哈哈……”他们话引来其他人哄堂大笑。 罗胖子并不在意他人嘲笑,他仍旧笑眯眯逗着笼子里的鸟,头也没回道:“我说你们几个,成天除了舞刀弄枪什么也不会。逗鸟?呵,那叫雅趣,你们懂不懂?” “我们是不懂什么叫雅趣。”又一名侍卫开了口,“只是罗胖子你每天逗鸟,我们几个只能大眼瞪小眼。呆在这破院子里这么久,既不能饮酒,又不能出去逛青楼,人都憋坏了。罗胖子,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 第两百四十八章 罗胖子 罗胖子缩回他的粗手指,两只手掌互相拍了拍,他转过头:“将军不下令,你们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 “罗胖子,你说将军是否太过杞人忧天?那天天那么黑,我们又蒙着面,谁能认出我们?”一直双手抱胸,斜倚着门框的侍卫开口道。 罗胖闻言子笑了笑,脸上竟然显出一副憨厚的模样。 “我说你们呀,就再忍忍。等将军离开京城,咱们就可以跟着走了。现在万万不能出去,如果出了意外,咱们的脑袋都得搬家。” “是,千户大人。”几名侍卫同时懒洋洋应道。 “我说你们也别觉得有多委屈。此乃四皇子殿下的别院,让你们住这里,难道不比住军营强?” 罗胖子说完转回身,又准备继续逗鸟。他抬起粗手指,刚刚伸到鸟笼前,忽听“呯!”一声,别院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撞了开来。 随着嘈杂的脚步声,别院内霎时“呼啦啦”闯进几十名手持刀剑的侍卫,将院子里的人团团围住。 罗胖子脸色陡变,“呛!”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其他人也纷纷腾身跃起,各大自拔出携带的兵器。 冲进门的侍卫将罗胖子几人围在中间。人从忽然分开,一名身量中等,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中年男子朝罗胖子呵呵一笑,“呵呵,罗百斤,绰号罗胖子,青州军飞羽营千户。” “你是什么人?”罗胖子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憨厚模样,他看着来人,眼中露出凶光,声音也变得低沉。 “我是谁,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罗胖子,我劝你和你手下现在放下兵器跟我走,否则你们非但逃不掉,还会受皮肉之苦。”中年男子道。 “哼!”罗胖子冷笑一声,“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竟敢擅闯四皇子殿下的别院!” “我既敢来,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少废话,再不放下兵器,我只好让我的侍卫请你们走了。”中年男人正了脸色。 “哼!休想!”罗胖子说完挥起手中剑,朝离他最近的一名侍卫刺去。其他人也纷纷朝围住他们的人出手。 “乒乒乓乓!”院子里,双方很快战成一团。 中年男子退到一旁,大声道:“留下罗胖子,不必管其他人。” 罗胖子几人身手的确不错,被对方团团围住仍坚持了许久。奈何毕竟架不住对方人多,随着两人被砍翻在地,他们渐渐落于下风。 罗胖子咬着牙,手中长剑不停挥舞,在人从里左冲右突,试图杀开一条血路。 “唰!”一声,一个不慎,罗胖子右腿被一柄刀划出一刀口子。他吃痛,刚想挡开刀,忽然一只长枪刺来,“当!”一声,挑飞了他手中的剑。 紧接着,又有一只脚飞来,不偏不倚,“呯!”一声,正踹中罗胖子胸口。 罗胖子身不由己向后飞了出去,“咣!”一声,他肥胖的身躯重重撞到了廊柱上。 罗胖子滑倒在地,伸手捂胸口,刚想站起身,“唰!唰!唰!”几把寒光闪闪的兵器架上了他的脖子。 罗胖子被制住同时,他的几名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全数倒下。 中年男子走到罗胖子身前,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捏住罗胖子的下巴,看着还在嘴角渗血的罗胖子冷笑道:“我刚刚怎么说来着,乖乖跟我走免受皮肉之苦,可你不听。怎么样,现在如何?” 罗胖子咬牙瞪着对方不说话。 中年男子直起身,拍了拍手掌,吩咐道:“活着的带走,死的留下。” 国公府内,喜意正浓。花景峰正举着酒盏与宾客门寒暄。两天后,他将要率长佑军前往代州,儿子今日成亲,这也算是他最后的闲暇时光。 花显喝完一巡酒,被人簇拥着走去新房。 “哎,花世子,先挑盖头,挑完了再来喝酒,我们在外边等你。”一群人不由分说,将花显推进了新房。 “呯!”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带上,留下花显独自看着坐在喜床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 花显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半天也未上前。 赵若瑜听到屋门被人推开,她紧张地攥紧手指。闹哄哄过后,她又听到屋门被人重新带上,屋子里却十分安静。她竖起耳朵,仍旧什么也听不到。 怎么回事?难道花显没来?赵若瑜想掀开盖头往外看,却又迫使自己忍住。 不知过了多久,赵若瑜实在有些忍不住,刚想掀开喜帕,忽然听到有人发出一声低咳,“咳。”她吓得赶紧放下手,又僵硬地坐直了身子。 花显深吸口气,拿起桌上放着的秤杆,走到赵若瑜身前站定,慢慢伸出称杆,朝赵若瑜头上盖着的喜帕伸去。赵若瑜隔着喜帕,隐约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她伸来,她知道那是称杆,忙闭上眼睛,心扑扑直跳。 只要挑开喜帕,从今往后,她便是花显的人了。 带着紧张又愉悦的心情,赵若瑜等了良久,谁知喜帕却一直也未被挑开。赵若瑜心中纳闷,睁开眼睛,只见那黑乎乎东西又离开了她眼前。 花显将秤杆放回桌上,自己走到榻边,一撩衣摆,并排坐到赵若瑜身旁。赵若瑜感觉花显坐在了她身旁,她不知道花显想做什么,只能继续坐着不动。 “咳,”花显卷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这才看着被喜帕遮住头的新娘口道:“表……表妹,在挑喜帕前,我……我有些话要说。” 赵若瑜闻言气闷,心道:有话你挑了盖头再说,何必如此。 “表……表妹,我怕挑开喜帕说话尴尬,还是就这样说吧。”花显结巴道。 赵若瑜没有应声。花显继续说道:“你我今日成亲,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花显的妻子。我本该好好待你一生一世,只可惜再过两日,我就要和父亲一起出征。你也知道,我是武将,保家卫国是我的本分,战场上刀剑无眼,倘若此去不能回转……” 花显话还未说完,赵若瑜“忽”地一下扯下了头上的喜帕,她红着眼圈道:“表哥,你也知道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你又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我既已经嫁给你,往后做人做鬼都是你的人。你若不想娶,一开始拒绝便是,又何必……又何必……”说着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第两百四十九章 东窗事发 花显顿时慌了手脚,忙道:“哎,表妹,我……我不是那意思。” 赵若瑜别过脸不看花显,拿起帕子给自己抹眼泪。 花显挠了挠头,又道:“表……表妹,都怨我不会说话,你别哭。表妹贵为公主,又性情柔顺,能娶到表妹是我此生之福,我又怎会不想娶。” 赵若瑜红着眼转过头,“那你又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花显尴尬:“不是,我们刚成亲,过两日我就要走,我是怕……怕表妹责怪。” 赵若瑜低下了头,轻声道:“你去便去,却不必对我说这些。你身为武将,自当以国事为重,我又岂是那不通情理之人。” “那就好,那就好。”花显松了口气。 赵若瑜抬起头,眼眶仍有些红,“表哥能奋勇杀敌,我为你骄傲。但表哥也要千万照顾好自己,我不想,不想……” “哎,你放心,你放心,”花显连忙打断赵若瑜的话,“我一定会平安回来,我可不想让表妹便宜了旁人。” “呸,”赵若瑜轻轻啐了一口,“你胡说些什么。”说着不禁又红了脸。 花显拉住赵若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放进手心。赵若瑜的手柔嫩细滑,放在手心里有些凉。 花显觉得一股热从胸中涌起,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揽住赵若瑜瘦削的肩膀。 赵若瑜垂下眼帘,顺从地将头轻轻靠在花显肩膀上。二人不再说话,屋内静谥,二人都享受着此时的美好。 “呯!”一声,屋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一群人推推搡搡跌了进来。最前面的人揉着自己膝盖嚷道:“谁推我的?!” 坐在喜床上的二人连忙分开,花显站起身,指着那群人大声道:“你……你们干什么?” “哎,花世子,盖头已经挑了,新娘也看了,现在该出去喝酒了。”一群人上前拽花显。 “不是,你们……你们等等……”花显挣扎,无奈被人死死架住,很快被拖出了屋。 所有人走后,赵若瑜关上屋门,后背贴在门上,嘴角却弯了起来。 国公府前院,宾客中,赵炫业此时手里端酒盏,已经喝得面红耳赤。 樊鹏坐在一旁,看着正和别人谈笑风生的赵炫业,脸色却不大好。几天前,四皇子府忽然传来消息,说女儿樊紫薇死了。听到噩耗,他五雷轰顶。说什么也不相信,刚见过不久的女儿竟然死了。 樊紫薇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疼得如珠如宝,若非赵炫业是皇子,他又怎肯让女儿去做个妾。谁知前一阵还活蹦乱跳的女儿,如今竟然说没就没了。夫人听到噩耗,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当他匆忙赶到四皇子府,想见女儿最后一面时,看到的却是已经装殓好女儿的棺椁。他想让人打开棺椁,却被赵炫业拦下。 赵炫业说:女儿因下台阶不小心失足摔倒,这才导致小产大出血而亡。他将信将疑,女儿身体一直很好,虽说怀着身孕摔一跤或许会失了孩子,女儿却不置于说死就死。 樊鹏端起酒盏喝了口闷酒。放下酒盏,拿起桌上酒壶给自己酒斟。一名侍卫匆匆走到樊鹏身旁,俯下身,在樊鹏耳旁低语了一番。 樊鹏脸色突变,抬头看向仍在与人推杯换盏的赵炫业。 “你先回去。”樊鹏对侍卫小声道。 侍卫悄悄离开,樊鹏端着酒盏走到赵炫业身旁道:“殿下,下官敬您一杯。” “好!”赵炫业此时心情大好,有人来敬酒来者不拒。二人酒盏相碰,樊鹏压低声音道:“殿下,别院那里出事了。” 赵炫业一愣,脸上红光顿时消失无踪,他偷偷看了看周围,站起身小声道:“外面说。” 二人来到国公府一偏僻处,赵炫业迫不及待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胖子他们被人抓了?”樊鹏表情凝重。 赵炫业大惊失色,“谁……谁抓的?” “现在还不清楚,听说有人直接攻进了别院,抓走了罗胖子他们,还杀了两个。” 赵炫业额头顿时冒出豆大的冷汗,他颤声道:“完了,这下完了……”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樊鹏倒还算镇定。 赵炫业焦急地来回踱步,口中喃喃念道:“若被父皇得知我们派人行刺赵玉贤,父皇即便不杀我,也一定会废了我。本宫要想个办法,一定要想个办法……” 看着如热锅上蚂蚁的赵炫业,樊鹏想了想,开口道:“殿下,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抓罗胖子的人一定掌握了什么,趁皇上发难之前,我们要离开京城。” “离开?”赵炫业一愣,停下脚道,“不行,母妃还在宫里。如果离开京城,本宫能去哪儿?只要父皇下旨,本宫逃到哪里都不行。” “殿下,罗胖子迟早会开口,现在不离开,等皇上圣旨一下,我们只能束手就擒。殿下放心,下官有个去处。”樊鹏道。 “哦?去哪里?”赵炫业忙问。 “代州。”樊鹏说出两个字。 “代州?”赵炫业疑惑,“为何去代州?” “殿下应该知道,皇上下旨让五万青州军前往北尧关,他们因粮草兵器一事耽搁在路上,咱们只动作快些,应该可以追上他们。” “追上了又如何?父皇圣旨一到,青州兵又岂肯保护本宫?”赵炫业问。 “殿下有所不知,统领这五万青州军的是副总兵万松林。他与下官相识多年,下官会想办法说服他保护殿下。青州军眼下还未到代州城,我们只要追上他们,进了代州城,便可再图以后。毕竟代州城易守难攻。” “那岂不是坐实了本宫谋反?”赵炫业皱眉。 “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犹豫。”樊鹏也急了,“皇上现在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咱们只需要在代州多耗些时日,待皇上去了,您再明正言顺回京承袭皇位,这样岂不比束手就擒来得好。” 赵炫业想了想,一咬牙:“好,本宫先去见了母妃再走。” “殿下,已经火烧眉毛了,哪还有功夫让您进宫见贵妃娘娘。咱们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即刻离开为妙。” 赵炫业一甩袖,“好,我们回府。” 第两百五十章 老实交待 “哗啦啦!”冰凉的冷水兜头浇下,被绑在架子上的罗百斤大呼一声,“啊!” 他用力甩了甩头,睁开眼睛,水珠模糊了他的眼睛。 “怎么样,罗胖子,到底说不说?”男子的声音从罗百斤对面传来。 罗百斤耷拉着脑袋喘了会儿粗气,待眼前稍稍清晰,才艰难抬头看向对面。对面坐在桌子后,面皮白净,下巴留有几缕短须的中年男子,正是带人抓他的人。 罗百斤又看了看四周,房间没有窗,十分阴暗,只有墙上然着的松枝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屋内潮湿异常,霉味中带着血腥味,不时钻进他鼻子里。 除了中年男子,还有两名侍卫站在他身前,一人手里拿着鞭子,另一人手里拿着水瓢。正恶狠狠瞪着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罗百斤有气无力问中年男子。 中年男人站起了身,迈着方步,不紧不慢走到罗百斤身前站定:“告诉你也无妨,这里是右相府。” 右相府?!罗百斤一惊,右相曹元府邸?可眼前人年纪太轻,不像是曹元。如果不是曹元,那就是……罗百斤脑中飞转。 “没错,本官就是曹越直。”中年男子主动回答了罗百斤心中疑问。 “罗百斤,你们行刺二皇子,证据确凿。倘若老实交受待,行刺一事受谁指使,本官或许还能让你死个痛快。”曹越直接着道。 “我……我乃青州军千户,又怎会行刺二皇子。”罗百斤狡辩。 “呵,”曹越直冷笑,“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官查了你们这么久,又岂会随意冤枉你。” 曹越直走回桌前,拿起桌上一幅画像,走回罗百斤眼前展开。“仔细看清楚了,这是我的人,依着沿途客栈伙计、掌柜,他们说的跟踪二皇子殿的下人,画出的画影图形。怎么样,这画中的人像不像你?” 罗百斤看了画像一眼,沉默不语。 “呵,二皇子殿下离京后,你们便一路尾随,一直到了潞州地界才下手。”曹越直放下画像,又拿起桌上一枝羽箭走过来,“我的人在二皇子殿下遇刺的地方找到了这枝箭。经本官派人与兵部那里对比,确认此箭正是出自青州军。” 曹越直放下箭枝,又走回到罗百斤身前,“那些伙计和掌柜不仅认出了你,还认出了你的手下。本官便不再将画像一一拿给你看。罗百斤,你要想好,即便你拒不开口,你的手下也一定会有人会开口。再不然,本官将你送到二皇子府上,让二皇子殿下认一认,看看殿下是否曾见过你。” 罗百斤低下头,眼中闪过慌乱。没想到,曹越直竟查得如此仔细。 “怎么样,是否还想继续抵赖?罗百斤,你若肯老实交待幕后指使之人,本官一定会向皇上求情,给你个痛快。毕竟你这么多年驻守青州也算有功。”曹越直说道。 罗百斤心中飞转,证据确凿,行刺赵玉贤一事他根本无从抵赖。但若主动交待,便是背叛了将军,还会牵出四皇子。 正在此时,忽有一名侍卫走进屋,伏在曹越直耳旁低语了几句。 曹越直脸色一变,问:“可看清了?” “回大人,看清楚了,绝不会错。”侍卫拱手。 侍卫退出屋子,曹越直又快步回到罗百斤身前,语气也比之前更加严厉:“罗百斤,本官没功夫陪你兜圈子,你若再不开口,本官即刻将你和你的人全部送去给青云卫。你要知道,青云卫可没本官这么好说话,落在他们手里的人,还没人能不开口。” 罗百斤闻言脸色骤变,他当然知道青云卫凶名在外,如果落到青云卫手里,他定然生不如死。 “我说!”罗百斤终于下定了决心。 半个时辰后,曹越直离开屋子,匆匆走向曹元的书房。 关上书房门,曹越直焦急道:“父亲,罗百斤已经交待,的确是赵炫业指使樊鹏,派他们行刺二皇子。但赵炫业和樊鹏刚刚已经出城了。” “什么?”曹元“呼”一下从椅上站起,“你再说一遍。” “罗百斤交待,赵炫业指使樊鹏,派他们行刺二皇子,赵炫业和樊鹏刚才已经出城了。”曹越直飞快道。 曹元皱眉,在屋里快走几步,停下脚道:“赵炫业和樊鹏一定是得知你端了他的别院才跑的。快,押上罗百斤,即刻进宫。” “父亲,皇上病重不见外人,现在天色已晚,即便去也见不到皇上。” “见不到也要去。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让赵炫业跑了,后果不堪设想。快,替我更衣。” 京城北门外,通往汾州关道上,几匹快马扬起一片尘土正在向前飞奔。 樊鹏边打马边对身旁赵炫业道:“殿下,我们要日夜兼程,一旦追兵来了,我们很难脱身。” “知道了,驾!”赵炫业甩鞭,狠狠打了下马。马儿痛嘶一声朝前窜去。 赵炫业和樊鹏前方,叶知瑾的队伍也正朝代州方向行进。 叶知瑾并未着急赶路,一来许临增狡诈,她怕半路中了许临增圈套。二来,许临增比她早走一日,她带的人多,根本追不上。三来,许临增抓冬儿无非想引她前往,她相信,在她出现之前,许临增不会对冬儿怎样。 “吁!”一声,孙四忽然勒住马,马车停了。乔毅快步来到马车前禀报:“郡主,前方出现大批士兵。” “靠边,让他们先走。”叶知瑾吩咐。 孙四将马车赶到路旁。叶知瑾坐在马车里,听到前方渐渐传来马蹄声和脚步声,人非常多,听着足有千人以上。 脚步声和马蹄声不停从马车外经过,叶知瑾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传来:“咦,你不是乔毅吗?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是叶大人,叶大人,在下护送郡主去代州。”乔毅回道。 “知瑾在这里?” 叶知瑾连忙掀开车帘唤道:“三叔。” 叶正德赶紧翻身下马,快走几步上了叶知瑾马车,开口便道:“哎呀,知瑾,你怎么出来了?” 第两百五十一章 高低之争 “三叔,出什么事了吗?”叶知瑾问。 “你没收到我派人送给你的信吗?” 叶知瑾摇头,“没有,或许我出京后,送信的人才到。” “算了,现在见到你也好。知瑾,你知道吗?许临增通敌。”叶正德着急道。 出乎叶正德意料,叶知瑾处变不惊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这下轮到叶正德惊讶了。 “我已经知道了。三叔,你现在班师,土匪已经剿灭了吗?”叶知瑾问。 “都剿灭了。连同江隆在内,覆宿山山匪已被全部擒获,我现在正赶着回京向黄大人复命。另外,我还发现青州兵被劫的粮草和兵器,全都藏在了覆宿山山洞里。我已经派人严加看管,等回京后请皇上定夺。” “此事定然是许临增所为。”叶知瑾肯定道。 “对,就是他。知瑾,你还记得杨兆平吗?” “记得。”叶知瑾点头。 她当然记得杨兆平。她曾利用杨兆平儿子杨程方,挑拨周小和和叶耀先,让二人产生矛盾。最后叶耀先最后打伤了周小和,被赶出了国子监。 “杨兆平亲口说许临增勾结北越。他当初运送兵器去北尧关,中途就是被许临增一伙所劫。” “三叔,许临增已经逃了,他抓了冬儿,我现在就是去追他。”叶知瑾道。 “逃了?!”叶正德一惊,一拍自己的腿道,“哎呀,那如何是好?看来我的信还是晚了一步。” “三叔不必意外,你发现山洞时,许临增的人一定在附近。他们肯定已先你一步回到京城,许临增这才逃了。不过三叔也不用着急,成王殿下已经知道许临增勾结北越一事。”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叶正德长出口气,又道,“许临增此人诡计多端,你去找他太危险,要不三叔再多给你些人手。” 叶知瑾笑了笑,“多谢三叔。不过我的人手已经足够。另外,三叔也不能随意给我士兵,这样违反军令。” “那……”叶正德有些尴尬。 “许临增正往代州方向去,三叔回程途中没看到他吗?”叶知瑾问。 “没有,”叶正德摇头,“这一路马车众多,许临增若藏在其中很难发觉。如果让我看见,我一定会拿下他。” “三叔,你还是赶紧回京复命要紧,我的事我自会处理。” 叶正德略一犹豫,还是道:“那三叔便不耽搁你了。知瑾,许临增极擅隐藏,心机又深,你千万要小心。” “多谢三叔,我知道了。” 叶正德率兵离开后,叶知瑾才吩咐他的人继续上路。 曹元进宫后,终究还是未见到皇帝。 魏通将他挡在门外,悄声道:“右相大人,皇上正晕着,翁神医正在替他医治,即便老奴让您进去,您和皇上也说不上话。” “那如何是好?老臣怕误了大事。”曹元十分着急。 “右相大人,您不妨找成王殿下商议商议如何?”魏通提议。 曹元摇头,“不行。不瞒公公,此事成王殿下也做不了主,必须要皇上亲自定夺。” “那……唉,”魏通为难地叹了口气,“要不您先回府,待皇上醒了,老奴即刻派人去请大人。” 曹元也叹了声,“唉……也只得如此了,那烦劳魏公公了。” “大人不必客气,请。” 魏通回到殿内,向坐在榻边的高羡行礼:“太后。” “曹元有何事?” “他没说。只说要亲自禀报皇上。”魏通道。 高羡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赵康,良久才轻轻叹了声,“诸事已起,天下将乱,你却只能躺在这儿。” 魏通不敢说话,悄悄退到一旁。翁同也坐在榻旁,一手捻着针,神色不好。 高羡拿起赵康另一只手,放在手中轻轻握了握:“当年你和渊儿同心协力,终是拿下了这江山。只可惜……”高羡脸上露出淡淡地哀伤,“我也曾想让你和渊儿无忧无虑过完一生,但那只是奢望。身在帝王家,这就是你们要走的路,否则你我母子也活不到今日。你和渊儿也莫要怨母后自小就逼你们,逼你们动心机,去杀人。如果不那样,你们可能也长不了这么大。渊儿已经走了,你很快也要去了,你们都去吧。你们放心,再过不久,母后也会去找你们,到时我们母子在地下团聚,再也不分开。” “太后……”高嬷嬷忍不住轻轻唤了声。 高羡站起身离开榻边,慢慢走到殿门前,看向外面黑沉的天空。 天边的霞光已被乌云掩去,眼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世上的事,该来的总归要来。”高羡口中喃喃念着。 半晌又转回头道:“翁神医尽管用心医治,无论发生什么,哀家都不会怨怼。” “多谢太后娘娘。”翁同应道。 高羡又对高嬷嬷道:“走,陪我去长门宫,这么多年了,也该见见她了。” 宫道上,高羡和高嬷嬷一前一后走着。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重,翻滚着将皇宫压得喘不过气来。 高羡和高嬷嬷进了长门宫,直接来到王梦婵屋子,刚进屋,外面便传来隐隐的雷声,屋内也更加黑暗。 “嚓!”一声,有人点燃了桌上的蜡烛,黑暗的屋内被寸寸照亮,王梦婵背脊笔直坐在桌后,身影映在身后斑驳的墙上。她姿态优雅,即便屋内再简陋,她雪白的发丝仍旧梳得一丝不乱。 高羡在王梦婵对面坐下,二人隔着桌凝视许久。眼前人已经满头白发,容颜苍老,高羡却还依稀记得当年王梦婵刚进宫时的模样。 那一年春暖花开,王梦婵夹在众多秀女中,身穿粉色长裙,面带羞涩给她行礼。 那是刚入宫时的王梦婵,是青涩的王梦婵,是未经风雨,不谙世事,对未来怀着憧憬的王梦婵。 而她那时刚刚诞下赵康,荣宠正盛。 美人进宫是常事,她那时从未在意过王梦婵。以色示人者,色衰而爱驰。想凭色相得到一切,最后一定什么也得不到,这是她入宫前便明白的道理。 父亲是史官,自幼便让她阅读各种经世子集。父亲对她的教导与众不同,父亲从不轻易评判书中记载之事,而是让她自己琢磨。 她那时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直到长大后才懂得父亲用心良苦。自己学到的东西,永远比别人教给你的更加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