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霉斑》 第1页 《人形霉斑》作者:西陵冥【完结】 文案: 霉斑 从屋内最阴暗的地方 滋生而出 灰黑色 一点又一点 蔓延扩大 逐渐变作人形模样 静静的 待在卫生间潮湿的角落 等待…… 炎热酷暑的天气, 使人汗流浃背异常烦躁。 而闷热还潮湿的环境, 显得愈加可怕。 在阴暗的角落中, 生长出灰黑色的霉斑, 斑斑点点, 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不论如何洗刷, 也无法阻挡逐渐变成人形的霉斑。 夏廉, 一个平平无奇的房客, 住进价格过于优惠的出租屋, 独得霉斑恩宠, 究竟有什么办法能逃脱纠缠, 那就猜猜看吧。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廉,吕之秋 一句话简介:人怂嘴不怂受x吃恶人的大妖 立意:节日庆贺的文 楔子 「棋盘嘉苑?」 「对啦,夏先生,您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区叫棋盘嘉苑吗?」身着职业西装的中介大哥,有着十分旺盛的聊天激情,领人步入小区准备看房的路途中,不忘挑起话题。 夏廉其实对小区叫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这个小区地理位置和周边配套措施完善,树木成荫自然环境也不错,才会想来看看这的房子。但听话都说到这了,就配合一下问问吧,「为什么?」 「你看!」抬手指着前边正逐步走近的十字路口,中间区域单独有一块草坪,中介大哥介绍说:「因为这儿有一块巨石,方方正正就像是一个棋盘的形状。听说在这个小区还没有开始建造前,这块石头已经在这里了,还是块万万不能动的石头。」 顺着中介手指向的位置,夏廉望见一块表面满是岁月痕迹的方石,大小比成年男子展开双臂的距离再宽些。说它像是棋盘实在有些勉强,它除了和棋盘一样是方形,就再没有更多共同点了,夏廉只能为取名人的想像力点一个贊。 离近了打量,夏廉发觉在石面上隐约还刻着一些字迹的样子,估计确实历史太过久远,字迹之类的都非常模糊,凹进去的有些地方甚至长出绿色苔藓,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深褐色大石头,夏廉并没有瞧出它特别的点。 不过,看石头中间位置已经裂出了一道挺深的缝隙,都能瞧见里头露出的比外表更深的内里,石头上的缝隙如蜘蛛网一样扩散开,估计撑不了多久这石头就要彻底裂开。 「诶?这棋盘石怎么裂了?明明上次我带客户来看房时它还好好的,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小区重新修路时磕碰坏了?」非常熟悉石头状况的中介大哥,对石头上出现的裂缝很是惊讶,自言自语地说着。 「你说这石头不能动?」 「……哦,对对!是这么说的。」听见夏廉问起,正观察石头的中介大哥立马抬头道:「当初建小区时说是要把石头移走,在这里建个漂亮的雕塑什么的,但以前住在这个区的老人们,一听说便过来各种闹事阻拦,死活不让移走。所以弄到最后谁也没有动这块石头,石头就一直留下来了。因为它的形状,小区也就取名叫做『棋盘嘉苑』。」 夏廉听着话,心里暗思,现在这棋盘石都裂了,估计不久都得碎成好些块,到时候这小区大概不能叫「棋盘嘉苑」了,而是应该叫「棋崩嘉苑」才对。 「哦对了,夏先生,您要看的房子就在这栋楼里~」终于想起自己本职工作究竟是什么的中介大哥,打断夏廉的思绪,示意右拐角处离这棋盘石最近的一栋楼,便是他要带夏廉去看的房。 「好,那我们去看房子吧。」对石头毫无兴趣的夏廉,立刻转头先行,朝中介所说的那栋楼走去。 第一章 霉斑 处在闷热又潮湿的空气包裹中,总是让人心里头异常烦躁,夏廉搬进棋盘嘉苑的房子已经过去几个月时间,天气一直在疯狂升温。抓着牙刷左右来回机械地刷,夏廉脑袋尚未清醒,双眼放空般盯着洗漱台上方的镜子。 镜子一看就知道已经有多年历史,边角位置都有些许破损和裂缝,镜面也不像是新镜子那般光亮,在这个即使是白天都必须开灯的卫生间,昏黄的灯照下愈显陈旧。 而夏廉的视线慢慢聚焦到了镜子的一处,也就是镜子反射下他的身后——白色老式只够一名成年人蜷缩进里头的浴缸,旁边是扭曲紧贴墙壁的半透明泛黄浴帘,及白色墙壁靠近浴缸角落处的一块霉斑。 霉斑?! 夏廉蓦然清醒,转过身走到浴缸旁边,弯腰仔细观察起那接近墙角旮旯处的霉斑,它约手掌般大小,呈半圆形扩散开,灰黑色霉斑四周斑斑点点的边缘,还有些黄褐色的不规则水痕,让人看着就不太舒服,心里头麻麻的。 「这……什么时候长霉的?」夏廉抬手想去触碰那一处霉斑,后又觉得膈应,半途收回了手。今夜下班看样子得顺路买一瓶消毒酒精擦擦,果然,如此便宜价格租来的房子,总会有些让人头痛的问题。 本以为房子卧室中晃瞎人眼的粉色少女系墙纸和屋内终日阴暗潮湿的环境,已经是极限,没想到它墙壁居然还能发霉?前几个月都没有过这样的状况,算了,看在房租价格的份上,夏廉直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回去刷牙,等会还得赶紧上班,没时间再琢磨这事。 第2页 ****** 夏廉是个刚毕业才步入社会的职场新人,人和名字一样普普通通。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的学校,再到普普通通毕业。随母亲一样的眼型,看似淡漠,总让人觉得他不是太热情的性子,从小到大被人评价最多的就是说他少年老成。 虽然实际上的他并不是看起来那样难接近,社交上也会尝试参与,但基本都在人群的边缘透明化,甚至于女生的情书或者告白都从没有收到过。 如果努力找找优点,印象里好像有人曾经夸过他的手指纤细瘦长,白白净净,适合去弹钢琴或者做个手模。当然,这两样他都没什么兴趣,也没有太大的企图心,没有选择毕业去到大城市拼搏,而是继续在读大学的城市找工作。 对于工作方面的事他倒是很快就能掌握,同事之间的社交虽然有稍微努力过,但不是太积极的心态导致和同事到现在也只是个点头打招呼的交情。 夏廉是在中介的介绍下,找到了现在居住的房子,进门瞬间就觉得这房子里边似乎有点怪怪的,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可能光线偏暗了点?不是太明亮?但在和房东交涉后又减去几百块房租的诱惑下,还是选择租下这房子。毕竟公司附近这价位的房子,大概只能租到和别人一起合租一个房间,而这个房子他可以一人住一室一厅,确实非常实惠。 在这住的前几个月都还好好的,但突然在卫生间里冒出来的霉斑,却十分干扰人的心情。 习惯自己在家煮饭,也没有什么需要社交的夏廉,晚上提着新买的菜和消毒酒精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把墙上的霉斑用力擦拭消毒。效果没有他预期的好,虽然努力擦拭,灰黑色的霉斑变成了灰色一团,就算再试几遍,也只是颜色变浅了些,形状还留在卫生间的墙角。最后用力到墙皮几乎要被抹掉的程度,终于只剩下了一点点灰色。 夏廉抬手蹭掉已经流淌到下巴的汗滴,在没有空调又密闭的卫生间中捣鼓半天,不出一身汗就怪了。心里头琢磨着是不是需要网上买一桶白色漆刷一刷墙壁,可想想卡里的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钱还是要花在更重要的地方才行。 将第二天中午的午饭和晚饭一起做好,中饭放进洗干净的饭盒中,晚饭端到客厅靠窗的饭桌旁,终于可以吃上晚饭了。密闭的玻璃窗外,蝉鸣声不断,撕心裂肺地宣告着酷暑还将持续…… 深夜,夏廉做了个梦,梦里如墨汁泼染的世界,耳旁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极度细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在耳朵里翻滚爬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钻出,眼前的黑暗开始逐渐散去,沙沙的声响伴随老旧电视上一样的灰黑雪花,把夏廉团团包围在其中。梦做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梦见了什么。只是早上醒来时,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明明空调没关,温度不至于热到这种程度。 最让人烦躁的是,等他走进卫生间准备沖个凉时,发现昨天才勉强算是擦干净的墙面,居然又生出了新的霉斑?! 一夜之间迅速长出来的新霉斑,甚至比他昨晚擦去的面积变得更大,已从手掌大小扩散成一个篮球的大小,旁边星星点点散开的灰褐色小霉点,已经沿着天花板方向长了上去。 第二章 女朋友? 「这个问题不能解决吗?只能我自己弄?不会过来?呃,我已经给您看过照片了,现在的情况真的有点严重……」 头痛地抬手掐了掐眉间,夏廉刚结束与房东的电话沟通。 关于房屋内生长出霉斑的事,房东态度是完全不想过来的样子,即使他拍了照片和视频反应问题,房东也都是在手机里敷衍地说这种情况非常正常,让他一个大男人不要太在意。 自从租了房子后,中介基本断了联繫,有事只能联络到房东,而房东态度就是只管收钱,其他事情一律不想管。还说如果真的看不下去,就下次少收点房租,叫夏廉自己把屋子内的霉斑处理掉。 其实他有向人打听过霉斑彻底处理的问题,说是真的想要弄干净,得把墙皮都铲了重新刷过,这就有些太复杂了,请专业的人处理价格肯定不会便宜,而房东也不可能因为区区霉斑问题便将房屋重新粉刷。于是交谈到最后,还是让他选择无视掉霉斑,说过了这个季节应该就会好很多,又或者自己随便擦擦,再不行用东西贴掉挡住,眼不见为净。 真不是夏廉有洁癖,而是屋内霉斑这几天的情况变得愈发严重,在连续尝试刷洗消毒了几天后,卫生间里的霉斑依旧在继续长出并扩大,甚至蔓延到客厅的天花板上也开始出现霉斑。一块接着一块的椭圆形霉斑,在白色天花板上异常刺眼。这时候的他已经放弃了擦干净霉斑的念头,因为持续几天擦洗的经验告诉他,无论怎么擦都是没有用的。 现在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霉斑暂时还没有长到卧室去,可就算是如此,站在浴缸里沖澡时余光瞥见墙角一大块灰灰的霉斑,心里头还是十分的膈应。 除了霉斑泛滥的问题,这些天夏廉的脑袋都在隐隐抽痛,实因睡眠质量太差。每晚他都会开始做一些荒诞奇诡的梦,梦里能听见极度贴近耳旁的沙沙声响,每天梦里的声响都在变大,而自己依旧深陷在虚无的黑暗中找不到出口。毫无意义的梦,却非常耗费心神,夏廉每天起来都如同没睡一样的感觉,上班时精力无法集中,平时都只是打个招呼就走的同事,也开始忍不住询问起他最近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有些严重了。 第3页 盯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面色和眼睛下方青黑色的阴影,着实有点吓人。双手掬起一捧自来水泼在脸上用力拍了拍,夏廉瞥了眼浴缸旁的那处霉斑,感觉霉斑的形状随着它扩大开之后,似乎慢慢转变成一个有头,有手,有脚,仿佛伫立在墙角的一个人影…… 等等, 人影?? 夏廉猛地回过头,仔细观察那个现在几乎比他还要高的霉斑,心里惴惴不安。觉得自己似乎联想得太过,毕竟平时看个云朵,都会想像它们像什么东西,现在看个霉斑也联想些有的没的,实属正常,没什么诡异的。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他还是决定和朋友视频电话一下。 虽然说过,他不是那种人缘爆棚的受欢迎者,但也没有彻底社交无能到没朋友。在大学时期的室友兼同学,到现在也维持着不错的联繫。没有到每天都必须要聊天的地步,但有什么事想说说话还是可以找到。看一眼现在的时间,夏廉决定发视频电话给现在应该没什么事要忙,在他隔壁城市工作的朋友黄浩。 因为很久没有聊天,夏廉也就没在开始谈话时就提起他现在遇到的房东和房子的烦人问题,而是问候了下彼此最近的生活状态和工作情况,又因为黄浩实在太过能说,一下子时间过去将近一个钟头,夏廉聊天中都几乎快忘记自己打视频电话是为了说些什么,反倒连黄浩女朋友最近爱吃的零食和口红色号都知道了。他其实对黄浩女友想吃什么在用什么并不关心,但实在是拦不住正甜蜜恋爱中人,想要强烈倾诉的冲劲。 滔滔不绝讲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于嘚瑟,黄浩轻咳一声,将他满满的恋爱脑暂时冷却,终于察觉出来夏廉并不寻常的反应。要知道和夏廉也是几年同学了,说不了解几乎是不可能,碰到夏廉主动联络他,那是极为稀少的情况。观察着视频镜头中的夏廉,黄浩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戏嚯地笑问道:「嘿,是不是因为我抢了你的话头,先说了和女朋友交往的事,没让你提前爆料交到女友的好消息啊?」 「?」夏廉一头问号。 「不是吗?」黄浩右眼十分刻意地对着摄像头眨了眨。 抿起嘴,夏廉皱眉瞧着手机里黄浩浮夸的表情暗示,想起自己正靠在卧室床头与黄浩视频中,身后是那粉色辣眼的墙纸,估计是这颜色让黄浩误会了,毕竟他自己不是那种会把房间装饰成这种颜色风格的人。 「不,不是,我身后那粉色墙纸是租这房子的时候就有的,我没有交女朋友。」 「诶?别不好意思啊~在女朋友家就在呗,兄弟我哪里会笑你,这可是一件好事啊,恭喜恭喜!」 「没有,我就是在自己租的房子里,一个人。」为了自证,夏廉立马举起手机在卧室里晃了一圈给黄浩看,除去粉色墙纸外,房内的各种摆设,一看便知是他单身者才有的样子。 「不是吧?但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一个人靠在你身边啊?」黄浩并不是因为视频里的粉色墙纸背景才误会夏廉交了女朋友,而是他刚刚看见一个黑头发的人紧贴在夏廉身边,心想能这么贴近夏廉的人,肯定是女友级别的了,虽然那人影一下子便从镜头里退出了,黄浩以为只是女方在害羞。 「……你真的看见我旁边有人?」 心脏骤然急跳了一拍,夏廉猛地转头四处打量,明明房内只有他自己一人,人影是怎么回事?再联想起浴室里愈来愈像人形的霉斑,心里头越是瘆得慌…… 「你真没骗我?没有女朋友在吗?」见视频里夏廉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原本还嘻嘻哈哈笑着的黄浩,语气迟疑地问道。 「我也想问你同样一句,是不是在骗我?」 「可……我刚刚真的看见了,不是眼花啊~」 「什么样子的?」 「就……就是一个人影没看清,贴着你我还以为是靠着你呢,但就一瞬间便没了。」黄浩越想越是觉得不对,顺口说道:「难不成会是……鬼吗?」 「……今天就聊到这吧,我先挂了。」 明明是因为想让自己心情好些才联繫朋友的,没想到打完视频电话心情更是一落千丈。四处不断生长蔓延的霉斑,愈发变成人形的模样,而现在朋友口中在他身边出现的所谓人影……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不自觉地捻了捻在酷暑天遽然变得冰凉的指尖,夏廉外表看似一点没在怂,内心却犹如八级颱风刚刚过境般凌乱。 第三章 手印 翻来覆去像在床上摊煎饼,翻转许久终于熬到睡着,梦里不再像前几天那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漆黑,夏廉发觉自己身处在熟悉的环境里——也就是现在的出租屋内,只是周围光线极为暗淡,整个屋内都显现出冷色调的灰。双眼不再被黑色遮挡,耳旁却依旧能清楚听见沙沙声响,这声音传来的方向直指卫生间,就在下一秒,夏廉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卫生间中央。 卫生间同样被一层深蓝色笼罩,光线昏暗不说,镜子上方唯一的灯源还在闪动不停,夏廉连续几晚都梦见的沙沙声,发出声响的位置就在人形霉斑那儿。 黑乎乎同人一般大小的霉斑,沙沙声源于它们正在疯狂生长中所产生的声响,从淡淡的浅灰色逐渐叠加,慢慢扩大,夏廉眼睁睁看着那人形霉斑越积越多,像是从墙面上凸了出来,如一大群拥挤的蚁群朝着他伸展而来。夏廉立马转身拉开卫生间的门冲到客厅,抬头却见客厅天花板那几处霉斑也在同时扩大生长,沙沙地往下蔓延,扭曲成人形的模样,朝夏廉这边迅速移动过来。 第4页 被客厅和卫生间扩大生长出的霉斑急速追赶,夏廉被逼进到卧室,而那一大团的霉斑也沙沙地涌进到卧室,顺着四边墙角下来,变成无数个黑色霉斑人形,将夏廉包围在其中,甚至地板上也生出来一堆霉菌,化作人手形状试图抓住夏廉。 夏廉不停闪躲匆忙跳到床上,一只脚来不及完全缩回,被地上蜂拥而至无数个霉斑手掌中的一个攥住了小腿。在霉菌挨上皮肤的剎那间,如同火烧火燎般疼痛。夏廉猛地一个蹬脚,从噩梦中遽然惊醒,他立即掀开被子跳下床将大灯打开,额头已经沁满汗水,用手抹抹脖子后头,整个嵴背都在冷汗直流。 做梦做成这样,也太不对劲了?夏廉惊魂未定,喘息着环顾卧室四周,暖白色灯照下的房间看似正常,没有梦里那团团将他包围住的人形霉斑,只是,左脚隐隐传来一阵不详的痛感,夏廉忙抬起左脚查看,小腿位置赫然浮现出一个灰青色手掌印记,如同他刚刚梦见的一样! 试图用大拇指擦拭,可那印记根本擦不掉,夏廉立刻到卫生间打开水头用水沖洗,印记依旧没半点褪色。边努力擦拭,夏廉边注意到一个细节,镜子映照到他身后浴缸旁那处角落里的人形霉斑,莫名消失了? 为了确认,夏廉回身走到浴缸边上,发觉墙角那处人形霉斑真的消失了,彻彻底底,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他赶紧又回到客厅抬头环视天花板,天花板上的那几处霉斑也通通消失了,不见踪影。 不可能…… 它们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不见。 难不成…… 像是倏地想起点什么,夏廉沖回卧室,将桌子旁的工具箱拖了出来,翻找出里边的铲刀,也没心思考虑到时候如何和房东交代,一把抓起铲刀朝床头那面粉色墙纸用力划了下去,滋啦一声,墙纸被划出一道一米多长的口子,接着又是几刀过去,直到划出能扣出墙纸的粗糙边缘,夏廉这才开始用手指试图把墙纸从墙上剥离下来。 「呼……呼……哈……哈……」 大口喘息,夏廉朝后退着步,丢掉握在手里的铲刀和纸屑,异常沉默地望着眼前景象。 被他疯狂撕拉了不知道多久,卧室大部分墙纸已经被撕了下来,粉色墙纸遮挡住的原来墙面,逐渐显现在他面前。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墙纸之下,是一个又一个灰黑色如同人形的霉斑,它们几乎占满了卧室的四面墙壁,有手有脚,有大有小,高高低低,姿态各异,极为扭曲又异常恐怖地一直围在夏廉四周。 夏廉不知道这些霉斑是从一开始他住进来时就存在,还是这些天慢慢累积增多的,又或是从房间各个角落包括卫生间和客厅里爬过来的,总之,细思极恐。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还是深夜,他并不指望现在打电话给房东会有帮助,说不定房东只会察觉到被他彻底毁了的墙面,叫嚣着扣钱。 现在让他继续在房间睡下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低头望着腿上那处因为自身皮肤白愈显刺目的灰青色手掌印,夏廉从药箱里翻出两大块药用胶布撕下来将它贴住,眼不见为净,接着拿好手机、钱包、钥匙这些随身物品就出门了。 去哪里? 当然只能去网吧熬过这惊悚的一夜…… 第四章 猝不及防 网吧里呆了几个小时,夏廉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浑浑噩噩熬到五点接近六点钟时,被左腿一阵又一阵传来的刺痛,驱散掉了他最后一丝丝困意。望见网吧玻璃门外的天色开始转亮,夏廉起身到网吧前台结帐,趁着天亮出去转转透口气,要知道网吧浑浊的空气并不让人好受,虽然都是人比较有安全感,但二手菸的浓度几乎使他当场减寿几年。 磨磨蹭蹭走在路上,现在这个点去上班有些过早,估计办公大厦的大门都没有开,夏廉思忖着是不是该找个较早开门的早餐店去垫垫肚子,就听见叮铃哐啷一顿声响,还处在神经敏感期的夏廉立马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见在他左手边的巷子内,一名身形瘦弱的阿婆颤颤巍巍地弯下腰,正费劲捡拾刚才不小心提破的塑胶袋,和滚了一地的易拉罐。 一个罐子咕噜咕噜滚到自己脚旁,夏廉蹲下身捡起,朝着阿婆的方向边走边将路上那些罐子都捡了起来。一大早就在收拾易拉罐,也是不容易。原本夏廉以为,阿婆将会是一个有些脏兮兮,被生活压垮的劳累模样。待他走近时,正好阿婆转身接过他递去的罐子,视线一对上,他才发觉阿婆的双眼十分有神,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犀利。头发花白但梳得整整齐齐,衣服看起来有些年头,可也都干干净净显得十分整洁。 阿婆同时也在观察着夏廉,在接过易拉罐道谢后,她把它们放进另一个没破的大口袋内。 夏廉本来转身准备走,没想到阿婆倏地一个伸手,一把将他拉住:「别走!」 「呃啊?」 「你面堂发黑,整个人都有点虚啊,是不是最近招惹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阿婆虽然个子比夏廉矮一个半的头,手掌却非常有力,抓住夏廉一顿上下打量,询问起来。 「您看得出来我有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啊,小伙子,照你现在这样的面相看,你的日子可不多了啊……」 「您可有什么办法?」见阿婆只是观察他一面,就猜测出他的情况,似乎挺厉害的样子。死马当活马医,夏廉便把他在出租屋里这些天遇到的怪事,都同阿婆细说了一遍。 第5页 「照你说的情况看,现在其实还有得救。」阿婆在听完夏廉说的情况后,胸有成竹地回道。 「那要怎么救?」 「我这里有一盒香。」说话间,阿婆侧身将她一直挎着的麻布包打开,从里边翻找出一个暗红色手掌大小的木盒及一个银色长方形器具,递到了夏廉面前,「你每天早晚在出租屋内点上一支香,放置在这器具内。人也在屋里头熏着,待这盒香熏完后,那些你说的人形霉斑都会通通消失。」 「那我腿上的手印?」 「也都会消失,它们都消失了,手印自然也没了。小伙子,你就放心吧~」阿婆边说着话,边将手中木盒和器具塞进了夏廉的手掌。 握紧手中的物件,夏廉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会不会有用,但偶遇到的阿婆如此热情地帮助自己,着实让他心里头有些暖暖的。 「这……太感谢了,婆婆。」 「嗨,不用谢啊小伙子,这一盒香280,装香的器具200,一共收你480块。」 「……」 夏廉真是万万没猜到,会是这样一个发展。 见夏廉陷入沉默没有回应,阿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立刻善解人意地说道:「小伙子,是不是没有带现金?我就知道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爱带,没事,你是想扫码还是刷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阿婆从挎包里又熟练地掏出印满二维码的纸张和机器,目光炯炯地盯着夏廉。 「……」 第五章 熟悉的敲门人 整个白天的时间,夏廉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公司神游过去的,可能因为他的面色看上去比前几天还要糟糕,旁边同事忍不住问候起他的身体状态,摆手说自己没什么事,解释说只是空调吹多了有些着凉,这才让同事们不再好奇探究。 明明是下班的时间点,大家一天内最期盼的一刻,却也是现在夏廉十分牴触的时候。将抽屉拉开,看了看里边的木盒和器具,不知不觉还是在阿婆极度热情的推销中掏现钱买了下来,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巧碰到的骗局,钱稀里糊涂地就花了出去,明明平时自己如此节省,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也不是省钱的时候。 深呼吸一口气,夏廉内心忐忑地抱着从文具店买来的一堆纸,手掌在裤子上反覆擦拭汗水,才鼓起勇气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屋内依旧和他逃走之前一样混乱,从卧室到客厅一地的破碎墙纸,进到卧室内,墙壁上还满是未曾消失的人形霉斑正团团包围着他。 在屋内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夏廉立刻先把木盒推开,从里边抽出一支朱红色线香,拿打火机点燃后放置进银色的器具中。燃起来的白色烟雾,慢慢顺着器具的横条缝隙钻出,清淡的香味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花,闻起来不腻味也不脂粉气,倒是让人闻过后感觉心情平静许多,原本夏廉以为会是传统的檀香味道,没想到并不是。 点了香后也让夏廉有了些许底气,将买回来的厚厚一捲纸摊在地上,打算将四周墙壁再贴起来,不然这晚上真没法睡了,瞅哪边都非常吓人。不是没想过暂住酒店或者求助朋友,但他认识的朋友都不在本市,专门打扰他们有点太麻烦了,去酒店暂住又心痛钱,想着加起来将近五百的香都买来了,就先试试效果吧,真要是有用那最好不过。若是香并没有起到作用,第二天再想想有什么办法吧。 买回来的厚牛皮纸,整整齐齐把卧室的墙面都遮盖了上,为把四面墙都贴好,夏廉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算真正完工。晚饭来不及做,夏廉随便沖了个澡,啃了几口便利店匆忙抓来的面包充飢,便决定闭眼休息,这次卧室灯都开着没敢关,重重摔在床上的瞬间,精神紧绷许久的夏廉就迅速昏睡过去。 ****** 「咚!」 「咚!咚!」 「咚!咚!咚!」 急促不停的重重敲门声,把睡得正沉,终于没有陷入进黑暗噩梦的夏廉惊醒过来。缓慢又迟钝地眨了眨眼,夏廉盯着头顶没关的大灯,脑袋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昏昏沉沉爬起来,都没想起来看下时间,就已经穿好鞋走到了玄关处。 「谁?」大半夜来敲门,难不成是因为他没有关卧室灯吗?那未免有些太扯了,晃晃晕眩的脑袋,夏廉打着哈欠问道。 「我啊~」 「!」听到门外立刻回应的声音,夏廉打到一半的哈欠愣是止住了,这十分熟悉的声音,他当然听得出来是谁。 「……黄浩?」 「对,就是我~」 靠近猫眼那里一瞧,门外边果真是毕业后就再没有见过面的同学兼好友黄浩,夏廉将门锁打开,一下拉开了大门:「你怎么突然来了?这三更半夜的。」 「我不是和你通话之后担心你嘛,就特地请假赶过来了,哪里顾得上现在的时间,让一让。」 侧身让黄浩进到了客厅,夏廉脑袋还是懵的,就这么看着黄浩非常自然的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观察打量着他的出租屋。 「什么情况?你看到鬼了吗?」 「别提了,我也不知道撞见了什么,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抬手揉着发胀的额角,夏廉回道黄浩的提问。 「信,我怎么会不信?我可是你的好兄弟啊~等等,你的手是怎么一回事?」才注意到夏廉的手好像有些不对劲的样子,黄浩问起来。 「手?」夏廉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十个指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一层灰青色,同他脚踝那处被抓之后的印记颜色一模一样,这是怎么搞的?是因为他撕掉墙纸时,无意间碰到那些人形霉斑而感染的吗? 第6页 在衣服上试图擦拭掉,灰青色却如同印在他的肉里,根本无法抹去。他不是点了香吗?为什么情况还是变得更严重了,果然是遇见了骗子吗,香根本无法解决他现在的状况。 「来,我看看。」黄浩走近夏廉身旁,抓起夏廉的手举到眼前观察:「真可怜,都被乌秽感染了。」 「乌秽?」近距离凝视着站在他面前,还抓着他双手观察的黄浩,原本黑暗中逆光环境下的双眸,忽地闪过反光的红色,还有刚刚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对话,夏廉试图将手抽回来。 「你是谁?」 「我?我是黄浩啊,你是不是糊涂了?」歪着头对夏廉笑了笑,黄浩回道。 「不,你不是。」用力将手往回抽,终于让双手得到自由,夏廉往后倒退几步,后背几乎要贴到墙上,警惕地盯着黄浩的脸问道:「你究竟是谁?」 他就不应该糊里糊涂便开门的,眼前这傢伙绝对不是黄浩,本来他早该想到,黄浩怎么会这么速度就来找自己,明明有自己的生活工作和女友,却在这么一个晚上来到他屋内,他究竟是让什么东西进来了? 「那你猜猜,我是谁呢?」 嗤嗤笑着,声音从黄浩原本的正常嗓音扭曲突变成异常缓慢磨耳的粗哑嗓音。黄浩的头先是慢慢上下点动,接着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忽地一个180度,整个脑袋都扭到了后边。 「!」看着原本熟悉的人,脑袋猛地一下转动到人类不可能办到的角度,夏廉呼吸摒在了喉咙里。 只见那后脑勺还在不停左右折动,速度几乎快出现残影,从后脑勺的头发里,倏忽伸出一只手掌,手掌伸长变成了胳膊,接着又从头里伸出来一只手,两只手抓住脑袋朝两边用力撕扯,血流如注,喷涌而出,哗哗地顺着脑袋的破洞朝下流过身体,淌到了客厅的地面。而那一双手的主人,从脑壳的洞里爬出,极为细长的手臂,和黑乎乎滴答着不明液体的三角形尖细脑袋,趴俯在地上,犹如一只巨型混合着人类部分肢体的蚱蜢。 不只是一只,从还站立着的人类躯壳破裂开的脑洞里,又爬出来了几只这样细长手脚俯在地上的诡异人形,它们虽然长得几乎没有人样,声音却还笑得和人类一样。 「夏廉,我们就是黄浩啊,你怎么就不认得我们了呢?」 「嘻嘻嘻嘻……」 「不要害怕啊~」 注视着这几个不明生物,朝自己越爬越近,夏廉转过身想冲出门,却看见原本还直直站在客厅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变成尸体的裂头人,杵在了门口,堵住了他妄想逃跑的路。他只能转身往旁边退去,眼看着自己被这些不明怪物团团包围,本来脑袋就晕眩得厉害,脚下一个踉跄踩在了地上浓稠的血浆中,滑倒的瞬间便直接晕了过去。 「喂,餵?昏了?」见夏廉晕过去再没反应,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浓稠血浆和爬行怪物在瞬间化为乌有,站立在门口滋滋涌血的裂头人,仿佛蜕皮一样褪去了外面那层黄浩的人皮伪装,变成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他蹲到夏廉身旁,推了推夏廉的肩膀,见真的没有动静,伸手过去钳起夏廉的下巴瞧了瞧,察觉到夏廉耳廓都已经烧出一片绯红色,看情况乌秽已经将他感染到发烧昏迷的程度了。 「真是麻烦。」盯着夏廉看了一会儿,男子还是选择将地上的夏廉地给抱了起来,转身走进卧室,把人随手丢到了床上。 第六章 乌秽 夏廉甦醒时,第一眼便看见同他一起躺在床上,手支撑着下巴一脸无聊表情盯着自己的陌生男子。 瞳孔倏地放大,夏廉向后迅速支起胳膊试图起身逃跑,男子气定神闲地伸出食指做了个勾起的动作,夏廉身体就完全不受控制了,重重地摔回原处,四肢一动也动不了,像一根僵硬住的木头。 「你……究竟是谁?」 「不认识我吗?你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我们就碰见过哦~」眉眼上挑,嘴角噙起一抹笑,男子姿态看似懒散恣意,却颇具攻击性,身上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虽然看起来是笑着的,但总觉得笑容之下隐藏着深深的戾气。 「不知道,不记得。」按道理这时候应该服软,可夏廉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遇见过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神经病,「难不成你是楼下那棋盘石变的?」夏廉随口只是这么一说。 「那可不是普通石头,是镇压住我的法器,让我沉睡了许多年。不过,它裂开后就彻底无用了。」被那破法器镇住的时候,男子被迫陷入了无止境的深眠,直到最近几十年,估计是制作这石头法器的那一族人渐渐消逝,法器威力愈来愈弱,使得他从沉睡中甦醒,恰巧人类修路过程又撞击到石头,导致石头碎裂,让他彻底重获自由。 不过睡了那么长时间,男子也没立即出来,反正不急于一时,他还得了解下现在世界是个什么样。夏廉是他有留意过的人类,毕竟在整个小区乌秽最密集的屋子里顽强居住的人,实在印象深刻,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去管。直到今晚上被那熟悉的香呛到,勾起从前被驱魔道士联合用法器对付的不快记忆,心情不爽干脆寻到夏廉的出租屋内吓一吓。 「我刚刚变的你朋友黄浩挺像的啊,居然被你察觉出不对,还一下子就晕过去了,真是无趣。本来为了你,我可准备了更吓人的后续呢。」十分恶劣地将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当成一种娱乐,男子只是遗憾刚才的惊吓戏码还不够完整。 第7页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需要被法器才能镇压的东西,还镇压了不知道多少年,拥有如此悠长的历史,夏廉深刻感觉到眼前男子要比自己屋内的人形霉斑还要麻烦许多。 「人类喜欢喊我妖怪,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叫名字,你可以叫我吕之秋。」粲然一笑,露出满口吓人的尖牙,自称吕之秋的妖怪,将名字幻作烟雾形式飘到夏廉眼前,一手抓握起夏廉还动弹不得的双手手腕,「还是先解决掉你身上的乌秽,不然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虽然这个人类个性有那么点无趣,但独自多年正寂寞无聊没有什么交流机会的妖怪还是临时决定,让这个人类再活一段时间,陪自己说说话也好。 解开使夏廉僵硬成木头般动不了的咒,掐住夏廉的双手粗鲁地往上提,吕之秋歪下脑袋,凑近到夏廉纤长白净的手指旁,伸出鲜红的舌头,慢慢舔向冰凉的指尖位置。 夏廉只感觉浅缓的呼吸从自己皮肤上拂过,温热而又潮湿的触感,包裹住自己原本麻木无感的手指,喉结不由紧张地上下滚动,「你这是要吃我,还是要救我?」 「救你,」对夏廉翻了个不耐的白眼,吕之秋回道:「你也不好吃。」如此招惹乌秽的体质,看似是吸引鬼怪的大补人参,实际内里味道只是咬了一口必定麻了嘴的生柿子,并不是吕之秋偏好的。 十个指尖上沾染的灰青色,在被吕之秋用舌头舔过后,忽地从指尖涌出一团黑色浆液,慢慢渗透出来,滴落在被单上。那液体并没有融入进被单,反而像是有意识一样朝墙面方向移动,在贴到墙面的瞬间,融入进墙上牛皮纸遮挡住的人形霉斑内。 「你脸怎么也红了?」舔完了指尖,吕之秋抬头见夏廉的整张脸已经红得几乎滴血,疑惑不解,按理说驱除了乌秽,应该烧退下去而不是升上来。 「唔呃……」说不出口自己手指被一个男人,哦,不,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妖魔的怪物舔了下而已,就敏感到不行,夏廉逃避式抬起手捂住他并不是因为高烧引起的燥热脸庞,试图通过提问转移话题:「那你觉得什么好吃?」 「当然是人类~」 「……」听到这毫不犹豫的答案,夏廉心想怪不得你要被封印起来,「你吃过很多个?」 「这哪里数得清,很早之前便已经开始吃了,难道你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顿饭?」就算是妖怪,也回忆不起吃过多少人。 「那现在你也在吃人?」 「现在的人类闻起来不大好吃,被各种香味都腌制入味了,熏得我鼻子疼。」原本从前每个人类都是原汁原味,吕之秋没预想到现在的这个时代,不论男女身上都喷涂着让他鼻子难受的各种曾经完全没有闻到过的刺激气味。 「选择人类会有偏好吗?听说妖怪都喜欢吃小孩?」听闻现在的吕之秋还没吃过人,这让夏廉稍微放下一点悬着的心,想起在古时候似乎有许多喜欢拿小孩祭拜神灵的封建恶习,不知道眼前这妖怪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小孩?不,不喜欢。小孩子味道太淡,就和没有成熟平淡无味的青果子一样,最不喜欢人类小孩。」 提起小孩,吕之秋立刻皱眉摇头,「我喜欢恶人的心脏,越是做多了恶,那心脏越是美味,就像你们人类喜欢的酒越陈越香一个道理。」回忆起被封印之前的那些美餐时刻,咬进嘴中溢出血液尚在跳动的温热心脏,那滋味,才是真正美味的东西。 第七章 缘妙不可言 在很早很早以前,吕之秋便开始吃人,而且他只喜欢挑选美味的恶人,直接从鲜活的身体里掏出心脏先品尝,再将整张皮都剥下来,慢慢吃掉四肢再到躯体部位,从还热乎的状态吃到尸体冰凉。明明对他来说吃掉一个完整的成年人类,瞬间便可以吞噬干净。但他喜欢一点点细緻品尝,享受温热血液在喉咙里流淌,肌肉纤维在口中咀嚼的时刻。 可能是他那时吃人太过张扬从不低调,因此出了名,关于他的传闻非常多,人类提到他时都惊恐害怕,甚至拿他当作教育小孩别出去乱跑的恐怖故事题材,四处都谣传他各类版本的传说,意思也渐渐开始产生偏差。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谣言变成他是个专门喜欢吃小孩的邪恶妖物,为了祈祷太平无事,每一年好几个村子的村民,都会从各自村子里选出一对童男童女,献祭到特地搭建的高台木屋中,希望用小孩祭祀来保佑村子。 而这几个村子在献祭过后都能平安无事,甚至变得富裕起来,村民们更坚信这是祭祀后妖怪对他们村子的回报,因此每年参加献祭的村子越来越多,村民们都渴望通过献祭一对小孩,就能让村子平安甚至繁荣。 这件事原本吕之秋并不知情,他又不是老待在同一个地方吃人,他喜欢在四处游荡的途中顺便找一些当地恶人品尝,这才符合他随意的妖怪本性。直到有那么一天,他正倚坐在树杈上慢条斯理地啃食一条胳膊,听见树下赶路途中恰巧在林中小憩的人,提起马上就要举行的盛大祭祀活动,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完全和他没有关系,却打着他的旗号举办祭祀活动,待他好奇寻找到村子祭祀活动的地点时,看到已经从山上返回,结束祭祀活动的村民们。每个村子的青壮年都抬着用各色鲜花与布料装饰的木轿,看样子原本这些轿子都是用来抬童男童女上山的。大山在这些喧譁吵闹的人群散去后,重新又恢复到寂静,而那献祭的高台木屋就建在这四处荒无人烟的大山顶端。 第8页 吕之秋是挺好奇,这些他从来没有吃过的人类小孩,究竟为何不见的?好几年都献祭给他的「礼物」,他自己却不知情,那为什么这些小孩没有找回家去?还是被其他妖怪顶了他的名头给吃了? 直到走近木屋的附近,也没有闻到有其他妖魔的气息,只有人类的味道。吕之秋决定直接进到木屋中,扯掉封闭在木门门把上的绳结打开门,发现里边根本没有一个小孩。 环顾屋内摆设,吕之秋发现屋子正中靠墙位置摆放的木头雕像后遮挡了一个洞口。人类有时候狡猾得很,还玩了这么一手,没耐心的把那木头雕像瞬间炸个粉碎,让后边人为挖掘出的山洞露出,踩过地上的木头碎屑,吕之秋不屑地评价:「这破雕塑可一点都不像我。」 从木屋的洞口朝里,一直延伸到山脚后方,是一个人为挖通可供穿行的密道,沿着洞出了山,眼前便是一条宽阔的大路。路上已空无一人,但地上泥土中残留下的轮子和马蹄印记,可以猜测出这里原本停了好些马车,是那些马车将村子献祭的小孩全部带走。 如果一般人肯定很难再追查小孩接下来的下落,然而对于不是人类的吕之秋来说,循着地上微弱的痕迹和气味,就像是人类看不见但妖怪却能看到的丝线,顺着线便能找到。 一路寻到位置异常僻静而又隐蔽的建筑外围,吕之秋迅速变成刚从偏门内出来的下人模样又混了进去,双脚踏在擦拭得异常干净的木板长廊上,跟着声音和气味传来的方向逐渐接近目的地,快速地推开了密闭的厚实铜门…… 其实不推门,吕之秋也早已经闻见浓郁的血腥气,所有献祭的孩子已经没了呼吸,他们如同被宰杀的动物,甚至可以说动物都比他们要好一些,至少一刀放血给个痛快。而这些人类的小孩,被比他们不管是年纪还是体型都要大许多的同类,用各种吕之秋都叫不上名字的刑具,折磨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整个现场宛如人类自己常常提起的地狱景象再现。 吕之秋没有兴趣知道这些人类为什么要虐杀无辜孩童,杀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些人用妖怪吃人的传闻同各个村子的带头人合作,引出恐慌举办祭祀活动,村民贡献童男童女,他们出资给到村子,私下实现各自目的。 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吕之秋见过不少,现在看到的也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但打着他的名头做这种事,他可一点都不乐意,不可能放过在场的人,何况这些还都是正宗恶人,在见到他出现后急速紧张跳动的心脏,远远闻上去已经可以想像味道会有多棒。 所以,吕之秋将屋内的恶人都吃了,吃得相当干净,味道也确实如他想像中的醇厚美味。 只是吕之秋并不知道组建这活动的屋主当天没有到,因为出意外延误了时间没有去成,反倒是留下一条命。等屋主得知同伙都被真正的妖怪统统吃掉后,吓得整夜都不敢闭眼,当晚立即呼唤下人写公示,出黄金万两诚召各行各业只要是会驱魔除妖的人都行,来护他周全。 金钱的诱惑驱使下,不管是骗人的假道士还是真正有实力的驱魔师都被请到了屋主府上,为了能抓住吕之秋一同商量对策。于是乎,吕之秋突然便被各路出现的人马不停设圈套围杀,无论什么法器都挨过,什么香都被迫熏过,在他暴怒地将抓他的人七七八八干掉后,终于碰上一位灵力超强的人,将他困在原地无法挣脱,最后甚至抬出一块厉害的法器——也就是那块深褐色巨石,上边刻满了用来镇住他的咒文,将他原地封住。 那人倒是没收屋主钱,纯粹因为最近死去的驱魔道士太多,只能出手将此事尽快解决,他没有顺着屋主指示把吕之秋真的杀了,而是把吕之秋就这么原地封印了。 随着时间一年年推移,封印住吕之秋的人身体也在变得衰弱,而那人家族的灵气血统慢慢减少散去,于是吕之秋就开始甦醒了。 ****** 驱赶完夏廉指尖的所有乌秽,吕之秋转过手又攥住了夏廉的脚,撕开上面贴着的胶布,见原是灰青色的手掌印记已变成深黑色,掌印周遭的皮肤开始显现出淡青色。 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侧身拖起,脸重重地撞在床铺上,脚还悬在半空,接着又感觉到皮肤被那熟悉的湿热触感舔上,原本以为指尖已经非常刺激,没想到小腿位置更加敏感,一把捂住差点出口的呜咽,夏廉被提在半空中的小腿肚子止不住地哆嗦,这……也太…… 「你、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这样的姿势很……奇怪吗?」夏廉欲言又止。 「怎么奇怪?」 「就是……」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指指自己又指指吕之秋,夏廉终于选择放弃,「难道没有更好的方式解决这些你说的乌秽?」 「也有别的办法,但现在已经是最温和的。若是你不怕痛,我也可以选择直接将它们从你体内强制召唤出来。不过,应该会血流如注,痛感和活活被火烤差不多吧。」毕竟要让乌秽从附生者身上出来,主动和强制出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呃,那您还是继续吧。」光是想想就感到血腥和肉痛,夏廉立刻抬手示意吕之秋继续用温和的方式操作。 等看到自己的腿也恢复正常,再没有灰青色的手掌印和刺痛感,脑袋不再昏昏沉沉十分难受,夏廉长舒口气:「这样是解决了吧?」 第9页 「没,才解决完最简单的部分。」吕之秋手指了一圈卧室墙面,这些才是最主要得被解决的,「你还没看过乌秽怎么去除吧?很有意思,就是吵了点~」 「有意思?吵?」 夏廉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看见吕之秋抬起手用一个掐住某种东西的姿势,硬生生把附在墙面上的人形霉斑拖到了半空中。那一团灰黑色像是空气中被掸起的厚重灰尘,又像是汽车排放的浓黑尾气,在空中各种翻转试图挣脱,直到吕之秋手抓的姿势改成握拳掐紧,那灰黑色的人形倏地发出剧烈的哀嚎,像是不同的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混合一起的极为尖锐的嘶吼。几乎要将夏廉的耳膜震破,若不是他反应及时立即捂住双耳,感觉都快当场变聋子了。 等到夏廉从尖叫声中缓过神来,耳朵仿佛不是自己的耳朵,隐约还在耳鸣。而那被抓到空中的人形霉斑此时已经变得越来越透明,直至完全不见,声音也消失了。 剩余一团团人形霉斑接二连三被吕之秋拖了出来,一批批消除,惨叫和哀嚎声没有断过,直到最后,卧室墙上夏廉辛辛苦苦贴了半天遮挡用的牛皮纸掉落一地,纸后边墙面上的人形霉斑也已经全部消失。墙面干干净净,除了没彻底撕掉的粉色残留墙纸还有点碍眼外。 掏了掏耳朵,夏廉极度怀疑这可怕的哀嚎声只有他和吕之秋能够听见,不然就凭这个分贝,三更半夜的,邻居们早该上来砸门骂街了。可见别的人都听不到这可怕的声音,这整个过程都是对耳朵的极度摧残,完全没有吕之秋说的那么「有意思」。 「好了,你家的这些乌秽都解决了,」拍了拍手,拂去并不存在的霉斑灰尘,吕之秋转身直视向夏廉的双眼,「你打算怎么答谢我?」 「呃,还要答谢?」 「不然你以为我会白白帮你?」 夏廉立刻挺直腰开始斟酌起措辞,一把握住吕之秋的双手上下晃了晃,用非常认真发好人卡的那种姿态表达出他的谢意:「那……你真是个好妖,谢谢你。」 「就一句话便想打发我?」吕之秋藏不住的尖牙已经龇了出来。 瑟缩地抖了抖,夏廉道:「你难不成还想要钱?可是我才刚开始工作不久,工资不高,得出房租水电煤和交通伙食费,并没有多少钱。」 「谁稀罕你这个人类的钱了!!」吕之秋真是对这个人类的反应感到服气,被逼得几乎要抓狂。 「其实吧,在我们现在的这个时代,有规定建国之后是不能成精的。所以像你这种情况,还挺尴尬的。」咽了口唾沫,夏廉壮起胆子继续提议,「反正你也沉睡了那么久,不如考虑再睡一会儿?等到妖魔鬼怪都可以自由出现的时候再醒过来,岂不是更好?」 「……」被夏廉的『好心提议』气到停顿了一下无话可说的吕之秋,在暴怒边缘徘徊,又在转瞬间一扫而空他的怒气,笑得异常亲切地对夏廉说:「你知道吗?我突然感觉应该好好观察研究现在的世界,学习之后再适应,和你一块住,我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呃??」夏廉立刻皱起了眉,万分纠结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婉拒这个要求。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若是有人沾染过乌秽,即使被清除干净,他也等于被盯上了。乌秽就像是共同体,当它附在一个人身上时,所有乌秽都将感觉得到。所以,即使一部分乌秽被清除,只要这世上还存在乌秽,它们就会被你吸引,慢慢凑过来,找机会附到你的身上。」吕之秋此时显得特别有耐心,同夏廉谈起乌秽的执念究竟可以有多么深。 「你是说,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人形霉斑找上我?」夏廉迅速抓住了吕之秋话中的重点,惊恐地发问。 「是啊,不止有,还会有很多。即使选择搬家也没用,虽然最初的乌秽是从这个房子开始的,但现在不管你搬到哪里,都没有用,它们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属于它们。」 「……」沉默了一会儿,夏廉倏地攥住正准备起身的吕之秋袖口,「你要去哪?」 「看你的反应,似乎并不欢迎我和你同住,」吕之秋垂下眸认真在思索,像是真的在考虑,「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该听你的提议,再去找个地方睡上几百年。」 「不!不、不,我很欢迎!」 「是吗?」 「真的!我一直希望有个室友,显得屋里特别热闹。何况你刚刚才救过我一次,你就这么走了,我心里得多么愧疚难受?留在这儿,我一定非常详细告诉你现在这个世界是什么状况,你想怎么熟悉,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当作我对你的答谢。」安全感突然异常缺失的夏廉,极力试图挽留吕之秋。 「既然你这么诚恳地挽留我,」吕之秋拖着时间假装沉思,直到夏廉脸色发白侷促地露出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继续说服他的慌张表情,才缓缓回复道:「好吧,我就留下来。」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 盯着心中喜悦暗自松下一口气却努力掩饰自己表情不表露出来的夏廉,吕之秋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 ****** 「老头子~我回来了~」卖完了所有带出去和一路上捡到的废品杂物,阿婆一脸喜气洋洋地打开门,大声朝里喊着。 「诶~老婆子,怎么的?看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端着已经烧好的最后一道菜摆在桌子中央,阿婆的丈夫边解开围裙边问。 第10页 「那是!今天赚的可不少,我今天遇见了一个年轻人,正好碰上了麻烦,我就把香卖给他,赚了好几百块钱呢~」阿婆美滋滋地坐上靠椅,从麻布包里将东西一一拿出来收拾,其中便有四五盒的香,看着这些香,阿婆随手将其中一盒香推开盖子,在瞧见里边的东西时,脸色骤然一变。 「老头子,你上次帮我整理香的时候,把这些不同的香都放进一样的盒子里了??」 「啊?我有吗?」老头闻言,赶紧凑过头看了眼阿婆手里已经打开的香盒,丝毫回忆不起来这件事情。 「这个颜色的盒子是用来装驱邪香的,怎么会有姻缘香在里头?」将剩下几个盒子全部打开,阿婆发现有的盒子里装的是姻缘香,有的盒子里装的是驱邪香,就不知道她给到那小伙子的到底是哪一种。 「有区别吗?」老头戴起老花眼镜,接过来两盒香仔细对比。 「当然有,驱邪香是棕色的呀,用来驱除邪灵;姻缘香是朱红色的,是为了祈求遇见命定姻缘,找到伴侣的。」 「那、那,你今天卖香的时候给错了?」 「应该……没有错吧?」阿婆也不是太确定,因为卖出去的那盒香,她并没有打开来确认过。 「哎,老婆子,还是先吃饭吧。你的话肯定不会卖错的,做生意你比我机灵多了,我就是一个老糊涂。」轻轻拍了拍阿婆的肩膀,老头宽慰说。 「嗯,希望那小伙子没事吧,他人其实挺好的。」阿婆努力试图回忆,却还是没能想起来她到底给没给错,懒得再纠结,她决定将此事抛到脑后,只是,在心头她暗暗希望那小伙子能够平安无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