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有千劫》 第1页 [现代情感] 《妖有千劫》作者:漠小兰【完结】 文案 大概就是在讲一个都市酷炫女青年降妖除魔(?)的故事。 一个普通的动物园斑马饲养员何以屡屡见到怪形怪象, 她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的身世是否如同传说一般扑朔迷离? 让我们一起观看晚间十一点特别栏目<<走进科普>>, 诚挚与您相约。 内容标籤:时代奇缘 恐怖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千 ┃ 配角:瞿东,魏鹤,白加黑,林当,刘学良 ┃ 其它:都市,怪谈,还有很多人 ================== ☆、楔子——魏千 今夜窗外乌云密布,不见月光。 「你说她是不是死了?」 「瞎说啥哩,你刚摸了,不还有气儿吗,身上也是温的哩。」 李桂花尴尬地笑了笑,把身上那一件破了几条棉絮儿,又掉了一颗扣子的棉袄裹紧了些,看向一旁的乔红,她年纪比自己轻,虽然也是村妇打扮,可好像是个有见识的人,看上去,比这个小屋里醒着的另外八个人都要年轻。 除了地上躺着的那一个。 李桂花又望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女人,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模样,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t恤和牛仔裤,像城市里那些时髦的有钱女孩儿,皮肤白皙,长得秀气,头发又黑又亮的。 可就是自打被扔进这件屋子以后,一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注意听,就听不到她出气的声音,就跟死了一样。 她们被关在这间屋子里有大半个月了,具体的日期不知道,刚开始还数着那唯一一扇小窗外的日升日落,可后来就渐渐懒了,反正每天都有人给她们送饭,一天两顿,约莫是过去了大半个月了。 屋子里,加上她,总共有十个人,都是村妇的打扮,家也住的四面八方的,却都被掳来了这里,并且,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掳过来的。 有点儿见识的乔红说,他们是被人下药,绑架到这里,问家里要钱哩,可她想,自家穷得屋都漏风,哪里有啥子钱,掳她们的人真想赚钱,就该绑些城里的女人。 对,就像躺在地上的城里的女人一样,第十一个,新来的女人。 乔红也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人,问李桂花道:「你上次说她叫什么来着?」 李桂花立马答道:「魏千,叫魏千,她被扔进来的时候,身上的小片片掉了下来,写着魏千,虽然那小片片很快被那几个男人拿走了,但我仔细瞅了一眼,她叫魏千。」 乔红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说你不识字吗?」 李桂花又尴尬地笑了笑,「这俩字俺还是认识的,俺住的地方离一个旅游景点很近,那个景点叫九山,山上有块石碑,叫魏碑,就是那个『魏』字,俺和俺家那口子去城里卖过土豆,也晓得那个『千』字。」 乔红看了一会儿李桂花,「我知道九龙山,可没听说过有个什么石碑,魏碑是北魏石碑,怎么会在山上,都在北方。」 李桂花一听就不痛快了,心想,你不就读了点儿书嘛,怎么就不相信人了哩,急急辩解道:「不是北魏,不是北魏,我们县里来了个博士生去看过,说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魏国留下的,那个魏原本不是那样写的,是后来有文化的人给立的牌子解释给大家听的。」 她话音刚落,两人便看见,躺在地上那个叫做魏千的女人睁开了眼睛。 魏千睁开眼睛前的时候,想,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听见了两个女人的对话,才想,啊,原来我叫魏千啊…… 脑海里全是雾蒙蒙的影像,残存的,仿佛是一个个长头发的男男女女,伏在地上,向她磕头。 真奇怪。 「呀,你终于醒了,都摇了你半天了,再不醒,俺们都以为你出事了。」李桂花伸手扶了魏千一把,让她靠着墙坐了起来。 魏千看了一眼李桂花,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李桂花见这个城里的女人不像以前她见过的城里女人一样傲慢,于是就聊开了,「妹子,你是叫魏千吧,你家是哪里的哩,你记不记得你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一系列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轰向魏千,而后者到目前为止似乎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叫魏千,还是从提问人身上得知的。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屋里其他的女人听见她这一句话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乔红嘆了一口气,扯了一下还想说话的李桂花,摇了摇头。 魏千有了空闲,环视四周。 房间四面都是墙壁,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铁门正对前方,左面上方有一扇极小的窗户,几道铁栏杆切割了微弱的光芒。 她们被人囚禁了。 不过,为什么? 魏千看了看周围所有人,一个又一个无声地数过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当她的目光掠过第十九张面孔时,「砰」一声巨响传来。 乔红大叫道:「开枪哩!」 房间里所有人尖叫起来,李桂花抱头趴在了地上,「开枪啦,杀人啦……」 枪声一声接着一声,刺破夜空,鸣笛的声音传来。 第2页 乔红站了起来,「是警察,警察来抓人贩子,来救我们哩。」 其他的女人听了这句话,也一个接一个抬起头来,从地上站了起来,惦着脚尖,伸着脖子,仿佛要从那扇够不着的窗户张望出什么来。 枪声停下,铁门「轰」一声被撞开,几个穿制服的女警急匆匆跑了进来,将□□放回腰间,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李桂花第一个哭了出来,「可把你们盼来哩……」 其他的女人跟着这一声哭,也哭了起来,魏千被其中一个女警搀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走出铁门的时候,她想,为什么房间里还留着一些女人不走呢? 转过身不经意地一看,却吓得她马上转回头来。 那些靠着墙,埋着头的女人,都被开膛破肚,血水混着肠子露在外面,五脏六腑却都不见了。 望着面色如常的女警,魏千沉默了,难道她没看见吗? 小屋外是一条甬道,顺着甬道,她们走出了这栋建筑物,眼前是茫茫一片黑暗,十几个警灯闪烁,亮晃晃的光芒照着一棵枯树。 魏千抬头一望,月亮竟然又出来了。 蒙北的公安破了这件倒卖器官团伙大案都松了口气,虽然救回来的只有十一人,但好歹他们摧毁了团伙的一个重要据点。 老公安比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归还了所有人的证件,魏千捏着自己的那一张身份证,仔细看了看:魏千,汉族,生于1988年1月1日,家庭住址:南城杭州路126号华夏国际a栋25层2号。 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 ☆、1-1 「欢迎光临南城绿地动物公园,我们这里有巨大的蓝鲸,凶猛的狮虎,来自南极的企鹅,园内设施齐全,可供游人休息,用餐,享受快乐的家庭时光……」 广播里甜美的女声一遍又一遍播报着同样的信息,魏千提着草料桶从马棚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斑马馆外面新摆上的娇艷的蝴蝶兰盆花。 据说是为迎接一年一度的动物园视察,争优创先而准备的。 除此以外,饲养员还被要求穿上与各自负责场馆相匹配的制服。 魏千身上穿得自然是黑白条纹的t恤衫,混在斑马里,不仔细看,几乎都辨认不出何处是人,何处是马。 不过这制服品味显然比灵长类场馆里的工作人员要好太多了,魏千回想了一遍,他们身上带毛的黄色衣衫。 当真是火燎的金刚,屎黄屎黄的。 此时距离从蒙北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魏千逐渐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出现在蒙北之前的生活,她是魏千,根正苗红,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平凡女青年,笃信唯物主义,有一份平凡的工作,是南城绿地动物园的饲养员,擅长物种细纹斑马亚属。 自蒙北回来以后的生活也同样的平凡,同事说,她不过是休了一个星期的年假,而偏偏,这一个星期,她都没有任何记忆,好比醉酒的人喝断片儿了一样,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偶尔想起来的都是长头发的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朝她磕头的模样。 所以,魏千在冥思苦想了一个月以后,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猜测,那就是她肯定在休假的那一周看了一部古代的电影,然后被人绑架了,弄到了蒙北。 嗯,肯定是这样的。 至于,她见到的那些肠子露在外面,流着血水的女人,魏千则归因于被绑架以后,脆弱而无措的心理产生的幻觉。 嗯,一定是这样的。 魏千提着草料桶沿着斑马馆外的绿荫道往位于公园中央的主会场走,空气里忽然飘来一股浓浓的烤肉气味 魏千皱了皱眉头,转过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就看见林荫道旁腾起一股滚滚白烟。 一个身穿长白大褂,头顶小帽的男人站在木炭烤架后,一边烤串,一边大喊道:「中国好烤肉,不好不要钱……」 路过行人都被他逗笑了。 魏千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竟然在偶蹄目区外卖烤羊肉串,当着那么多的梅花鹿,麋鹿,牛啊,羊啊,何其残忍,简直丧心病狂。 魏千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了烤肉摊前,语气甚为不好地问:「谁让你在这里卖烤串的,你难道不知道园里许可的摊位,都只能摆在公园中央的餐厅外面吗?」 瞿东搁下手里的孜然罐,抬头打量了一眼来人,大笑了一声,「你这一身看来应该是斑马馆来的吧……」 魏千的脸色于是更加难看了,「你到底有没有许可执照,快拿出来看看。没有,我就得叫安保轰你走了。」 话音刚落,魏千就见面前的男人伸手开始拔拉长褂上的扣子,从褂子里面摸出一张白牌子,挑衅地看了她一眼,递到她手里。「看,我这是正经生意,公园许可了的。」 接过牌子一看,果然是动物园盖过戳的经营许可证。 魏千板着脸,把许可证还给了他,「但是,你还是不能在这里摆摊,园里有规定,只能在指定地点摆摊。」 眼见对面男人不在乎的眉眼,魏千顿了顿,手一指他后面的偶蹄目馆群,「再说,这里离那些羊啊,牛啊,这么近,你在这里卖烤羊肉串,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残害同类,你亏不亏心。」 瞿东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那一只梅花鹿隔着栅栏看他的眼神,分外可怜。 第3页 他假咳了一声,心中确实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今天进园的时候,上头只说让他找个好掩护的位置,他挑了一圈才选定这条林荫大道,视野开阔,能够一眼看见中央主会场,便于保护目标,但同时又不算靠得太近,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是算漏了一茬,忽略了草食动物们的感情。 于是,他朝对面的魏千笑了一下,「您说得对,我这马上就收拾一下炭火,找个别的地儿去啊。」还附加了一个漂亮的尾音上扬,试图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魏千适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提着草料桶往中央的主会场去了。 今天的主会场里,园长亲自召开了工作大会,为了迎接明天到来的视察团。 动物园长姓李,名复,在绿地动物园工作已有二十余年,每年到了视察的时候,他都格外紧张,此刻正值夏季,主会场的空调坏了,正在抢修,李复又热又急,才说了一小会儿话,脑门上就全是汗了。 「总之,你们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次视察团里还有咱们动物园的大股东,绿地集团的赵华莱董事长,这是他第一次进园,我们必须要以振奋的精神和谨慎的工作态度迎接他,让他知道支持我们动物园是明智的决定。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近几年来,咱们园里的游客少了,再加上照看动物的庞大开支,在经费上有点入不敷出,这次如果我们能够好好表现,就能向赵总争取更多的管理经费,你们打的申请开支报告,我都好好看过了,那些要给企鹅馆加冰,给大象馆增加额外场地,以及斑马馆引进母马的提案,如果明天赵总满意了,我们都好商量……」 魏千本来听得有点昏昏欲睡,一听到这一句,才来了一些精神。 李复用手绢擦了擦汗,「今天开会就到这里了。明天谁要是掉链子,我就让他去打扫大象馆……一扫扫一年……」 此话一出,满座譁然。 大象馆多臭啊,还扫一年…… 魏千不禁都打了个颤,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现。 傍晚回到家,魏千简单地给自己煮了一碗煎蛋面吃,就开始看探索频道录制的动物节目。 华夏国际a栋25层2号只住了她一个人。 魏千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性格不和离婚了,然后各自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又有了新的小孩,魏千是外公外婆一手带大的,前些年,两位老人去世以后,把仅有的房产留给了魏千,去年赶上旧房拆迁,魏千才有了一笔遣散费用,买下了华夏国际的这间房。 电视里放映的是,东非大裂谷的大迁徙,成千上万的羚羊如密密麻麻的黑点,跨过长河,奔向水草丰美的目的地。 途中优胜劣汰,弱势的便沦为肉食动物的盘中餐,而强者则会站立在非洲大地繁衍生息。 整个大迁徙壮丽而震撼,自然的力量无穷无尽,即使微小的雨滴都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因此魏千从小就喜欢动物,喜欢自然。 临睡前,她在网上浏览了绿地集团赵华莱的新闻,照片上的赵华莱约莫有五十来岁,典型的国字脸,不苟言笑,嘴唇紧抿着也是下滑的弧线,皱纹在眉心隐隐化成了一个川字。 魏千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一点好感也无,总觉得他的严肃背后似乎藏着奸邪,索性,关了灯,马上睡觉,心中默默期盼明天赵华莱不要到她的斑马馆来。 早上八点整,动物园敞开大门,喜迎游客。 广播里来回播放的依旧是:「欢迎光临南城绿地动物公园,我们这里有巨大的蓝鲸,凶猛的狮虎,来自南极的企鹅,园内设施齐全,可供游人休息,用餐,享受快乐的家庭时光……」 魏千早早地开了斑马馆的铁闸,把斑马放到了有围栏的草坪上,再和几个同事一起,开始打扫马棚,摆放新鲜的草料。 而与斑马馆成对角线的狮虎馆附近,站着的是瞿东,依旧一身白长褂,头顶小帽,敬业地卖烤肉串。 过了十点,阳光越来越炙热,瞿东站在烤架后面,汗流浃背。 穿一件长褂,里面再穿一件长袖t恤,里面再穿防弹衣,防弹衣下面还特么有一件背心。 鬼才不热。 瞿东嘴上依旧敬业地高叫着:「中国好烤肉,不好不要钱……」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不远的主会场里站着的赵华莱。 赵华莱是保护目标,必须寸步不离他的视线。 由于瞿东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赵华莱的一举一动,因此他忽略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低嚎。 发出这一声低嚎的是杰森,一只纯白的不到两岁的孟加拉白虎。 显然,烤肉的味道深深地吸引了杰森。 狮虎馆里负责杰森的饲养员叫做小赵,昨天晚上被女友噼腿,光荣地失恋了,因此借酒消愁了一整晚,今天一早人也有些恍惚。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杰森所在的巨大的嬉戏园地的后门扣住了拉环,却没有落锁。 炎炎烈日下,赵华莱依旧在主会场和李复说话,瞿东依旧在烤着肉,兢兢业业地注视着前者的动静。 小赵因为宿醉,奔进了厕所呕吐。 杰森没有抵挡住的诱惑,寻着气味,走到了嬉戏原地的后门。 魏千人在斑马馆,突然,心跳漏了一拍。 第4页 ☆、1-2 魏千眨了眨眼睛,在眼睑合上的三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一幅画面飞快地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一只纯白的老虎站在没有落锁的铁门后,用前爪挠了挠大门的铁拴。 她的耳边甚至听见了清晰的铁器碰撞声和老虎的嚎叫声,近在咫尺。 魏千睁开眼睛,想,那白老虎长得好眼熟啊。 鬼使神差地,她下意识地望了望斑马馆的对角线方向,犹豫了片刻,对同事说:「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同事愉快地表示,「反正都打扫完了,你出去多玩一会儿也行啊。」 魏千搁下扫把,脚步飞快地穿过林荫道,朝狮虎馆跑去。 瞿东看见穿着黑白条纹制服的姑娘又朝自己跑来的时候,目光从赵华莱身上移开了三秒,笑着朝魏千打了打招呼,「哟,又见面了啊,你看,我今天可换地儿了啊。」 可面前的姑娘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反而露出了一种极度惊恐的神情,眼睛越过他,望向了他的身后。 瞿东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底,寒得心肝都颤了一颤。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腰间,可什么都没摸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米开外,一扇虚掩的铁门后面站着一只雪白雪白的老虎。 老虎的前爪还停留在铁门拴上,那圆环被刨得往下转了180度,轻巧地脱离了槽口,只需再轻轻一推,那虚掩的铁门就会大开。 哪里来的这么逆天的老虎。 魏千急得背心直冒冷汗,看着离铁门最近的瞿东,又看了看狮虎馆附近的游客,恨不能立刻跑过去把铁门锁上。 可她眼下没有锁,并且,只有两条腿。 杰森刨下铁环以后,一时之间却没了任何动静,只歪着头似乎不解地看着魏千。 好样的,杰森虽然只有两岁,但在动物园里生活久了,对于铁门仿佛仍旧有本能的避开意识。 魏千一面想,一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杰森的动静,朝前走了两步,问瞿东:「有手机没?」 瞿东手心里满是汗水,从裤袋里摸了两下,才摸出手机,递给了魏千。 魏千飞快地拨打了园内紧急热线,对着手机急急地说:「狮虎嬉戏园地,紧急a。」 电话那端怔了片刻,「知道了。」迅速挂了电话。 紧急a,表示园内重大紧急事件,猛兽逃逸为其中之首,反映用时,平均一分钟。 而估计杰森撞开铁门而出的用时,最多不过两秒。 听着周围游人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魏千的脸近乎惨白,如果杰森从铁门里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瞿东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可这还是生平第一次面对一只老虎。 不就是出任务嘛,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到这里来。 空气里飘散着烤肉的气味,杰森依旧停在铁门后面,突然之间,冲着烤架的位置低嚎了一声。 瞿东猛地一个激灵,抓过烤架上的一把肉串,往铁门反方向跑去,伸手将烤串扔进了嬉戏原地里,离门较远的位置。 魏千看着杰森的尾巴高高地扬起,调转了虎头,追着肉串而去。她立马快步跑到了铁门,伸手把圆环扣下,正愁没锁的时候,只见瞿东飞快地脱下了身上的长褂子,用手撕出了一块长布条,「用这个先绑一下。」说着,就动手在圆环和槽口之间繫上了一个结实的死结。 魏千意外地看了一眼瞿东。 这个卖烤肉串的人还挺机警啊。 然而,还未等她在心里默默地赞嘆完,眼前白光一闪。 杰森已经跑到了铁门前,高高地一纵,前爪扑到了圆环上,伴随着一声长嚎,厉爪划破了布条,顺势一落,圆环又脱离了槽口。 「我靠。」瞿东再顾不上许多,抓着魏千就闪到了离铁门较远的位置。 杰森发狂般地撞开铁门直奔而出。 狮虎馆附近的游人在之前听到那一声虎啸之时,已经齐齐看向了嬉戏园地所在,眼见一只老虎竟然跑出来了。 铁门拉环大力地撞击在铁栏上,发出「轰」一声巨响,杰森已然跃出门外。 游人吓得大叫着四处逃奔,魏千被瞿东挡在身后,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杰森虽然才两岁,却已是成年白虎的体格,它威风凛凛地四爪伏地,虎头旋转,睥睨众生一般地四下张望。 两秒之后,它的目光笔直地落在了瞿东身上。 面对着名副其实的虎视眈眈,瞿东的额角浸出细密的汗珠,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他的脑海里一面飞速闪过各种防卫术,一面唾弃自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没有武器。 光穿件防弹衣有个鸟用,对老虎来说,充其量就是肉粽外裹着的硬一点的叶子啊。 不过话说回来,谁特么能料想到原本单纯的动物园保护行动竟然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少年派的奇幻冒险啊。 饶是情况失控,瞿东出于职业操守,本能地护住了身后的魏千。 两人一虎的距离此时已不足五米。 魏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瞿东身后探出脑袋,看了杰森一眼。 奇怪的是,只是这么一眼。 杰森尾巴就扬了起来,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小圈,虎头微微地歪了歪,大杏仁似的虎目注视着魏千。 第5页 那眼神和之前看他的眼神完全不同,瞿东荒谬地想,那眼神就像孩童一样天真。 魏千难以置信地看着,杰森突然像一只大猫一样,前驱低伏,后臀抬起,在他们面前温和友好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小赵,厉害啊。 魏千在心底里默默赞嘆了杰森的饲养员,认为他打破了人与兽的隔阂,用爱和耐心哺育出了杰森对于人类的友好。 杰森伸完懒腰,竟然就调转了虎头,不再看瞿东和魏千。 不过短短一个瞬间,它便以矫健的凌空姿态扑向了烤肉架。 木炭登时落了一地,火星夹着烟尘翻飞,在空中明明灭灭。 杰森低头开始吃肉串。 魏千侧头看了看林荫道上已然出现的紧急安保队伍,为首的人手上拿着一桿□□,瞄准了杰森。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而作为院长的李复因为忙于接待贵客,事先并不知道这回事,因此当他带领视察团穿过草坪,走近狮虎馆,看见一只白老虎在扒拉地上的烤串吃的时候,差一点就要心肌梗塞,倒地昏厥了。 不远处的紧急队伍蓄势待发,□□已经拉下保险,下一秒就能精准无误地射中杰森。 可是,事情并不如人所愿。 疏忽之间,杰森突然抬头,看了草坪一眼,猛然长声嚎叫,「嗷」得一声,宛若平地听惊雷。 四足齐发,杰森以惊人的速度扑向了草坪上的来人,将近二十米的距离仅仅用了一秒钟。 李复吓得脸色惨白,脚一软瘫在了地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了一声阿门。 魏千连呼吸都要停了,却见杰森腾跃过李复,竟然直扑赵华莱而去。 两只虎爪把赵华莱按在了地上,杰森张开大口,露出尖利的虎牙,眼看就要咬上赵华莱的喉咙。 虎身却突然一僵,倒在了地上,耳朵下方不偏不倚地插着一针麻醉剂。 瞿东拉下保险栓,将□□还给了队员。 而那小队员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身手不凡的烤羊串的,愣在了原地。 一切发生得太过匆忙。 他刚才正要开枪,老虎却突然跑动了起来,不过是愣了两秒,手中的□□就被这个烤羊肉串的抢走了,居然还精准地射向了老虎。 众人又惊又嘆,后怕不已。 紧急小队用担架迅速抬走了老虎,李复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扶地上的赵华莱。 赵华莱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他的西服被划破了,可人却似乎毫发无损。 李复脸上堆满了殷切讨好的笑容,「赵总,真是让您受惊了,刚才太吓人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赵华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复一眼,转身就走。李复自然急切地跟了上去。 见到领导一走,躲在一旁的饲养员小赵才屁股尿流地跑到了昏迷的杰森一旁检查老虎的情况。 魏千站在林荫道旁,半天挪不动脚步。 她惊呆了。 却不是因为杰森突然袭击了赵华莱,而是因为在杰森扑倒赵华莱的瞬间,她看见的东西。 那一刻,魏千看见赵华莱的脸像是突然变了,变成了一张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从杰森的嘴里吸走了一团白雾。 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千尚还茫然地站在原地,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身后小赵的大喊声:「杰森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感冻。 ☆、1-3 经过兽医的仔细检查,杰森的死亡原因最终被认定为突发性心脏病,心跳骤停造成的死亡。 整个绿地动物园因此被阴云笼罩。 李复脸上再看不见笑容,急得焦头烂额。 南城各大媒体对于绿地动物园老虎逃逸事件都做了详细的报导,甚至找到了许多当天在动物园里游览的客人做了面对面採访。 电视上余惊未消,后怕不已的家长朋友们,纷纷表示,「啊呀,那天太可怕了,那么大一只老虎都不锁好,说跑就跑出来,把人扑倒的时候,嘴巴长得好大,几乎都可以把人头吞下去嘞,那个动物园我们反正是再也不敢去了……」 动物园的声誉受到了重创,本来就不怎么兴隆的生意更加惨澹了下去。 然而,更令李复痛心疾首的是,杰森的死亡使得动物园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作为一只纯种的孟加拉白虎,动物园当初花了大价钱购买杰森,在饲养的过程中,从食物到住所一律是最高规格,从而使得杰森皮毛光亮水滑,不瘦不胖,身姿矫健,连续两年荣登动物园十大最受欢迎的动物明星宝座,更是一头不可多得的优良种虎。 李复本来计划等明年交配期一到,就用杰森配种,争取哺育出更多的白虎,但是这一切美好的愿景都随着杰森的意外死亡化作了泡影。 杰森的死,其实十分蹊跷。 平时体检身体倍儿棒的杰森怎么会说心脏病发就心脏病发了呢。 对于当天使用的麻醉剂也进行了严格的审查,用的是国际标准配置的5%溶液,符合1到2周岁,半成年虎的用量,并且射击位置也避开了心脏,按理说,是不可能诱发白虎死亡的。 可是,杰森还是莫名其妙地死亡了。 李复调查了多日以后,也不得不放弃了,将杰森的尸体以高价卖给了制药公司,姑且算是挽回了一点损失。 第6页 为了给公众一个交待,给赵华莱一个交待,李复把责任推到了饲养员小赵身上,正是由于他的失误,才造成了其后的一系列事件。 小赵在经历了失恋的打击以后,又失业了。 魏千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些同情小赵。 自打杰森两个月大的时候进到动物园里,小赵就一直负责照顾它。 那天宣布杰森死讯的时候,小赵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地上抱住杰森不肯撒手。 魏千莫名觉得有些愧疚,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可以阻止杰森的。 因为这种愧疚,魏千觉得她又开始产生幻觉了。 且不说当日,她看见赵华莱突然变脸了,更让她纳闷儿的是,连续一个礼拜,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梦见杰森,就站在她的床边,有时立着,有时趴着,但总是用它大杏仁儿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把她盯着,一种受了莫大委屈的眼神,水汪汪的仿佛随时都能浸出泪来,不再看她的时候,杰森就会低头蹭她的手臂,真切的毛绒绒的触感每每把魏千惊醒。 今晚,毫无悬念的,魏千再一次醒来了。 左手臂垂在床弦外凉飕飕的,残留着一丝丝毛绒绒的触感。 失眠多梦,搞不好是肾亏。 魏千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喝了一口热水,整个人才觉得有些清醒了过来。 茶几上摆放着拟好的事件报告。因为魏千是当日事件的目击者,李复便让她草拟了一份情况说明,明天和他一块去绿地集团见赵华莱,希望能够得到赵华莱的谅解,再次为动物园提供经费支持。 反正睡不着,再改一改报告好了。 魏千坐在沙发上用笔在报告书修改,争取言辞再恳切一些,用语再感人一些。 改着改着,魏千的脑海里又跳出了当天赵华莱那一张青面獠牙,不禁手抖了一抖。 她看见赵华莱从杰森嘴里吸走了一团白雾。 杰森就死了。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繫? 难道真是妖怪不成? 魏千想到这里,「噗」得笑了出来,想什么呢,世上怎么可能有妖怪? 失眠多梦都让她逻辑混乱了。 魏千停下笔,打开电脑,决定百度一下如何治疗失眠多梦,看能吃点啥可以补一补肾亏。 她还没开始在搜索栏里输入文字,赵华莱三个字就以最近搜索历史跳了出来。 手里滑鼠一滑,关于赵华莱的种种信息就跳满了屏幕。 魏千想,既然都跳出来了,随便看一看好了,搞不好还可以投其所好地在报告里加点材料。 看了半小时有余,魏千越看越觉得,赵华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他的发家史几乎可以说是一部传奇。 九十初期,赵华莱从一家国营企业辞职,和亲戚合资开了一间钢材厂,可是因为经营不善,欠下一屁股债,工厂宣布倒闭,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 赵华莱不得不四处筹钱,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竟然中了彩票,三百万元,解除了他的经济困境。 多余的钱都被赵华莱拿去买了股票,兴许是他很能够把握股市走向,无论赵华莱买哪一支股票,那一支股票就会涨停,他的资本在一年内翻了两番。 然后,赵华莱买了地,又做起了玉石生意,他买来的原石,个个都会出玉,他看上的土地,块块都能涨价。 绿地集团自此成立,一路如有神助,顺风顺水,截至目前为止,赵华莱的身价早已过亿。 这人运气简直好得离谱。 魏千想着,继续往下翻页面,在他的成功发家史的新闻中间或夹杂了一些家族秘辛。 赵华莱一共娶了五个太太,现在的妻子是他的第五任妻子。 第一任太太死于急症,第二任太太死于车祸,第三任太太由于忧郁症,自杀而亡。 第四任太太虽然尚在人间,却因为失心疯住进了疗养院。 不得不承认,此人克妻啊。 并且,绿地旗下的工厂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有一间发生火灾。 最近的一场是今年年初,统共有三十位工友遇难。 绿地集团出面慷慨地补偿了家属,事情才没有闹大。 魏千坐在电脑前,觉得脖子后面突然凉了一截。 心里面开始发毛,她赶紧关了电脑,又喝了几口热水,留着卧室里的一盏地灯,确保手臂放进了被子里才渐渐睡去。 到底是没有再做梦了。 隔天,魏千和几个行政办的同事跟随李复去了位于南城市中心的绿地集团大楼。 整栋大楼分为东西两部分,高耸入云,很是气派,两楼之间,在半空的高度有一座长廊连接。 李复带着他们进的是东楼,赵华莱的办公室在东楼最顶层。 一进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立在大理石台上,像是一块极为普通的石头,而非什么后现代主义雕塑。 看到魏千疑惑的表情,一位行政办的同事解释道:「这是绿地的象徵,因为最高他们做玉石生意,后来买了一大块地,出玉很多,他们就凿了一块石头过来,作纪念……」说着,声音压低了一些,「不过,有钱人的品味是挺奇怪的,这么气派的楼里,放一块这么难看的石头,也亏他想得出来……」 第7页 「呵呵……」魏千只好应和地笑了笑。 这块石头让她感觉不好,黑得不见光亮,阴森森的。再联想到昨夜看的新闻,魏千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蹭蹭蹭地往头顶冒。 电梯上行速度很快,不过几十秒的功夫,人就到了顶层。 门「叮」一声打开,电梯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魏千今天虽然没穿斑马制服,瞿东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诶」一声,看向魏千,问:「你怎么在这里?」 魏千起初没有认出人来,只想,这个警察同志看上去很面熟啊。 看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来,惊讶地叫道:「啊,你是那个卖羊肉串的……」 李复听了,也望向了瞿东。 可不就是那个及时救了赵华莱的卖羊肉串的人嘛。 当时,他顾着去追赵华莱,把人忘了,今天见了,才想起来。 李复出了电梯,就抓住瞿东的手紧紧地握了握,「那天真是多亏你了啊,同志,不然赵总受伤了,我们园里的错误就大了啊……」 那一天,瞿东假扮成卖羊肉串的,是他事先知道的,目的也是为了保护赵华莱,李复自然没有异议。 瞿东「哦」了一声,「没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但魏千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这个卖羊肉串的。 试想,如果他不在嬉戏园地附近卖羊肉串,杰森说不定就不会往外蹦了。 于是,魏千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自然也就没有回答。 倒是李复很自觉地对站在电梯旁的秘书小姐说:「我们今天是来找赵总,说明情况的,已经提前预约过了。」 秘书小姐很公式化地笑了一下,「李园长跟我来。」 一行人和电梯外的人擦肩而过。 站在瞿东旁的另一个警员出声问道:「东子,刚才那个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养斑马的姑娘吧……」 瞿东「嗯」了一声。 那警员回头又望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魏千,手指摸着下巴,感慨道:「看不出来啊,挺好看的一个姑娘,老虎竟然怕她……」 ☆、1-4 李复一行人被秘书引到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几乎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秘书吩咐下属给他们上了茶和巧克力饼干,让他们坐在这里等赵华莱。 而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行政办的人低声抱怨了一句,「什么情况啊这是,故意晾着我们吧……不就是有钱嘛……至于……」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复的一记冷眼瞪得憋了回去,李复的语气又无奈又严厉,「本来就是我们求别人,又犯了错误,赵总肯见我们,我们就应该知足,多等一会儿怎么了,又不会少你块肉。」 于是,再没人说话了。 魏千咬了一口巧克力饼干,低头要去喝茶。 茶杯还未碰到嘴唇,魏千猛然顿住了。 手里端着的茶水分明不再清澈碧绿,而是血一般的颜色,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她手抖了一下,费了好大功夫才捏稳了茶杯。 旁边的李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小魏,手抽筋啊?」 要只是手抽筋就好了,魏千赶紧把茶杯往他面前一递,「园长,你看!里面是什么!」 李复觉得很莫名其妙,探头看了一眼,茶杯里绿悠悠的,飘着几根细叶子,根据他多年喝茶的经验来看,应该是竹叶青。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魏千,她脸上的神情很是焦急不安。这小魏是怎么回事啊,平时做事挺稳妥的年青人,不过喝了一口竹叶青就变成了这样,没见过世面啊,动物园的职工素质看来有待提高。 李复嘆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小魏啊,这可是绿地集团,不像我们动物园,可不能咋咋呼呼的。」 魏千感受到李复责备的目光,鼓起勇气又往杯子里看了一眼,血看不见了,也不冒泡了。 她心想,我是该吃点儿药了,这失眠多梦已经严重影响生活了。 嘴上答了一声「是。」却还是把茶杯放到了桌上,不敢喝了,连啃了一半的巧克力饼干也搁下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赵华莱终于来了。 李复激动地站了起来,魏千和其余几个同事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赵华莱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抬手示意他们都坐下。 李复脸上堆着笑,又坐回了座位。 赵华莱坐在上首的位置,面对落地窗。 此时已近黄昏,窗外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一张巨大的光网,擒获了整座城市。 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说:「李园长早上发来的情况报告我已经看了,对于白虎的死亡,我本人也感到很惋惜。」顿了顿,「不过……动物园方面的确在管理上有漏洞,猛兽逃逸这一类事件后果极为严重,造成的社会影响也极为恶劣……」 李复一听,脸色一变,急急想要解释,「赵总……你看……我们园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一次纯属意外,我们已经彻底自查,追究原因,完善体制,避免此类事故再次发生……」 然而还不等李复慷慨陈词完毕,赵华莱已经不耐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李园长,我恐怕已经不能再支持你们动物园了,冠名权绿地集团也可撤回,希望你们尽快能够找到新的贊助人。」 第8页 说罢,就起身往外走。 李复站了起来,看着赵华莱走了出去,愣了好一会儿,才又跌坐回了座位,口里直呼道:「完了,完了,我们动物园要完了……」 行政办的几个同事也跟着垂下了头,摇头嘆气。 动物园要是没有经费支持,树倒猢狲散,他们的饭碗也就保不住了。 会议室的众人沉浸在一片哀婉的气氛之中,唯独魏千一人,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望着落地窗发呆。 身旁的同事注意到了她的古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衬着窗外半浓的夜色,落地窗倒映着会议室里的人影重重。 魏千眨了眨眼睛,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的赵华莱,正对落地窗而坐,脸上并没有异常,可当她无意之间转向玻璃窗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孔映在窗上赫然是那一张獠牙青面,血盆大口占据了脸部的二分之一,随着他说话,大张大合。 魏千一脸惨白地吞了一口唾沫。 妈呀,我要回家马上吃药! 凡事一次是偶然,两次也有可能是偶然,可若是发生三次,那么就很值得揣摩了。 回程的路上,魏千想起了蒙北的那些靠着墙的女人,想到了赵华莱的青面,想到了夜夜梦见的杰森,甚至想到了那一杯冒血泡的茶水。 思绪绕了好一个大圈,她开始暗暗觉得这或许已经不是肾亏可以解释的了。 难道自己身上真的在悄然地发生变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异事件? 当天晚上,魏千没有失眠多梦而只是单纯地失眠了。 卧室的地灯点亮,橘黄色的幽光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魏千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的光斑。 椭圆形的光亮夹杂在周围的黑暗之中,就像杰森的瞳仁儿。 魏千赶紧闭上了眼睛。 同样失眠的还有李复,作为爱岗敬业的动物园园长,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天人交战,他终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要和赵华莱死磕到底,不拿到经费誓不罢休。 于是隔天,李复带了几个同事,再加上心不甘情不愿的魏千,再度光临了绿地集团。 魏千的心情很忐忑,去的路上,一再鼓励自己要勇敢,要坚强,要坚持唯物主义路线不动摇。同时,暗下决心,呆会儿再见到赵华莱,绝对要低头,也不能看玻璃! 然而,今天,魏千并没有见到赵华莱。准确来说,今天,没有人见到赵华莱。 绿地集团大楼外围被拉上了黄色警戒线,围成一个巨型椭圆,把绿地集团包在中间。 警灯闪烁,人声嘈杂。 李复一行人被茫然地挡在了警戒线以外十米的位置。 赵华莱的第五任太太坠楼身亡了。从连接东西两栋大楼的长廊掉下来,当场毙命。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魏千的第一感觉竟然是预料之中,而这预料之中在下一秒就演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赵华莱太邪门了,她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瞿东看着鑑定科拍完照,法医给女人尸体盖上了黑布,才转身走出了警戒线。 浓重的血腥气稍微转淡,他在裤袋里摸索了一阵,没有摸到香菸也没有摸到打火机,才想起来自己最近仿佛是在戒菸。 本来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赵华莱的老婆坠楼了,而赵华莱本人却失踪了。 一切脱离了控制。 上个月赵华莱收到一封匿名信,只有四个拼贴的大字,似乎是从不同的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字体不同,大小不同,颜色不同,只有「血债血偿」四个字。 赵华莱立即报了警。 最初的判断是,心理,因此嫌疑人锁定在年初工厂意外失火,丧命的工人的家属身上,可惜一个月来一无所获。 赵华莱人也好好的,最大的危机都是上星期在动物园里被老虎攻击的那一次,除此以外,可谓是风平浪静。 谁都没有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有任何目击者,并不清楚这是一起自杀或者谋杀。 根据法医的判断,死亡是坠楼所致,并不是抛尸行为。 瞿东眉头紧皱,他不认为这是自杀,赵华莱的太太,他有印象,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早年是个模特,爱打扮,也爱美,即使真要自杀,应该也不会选择这么难看的下场。并且她几乎从不来公司,最大的爱好就是购物和交际,实在不必专程跑来自杀。 与此同时,赵华莱也失踪了。 早晨他开车出门以后,到了闹市,竟然自发地甩掉了跟着他的车,之后再拨打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车上的定位显示他开到了绿地集团旗下的一块玉矿,可到了才发现,只有车没有人。 赵华莱失踪了。从早上八点到现在,统共五个小时。 他的太太是在二十分钟前被人发现的,预计死亡时间也不过半个小时。 瞿东一面想,一面往外围走。 队友刘学良迎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东子,你看,那斑马姑娘又来了。」 瞿东抬头愣了一下,顺势一望,果然看到了魏千。 魏千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相遇了,魏千率先转移了视线。 第9页 怎么又是这个卖羊肉串的? 警察局难道就没别的人了吗? 瞿东顿了一顿,还是迈步朝魏千一行人走了过去。 李复抬眼一看来人,立马焦急地问:「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啊,赵总人呢,他没事吧?」 瞿东没有答话,却问:「你们昨天来找赵华莱是为动物园经费的问题?」 李复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瞿东又问:「赵华莱并没有同意,是不是?」 李复还是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害怕,不会特别恐怖。 ☆、1-5 瞿东想了一会儿,问:「那他昨天表现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李复回忆了片刻,觉得倒没什么异常,转头去问魏千,「小魏觉得呢?」 魏千心说,他简直异常到不能再异常了,可是,说出来,谁又会信呢,于是只能默默地藏在了心里,面上只摇了摇头。 她的那一点迟疑却被瞿东看进了眼里。 魏千觉得对面那个卖羊肉串的,眼神有些锐利,多看了自己一眼。 她心虚了半秒,才抬头直直地瞪了回去。 面前那卖羊肉串的似乎笑了一下,从一袋里摸出一张纸片和笔,飞快地写下了一行数字,递给了魏千,「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想起了什么异常的情况,请给我打电话。」 魏千伸手接了过来,揣进了外套口袋里。 毕竟人家是人民警察多少要尊重点儿不是。 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任何赵华莱的消息,李复只得带着动物园一行人失望而返了。 晚上十一点十一分,魏千喝过一杯热巧克力奶,裹好被子,已经躺到了床上,默默祈祷今晚能够睡个好觉。 她一面念着「阿弥陀佛」一面试图入睡。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右边脸颊突然有一点点痒,像头发丝儿落了下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魏千,挣扎在去挠与不挠之间。 手还缩在被子里,要挠好麻烦,还是算了吧。 过了短短的一小会儿,那一点点微痒却消失了。 还来不及庆幸,左边脸颊却又开始痒了。 反正痒着痒着就习惯了。 魏千继续睡觉。 那一点痒慢慢向中间移动。 到鼻尖上的时候,魏千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喷嚏。 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只一眼就要吓尿了好吗! 眼前垂着一张女人脸,齐耳的短发落在魏千的鼻尖。 女人脸上全是血,头顶上一块豆腐样的东西「啪唧」一声掉到了魏千的胸前。 「妈呀!」 魏千尖叫了一声,吓得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又往前爬了两米,拉开了卧室的大灯。 屋内灯光瞬时大亮,倒挂在空中的女人,双脚落到了地上,还用手刨了刨自己的短发,「你大半夜的鬼叫什么啊,我知道自己死的难看,不用你提醒!」 魏千靠着墙坐着,见到女人的脸不再流血,似乎成了正常人的模样,脸上竟然还带着妆,嘴唇鲜红。 魏千的声音都在抖,「你是鬼?为什么要来找我?」 女人傲慢地看了魏千一样,「不找你找谁,反正你能够看见我。」 魏千都快哭了,「你哪位啊?找我有何贵干啊?」 女人却不答话,只坐到了床垫上,开始打量起卧室,末了,嫌弃地说:「你家可真寒酸。」 魏千要吐血了,大姐,嫌寒酸你就不要来啊。「你来到底是为啥啊?」 女人看着魏千说:「你知道赵华莱不是人吧?」 魏千大吃一惊,答得结结巴巴:「呃……好像知道……」 那女人冷哼了一声,「那王八蛋吸走了我的三魂,害得我不能去投胎,你得去帮我找回来。」 魏千心说,你找错人了吧,但还是经不住好奇地问:「赵华莱不是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女人眉头皱了一下,惊讶地问:「你不知道?」 魏千老实地答:「我就知道他是青面獠牙,嘴巴挺大。」 女人更加惊讶:「你见过他的真身?」 「见过两次。」 女人瞭然地嗯了一声,「你果然不简单……」顿了一顿,才说:「赵华莱是夜叉,青面夜叉,噬魂吞魄,不是好东西。」 魏千大嘆,果然是灵异事件啊……「那你呢?你是鬼?从前也不是人?」 女人翻了一个白眼,「我都死了,你说呢?不过我以前是人,也没认清那王八蛋,只当他是个有钱的凯子,死了之后才算认清了他的真面目。」 魏千吞了一口口水,鬼好像也没想像中可怕,至少眼下看起来不可怕。「哦,但是我不知道我怎么帮你,什么三魂,我完全没有概念,真不知道怎么帮你……」 她话音刚落,女人的脸就开始变了,一颗又一颗的血珠子从皮肤表面渗出来。 魏千又要吓尿了,赶紧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声音裹着寒气,响在她的耳边,「你不帮我,我就把你吃掉。」 听得魏千头皮发麻,急忙应了一声,「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耳边再没有了声响。 魏千先是眯着看,房内一个人都没有,才大胆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静悄悄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10页 除了落在床边的毯子,地上干干净净的,不见血迹,也没有脚印。 魏千从地上爬起来,冲进洗手间吐了。 太恐怖了!丧心病狂啊! 等她吐得差不多了,又刷了一次牙,时针恰恰指向十二点。 饶是魏千神经粗人胆大,她也再不敢睡觉了。 细细回想了一遍刚刚那个女人说的话,哦,不,那个女鬼的话。 要找她的三魂,虽然不知道怎么找,但最起码要先找到赵华莱才行啊。 想到这里,魏千抓起客厅的沙发上的外套,从口袋里翻出了纸条,也没有考虑到现在是半夜,拿起手机,就拨了号。 等了两声长音,对方就接起了电话。「餵。」声音隐隐带着睡意。 「喂,你好,我是动物园的……」魏千顿住了,对方不知道她的名字,报名字也没用啊,于是接着说,「动物园养斑马的那个……」 电话那端空白了一下,才说:「嗯,你是有新的线索吗?」 魏千紧紧捏着电话,「可能吧,我想问一下,今天……就是那个……赵华莱的太太长什么模样?」 瞿东之前没有料到斑马姑娘会这么快就打电话来,虽然直觉告诉自己,她肯定隐瞒了什么东西,但没料到她一开口却问的是赵华莱老婆的长相。 他愣了片刻,还是答道:「身高170厘米,齐耳短发,眉眼间距1.3厘米,双眼皮,高鼻樑,下唇略厚于上唇,嘴宽3厘米。」 魏千没有数字上的概念,但齐耳短发这一点说得很正确,「呃,我再想问一下,她今天有带妆吗?口红什么颜色?」 瞿东更愣了,他没有这一类数据,只能凭模糊的记忆答:「有,口红颜色……」他看见的那张脸其实已经分辨不出什么口红颜色,但他有个模糊的印象,「大概是鲜红的吧……」 魏千的心跳快了两下,压抑着语调,「哦」了一声。 瞿东等了两秒,没有等到魏千再说话,于是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千咬着唇,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今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个齐耳短发,涂口红的女人跟我说是赵华莱害了她,所以……」 大哥,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啊,但是说真话,你绝对不会信的啊,魏千一面想,一面等着对方答话。 瞿东彻底地愣住了,她问了这么老半天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她做了一个梦? 简直是胡闹啊,大半夜的,找事儿啊。 瞿东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了窗边,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才说:「可能是你今天经历了现场,留下了心理阴影也说不定,还是洗洗早点睡了吧。」 魏千心说,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急急地补充说:「真的,我做的梦特别真实,你们找到赵华莱了吗?说不定可以从她太太身上找到线索也说不定啊……」 瞿东沉吟了片刻,「这个我们肯定会去查。」 感觉魏千舒了一口气,瞿东才慢慢地问:「那你还有没有关于赵华莱的线索想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得太多了,他是青面夜叉啊,大哥。魏千此刻的感觉,如同吃了大便味的巧克力,却恨不能与别人分享一般的苦楚。 只在心里默默地嘆一口气,拘一捧泪,「没什么了,眼下就这些,如果再有别的什么,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瞿东没有说话,难道他的感觉出错了?这个斑马姑娘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隔了一小会儿,只听她又说:「如果有了赵华莱的消息,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们园长挺急的,园里真快没钱了,猴子都快没香蕉吃了……」 对不起,园长,对不起,猴子,只能用你们当藉口了。 原本略微严肃的氛围因为魏千这一句稍稍缓解。 瞿东笑了一声,「知道了,斑马姑娘。」 挂了电话,魏千把毯子和枕头搬到了客厅沙发上,伴随着通明的灯火和电视机里传来的说话谈笑声。 魏千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夜,寂静无声。 一道黑影划过夜空,往东南方向急速蹦跶而去。 隔天,刚过午时,日头正盛,魏千餵完斑马,回到休息间洗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简讯来自联繫人「烤羊肉串的」,写着:赵华莱找到了。 ☆、1-6 赵华莱陷入了昏迷,倒在南城东南方向的树林里,今天早晨被徒步旅行的几个年青人发现了。 人直接被救护车拉进了市里的医院。 到中午,人才幽幽转醒。瞿东和刘学良去了病房作笔录。 瞿东打开录音设备,「赵先生,请问你7月6日早晨八点到下午一点,这一段时间在什么地方?」 赵华莱脸色有些苍白,咳嗽了一声,身旁的秘书赶紧给他递了一杯水,他喝过水,慢慢地说:「那天早晨我出门以后,开车往公司走,路上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里的人说是年前罹难工人的家属,约我到一处矿地工厂见面,说如果我不去,我的车就会爆炸,那时候,他说完这话,我就听见车里有嘀嘀嘀的响声……」 刘学良皱了一下眉头,赵华莱的车被他们找到了,车上并没有炸弹或者引爆物。 瞿东没有说话,眼神示意赵华莱继续。 「我当时很害怕,但想着你们有人跟着我的车,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开车去了那一处地方。」赵华莱停顿了一小会儿,「可是我到了那边才发现根本没有人。那时候电话又响了,那人让我下车,按照他提供的路线走,我本来以为你们的人还跟着我,于是就下了车,可一下车我脑后就挨了一个闷棍,接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第11页 瞿东事先看过赵华莱的伤检报告,的确,他脑袋后面有一小块淤青,疑似钝器所致,可他眼下所说的这一番话,实质上不能为他们提供任何线索,因为他提到的来电无法追踪,赵华莱的手机没有找到,车上也并没有爆炸物。 瞿东关闭了录音设备,说:「对于赵太太,我们感到很遗憾。」 赵华莱神色黯然地,低垂了眼,没有说话。 他床边的秘书却接话说:「赵太太选择了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很感谢你们的调查,但实际上,赵太太在之前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因为保密协议,院方不能随意向我们透露,赵总作为亲属是可以获得这些材料的,我们会尽快安排把材料交给警方,但希望还是能够保住赵太太的名声,对外宣称是一起意外事件,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刘学良想要说话,却被瞿东拽了一把,又把话咽下了肚。 瞿东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就请你们尽快提供材料。今天,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就带着刘学良往外走。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刘学良不满地说:「东子,那跳楼来得太蹊跷了,你我都知道,从监控里看,根本就不像是自杀。」 瞿东嘆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 监控拍到了女人跳楼的全过程,拍到她独自走到长廊上,站在栏杆的地方,却脚步不稳地前跌后撞,像被人推挤着一样,她双手撑住栏杆,挣扎了好一阵,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录像上,能够看出她的头左右摇晃,似乎在逃避什么,然后,她突然一脚攀上栏杆,跳了下去。 可是那栏杆有一米多高,她穿着高跟鞋和a字裙,不应该如此迅速地就能攀登上去,容易得就像是谁在身后抽了她一把一样。 可偏偏录像带被送去鑑定过,根本没有动过手脚。 瞿东想不明白,如今赵华莱咬定是抑郁症所致,他也毫无办法。 电梯在下坠,瞿东的心也在下坠。 赵华莱明明疑似被绑架了,可是隔了一天就被找到了,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证明他所说的话。 这个所谓的保护目标计划,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子虚乌有似的…… 电梯门「叮」一声响,徐徐打开了。 电梯外站着李复,手捧一个大果蓝,看到瞿东,连忙热情地招呼道:「哎呀,警察同志又是你啊,正好,我们听说赵总进医院了,来看看,可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间病房,你知不知道啊?」 这个动物园长真的是锲而不捨啊,动物园真的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瞿东想着,还是答了一句:「在1013。」 李复连忙道了谢,侧身按住了电梯按钮,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魏千。 魏千左手提着两爪香蕉,右胳膊下夹着一只巨大的熊猫玩偶,圆圆的熊爪上绣着「绿地动物园纪念」几个白字。 由于熊猫体型很大,魏千不得不耸拉一下肩膀,又把熊猫夹紧了些。 模样还挺滑稽,瞿东想。 魏千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卖羊肉串的,不同于前两次,这一次她对他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毕竟自己昨天大半夜还骚扰了别人。 瞿东朝她点了点头,并没有微笑。 两人擦肩而过。 电梯门再次合上,刘学良突然坏笑地,用胳膊肘撞了撞瞿东,「刚才斑马姑娘对你笑了啊,你丫装什么装啊,笑一个都不会啊……我告诉你啊,你虽然长得帅,在咱们局里也算是棵草了,警花们爱捧你,可人斑马姑娘多可爱啊,你要绷着就追不到了,再说,我们平时工作又忙,处对象也不一定有时间啊,你要抓紧机会啊……」 瞿东转头看了刘学良一眼,「滚。」 刘学良自觉地闭嘴了。 魏千怀抱着熊猫,底气稍微足了一些。虽然赵华莱是青面夜叉,但这里是医院,又是青天白日,他总不能学美少女战士分分钟变身吧……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紧紧地追随着李复的脚步,尽量把自己藏在他宽大的背影之后。 走到1013门口的时候,魏千到底还是怂了,管他是夜叉还是刀叉,她都不敢面对赵华莱啊,「园长,我觉得还是你一个人进去吧,你官衔高,我只是小小的饲养员,不敢和赵总攀谈,我就坐在这凳子上等你吧,不着急,你们慢慢聊。」 李复转身看了魏千一眼,心中一嘆,果然还是没见过世面啊。「那你就等着吧……」说着,就接过魏千手上的两爪香蕉和熊猫,抱个满怀,用手肘动作勉强地扭开了门把。 魏千再不多看一眼,老老实实地坐到了门边的凳子上。 医院隔音效果出奇的好,她坐在门旁边,只能听见里面传来嗡嗡的说话声,可具体的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好了,眼下赵华莱人是找到了,可那女鬼的三魂我到哪里去找啊,难道叫他吐出来? 魏千陷入了沉思。 越想越觉得前途黯淡,希望渺茫。 她刚刚嘆完一口气,身旁的门就开了,李复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朝魏千摇了摇头。 没戏,还是没戏。 魏千赶紧站了起来,小声地劝慰了李复一句:「园长,不要灰心,明天我们还来。」一天得不到那什么三魂,她就得来一天啊。 李复望着魏千,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12页 真是个爱岗敬业的好同志。 晚上睡觉前,魏千开着屋里所有的灯,对着空气默念:「大姐,你要是想来,就现在来吧,记得不要脸上有血啊……」 话音刚落,打扮时髦的女人就坐到了她面前的沙发上,魏千靠着椅背,人才没有脚一抖,头一晕,跌坐到地上。 女人打量了一眼魏千,疑惑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听好多老鬼说,人要招鬼,必须要很多仪式,可为什么你一说话,我就能来……」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魏千在心里哀嚎,面上干笑两声,「可能是天赋吧……」 女人撇了撇嘴唇,不耐烦地说:「你找我来做什么?我的三魂你还没找到吗?」 魏千又干笑了两声,「我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情……你知道要怎么找你的三魂吗?」 女人皱着眉头,「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找你干什么!」 「呃……」魏千语塞了。 女人反问道:「你不知道?」 「呃……的确不知道……」魏千只好诚实地答道。 女人瞪了魏千一眼,「没用!」她的眼珠转了转,却问:「那赵华莱被警察抓了吗?」 魏千摇了摇头,「没有,他在医院里。」 女人很惊讶,大叫道:「为什么不抓他,那王八蛋把我弄下楼去,监控都应该拍到了啊……」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仿佛自言自语道:「那会儿他是夜叉的模样,难道监控没拍到?」 魏千接不上话,只能又「呃」了一声。 女人愁眉紧锁,半晌才对魏千说:「你等我一下。」说罢,就从沙发上消失不见了。 魏千只好继续坐在原地,不知道她的这「一下」要多久。 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魏千刚刚打了一个呵欠,女人又突然出现在了面前的沙发。 她赶紧闭上了嘴。 鬼故事总说,鬼可以从人嘴里吸走阳气。 所以她必须把嘴闭得紧紧的。 面前的女人脸上满是怒容,捶了一下沙发,破口大骂道:「那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妹纸们~ ☆、1-7 魏千身体往前倾了一些,问道:「怎么了?」 女人抬头,凌厉的目光好像要吞人似的,又把魏千吓得靠回了椅背。 女人咬牙切齿,齿贝嘎嘎作响,「他让人作伪证,说我是神经病,说我是自己跳下去的,王八蛋!那捲带子里明明有他,可人眼根本看不出来!」说着,她抬头,注视着魏千,语气渐渐缓下去,「不过……我想你肯定有办法,我听两个老鬼说,你可以看得见,用你的血滴进录像带,他们也能看得见……」 谁这么不负责任,告诉你这些啊,魏千一听要出血,顿觉肉痛,「你……你冷静一点,那两个老鬼说的话可靠吗?我的血真的管用吗?」万一他们是玩儿你的呢? 女人笑了,笑容有些扭曲,「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说着,她站了起来,朝魏千走来。 速度极快,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站在了魏千的面前。 「你要做什么?」魏千手臂上的寒毛又竖起来了。 女人怪笑了两声,「给我你的一滴血,我自己去试一试。」 魏千连忙抬手,放在嘴边,「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发狠地咬了一下中指指尖,一阵钻心的痛从指尖直达心底,一颗血珠从指尖冒了出来。 又圆润又鲜红。 魏千把手颤巍巍地伸到女人面前,「喏,你拿去吧,不过先说好啊,就这一滴 ,多得没有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了惊喜,眼神锁在那一颗血珠子上,正要伸手去碰。 然而,她的手还未碰到血滴,那血滴却突然发出万丈红光,化作一把光刃将女人逼退了好几步。 她「啊」一声尖叫,跌坐在了墙角。 红光熄灭,那颗血珠还好端端地停在魏千的中指上。可墙角的女人身形却已是半透明了,她瑟瑟地发着抖,「你别过来,别过来。」 魏千纳闷儿了,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血竟然有如此威力。 古人云,一身正气,不惧鬼魂。 大概说得就是自己吧。 于是窃以为一身正气的魏千腰杆挺直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想,你大概是不能吃掉我的了,所以,你还是不要再来威胁我了。」 小爷现在不惧了。 魏千此刻的心情,如同拨开云雾见天日,欢天喜地庆奥运。 是啊,鬼都怕她,她何必怕鬼呢…… 女人听完魏千说的话,身体仍然不住发抖,雪白而透明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她的语气再不嚣张,近乎于哀求,「你得帮帮我啊,除了你,我再找不到别人了,我知道错了,不该威胁你……请你帮帮我,赵华莱不是好东西,不除了他,他还会害更多人的。」 眼见魏千的表情有所动容,女人再接再厉,说:「还有你动物园里的那一只白老虎,你忘了吗,也是被赵华莱害死的呀!」 是啊,她怎么能把杰森忘了呢,当日赵华莱的确从杰森嘴里吸走了一团白雾,难道那就是杰森的魂魄? 魏千嘆了一口气,「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取不了我的血,我又怎么把血滴进那盘录像带啊?」 女人停止了抖动,眨了眨她的大眼睛,「你可以亲自去啊,我知道录像带在哪里。」 第13页 隔天中午的休息时间,魏千用办公室的电脑团购了两张电影票,imax诸神之战,根据影评来看,据说是本年度不可错过的3d电影,大制作,有特效。 她刚点下确认购买,就被八卦的同事瞄见了。 「哟,魏千,这是要去约会啊?」 魏千「呵呵」笑,「就和朋友去看。」 同事们笑了,「朋友?男的还是女的啊?」 魏千有些囧,「女的,女的。」一路答,一路拽着手机往外走,不理身后传来的笑声。 走到草坪地上,深呼吸了三次,魏千终于编辑了一条简讯: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看电影~,末尾加上了「~」以缓解唐突而尴尬的气氛。 收信人一栏:烤羊肉串的。 昨天女鬼告诉她,那捲录像带眼下在一个警察家里,又让魏千闭上眼睛。 魏千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一张脸,女鬼说,就是这个警察。 魏千想,怎么又是那个卖羊肉串的。 此刻,简讯发出去,已经过了约莫半分钟,没有回音。魏千又补上了一条:「电影票已经买了哟~」 瞿东低头正在看简讯,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身体不禁一震。 刘学良笑嘻嘻地看他,「怎么了,看什么呢,警觉性这么差。」 话音刚落,瞿东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屏幕亮起一条简讯提示,斑马姑娘:电影票已经买了哟~ 「我靠,你丫动作太快了吧,破案都没这么有效率啊!」刘学良震惊了。昨天他是怂恿瞿东来着,可万万没算到丫今天居然就要和斑马姑娘看电影了,竟然还是姑娘出钱买电影票。 人才啊!长得帅了不起啊!这个社会就是这么肤浅! 瞿东把手机放进裤袋里,不耐烦地瞄了刘学良一眼,「关你p事。」顿了一顿,又说:「你还是赶紧麻熘地去赵华莱家取证明材料,别忘了验章啊。」说完,人就往办公室外走。 刘学良在他身后大叫道:「我告你,有本事你就在这里回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走出去是为了回简讯!」 瞿东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等到走到长廊另一头,瞿东摸出手机,回了一个「好」字。 魏千看到这个「好」字,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这是女鬼给她出的主意,让她约人出来,想办法去他家,找到录像带,滴一滴血,看一看有没有显像,就算完事儿。 魏千本来觉得这是深明大义之举,做起来应该天经地义,全无负担,但是自从把团购券发到对方手机以后,随着时间一分一秒临近,她竟然开始暗暗地紧张了,就好像自己真要去约会一样。 尤其是,下班之前,同事还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魏千啊,今天轮到你扫马棚,待会儿去看电影,记得回家先换身衣服啊。」 好麻烦。 魏千磨磨蹭蹭地扫完马棚,挤上了从动物园回家的公交车,回到家,一身都是汗津津的。 洗完澡出来,魏千裹着浴巾,打开衣柜,合上的时候,镜子里就出现了女人的身影。 吓了魏千一跳,「大姐,下次你来之前,麻烦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女人坐在床上,两腿交叠,饶有兴致地看着魏千,「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她看了看魏千手里拽着的白t恤,眉头就皱了起来,「你今天不会就想穿这个吧?」 魏千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啊,就穿这个。」 女人惊讶得长大了嘴,「天啊,你穿这样,怎么可能进得了他家门,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你得好看,他才能听你的话,你要想找机会进门,就得打扮漂亮点儿。」 魏千还来不及说话,只觉面前阴风一吹,衣柜「哗」得一声打开了。她立在原地,眼见着衣柜里的衣服一件又一件飘了出来,落在床上。 女人坐在床上,连连摇头,「啧啧啧,你的这些衣服真难看。」 魏千情不自禁地翻了一个大白眼,刚想来一句「你行你上。」就听女人满意地叫了一声:「啊哈,这一身就可以。」 话音未落,魏千就觉得身上一轻,裹着的浴巾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地上,而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无袖的丝质吊带背心,颜色鲜艷,图案是一大朵一大朵的花朵,下面穿着一条牛仔热裤,露出光裸的一大截大腿。 穿得真是少,呵。魏千伸手要去解裤子的纽扣,却发现无论她多么使劲,那扣子都不动分毫。 她茫然地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女人,而后者朝她娇媚一笑以后,就凭空消失了。 魏千苦着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穿得这么清凉,动机实在是太不单纯了。 七点一刻,瞿东准时地出现在了电影院门口,魏千还没到,他提前用兑换券换了电影票,又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 买的时候,想了想,对售货员说:「麻烦可乐一杯加冰,一杯不加冰。」 七点二十五分,魏千终于出现在了电影院门口。 隔着二十米的距离,瞿东一眼认出了她。 穿得真是少啊,如今都流行这样的么,瞿东想,不过还挺好看。 魏千睁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到电影院门外沖她招手的男人。 如果他不那么一招手,我还真认不出来,魏千想。 第14页 魏千对瞿东的记忆,一直停留在第一次穿长白褂子和戴小帽和其后几次穿制服的模样。今天他穿得便服,黑t恤和牛仔裤。 魏千才注意到他原来长得很帅。 但是这不是重点,魏千走到他面前,笑了一声,说:「看完电影,我们去你家吧。」 ☆、1-8 瞿东其人,年二十七,长相俊朗,工作积极,前景光明,有房有车,家里本是津城人,世代都是跑船的,很有些家底,可毅然投身刑侦事业,是谓南城警局钻石王老五。 多年来,追求者众,当然,也追过不少人。 所以当魏千大大方方说出那一句「看完电影,我们去你家吧」,瞿东只怔忡了一瞬,就来了一句:「行啊。」心底里感嘆了一句,不愧是动物园出来的,姑娘很直接啊。 魏千没有料到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眯着眼,笑了笑。 不愧是人民公僕,哥儿们很上道啊。 注意到瞿东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了一遍,魏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呃……今天天还挺热的哈……」 瞿东伸手把加冰的可乐递给了魏千,「走吧,快开场了,票我都换好了。」 再一次在魏千心里巩固了哥儿们很上道的观感。 屏幕上,古老的希腊英雄战胜巨兽,神明降世,光照大地。 魏千开始胡思乱想,既然世上有鬼也有妖,那么是不是说明这世上也有神? 她咬了一颗爆米花,夜叉应该算是妖吧…… 暗里,瞿东转头看了一眼魏千,她慢悠悠地嚼着爆米花,腮帮子一股一动的,就像他见过的,动物园里的花栗鼠一样。 她没有戴3d眼镜,眼睛眨也不眨,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样颤巍巍的。 瞿东觉得她没在看电影,是在神游天外。 这部电影其实还是不错啊。邪不胜正,世界和平,立意有一定的高度。虽然3d效果真的不咋的,仿佛只有字幕是3d的。 就这么,两个人沉浸在各自的精神世界里,看完了同一部电影。 随着拥挤的人流,两人往电影院外的停车场走,瞿东的脚步比魏千快半步,把她挡在身后,避开人群。 魏千想,果然是职业病啊,上次在动物园里,面对杰森,此人也很大义凛然地挡在自己的面前。 是个好人。 瞿东开的是一辆吉普车,底盘高,马力足,翻山越岭,不成问题,便于随时出任务。 魏千坐上车,系好安全带,终于想起来问一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瞿东笑了,「瞿东,九省通衢的衢的中间那个部分,东边的东,你呢?」 魏千也笑了,「魏千,魏国的魏,一千块钱的千。」 「魏千……」瞿东念了一遍,突然就大笑了一声,「你爸妈怎么想的,给你取个拉面的名字,干脆就叫你面好了,或者拉拉……」 拉你妹啊拉,「呵呵……」魏千干笑了一声。 于是,在去瞿东家之前,瞿东带着魏千去了跟她同名同姓的面店。 吃过面,魏千终于被带到了觊觎已久的瞿东的家。 瞿东是独居,可是房子很大,三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客房,一间书房,加上客厅,宽敞又通风。 魏千一进门,就注意到客厅的地上摆着一幅快拼好的大型拼图,蓝天白云的图案。 走到近处,她横向纵向地大致数了数,足有一千余片。 变态啊。 有过拼图经验的人都知道,要完成一幅拼图,其难度系数与拼图数目成正比,与图案复杂程度成反比。 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整幅图案只有两种颜色,并且蓝白相互交替,渐变,要完成这样一幅拼图,可谓呕心沥血之作。 瞿东的审美趣味异于常人啊。 魏千收回视线,眼睛就开始在房间里360度四面扫射,找寻录影带的下落,终于在电视柜里瞄到了一个疑似的黑盒子。 她坐在沙发上,心跳砰砰砰砰,得赶紧想办法把瞿东支开,她才好下手。 瞿东端着柠檬水从厨房里出来,就见到魏千坐在沙发,朝他笑得十分灿烂,「天这么热,你也有点热了吧,不如,你先去洗个澡吧。」 瞿东端着水壶,手一抖,差点没洒出水来。这姑娘也太性急了吧…… 他把水杯递到她面前,「那行,你先喝水,我去去就来。」 魏千马上说:「不用着急,你慢慢来。」 瞿东有点搞不懂魏千的想法了,只好往浴室去了。 站在浴室镜子前,瞿东前前后后地分析了一下魏千今天的种种行为。 起初,魏千发简讯约他看电影,他就觉得有点儿惊讶,他们总共见过五次,除了第二次遇见白虎和最后一次在医院门口遇见。 他感觉魏千对他的态度都算不上友好。 如果说是因为白虎事件,魏千对他产生了好感,他是不信的。 因为,那天魏千根本没必要害怕,更别提对他有好感了。 可是,魏千自从打电话来问过赵华莱的老婆以后,对他的态度就产生了变化。 甚至主动要求到他家来。 瞿东想,如果魏千不是另有所图,那就是大无畏的「献身」精神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的脸,大概她也是觉得自己长得帅,主动来献身吧…… 第15页 瞿东耸了耸肩,拉开镜子,想找牙刷,目光却无意识地瞄到,最顶层的格子里的一串手鍊。 银色的链子上绑着一颗铜铃铛和一片金叶子。 瞿东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拿起手鍊顺手丢进了垃圾桶,原本有的那一点心情霎那之间灰飞烟灭。 魏千是个好姑娘,他还是……算了吧…… 瞿东没有洗澡,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魏千正猥琐地趴在电视柜面前摸索。 「你在做什么?」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魏千心叫不好,慌忙抬起头来,眼珠一转,就开始撒谎了:「啊,那个,我有个纽扣掉到下面了,我就蹲下去摸了出来,还好现在已经找到了……」 她一面说还一面把左手伸进裤袋里,假装往里装东西。 瞿东的眸色暗了暗,「你手指怎么流血了?」 魏千看了一眼右手中指上的血迹,张口就来:「啊,刚才我蹲下去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戳到了桌角,一下就破皮了,这桌子真尖利,呵。」 瞿东心说,你当我傻啊,面上却只「哦」了一声,静观其变。 魏千心中急切,见对方似乎信了自己的话,连忙又蹲了下去,严睛往电视柜里的一摞碟片看去,一脸羡慕地说:「你家dvd真多啊……」 魏千蹲着,瞿东站着。 透过宽松的吊带背心,胸口风光一览无余。 瞿东愣住了,没有想到魏千竟然没戴bra。 眼前的形状虽然玲珑,但贵在起伏有致,中间的两点粉红也可亲可爱。 他看了一眼,只觉得一股热血顺着喉头冲上了眉心,瞿东连忙强迫自己转开了视线。 魏千对此毫无自觉,只一心一意地抓起了那一卷录影带。 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瞿东的余光便瞄见了魏千拿起了录影带,再顾不上许多,连忙喝止道:「这是重要的证物,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他就顿住了,因为他分明看见,魏千指尖的那一点血迹化作一根红色的丝线,融进了录影带的黑色胶带。 靠,幻觉了吧。 趁着瞿东愣神的片刻,魏千眼疾手快地把录影带放进了播放器,还状似天真地问:「呀,这是什么?看看吧……」 屏幕上出现了绿地集团的长廊。 瞿东回过神来,刚想去关电视,又顿住了。 原本只有女人的图像,现在竟然也出现了赵华莱的身影,两人似乎在发生激烈地争执。 像素不够,看不清表情,可赵华莱明显在推挤着女人往前。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然而,魏千眼里的图像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电视里的女人果然是那个齐耳短发的女鬼,她身边站着的是一个棕色人形的怪物,青面獠牙,嘴巴大张着,有一缕又一缕的白烟,从女人身上到他的嘴里。 魏千知道那就是赵华莱。那一缕又一律的白烟,大概就是女人的三魂了吧…… 女人坠楼的前一刻,瞿东果断地弯下腰去,用手蒙住了魏千的眼睛,「别看,太恐惧了。」他说。 魏千心想,我们对于恐怖的定义有认识上的差距。 可是,蒙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温热,还有一股柠檬的味道。 魏千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瞿东难以置信地盯着画面,久久挪不开视线。 这就是赵华莱杀人的物证。 直到屏幕图像消失,成了雪花一般的画面。瞿东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还蒙着魏千的眼睛。 她仿佛眨了眨眼,睫毛像一把小刷子一样刷过他的手心,痒痒的。 这个斑马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这卷录影带到底怎么了? 魏千急不可待地拨下他的手,「天啊,这录影带是什么呀?拍的电影吗?」 瞿东深深地看了魏千一眼,取出录影带,站直了身体,「我有事要回局里,先送你回家吧……」 ☆、1-9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的是,这卷录影带就是当天从绿地集团带回来的那一卷,并没有作假的痕迹。」鑑定师把录影带递还给瞿东,「至于……为什么赵华莱会出现在带子上,那是因为他本来就在,之前我们看不出来,很可能是他们用了某种隐藏影像技术,我们不能鑑别出来,现在这种技术可能是出于巧合或者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失效了,才还原了本来的图像。」 某种隐藏影像技术?瞿东犹豫了半秒,问:「那从录影带上有检查出血迹吗?」 鑑定师扶了扶镜框,「血迹?没有啊……怎么了?」 瞿东只好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可是他明明看见魏千的指尖血化作了一根红色丝线融进了黑色胶带,难道真是幻觉不成? 「那我们能以这卷带子抓捕赵华莱吗?」刘学良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站在一旁的局长掐灭手里的香菸,「当然可以,我们有真凭实据。」 半夜一点,十数顶明晃晃的警灯包围了赵华莱的住处,两层高的别墅灯火通明,从管家到司机,一屋子十来个人都从梦中惊醒。 警方搜查了所有房间和车库,却唯独不见了赵华莱。 别墅外的监控什么也没有拍到。 赵华莱再次失踪了。 魏千睡了一个好觉,没有杰森,没有女鬼,踏实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16页 隔天一早醒来,分外得神清气爽。 许久都没有这么精神抖擞过了,魏千给自已开了一盒酸奶,里面倒上一小袋巧克力豆。 美好的一天从美好的早餐开始。 一口裹着草莓味酸奶的巧克力豆下肚,魏千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回味片刻。 恰在此时,桌上的手机却突兀地响了一声,打破了这美好的片刻。 烤羊肉串的:今天有空吗?我们聊聊。 魏千心里咯噔了一下,飞快地,学着泡菜剧的口吻回了简讯:怎么办哪,今天很忙耶,改天聊呗:) 末尾的表情纯属为了拒绝得委婉,也权当从昨天的热情如火到今天的果断拒绝过个渡。 她都出了血了,该缘尽了。 瞿东看了一眼手机,不再回复,揣进了口袋。 一旁的刘学良抱怨了一句:「东子,我们在这绿地集团门口都守了一夜了,你说,赵华莱会出现吗?」 瞿东斩钉截铁地说:「不会。」赵华莱应该是事先躲起来了,怎么会蠢到自投罗网。 刘学良怔了片刻,「那上头让我们守在这里简直是浪费时间!」 瞿东笑了一声,「那让你满世界找去,你上哪儿去找他。」 刘学良哀怨地嘆了一口气。 此刻已近上班打卡的时间,绿地集团门口人来人往,刘学良看着都眼花,索性转了个轻松的话题提神。「对了,你昨天和斑马姑娘约会怎么样啊?」 瞿东只答了一声:「嗯,很有意思。」 他越回想越觉得蹊跷,再加上刚才魏千果断地拒绝了他聊聊的要求,前后反差,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可这话听在刘学良耳里,那完全就是另一个意思,「是吗?那敢情是有戏啊?我觉得那斑马姑娘挺好的,人看上去很单纯可爱啊……」 单纯……昨天以前的瞿东可能会这么想……但眼下的瞿东只「呵」得笑出了声。 刘学良只当瞿东这一声笑带着无限喜悦的贊同,还兀自兴奋着:「我就说嘛,你也老大不小了,这都单身两年了,我想你都快爱上你的右手了吧……林当那一页早该翻过去了,你……」 刘学良话未说完,就被瞿东眼里的寒意吓得噤了声。 他吃饱了撑的,大清早的提林当干什么,作死啊!刘学良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今儿天挺好的哈……」 车里凝固的气氛仍旧持续了几分钟,直到瞿东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魏千被女鬼堵在了自家家门口。 「大姐,你又想怎么样?我还赶时间上班啊。」魏千无奈了,美好的早餐再也开启不了她美好的一天了。 女鬼拨弄了一下她耳边的短发,亲热地叫了魏千一声:「千千,你答应过人家的,要帮我找三魂的……」 听得魏千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是,可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帮你,再说,警察应该都已经把赵华莱拘捕了,我怎么能再见到他,不如,就让他承受法律的制裁,也算还你一个公道了……」 女鬼抬头,哀怨地看了一眼魏千,「你太天真了,那王八蛋早已经躲起来了,警察根本就没抓到人。」 这倒让魏千有些惊讶,「真的?」 女鬼踩着酒红色高跟鞋,哒哒地进了屋,「千真万确。」 魏千赶紧去扭门把,无奈门把纹丝不动。转头又见女鬼坐在沙发上沖她招了招手,「千千,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讲毛故事啊?「我还要去上班。」魏千义正严词地说。 女鬼撇了撇嘴,「人家都帮你请假了,不要担心。」 「请假了?」人鬼殊途,你怎么能这么擅作主张! 女鬼无辜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嗯」了一声。 魏千颓然地坐到了沙发上,认命地说:「好吧,您讲吧。」 女鬼满意地笑了笑,「那我开始了啊,这故事是我从那两只老鬼那里听来的。」 魏千抬了抬手,示意「您请」。 女鬼清了清喉咙,「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是末年还是清朝初年的时候,有一个偏远的山里住着一个苦读的秀才,他饱读诗书,立下鸿鹄之志,他日一定要高中,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他每天都念书,头悬樑锥刺骨地苦读,终于等到了乡试的那一天,他踌躇满志地去应考了,却连乡试都未过。可想而知,这个秀才沮丧到了极点,多年苦读付诸流水……」 魏千想,这个女鬼往外蹦的四字成语还挺多啊,「然后呢?」 女鬼接着说:「于是这个秀才决定要去自挂东南枝,趁着夜色,他独自熘进了附近的深山老林,拿着腰带想要找一棵结实的乔木上吊。找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找到崖边的一棵歪脖子树,甚合他的心意,他就倾身把腰带拴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上,孰料,他把结头拴好,人刚挂上,那结头就松了,秀才掉下了山崖……」 魏千打断了她的话,「重点到底是什么?」 女鬼挑眉看了魏千一眼,「别心急啊,重点马上就来了。」顿了顿,又说:「但是,那秀才并没有因此丧命,他被山崖半腰的一棵大树拦住了,他人便顺着那棵大树跌进了山崖中间的一个石洞里。石洞里黑漆漆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秀才看见石洞里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通体漆黑,不见光亮。」 第17页 魏千出声说:「就像绿地集团大厅里的那一块石头一样。」 女鬼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对,就像那一块一样。秀才当时觉得害怕极了,嘴里大呼道『各路神明,小生若有冒犯,还望恕罪』,他话音刚落,石头里就有一个声音说『遇见吾是汝大幸,汝若三跪九叩,听吾号令,他日必定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魏千「呃」了一声,心说,这故事讲得也太翔实了吧,还有人物对话。 女鬼瞪了魏千一眼,「别打岔,这是关键的部分。」说着,她降低了声调,「秀才一听就心动了,连忙三跪九叩起来,三呼『必尊神意,必听神令』,顷刻之间,那黑色石头里就窜出一道黑影进入了秀才的身体,从那以后,秀才真的高中了状元,从此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不过,自那以后,秀才一连娶了正妻和好几房小妾,却一直膝下无子,直到终老。」 魏千听完,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说,那黑色石头里的声音就是那青面夜叉,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祸害人间的?可是为什么秀才那会儿,只是膝下无子,并没有出人命?」 女鬼解释道:「据说青面夜叉,亦鬼亦妖,生性贪婪,早在秀才那会儿就靠吞噬秀才家未出生的胎魂而生,几百来,转换宿主,胃口越来越大,轮到赵华莱,他已经不甘于取婴胎,而要杀人噬魂了……」 魏千点点头,「这些都是那两只老鬼告诉你的?」 女鬼点了点头。 魏千想,真是鬼界万事通啊。「那知道了夜叉的来历,眼下有什么用呢?」 女鬼笑了笑,「问得好,如今赵华莱失踪了,必定是回了那石头的源出,恰巧,在其源出之地,你就只需以你的血点他的眉心,夜叉就会魂飞魄散了。」 我的血有那么大的威力?魏千忐忑地问:「又是那老鬼告诉你的?还有,那石头不是立在绿地集团吗?他应该不会在那里吧?」 女鬼轻笑了一声,答:「自然是他们告诉我的。绿地集团那一块石头只是取原石极小的一部分,平日里供他滋养原身,真正的一大块还在原处。」 魏千猛然记起来,同事曾经说过的,那块石头是从绿地旗下的一块玉矿凿出来的,「那你知道原本的石块在哪里吗?」 不料,女鬼却摊手说:「我怎么知道?你自己百度一下啊……」 ☆、白虎之斗魂 瞿东和刘学良此刻已经赶回了警局。 审讯室外,瞿东透过巨大的单面玻璃窥探里面坐着的人。 是个四十五岁的男人,皮肤黝黑,因为常年的日光暴晒,脸上布满了红斑,神态有些侷促,不停地搓着放在桌上的两手。 瞿东问:「这就是那个给赵华莱送恐吓信的人?」 同事回答:「是,那封信上的字是用唾液粘上的,验过dna,匹配。」 瞿东沉吟了片刻,「是罹难工友家属?」 同事又答:「是,最小的那个工人,十九岁,是他儿子。」 瞿东「嗯」了一声,「那我进去问问。」 同事劝他:「那人神经好像有点不对,你自己小心一点。」 刘学良马上说:「那我和你一起进去。」 瞿东摇了摇头,「人多,他更容易紧张,你就在外面监听。」 门打开又锁上,男人抬头看了瞿东一眼,嘴唇动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 瞿东拉开椅子,隔着桌,坐在他的对面。 男人的手停止了搓动,抬头直愣愣地把瞿东望着。 沉默了一小会儿,瞿东徐徐地开口道:「那封信是你寄给赵华莱的?你要让他血债血偿?」 男人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瞿东又问:「你之前给他打过电话,约他在矿地见面?」 男人摇了摇头。 瞿东补充说:「东南区的玉矿。」 男人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瞿东不再说话。 隔了一小会儿,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信是我寄的,但我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他是要遭天谴的。」 瞿东问:「为什么?」 男人压低了声音,身子往前凑了一些,「血债血偿,他收了那么多条人命,要遭天谴的。」 瞿东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火灾是意外。」 男人猛地大摇其头,大声说:「不是意外,不是意外!」 瞿东等到他呼吸渐渐平复,才问:「为什么不是意外?」 男人再次压低了声音,身子又往前凑了一些,「我住在东南区山里,我们村的人都知道,赵华莱发大财,是因为拜过邪财神,那时候他欠了一屁股债,走投无路,去拜了邪财神,才发大财,可是邪财神拜了要出人命的。」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有些慎人。 果然神经有些不对,瞿东抿着唇,又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那依你说,那邪财神在什么地方?」 男人的目光亮了起来,「就在东南区的玉矿,有个黑黢黢的山洞里面,靠着一棵特别大的槐树。」他说着,人也有些激动,伸手就要去抓瞿东的袖口。 瞿东避了开去,人也站了起来。 男人焦急地喊:「你们去找他,弄死邪财神,我的儿子就可以投胎了。」 瞿东走出门,落了锁,对刘学良说:「走,我们去玉矿看看。」说完,就掏出车钥匙往外走。 第18页 刘学良表情很是惊讶,「东子,你不是吧,那都是封建迷信不能信啊!」 瞿东脚步未停,只说:「你想想,上次不也是在东南区的林地里发现赵华莱的吗?那地方肯定有猫腻,说不定是他的藏匿点。」 刘学良恍然大悟,快步跟上了他的脚步。 魏千背着一根粗绳索和一把瑞士军刀,躲在距离东南旷地大门五米远的一棵树后。 百度告诉她,绿地集团大厅的那一块石头就是来自于这个东南玉矿。 午后的日光强烈,旷地里的工人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许多人就捡着旷地里的树荫下睡一小会儿。 魏千瞅准时机,从无人看守的小侧门熘进了玉矿。 东南玉矿绵延了两个山头,根据女鬼的描述,山洞的位置位于其中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 依仗平日追逐斑马的脚力,魏千很快攀上了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举目四望,全是齐腰高的杂草,她围着山势走了好大一圈,也没见着山洞。 于是,魏千果断离开了。 山脚下工人来来往往,魏千穿着一件绿t恤和迷彩裤,蹲在大树丛里。 待到人群渐远,她连忙以五十米冲刺速度冲上了另一座山峰的斜坡。 她把手绕到背后,拖了拖背包,继续往上攀爬。 越往上走,草木越是密集,连续转过几条小道以后,入眼的树木越来越高大。遮天蔽日,光亮暗了下来,魏千摸出小刀握在手里。 当然了,不是为了和敌人进行正面搏斗,只为精准地扎自己的指头一下,点敌人一脸血。 走到约莫半山腰的位置,魏千抬眼看见好大一棵树。 树干粗壮,两人合抱都不一定能抱拢。 离树干不远处就有一个深坑。 魏千心中一喜,赶紧探头去望,是个黑黢黢的大洞。 这应该就是了…… 魏千开始一面往树干上绑绳索,一面暗暗地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让她有了这种彪悍的血液,那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她就得为苍生做点儿贡献。 就当是为了杰森。 等到魏千绑好一个完美的拴马结,她的心理积极暗示也差不多了。 她在腰上绑了一个结,顺着坑边一小点一小点地往下,脚踩着石块,小心翼翼地往下。 一路下了大概有十分钟,她的脚才踩到了松软的泥土。 她把军刀握在手里,手指按住刀柄处的凹陷,一道光亮照亮了前路。 面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魏千用刀尖刺破了手指,忍着痛,往前行。 石洞里没有声响,除了她手里的那一道光芒,周围黑压压的,满是泥土的气味。 她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要淡定,要镇静。 魏千深呼吸,吐出一口气。突然之间,前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吓得魏千寒毛又竖了起来,头皮一麻,只能举起手指正对前方。 赵华莱从暗里走了出来,看见来人,明显一愣,「你……是动物园里的?」 魏千定睛一看,赵华莱还是正常人的模样,只是样子有些狼狈,身上的白衬衫沾上了草屑和泥污。 「你怎么在这里?」可惜语气不太友善。 魏千「呵呵」一笑,「赵总,我们动物园眼下真的很困难,想请你帮忙。」她说着,脚步缓缓地朝赵华莱靠拢。 赵华莱神色戒备,冷哼了一声,自然不信魏千的话,问:「你是警察?」 魏千摇头,「不是,我是为了动物园来的。」 赵华莱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魏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此刻,魏千离赵华莱只有一臂的距离,只要再往前一小步,她就可以趁其不备地点上他的眉心。「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找您,是因为……」 魏千说着,挪动了那一小步。 中指快速而准确点上了赵华莱的眉心。 赵华莱身体一僵,听见她说:「是因为你夫人告诉我的。」 赵华莱抬手打开了魏千的手,疑惑地问:「谁?」 我靠,为毛没有反映?说好的魂飞魄散呢? 魏千的眼睛不自觉地瞪圆了,看着赵华莱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坑爹呢不是! 魏千的心脏仿佛猛地下落,沉甸甸一痛,哦漏,现在怎么办啊?她已身在虎穴,没有指尖血的神助攻,那赫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妈呀,我要回家! 赵华莱皱眉看着对面魏千的表情瞬息万变,却不说话,又问了一遍,「你说是谁告诉你来这里的?」 魏千只得尴尬地呵呵一笑,「赵总,这都是误会,我搞错了,呵,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保证绝对不告诉别人你在这里,我保证。」说完,还诚恳地点了点头。 转身就要开跑,却被赵华莱拽住肩膀,拉了回来。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魏千的脸距离赵华莱的脸只有指宽,那一刻,她看见了那一张獠牙青面,血盆大口近在咫尺。 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概就是我的写照吧…… 魏千绝望地想。 眼看一丝一缕的白烟从自己的嘴里飘到了血盆大口之中。 她浑身软趴趴的,如坠云端,耳边是朦朦胧胧的声音。 第19页 像溪水,像蝉鸣,也像草地上斑马们呼哧呼哧的声音。 然而,在这朦胧的声音之间,她却突然听见了一声洪亮的虎吼。 如同刺穿了周围的薄膜,声音又回到了她的耳边。 魏千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见,白烟悉数回到了自己的嘴里。 而面前夜叉的脸却开始出现裂缝,白光从眉心一点透出,像割裂面具一般,切割了夜叉的脸, 光亮继而大盛,贯穿了他的身体。 夜叉松开了钳制魏千的手,抱头痛苦地嚎叫。 魏千赶紧跳远了几步,看着光芒越来越亮,切割了他的身体。 一片茫茫白光之中,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奔来。 魏千本能地,又后退了几步。 从白光之中,急速奔出来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 依稀是杰森的模样,可身型比杰森壮大了不只数倍,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白得像纯净的冬雪,瞳孔泛着凛凛森光,如同站在世界的顶端,睥睨众生。 魏千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白虎的脚步不停,朝她奔来。 魏千看着白虎越来越近,一个纵身,跳进了自己的身体,消失不见。 她的心脏猛然一震,「嗡」一声响,仿佛全身的血液涌到了心房,心跳骤停,再猛一收缩,复又释放,浑身的热血又开始周而复始的循环。 一股灼热在她的体内荡开,仿佛是无尽的力量,破笼而出。 魏千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浪,这样的力量,昏沉沉就要倒去。 半梦半醒,浑浑噩噩。 封存已久的古老记忆像绵绵的潮水席捲而来。 渭水迢迢,山河昭昭。 背光而立的男人有一头长发,黑亮如墨,光晕在他的脑后成了一个圆环,一圈又一圈的光芒消散,他的脸始终隐在暗里。 魏千只能听见他温润如玉的声音。 「千千。」 莫名其妙的,魏千真想大哭一场。 瞿东和刘学良站在树林里,看到突如其来的白光从大槐树旁涌出,俱是一惊。 瞿东率先回过神来,拔腿就往光源跑,跑得近了,光亮却没了。 眼前只有一个大坑,一根粗绳索系在大槐树干上,延伸到坑里。 他转头对刘学良说:「你在这儿守着,我下去看看。」 刘学良尚还沉浸在刚才的白光之中,结结巴巴地说:「你确定要下去吗?刚才不会是爆灯了吧……」 瞿东没再管他,拽着绳索,沿着坑壁,利落地几蹬几跳就落到了坑底。 他嘴里含着便携手电筒,手里举着枪,一步一步往大坑的深处走去。 走了不多会儿,就看见了赵华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瞿东立马弯腰去探他的鼻息。 人还活着。 瞿东打着手电照了一圈,确定再没有旁人之后,驮着赵华莱往外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没有半点儿声响,躲在石头后面的魏千才探出了头来。 赵华莱最终被判谋杀罪成立。虽然,他本人拒不承认,并坚称自己失忆了,1993年以后的所有事情,他都记不起来。 可是物证不容质疑。 赵华莱百口莫辩,到底还是进了大牢。 绿地集团召开紧急董事会。 重组之后,新的董事接任了集团。 令人高兴的是,新的绿地集团同意了李复的经费申请。 南城绿地动物园焕发了新的生机。 魏千听到消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饭碗算是保住了,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白虎篇。 ☆、2-1 今天又轮到魏千扫马棚。 马粪因为暑气已经变得干巴巴,左一团,右一坨地遍散马棚,入鼻尽是带着青草香的屎味。 魏千拴紧面上的口罩,火速地扫开了。 距离上次东南玉矿探险过了两周半,魏千的生活,在这两周半间,游走在大部分的平静和小部分的不平静之间。 平静的部分是她两周半都没有见到奇怪的东西了,女鬼自从夜叉身体被白光撕碎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也再没有梦见过杰森。 然而,不平静的部分在于,魏千觉得自己心律不齐,有时跳快,有时跳慢,伴随着间或发热,虚汗等症状。 谨慎又怕死的魏千自然去了医院检查。 什么毛病都没有检查出来。 魏千放了心,就开始寻找别的原因。 说不定,是那一只白虎。 嗯,有可能。 当天,她睁着眼睛,亲眼看见白虎跳进了自己的身体。 那大概就是杰森的魂魄,可是为什么会跳到自己的身体里? 对此,魏千查阅了网络,从另一个角度了解了白虎。 「白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嗜食鬼魅。」 百度如是说。 魏千看后,勉强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那一天她的血起了一小点作用,更重要的是被吸到夜叉体内的白虎魂魄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最终绞杀了夜叉,恢复了赵华莱的本身。 可是,为什么白虎魂魄跟她合体了呢? 魏千百思不得其解,却将自身身体不适等症状,归结于是和白虎魄合体以后的副作用。 连同,当天她脑海中忽然想起来的那个男人也被他归因于副作用的范畴。 第20页 慢慢就会好了。 嗯,一定是这样。 七点一刻,魏千终于扫尽了马粪,完成了任务。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有两个女同事竟然还没走,一个叫小王,一个叫小李,都是去年新近的员工,和魏千一般大。 魏千有点惊讶,大好的周五晚上,这两个姑娘不出去交际,窝在办公室做什么?「你们怎么还没走?」 小王和小李两个人同时挤在一台电脑前,都没注意到魏千进门,听到她的话才双双抬起头来,小王笑着朝魏千招手,「魏千,你快来看这个网站,可神奇了,现在火的不得了。」 魏千拿毛巾擦完手,就走到了她们身后。 屏幕上是一个羊角胡小老头手持名簿的模样,网站取名:月老姻缘。 魏千疑惑地问:「诶,这是一个徵婚网站吧?」 小王回头一笑,激动地说:「对对对,不过它不只徵婚网站那么简单,这个网站可以根据你的生日帮你找到最合适的那一个人,上个星期我有个表姐的朋友就在这个网站上认识了一个男的,两人约出去吃饭,一见钟情,这都马上要准备结婚了……这个网站上还有好多对都是这样的……」 小李也跟着附和说:「这个网站现在好多人推荐,是广大单身男女青年的福音……我们刚刚都把自己的生日输入了进去,很快就会有匹配的人选……」 正说着,屏幕上果然跳出了两行数字,一行是1985.2.3,另一行是1984.12.12. 小王赶紧抓了办公桌上的笔把这两行数字誊抄在了纸上,「就是这两个生日了,跟我们配!」 魏千「哈?」了一声,心说现在单身男女青年竟然都这么如饥似渴了吗,还是问了一句:「然后呢,就刚好有俩男的,恰好这两个生日,跟你们在这个网上聊天?」 小李笑了一声,「当然不是,这个网站只负责配对,然后会通过网络把对方的微信号发给彼此,接下来就全靠自己了……」 这搞不好就是微信的什么推广活动,魏千好笑地看了一眼屏幕,「那行,祝你们成功,我要回家了。」说着,魏千就收拾了包,愉快地下班了。 等到魏千出了门,小李看了一眼微信,抬头问小王,「你知道魏千的生日吧,帮她也註册一个呗。」 小王答了一声「好嘞」,就转换到了註册页面,在键盘上敲下了1988.1.1一行数字以及魏千的微信号,隔了约莫十来分钟,另一行数字跳了出来,1986.10.10。 已经走到公交车站点的魏千,突然心跳漏了一拍。 她自然当成了白虎合体后的副作用,并没有在意。 抬眼便看见,自己要搭的22路公交车正减缓速度进站,透过车玻璃,照例是黑压压的人挤人。 魏千做好身体上的准备,右脚先登上台阶,继而右手抓住门旁的扶杆,手臂用力,左脚也跟上,左手高举,往前一缩。 车门在她身后险险合上。魏千才往后靠了一些,微微放松。 难怪人常说,每天挤公交或者挤地铁比练瑜伽还管用。 此言非虚。 魏千被人群挤得汗流浃背,时而脚尖点地,时而转体一周半,等车子行到城中心的时候,魏千已经被人流推挤到了公交车的中段,正对下车的车门。 前胸后背地贴着人。 车子开过城中心的大转盘,很快就到了中心广场站。 这一站下得人多,过了这一站,车里就松活许多。 车子停稳,魏千欣慰地看着乘客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走。 突然之间,他看见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刚下车,突然反扭过他前面那个小个子男人的手,顺势把人扑倒在了行人道上。 人群惊叫了起来。 魏千愣了,那个戴鸭舌帽的,背影有点眼熟啊。 她还在想着为何会如此眼熟,那戴鸭舌帽的就已经从身后的裤袋里掏出一副手铐,铐住了那个小个子男人的手,「我是警察,大家不要害怕。这个人是小偷。」 话音刚落,另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从站台那边跑了过来,戴鸭舌帽的男人在小偷身上摸索了一圈,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三个手机和一个黑色皮夹。 那个穿制服的警察便扬声道:「大家看看都谁丢了东西,到边上来领啊,其他没事的,就别搁在这儿看热闹了,都散了,散了啊,别挡着公交道啊。」 众人连忙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财物,确认自己的没被偷以后也就识趣地散了。 魏千一摸口袋,自己的手机居然不见了。 赶紧一个箭步地冲下了公交,跑到了穿制服的警察面前,着急地说:「警察同志,我的手机丢了!」 刘学良闻声抬头,端地一愣,脱口而出:「斑马姑娘!」 魏千不解,「啥?」 伏在地上的瞿东听见这一声喊,也转头循声一望。 可不就是她嘛。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瞿东把人交给赶来的片儿警,脱了帽子,朝魏千走去。 魏千从刘学良手里接过手机,侧脸就看见了瞿东。 我说呢,难怪这么眼熟,「是你啊?」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瞿东「嗯」了一声,细看了魏千一眼。 兴许是因为刚才车上太挤,她的脸红扑扑的,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辫,人看上去很精神。 第21页 他问:「你是坐车回家?」 「啊,是,还有两三站就到了。」 刘学良一看,两人开始对话了,于是立马存在感最小化,踱步到了一旁。 瞿东看了一眼手錶,抬头对魏千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魏千心说,不用了吧,可转念一想,顾念方才他英勇擒贼的份儿上,勉强地点了点头。 两人穿过中心广场往华夏国际的方向走。 刚走了一小段,瞿东就开口了,「最近挺忙的啊?」 魏千顿了片刻,干笑了两声,「呵呵,是挺忙的。」 在这两周半的时间里,瞿东其实约了她三次,都被她以工作忙的理由拒绝了。 一来,赵华莱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们没必要见面;二来,魏千心里很清楚,那天录影带的事情可能被瞿东看见了,可不知是否因为太过难以置信的缘故,他始终没提这茬。 为了慎重起见,魏千觉得两人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却万万没料到,今天竟然又碰上了。 瞿东听后,笑了一声,没再搭话。 两人沉默地在闹市穿行,好在周围的吵闹声淹没了他们的沉默,倒也没觉得太过尴尬。 拐过一个红绿灯,进入了杭州路。 喧嚣淡去,沉默开始有些突兀。 得找点儿话题,这还有一百多号的路走啊,魏千想,于是开口问道:「你很喜欢拼图?」 他家里的蓝天白云图,至今魏千都难忘。 瞿东点了点头,「还行吧,打发时间。」 魏千「哦」了一声,找不到话说了,隔了一小会儿,见瞿东也没话,才搜肠刮肚地来了一句:「上次的电影挺好看的……你觉得呢?」 瞿东侧脸看了魏千一眼,「一般吧,特效不行,剧情倒还不错。看着,只有字幕是3d的。」 魏千「噗」得笑了一声,难怪那天她看着就觉得怪别扭的,「就是就是,戴不戴眼镜效果都是一样的。」 瞿东也笑了一下。 身旁的道旁有一辆拉风的哈雷机车开过,马达轰鸣,震耳欲聋。 直到机车开远了几十米,魏千才听清楚瞿东说的话。 「魏千,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选手,扛不住了要。 ☆、2-2 「你说啥?」魏千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装傻充愣,一副『你说的是啥我都听不太懂』的迷茫状。 瞿东的嘴角带着隐约的笑意,「我是问你,这觉得这世上有鬼吗?」 魏千立马展眉一笑,就像是听了莫大的笑话一样,「哈哈」两声,「嗨,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哈哈!」 魏千一面强颜欢笑,一面下意识地避开了瞿东的目光。 目光东躲西藏,避无可避,最终落在他白t恤上的logo, superdry。 然而,这一系列动作,无疑,坐实了瞿东心里的猜测。 这个魏千古怪得很。 那个赵华莱也古怪得很。 瞿东本来是不信鬼神的,可是自家世代都是跑船出身,靠天吃饭,他记得小时候总是看爷爷出船前祭祀郎君,献祭牲畜,击鼓鸣号,总也有点耳濡目染的意思。 再加上,那一天,他指天发誓确确实实地看见了魏千的指尖血化作了一根红丝线钻进了黑胶带。 瞿东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像那个工友家属说得,邪财神作祟,但是他们确实在那处坑洞发现了赵华莱,还有那一道诡异的不知何处来的白光,而被捕的赵华莱竟然声称自己失忆了,给出了确切的年份。 科学,显然不能够完整地解释所有的事情。 瞿东抬头又看了一眼魏千。 她已经转头看向前方,侧脸笼在夜色里,柔和的路灯映着脸庞,安安静静。 不像坏人,更不像妖怪。 难道她是那种深藏不露的异能人士? 想到这里,瞿东不禁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想什么呢,美剧看太多了吧…… 魏千不知道瞿东究竟在想什么,但是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自己身上。 不好,他肯定是开始怀疑我了,魏千想,我不能就这么招了,且不说他根本不会信,搞不好还以为我和赵华莱有勾结。 一定要稳住。 各怀心思的两人走了一小段。 华夏国际的大楼已经可以看见了。 魏千心中一喜,连忙加快了脚步,「我家就在前面,你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你了啊,再见。」 恨不能拔腿就跑。 面前是那一栋黑色的高大建筑物,足有三十来层,顶端竖着银色铭牌:华夏国际。 酒店式的商旅模式,都是小户型。 上次瞿东送魏千回家的时候,就知道她住在这里。 如今很多单身人士都会选择住在这种公寓里,临近市中心,交通方便,据说,租金也不算特别昂贵。 瞿东看着巴不得马上就走的魏千,笑了一下,「那行,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魏千如蒙大赦,却听见他问:「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魏千皱了皱眉头,心说,关你p事啊,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 瞿东露出个浅浅的微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栋公寓,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去年才竣工,出了命案,一个独居的女青年被送快递的人室内抢劫,你要是一个人住的话,自己多小心一点。」 第22页 其实,他说这话纯属善意的提醒,可听在魏千耳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丫还能再乌鸦嘴一点儿嘛,魏千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谢谢你了哈,拜。」说完,转身就走。 等到魏千进了大楼,瞿东才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两周半没有见到灵异现象的魏千竟然又开眼了。 望着卧室里衣柜外,凭空一晃一晃的衣架,魏千先在心底骂了一句,那个杀千刀的卖羊肉串的! 然后,才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不是那个被邮递员杀害了的独居女人的鬼魂。 按理说,都是去年的事了,不应该啊。 衣架是铁质的,在衣柜门把上一前一后地晃悠,不时发出嘎吱两声响。 魏千瞪圆了眼睛,却看不到人影,只能看见衣架。 看了约莫有一刻钟,还是不见有任何变化。 魏千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睡了。 摇晃的衣架,也渐渐停了。 魏千侥幸地想,这可能只是一次偶发事件。 可惜,那衣架一连晃了三天,还越晃越来劲,时间越来越长。 魏千再不能坐视不理,于是第四天的傍晚,她就把衣架取了下来,塞进了衣柜。 当天晚上,起初,她没有听见任何声响,睡得安稳。 等到魏千有感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仿佛有人压在她身上一般,还来回地上下移动。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魏千的睡意瞬间去了大半,可是睁不开眼也开不了口,整个人就像是被浇筑好的水泥固住似的,动也动不得分毫。 她开始挣扎着动一动脚趾,手指。 无奈,效果甚微。 身上的东西却更加兴奋,来回移动地更加频繁。 魏千甚至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一个声音说:「你不是说,她收了白虎魄之后,就能看见我们了吗?这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是不行?」 另一个声音说:「正是由于此,我们才要压她一下,让她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啊,前几天的衣架,她都看见了,很快就能看见我们了。」 第一个声音「唉」一声,似乎嘆了一口气。 第二个声音又说:「你不要太着急,如今白虎一魄已经收回,等到四神俱已归位,陛下就能从长眠中醒来了。」 「啥玩意?」魏千冲口而出。 一说话才意识到,她竟然能动也能说话了。 睁开眼睛,魏千就看见居然是两只小猫趴在她胸前,一左一右,一黑一白。 两猫眨巴眨巴眼睛,萌得人肝儿疼。 「太可爱了。」魏千伸手揉了揉白猫的脑袋,居然触手温热,毛绒绒的,就跟真的一样。 两只猫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齐齐朝她扑来。 「千千!」 「陛下!」 妈呀,居然还会说话! 太逆天了! 惊得魏千从床上坐了起来,沉浸在震惊之中暂时无法自拔。 白猫趁势滚到了她的怀里,「千千,你知道人家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掐指一算,沧海桑田,两千多年啊,千千!」 黑猫则比较矜持,停在她的手边,立得笔直,尾巴高扬,只沉稳地叫了她一声:「陛下。」 诶,谁能来给她脑补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猫界的陛下了? 魏千心嘆一句,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清了清嗓子,问:「你们俩谁来简洁明了地解释一下?」 白猫依旧在她怀里滚来滚去,嘴里说了一句:「天犬,你来。」 那黑猫便开口无比清晰地说:「好吧,就容我来简单地解释一下,但是不能说得太多,泄露天机,就阻断了运数。简而言之,我们都是你的式神,你是……」黑猫湛蓝的眼珠闪着光芒,「你是我们的主人。」 「哈?」魏千懵了「式神?两只猫?」 白猫「咕噜」一声,打了一个小嗝,「当然不是!这不是我们本来的模样,只是你现在能够看到的我们的模样,我们的力量都用来唤醒你了,千千,你要努力啊,以后我们才能变回本来的面目。」 魏千越听越糊涂,就跟还在做梦似的,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 痛得她龇了牙,看来是真的。 黑猫又开口了,「陛下……」 魏千赶紧打断了它,「别,别这么叫我,叫我魏千好了……」 黑猫瞪着眼睛,终于点了点头。 魏千拉过被子,人又躺下了,「我有点晕了,先睡一觉再说。」 两只猫各「喵」了一声,一左一右地趴在她的被子旁,也闭上了眼睛。 魏千睡得很不踏实,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一会儿梦到自己穿越到了清朝当格格,一会儿梦到自己当了女兵,五光十色,乱七八糟。 最后一个梦里,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麻雀,在面包店门口捡面包屑吃。 正吃得吧唧吧唧得,一只大猫就朝她扑了过来。 她使劲儿扑腾着翅膀也飞不起来,就听见那大猫一边喊她陛下,一边吃掉了她半边翅膀。 把魏千吓醒了。 眼一睁开,刚好是八点钟,下一秒,闹钟就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她听见噗通一声,从床右传来,探过身去看,那一只白猫已经从床下滚到了地下,肚皮上翻,喵喵叫了两声。 第23页 黑猫听见叫声,也醒了过来,跳到了床下,一脚踩在白猫肚皮上,白猫「喵」地一声翻了过来,追着黑猫,在卧室里扭打了起来。 看上去,和正常的猫一模一样。 魏千嘆了一口气,爬起来上班去了。 临走之前,放了两个小碟子在门边,一碟装牛奶,一碟装碎饼干。 式神也得吃喝不是。 今天本来轮到瞿东休息,难得的一天。 可惜,刘学良一大早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归队,说有大事。 瞿东只好赶回了局里。 一进大门,就被刘学良拉住了,「东子,出大事了!」 瞿东看刘学良样子着急,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大事?」 刘学良嘆了好长的一口气,「失踪案……」说着,他朝瞿东竖起了小指和大指,「六个人。」 ☆、2-3 办公室里的大白板上贴着六张照片,三男三女。 刘学良嗓门大,声音亮,「这六个人目前能够找到的唯一相同点就是他们都曾经登陆过网站『月老姻缘』,六个人失踪的时间间隔了三天,第一对最后出现的地点在市中心的餐馆,第二对则是电影院,第三对最后被目击的地点却是在车上。起初,接到报案以后,各区分开处理,直到第三对的失踪引起了局里的重视,才把三宗案件联繫到了一起。」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眼下我们手里没有任何线索,这六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 他说罢,办公室里又陷入了沉默。 局长手里的香菸燃尽,他把菸蒂狠狠地杵进了菸灰缸,「现在有个方案。你们听听看。」说着,他朝刘学良抬了抬手。 刘学良会意,扬声道:「网站方面不能够提供更多的线索,声称他们只是提供会员信息,所有的配对都由电脑完成。没有任何有力证据勒令其关闭。因此,我们的调查只能採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政策。」 瞿东听到这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抬眼就看见刘学良的目光朝自己看来,说:「一方面我们继续追踪失踪人下落,另一方面我们要从网站下手,找寻失踪原因,因此我们队里得出一个人在网站註册。」 瞿东心里咯噔一下。 刘学良笑着说:「东子,就你吧。」 瞿东立刻转头去看局长,而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言外之意,我们都商量好了,就你了。 散会以后,刘学良坐在电脑前,积极地替瞿东註册。 「你的生日?」 「1986.10.10.」 刘学良录入信息以后,又在微信栏上输入了一个新註册的帐号以后,转身就把桌上的手机递给了瞿东:「都弄好了,等着人联繫你好了。」 瞿东接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是註册好的微信号,名叫:哥不寂寞。 「叮」一声响。 魏千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手上戴着厚手套却让她没办法现在查看。 一直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魏千才想起来看一眼。 微信提示:你已经同意添加「哥不寂寞」为好友。 这人哪位啊? 她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啊,更别提什么时候同意了好友申请。 魏千正想得入神,突然你听见同事小王和小李笑了两声,「这就是加上了嘛。」 「什么?」魏千疑惑地问。 小王笑了两声,「前几天帮你加了姻缘网哦,这就是了啊。」 魏千皱了一下眉头,但是碍于同事面子,不好发作,只「哦」了一声。 小李比较有眼色,连忙道歉说:「魏千,也不是我们多事,也是好心啊,都是年青人,处处呗,搞不好就成了呢,你看,我们天天都在动物园里,也没什么别的机会认识朋友,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你要是不喜欢,删了就是了。」 魏千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嗯,谢谢你们了啊。」 恰在此时,手机又叮一声响。 哥不寂寞:你好。 魏千心想,这人还挺积极啊。 等了一小会儿,才回了一条:你好。 「哥不寂寞」回得很快,写着:你的名字很有趣,为什么叫爱斑马爱森活。 魏千回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是养斑马的啊。」 刘学良看着手机屏幕,惊得「噗」了一声,正在喝的白开水险些喷出来,「东子,不是吧,又是一个养斑马的!」 瞿东也想,是啊,怎么又是一个养斑马的,不会那么巧吧。回了一句:是吗?还挺新奇。 爱斑马爱森活:还好吧,那你呢?为啥叫「哥不寂寞」? 刘学良大笑了一声,瞿东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要跟他们出队,赶紧滚吧。」 刘学良笑着站了起来,「你慢慢聊哈,不要忘记找线索,这微信加得古怪,不需要验证,自动配对,奇怪得很。」 瞿东点了点头,表示心里有数。 等着刘学良出了门,回道:没什么意思,乱取的。 爱斑马爱森活:哦,那你是干什么的? 瞿东想了想,回:卖羊肉串的。 魏千捏着手机,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怎么又是卖羊肉串的?不会那么巧吧。 魏千捏着手机,半天没有回信。 可是要是不回人微信也不太好吧,万一对方以为自己是嫌贫爱富,看不起卖羊肉串这个职业怎么办? 第24页 同样都是无产阶级,她也不见得比卖羊肉串的好多少啊。 最终,魏千还是回了一个「哦」字。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回音,眼看已近一点,魏千就起身回斑马区了。 斑马们吃饱喝足都趴在草坪上晒太阳,魏千绕场走了一圈,检查了粪便,没有异常,就往马棚里走。 刚走进去,就看见小李搀扶着一脸通红的小王出来。 「这是咋了?」魏千问,午休时候小王都还生机勃勃的,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焉了。 小李答说:「她额头烧得很,估计是中暑了。我把她送到园外,招辆车送她回家。你帮她跟园长请个假呗」 魏千点点头,「好。」对小王说:「那你多注意休息。」 小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极为不舒服的样子。 魏千自然就没再多留,看两人出了门,就规制了一下用具,锁了门,去找园长给小王请假。 李复看完经费报表,刚刚放下,就听见了敲门声。 「进来。」 来人是魏千,「园长,我们斑马馆里的小王中暑了,下午病假了,我来跟你说一声。」 「嗯,知道了。」 魏千说了一句:「谢谢。」转身就要走。 却被李复叫做了,「诶,小魏你等等,我跟你说件事。」 魏千脚步一顿,人跟着转了回来,作洗耳恭听状。 李复清了清喉咙,「小魏啊,你来我们动物园也有三四个年头了,平时业务素质不错,工作上呢也比较积极。尤其在斑马的饲养上很有些经验,古人云,术业有专攻,我觉得,你在这一块上做得还是不错的。」 魏千有点懵了,怎么平白无故地园长竟然夸起自己来了,只好又道了一声谢,「谢谢园长夸奖。」 李复笑了一下,接着说:「所以呢,现在园里打算培养你当干部,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自信心和这个能力?」 干部?什么干部?斑马队长吗?魏千心里泛着狐疑,面上一派恭敬,「园长,我能先问一问是什么级别的干部?具体做什么工作?」 李复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慢慢地说:「也不是特别大的官职,但是你要知道,干部也要从基层做起嘛……你们斑马馆不是一直缺一个馆长吗?我决定培养先做见习馆长,等到见习合格了,就升做正式馆长。」停了一会儿又说,「这个机会很难得,你想啊,这个职位的上升也很大啊,今天你可能只是斑马馆长,将来可能就是整个偶蹄目区的区长,再来,搞不好所有草食动物都归你管啊,如果你有上进心,肉食动物,园里也是可以考虑的。」 魏千没有料到园长竟然为自己规划了这么宏伟的一张蓝图,当下有些感动,「谢谢你啊,园长,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的。」 李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明天我就让行政办的同事把新的工作日程给你,再给你指派见习任务。好了,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李复说完,却见魏千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没动,表情很有些挣扎,于是问道:「怎么了?」 魏千嘿嘿笑了两声,「园长,我想再问你一个关键的问题,见习馆长给加薪吗?」 李复「啧」了一声,「年青人要沉得住气,怎么动不动就提钱呢,学习是更可贵的经验……」 一听他这么一说,魏千心道是没戏,动物园实在是太抠门了。 却没想到末尾李复话锋一转,「这样吧,每个月给你多加五百块。」 魏千的脸上马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谢谢园长您吶!」说完,就开开心心地走了,不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 刚走出办公室,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哥不寂寞:你是只负责养斑马吗? 魏千笑了,秒回道:不,姐是馆长。 瞿东看着屏幕想,这应该不是她吧,丫好像没什么上进心似的。 一整天下来,断断续续,爱斑马爱森活和哥不寂寞聊了也有好几十条微信。 魏千总结了一下,对方很健谈,不讨厌,只希望长相不要太可怕,但是取个那尿性的微信名儿,长相什么的,真不太好说。 临睡前,两只猫又趴回了床上,一左一右,魏千试图和它们说话,可它们并没有回答,看上去和正常的猫一模一样。 这让魏千很纳闷了。 这两只猫究竟要怎么样才会说话?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魏千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你们,真是抱歉。 前几天去旅了个小游,顿时文思泉涌…… 但是,山里信号,不提也罢。 么么哒【虽然一直不造这是毛意思好用就行了 ☆、2-4 翌日清晨,行政办的同事就带来了委任书,正式宣布荣升魏千为斑马馆见习馆长的消息。 于是,从此刻开始,魏千掌握了斑马馆上上下下,二十五匹斑马和连同她自己在内的五名员工的职场命运。 魏千觉得重任在肩,有些骄傲,接过委任书,简短地发了几句言,「谢谢动物园对我的信任,同事对我的支持,我一定会努力当好见习馆长,做好工作,为大家服务,谢谢。」 在场的其余三位同事给她鼓了一小会儿掌,说了几句恭喜。 小王依旧因病缺席。 第25页 委任仪式落了幕,大家又该干嘛就干嘛去了,魏千放完草料,回到办公桌旁,开始钻研她的委任书和新的工作任务。 作为斑马馆的见习馆长,除了日常的斑马饲养工作以往,更多了两项重要的工作任务,一是团结同事,关怀下属,二是推进斑马馆的创新建设,吸引游客。 对比了两条任务的难度,魏千决定先从第一条下手。 斑马馆里的其余四名员工,除了小王和小李,其他两位都是资历比她老的员工,年纪比她打了不只一轮,一个是福叔,另一个是达叔,分管草料运输和馆内安保工作,有时也兼任修缮工作。 魏千嘴巴甜,人勤快,一直以来和他们的关系都很不错。 反倒是年龄相仿的小王小李,因为是去年新近的,私底下接触不算特别多。 因此,魏千先去找了小李。她走到马场,远远地就看见小李在四下转悠,勤勤恳恳地查看马粪。 是个好员工。 魏千走过去,先是交流了几句粪便色泽与形状的惯常话题。心里琢磨着,关怀不能仅流于表面,更要深入生活,于是问道:「对了,你那个徵婚网站怎么样了?」 小李眼睛一亮,笑了笑,「挺好的,是我的菜,你呢?」 魏千想了想,「人倒还蛮健谈的,别的就不知道了。」 小李立马怂恿她说:「让他给你发张照片来看看呗。」 魏千敷衍地「嗯」了,心说这不是重点啊,转了话锋,又问:「那小王今天有没有好点儿啊?」 小李摇摇头,「不知道,我打算下班顺道去看看她。」 魏千眼珠转了转,「那我和你一块去吧。」 这提议不失为关怀同事的好举措。 小李怔了片刻,答说:「好啊。」 下班以后,魏千就跟着小李搭上了公交车。 小王是外地人,一个人租房住在三环上,但好在小区周围发展齐全,交通也便利。 魏千上楼前顺道在小区楼下的水果店买了两爪香蕉作为探病的礼物。 门铃按了有一会儿,小王才慢吞吞地开了门。 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粉色的睡衣,睡眼惺忪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小李答说:「我和魏千来看看你呗。」 小王「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转过了身去。 魏千觉得她的动作很是奇怪,明明是转身,可是她的腰部维持着一个僵硬的状态,上半身缓缓地转了九十度,可下半身却状若磐石不动分毫。 魏千看得头皮都麻了一下。 等到她的上半身转过九十度,小王的脚才缓缓地跟上,挪动,人走进客厅,不忘回头嘱咐她们:「快进来啊,别站在门边。」 小李先进门,魏千提着香蕉跟上,心想,小王这病生得也太怪了吧。 坐到沙发上以后,趁着小王小李说话,魏千又抬眼悄悄地打量了小王一番,她的脸色红润,像是依旧在发烧,精神却似尚好,与小李有说有笑。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魏千正想着,就见小王转眼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恭喜你升做馆长了啊。」 魏千谦虚道:「还是见习的,见习的。」 小王轻声笑了一声,「见习的,也是馆长啊,以后全靠你照应了。」顿了顿,又问:「对了,你那相亲怎么样了啊。」 魏千陪着笑,「挺好的,你呢?」 闻言,小王又笑了一声,脸上的红润渐染,眼里也是水汪汪的,娇羞地说了一句:「也挺好的。」 魏千一听就知道她的「挺好」和自己的「挺好」有极大差距。 小李更是火眼金睛,立马八卦地问:「怎么着,你们见面了?」 小王点了点头,笑意更深。 魏千心嘆一句,神速啊。小李则是惊讶道:「真的?那感觉怎么样?人干什么的?」 小李微低了头,说:「挺好的,是银行职员,长得也不错,和我很聊得来。」 小王嘆道:「那就是有戏啊。」说着,用手肘捅了捅魏千,「你看,跟你说过吧,那网站不错,她这就是有信了,咱俩得抓紧啊。」 魏千呵呵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说:「聊得来就好,聊得来就好。」 两人其后又在小王家坐了一会儿,看到天色渐晚,小李就提出要走了。 小王没有多留,笑着把两人送到门口,开了门。 小李先出门,魏千跟着,脚刚迈出门,就想起来要问一句小王具体请假到什么时候,毕竟管理出勤现在是她新工作的一部分了。 魏千转过头去,正要说话。 头皮蹭得一下麻了一大半。 她看见小王的手肘和十指上都被绑上了红色的丝线,一根根竖着,直冲天花板。而小王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行动。 整个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她笑着问魏千:「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魏千的喉咙动了动,勉力压抑住了情绪,问了一句:「没啥,就问问你具体想请假到什么时候。」 面前的小王歪了歪头,头顶的红色丝线缩短又伸长,「让我想想啊,要是明天早上起来感觉好点儿,我就去上班。」 魏千含糊地答了一个「好」字,脚步再不停留,一熘烟地跑下了楼,留得小李在身后诧异地喊道:「魏千,你着什么急啊,有鬼在撵你啊。」 第26页 可不就是有鬼嘛。 魏千很快同小李道了别,急匆匆地回了家。 一进家门,她就抱着一白一黑两只小猫,坐在沙发上,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她在小王家的所见所闻。 「……就是这样,你们怎么看?肯定不是我眼花吧!」 她问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两猫的动静。 白猫「喵」了一声,黑猫也「喵」了一声。 「成天喵喵喵,留你们何用,倒是说话啊!」魏千有些着急。 作为新任的斑马馆馆长,关怀下属乃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无奈,两猫依次又「喵」了两声。 魏千长嘆一口气。 隔天,小王依旧没有来上班,魏千开始心乱如麻。 同样,失踪的六个人始终没有任何消息,瞿东决定约出「爱斑马爱森活」见面,查看究竟网站方面有没有异常,究竟有没有人在其中大动手脚。 因而,当天,从日升到日落,瞿东作了一系列的对话铺垫。 哥不寂寞:怎么想到要加姻缘网站? 爱斑马爱森活:同事帮忙加的,说很灵验。 哥不寂寞:据说什么很灵验? 爱斑马爱森活:嗨,就是说好多人加了这个网站都闪婚了。 哥不寂寞:哦,真的? 爱斑马爱森活:好像是,都是一见钟情。 哥不寂寞:嗯,是吗? 爱斑马爱森活:不过我可能就是个宣传的噱头,不一定是真的。 哥不寂寞:你很着急结婚? 爱斑马爱森活:怎么可能……你呢,是想结婚? 哥不寂寞:不是……加着玩……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内里究竟有何干坤。 爱斑马爱森活:你该不会真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哥不寂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啊…… 是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啊。 不知怎么的,魏千想到了小王,想到她说起相亲对象时,一脸喜悦的表情。 手机又叮一声响。 哥不寂寞:不如,我们见上一面来实践一下? 瞿东想的是破案。 魏千盯着手机屏幕,想到的却是小王的红线。 斟酌了约莫一刻钟,魏千回:行啊。 两人约的地点是在城东美术馆旁的大槐树烧烤店。 接头地点六号桌,时间六点钟。 魏千下了班,直接就去了。 公车停在离美术馆两条街以外的小吃街。 魏千经过此处,到底没有经受住诱惑。 先是买了一支竹叶子裹着的蒸牛肉,上面洒着鲜红的小米辣碎粒,过了几个摊位,又买了一碗,酸辣豆腐脑。 一路,且吃且行,且行且吃。 等走到大槐树门口,人都饱了一半。 透过玻璃窗,魏千朝店里望了一眼。 最里的一张桌上摆着一个白底黑字的「6」,桌边坐着一个人。 看来「哥不寂寞」已经到了。 是一个大胖子,看背影足足有两个魏千那么宽。 魏千站在店门口,站了约莫一分钟,才走进店里去了。 ☆、2-5 胖子面前已经摆好了黑色铜把的碳炉和齐齐整整六盘五花肉,肥瘦相间,肉片层层叠叠地摊成了六个大圆。 魏千很怂地咽了一口口水,伸出食指点了点胖子的肩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对方肉厚,胖子一时没有反应。 魏千只好「嗯哼」地假咳了一声,以吸引对方注意。 胖子缓缓地转过头来。 此人长相实在普通,一双眼睛尤其小,小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鼻子下面还留着两撮滑稽的羊角胡。 聚光的小眼睛在魏千身上熘达了一圈儿,问:「什么事儿啊?」 魏千礼貌地微笑,「你是哥不寂寞吧?」 胖子奋力瞪大一双小眼睛,「你说啥玩意?」 魏千见到这反映,心里突然敞亮,认错人了这是! 恰在此时,端着鸡胗和蜜酱的小工,从魏千身旁擦过,把食物放到桌上,大声唱道:「9号桌菜齐了。」 魏千恍然大悟,赶紧说了一句:「认错人了。」说完,转了个身,四下一望。 目光在半路直端端地撞上对角线方向另一个人的视线,对方笑着沖她抬了抬手,像是已经等了她,看了她许久。 怎么又是你,真是十处打锣九处都有你啊。 魏千太阳穴突突一跳,苦笑着朝对方走去。 瞿东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看魏千走到了自己面前,「拉拉,原来真是你啊。」 其实,打从魏千远远地从街头且吃且行而来的时候,瞿东已经透过玻璃窗看见了她。 又看她隔着玻璃,看那胖子看得全心全意,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 于是全程没说话。 眼睁睁再看魏千错认乌龙。 直到她终于转身注意到了自己。 乍听这一称呼,魏千没有回过神来,什么拉拉? 半秒以后才反映过来,他竟然还没忘记打趣自己这一茬啊。「你就是哥不寂寞?,怎么能在网上招摇撞骗啊。」假称自己是卖羊肉串的。 瞿东伸手提魏千拉出椅子,示意她坐下以后,才开口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本来打算一见面就坦白的,可谁料到是你。」顿了顿,笑嘻嘻地问:「你真升上馆长了?」 第27页 魏千坐下以后,面色稍霁,「嗯,不过是见习馆长。」 瞿东笑了笑,把茶杯推到她面前,「行啊,姑娘。」又问,「咱这饭还吃不吃了?」 魏千看了一眼桌上摆得琳琅满目的肉和菜,把身上背着的双肩包摘了下来,「吃,怎么不吃,来都来了。」 瞿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拿起筷子,夹了好几片五花肉放在烤炉上,滋滋作响。 每一个黑炉子上都接着一个铝制的通风大管道,店里油烟不大,处处飘散着烤肉香。 魏千神色肃穆地盯着烤肉的动静,时不时用夹子翻面,肉色介于略糊的焦黄与嫩白之间。 烤得十分投入。 而瞿东则拿起手机开始给她拍照。 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情侣间的小动作,可是镜头虽然对着魏千,可屏幕上只露出个魏千的脑袋,大部分的画面都在她身后的食客身上。 若是有猫腻,那么嫌疑人很可能已经在附近了。 等到魏千抬头发现的时候,瞿东已经拍好了若干张照片。 「诶,你干啥,拍我做什么?我有肖像权,懂不懂?」魏千边说,边用手去挡镜头。 瞿东顺势收了手机,「我爱拍我乐意。」 魏千加了一片五花肉放进碗里,其实心里也不大在意,他爱拍就拍呗,嘴上却说:「尊重,懂不懂!」吃着肉,心情也好,又打趣道:「你该不会是我吧。」 瞿东「呵」得笑了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魏千心想,这网站到底还是不靠谱,怎么就把他俩凑到一块了呢,不过,两人好歹也算聊得来,不然遇见个志不同道不合的,不定怎么尴尬呢。惟愿他不再追问赵华莱的事情,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魏千微微抬眼偷瞄了瞿东一眼,他低头似乎正在看手机,眉眼低垂成好看的弧形,很有点剑眉星目的意味,鼻樑挺拔,薄唇紧抿。 这长相的确担得起「哥不寂寞」的称号了。 总之比那胖子看着顺眼多了,魏千扭头又看了一眼对角线的9号桌,令人意外的是,胖子竟然不见了,桌上只剩餐盘狼藉。 好傢伙,吃得够快的呀。 瞿东仔细看了一遍手机的照片,抬头环顾四周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原本被魏千错认的那个胖子不见了,就他这么低头一小会儿的功夫,人就走了。 手机拍到的是胖子的侧脸,那一小撇羊角胡格外醒目。 瞿东皱了皱眉头,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他抓都抓不住。 却听魏千出声道:「诶,你快吃啊,这都熟了。」 说话间,魏千一筷子夹了一茄子片到他碗里。 瞿东仔细看了看魏千,她脸上洋溢着欣喜,连眉梢都满是笑意,不过他很确定这种欣喜应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刚才捧着食物走过来的时候,脸上也是这个表情。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妖魔鬼怪。 瞿东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对街还没关门的美术馆,对魏千说:「光吃饭多没劲啊,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魏千嚼着菜叶子,含糊地问:「赌什么?」 瞿东扬了扬下巴,「就赌对面美术馆接下来出来的人是男是女,输了的人就得诚实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魏千摇头,「无聊,不玩。」 瞿东挑了挑眉毛,凑近了问她:「难不成你有什么秘密不成。」 激将法,门都没有,魏千挺直了腰背,「没有,我是遵纪守法的群众。」停了片刻,「你要实在想玩也行。」 瞿东不给魏千犹豫的机会,开口就说:「女的。」 魏千满不在乎地说:「那我只能说男的了。」 下一秒钟,美术馆果真出现一个男的。 魏千高兴了一把,「啊哈,那我开始问了啊。」眼珠转了转问,「说一件让你最难堪的事情。」又强调说:「要诚实啊,这可是你说的。」 瞿东想了一会儿,慢慢地回答说:「我被一个女的甩了。」 魏千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大嘆一声,「大哥,这就是你最难堪的事情?你的人生过得是有多么顺风顺水啊。」 瞿东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露出了一脸「你不懂」的高深莫测的表情,指了指对面,「我们继续玩,这次你先说。」 魏千想都没想,说:「女的。」 瞿东没说话,自然默认是男的。 过了片刻,美术馆里走出来一个女人。 瞿东在心里骂了一句我擦,魏千大笑一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懂了吧,这一次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下问题,出声问:「就说一说那个把你甩了的女人吧……」 八卦嘛,不八白不八啊。 瞿东没有立即回话,先是低头拨弄了一下手机,抬起头来才答:「没啥可说的,你想听什么?」 魏千「嗯」了一声,「随便说呗,她为啥把你甩了啊一类的。」 瞿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难过也不悲伤,闲聊似的,「哦,她喜欢上别人了,就把我甩了。」 魏千也「哦」了一声,虚情假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瞿东再接再厉,「我们接着猜。」 魏千有些惊讶,「你老输,还来?」 瞿东低笑一声,眼里亮了一下,「就最后玩一把。」 第28页 魏千撇撇嘴,「我还猜女的。」 瞿东低头把手机揣进裤袋,笑着说:「我猜是一只狗。」 「啥?」魏千心想,这人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不就打个赌嘛,哥儿们太不洒脱了。 话音刚落,美术馆的大门里竟然真的蹦出了一只纯白的京巴狗。 令魏千大跌眼镜。 瞿东笑着说:「这次轮到你了……」他放缓了语速,叫她的名字,「魏千……你说一个你最大的秘密……要诚实地说。」一边说一遍拿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魏千,脸上却依旧是戏嚯的表情。 可这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却让魏千觉得自己转眼之间就被暴露在了显微镜下无限放大。 不愧是搞刑侦的啊,眼神嗖嗖带刀啊。 魏千顿了三秒,手里仍旧捏着一双红木筷子,从烤炉上夹起一个烤熟的鸡胗,在蜜酱里裹了一圈,送进嘴里以后,才缓缓地答:「我最大的秘密就是我能看见鬼,你信不信?」 瞿东听罢,「哈哈哈」笑了三声。 笑声爽朗,惊动了左邻右舍,人群纷纷侧目。 魏千先是一愣,再一细想,料定他是不信,于是跟着也笑了一声,又从炉子上夹了一个鸡胗。 瞿东突然开口问:「那你看到的是谁?赵华莱的老婆吗?」 吓得魏千手一抖,鸡胗「啪」一声掉到了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 ☆、2-6 周围嘈杂的人声瞬间淡去,徒留脑中一声响。 丫知道得太多了! 曾几何时,魏千竟然天真地以为他不过就是一个二百五。 如今一看,实在大错特错。 哥儿们太唯心了,这种话竟然都能听进耳里去,还能逆天地进行推理。 事已至此,魏千不得不搁下筷子,望着瞿东,点头默认。 瞿东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地翻滚着震惊与诧异,先前的不确定到如今魏千亲口承认,尽管她先前说话的语调毫无说服力,可是莫名的,他就相信她说的话。 再这么前后一想。 似乎,答案呼之欲出。 他也搁下了筷子,「这里人多嘴杂,我们出去说。」 那阵势就跟要出门单挑的前奏一样。 说罢便叫来老闆结帐。 魏千把双肩包背到身后,人站了起来。 两人沉默地走到美术馆后的停车场,魏千只觉脚步重如千斤,脑海里飞速地盘旋着应对计策。 上车坐下。 瞿东伸手合上车门,沉声道:「说吧,那捲录影带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魏千缩了缩脖子,先是点头,又马上摇头,「我的确有帮忙,但那才是带子本来的模样。」 瞿东问:「你怎么帮的忙?」再次回想了当天的情形,又问:「用你的血?」 魏千点了点头,想了两秒,半真半假地解释道:「那个女鬼在我手上吹了一口气,说这样我的指尖血能让录影带显像,还威胁我要是不帮忙,就要吃掉我,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啊……」说着,她转头看向瞿东,讨好地笑了笑,「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破坏证物,扰乱法纪,我是有苦衷的啊!」 魏千心想,我能认一部分,但决计不能认全部,保不齐他就会把我当怪物一样抓起来。 瞿东听得皱紧了眉头,女鬼在她手上吹了一口气? 聊斋啊? 不过,她的血的确让赵华莱显形了,鑑定科也说带子是真的。 沉思了一小会儿,问:「那……女鬼还对你说过什么吗?」 魏千立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和她本来就没说上什么话,人鬼殊途,哪里有什么共同语言,对话也有限,赵华莱一被抓,她就消失不见了……」 瞿东心说,你还好意思说,人鬼殊途,那她怎么就往你手上吹气,不找别人呢,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只问:「那她还提到过赵华莱别的事吗?」犹豫了片刻,才补充说:「比如,邪财神什么的?」 邪财神?魏千这会儿终于腰板硬了,斩钉截铁地答:「从来就没听说过。」 当然,他是青面夜叉的事情你就不需要不知道了。 瞿东的手扶在方向盘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皮革,「哒哒哒」地响,人却半天没说话。 魏千越听这声响越觉得心虚,哒哒哒地就像是一把小锤子拷问着她的真心。 我都已经这么坦白了,你还不乐意啊,我不说全,也是为了你好啊,魏千在心里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番以后,勉力又扯出个笑容,人朝瞿东凑了凑,「我说,这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这也是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啊,你看,现在人也抓到了,案子也结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也就没必要再追究了吧……哈?」末尾,来了个漂亮的尾音上扬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瞿东手指停止了敲打,转过头来直视着魏千,她的脸上是明明白白的小心翼翼的殷勤,眼里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像秋水一般澄澈。 他看得怔忡了半刻,「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能看见鬼吗?」 魏千决意撒谎到底,索性说:「我不知道,不过电影不是经常演吗?这叫阴阳眼,机率就跟中彩票一样,但我是暂时性的,除了那个女鬼,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了,我想,可能是因为她跳楼的那天我去了现场的缘故吧……」 第29页 瞿东终于点了点头,扭动车钥匙,准备开车了。 魏千一看,暗暗地松了口气,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追究了。 开车前,瞿东没忘给埋伏在美术馆蹲点的刘学良发一条简讯:没事了,都撤回局里吧。我马上带照片过去。 刘学良秒回道:好。不过那真是斑马姑娘啊! 瞿东没有再回,把手机放在车前台的机座上。 车头刚拐出停车场,手机又「唔」地一震。 魏千恰好扭头,看见了屏幕上蹦出来的简讯提示,清清楚楚写着,刘学良:不过,你刚才干嘛问我美术馆里出来的是男是女啊? 魏千倏地反映过来,气得大叫一声:「你丫作弊啊!」 瞿东大笑一声,暗灭了手机屏幕,「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没必要再追究了啊。」 堵得魏千哑口无言。 小人,纯粹的小人! 越野车驶上快车道,魏千憋闷着一口气,扭头看窗外。 夏天里的南城昼长夜短,已近八点,天空还有瑰丽的红霞。一大朵一大朵的红云四散耀目。 车窗降下一条小缝,有徐徐微风而入,吹着魏千的额头。 她忽然闻到了一阵甜蜜的花香,像是桂花的馥郁裹着蜜糖一般。 魏千吸了吸鼻子,有些晕眩。 瞿东正在开车,也闻到了同样的气味。 脑中忽地晕眩,他心叫不好,第一反应是有人下药,可晕眩的感觉稍纵即逝,短短几秒就消失不见。 那一股莫名的花香也消失不见了。 魏千望着天边那一朵红云,觉得一切就像是幻觉。 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两人对望了彼此一眼。 徐徐的微风吹起了魏千额前的几缕碎发,飘飘摇摇。 瞿东忽然觉得此刻的魏千看上去格外温柔。 而魏千望着瞿东深邃的眼睛,心跳忽然快了两拍。 两个人脑中同时想, 我这是怎么了? 异乎寻常的气氛充盈着狭窄的空间。 魏千浑身每一处毛孔似乎都能感觉到一臂之外瞿东的存在,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一种夹杂着烤肉气味的好闻的味道。 瞿东闻到的则是魏千身上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砰砰砰砰,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当「华夏国际」几个大字出现在视线的时候,两人俱是长舒了一口气。 车子刚刚停稳,魏千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 瞿东也下了车来,两人隔着宽大的车头。 魏千心里明明想说「再见」,然后转身就走,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瞿东走去。 每走一步,魏千的心跳就更快一秒。 周围寂静无声,眼前的瞿东长身而立,以一种可亲的目光看着自己。 眼神脉脉,似有风雨雷电,惊心动魄。 魏千身不由已地抬起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碰触的短暂瞬间,瞿东身体猛然僵硬,神智恢复了一大半。 这次她又要做什么? 他随即迅速而本能地一把推开了魏千。 魏千被忽地这么一推,也清醒了过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 抬眼看了一眼瞿东,魏千觉得很有些尴尬。 嘴唇张了张,半句话都想不起来,只好转身就跑。 一路仓惶地跑回家,魏千才喘匀了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 魏千一面想,一面进了卧室。 趴在窗台上的两只猫,齐齐纵身一跳,跳到了她的脚边。 白猫开口了:「千千,你有麻烦了!」 黑猫迎合说:「□□烦!」 魏千大感惊讶,尚还来不及回话,刚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全身一震,生生地顿住了。 她看见自己的四肢,头顶,腰部,肩膀,每一处都被一根根红线系住,拉拽着直冲头顶的天花板。 整个人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提线木偶。 和她见过的小王一模一样。 「妈呀!」 那厢,瞿东浑浑噩噩地开车回了局里,心里还没回过味来。 之前发生的一切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就像……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因此,瞿东在去会议室之前,先上了三楼做了一个血检。 报告出来得很快,没有药物成分。 他收好报告,满腹疑惑地进了会议室。 手机拍到的照片被导进了电脑,投照在巨大的屏幕上。 瞿东正了神色,说:「并没有太多可疑点出现,只是这个胖子有些古怪。」说着,他手上的雷射器对准了胖子的脸,在侧脸那一撮羊角胡上打下一个红点。 刘学良皱眉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这鬍子看着挺眼熟啊。」 一语惊醒其他人。 众人赶忙翻出了之前六个人失踪前被监控拍到的画面。 第一对被拍到的照片是在当日他们用餐的餐馆。 刘学良指着画面右上角,「你们看,这个老头也有羊角胡。」 第二对是在电影院里的大厅里,刘学良又指着画面最下角的一个年轻男人,「他也有鬍子。」 最后一对,是被街角的监控拍到的。 两人站在车旁,车门刚刚打开,人还没进去。 街上行人很多,看了许久,都没找见留鬍子的人。 第30页 那羊角胡说不定就是巧合了? 刘学良正有些颓丧,抬头却见屏幕上红点一闪,雷射点落在一辆经过车辆的后座。 瞿东指着那辆计程车,沉声说:「那乘客有鬍子。」 众人一看,果然又是一模一样的羊角胡。 ☆、2-7 魏千站在镜子前呆立了足有五分多钟,看着一条又一条红线从她的皮肉穿过,紧紧绷成竖线。 可她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点疼。 站得累了,魏千坐到了沙发上,「这都是什么东西?」她低头问猫。 白猫先答话,声音却带着笑,幸灾乐祸一般,「千千,你被盯上了,他先控制你的行为,影响你的思想,最后再把你吃掉。」 魏千听得浑身一震,怎么就这么倒霉! 黑猫则是一如既往地沉稳,「陛……千千,也没有那么严重,总会有办法的,这个虽然比青面夜叉,厉害少许,但是你总会有办法的。」 魏千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青面夜叉?」 黑猫还没开口,就被白猫抢白道:「当然知道,不然那女鬼怎么会知道他是青面夜叉,怎么会知道他的来历……不过,千千,你花的时间也太长了……那青面夜叉是什么斤两,换作从前,你吹口气就能把他弄死,给你提鞋都不配,你现在竟然堕落成了这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说着,白猫的脑袋怂拉了下去,还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 这信息量太大,魏千消化了片刻,「什么意思?是你们告诉赵华莱的老婆的?你们两个……」她猛然想起来了,「你们两个就是她说的两个老鬼!」 白猫点了点头,黑猫开口说:「正是,等了这么久,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把白虎魄引到你面前,先有青面夜叉提魂,再以其百年妖力的酝酿,最后以你的血才能召唤出白虎魂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好在,此番开端顺利,接下来,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魏千却越听越糊涂,「你们到底是谁,把白虎魄引给我做什么?」 白猫一跃,跳到她的膝头,「我们不能说太多,不能阻你命数,但是唯有一点你要知道,我们都是你的式神,想当年,哥也是叱咤风云,拳打西天,脚踢地府的大人物,天犬嘛……」白猫低头望了一眼规规矩矩蹲在地上的黑猫,「虽然比我差了一点点,但也尚属差强人意……」 黑猫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扭开了头。 魏千被逗笑了,「那我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白猫哈哈笑了两声,「千千,别傻了,你怎么会是普通人呢?你是……」 白猫话还没说完,黑猫猛然一跃,把它推挤下了膝头,打断了它的话,两只猫在房间内互相追逐了好几圈。 「诶,你们别打了,快给我想个办法啊!」 白猫一边跑一边叫:「我们现在是猫,哪里有什么办法!」 黑猫也道:「我们没有任何力量,要想回复原状全靠你了。」 魏千眉毛皱得都快打结了,「那你们好歹给点线索啊,还有你们平时怎么不说话啊?」 两猫停止了追打,一左一右地停在她脚边。 黑猫嘆了一口气,「我们也是身不由已,说话很费力量,你现在不够强大,不能给我们力量,如果你一直不成长,我们就得一辈子做猫了,喵……」 白猫也想说话,但一开口也变成了「喵喵喵……」 魏千急得都快哭了,「线索呢?总得有个目标吧?」 回应她的唯有喵喵的叫声。 正当魏千绝望之际,黑猫飞速地跑开了,顺着板凳跳上了书桌,停在笔记本电脑旁边,猫爪扣了扣键盘。 什么意思? 魏千快步走到电脑旁,打开了电脑,而那黑猫却跳下了桌子,像前些日子一样,追着地上的毛线团玩去了。 魏千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要冷静,要想办法找线索。 从电脑开始,还有别的什么? 对了,还有小王? 她也有红线,为什么呢? 我们有什么共同之处? 想到这里,魏千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月老姻缘」网站,蹦出来依然是那个留着羊角胡手持名簿的小老头。 之前魏千并没有细想。 今天再一看,魏千才猛然反映过来,这图片里的小老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月老。 羊角胡,姻缘簿…… 还有什么? 千里姻缘一线牵…… 那一线不就是红线么…… 魏千心里顿时乍惊乍喜,敢情这回她要找的是月老? 可是传说故事里的月老那么和蔼可亲?怎么会要吃人呢? 魏千百思不得其解。 瞿东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四个不同的男人,唯一的相同点就是留着同样的两撮羊角胡,且不说根本不能立案,仅凭图像,要想找到四个人更是大海捞针。 更重要的是,动机又在哪里? 为什么好端端地会有团伙作案依次绑架这六个人? 註册网站的人数以千计,这六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瞿东正想得入神,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此刻已近半夜,谁还会打来电话? 瞿东自然以为是破案有了进展,赶忙接起了电话。 第31页 听筒里传来一个催眠般的声音,低沉浑厚,「瞿东,瞿东,瞿东……」叫着他的名字。 瞿东听得昏昏欲睡,感觉意识正渐渐流失,他心头一颤,伸手掐了一把大腿。 电话那端霎时没了声音。 瞿东「餵」了一声。 听筒里传来他声音的回响,带着空灵的沙沙声响。 他举着听筒,耐心地等着。 久久,传来一声:「瞿东。」 瞿东心里沉甸甸一落,仿佛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尖嫩肉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当?」 想不明白的魏千求助了百度,月老的传说何其多,大多都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结尾。 她前后想了一遍她今夜和瞿东在一起时的古怪和白猫所说的控制她言行的话,这就对了。 月老用红线控制了她的行动和思想,让她给了瞿东一个拥抱。 这是要成全他们的意思吗? 然后再吃掉他们? 这算是哪门子的月老啊! 魏千在房间踱步了两圈,到底给瞿东打了一个电话。 可惜,一直是忙音。 算了,明天再说,今晚睡一觉,料想也不会死。 隔天一早,魏千平安地醒来,照常上班去了。 小王依旧因病请假。 园长为此特地召见了魏千。 「小魏啊,不是我说你,但是你们斑马馆里的员工请了那么长时间的病假,你得有所作为啊,作为新上任的见习馆长,你得深入了解员工,一个员工请假,你们斑马馆就少了一份力,并且在你刚上任的当口,你就得考虑她是不是在变相地不服管理,古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得立威,把事情调查清楚,管理好人事,不然的话,园里很难把这么重要的职务交给你啊……」 谈话了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魏千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脑袋怂拉了下来,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眼下,不仅生命受到威胁,连同职场命运也受到了威胁。 归根结底都是那个什么月老的错啊! 魏千越想越气愤,苦苦捱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魏千打算再给瞿东打一个电话。 好歹他是警察,应该比她有办法,能够查到网站的由来。 她的手指刚拨完号码,手机屏幕就是一亮,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 「餵。」 一个低沉淳厚的男声叫着她的名字:「魏千,魏千,魏千……」 魏千「啧」了一声,「你有病啊,谁啊,有话快说,不说我挂了啊。」 电话那端明显一顿,空白了一会儿,魏千等得不耐烦,正要挂断电话。 那端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千千。」 魏千顿了一顿,这声音真耳熟。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白虎跳进她身体以后,她听见过这个声音,见过那个男人的身影。 「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郎若落玉,「魏鹤。」 魏千想,我不认识这人啊。 于是说:「不好意思,你打错了吧。」就把电话挂了。 此后风平浪静了三天。 魏千又去看过一次小王,依旧被红线提拉着,依旧请着病假。 而魏千自己也依旧被红线提拉着,自家的猫依旧喵喵。 正是束手无策之际,第四天的清晨,魏千却被意外的一通电话吵醒了。 床旁边的时钟指向5点,魏千一看来电,竟然是烤羊肉串的。 她大感意外地接了起来,还来不及说话,瞿东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魏千,我在你家楼下,快下来!」 魏千尚还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呵欠,「大哥,你没事吧,现在才几点啊?」 「快下来!」他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充满命令的口吻。 喊得魏千一个激灵,睡意去了大半。 难道是出事了? 「那好吧,我马上下来。」 魏千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以最快地速度出了门,下了楼。 瞿东站在大门外,脸上尽是焦灼。 然而,这不是让魏千最为担心的。 而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魏千看见自己和瞿东的身体被无数条红线连接在一起,猩红刺目。 天啊。 ☆、2-8 五点多的天蒙蒙亮,瞿东站在他的车旁,一见面,就对魏千说:「我好像中邪了。」 魏千强迫自己不去看丝丝缕缕的红线,心说可不是嘛,嘴上却问:「你什么意思?」 瞿东心里乱得很,伸手胡乱拨弄了一下头发,满肚子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斟酌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三天前半夜,我接到一通电话,很古怪,先是一个男人叫我的名字……」 魏千陡然一惊,没有作声,听他接着说:「然后……换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就听她说了几句话,其余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一个大型仓库,像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可是无论我怎么走怎么绕,似乎都找不到出口,总会回到我一开始走的地方……」 魏千见他眼睛里全是血丝,样子疲惫至极,「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瞿东又伸手胡乱地掳了一把头发,平静了一些,心想,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索性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在那个地方走了多久,反正累了我就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女人……」他停顿了一会儿,补充说:「就是之前在电话里叫我名字的女人,她就在我面前,和我说了很多话,然后……」 第32页 「然后什么,你一气儿说完行嘛。」魏千心说,这人说得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眼下可是生死攸关啊。 瞿东咬了咬牙,「然后,她就要和我那个……」 魏千懵了,「哪个啊?」 瞿东抬头瞪了一眼迷茫的魏千,心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眼下可是生死攸关啊。 魏千从他的眼神中终于读懂了「那个」的含义,立马会意地长长地「哦」了一声,焦急地问:「然后呢?」 瞿东伸手抚摸了一下额头,「然后她就扑到我身上,总之……你懂的,我开始觉得不对劲,渐渐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她就伏在我身上,让我动弹不得。我想要推开她,谁知道她一抬头,整张脸变成了你的样子。」 「啥?」魏千震惊了。 瞿东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闪烁,仿佛有些赧颜,「我当时就懵了,猛地把她推开了,而那个人影一下就消失了,所以说我才觉得自己中邪了。」 魏千想了想,「那你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人影消失后,我在仓库里兜了一圈儿,竟然就找到了出路,一路往马路上走记下了记号,找到电话就打到了局里,派人去找,可谁都找不到那间仓库了,就像平白无故消失了一样。」说着,瞿东定定地看了一眼魏千,「魏千,你不是说你能看见鬼吗?你看我身上有没有蹊跷?」顿了片刻,又说,「我觉得这和我们在查的案子有关,有六个人都失踪了,这六个人都註册过那间网站,要是你能帮上忙就好了。」 魏千一听,没有半刻犹豫,开口就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好像能通过红线,控制人的行动和思考,不是人就对了。」 瞿东皱了皱眉头,「什么红线?」 魏千不想多解释,「就是绑住你我的红线,你看不见的,这件事情我肯定会帮忙。不帮你我也要出事的。」 瞿东没再多问,转身拉开了车门,只说:「那我带你去那地方。」 魏千却调转了方向,一边往大楼走,一边说:「你等我一分钟,我马上就回来。」 一分钟以后,瞿东看见魏千两手抱着两只猫下了楼来,一白一黑。 坐到车里的时候,两只猫趴到了后座上,其中一只白猫还朝他「呲」地一声露出了尖牙,而另一只黑猫则是耸拉着眼皮,似乎有点不屑一顾。 魏千绑好安全带,催促道:「快走吧!」 刘学良带着两个队员在定为地点绕了三圈,满眼看见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一条马路之隔的麦田。 哪里来的什么仓库? 饶是他再信任瞿东,也经不住有些怀疑,他是因为缺水缺粮,头晕眼花了吧。 可是如果真的找到那一处仓库,那么找到其他六名失踪人口的希望就很大了。 得,还是再找吧。 等到刘学良带着人又转了三圈的时候,瞿东的车到了。 刘学良惊讶地看着斑马姑娘,一只白猫,又一只黑猫,跟着瞿东从车里鱼贯而出。 这么关键的时刻,人怎么还能顾上谈恋爱啊! 简直是本末倒置啊!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乱来啊……」 谁曾想,人家压根没听到他这一声喊,只见白猫一猫当先窜入了树林,另一只黑猫跟上,两人小跑跟上,转眼之间,两猫两人就消失在了林地郁郁葱葱的大树群里。 刘学良觉得自己被彻底地无视了,顿时有点黯然神伤。 瞿东观察着两只猫的动静,转头问魏千:「这两只猫真的靠谱吗?能找到那地方?」 魏千老实地说:「我也不知道,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什么异常,电影不是常演吗?这种看不到东西的情况,叫做鬼打墙,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一只猫就能找到出路,一只不行,我还带了两只来。」 瞿东登时哑口无言。 你不是说你能看到鬼吗?坑爹啊! 毕竟有求于人,他到底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一白一黑两只猫,带着魏千和瞿东在林地里绕了好几圈。 魏千早被绕晕了,可是瞿东却认得他们每每总是会回到同一个地方,就像是绕了一个圆,却总是回到圆心。 为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当第四次他们再次回到这个原点的时候,瞿东拉住了魏千,踩了踩脚下的泥地,蹲下身去,「你来看看,这里有没有蹊跷?」 魏千不明所以,依言蹲下身去。 脚下是泥土,有清晨雨露的芬芳,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黄花。 魏千定睛看了好一会儿,眼珠都看酸了,也没看出蹊跷来,只得摇了摇头。 瞿东随手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块,朝着小黄花的所在地开挖。 挖了约有五分钟,手下碰到一块坚硬的,好像是石块的东西。 用手刨了刨,渐渐刨出全貌来。 是两块石头,中间竟然绑着一根手指来长的红线。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瞿东的眼神落在魏千脸上,而魏千却在看猫。 一时半刻,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瞿东轻咳了一声,唤回了魏千的注意力。 两只猫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两尊雕塑。 管不了那么多了,试试再说,魏千只得依照老办法,咬破了中指,滴了一滴血在那红线之上。 第33页 只见那一颗圆润鲜红的血珠与红线融为一体,拉长,消失。 瞿东觉得这一幕何其熟悉。 等了半刻,周围渐渐腾起裊裊烟雾。 空气里浸润的尽是水气。 非烟非雾。 林地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之中。 两人对看了一眼,瞿东率先站了起来,四下一望,伸手一捞又把魏千拉了起来,指着正前方,叫道:「你看,那就是那间仓库。」 果然,非烟非雾的尽头立着一间废旧的大型仓库,墙身爬满了斑驳的青苔。 「喵……」 白猫高叫了一声,一个箭步地沖将而去,黑猫紧随其后。 两人追着猫步,快步跑了过去。 仓库的门扉大开,里面堆放着许多陈旧的货物,因为湿气,纸箱都已经发了霉。 鼻尖闻到的全是涩涩的霉味。 「就是这里。」瞿东肯定地说道。 魏千点了点头,举目四望,除了层层叠叠的纸箱,再看不到其他人。 瞿东迈前了一步,把魏千半挡在身后。 纵然知道可能是徒劳,他还是从腰后的枪套里摸出了枪,「你跟在我后面,我们朝里走。」 魏千心里紧张,唯恐被一口吃掉,亦步亦趋地跟着。 绕过两排巨大的纸箱,中间露出了一大块空地。 魏千一看,头皮全麻,倒抽了一口凉气,说话都抖抖索索了起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整个仓库都被红线繫着,像……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样……」 却没料到瞿东平静地说道:「我也看见了。」顿了片刻,补充道:「你再往东南角看,那里还吊着六个人。」 魏千打眼一看,吓得腿软。 那六个人身体倒垂着吊在网上。 其形状如同蛛网上黏附的蝼蚁一般,动弹不得分毫。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上,自头部以下皆缠满了红线,从长度上来看,有的仅余了半个身体。 猩红的血肉裹附着红线,难以辨识,何处是皮,何处是肉,又何处是线。 妈呀,我要回家! ☆、2-9 瞿东转身拉住魏千的左边手臂,「伏低身,我们从网下走过去救人。」 饶是魏千心里再害怕,她还是依言伏地了上半身,被瞿东拉着,猫着腰快步往东南角走。 越走到近处,血腥味越是沖鼻,魏千不敢去看那六个人,垂低了眼睛去看自己的脚。 一颗黏稠状的水珠啪嗒一声落在脚边,魏千抬头看,丝丝缕缕的红线上时而冒出一颗又一颗粘哒哒的液体珠子。 这哪里是什么月老,分明就是蜘蛛精啊! 感觉瞿东的手松开了自己的手臂,耳边听到他说:「你到那个角落等我。」说着,手指了一指,前面的一个小角落。 那个角落因为两面被纸箱夹着,并没有线网,魏千点了点头,余光瞄了一眼倒垂着的六个人影。 一番天人交战,还是觉得自己不敢去碰,只得乖乖地去了角落等待。 眼里看着瞿东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摺叠的工具小刀,顺着红线的走向,割断了几处,几抽几拉,很快抱下了五个人,留下了那一具只剩下半个的身体。 魏千别过眼不敢再看。 瞿东沖魏千招了招手,「这五个人还有气,我们得把他们抬到角落里。 魏千闻言,迅速地跑了过去,和瞿东合力把五个人抬到了角落里。 五个人身上残留着红线上黏浊的液体,混合着血污,一身狼藉。 模样都很年轻。 魏千问:「这就是失踪的那几个人?」 瞿东点头,「嗯。」 话音刚落,被抬到最外侧的那个女人的睫毛颤了颤,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她茫然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视线刚一转开,就尖叫了起来:「啊!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干什么啊!救命啊!救命啊!」一边叫,一边挣扎着要起来。 无奈,浑身无力,仅能支撑起上半部分的身体。 魏千连忙出声安慰道:「你别紧张,别着急,我们都是好人。」指了指瞿东,「他是警察,是来救你们的。」 女人脸色惨白,听了魏千的话,停止了尖叫,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气,「这……这……这里是哪里……」 瞿东在脑中回想了一遍那六张照片,出声问:「你叫秦小鱼是不是,你记不记得自己在鹦鹉西餐厅吃饭?」 那女人眼睛倏地睁大,转头看向瞿东,急急答道:「是的,是的,是的,就是我,我记得,那天我和一个男的去吃饭……那个男的就是……」说着,她扭头四处巡视了一圈,视线落在另外四个躺着的人脸上。 都不对。 她的视线越过纸箱,往外一看。 目光锁在红线上吊着的半个人形,立时大叫:「呀,啊,就是他!」喊罢,人就晕了过去。 瞿东眼疾手快地撑住她的背心,让她背靠着纸箱,斜倚着。 魏千试着轻了轻拍了拍她的脸,没有反映,「现在怎么办?留他们在这里?」 瞿东再次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太大的危险以后,说:「眼下只能这样,我们得去找那个幕后黑手,根据推测,应该是一个留羊角胡的男人。」 「羊角胡?」魏千思索了片刻,「啊,那个胖子!」 第34页 瞿东点头,「对,就是那天在烧烤店里的胖子,很有嫌疑。」 可是当时没看出来啊。 魏千寻思,难道真是月老,不是妖怪? 她才看不出来。 还是说她的眼睛有时灵,有时不灵,就像上次看赵华莱一样? 正在想着,眼见瞿东站起身来,「我们再往里走。」 魏千赶紧跟上,随他绕过层层叠叠的纸箱,走到了仓库的尽头。 只有一面钢筋铁板,没有容身的地方。 两人正觉得纳闷,便看见白猫和黑猫蹲在铁板一角喵喵叫,不停地用前爪拨弄着什么。 瞿东走近一看,赫然是一个铁坏。 他伸手一拉,那铁板「嗖」得一声往上拉升。 魏千也凑了过去。 原来铁板后面别有洞天,两排巨大的线缆密密麻麻地排在大柜子里面,信号灯此起彼伏。 这就是传说中的终端伺服器? 魏千透过绳缆往里望,一个硕大的人影坐在椅子上,宽大的腰身似乎卡在了扶手把上。 正是那个胖子! 瞿东用枪指着对方,「警方怀疑你与三起失踪案有关,现在请你配合,站起来。」 胖子眼也未抬,双手专注地在键盘上敲打。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狞笑叠成了几道褶子,上下抖动。 瞿东脚步向他走去,扬声道:「站起来。」 魏千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心说,他会听你的才怪。 果然,直至走到胖子身边,他都未动分毫。 小眼睛眯成了紧紧盯着硕大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一排又一排滚动的数字,飞快而过,魏千只能看见几个零星的数字,像是生日。 瞿东明白过来,这或许就是他锁定目标的方式,「我再说一遍,现在站起来。」 胖子一动不动。 短短半刻,魏千只听耳边「砰」一声响。 瞿东朝天开了一枪。 胖子终于有了一点动静,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冲着瞿东桀桀怪笑了两声。 笑得魏千心肝一颤。 此人定是要作怪。 念头刚一转,胖子挣扎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在瞿东和魏千身上看了一圈,又是怪笑了两声,「你们终于来了,等你们这一对好久了,看上去好好吃,为了等你们这一顿大餐,我硬是放下了其他的甜点,嘻嘻嘻嘻……」 话音未落,他便朝瞿东扑了过去。 吓得魏千「啊」一声惊叫。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瞿东打中了胖子的心窝子。 胖子应声倒地,嘴角抽了抽,再也没有了动静。 这就完了? 不可能啊?难道他不是什么妖怪? 两人迷茫地对望了一眼。 瞿东把枪收回了枪套,对魏千说:「你先别动。」 说完,他蹲下身去探胖子的呼吸。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瞿东的手还停在胖子的脖颈处,突然之间,胖子的左腿蹬了一下。 魏千赶紧伸手拉了瞿东一把,焦急地大叫道:「他没有死,你快过来!」 瞿东被这么一拽,人顺势退到了魏千身旁,沉声道「他没有血。」 魏千这才注意到,打中心窝子的那一枪,除了皮肉陷下去以外,当真是一点血迹都没有。 胖子的左腿开始剧烈地抖动,继而是右腿,然后是双手。 顿时之间,他的四肢抖做一团。 魏千动也不敢动,躲在瞿东身后,情不自禁地伸手攥紧了他右臂的一截t恤短袖口。 胖子抖着抖着,胸前的皮肤忽然从心窝子的枪口那一处开裂。 哗啦几声,皮肉翻涌。 妈呀! 魏千闭上了眼睛。 瞿东震惊地看着,皮肉之下又见另一层皮肉。 胖子的脸想一个气瘪的气球一样急速地瘪了下去,变作薄薄的一层皮肤。 一只苍老的手从胸前翻涌的皮肉中伸了出来,然后是一截手臂,渐渐出来另一个人形。 瞿东拉着魏千往后退了半步。 魏千睁眼一看,一个褐发老头从胖子的身体里蜕变了出来。 嘴唇以上,依旧是羊角鬍鬚。 那模样和网站上的月老图一模一样。 看得魏千皱起了眉头,「你真是月老?」 那老头不疾不徐地弹了弹身上的皮屑,「老夫正是。」说着话,唇上的鬍鬚一翘一翘得。 月老?替人牵线的月老?瞿东死死地盯住面前的老头,心中将信将疑。神仙又怎么会吃人? 魏千问:「那你为什么要吃人?」 老头缕了一下鬍鬚,「老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嘆气摇首道:「现在的世界不似从前,人们敬神畏神,老夫总有数不尽的敬奉,古来更有痴男怨女为了良缘,发誓奉献生命。可如今,人们压根就不把姻缘当作一回事了。我苦苦钻研了多年才掌握了电脑技术,本想施展拳脚,行牵线之职,可是总有人不信……」说着,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人,「二位真是有缘人,老夫不会算错,如果今日你们愿意以魂魄献我,老夫便成全你们这一段的姻缘。」 魏千刚想来一句「我呸!」她脚边的白猫却先动了起来。 「喵。」伴着一声悽厉地猫叫,白猫扑向了老头的脸,厉爪在他脸上划出了几道纹路。 第35页 还是不见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编编的建议,以前的文名据说太像科教片了,遂改成了魏千与妖妖妖,大家如果有建议的话,尽管提出来,作者君文名文案皆渣。 来嘛~~~ ☆、月老错 伸手大力一挥,白猫被拨出了好几米远,摔在地上,「喵」一声惨叫。 魏千着急地就要去看白猫。 脚步刚一动,黑猫也趁势往老头脸上扑。 魏千脚步一顿,不知道是先去抱白猫还是去拦黑猫。 就怔忡了那么小半刻,老头脚步倏地一动,人就定在了魏千面前,伸手一把钳住她的脖子,像抓小鸡一般把她提熘得脚跟离了地。 魏千只觉喉管剧痛,呼吸受阻。 瞿东只好在开一枪,打中了老头的手臂。 老头「嗷」叫一声,两眼剎时血红,眨眼的功夫,被打中的手臂脱落掉在了地上,烂成了一滩肉泥。 魏千脚跟回到了地上,手摸着脖子,大口喘气,看着老头的脸一瞬间变成了蜘蛛头。 瞿东拖着魏千往后退了两步。 老头身上的长衫爆裂。 八支长足从身体两侧长出,越伸越长,整个体形也越来越大,渐渐挡住了两人面前的光亮。。 魏千抓紧了瞿东的手臂,「靠,真的是蜘蛛精!救命啊!」 这一切无疑再次刷新了瞿东的三观,他紧紧握枪,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沉声对魏千说道:「你还有没有办法,血还管用不管用?」 魏千猛摇头,「我真不知道啊。」 眼前蜘蛛体形依然定型,像一个庞然大物立在面前,两人抬头只能看见蜘蛛头的下部位置。 瞿东朝蜘蛛头开了两枪,皆若泥牛入海,毫无反映。 他心里沉沉一落,面上却不显出来,转身握住魏千的右手,「不知道也要试,你的血要怎么用最有效?」 魏千被这么一握,紧张感稍稍平复,想起上次赵华莱的事情,说:「如果要试,可以试试点在额头上。」 话音未落,几道红色的丝线自蜘蛛口喷出直朝两人喷来。 瞿东带着魏千快跑几步,躲在了蜘蛛身体之下。 蜘蛛头距离地面约有两人来高,瞿东左右一望,指着右面一角,语速极快:「你往那边旁,去爬纸箱,爬到最顶端,我先引开它的注意力,再想办法把它引过去,你找准机会跳到它头上。」 蜘蛛猛然一动,瞿东把魏千往蜘蛛身体内侧一推,人就从头部以下往外跑了几步,蜘蛛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八支长腿,齐刷刷朝他追去。 一道又一道红丝线朝他而去,被险险避过。 情势相当严峻,她必须要抓紧时间。 魏千吞咽了一口口水,撒开脚丫子往右边狂奔。 跑出没多远,近半路的位置,蜘蛛注意到了魏千的行踪,调转了头,直奔魏千而出。 红丝线裹着粘液而来,尽管魏千身手矫健,可仍有那么几丝几缕落到了魏千脚边,黏住了鞋底。 魏千顾不上许多,拔脚脱鞋就跑。 瞿东急于吸引蜘蛛的注意力,瞄准眼睛开了一枪。 「砰」一声枪响,黑水四溅。 蜘蛛眼竟然被生生打爆了一只。 蜘蛛头猛烈摇晃,似是震怒,调转了方向,无数条的红丝线尽数而出。 瞿东眼尖,瞅准方向,背靠一个高大的纸箱堆,蹲了下去。 红线仍旧落了满头,缠着发端。 就像是头顶着一个喜庆的变了形的中国结。 那厢,魏千拼尽全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纸箱顶端。 她高叫了一声:「瞿东!」示意对方,小爷准备好了。 瞿东听到这一声喊,心里默数了一二三,迅速起身朝右侧挪步。 他的脚步快,蜘蛛吐丝更快。 魏千站在高处,看得清清楚楚。 蛛网看上去是四处喷射,可无形之中连接了各处成了一张收拢的大网,瞿东身在其中,渐渐被包围。 转眼瞿东已经跑到了纸箱底下,蜘蛛被他引了过来。 魏千趴着伸手要去拉他,「快上来啊。」 瞿东却说:「别管我,你找机会跳上它脑袋。」 魏千眼见蜘蛛靠近,正想问他一句怎么跳,就见瞿东抬头又是一枪,打爆了蜘蛛的另一只眼。 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蜘蛛顿时成了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赫赫出声,喷射无数红丝。 瞿东被困在蛛网之间,动不得分毫。 眼见蜘蛛寻着气味,离他越来越近。 魏千屈膝一跳,落在了蜘蛛毛绒绒又滑熘熘的头顶上,险些滑下去。 她抓住了一小撮毛发,坐稳了,急不可待地发狠再次咬破中指,以指尖血点上了蜘蛛的额心。 蜘蛛大晃其头,想要把魏千甩下来。 魏千拽紧那一小撮毛,不放手,「没反映,怎么办啊?」 瞿东双臂双手都已经被缠上了丝线。 怎么办?凉拌! 他忍了忍,大声问道:「你不用再念个咒什么的嘛,书上不是都这么写嘛。」 魏千着急得不得了,听他这么一说,都要着急炸了,一面要维持着平衡不被甩下去,一面大声叫道:「我不懂念咒,你靠谱点儿啊。」 第36页 瞿东心说,老子比你靠谱百倍啊,嘴上却说:「那你不要客气再涂点儿血啊,等事儿成了,哥给你买一斤乌鸡白凤丸,给你补血。」 这会儿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魏千又再次发狠地咬出了血,由于过狠,疼得她险些摔下蜘蛛头,血滴一颗接一颗,就跟不要钱似的,流也流不完。 她的中指再次杵上了蜘蛛头。 「呲」一声响,仿佛就像是烙铁上了马蹄。 滚烫得魏千收回了手。 蜘蛛头的那一点顿时起了火,滚滚黑烟瀰漫,魏千踩着蜘蛛的身体跳回了纸箱。 不过片刻的功夫,蜘蛛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那火焰鲜红如血,魏千在火光中看见了男男女女的脸。 她认出其中一张人脸,正是仓库里吊着的那半个人。 那些人脸化作火焰,焚烧了蜘蛛。 蜘蛛拼命挣扎,却像被活生生地定在了原处,承受烈火的灼烧。 瞿东只觉热浪阵阵扑面,巨大的蜘蛛被烧成了灰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而那些丝丝缕缕的红线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瞿东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自己整洁的衣衫,禁不住地想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魏千到底是什么人? 当天傍晚,警察局里,刘学良停下了敲键盘的动作,再次浏览了一遍案情报告,再次问瞿东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团体作案团伙,在你赶到的时候已经跑了,只留下了那几个失踪的人和两台终端伺服器。」 瞿东撒谎撒得面不红气不喘,「嗯,就是这样。」 刘学良咬了咬牙,想起那半具身体,忿恨道:「竟然让那帮孙子跑了,杀人迟早要遭报应,总有一天逮到他们,手段太狠毒了。」 瞿东又「嗯」了一声。 刘学良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为什么之前我们找了那么久的仓库总是找不到,你一来就找到了呢,还有斑马姑娘在那儿做什么?」 瞿东想着之前对好的词儿,答道:「可能是走岔路了吧,树林里容易迷路。我约了魏千今晚吃饭,之前就想着顺便一起找找。」 刘学良「哦」了一声,「原来叫魏千啊,不过她看到那尸体,吓坏了吧。」 瞿东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还好,她心理素质挺强的。」 而此时的魏千正坐在瞿东的吉普车上,膝盖上一左一右蹲了两只猫。 白猫说得兴致勃勃:「总得来说,这个蜘蛛精道行不浅,也算是比较好学,学了现代人的方法,骗人吃人,要不是遇上千千你,说不定还能逍遥好一阵子。」 黑猫附和道:「正是,这个蜘蛛精能迷惑人的心智,想来也有几分实力,百年的大妖,能够洞穿人心。」 魏千问:「那它扮作月老,撮合的人也不是有缘人?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闪婚,看对眼了?」 白猫满不在乎地说:「人心嘛,最易操纵,一点点暗示就够了,说来,它也成就了一些姻缘,算是积了一点功德,并没有都吃掉,妖嘛,从来和人就是不对立的。也可以饶恕。」 黑猫却仿佛并不认同,「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规则,妖也好,人也好,都讲求适者生存。顺应时代而变,顺势而为。」 白猫不屑地哼唧了一声,「顺势而为,我们千千就是吃了顺势而为的亏,想当年……」说到这里,却突然打住了。 黑猫立即岔开了话题,「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寻找四神其余三神的魂魄。」 魏千知道他们两个有好些话都不能说,也就没再追着「顺势而为」询问,只问:「对了,你们今天说了这么久的话都不累吗?」 白猫一听,两只雪白的耳朵骄傲地竖了起来:「当然不累,吃了半颗妖丹。提神的很。」 魏千:「啥?」 黑猫解释道:「蜘蛛精烧到最末,妖丹泄露,我们便分而食之,权当滋补了。」 魏千仔细回忆了片刻,「什么妖丹,我怎么没看见?难道你们找蜘蛛精就是为了妖丹?」 白猫「喵」了一声,「千千,你现在不是妖了,不是什么都可以看见的,我们当然是为了妖丹,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为了救千千你了。」 魏千的注意力却完完全全地放在了前半句上,惊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是妖了?难道我以前是妖?」 话音刚落,两猫齐齐跳下了她的膝盖,趴回了后座。 魏千侧头一看,原来瞿东已经走到了车边。 魏千只得作罢。 瞿东坐到了驾驶座,一面扭钥匙,一面说:「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家,顺道买点儿乌鸡白凤丸。」 魏千:「……」要吃你吃! 距离城区十公里以外的树林里,仓库被拉上了警戒线。 调查警员已经完成了证物採集,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一辆警车看守,保护证物。 警员小张刚和女朋友打完电话,坐回车里吃完一个鸡蛋火腿三明治,抬头就看见一个闲散人员竟然从现场走了出来。 他忙不迭地下车,叫唤道:「你是什么人,没看到拉着警戒线,不让进吗?」 来人穿着一双亮黄的阿迪达斯新款,身上穿得却是旧式的长衫,十分不伦不类。 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得小张一愣。 第37页 这么好看的男人,是个演员吧。 小张四下望了望,可没听说附近有拍戏啊,于是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微微笑了笑,开口说:「哎呀,我迷路了,不好意思啊,同志。我想问一问,市区哪个方向啊,车站在哪里啊?」 小张摆了摆手,「那就快走快走。」给他指了路。 眼见着人走出了视线,小张才重新坐回了车里。 那人走到树林外,摸出了长衫里的手机。 细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景象。 两百三十年的蜘蛛精,烧得不余分毫,甚至连内丹都不见了踪影。 他是凭藉着仅余的星星点点的黏液进行判断得出的结论。 加之,眼下白虎一魄已经唤醒。 有意思。 他低头开始拨弄手机。 这玩意明明据说是现在最时兴的什么爱泼五,可一点也不好用啊。 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对方接的很快。 他清了清嗓子,「喂,是表大舅吗……我是你的表大侄子……对……就是魏鹤……」 作者有话要说:  魏鹤君脚踩阿迪,手持爱泼,酷炫登场了,撒个花~ ☆、3-1 林当是上周三落地回到南城的,一回城,只休息了一天,就到南城电视台报到了。 按照台里的意思,林当形象好,气质佳,在国外念的也是大众媒体,加之林家在南城盘根错节的层层关系,台长原本亲自指定了林当,独当一面,播九点晚间新闻。 可林当觉得自己好歹是新人,初来乍到,还是要从基层做起,就婉拒了台长的好意。 台长有了难处,想着既要尊重林当的意愿,又不敢真派给她基层工作,驳了林家的面子。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把台里新规划的一个节目交给林当,能上镜,权当锻鍊。 节目的名字叫做《走进科普》,旨在搜集民间奇闻轶事,向观众朋友们展现一些看上去似乎难以解释的现象,可从根本上来说,任务是破除封建迷信。 林当的第一期节目录制地是在距离南城24公里外的一个叫做凤凰岭的小镇。 据说当地出现了房屋自燃现象,一栋好好的木质阁楼居然在大半夜里平白无故地烧起来了。 题材委实不错。 「东子,你听说了吗?这次素质拓展训练要换新地方,要去凤凰岭,听说那边新建了一个基地,在大山里,既能拉练,还能拓训。」 瞿东停笔,抬头看了一眼刘学良,问:「什么时候?」 刘学良坏笑了一声:「就明儿一早,听说是搞突击,内部消息……」 瞿东没再理他,埋头继续做户口登记核查。 刘学良凑到了他身边,八卦地问:「你和斑马姑娘怎么样了,从上次见你和她在一起,这都一个多礼拜了,你这星期天天被调上晚班,没见着吧?发展怎么样了啊?要是要哥儿们儿帮忙说一声,咱局里大把大把单身男青年可以替你上晚班啊……」 瞿东看着手里的登记表,一个眼神都没给刘学良,就两字:「不用。」 刘学良本着一颗火红的居委会大妈之心,不甘就此退居二线,继续问道:「那你们到底发展怎么样了啊,要是不行的话,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就我一个表妹的大学同学,据说是系花,要不见一面?」 瞿东放下表格,「该干嘛干嘛去啊,局里不是大把大把单身男青年,你让他们见去啊。」 刘学良嘆了一口气,「好的肯定留给你啊,再说了,解决完你的个人问题,大把大把的我们才有更多的机会啊。」 瞿东正欲说话,桌上的手机「唔」地一震。 屏幕上是斑马姑娘:园长竟然要赶时髦带我们去素质拓展,丧心病狂! 刘学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自觉地退散了。心想,别人都开始主动汇报行踪了,说明那是量的积累,质的飞跃,系花还是歇菜了吧。 殊不知,其实这是魏千对于早上瞿东那一条,「最近在做什么?」的简讯的回覆。 两人的感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的确经历了质的飞跃。 毕竟瞿东是唯一一个知道魏千非比寻常之处的人类。 哦,不,也不能这么说,确切点而言,是表面上那一个唯一。 殊不知,暗暗地,有一个人兴许更加了解魏千的不寻常。 正是那一个坐在魏千家沙发上吃冰棍的魏鹤。 魏千下班一回到家就看见魏鹤竟然在吃她储存已久捨不得吃的哈哈达斯雪糕。 两只腿还堂而皇之地放在她的茶几上,一晃又一晃得。 「呀,大表表妹,你回来了呀,今天外面热不热啊?」 听得魏千无力与疲惫两股情绪直冲脑门而去,她提着一双鞋站在门口,忍了又忍,才答了一声「嗯。」 魏鹤一面咬冰棍,一面含糊地说:「现在住在城市里真不容易,你看你,早上天一亮就去上班了,晚上天快黑了才下班,还要和那么多一起挤公交,住的房子也只有这么丁点儿大,统共就只有一间卧室,搞得我都只好睡客厅。」说着,还用他那可怜巴巴地小眼神望了一眼,支在客厅里的摺叠弹簧床。 魏千在心里第一百次劝诫自己,看在他是自家七拐八拐的亲戚份上忍了,抬头又看了一眼魏鹤。 第38页 这两天他终于不再穿长衫了,利用淘宝给他自个儿淘了几身棉t恤,还都是品牌货。用的都是魏千的支付宝,不贵还不买,专捡最贵的买。 魏千心里在滴血。 唯一一点欣慰的地方,就是他换上新买的衣服以后,不再像一个神经病了。 说来一个星期前,她早上刚开门,就看见一个穿着亮黄色球鞋和灰布长衫的男人站在自家门口。 魏千的第一感觉是又见鬼了。 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原来那人是自己的亲戚,魏千的父亲魏先国是他的表大舅。 自己是他七拐八拐的大表表妹。 而他的名字叫魏鹤。 初听这名字,魏千愣了半秒,觉得耳熟得很,却硬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魏鹤说,他是第一次进城,从前都在山里长大,这回没办法了,要到南城找工作。託了表大舅帮忙,才找到魏千的地址,要来投奔她。 魏千本来不信,接了魏先国一通电话才算信了他的话。 魏千和魏先国没什么感情,可是魏千心软,接了魏先国的电话,又觉得魏鹤在南城也没别的依靠怪可怜的,就收留了。 当然,还有一个魏千不得不承认的原因就是,魏鹤长得很帅。 于是她心软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开门乍一见他的时候,惊为天鬼。 听他讲了来历以后,难以相信他竟然是魏家人,和魏先国那家国字脸真是八桿子打不到一处。 总而言之,魏千收留了魏鹤。 万万没料到,短短一个礼拜,他就大有鸠占鹊巢之势。 后悔都来不及了。 魏鹤见魏千坐下以后,讨好地把咬了一半的哈哈达斯雪糕递到了她的面前,「要吃吗?」 魏千眉毛一抽,「谢了,不用。」 魏鹤悻悻地收回了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魏千喝了一口水,说:「明天我们动物园组织去凤凰岭素质拓展,要去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你就自己在家,好好找工作,越早找到工作,你就能越早搬出去,不用再委屈自己睡弹簧床了。」 魏鹤转过头来,眉头微皱,楚楚可怜地说:「表妹,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魏千只觉胸中哽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答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你说得哪儿的话……」 魏鹤眉头还是皱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魏千,「那既然这样,不如你带上我一起去吧……」又问:「凤凰岭是什么地方,离市区远不远,好不好找工作?」 「呃……」魏千着急地解释道:「我们不是去玩的,凤凰岭是个山区,没什么工作,你就在城里找吧。」 魏鹤长长地「哦」了一声,「但是我一个人在城里什么都不会,好害怕……」 你哪里什么都不会,你淘宝不是淘得挺好的么?魏千憋住没说,又劝道:「我可以给你留一些钱够你吃喝,再说,家里的两只猫也需要人照顾……」 话音刚落,两只猫似乎不满地喵喵地叫了两声,围着她的脚打转,意思好像是要跟着她走。 魏千为难了,这两只猫若是要跟着自己,那魏鹤确实一个人了。 魏鹤心知魏千容易心软,再接再厉道:「你看,你们素质训练,我也不会碍着你们,要是你把猫带去的话,你不在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看猫。」 魏千想了想,「园长虽然说了可以带家属,但是……」 魏鹤立马笑了,「没但是了,就这么定了。」 隔天一早,魏千带着魏鹤,魏鹤提着两个猫笼一起去了动物园门口的集合地点。 这一次素质拓展活动是李复为团结员工,鼓励进取精神而特意组织的,挑选了园里二十多个骨干人员。 魏千论级别,本来是不在参加之列的。 然而,李复想到魏千初次晋升,又顺利解决了小王病假旷工的棘手事件,在斑马馆树立了一定的威信,特此破格让魏千参加,在李复看来,也算是一份殊荣了。 魏千顶着殊荣,带着家属来了,到着实让李复惊讶了一下。 更是引起了周围同事一阵骚动。 万万没料到,魏千竟然有这么一个帅气的表哥。 从前从来没听说过啊。 魏千心说,我从前也从来没听说过啊。 等车的间隙,短暂地和众人寒暄了一阵。 魏鹤一改平日的模样,竟然表现得十分内敛,站在魏千旁边不苟言笑。 引得众多女同事频频侧目。 魏鹤今天穿着白色t恤,胸前是个和平标志,牛仔裤搭配的是黑色的登山鞋。 不说话也不笑,宛如杂志上的冰山美男,气质忧郁。 堪堪一朵高岭之花。 甚至有几个女同事站在远处拿着相机偷偷拍他。 魏千无语。 坐上车以后,开出了好长一截,魏鹤依旧不言不语,眉目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周围渐渐出现了高水绿树的轮廓。 魏千顿时回过神来,魏鹤该不会是思乡了吧…… 他本来是山里来的…… 难怪想要跟来啊…… 魏千酝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魏鹤:「你是不是……想家了啊?」 魏鹤没有作声,似乎陷入了深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头来,皱着眉头问魏千:「表妹,凤凰岭有卖哈哈达斯吗?」 第39页 魏千:「……没有。」 魏鹤嘆了一口气,眼珠一转,又问:「那可以淘宝吗?」 魏千戴上了耳机假寐了。 ☆、3-2 凤凰岭距离城区的直线距离不算远,可是因为出城的交通繁忙再加上进岭要经过一段盘山公路。 大巴从警局开到凤凰岭落脚的招待所开了整整三个小时。 车一到门口,招待所老闆王磊就走出门来相迎,递了一根烟给之前来过凤凰镇联繫的陈副局。 满脸堆笑道:「路上辛苦了哈,房间都给你们留好了,一共十五间,每间房都可以住三个人,还有一间双人房。」 陈副局接过递来的烟,王磊赶紧又给他点了烟。 他吸了一口烟,点头道:「我们人多,还是像之前讲好的,三餐都在招待所吃。」 王磊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眼下招待所都住满了,可以开大灶,速度快,搭配也多,早中晚都开自助,周末还有西式自助。」 陈副局有点惊讶,上次来看凤凰岭还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一下就都住满了呢?于是问道:「哦,都住了些什么人啊?」 王磊不敢对警察同志撒谎,一五一十地汇报:「在你们之前,先后来了两拨人,一拨是电视台採访的,另一拨是市里动物园来搞什么拓展活动的。」 陈副局一听,压根就不放心上,掐灭了烟,开始招呼众人分房,搬行李。 王磊也开始忙前忙后地发钥匙,心里乐开了花。 招待所的生意许久都没有这么好了。 虽说,王磊的招待所的住宿条件在凤凰岭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可是无奈整个凤凰岭人气惨澹,几乎没有往来的游客。 前几年,市里旅游局为开发凤凰岭也下足了功夫,先是在山里噼开了一大片地种梧桐树,取得是「凤栖于梧」的意思,又假託了一段历史,说凤凰岭是凤凰诞生的地方,还在山上凿出了一块凤凰形状的山石。 想法诚然是好的,可惜,宣传不到位,又没有真货,游人来看了一眼梧桐树和石头,兴趣寥寥地走了。 凤凰岭旅游景点项目就此搁浅。 因此,此番招待所能够达到满员的入住率,王磊怎能不高兴。 笑意盈盈地面对每一个入住地客人。 刘学良对着瞿东感嘆了一句:「山里人就是不一样哈,热情好客。」 瞿东提着行李应了一声,拿着钥匙开了102的大门。 他和刘学良连同二局的一个同事住在102三人间。 收拾停当,三人便出门往餐厅走。 刚出门,瞿东就看见楼梯口咚咚地跑下两只猫来,一白一黑,眼熟得不得了。 瞿东停下了脚步,看见两只猫飞快地下了楼梯一拐弯朝餐厅的方向跑去了。 三秒钟过后,楼梯间又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瞿东一听,不是女人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招待所里的一次性拖鞋匆匆忙忙地跑下了楼梯。 两人对视了一眼。 魏鹤开口问:「呃,那个警察同志,你有没有看见两只猫从这里经过?」 瞿东不答反问:「是你的猫?」 魏鹤心想,管的宽啊,却答:「不是,我大表表妹的猫,一白一黑,有没有看见?」 大表表妹?瞿东心里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确认是魏千的猫。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跑了。 而此时此刻,远在凤凰岭素质拓展营地的魏千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一个喷嚏恰恰打断了正在慷慨陈词,作动员的李复。 李复不满地斜睨了一眼魏千,魏千赶紧低头。 李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一次素质拓展行动我们要争取达到凝聚团队核心力的目的,通过训练,既锻鍊身体,又增进合作意识,不仅是对于工作,更让我们的日常生活也得到益处……」 堪堪持续了一个小时。 魏千站得腿麻。 这还没开始素拓呢,就已经这么累了。 她低头默默地又嘆了一口气。 耳边却听见李复叫她,「小魏啊,你去门口小卖部借一下推车,把那一箱矿泉水搬进来。」 她在所有人里面资历最浅,这种活儿自然轮到她干。 况且走着其实比干站着舒服多了,魏千一刻也不耽误就去了。 不料小卖部没人,魏千在门口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推车,只好绕到小卖部后门去找。 小卖部是一间平房,背后好像连着住家户,围着木栅栏,破破烂烂的。 后门正对一片树林。 风一吹,沙沙地响,巴掌大的梧桐叶子挂在枝头,被阳光照得透亮。 魏千情不自禁地抬头观赏了一会儿。 远处忽然传来人群打闹的声音。 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喊:「我没钱给你,你快给我滚!」 一个年轻的声音喊得更大声:「死老头,你那些钱不给我,留着带进棺材吗……你就我一个儿子,你对得起我么……」 夹杂在两人声音间的还有一道女声:「你们都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魏千寻着声音,走近了几步。 只见两个男人拉扯地走了过来,年老的一个正是小卖部的老闆,叫黎叔。 第40页 两人还在争吵,走得近了,魏千才看见两个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穿着一件黑白格子连衣裙,腰收的很细,身材高挑,妆容精緻,头发烫着大卷,落在背后,乍一看有点像一个明星,分明不是本地人。 三人也看见了魏千。 小年轻朝魏千痞笑了一下,「这么久不回来都不知道,咱这山旮旯里还来了这么多美女。」 黎叔伸手拍了一下小年轻的后脑勺,怒骂道:「不成器的东西!」 小年轻啐了一口唾沫,伸手猛然推了一下黎叔的胸口,「老东西,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打我嘛!」 这一推推得黎叔倒退了两步,人往后一仰,被黑白格子裙的年轻女人扶了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小年轻嗤笑了一声,朝那女人看了一眼,凑近了说:「不愧是电视台的,长得确实细皮嫩肉啊。」说着,还要动手去摸她脸。 魏千眼看黑白格子裙女人穿着一双高跟鞋,脚步不及对方快,回避不得,立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步走到了小年轻面前,伸手挡住了他的手,「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还动手动脚啊,连你爸都敢推,不怕天打雷噼啊!」 小年轻哼了一身,手腕一翻捉住了魏千的手腕,「美女,我可不怕天打雷噼,要真有,现在就噼我一个,他是我爸,他的钱正该我花,我不花谁花,他有钱藏着,让我在外面吃苦,才该被天打雷噼!」 魏千还没开骂,黎叔从扑了过来,猛地推开了小年轻,「你这个不孝子,都跟你说了我没钱,没钱,你看这家里的样子,像有钱吗,能给你的都给你的,都被你败光了!不孝子!」越说越激动,一张脸气得通红。 小年轻不甘示弱,伸手又要来推打黎叔,魏千和另一个年轻女人同时反映过来挡在了黎叔的面前。 小年轻骂道:「你怎么没钱,前段时间好好地,你还把家里的阁楼烧了,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你凭什么要烧,凭什么!」 黎叔急急辩道:「不是我烧的,不是我烧的,它自己就燃了起来……」 小年轻骂了一声「呸」。 恰在此时,李复见魏千搬个矿泉水半天都不回来,就带着两个同事来找。 小年轻一看,人多了,转身就走,留下话说:「老东西,你把钱给我,我再不来找你,就当再没你这个爹!」 气得黎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魏千和黑白格子裙一左一右地给他拍背,才算缓过来。 黎叔嘆了一口气,疲惫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又转头对黑白格子裙说:「林记者,阁楼的事情就是我之前跟你说得那样,你要想看,我待会儿就可以带你去看。」 说完,看了一眼魏千,问:「你们要拿推车是吧,正好顺路,我带你们过去。」 李复看见事情得到了解决,就让魏千跟着黎叔去取推车了。 去的路上,黑白格子裙伸手跟魏千握了握,「刚才谢谢你,我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叫林当。」 魏千大方地回握了一下,「没关系,我是动物园的斑马馆见习馆长,叫魏千。」 两人算是认识了。 大概有了五分钟,眼见便出现了一座被烧得七七八八的阁楼,屋顶已经烧没了,只留了三面矮墙,墙身焦黑。地面全是黑色的焦土和泥块。 足可见火势之巨。 黎叔指了指离阁楼不远的一个塑料棚,说:「推车就在里面,你取了就到小卖部拿水就行。」 魏千点头,径直去取。从塑料棚里取过推车往外推的时候,魏千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阁楼残骸。 一个红色的身影赫然立在阁楼的焦土之上。 是一只大鸟。 通体红色,尾羽长长地托在地上,脑袋长伸着,脖子一晃又一晃。 一双黑眼睛滴熘熘地转着。 这是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雷锋官美~~美丽的封面~~ ☆、3-3 魏千定定地看了半晌,不敢眨眼睛,唯恐一眨眼它就不见了。 那只红色的大鸟伸长着脖子也在注视着魏千。黑色的眼珠像两颗玄色石子,在阳光下晶亮。 这是活物还是魂魄? 魏千望了一眼林当和黎叔,两人都在看那片阁楼废墟,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可两个人的表情都相当平静。 像是没有看见大鸟。 那这大鸟是魂魄? 魏千不敢耽误太久,一面拉推车从塑料棚里退出来,一面看着大鸟。 突然之间,大鸟扑腾两下翅膀,凭空消失不见。 魏千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搬了矿泉水回到素拓地点。 太阳落山,一行人才筋疲力尽地回到了招待所。 魏千原本想问一问两只猫关于大鸟的情况,可到了房间发现,两只猫都不见了踪影,又去敲隔壁门,魏鹤竟然也不在。 魏千着急地去问前台,一打听才知道魏鹤竟然遇上了电视台的摄像师被拉去当了群众採访对象,眼下正在餐厅拍摄。 这都可以…… 魏千有点哭笑不得,急匆匆赶去了餐厅。 一进门就看见一台大摄像机对着角落里的魏鹤,而魏鹤穿着他的旧长衫,捏着话筒振振有词:「古语说,凤凰是祥瑞之兆,可是世人不知道的是,凤凰涅槃,是火相,凤凰镇地处南麓,乃为火之相位,这一场离奇的大火很可能与凤凰镇的传奇有关…………」 第41页 听得魏千愣在了原地,他这都是哪里来的词儿? 说了大概有一分多钟,大鬍子摄像师叫停了,不忘称赞了魏鹤几句:「说得很好,稿子念的很投入,像模像样啊。」 魏鹤笑了一下,露出几颗白牙,「那师傅,我可以拿说好的报酬了吧。」 摄像师递给了魏鹤一张百元大钞。 魏鹤笑嘻嘻地接过钞票,侧头看见了魏千,「表妹,你看,我终于赚钱了!」 魏千:「呵呵。」 她刚才怎么会有他很专业的错觉,果然是错觉。 摄像师看了一眼魏千,问:「你就是他表妹吧?」 魏千点了点头,摄像师摸了一张名片给她,「你表哥很上镜啊,以后节目用群众的时候,他都可以来试一试,听说他新到城里找工作是吧,我们这个节目新出,需要人。」 魏千低头一看,名片上写着《走进科普》摄制组。 走进科普……是科普节目啊……怎么讲些封建迷信的内容呢…… 难道是用魏鹤当反面教材? 魏千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原来你也住在这里啊。」 回头一看,是那个电视台的主持人,手里还端着一杯橙汁。 魏千记得她的名字,「林当,你也住这里?」 林当嫣然一笑,「对,真有缘呢。」 摄影师立马开口说:「都认识呢,那好办了,以后方便联繫。」又转向林当说:「林导,群众部分都拍好了,今晚可以去拍阁楼夜景了,晚上最容易做效果。」 她不仅是主持人,还是编导……魏千有些惊讶,又多打量了林当一眼。「你们这个走进科普节目到凤凰岭是要拍什么?」 林当没隐瞒,照实说:「就是拍之前你见过的那个小卖部老闆家阁楼着火的事,我们请了专家鑑定,依照专家意见,应该是阁楼下有天然煤矿引发的火灾,可是因为地处凤凰镇,所以有人相信是凤凰涅槃起火,我们节目的目的就是对此进行闢谣,普及科学……」 「哦……」魏千瞭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愈发疑惑。 难不成之前看到的大鸟是凤凰?可看着不像啊,不是都说凤凰是金色的吗? 魏鹤把钱小心翼翼地装进长衫夹层,对魏千说:「表妹,你饿了没,我们去吃饭吧,自助很快就结束了,你不知道,今天招待所里住进了好多警察,都是男的,吃得多,我们再不去就没了,哦,还有,今天我还碰上了一个,认识你来着,我这拍戏的时候,他就帮你看猫,名字叫瞿东,你认识不?」 魏千心想,怎么又是他?还来不及答话,耳边却听见「叮」一声响。 玻璃杯跌碎在地上,橙汁溅到了她的脚踝上。 林当立马道歉,「对不起,我手滑了,你没事吧?」又递了一张纸巾过来。 魏千擦了擦脚踝,「没事,没事。」 林当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神色侷促。 魏鹤拉了一下魏千,「表妹,去吃饭吧。」 饭后,魏千去了102房间领猫。 开门的是刘学良,一脸惊讶,「斑马姑娘,又是你啊……」 魏千对这个称呼不陌生,「对,又是我。」 刘学良一拍大腿,「我说呢,这两只猫是哪里来的,你们单位也来做素拓?」 魏千点了点头,「园长说素质拓展训练很有必要。」 刘学良大嘆一声:「这就是缘分啊,斑马姑娘不是我说啊,我们东子真的不错啊,你们好好发展啊……」 发展?发展什么? 魏千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屋里就突然传来一声喊:「你废话怎么就那么多!」 魏千听出了瞿东的声音,探进脑袋问:「我的猫呢?」 瞿东坐在桌前,桌上趴着两只猫,呼呼大睡。 刘学良让开了道,等魏千进门以后,再次自觉地退散了,还不忘贴心地提两人关上了门。 魏千进屋细看,两只猫睡得很好,连她走近了都没有察觉。 瞿东解释说:「这两只猫,你家亲戚搁我这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这会儿还没醒。」 魏千也没觉得异常,只问:「你怎么遇到他的?」 瞿东大致说了一下两人遇见的经过,末了,问魏千:「你们那个素拓怎么样啊?」 魏千抱怨了一句:「累,真累,还有整整一个礼拜。」顿了顿,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瞿东大致说了一下也来素拓,「不过和你们的地点不一样,我们在山里。」 魏千摸了摸猫头,两只猫才幽幽转醒,意犹未尽地伸着懒腰。 魏千抱起猫要走,瞿东开口叫住了她:「魏千,我们俩老遇见,不如,我们试一试……」 魏千又有点搞不懂了,「试什么试?」 瞿东笑着皱了皱眉头,挥挥手,「没事了,你走吧……」 魏千迷茫地抱起猫走了。 走回202的时候才算回过味来,试一试的意思莫非是真像那同事说得,好好发展一下…… 魏千望着天花板思考了片刻…… 好像,也可以啊…… 午夜,林当和摄像师在阁楼废墟旁架起了摄像机。 在夜光灯的照射下,屏幕上的半壁阁楼呈现出诡异的红色。 林当盯着屏幕,说:「光线不错,背景调暗一些,突出墙身。」 第42页 摄影师依言照办,那一抹红显得更加深沉与诡异。 夜里的风吹起,林地里沙沙作响。 站得久了,觉得莫名有些害怕。 林当正要开口说拍得差不多了就走,却忽然觉得背后起了好大的一阵风,呼啦呼啦的声音,似乎有一把大扇子朝自己扇风。 她回头一看,黑暗里的树林只有叶子晃动的影子,和摄像机拉长的红光。 摄像师打趣道:「林导,是不是觉得有点恐怖啊,不要害怕,这里是凤凰镇,凤凰是吉鸟,没啥可怕的。」 林当勉强地笑了一下,「别胡说,哪里有什么凤凰,等明天专家到了,我们可以拍挖土测验的片段……」 摄像师调整了镜头的角度,「嗯,前期再剪辑一些特效画面,模拟火灾场景都齐活儿了。」 正说着话,屏幕里却有一个人影慢慢走过。 是个佝偻的背影。 在屏幕上缓缓地移动。 「呀!」林当惊叫一声,用手捂住了嘴。 摄像师跃过摄像机一看,哪里有什么人? 可是屏幕上的人影依旧佝偻着背,缓缓地走着。 越走越近,眼看就要看清他的脸。 摄像师「啪」地一声关了机器。 翌日清晨,魏千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拓展训练。 她把睡得正好的猫託付给了魏鹤。 她没能从猫嘴里问出话来,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或者舟车劳顿的缘故,两只猫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醒着的时候也都是正常的猫的模样,不说话。 魏千依旧在想她看见的那只红色的鸟究竟是什么东西,因此训练的时候,很有些心不在焉。 李复在午餐的时候针对此事,敲打了魏千一番。 魏千做洗耳恭听状,眼睛与李复对视,看得累了,才转开眼看了一眼窗外。 这一眼,竟然又让她看见了那一只红色的大鸟。 就停在招待所外的那一棵银杏树上,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魏千。 眼睛里仿佛写满了委屈。 ☆、3-4 那眼神魏千似曾相识,就像是当初的杰森一样。 电光火石之间,魏千脑海里蹦出了一个词儿,「四神?」一不留神脱口而出。 李复板着脸,沉声道:「小魏啊,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什么食神,还在想周星驰的电影啊……我跟你说,今天不端正你的训练态度,你就不要去吃午饭了!」 魏千立马苦了一张脸,右手捂住肚子,「园长,我知道错了,可是我突然肚子有点痛,要去厕所,马上就回来!」说着,也不等李复答话,转身就跑。 李复心中大嘆,到底是小年轻,不够成熟有担当,他日若是要委以重任还得好好磨练才行啊。 而魏千捂住肚子,一鼓作气地跑到了那一棵梧桐树下,抬头看大鸟。 大眼瞪小眼,鸟不动,魏千也不动。 约莫过去了半分钟的时间,红鸟用鸟喙梳理了一下羽翼,噗通一声跳到了树下,魏千跟前。 撒开两只鸟爪开始往前跑。 姿势……真是不优雅……委实辜负了一身好红毛。 魏千只得也撒腿跟着跑。 鸟在前,人在后,赶鸭子似的。 可是,落在旁人眼里,独独看见魏千一个人看着泥巴地奔跑。 瞿东看着窗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打算起身跟去看看,她又是在搞什么么蛾子。 而魏鹤站在202的窗前,唇角浮现了一抹微笑,喃喃自语道:「朱雀,呵。」 两只猫跃上窗台好奇地张望,魏鹤的两只手抚上猫头,嘴唇微动。 霎那之间,原本活跃的两只猫趴倒在了窗台,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切魏千自然不知道。 她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疯跑的红鸟上。 就看这货跑起来的尿性……不像是四神啊……更像是四神派来的逗比啊…… 兴许是感知到了魏千所想,红鸟一面跑,一面180度地扭过头,张开嘴沖魏千吱吱大叫,表达不满。 一人一鸟很快跑到了训练场外的小卖部门口。 此刻正是午餐时间,训练场一个人都没有。 红鸟扑腾了两下翅膀,跳上了小卖部的窗口,转眼就不见了鸟影。 魏千脚步一顿,这货是去买零食吗? 她站在原地等了几秒,不见鸟影出现,便也走了过去。 小卖部没有人。 魏千顺着墙走到了后院。 眼前破破烂烂的平房就是黎叔的家了。 魏千本来打算掉头走,可是正对梧桐林的一扇小窗微开,魏千看见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这意思是让她去看? 魏千见四下没人,快步走到了窗下蹲好,伸长了脖子,露出眼睛张望。 瞿东就在魏千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心想,丫到底是要闹哪样。 房间里没有人。 魏千蹲了好一会儿,就在蹲得心灰意冷之际,她突然听见「吱呀」一声响。 抬头一看,房间的门好好地关着,是哪里发出来的声音。 下一秒,她就看见黎叔的头渐渐从地面露了出来,人也一截一截地伸高。 屋里竟然有个地下室…… 魏千埋低了一些。 黎叔怀里抱着一个用红布裹着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他四下张望了一番,才打开了包袱。 第43页 那一瞬间,魏千的眼睛被金色晃了一下。 眨一眨眼细看,桌上是一颗金蛋,大小足有西瓜那么大。 这是什么? 魏千和瞿东俱是大吃一惊。 魏千前后一联想,隐隐觉得这难不成就是鸟蛋?可是谁家的鸟蛋是金色的啊…… 果然是一颗不平凡的鸟蛋啊…… 魏千往上抬了抬头,仔仔细细地又打量了几眼那一颗金蛋,只见蛋身金光闪闪,隐约有条条红色纹路。 黎叔用一张白手帕擦了擦蛋身,双手合十朝着蛋拜了三拜,又用红布包好。竟然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来,贴在红布上。 魏千看得一愣,这黎叔是道士? 恰在此时,有人声由远及近而来。 魏千慌了,黎叔更慌,连忙抱着蛋往地下室走,不过半分钟就上来了,口中念念有词:「你不要慌,不要着急,明天我还来看你。」 魏千听见人声越来越近,再不敢多留,绕到了平房另一侧,躲进了梧桐林。 刚躲到一棵大树背后,气儿都还没喘匀,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吓得魏千浑身一抖,转身正对上瞿东的脸。 瞿东低声说:「你在做什么?」 魏千压低了声音:「办正事。」 好在那一棵银杏树够大,能够挡住两个人。 魏千和瞿东不再说话,隔了一小会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是我们节目组新请来的南城大学地质系的专家,乔老师。」 魏千听出是昨天那个摄影师的声音。 黎叔回答说:「那好,那好,我赶紧带你们去看阁楼。」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不用,刚才我们都去了,已经採集好了土样,对了,我想问一下,原本你那阁楼是有一间地下室?」 黎叔着急地说:「是有的,是有的,以前我进的货会摆在那里。」 几个人又拉拉杂杂地说了好一会儿阁楼起火的事情。 瞿东看了看表,低声对魏千说:「跟我来。」 魏千跟着瞿东在梧桐树的掩护下绕到了素拓训练场。 魏千问:「来这干嘛?」 瞿东笑了一声,「你们训练的点儿快到了,你要不出现,还等着你们园长训你啊。」 魏千一囧:「你都听到了?」 瞿东:「他说那么大声,能听不到嘛……」 魏千:「……」脸丢尽了。 因此,一整个下午魏千保持着高度热情,投入了素质拓展训练。 李复很满意,临近结尾的时候,特批魏千先离开一会儿,去招待所给动物园占两张大圆桌。 魏千急匆匆地走回招待所,第一件事是先去找两只猫。 推开202的房门,一眼就看见魏鹤正在餵两只猫吃两颗黑色的小丸子。 魏千大喊一声:「你在餵它们吃什么?」 魏鹤手一抖,停住了动作,眼神无辜地看了看魏千,指着桌上的零食包装袋说:「mm豆啊,它们可喜欢吃了。」说着,把两颗丸子丢进了自己嘴里。 魏千放下心来,却仍旧对他说:「你不知道不能餵猫吃巧克力吗?他们会拉肚子的。」说罢,魏千抱起猫就往餐厅走,猫粮都寄放在前台,不忘叫上魏鹤,「快开饭了,我们下去占座吧。」 不料,吃饭一向积极的魏鹤说:「我要小解一下,你先去吧……」 小解一下……魏千头都不想回,嗯了一声,下楼了。 合上房门,魏鹤吐出了嘴里的两颗黑色丸子,嘆了口气,「可惜了……」随手扔进马桶沖走了。 此时此刻,102房间里,刘学良面容严肃地注视着林当,陈副局递给林当一杯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希望警方派人保护你们拍摄,因为你觉得有潜在的拍摄危险?」 林当点了点头,说:「黎春富的儿子曾经出言威胁过其父,再加上山里环境恶劣,我们夜晚拍片需要有安全保障。」 刘学良心说,那你就不要晚上拍啊,可看见陈副局一脸的好耐心,愣是不敢说出口。 陈副局沉吟了片刻,最终决定卖个面子给林家,答应了林当的要求,「那好,我就给你们节目组派两个警员……」他转头看了一眼刘学良,点名道:「就你和瞿东吧……你不需要训练,瞿东也没必要训练。」 刘学良察觉到了这「不需要」和「没必要」之间的差距,伤自尊啊。本想反驳几句,可想到林当在面前,又把话咽了下去。 林当跟着陈副局离开了102房间,一颗悬着的心并没有放松,反倒更加紧张。她寻求帮助的初衷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摄像师关闭机器,两人飞快地跑回了招待所,鼓起勇气再看一遍录像却发现一切正常。 如果说是真的产生了幻觉,那么怎么会两个人同时产生一模一样的幻觉。 可是林当也不敢断言说,他们就是遇见了鬼。 且不说这和节目设计完全背道而驰,打从心底里,林当也拒绝相信有鬼。 警察虽然同意帮忙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又要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瞿东…… 留在102的刘学良头都快想破了,自己到底要怎么跟瞿东交待,到底是自己引狼入室啊。 越想越心慌,急得他在屋里转来转去。 瞿东回到房间的时候,刘学良都走了好几个来回了。 第44页 瞿东问:「这么热的天,你走来走去不热啊……」 刘学良赶紧一笑,「听你口气,心情不错啊。」 瞿东「嗯」了一声,刘学良趁势凑上去挤眉弄眼了一番,「斑马姑娘在这里就是好啊。」 瞿东看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刘学良又狗腿地一笑,「果然了解我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一个熟人就跟她聊了几句,然后陈局出现了,也认识,后来她就找我们做一些安保工作,陈局一高兴就答应了,指派我俩去,你看,是好事啊,不用训练了啊……」 瞿东纳闷,什么时候他们要承担安保工作了?于是问:「你那熟人谁啊?」 刘学良嘿嘿一笑,「电视台的,你知道的,也住在招待所里,好像要录什么晚间节目,在山里不安全,就当保护老百姓呗……」 瞿东没往心里去,反正他也不想训练,没多大意思,脱了警服,换上了t恤就往外走。 刘学良心说,我话来没说完,那熟人是林当啊,你不能走啊,嘴上问:「你……你去哪儿啊?」 瞿东答说:「去餐厅吃饭啊……」顿了顿,还是补充说:「顺便看看魏千的猫。」 刘学良想说的话就此又咽下了腹中。 ☆、3-5 晚餐依旧自助,魏千餵了猫,占好了两张大圆桌,正在等待大部队的到来。 她一面等一面想着白天看见的金蛋。 之前黎叔的儿子跑来大闹说他爸有钱难道说得就是那个金蛋? 可是那个金蛋是哪里来的?和那只大鸟有什么关系? 并且那时候听黎叔说的话好像地下室里还有什么人在等着他…… 魏千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因而想得十分投入。 等到瞿东坐到她身旁,魏千才回过神来。 瞿东穿着那天他们一起去看电影时穿得那一件白色的带着和平标志的t恤,坐在身旁。 魏千闻到一阵沐浴露的清香,不晓得为什么,突然感觉有点紧张,「你……也来吃饭啊?」 瞿东点头,看两张大圆桌只坐了魏千一个人,问:「你们动物园派你来占座?」 魏千「嗯」了一声。 瞿东问:「你家猫和大表哥呢?」 魏千答:「猫在后院吃饭,魏鹤在楼上。」 瞿东见周围没有人,压低了声音问她:「你中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魏千想,难得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索性把她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瞿东。 瞿东一听金蛋和大鸟,觉着和上次的蜘蛛精差不多,「你的意思是那鸟是妖怪?」 魏千忍住四神没说,「我觉得不像,还蛮逗的。」 蛮逗的?瞿东心说,你的神经粗的可以啊,便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魏千还没想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两只猫又不说话,眼下只能按兵不动,「什么都不打算做,先观察一段时间……」 瞿东回想了之前赵华莱和姻缘网站的事,觉得魏千每次看到不正常的现象,仿佛都跟案件有关,于是说:「那你去观察的时候叫上我。」 魏千觉得瞿东确实能帮上忙,也就答应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魏鹤出现了,坐在魏千旁边,指着门口进来的人问:「表妹,那人是谁?」 魏千顺势看去,来人是黎叔,推着一个大推车,仿佛来送货,「黎叔,小卖部的老闆。」 魏鹤长长地「哦」了一声。 王磊叫了小工带着黎叔去库房,转身往大厅走,被魏鹤突然叫住了,「老闆,那个小卖部的黎叔家有没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王磊怔了一瞬,才答:「没有……」顿了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你是问黎大妈吗?唉……上个月刚出世……不过是喜丧……活到了九十多岁……怎么你认识?」 魏鹤说:「有过一面之缘。」 魏千纳闷儿了,这魏鹤怎么会和这凤凰岭里的黎大妈有过一面之缘,难道凤凰岭离他的家乡大山很近? 瞿东却觉得十分蹊跷,这魏鹤说自己是九龙山来的,离这地界十万八千里哪里来的一面之缘,并且看李春富的长相就能知道他有个妈?莫非真长得太像?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魏鹤,而魏鹤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把玩着手里的筷子。 过了一小会儿,魏千看见黎叔从库房出来,推着空空的小推车走远了。 魏鹤透过玻璃窗看着黎叔的背影,每一步都走得蹒跚,推车里坐着的老妇人转过头朝他一笑,一张脸半明半暗,点缀着红色斑点。 令人毛骨悚然。 养尸人的魂,竟然在青天白日下就敢如此张扬,他日若是养尸已成,必定是个祸害,朱雀卵也终将消耗殆尽。 魏鹤不禁皱起了眉头。 当天夜里,两只猫依旧没什么精神,魏千睡得很早,为明天的素拓养精蓄锐。 天上的一弯弦月高照,升至中天。 月光透过招待所轻薄的纱幔洒下一地银辉,魏千睁开眼睛,看见月光随纱帐摇曳,慢慢地,一层黑影渐渐盖过月光。 魏千抬头看,窗外月光依旧敞亮,地上的黑影却在移动,朝床的方向拉长,化作了一个人的影子,吓得魏千立马想从床上的另一边跳到地上。 可惜,浑身想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魏千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45页 那一个人影顺着床沿爬到了床垫上,投照在被子上,明明是夏天的夜晚,那触感却如寒冬一样冷。 有鬼啊! 抬眼便看见黑影从床上自立了起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脸上布满了红斑,朝她狞笑着。 魏千眼看着她伸出一双枯枝般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越掐越紧,喉咙生疼,呼吸不能。 魏千挣扎着,使劲抬手,终于够到了书桌,无奈,手机太远,她的手一晃只碰到了一个大花瓶,砰一声摔到了地上。 那老妇人手上加大了力气,魏千闭上眼睛,觉得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忽然之间,门却砰砰砰地被敲响了,「表妹,表妹,表妹!」传来了魏鹤天籁一般的声音。 那老妇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地缩回手去,换做一团黑影,缩出了窗外。 魏千捂着脖子开始猛烈地咳嗽,嗓子痛得像是要咳出血来。 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啊,来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素拓也能遇上这种事! 魏鹤还在坚持不懈地敲门,魏千拖着瘫软的双腿,勉强地去开了门。 一开门,魏鹤就说:「表妹,你怎么了,怎么把花瓶打烂了,贵不贵重啊,需不需要赔啊?」 魏千翻了一个白眼,嗓子痛得说不出话来,摆了摆手,疲倦地坐到了床上。 灯已经开了,大镜子里的自己一脸倦容,可是脖子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刚刚她明明痛得要死,可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魏鹤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花瓶,唉声嘆息地走到了窗边,站了一小会儿,对魏千说:「那既然不用赔,我就先回房了。」 魏千挥手,表示好走不送。 魏鹤走到门外,手势翻飞,收了个诀,方才他手敲木门,一声一婆若,三击可退妖魔。 意料之中,不过魏千眼下这么没用倒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难道上次收复蜘蛛精另有隐情? 一门之隔的魏千被吓得不轻,留着大灯,躺回了床上。 之前那么大的动静,两只猫竟然都没被惊醒,睡得扑哧扑哧。 找它们帮忙没戏。 这个老妇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无怨无仇凭什么要掐我? 难道真和那只大鸟有关? 魏千嘆了口气,喉咙又是一痛。 睡不着的魏千拿出手机给瞿东发了一条简讯,说:明天我要再去黎叔家看看。 消息回得很快:好。 翌日,素拓训练迎来了休息规整的一天,可惜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许多打算去凤凰岭四处逛逛的同事们只得窝在招待所里。 魏千终于得了闲,约了瞿东再次前往黎叔的小卖部。 瞿东本来今天有陪同电视台工作人员的任务,一大早起来,刘学良就自告奋勇地说:「今天电视台那边好像也没特别的需要,不如就先我一个人去吧,你在这里待命,反正也没啥,两个人去没啥意思。」 瞿东正好应了魏千的约,也就同意了。 去的路上,魏千简单地把昨晚的遭遇说了一遍,瞿东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老妇人,什么掐脖子,情节这么严重。 他想了片刻,只问:「当时那……」思考了一下措辞,还是说:「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听见敲门声就走了?」 魏千点头,「对,魏鹤一敲门,那东西就跑了……」 没道理啊……听描述,那东西那么强悍,怎么会怕那几声敲门声响,瞿东又问:「魏鹤怎么会突然去敲你的门?」 魏千一五一十地答:「他听见了花瓶坠地的声音,就过来看了看。」 瞿东却想,大半夜的,一个花瓶掉在地上就能醒,这招待所虽然偏僻可是隔音效果好,动静不会那么大,他抬头问:「你说的那个老妇人什么模样?」 魏千当时被掐得快断气了,其实也没看得太清楚,「唯一记得的就是脸上皱纹很多,有红光……」 瞿东却问:「长得像那个小卖部老闆黎春富吗?」 一听他这么问,魏千先没明白,下一秒,思绪才转过弯来,「你是说,之前魏鹤问起过的年纪很大的女人,黎大妈?」 瞿东默认。 魏千心中骇然,那黎大妈不是说上个月去世了,还是喜丧,这……为什么还要留恋人间,来掐她啊! 魏千求助地望向了瞿东。「那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瞿东摆了摆手,「看我干嘛,她们不都是去找你吗?」 魏千着急地抓住了瞿东的半边短袖,「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可怜的小眼神像动物园里的花栗鼠。 瞿东眼里不禁漫上了笑意,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头,「别担心,大不了你就提前出点血,拿小瓶装了,挂在脖子面前,又潮又管用,哪里掐你点哪里。」 「我呸……」气得魏千缩回了手。 两人笑闹间,走到了距离黎叔小卖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远远地看见,小卖部前聚集了五六个人影。 魏鹤穿着雪白的长衫最是显眼,面前驾着一台摄影机,周围还站着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和请来的地质专家以及执勤的刘学良同志。 魏千见了才想起来,魏鹤今早离开前的确是说过要去当群众演员什么的。 瞿东看着刘学良站得笔直的背影,觉得好笑,哥儿们很投入啊。 第46页 两人停下了脚步,远远地躲在一棵梧桐树后围观。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久等了。 ☆、3-6 魏鹤捏着话筒说:「凤凰涅槃是说凤凰死去的时候会用烈火灼烧尽自己,新的凤凰会从灰尘中重生,这一场离奇的大火很可能就是由一只凤凰重生过程造成的……」说得一板一眼。 周围人皆是一副要笑绷住不笑的脸,怎么这年头还会有人这么迷信。 摄像师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想到那一天夜里看见的情形,不得不也开始有点相信这些鬼神之说。 魏鹤照着稿子一字不漏地讲完了凤凰涅槃的故事,工作人员正要喊停,准备切换到李春富和林当一起从屋里走出来的场景,可魏鹤却没有闭嘴,顿了那么半秒,竟然对着话筒继续振振有词,道:「不过,小生对于这场火灾还有别的看法……凤凰岭没有凤凰,有的是火鸟,小生前几日夜观星像,便见南边七星宿连有异动,小生认为是朱雀托世,这一场火不为别的,乃是因朱雀托世而来,以卵献世……」 听得魏千心里咯噔一下,这电视台哪里来的台词,竟然说得这么有道理…… 摄影师忙不迭地打断:「停,停,停,词儿错了,全错了。」 魏鹤无辜地望着摄影师,「哦」了一声,问:「那再来一遍?」 摄影师烦躁地摆了摆手,「不用,到时剪了就行,你现在先退到一边去,我好拍他俩出来。」 魏千愣了:这是魏鹤自由发挥的台词?他难道知道? 早就觉得这个大表哥古古怪怪,看来真是古怪啊。 瞿东侧脸看了一眼魏千,低声问:「怎么?你觉得他说得对?」 魏千老实地点了点头,「和我见到的差不远。」 瞿东笑了一下,「你这个表哥不简单啊……」 话音未落,远远地就见两个身影从小卖部里走了出来。 瞿东怔忡了片刻,又轻笑了一声。 魏千忙问:「你又笑什么?」 瞿东没说话,只听耳边传来人声,「黎大叔,你能详细给我们讲一讲当天阁楼起火的情况吗?」 魏千听出是林当的声音。 黎春富搓了搓手,面对镜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那天是……是……是……晚上,很晚……很晚咯,我还在屋头睡觉,一个邻居突然就来敲门,大喊说,你们家阁楼烧起来了,你赶紧去看一看。我一听一下就从床上翻了起来,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穿着拖鞋去看……就看到那个阁楼烧得很凶……火苗窜得特别高,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周围的人呢都帮到我一起灭火,就是那个样子……」 林当带着黎春富朝阁楼的方向一边走,一边问问题。 等到浩浩荡荡的拍摄团队走远以后,魏千和瞿东从树后出来,迅速地进了小卖部。 绕到门面背后的小屋,屋中间摆着一张旧式八仙桌。地上铺着草蓆。 魏千:「那个地下室的门应该就在那下面。」 瞿东蹲下身去,挪开桌子和草蓆,果然看见一块颜色较浅的木板,连接出有两块凹陷,手指可以放入。 他就势提起木板,吱呀一声,一截楼梯就在眼前。 「这个黎春富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老实巴交啊……」 魏千点头,「对,他还会贴黄符,说不定是个道士。」 瞿东无奈地看了一眼魏千,自从遇见她,自己的三观已经彻底颠覆了,「那我先下去看看,你在这放风。」 「嗯,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啊。」 瞿东摸出一只简易小电筒,慢慢地朝楼梯下走去。 刚才从上面看不出来,这一截楼梯有个转角处,往下一转还有一截楼梯,一点光也没有。 瞿东拿着电筒四下里一照,见到楼梯尽头的平地。 空气又湿又冷,他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想了一会儿才反映过来。 那是福马林的味道。 瞿东的心沉沉一落,头顶传来魏千的喊声:「你没事吧,到底了吗?」 瞿东应了一声,接着往下走。 一间四方的屋子,中间摆着一口黑木棺材,福马林的味道充斥着房间。 棺材没有合上,瞿东上前两步一看。 里面躺着一个老妇人,皱巴巴的,浸在满是福马林的玻璃缸里。 「我操……」 这是什么情况? 魏千站在上面,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等了一小会儿,没有回应。 魏千硬着头皮也往下走去。 瞿东听见脚步声,才回过神来,「你先别下来,这情况有些复杂,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魏千只觉得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便说:「没事,我胆子还是比较大,不要担心。」 瞿东转身用电筒给魏千照明。 魏千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那口棺材上,心跳扑通扑通,「什……什么情况?」 瞿东:「我猜测就是黎春富的母亲。」 魏千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瞿东又说:「要不你去看看,是不是掐你的那个女人?」 吓得魏千往后一退,「我不敢去。」 瞿东不勉强她,「那你要找那个金蛋吗?」 魏千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嗯,我总觉得那个蛋就是关键,必须要找到。」 第47页 可是这间屋子就这么点大,除了一口棺材什么都没有。 魏千再次重申:「我明明是看见他抱着蛋放回来的,还裹着红布,贴着黄符。」 瞿东想了一阵,突然蹲下身去,趴在了棺材下方。 嘴里说了一声:「得罪了。」就开始在棺材周围敲打。 敲到一处果然是空心的。 他用手一拨,一截木头就落了出来。原来,那口棺材很高,下面一截是空心的。 瞿东一眼就看见了红布和黄符,忙将金蛋拿了出来,递给魏千。 魏千捧着蛋,催促着要走,「走吧,他们快回来了。」 说着,她率先上了楼梯。 瞿东正转身要跟上,身后却传来哗啦一声水响,老妇人竟然坐了起来,伸手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啊!妈呀!有鬼啊!」魏千大叫了起来。 瞿东只觉那一只手似有无尽力量,死死地拽住。 老妇人的眼圆睁,嘴里发出石墨一般地叫嚷。 瞿东使劲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 魏千吓得脚软,身体下意识地想逃跑,却还是硬生生地转了个身去拽瞿东的另一只手臂。 两人一尸就像在拔河似的,难分难解。 魏千急得要命,正想张口咬破嘴唇,出点血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一着急,嘴里竟然吐出了许多丝网来,那一些长短不一的丝线精准地落在了老妇人的手上。 老妇人哀嚎一声收回了手,瞿东拉着魏千就往上疾走。 直到走到房中,盖上木板,拉回草蓆,两人才喘匀了气。 魏千彻底地懵了,唇边还残留着一点点丝线。 瞿东竟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大笑道:「哈哈……我的天,你是变蜘蛛了吗?」 魏千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脑子里疯狂地转着,这是为什么啊? 难道是因为上次的蜘蛛精? 天啊!救命啊! 瞿东看着魏千惊惧的脸,出言安慰道:「没什么,不就是吐点丝吗?吐久了,你就习惯了,接受了。」 魏千炸毛似的,大叫道:「你以为吐的是土豆丝啊说接受就接受啊!」 喊完这一句话,魏千浑身脱力般地坐到了地上,开始大哭起来。 无边无尽的委屈把她淹没。 她哭得惨烈,「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啊,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这都是什么事啊,我怎么会变成一个怪物了呢,你说啊……啊……啊……」 她这一哭,瞿东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只好蹲下身去,好言好语地劝她:「说不定这都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哪里是怪物,你还好好的啊,再说,有点技能防身也好,刚才是你救了我啊,你看,你平时过得多惊心动魄啊……」 魏千泪眼朦胧地看着瞿东,说不出一句话。 瞿东忙把裹着红布的金蛋塞到她怀里,「你快抱着金蛋,说不定等这事解决了,就好了,别哭了,我们得走了,要是那个黎道士回来了,把我们抓去炼丹也说不定,赶紧走着。」 魏千瞪了一眼瞿东,哑声道:「炼什么丹,我用蜘蛛丝喷他。」 瞿东笑了一声,拉着魏千站了起来,「好,好,好,快,我们得走了。」 不料魏千一个趔趄,又坐回了地上,「我真脚软,走不动。」 瞿东白了她一眼,俯身向扛沙袋一样,把魏千扛在了肩头。 两人一路东躲西藏地回了招待所。 作者有话要说:  童鞋们我回来了,恢复更新。 ☆、3-7 魏千回到房间,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瞿东说得对啊,吐丝说不定只是暂时的,这一页很快就能翻过去了,人生啊,总有起起伏伏,做人还是得向前看。 魏千在心里鼓励完自己以后,把蛋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打量了起来。 黄符上是她看不懂的符号,远看像是一个五角星的形状,近看才发现,却仿佛是五个简易小人的形状,立在五角,围拢成星。 实在看不懂这是在表达什么……她正想伸手撕掉黄符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魏鹤的叫喊:「表妹你在不在?」 魏千只得把蛋藏到床下,去开门。 魏鹤手里拿着一个好大的竹笼,里面是一白一黑两只猫,他语带焦急,道:「表妹,你快看,这两只猫好像生病了,一直在吐。」 魏千一看,竹笼底果然有一大摊鲜绿色的污秽物,两只猫接连发出呼噜呼噜的打嗝声,肚子似乎也在抽搐,嘴里不住地往外吐东西。 魏千一下就慌了,接过竹笼,慌慌张张地就往楼下走。 招待所的老闆王磊养过猫,有经验,她得把猫带去给他看看。 她走得匆忙,压根就没注意到魏鹤没有跟上来。 魏鹤见魏千走过楼拐角才走进了她的房间,锁上门,径直把金蛋从床底扒拉了出来。 黄符上金木水火土五将集聚,是养尸人的镇妖之术。 朱雀虽是神,却也是妖神,尚在情理之中。 不过仅凭此等雕虫小技就能困住朱雀卵,倒是有些蹊跷。 魏鹤轻笑了一声,伸手一揭,便破了他的五将术,黄符顷刻之间化作五个小纸人,倒在他的手心。 「那小生就不客气了,借来用用。」说着,魏鹤把纸人收进了外套的夹层口袋。 第48页 他伸手去拆红布,却不料剎那之间,一股红色烈焰直冲他手心而来。 魏鹤及时收手,一跃退后。 赤色红光大盛,一声尖利长鸣几欲刺破他的耳膜。 红毛之中,朱雀身显,脚踏炽焰,凛凛然立于身前。 一双玄目翻滚着怒意。 这是怎么回事? 朱雀卵尚未孵化,雀魂何以托世? 魏鹤没有料到朱雀一魂业已成形,前日他见魏千寻着微弱红光而走,感应到那可能是朱雀卵的召唤,却没想到竟然是朱雀妖魂。 魏鹤立即施展防御之术,「你为何而来,莫非是寻宿主?」心里想着,魏千体质特殊,的确是宿主的不二人选,可是一旦被朱雀这一类妖力旺盛的魂魄选中,二者合一,必将妖力反噬,魏千只怕抵挡不住。并且,之前白虎一魄归位,也是一件极为蹊跷的事情,莫非白虎已经寻到了宿主,眼下朱雀便也由此托世…… 正想着,眼前的朱雀却猛然朝他吐出一股炽焰,眼看防御之术就要瓦解,那金木水火土五将却突然从他的外衣口袋里跳了出来,化作五位斗神,与朱雀一魄缠斗不休。 魏鹤找准时机,将朱雀卵抱在怀里,捏诀,作势要破蛋。 果然,朱雀停下了打斗,怨愤地望了他一眼,又一声长鸣,消失不见。 五个纸人七零八碎地从空中缓缓飘落了下来。 魏鹤长吁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魏千也长吁了一口气。 王磊笑了笑,安慰她道:「你的猫真没事。不过就是毛球起团,不能消化,这都吐出来了,就没事了,你看那绿色都是草,猫很聪明的,知道吃草催吐,你不用担心,吐过了就没事了。」 魏千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问:「那前些日子,他们没精神,也是因为毛团不能消化吗?」 王磊愣了一下,「这倒没听说过,不过凡事都有可能的,你再观察两天看看,过几天你们不是也要回城了吗?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带去兽医那看看。」 魏千道了谢,抱着竹笼回房了。 一进门,就看见魏鹤坐在沙发上抱着蛋,兴致勃勃地问她:「表妹,这是什么东西?我在你床底下发现的,是你的吗?」 魏千胸口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没有答话,先把猫放好,才缓缓地走到沙发那边坐下。 酝酿了一小会儿,抬眼,诚恳地看着魏鹤,问:「魏鹤,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有没有话想跟我说?」挣扎了半秒,才把「你怎么知道朱雀」这句话压了回去。 魏鹤忽然就笑了,「你听到了啊?」 魏千反映过来,「我听到了你在摄像机前说的话。」 魏鹤点了点头,「也好,本来也是说给你听的。」 果然,这个大表哥很奇怪。 魏千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魏鹤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表妹,我知道你被一些妖魔鬼怪看上了被当成了理想的宿主,但是,表妹,你不要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宿主?」魏千惊呆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魏鹤清了清喉咙,「表妹,你的体质有些特殊,可以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呢,就会把你当作宿主,想尽办法占有你的身体,久而久之,你就会成为妖怪的奴隶,像你看到的朱雀就是企图把你占为己有,之前你遇到的蜘蛛精也是一样的道理……」 魏千忙打断问:「你怎么知道?」 魏鹤轻笑了一声,「我略略掐指一算便可知晓。」 那他知道白虎吗?魏千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魏鹤继续说:「上次蜘蛛精魂飞魄散并没有得逞,可一旦你被朱雀附体,就很难保住性命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却问:「表妹,你小时候听过四神的故事吗?」 又是四神……魏千点了点头,「知道,白虎,朱雀,玄武,和青龙。」 魏鹤点头道:「的确,四神虽为神,却也是妖,并且是沉睡千年的大妖,前些时日,我夜观星象,算出白虎已经现世,恐怕已经取了宿主,如今朱雀又选中了你,四妖异动,必为妖神。」 魏千心中咯噔一下,魏鹤仿佛不知道白虎一事,只当是白虎找了他人做宿主,殊不知白虎貌似是和她合体了……并且两只猫曾说过,待到四神归位,有个什么陛下就能从长眠中醒来了……她想了一阵,没想明白,只能问:「什么是妖神?」 魏鹤抬眼定神地看了魏千一眼,「妖神当然是统领妖界的神。」 魏千觉得有些好笑,「你刚刚说她是妖,怎么又会是神了呢?」 魏鹤面含笑意,喝了一口桌上的可乐,「自古以来,人们只道人妖有别,其实,自鸿蒙之初,没有人也没有妖,主宰天地万物的只有最初的真神,其中一位力量巨大,创造了千千万万的妖灵,最强大的便是白虎,朱雀,青龙,玄武四妖。而这位真神就被称为妖神……」 魏千还是有点纳闷,「那这个妖神为什么要和现在的人有瓜葛呢……」 魏鹤假咳了一声,问:「表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魏千点头,静听魏鹤下文。 魏鹤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又朝魏千一笑,「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有一个人非常厉害,有通天之术,他为了国运,召唤了妖神,而最终妖神不能达成他的愿望,这个人就以殒身之志,以血肉为媒促成了妖神长眠……」 第49页 魏千皱了皱眉头,「那这人不是吃饱了撑的吗,这么过河拆桥,那妖神肯定会怒啊……」 魏鹤仿佛有些尴尬地假咳了一声,「当然,事情非常复杂,这个有通天之术的人也是本着一颗对于人类的仁爱之心,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总之,他牺牲了自己封印了妖神,而如今,四妖现世,兴许就是为了将妖神从长眠中唤醒,而一旦妖神出世,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魏千越听越迷茫,不知为什么,竟莫名有些同情这个妖神……「那眼下你是什么意思呢?」 「说来也简单,只要将朱雀卵击碎,那么朱雀一魂就不能再兴风作浪了,只是那黎春富用这朱雀卵练尸,这朱雀卵早已是保不住了,不过处理起来还是比较麻烦,当下之计,我们要先找到养尸人的尸体,毁尸灭迹,然后再把朱雀卵击碎。」 魏千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一只大红鸟看着她的模样,更是觉得分外地楚楚可怜。 杰森没有害她,这只朱雀,魏千也觉得不会害自己。 那么,她到底怎么办才好? 想了一小会儿,魏千答说:「我知道了,我现在要好好消化一下你说的话,改天再聊。」 魏鹤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明晚我便打算去毁尸,你要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魏千:「呵呵。」 ☆、3-8 时针指向八点,魏千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声,与此同时,原本静静睡着的一白一黑两只猫从窗台滚落到了地上。 白猫「喵」了一声,「千千!」 黑猫也叫了一声:「千千!」 惊得魏千从床上坐了起来,「天啊,你们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们不能说话了呢。」 两只猫对看了彼此一眼,黑猫开口说:「这些天我们一直被困在一个阵里出不来,今天听见朱雀鸣啸,才找到出口。」 魏千心一沉,莫非真是魏鹤在作怪,可是又想到他说的妖怪找宿主的事,这两只猫难道也是看上了自己要当宿主…… 因此,魏千隐瞒了魏鹤的事情,只把朱雀的事告诉了两只猫。 白猫听罢,伸出舌头舔了舔前爪,「很好,朱雀已经来了,千千,你只需要去干掉那什么道士,朱雀便自由了,你们一旦融合,你的妖力就能大增,夺回妖身,指日可待!」 魏千又茫然了:「什么妖身?你说我真是妖怪吗?」 黑猫出爪打了白猫一记,「千千,你只管抓道士,其他的,朱雀与你有感应,你不必担心。」 她都要变成妖怪了,她怎么能不担心! 「那我为什么会吐丝呢?」 白猫眼睛一亮,「千千,蜘蛛精被你吃掉了,你当然想吐丝就可以吐丝,再说,换做从前,呼风唤雨,哪样是你不能做的。」 魏千大叫:「我什么时候吃过蜘蛛精了?!」 黑猫正欲答话,门就被敲响了,两只猫迅速地跳上了沙发趴了下来。 魏千原本以为是瞿东,可是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林当。 她身上穿着一件真丝长裙,长发在脑后松松散散地挽了一个髻,脸上带着笑,「魏千,我能和你聊聊吗?」 魏千愣了片刻,侧身让她进屋坐下。 门一关上,气氛变得有些侷促。 魏千心说,她和这个林当统共就说过那么几句话,压根就不熟,她要聊什么啊。 林当大方地朝她笑了一下,拍了拍她身旁的空地,「坐下吧。」 很有点反客为主的趋势。 魏千老实地做到了她的身旁。 林当开口问:「你和瞿东很熟吗?」 魏千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会问这个,于是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林当沉默了。 沉默了一刻钟…… 魏千憋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当抬头,缓缓地转头看着她。 魏千看着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似乎荡漾着水光。 她刚想来一句,你不要哭啊,却不料,林当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额角的青筋猛地爆起,她伸手猛地一推魏千,把她压在了沙发上。 林当嘴里开始发出,呜呜的嚎声。 魏千急着把她推开,「你这人好好说话啊,怎么还动手啊!」却突然觉得她的叫声很是耳熟。 再一抬眼,林当的脸变成了那个老妇人的模样! 「我靠,鬼上身啊!救命啊!」 魏千使出了全身力气,可她的双手牢牢地卡住了她的手臂。 魏千急中生智,心中默念,我要吐丝! 下一秒,数条蜘蛛丝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黏在了林当的脸上,发出滋一声响。 那老妇人的脸如同被烫伤一般,渐渐消失不见,而林当身子一软栽倒在了沙发上。 脸上盖满了蜘蛛网…… ☆、3-9 魏千愣在原地,心跳如鼓。 林当睡着了一般倒在沙发上。 鬼上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纵然一万个问号浮上脑海,魏千还是弯下腰,手抖着把她脸上的蜘蛛网拍干净了。 最后那一下拍醒了林当。 林当睁开眼睛的时候,魏千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怎么会在这里?」 魏千:「呃,你说来坐坐,然后就晕倒了,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吧……」 第50页 林当坐了起来,为什么会想来坐一坐,她和这个魏千一点也不熟啊,「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魏千忙给林当又倒了一杯水,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坐在她旁边,「那你记得你之前在做什么吗?」 之前?林当回忆了一下,「我在房间里休息,都快睡着了……」 魏千点了点头,睡着了被鬼上身也真够倒霉的。 林当犹豫了片刻,「不过……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魏千:「什么梦?」 「就是一个老太太……」那天摄像机拍到的老人。林当自然没有说下半句话。 魏千一听就懂了,肯定是那个黎大妈,上次掐她不成,这次自然还要附在别人身上掐她。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明天就和魏鹤去看看。 隔天午夜,月至中天,明月圆又亮,一丝云朵也也无。 去的路上,魏鹤递给魏千一个黑色塑胶袋。 魏千接过来,沉甸甸的,「这是什么?」 「黑驴蹄子,你呆会找准机会就餵到那尸体嘴里。」 魏千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只黑乎乎的蹄子,她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问:「那我要怎么餵呢?」 魏鹤嘆了一口气,「表妹,既然你决定要来,就要出力,怎么餵你扳开她的嘴餵啊……」 魏千沉默着走在魏鹤后面,越走越慢,简直想掉头就走。 可惜,黎春富的小平房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表妹,我先进去,你听我的暗号再进来。」说着,魏鹤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黄符给魏千,「这符若是燃青火,你便速速进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窜进了小屋。 魏千捏着黄符,提着驴蹄子蹲在窗下。 夜里寂静,只有偶尔几声蝉鸣和梧桐叶沙沙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里的黄符依旧没有动静。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声音。 魏千正屏气凝神地等待着,脚边突然传来「哒」一声响,一颗小石子落到了她的脚前。 「魏千。」有个声音叫她。 魏千手臂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赶紧循声望去。 茂密的梧桐林里窜出一个摇晃的黑影,猫着腰越走越近。 情急之下,魏千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吐丝。 不料,那个声音戏嚯地喊道:「别,你可千万别吐丝啊。」 魏千一愣,「瞿东?」 来人果然是瞿东。 他刚才在招待所窗口望见魏千和魏鹤二人行迹鬼祟地往梧桐林走,便觉古怪,一路暗暗地尾随而来。 魏千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瞿东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黄符,不答反问:「你那表哥也是个道士?」 魏千:「好像是,总之很厉害。」 瞿东暗暗一惊,这魏千能见到奇怪的东西,她表哥又是个道士,奇怪的一家人啊…… 他正要说话,魏千手里的黄符突然烧了起来,那颜色青红相加,触手并无热度。 魏千连忙站了起来,「走,我们进去。」 走到地下室,魏鹤正和黎春富逗得水深火热。 在瞿东看来,两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纹丝不动。 而魏千却能看到两人周身被两团火焰围绕,一青一红,魏鹤为青,黎春富为红,并且魏鹤的火焰比黎春富的火焰烧得更加旺盛。 眨眼之间,魏鹤的青火化作一条龙型,吞没了黎春富的赤焰。 「魏千,快去!」魏鹤忽然开口道。 魏千一个激灵,提着黑驴蹄子往女尸跑去。 女尸安静地躺在棺材里,魏千吓得手抖,只好看向瞿东。 瞿东会意地伸手费力地扳开她的嘴,魏千把黑驴蹄子放入她的嘴里。 瞿东还未撒手,女尸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捉住魏千的手。 瞿东眼疾手快,猛地一拍她的下巴,黑驴蹄子被咽了下去。 女尸瞬间一声惨叫,一股黑烟从嘴里蓬勃而出。 瞿东拉着魏千退后了好几步,看着女尸化作一股又一股黑烟。 夜色依旧深沉,月亮露出一丝微弱的白光。 魏鹤,魏千,瞿东三人走在回宾馆的路上。 魏千忐忑地问:「 那接下来就没事了吗?」 魏鹤轻声一笑,「一旦毁了朱雀卵便可风平浪静。」 什么?魏千顿时想起红鸟可怜兮兮的模样,「这个……真的有必要吗……现在那具尸体也毁了,黎春富的道行照你说的也受到了打击,那么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那个朱雀卵就由她去吧……」 魏鹤敛了神色,道:「朱雀是妖,自然要除,以免后患。若是它找到宿主,那么必定有一场浩劫,眼下就要斩草除根。」 魏千懵懂地点了点头。 瞿东哼了一声,也没有下文。 三人回到招待所,到魏千房间坐定,一白一黑两猫睁着猫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人。 魏鹤坐在沙发上,一指床下,道:「表妹,把你藏在床下的金蛋拿出来吧。」 魏千对于他知道她藏蛋的地方并不惊讶,弯下腰把金蛋扒拉了出来。 金蛋上血红的纹路已经消失了不少,焕发着金色的光晕。 这个东西真的是妖怪,看着不太像啊。 魏千抱着蛋,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第51页 魏鹤手中捏诀,蛋身上的黄符灰飞烟灭。 魏千下意识地攥紧了金蛋,默默期盼魏鹤手下留情。 魏鹤心中默念魄诀。 金蛋上开始出现一条又一条的纹路,几欲裂开。 魏千手里逐渐感觉到热度与跳动,仿佛一颗滚烫的心跳落入了怀中。 这感觉如此地熟悉,像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跃动。 温度越来越高,周围似乎燃起了熊熊炽焰。 一声鸣叫破空而来。 睁开眼的时候,一只庞大的朱雀立于眼前,浑身火红,如沐烈焰,它的眼睛清亮,向她低下了头颅,头顶一撮火红的长毛轻而柔地扫过了她的额头。 遥远的钟响。 意识越来越模糊。 红毛晕染,在尽头站着一个长头发的男人。 「臣闻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强秦如此,魏可御乎……」 他的声音如此熟悉。 魏千抱着蛋倒在了地上。 魏鹤意外地看见金蛋凭空消失不见。 瞿东惊呆了。 ☆、朱雀之忆魂 入秋的那天,南城如同去年一般地,洋洋洒洒地下起了一场秋雨。 气温骤降,依照动物园规定,斑马馆的户外活动时间缩短为两个半小时。 魏千的工作顿时轻松了不少,在办公室上网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百无聊赖之际,魏千点开了《走进科普》最新一期的节目。 作为固定客串人物的魏鹤还是捏着话筒一板一眼地念台词,继续充当反面教材,「总之此次林地失联事件被当地人称为『鬼打墙』,也是有道理的,毕竟罗城地处山阴,终年不见日光,阴盛阳衰,加之多年请儸传统,遇上鬼怪也实属常事,林地当日又遇阴云蔽月,更是如此……」 魏千觉得魏鹤说的话很有道理,纵然知道可能是节目为了做效果编排的台词,但是经由魏鹤的嘴说出来,莫名就让人觉得信服。 这个表哥毕竟不是一般人。 自从上次朱雀卵莫名其妙地消失以后,魏鹤就时常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自己,看得魏千大感不自在。虽然他嘴上说朱雀卵是烟消云散了,但魏千心里觉得魏鹤心里也有另一番猜测。 不过这猜测究竟是什么,她猜不到,她知道的就是朱雀像白虎一样,和她合体了。 从那天以后,她再也吐不出丝了,可是身体却似乎更加好了,精力充沛,不知疲倦,连视力和听力都比从前好了。隔着墙她甚至能听见邻居家的电视声音,无比清晰。 偶尔的时候,她还能看见自己家里的两只猫竟然在发绿光。 幸好,眼下魏鹤已经找到了电视台的工作,搬到了离电视台比较近的住处,不然,魏鹤肯定要像捉妖一样的办了她和她的猫。 正胡思乱想间,简讯提示音「叮」一声响,瞿东说:晚上电影票买好了,聊斋,适合你。 魏千笑了一声,回:也是醉了。 作为知情人和亲眼见证魏千的不寻常之处的极少数的人来说,瞿东的心理素质着实不错,见到了这么多怪行怪象,瞿东不仅没有嫌弃她,而且也没有疏远她。 魏千觉得这种精神十分可贵,一到下班的点,她就高高兴兴地去赴约了。 南城地铁十三号线经过五年建设终于竣工了,对于整个动物园来说都是好事。十三号线途经动物园,直贯南城东西,连接市中心与动物园。 魏千终于不用再挤地铁了。 地铁设施是崭新的,魏千坐在擦得锃亮的座椅上,小小地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呵欠。 嘴巴微张,牵动耳朵,只听耳中「嗒」一声轻响。 魏千皱了皱眉头,细心一听,突然传来一声拖长的「咿……呀……」。 魏千循声望去,只见车厢中突然多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孩,身穿金红交驳的肚兜,头上绑着两个包子团。 横眉竖眼地对她叫道:「妖怪,妖怪,还不快快现身!」 魏千首先环顾四周,待确定周围人都毫无反应以后,她才知道这又是她可以看见的。 当然,她不能接话,不然众人就要把她当疯子了。 那胖小孩等了少顷,见魏千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还别开了眼神,登时杏目圆睁,再次大叫一声:「妖怪,妖怪,还不快快现身!」 地铁停了下来,正好到站,虽然不是电影院那一站,魏千还是决定提前下车,再等下一趟。 飞快地下车以后,她回头一看,那小孩只能停在地铁上,仿佛动弹不得,恼怒地瞪着她。 魏千长吁一口气,走到告示板去研究线路。 她下车的地方叫川濮院,前一站叫做地藏庙。 魏千没来由地一个冷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电影院外,瞿东如常地提早到了,他先去换了票,又买了一包糖炒板栗,刚出锅,热乎乎的,香甜的味道。 看聊斋的人不多,他也没有费心地去排队,就站在大门口显眼的位置等魏千。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朝他走了过来,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大衣,瞿东晃眼一看,先以为是魏千,琢磨着今天丫怎么打扮得这么难看啊,后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林当。旁边站着一位同样身材高挑的男士。 林当率先跟瞿东打了一个招呼:「这么巧,在这里等人啊。」 第52页 瞿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林当笑了笑,又问:「看什么?」说着,望了望周围的海报,「看聊斋吗?」 瞿东「嗯」了一声,「对,就看那个,国产的,支持。」 林当又笑了一声,「那行。」转头对她的男伴说,「要不我们也看聊斋?」 她的男伴笑着说:「行,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魏千就小跑着到了三人跟前,「我没迟到吧,那个啥,等了一会儿地铁。」 瞿东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笑出了声,「行了,知道你们那地儿远,你跑啥啊跑,素质不行,大喘气啊。」 林当惊讶地看了一眼魏千,转眼间,脸上又笑了一下,「那你们聊,我们也进去看电影了。」 等到林当走远,魏千嘟囔了一句,「这也挺巧的啊……」 瞿东把糖炒板栗往魏千怀里一递,「这有什么巧的,聊斋,大制作,不都得来参观参观。」 魏千见到糖炒板栗,心情顿时曼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剥壳来吃。 瞿东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能不能文雅点,别吃得跟松鼠一样。」 魏千白了他一眼,吞下板栗,才想起来,「对了,我刚刚在地铁上又看见妖怪了,是个胖小孩,一直叫我『妖怪,妖怪』。」 瞿东愣了片刻,大笑一声,「什么妖怪,贼喊捉贼。」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怀疑道,难道魏千真是个什么妖怪,她能做好多常人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妖怪是什么? 可是…… 瞿东转头仔细看了一眼魏千,因为天冷,她的鼻尖微红,还在嚼着板栗,看上去一副老老实实的小样,他想,就算她是妖怪也该是个善良的妖怪吧…… 电影放映,满是漆黑,大屏幕的萤光照在观众脸上,明明灭灭。 聊斋讲得妖爱上人的故事,舍了千年修为要和书生在一起,却未曾料到,书生得知她是妖怪,便吓得长跪沖她磕头,一遍又一遍地求她饶命。 瞿东低声打趣了一句:「这可挺应景啊。」 魏千没有答话,一双眼牢牢地盯着屏幕。 脑海中翻江倒海地放映着另一个画面。 还是那一个长头发,着白衣的男人,背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仟,既入俗世,何不取个俗名。」 「那称何好?」 「那你便随余之姓,称魏仟,何如?」 ☆、4-1 九龙山,沧州高峰,地势奇险无比,在旅游业如此发达的今天,也鲜有游客的行迹,实属一大罕事。 诚然,部分原因的确是由于地势与天气的恶劣程度,可是大好河山里那么多险峻的山峰都被游人征服了,可唯独这单单九龙山鲜有人迹,未免太过奇怪。 这其中自然有些特殊之处。 九龙山方圆百里鸟无人烟,既不种庄稼,也不经河流,全是枯草地,唯有山峰山腰中麓以上生长了一些常绿乔木。 远望去,云雾缭绕,点点青绿,伴着下方枯黄一片,说不去的诡谲怪异。 看景的需求是没有了。 再者,九龙山上的土地由一户人家世代居住,改制之后,成了无生产力的废地,当地土地部分以适当的价格卖给了这一户人家。 从此,这户人家便顺理成章地修筑起了石墙,将九龙山自山腰截断,闲人勿入。 可是,近年来,当地旅游局在九龙山上大做文章,虽然上不得山,却在临近的黄土坡自主修建了九根白石柱,上盘腾龙,美名曰「九龙柱」,多少吸引了一些来往游客。 这九龙柱取的是当地图书馆的一本古老书籍里的典故,说的是一个魏人,通晓阴阳之术,能呼魄唤魂,迎来九龙魂在山间盘旋,故名曰「九龙山」。 而当地旅游局修建的「九龙柱」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此九龙栖息的地方。 来往游客便常来此拍照留念。 九龙山下倒是日渐热闹起来,而山上那户被重重围墙环绕的人家却是越显冷清了。 这天冬夜,狂风大作。 九龙山峰上最庞大的那一棵松树被大风吹打,枝杈摇晃不绝,针叶相击,发出嗤嗤叉叉的声音,忽而更大一股巨风颳过,更有一阵刺耳的呼啸。 呼哈呼哈,像是极响的喷鼻声。 远远看去,松树摇摇欲坠。 魏岐山站在魏家大宅的木门风口处远望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小伙急急跑了过来,「先生,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可不能站久了。」 魏岐山回头一看,果然是小山,魏宅的年轻管事。 魏岐山接过他递来的毛毯披在身上,问:「魏鹤出门已有两个多月了吧?」 小山心里默默算了一阵,「先生说得不差,恰恰七十天。」 魏岐山手中推算一番,模糊中似乎有些头绪,却耐不住心头一口热意翻涌。 人「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小山着急地大喊:「先生,使不得,使不得,动不得气,动不得气。」 魏稷山扶着木门,坐在台阶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觉胸中平复了不少。 「小山,妖孽愈盛,你快快修书一封,招魏鹤回来。」 小山的表情有些为难,「先生,现在不兴修书了,虽然我们这里没网,但我可以连夜下山去县城里给魏鹤打电话。」 魏岐山愣了片刻,说道:「也好。」 第53页 此刻的魏鹤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扯了一截纸巾擦了擦,埋头继续吃砂锅米线,一边吃着一边问魏千:「表妹,你家里的猫最近好不好?」 魏千夹起几根雪白的米线,吸进嘴里,若无其事地说:「挺好的呀。」 魏鹤抬头瞄了魏千一眼,「唔」了一声,夹起一块酥肉,「表妹,我听说养猫辟邪,你养猫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魏千嚼了两口米线,匆匆吞下肚去,含含糊糊地说:「没啊,就是养着做个伴啊。」 魏鹤笑了一声,递了一张纸巾给魏千,「表妹,你看你,吃得一头汗,擦一下啊。」 魏千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攥在手里,抬头一摸,额头上哪里有汗,便瞪了魏鹤一眼,另起话头,问:「你最近电视台工作怎么样啊,还要到处出差吗?」 魏鹤「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长筷,「怎么,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吗?」 魏千尴尬地「哈」了一声,「我就随便问问,我在动物园里有工作呢。」 魏鹤又笑,「对了,听说你们动物园从南美进口了一只大乌龟是不是?」 魏千愣了一刻,心说,这你都知道,点了点头。 魏鹤笑嘻嘻地问:「那表妹,改天带我去看看好吗?」 魏千很爽快地答应了,继续埋头吃米线。 一阵古怪的气味从右侧传来,那是一种混合了汗液和酸臭的甜味,又甜又臭。 往右一望,一个挺瘦的小伙子端着一盘酥肉,重重地往桌上一落,「你们点的!」语气十分不客气。 刚刚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人呢。 魏千纳闷地又看了他一眼。 那挺瘦的小伙子眼里忽然精光一闪,瞪着眼睛,貌似笑了笑。 样子更加奇怪了。 魏鹤转头对他一笑,「谢谢了。」 小伙子斜睨了魏鹤一眼,却不答话,一个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就走开了。 魏鹤压低声音问:「表妹,你看刚刚那个人像不像妖怪?」 魏千老实地点点头,「闻着像。」 魏鹤大笑了一声,「闻着像什么?」 魏千小声地答:「像狐狸。」 魏鹤满意地点点头,「表妹,以后这家店咱常来啊。」 魏千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问:「魏鹤,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祖上是道士吗?」 魏鹤拨了拨头发,挑了挑眉毛,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个秘密。」 魏千翻了一个白眼。 午夜十二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刘学良一根又一根地抽着大前门,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 可惜,要等的电话迟迟不来,心里愈发焦急,眉头都皱到了一块。 倒是瞿东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说,你要不就走吧,去看看,开车过去就俩小时,没啥事,早上就能赶回来。」 刘学良瞪着手机,一时没有答话。 瞿东嘆了一口气,用力地掐灭了菸头,一点火星飞溅到了桌面上,只闪了一小下,便急速地熄灭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我去了也没多大用处,那边有那么多人,还有一大帮医生护士,好歹把她拦住了,眼下等她镇定下来就给我回个电话,没啥大事,我这还执勤呢,就是心里烦……」顿了片刻,刘学良重重地嘆了一口气,「东子,你说我妈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4-2 抑郁症,现代疾病,或者说,直到现代才真正被科学证实的精神疾病。 抑郁症患者,从前他们也遇见过,也办过此类案件。 可刘学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也会患上这样的疾病,竟然也想到要去了结自己的生命,幸好是……未遂。 接近凌晨三点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起来,告知他母亲已经稳定下来,没有生命危险。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隔天,瞿东不执勤,便去动物园逛了逛。 魏千不在斑马馆,同事们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瞿东只好自己先去四下找了一圈。 魏千带着魏鹤正在两栖馆里看新来的大乌龟。 据说这种南美龟种很是罕见,这只乌龟已经两百多岁了,取名叫路路。 路路的龟壳黑亮黑亮的,上面有斑驳的青绿的苔藓,四肢健硕,满是褶皱,行动奇慢无比,头一直缩在壳里,一动不动,据饲养员介绍,是有点水土不服,心里因此闹了点小情绪。 魏千认真地看了路路一会儿,觉得它呆头呆脑的,倒是有几分可爱。 魏鹤也看得专注,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表妹,你看,乌龟的大便是绿色的。」 瞿东进到两栖馆的时候,听到的正巧也是这一句。 又是这个魏鹤。 魏千一转头就看到了瞿东,忙朝他招了招手。 「你怎么来了?」 瞿东道:「没事,就来看看你呗。」 魏千笑了笑,指了指魏鹤,解释道:「他说想来看乌龟,我就带他过来瞧一瞧。」 瞿东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三人齐齐杵在玻璃窗前看乌龟。可惜,路路仍旧不给面子,始终不肯探出头来。 吃过饭,瞿东送了魏千回家。 她一进门,便发现猫少了一只。 第54页 怎么都找不到黑猫的踪影。 魏千正准备出门下楼找的时候,白猫开口了:「他去找狐狸了……」 魏千一愣,「狐狸?」 白猫舔了舔猫爪,「对啊,前日里你回来,带了一身狐狸味道,被他闻出了,便要去寻仇。」 「哈?」寻仇?魏千这才想起来,「你说的『狐狸』是那家米线店的?」 白猫伏下身去,把猫爪藏在身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正是。」 魏千忙不迭地出门,打车就往米线店去了。 虽说这其中缘故她不清楚,可好歹是她的猫,怎么着也要去把它带回来啊。 米线店此刻已经关门了,门扉紧闭,魏千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另外的入口,正是灰心丧气之际,猛然看见玻璃窗内隐约有了一点亮光。 伴随「喵」的一声,魏千转眼就进到了米线店里。 她回身一望,门窗仍旧是紧紧关着。 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魏千正百思不得其解,周围的灯光霎时大亮,照得整个房间亮若白昼,桌椅板凳,收银台都看得清清楚楚,全是当日的摆设。 那米线小伙就站在魏千面前,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嘴角挂着血迹,一手捂住胸口,表情痛苦不堪,而反观他对面的黑猫看上去则是一派悠闲,毫发无伤。 一人一猫对峙,古怪至极。 那小伙仿佛没有注意到魏千的到来,只顾与黑猫说话,「你这妖孽,困在这猫的躯体里,看你能耐我何。」 黑猫冷哼一声,「敢叫我妖孽的,古今天下没有几个妖,你又是哪根葱,不过臭狐狸一只,还不是我要找的那一只,说,你们家老狐狸在哪里,我与它可有旧帐要好好算一算。」 那小伙啐了一声,「就凭你!」 话音刚落,魏千便看见一只大红狐狸从那小伙的身体里跃出,直扑黑猫而去。 黑猫灵活一闪,跳到了两人高的壁柜上,「臭狐狸,我弄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不要不自量力。」 那大红狐狸恍若未闻,又欲朝上扑去。 黑猫发出「喵」一声长唤,猫背弓起,浑身毛都炸开了。 魏千看见一团绿光从它的身体里迸溅而出,直袭红狐而去。 正中红狐头顶,红狐「唔」一声哀嚎,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猫跳下壁柜,落到红狐脸旁,「你这只小小狐狸,敢和我斗,实在可笑,你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爷爷都得跪着给我磕头。」说着,一只猫爪就踩到了红狐脸上,「说,你们家九尾如今躲到了何处,我可找了他两千年。」 红狐眼里惶恐不安,「九尾狐乃是鸿蒙之初便有了,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寻九尾。」 黑猫不耐烦地又踩了踩红狐的脸,「这你就不要管了,只管告诉我哪里去寻九尾便是。」 「你……」红狐转头闪躲,却突然顿住了,「你这个人类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似乎刚刚发现魏千的存在。 魏千惊得说不出话,黑猫又踩了红狐一脚,「放尊重点,赶紧告诉我九尾在哪里,不然我马上把你连妖带妖丹一同吃掉。」 红狐瑟瑟抖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说:「听说……我听说九尾上狐在大谷地小溪旁,三步向阳之处。」 黑猫想了一会儿,喵得一声,跳到了魏千肩膀上。 红狐抖抖索索地问:「你……你……究竟是何人?」 魏千来不及答话,耳边又听一声猫叫,人便已经到了米线店外。 她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黑猫在她怀里打了一个呵欠,「千千,不必担心,如今白虎,朱雀二神俱已归位,成功指日可待,我与天犬妖力业已恢复了三四成,只要找到九尾,找到你的元神所在,再等玄武,青龙归位,你必将从长眠中醒来。」说罢,黑猫便噗噗噗地酣睡了起来。 魏千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谷地精神康疗院是东南首屈一指的精神科医院,有极先进的西式设备,又兼有传统中医用药,精神病患治癒率极高。 刘学良的母亲正是住进了这一家大谷地精神康疗院。 今日,得了空闲,刘学良便来探望母亲,瞿东也请了假陪他一同探望。 医院占地面积很大,住院部毗邻一条溪流,楼下便是精心修建的花园,也算是个清幽的住处,对于病人康复大有帮助。 然而,刘学良的母亲仍旧不大说话,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花园里,默默地看着溪流。 「她这种情况还是需要药物控制,加上我们这里的陪护同她说话,让她慢慢一点一点地走出来,急是急不来得……」医生对刘学良说。 刘学良点了点头,问:「那她需要住院治疗多久呢?」 医生扶了扶银框眼镜,「基本疗程至少是三个月,当然,这个也要因人而异,有的人长一些,有的人短一些,具体的也要看治疗效果……」 刘学良听得专注,瞿东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无意中瞥见溪边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医生说罢,刘学良转头看了一眼瞿东,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 「林当?」 ☆、4-3 《走近科普》栏目组是来大谷地溪畔採风的。小溪与河流汇流处有一处石桥,这些年接连发生了好几起落水事件,栏目组编辑们便筹划在石桥处搞出些名堂,做出一期节目。 第55页 林当看见瞿东的时候,她正顺着溪流往下游走,想要一探其中究竟,抬头便看见不远的窗里两个人影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她扬手大方地打了一个招呼,等在了原地。 瞿东和刘学良下楼,和林当打了个照面。 她今天穿了一件洁白的毛衣下身穿着呢子黑长裙,看上去又美丽又端庄。 瞿东愣了一会儿神,恍然想起她从前十九岁的模样,也是一样的黑长裙,一段洁白的颈项露在白毛衣领外。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林当先开口问。 刘学良不愿开口,瞿东淡淡地说了一句:「来探望个病人。」抬头问,「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当露齿一笑,「我们来这里做节目。」伸手一指下游处,「喏,你看那边有一处石桥,常有人落水。」 刘学良挑了挑眉毛,「你们那个节目我倒是听说过,怎么那石桥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林当正要答话,刘学良身后突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这石桥说来也怪,两边筑有围栏,按理说,及时雨天打滑,也不至于失足落水,若说是蓄意自杀,那么这溪流这般浅,也不至于当即溺毙。因此,这石桥才蹊跷得很。」 瞿东认得这声音。 林当呵得笑出了声,「你们听听看,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有道理。」 刘学良转头一看,出声问道:「你是那斑马姑娘的表哥,对吧,我记得你,好像叫魏鹤。」 魏鹤点点头,「好记性。」 瞿东定定地看了一眼魏鹤,仍旧看不出他与魏千在相貌上有半点相似,并且这表哥也是怪的很,神神鬼鬼的,于是问道:「那你看,这个石桥为什么会这么蹊跷呢?」 魏鹤也仔细看了一眼瞿东。 这个警察知道得太多了,未必是好事。不过,看上去,却似乎又是个可靠的人。 「依在下愚见,这石桥上必定有某种东西。」 刘学良笑了一声,「你说是鬼?」 魏鹤摇摇头,「这个……还未可知。」 林当笑着说:「当然了,我们还是会找到科学的合理的解释……」 科学?合理? 他和魏千的事情从来就不是科学合理的。 想到这里,瞿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大谷地溪流畔,三步向阳之处。 与此同时,皱眉的人还有一个魏千。 这是一个谜,一个红狐狸说的谜题。 黑猫说,找到九尾狐就能找到什么元神,她虽然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九尾狐仿佛是一切的关键。 而这传说中自鸿蒙之初就有了的九尾狐就在这个地方。 大谷地溪流畔,三步向阳之处。 她已经身在大谷地溪流畔,可是,上哪里去找什么三步向阳之处呢? 再往前走几步似乎就能走到溪流的源头了。 水流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水流击打石面的声音,叮咚叮咚。 溪流畔两旁的乔木遮天蔽日,光线渐渐幽暗。 水流声霍霍,魏千往前又走了两步,伸手拨开灌木,一眼便看见一个大水管,这条溪流穿过这条水管,上游却在未可知的山的那一面。 水管再往上竟然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 水华折射日光,架起了一座小小的彩虹。 恰恰是三步向阳。 魏千定住了脚步,四下一望,哪里有狐狸的踪影? 唯独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马路边的纸板上。 这什么九尾狐难道就是一个乞丐? 魏千不敢上前,停在原地,细细瞧那乞丐。 乞丐埋着头,银色的头发遮挡着面目,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鼾声。 这……不能是九尾狐吧…… 魏千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狐狸狐狸。」唯恐自己被当神经病抓了起来。 乞丐抬起来头,一张脸看上去格外温和,既不见污垢又不见奸猾,是一张平静的老年人的面孔。 「陛下。」他出声说道。 魏千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乞丐。 乞丐自嘲地笑了笑,「老身这个样子,的确有些……不过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老身还是懂的。」 魏千问:「你真是什么九尾狐?」 乞丐凝视着魏千的面孔,「陛下,我等这天等了足有千年,自陛下沉睡之后,妖族一蹶不振,千年来逐日式微,直至今日藏头藏尾苟活于世……」 怎么碰到谁都是等了千年,这世道连熟人都是长期的。 魏千想了一阵,问:「那我听说,找到你便能找到什么元神,是不是?」 乞丐眨了眨眼睛,「我知道这话是谁的,我可以告诉陛下,不过……陛下如今还没找到玄武,元神即使找到也无用处,陛下何不早日寻到玄武,再取元神。」 魏千只好问:「哪里可以找到玄武?」 乞丐答道:「玄武亦正亦邪,不像白虎,朱雀,自然不易找到,也不易归位,并且如今天下已没有玄武,要找玄武,谈何容易。」 魏千更听不懂了。「什么叫做如今天下已没有玄武了?从前朱雀,白虎不也是没有吗?」 乞丐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嘚,妖怪!」 魏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一团黑影从树梢下急速落了下来。 第56页 吓了她猛地一退,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家里的黑猫。 黑猫的背高高地弓着,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朝着乞丐高声嘶叫,「老狐狸,你当日骗的我的金鳞,何时归还?」 乞丐也是惊得从地上站了起来,拔脚就要跑,跑出两步,身形猛然一变。 俨然是一直雪白的九尾狐狸。 优雅迷人,可惜跑得太慢,被黑猫按住了一条尾巴。 九尾狐求饶道:「快放过我吧!」 魏千四下一望,周围景物齐齐消失,他们三个似乎像笼在一个满是白光的圆球里。 眨眼之间,一道紫光从后方射入,刺破了白光。 九尾狐大叫道:「臭道士来了,还不放我走。」 话音未落,魏千站回了溪水旁。 紫光消散,黑猫和九尾狐通通消失不见。 身后的跑步声接近,只听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问:「表妹,你可是看见了妖怪?」 ☆、4-4 魏鹤偏偏每一次都出现得那么凑巧。 魏千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好像有只大狐狸跑到山里去了。」 魏鹤嗅到空气中确实有一股狐狸骚味,并且从刚才的妖力来看,这只狐狸像是极为古老妖力巨大的上古物种。 魏鹤伸手扶着下巴,问:「表妹,你看见的狐狸有几只尾巴?」 魏千不敢撒谎,「九只,好像啊……」 有意思,原本那家米线店里的狐狸不过是个小小狐精,而魏千竟然能引来一只九尾狐,着实有意思。 魏鹤又问:「那方才你看见的只有那一只狐狸吗?」 魏千顿了半刻,「嗯,很快就逃跑了,只匆匆地看了一眼,好像就只有一只。」打死也不能供出家里的猫来。 不过话说回来,那只猫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金鳞? 魏鹤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刚刚明明感应到有一道别的更为强大的妖力。虽然强大,可是似乎还是处于朦朦胧胧的压抑状态,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故意困住了似的。不然,他不能那么简单地就冲破了他们的妖力结界。 魏鹤还欲说话,方才跟在他身后不远的瞿东和刘学良也赶到了。 「魏千?」瞿东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魏千,她近来的行踪似乎愈发难以琢磨了,又好像总是能和这个表哥碰到一起。 魏千看见瞿东,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也在这里?」 瞿东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我和他来探病人,你表哥他们来做节目。」 魏千长长地「哦」了一声,看向魏鹤。 魏鹤嬉皮笑脸地指了指下游地段,「表妹,那边有座石桥,有些蹊跷,我们待会儿可以一起去看看。」说罢还「呵呵」笑了两声 瞿东觉得魏鹤这个人有的时候挺二百五,神叨叨的,可有的时候又诡异的很,总之他们表兄妹身上充满了谜团。 谜团对于警察来说并不是好事。 魏千浑然不觉瞿东的沉默,跟着魏鹤朝下游走去。 河岸边是郁郁葱葱的大树木,阳光透过枝杈映在河面上,像碎玻璃似的闪闪发光,河里偶尔有几条鱼影,飞速窜过,只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魏千望着那鱼的影子,发着呆,一路朝前走,无意间脚下踩了一块大石头,身子一斜,竟然就一头栽进了河里。 瞿东眼疾手快地就要去拉魏千。 可是,不知为什么,一股巨大的拉力从这河水里平白而来,拽着两个人都跌进了河里。 从岸上看,这河水清可见底,瞿东掉下来才发现,这河水竟然够不到底,深不可测。 抬头隔着水面,还可清清楚楚地看见岸上的人的身影,可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只有河水倒灌,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一下慢过一下啊,瞿东憋着气,去拉魏千。奋力往上游去,可是无论他怎么往上游,似乎都是原地不动。 人影依然隔着水影。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瞿东见魏千已经闭上了眼睛,便着急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一个又一个小水泡从她的鼻尖消失。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依旧紧紧闭着。 瞿东着急地凑到她的脸前。 亲上她的嘴,一口一口地为她送气。 她的唇瓣那么柔软,桃花般的红。 有那么一刻,瞿东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处于何种生死攸关的处境。 魏千就在他的臂弯里。 突然之间,她的眼睛睁开了,一颗小水泡恰恰停在她的眼边,活脱脱像是一颗眼泪。 有一剎那,她的眼睛变成了蓝色,像无边无尽的大海一样。 瞿东愣住了。 魏千反应过来,伸手猛地把他推开了,急促的喘息带出了一连串的小水泡。 她眼睛睁开的剎那,一切魔障都消失了,瞿东一蹬腿,两人竟然就游出了水面。 刘学良大喊道:「天啊,你们在里面过瘾啊,好一会儿不上来,急死人啊。」 一旁的魏鹤眼神复杂地看着水面,而站在他旁边的林当则是一脸惨白。 魏千从河里爬上了暗,魏鹤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瞿东俐落地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水,「走吧,先上车把衣服哄干吧。」 第57页 坐在车里,魏千依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刚才是被什么东西拖下水的,一入水,一股大力就一直好像把她往无限的深渊里拽,她不能说话也听不见,看不见,只好像有一股怪力一直一直拉扯着她,耳边尽是呼呼呼的出气声音。 越来越冷,越来越困,直到口中涌入一股又一股温暖的热气。 睁开眼睛就是瞿东的脸。 可是,有一瞬间,却变成了魏鹤的脸。 长头发的魏鹤,黑色的玄发在水里四散开来。 他温柔地亲吻着自己。 莫名其妙的,她就流下了一颗眼泪。 太奇怪了…… 瞿东把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暖风股股,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瞿东一向知道魏千有些邪门,却没有料到她这样邪门。 待到衣衫吹到半干,魏千终于开口问:「你觉不觉得刚才好奇怪,就好像有人故意在拖我们下水一样。」 瞿东点了点头:「的确,怪得很。」 魏千便在脑海里想,什么东西才能拖他们下水呢。 莫不是有水鬼? 魏千打了一个冷颤。 天啊,好可怕。 ☆、4-5 瞿东又仔细地看了一眼魏千。 她的头发半干,柔柔地落在肩头,鼻头有些微红,一张脸更显白净,因为有些水气,还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像是一种不知名的小动物。 但她刚刚,眼睛明明是蓝色的,从前的她的确也很古怪,可是如今的魏千让瞿东有些不确定……魏千真会是妖怪吗? 魏千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故意咳了一声,说:「我都差不多了,你还有事吗?没事就捎我一程回家吧……」 瞿东回过神来,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过树林,上了大马路,瞿东问:「魏千,你是不是妖怪?」随意得就像在问『你今儿吃饭了没』? 魏千一听,倒抽了一口凉气,短暂地天人交战以后,决定实事求是地回答:「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以前我也和你说过,我好像有阴阳眼,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家里的猫成天说什么妖身,元神,可一旦当她要追问,它们就顾左右而言他,并且成天碰到妖怪都叫她陛下,她仿佛应该是妖怪吧,可是又没人或妖来告诉她。 她除了身体变敏捷了以外,也没有什么异常啊。 当然,除了时不时见到一个古代人,等一等,刚刚那个古代人还变成了魏鹤的样子…… 魏千沉默地想得十分之投入,瞿东觉得这答案就跟没答案似的,转头看了一眼魏千,也在皱眉沉思,便索性不在追问下去。 他是一个警\察,想知道什么事情,自然可以自己去查。 魏千究竟是不是妖怪? 这个问题不只瞿东一个人好奇。 魏鹤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从带下山的包袱里摸出一把铜镜。 那镜子看上去非常陈旧,手掌大小,镜柄上嵌有三颗血红色的宝珠,镜面也是铜片,只能照出一个模糊的人脸。 魏氏法器,照妖镜,是人是妖,一照便知。 魏千躺在家里的浴缸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两只猫都已经回到了家里,黑猫已经睡着了,白猫也不说话。 她回忆了一下白天乞丐说的话,玄武,玄武,亦正亦邪,就像是猜哑谜一样,她从来就不知道正确的答案。 温暖的水温包裹着身体,厚实的水汽阵阵腾起,魏千又往澡盆里缩了缩,脑海里又浮现出今天在水里看到的景象。 为什么是魏鹤的脸,为什么他还留着长头发,像一个古代人一样。 但是,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像是真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并且,瞿东还亲了她。 魏千觉得脸上有些烫,心里想着可能是水温太高的缘故,却还是把半边脸藏进了水里,咕咕地吐了一串水泡。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隔天,魏鹤再次去动物园看乌龟路路。 先是白虎,其次朱雀,再来就是玄武。 可惜,如今这世上已没了玄武,要寻找玄武,必得龟与蛇二物。 玄武宿于壳中兮,腾蛇蜿蜒而自纠。 这路路来得时间恰恰好。 魏鹤兴致勃勃地去看路路。 趁着没有游人的时候,拿出了照妖镜,对着路路一通照。 无论他从左边照,右边照,从上照,从下照,这路路依旧没有任何变法。 难道他想错了,这路路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怪,不过真是一只来得刚好的普通的乌龟。 那……莫非玄武还未托世? 可是魏千那么古怪,朱雀魂魄平白就消失了,昨日……对了……昨日,那水中究竟又是什么呢? 「诶,魏鹤!」 有人重重地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魏鹤想得正投入,冷不防吓了一跳,镜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叮叮噹噹地颤了颤。 魏千笑了出声,「怎么了,吓成这样。」 魏鹤回头喊道:「表妹,你吓死我了。」看了看地上的照妖镜,眼睛一眨,便说:「表妹,你看,我的镜子掉地上了,你帮我捡起来。」 魏千「哦」了一声,老实巴交地就要蹲下身去捡。 手指刚碰到镜子手柄,便有一点突兀的刺痛在指尖瀰漫开来,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第58页 这大冬天的静电也是有点强啊…… 魏千没有多想,伸手又要去捡。 魏鹤屏息凝视,看着魏千把镜子捡了起来。 「诶,你这镜子好奇怪,怎么什么都照不出来?」魏千捏着镜子左右照了照,铜片上啥都没有,魏鹤的东西也是挺奇怪的。 魏鹤皱起了眉头,凑近看了一眼,果然什么都没有。「谢谢你帮我捡起来。」说着,就把镜子收回到了手里。 镜面上是自己模糊的面目。 照妖镜,是人是妖,一照便知。 魏千却不在镜面上,即不是人,又不是妖,那……魏千到底是什么玩意? 此刻的魏鹤心中已是极大的震惊了,可还是嬉皮笑脸地和魏千插科打诨,「表妹,你们这乌龟倒是挺有趣,从来不把头伸出来。」 魏千一看,果然路路还在闹情绪,连准备给他的龟食都不肯吃,这个情况,她很有必要和两栖馆的负责人反应一下。 魏鹤心念一转,忽然正色道:「表妹,昨天我看那水里的恶鬼拖住了你,今日你的印堂发黑,怕是已经缠上你了,我们得想办法把水鬼送走。」 什么?真有水鬼?魏千一听,腿有些发软,忙问:「是真的吗?你确定吗?」 有那么短短半刻,魏鹤有些不忍心骗她,但是毕竟水中之物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从前从不露痕迹,昨日才有些动静,于是回答:「是的,你我需回到原来的地方,把他送回去?」 那还是有办法的,魏千略微放下心来,问:「那水鬼是男的吗?是不是长得和你有些相似?」 魏鹤愣了,「为何这样问?」 我总不能说因为我看见你在水里亲我吧,魏千想,便胡乱说:「因为昨天我在水下看见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长头发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这里,你们是不是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呢…… ☆、4-6 魏鹤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却嬉皮笑脸地问:「怎么个和我一模一样法?」 魏千想起那一张男人的脸,心跳噗通跳快了两分,「我也说不大清楚,就像你,可是明明却是另一个人。」 这世上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魏鹤嘴角轻轻地上扬了一下,「如此甚好,那表妹,你我速速同去那小河再看一眼吧……」 抵达河边的时候,已近日暮,两旁的林地里竟然起了一层薄雾,温温润润,却有些阴寒。 魏千有些害怕地跟在魏鹤后面,走到岸边,水波荡漾,清澈见底。 「你说这水下感觉非常深?」 魏千点头,只见魏鹤提起一根散落的木枝条往水里一拄,那水不过漫过枝杈的三分之一,远远不及当天感觉那般深不见底。 妈呀,肯定是有鬼。 魏千只听魏鹤一笑,看见他从衣服里摸出了一张黄符,捏在指间。那一张黄符蓦地燃了起来,青烟化作一条丝线飘进了河水里。 水面先是绽开一圈涟漪,不过眨眼的功夫,起了一阵浪花。 浪花愈来愈大,渐渐地,水里冒出了一个光滑的脑袋。 居然是个和尚? 惊得魏千瞪大了眼睛。等等……好像有头发,定睛细看之下,那冒出来的脑袋头顶有光,四周嵌着一圈毛发,原是个典型的地中海。 魏千噗哧地笑出了声,立马又噤了声。 人头露出,又腾云般地生出了一整个身体,如人般大小,手足却俱是鸭子一般的蹼掌。 一张脸平淡无奇,唯有两道眉毛十分显眼,像两条斜卧的粗壮毛毛虫。 张口大骂道:「你们两在搞什么鬼,没事叫你爷爷出来作甚!」气焰嚣张。 魏千后退了小半步,缩在魏鹤身后。 魏鹤也不恼,笑嘻嘻地问:「不知是惊饶了何方神圣?」 那地中海扬了扬下巴,定睛看了一会儿魏鹤,不答反问:「你又是哪根葱?」 魏鹤流利地答:「我是九龙山上魏氏单传八十一代弟子,单名一字鹤。」 地中海眉头一皱:「什么鬼?」 恰恰和魏千想得一模一样,她这可是第一次听见魏鹤自报家门,什么八十一代弟子…… 魏鹤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不知道就算了,我只问你,你终日窝在这条河里,收人魂魄,意欲为何?」 地中海硬声道:「关你屁事!」 魏鹤从怀中摸出又一张黄符,捏在指尖,口中长念,「浮图,浮图,浮图……」 一口大钟的样子,隐隐开始浮现在面前。 地中海霎时变了脸色,「浮图钟?」猛地一头扎进了水中。 那大钟落下,偏偏扑了个空。 魏千大嘆道:「没想到你道具这么全啊。」望向水中,空无一物,「那现在他跑了,我们怎么办啊?」 魏鹤收了黄符,「只得继续等待了……」 魏千点了点头,心下好奇,「那浮图钟究竟是什么东西?」 魏鹤侧头朝她眨了眨眼,只道:「乃是我们的传家宝。」 魏千一愣:「我们的?」 魏鹤长嘆一声,拍了拍魏千的肩膀,「表妹啊,你实在太孤陋寡闻了,改日我定要带你回本家看一看。」 魏千心想,这魏家怎么这么神秘,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啊。 她印象中的魏家除了自己父亲那一张严肃的脸外就再没有别的画面了。 第59页 两人在河边立了一小会儿,便也走了。 魏千走到华夏国际楼下的时候,老远便看见一辆警车,在夜色中闪着光。走进一看,车里却没有人。 她原本也没往心里去,直到走到家门口,才看见一个小警察立在家门外,看见她皱眉问道:「你是住这户的吗?你们楼下邻居报警,听到你们家好大的动静,是不是有人打架,谁在里面?你刚才到哪里去了?」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似的朝魏千而来。 魏千被问得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家里……家……里没人啊……我……那个……上班……上班去了。」 小警察眉头又是一皱,狐疑地瞪了魏千一眼,「那你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确认有没有问题。」 魏千背过身去老老实实地开门,门一打开,她自己都惊呆了。 魏千算不得是个极为整洁的人,可是素日里家里收拾得也算整洁,而眼下客厅里却是一番鸡飞狗跳般凌乱,茶几和靠垫都被掀翻在地,满地狼藉。 小警察浑身一震,伸手拉住了魏千,沉声道:「我先进去。」 只怕是有贼,没想到第一次出警就遇见了大案子。 小警察慢慢地贴着墙角进了窝,在客厅查探了一番,窗户都是关的严严实实的,不见任何强行进入的痕迹。 他回头问魏千:「你看一眼,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不见了吗?」 魏千摇头说:「没有,家里也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哦,除了卧室有台电脑。」 小警察踟躇着推开了卧室门,同样凌乱,电脑却好端端地放在书桌上,唯独床下进门出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天啊,竟然还是命案。 当下,小警察便赶紧拨了警局电话,三言两语之后,便郑重其事地对魏千说:「你,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魏千惊得目瞪口呆,急急解释道:「那个警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白天一整天都不在家啊……」 无奈小警察压根儿不听她解释,拉着她就回了警局。 瞿东听说的时候也愣了,「你说谁,叫什么名字?」 那小警察一五一十地说:「叫魏千,家里好大一摊血,已经让化验科採样去验了,她还在审问间,问她什么都说不知道。」 瞿东站起身来,「那我去问问吧。」 小警察想着瞿东经验丰富便快步领他去了。 瞿东独自进入了审讯室,隔着门上的玻璃,便看见魏千一脸愁苦地趴在桌子上,看上去就跟快哭了似的。 他稍微顿了片刻,才板起一张面孔走了进去。 魏千一见瞿东,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低低地叫了一声:「瞿东。」语气十分委屈,都吓了她自己一跳。 瞿东还是板着一张脸,坐在她面前,问:「你今天白天一整天都在上班,有人证明吗?」 魏千一个劲儿地点头,「有有有,园长,同事都可以证明,我五点才离开的。」 瞿东用笔沙沙在纸上写画,埋头又问:「那五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段你都在哪里?」 魏千到家的时间是7点45分,按理说,从动物园到家坐地铁也不过半个多小时。 魏千老实地答:「我和魏鹤去了大溪谷河边。」 笔端一顿,瞿东仍旧没有抬头,只问:「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魏千不敢瞒他,便说:「魏鹤说我好像被妖怪缠上了。」 瞿东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魏千一眼,她的样子又害怕又无奈,不像撒谎。 果然又是些妖魔古怪的事情。 瞿东沉默了半分钟,魏千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也不敢贸然说话。 他又问:「你大半年前曾经是一个犯罪团伙的受害人,也是幸存者,你还记不记得?」 这条消息,瞿东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翻到了魏千从前的卷宗,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也是大感惊讶,魏千的样子一点也不想经历过重大器官倒卖案的幸存者,她太过平静,日子过得太过高兴,一点也不像。 他原本也不打算提起,可是刚才他不知为何突然就想问一问她,看一看她的表情。 魏千的确不大记得当时的事情了,准确来说,她压根对于怎么被绑架,昏迷前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回忆了片刻,摇摇头,嘆气道:「当时我就讲过,对于整个事件,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当时的警察说我可能是被用药,所以没有印象。」 瞿东的心突然沉了一分,握了握笔,看着魏千的脸。 她的皮肤在白炽灯下显得更加白,可能是因为紧张,眼睛里水光闪闪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哭一场。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只得嘆了一口气。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方才的小警察拿着化验报告走了进来,皱眉说道:「血验出来了,不是人学,是动物学,似乎是狐狸血。」 瞿东松了一口气。 魏千突然就明白了过来,这肯定就是那九尾狐的血,一定是黑猫把它招家里来了。 ☆、4-7 一件凶杀案就这么急转直下地变成了可能的毛皮贩卖案件,小警察手里捏着化验单,心里接受不能。他板着一张脸孔,一双眼睛探照灯似的瞪着魏千,「你家里为什么会进狐狸,你虽说是在动物园工作,可是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第60页 魏千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还是接了一句:「我不知道。」 审讯又接着进行了约莫二十来分钟,从始至终都是由小警察发问,魏千回答「不知道」。 瞿东调来了大厦的监控确实也证明魏千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家。 案件只得搁浅,魏千终于被放走了。 走到室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夜里的风一吹,魏千打了一个喷嚏。 肩膀上却突然一沉,多了一件外套。转眼一看,肩章锃亮,闪着庄严的光,魏千连忙说:「快把这制服拿走,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瞿东哼了一声,「你再弄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我才该有心理阴影了。」 魏千闭嘴,低头,人被瞿东拉着往停车场去了。 车门一关,瞿东就说:「你家里还有一滩血,和几个检验科的同事,估计没法回去了,晚上你就先到我家将就一晚上吧。」 魏千闻言,抬头看了瞿东一眼,他的侧脸稜角分明,看上去非常正义,让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话说不出口,只得嘆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瞿东一个人住,地方离工作的地方不远,高层的最顶层。 魏千脱了鞋以后,有些侷促地站在客厅里,只有一间卧室,不得不开口道:「那我今天晚上睡沙发吧。」 瞿东抱着枕头和一床被子从卧室里走出来,放在沙发上,一指卧室,「你睡里面。」 魏千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有点委屈您了,还是我睡沙发吧。」 瞿东笑了起来,「你要是不忍心看我睡沙发,我们一起睡卧室也不是不行。」 魏千:「我呸。」说着,赶紧走进了卧室,还顺便带上了门。 床上是新铺的床单,没有想到瞿东速度这么快,果然是干刑侦的,有纪律。 瞿东隔着门喊道:「你可先别锁门,我还没洗澡。」 魏千怔了片刻,只得把门打开,走了出来,埋着头道:「那你先用吧,我等等。」 瞿东见她这幅样子,觉得很好笑,故意凑到她面前。 由于魏千比他矮一个头,瞿东微弯了腰,脸对脸,看着魏千,她微微颤动的睫毛都看得清楚。 瞿东原本想说的调笑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了。他低头又凑近了些。 这着实吓了魏千一大跳,人忙想往后退上一步,不料刚退了半步,却硬生生撞上了墙壁。 「咚」一声巨响,魏千摸着后脑勺,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瞿东又好气又好笑,「你躲什么啊,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魏千大叫道:「那你凑这么近做什么,有病啊!」说着,她伸手一把推开瞿东,气呼呼地坐到了沙发上。 瞿东见状,不好再逗她,只得先去洗澡了。 魏千坐了一会儿,后脑勺终于不痛了,刚刚有一个瞬间,她以为瞿东真要亲她,慌不择路地撞到了墙。 唉,真是丢脸。 魏千顺势躺在了沙发上。 渐渐地,魏千竟然睡着了。 过了一刻钟,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吵醒了魏千。 她抬眼一看,屏幕上闪动的是刘学良的名字。 「有你电话!」魏千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可惜,卧室里没有传来回应,手机还在持续震动,魏千又叫了几声,仍旧没有回应,她索性捏着电话,进了卧室,推开门的时候,哗啦啦的水声突然停了。 魏千来不及退出门来,抬头就看见瞿东湿漉漉地从浴室走了出来。 妈呀。 瞿东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白毛巾,发梢还有水滴,水珠沿着腰腹的肌肉纹理慢慢下滑。 魏千立刻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瞿东的声音:「怎么,又吓到你了啊?」 魏千脸上火烫,紧紧闭着眼睛,把电话往前一递:「有你电话!」 瞿东笑了一声,接过手机。 魏千觉得他的体温近在咫尺,不自在了起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听瞿东沉声道:「我马上过去。」 魏千诧异地睁开了眼睛,见瞿东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瞿东嘆了一口气,「刘学良的母亲要跳河自杀,我去看看。」 魏千毫不犹豫道:「我也去,兴许能帮上忙,河里有妖怪啊!」 夜里的大溪地本不见月光,也不见星光,树叶枝杈被风吹得噼啪作响。警灯闪烁的光芒,刺耳的鸣笛声,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听到。 刘学良的母亲只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身影单薄得就像稍微被风那么一吹,就会跌落一般,她颤巍巍地站在桥上仅有一掌宽的栏杆上,下边是波光粼粼的河水,映照着警灯,闪烁着颇为诡异的色彩。 刘学良和其他人不敢上前,唯恐惊扰了她,只得劝道:「妈,你先下来,下来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好好地说,好不好?」近乎祈求的语气。 魏千站在一旁,觉得有些不忍,只见刘学良的母亲,微微地转了个头,又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河面,口中念念有词道:「你们都不要过来……」隔了好一会儿又道:「怎么……怎么……神仙还不来接我呢……」 神仙? 魏千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一个地中海。 她定睛朝河里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第61页 瞿东朝刘学良看了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刘学良心领神会,瞿东慢慢地绕到他母亲的另一侧,而他自己则放缓脚步地调整了方位。 从前他俩也在一栋高楼顶上救下了一个要自杀的人,两人速度非常快,原本打算猛地就能把她母亲拖下来。 可是刘学良的母亲似乎突然有神力一般地站在桥栏上,纹丝不动,愣神地瞬间,她脚步一动,人也直挺挺地往下掉。 瞿东伸手去捞,没有捞着,耳边只听「噗通」一声落水响,过了半秒,竟然又有「噗通」一声落水响。 众人抬头一看,魏千竟然也掉到水里去了。 ☆、4-8 河水凉得刺骨,小刀子似的切割着魏千的脸,她耳旁听见牙齿咯咯哒哒打颤的声音。 这是倒了大霉!又掉到河里来了! 魏千使劲全身力气往上游,人声隔着水面,却越来越远。 脚边一股大力不住地把她往下拽,脚边像是有一只滑腻腻的手死死地拖住她。 魏千只觉呼吸困难,分分钟就要窒息了。 她扭过脖子,往下望,黑漆漆的一片,望不到半点光亮。 我的天,今天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魏千欲哭无泪,此刻只希望自己能像在陆地一般畅快呼吸,像游鱼一般畅快游动。 这样想着,大腿忽然一阵撕裂般地剧痛,直痛得魏千想大声尖叫。 她放声大喊:「啊……」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够自由呼吸了,先前的窒息感消失无影,就像在平地一般呼吸无阻。 低头一看,一条颀长的金色鱼尾在黑漆漆的水里来来回回摇摆。 「妈呀!」我只是想想而已,并不是真的想变成一条鱼啊。 魏千赶紧看了看自己的上半身,手还在,摸一摸脸,脸也还在……衣服也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难道……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穿了衣服的美人鱼? 魏千试着摆了摆,鱼尾上下动了动,扇动起无数的水泡。 我不能就这么游上去,肯定会被人解剖了。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救命啊!」 是刘妈妈的声音。 魏千当机立断,掉头就向声源处游去。 金色的鱼尾如同一盏探照灯,照亮了前路,水里什么都没有,无尽的黑,无尽的深,魏千往下游动,水变得越来越浑浊。 那鱼尾就像天生长在她身上一般,毫无阻碍地上下摆动。 魏千顾不得许多,放声大喊:「有人吗?」 久久没有人回应。 她于是又喊:「有妖怪吗?」 暗处里传来低沉地一声:「嗷……」 是了,果然有妖怪啊。 魏千踟躇了片刻,心道,我现在也是半人半妖了,怕毛呀。便头也不回地像下游去。 游到近处,抬眼就看见刘学良的妈妈漂浮在水里,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她的身体下边,趴着一个类似于乌龟的生物,四肢壮硕无比,头却还是当天在河岸见过的地中海。 他狞笑着道:「没想到你也是只小妖,遇到你祖师爷爷我,算你妖生有幸,吞了你的妖丹,也是你的造化。」说罢,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 魏千其实有点害怕,但嘴上却说:「呸,我可不是什么小妖,我可是千年的大妖,自鸿蒙之初便有了。」照搬当日九尾狐的履历胡说。 地中海扯着嘴里,轻蔑地笑了一声,「哦?那你且自报家门,待我听听看。」 魏千张了张嘴,顿了顿,说:「我乃师从安徒生,别号人鱼精。」 地中海听罢,皱着眉头,想了半秒,放声大笑道:「你敢诓我,还不交出你的妖丹!」 一股大力迎面而来,魏千来不及,被打个正着,五脏六腑俱是一颤,浑身散架似的疼。她看见自己头朝下往下栽,金色的鱼尾失了准心似的摇摇晃晃。 早知道就不逞能了,来救人也是惘然,还呆上了小命。 魏千浑浑噩噩地往下坠,只觉头顶发热,睁眼一看,一股又一股的白烟从自己的头顶到了地中海的嘴里。 过了一小会儿,耳边却听见他惊疑道:「怎么会没有妖丹?」 朦朦胧胧,意识涣散,魏千觉得心里稍微有点安慰,原来自己并不是妖怪啊……渐渐睡了过去。 地中海犹豫了片刻,虽然这小鱼精没有妖丹,但多少有些精气,也可滋补一番,便继续采她的精气。 突然之间,魏千身上发出了一道白光,伴随着一声虎吼震川,水中大震。 地中海险险站稳了脚跟,大惊道:「白虎!」 水中赫然立着一只白虎,虎目怒瞪,直直地望着自己。 地中海措手不及,转身要逃。 身后却又是一道红光,一声凤鸣破空,转眼一只朱雀已立于身前。 地中海慌了手脚,人脸散去,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口中讨饶道:「二位大神,我不过一介区区小河妖,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大神,小妖自当领罚。」 话音刚落,地中海化作一道黑烟,直冲水面而去。 那股黑烟乘着风,驾着云,一路飘到了动物园。 与此同时,南美两栖馆的乌龟路路睁开了眼睛。 玄武之龟亦正亦邪,路路为正,河妖为邪,正邪两立,只待腾蛇现身,玄武便可托世。 第62页 魏千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大溪地的疗养院。 她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脚,好在,都在,还换上了医院的病患服。 魏千动了动脚趾,满意地长吁了一口气。 「你在干什么?你没什么大碍就是喝了点水,受了点凉。」 魏千抬眼就看见瞿东穿着警服,站在床边,逆光,看不到表情。 魏千抬了抬脖子,瞿东立刻伸手帮她垫了一个枕头在脑后。「刘学良的妈妈怎么样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瞿东笑了一下,「你们都被我们捞了起来,她没什么大碍,人似乎也清醒了些。」顿了片刻,瞿东伸手摸了摸魏千的脑袋,嘆了一声,「这次多亏有你,捞到你们的时候,你已经抓住她了。」 那地中海竟然就把她们放了,不可能吧…… 魏千疑惑地想,又问:「那你们捞到我们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常吗?」见四下没人,她还是压低了声音问:「又见到妖怪什么的吗?」 瞿东摇了摇头,「就你们俩没别人。」说着,他的手却触到了魏千的额头。 他的手掌很暖,魏千不敢动,只问:「我没发烧吧?」 瞿东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摸出手机,递给魏千,「没烧……不过,你的额头上似乎留了疤,不知道是不是掉到水里磕的,你看一看。」 「啊?」魏千连忙直起身来,接过手机,一通照。 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脸,并没有大的伤疤,只是眉心以上,额头正中央,有两点红斑,像两片小叶子的形状,微红。 魏千摸了摸,也不大痛。 她嘆了一口气,「好在没破相。」 瞿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喊:「表妹!」 ☆、4-9 魏鹤穿着青色长褂,风风火火地冲到了病床前,一手抬起魏千的下巴,凑到她的眼前,细看了半晌,急急追问:「表妹,你额头上的红斑是哪里来的?」 魏鹤的脸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魏千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英挺的眉眼,鼻子的弧线,纵然赏心悦目,但她还是大感不自在,挣扎着要往后靠。 无奈他的手纹丝不动,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魏千结结巴巴地答:「我……我也不知道……啊,兴许是掉到河里的时候磕……磕到了。」 正当瞿东要伸手拨开魏鹤的手的时候,魏鹤忽然撒手了,轻松地笑答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魏千茫然地看着他一派轻松的样子。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林当带着摄制组进门的时候,只见三个人沉默着。 林当笑了笑,向魏千道:「你身体还好吗?听说你落水了,特地来看看你。」 魏千也朝她笑了笑,「没什么大事。谢谢你啊。」心里却想,跟你也不是那么熟啊。 林当的目光在房里扫了一眼,最终还是落到魏千身上,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节目组新一期的特辑是关于大溪地石桥,所以我们想採访一下你,毕竟你也是其中一个落水者。」 瞿东闻言,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林当一眼。 魏千想了想,勉强答道:「好吧……」毕竟也是支持魏鹤工作。 瞿东不愿再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走到门外,摄像才准备就绪,只听林当的声音道:「请你描述一下当日落水的过程呢?」 隔了片刻,就听见魏千的声音道:「嗯,当时是这样的,我脚下一滑就掉到了河里,掉进去以后,就看见了不远出的另一个落水的人,我就赶紧游过去抓住了她,然后因为太冷了,体力不支,就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林当又问:「那你并不是有意跳下河去了?」 魏千答道:「当然不是!」 突然魏鹤插话道:「那你在河里看见了什么东西吗?」 魏千踟躇了片刻,斩钉截铁道:「完全没有。」 大溪地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一周以后,魏千额头上的红斑还在,电视台播出了新一期的《走近科普》。 端庄的林当在节目末尾总结道:「自杀桥是莫须有的存在,石桥因为年久失修,又因为石墩过于低矮,再加上现代人精神压力大,遇到股票失利,或者情感挫折,都容易产生轻生的念头,整个社会应该加以积极的引导,帮助大家……」 魏千拿起遥控器就转了台。 家里的两只猫老老实实地趴在沙发上睡觉。 黑猫安然无恙,也不见有任何狐狸的踪影。 只是每每当魏千面对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总会细细看一眼额头上毫无变化的红斑。 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痊癒啊…… 南城恍恍惚就进入了隆冬,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小雪。 魏千踏着雪去上班,一进办公室就听见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乌龟路路不见了! 这可急坏了园长大人。 动物园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粥。 看监控的看监控,查记录的查记录,忙了个人仰马翻,还是找不出任何路路消息的线索,一只硕大的南美龟就这样在动物园里蒸发了。 无奈之下,动物园还是报了警。 这动物园丢了乌龟还是建园以来的第一遭。 第63页 园长十分重视,魏千作为管理骨干,自然也得出力。 刘学良和瞿东闻讯赶到动物园,远远地就看见魏千裹成个粽子似的,在门口等他们。 因为天冷,她不住地在雪里跺脚。 刘学良打趣道:「斑马姑娘,你们动物园最近真是不太平啊。」 魏千脸上围着围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唉,别提了,路路不见了,大家都很着急,他是南美龟,这么冷的天,没有恒温设备,生命都有危险。」 瞿东见过路路,只记得那是一只不愿意露出头的乌龟,于是问道:「那你们知道失踪的具体时间吗?」 魏千摇摇头,「监控什么都没拍到,昨晚上恰巧就坏了,也没有工作人员在两栖馆值班……」 那听上去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说不定是有内部人员里应外合。 瞿东说:「那你先带我们去两栖馆吧。」 两栖馆里有许多玻璃展柜,均设有恒温设备,动物种类齐全,从蜥蜴到乌龟,应有尽有。 路路原本所在的处所是其中最为宽敞的一间,由于路路体型大,又是来自南美,自然矜贵无比。 展柜玻璃完好无损,进门处也不见有强行进入的终极,由于处所内都是草甸和沙石,提取脚印也是无从下手。 南城从前也未有过动物失窃案。 路路失踪真的是第一例了。 瞿东和刘学良又去调看了整个动物园的监控,不仅是昨晚的监控,还有之前一个月内,两栖馆里的一举一动。 一切看上去都正常得很。 路路似乎真的是凭空消失了。 「那你们有联繫南美动物园的负责人吗?之前负责交接路路的工作人员能提供可能的线索吗?」 园长想了一会儿,回答瞿东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但是还没联繫到,估计是有时差,等他回复我,我立马告诉你们。」 瞿东点了点头,「那好,现在你们给我一幅清晰的路路的照片,我好通知局里发出失踪通告,如果有任何目击者,兴许也能够提供路路的线索……」 刘学良补充道:「对,那么大一只乌龟出现在哪里总会特别引人注目。」 「并且我们也会排查周围车辆,想要运输这么大型的动物也是不容易的。」瞿东一面说一面在本子上写记录,「待会儿我和同事也会对你们两栖馆的工作人员面谈一下,兴许能有一些发现。」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莫非真的是内部人员偷得龟? 那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钱? 不至于啊……路路也直不了多少钱啊…… 这怎么想都想不出动机来啊…… 魏千环视了一周,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出动物园里的谁会费尽心思地偷走一只龟。 ☆、魏氏古宅 从南城到九龙山,相隔千里,隔着山跨着河,先得坐一天火车,再得坐一天汽车到山脚下的县城,最后徒步上山。 魏鹤独自一人,扛着半人高的木箱,辗转三日,终于回到了九龙山。 小山伸长了脑袋,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公子可算回来了,先生让我叫你回来以后,就一直寝食难安,这山头上的风也一日比一日颳得大了些……」 魏鹤脸上不见了平日里半分的嬉皮笑脸,紧抿薄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先带我去看看先生吧……」 魏氏大宅的木门一开一合,魏鹤和小山便入了宅门。 门后别有洞天。 魏氏本家整体木造建筑,圆形木顶成拱形,唯独留有一方圆盘大小的孔供阳光照入,可惜周遭的乔木大多遮天蔽日,大宅内只得供着烛火灯笼,夜以继日地照得灯火通明。 魏氏大宅里有七七四十九级台阶往下延伸,整个魏家,建造在层层山体之内。 这九龙山腹中空空,早已不是一座山。 换言之,九龙山便是魏宅。 魏岐山身在四十台阶对应的房间里,他整个人虚弱得蜷缩在一张梨花木躺椅上,眼睛半闭半开着。 魏鹤一进门,先是将木箱立在身侧,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山连忙伸手拦他,惊叫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魏鹤微一挪肩,便闪开了小山的手,以头磕地,沉声道:「徒儿有辱师命,但请师傅责罚。」 魏岐山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魏鹤一眼。 魏鹤埋着头,嵴背像一座矮丘似的弓着。 魏岐山的视线又望向了他身旁的木箱,隔了一小会儿,他的脸色大变,猛然直起身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靠在椅背上,指着木箱惊道:「里面是什么?」 魏鹤一字一句地答道:「是玄武的妖胎。」 魏岐山皱紧了眉头,「你这是何意?白虎与朱雀呢?」 魏鹤又一磕头,「白虎与朱雀业已托世,寄生在人类身上,无法挽回,为今之计,只能阻止玄武托世,更万万不可让青龙现世!否则……」 魏鹤话音未落,魏岐山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隔了好一会儿,艰难地开口道:「可知道是寄生在哪个人身上?」 魏鹤眼帘低垂,答道:「是魏家的小女儿,魏千。」 魏岐山长嘆一口气,「这是魏家的报应……」 魏鹤没有答话,房间冷冷清清地沉默着。 第64页 而远在千里的南城动物园依旧人仰马翻地找着乌龟路路。 园长终于等到了原在南美的联络人上了□□,两人一番交涉才知道,原来路路身上有一块极小的晶片,可以用于gps定位,远程追踪,在南美动物园的终端上可以看到。 众人松了口气,耐心等待定位结果。 不久一张地图便从地球另一端传递了过来。 那一小个红点在山岭中闪闪烁烁。 瞿东对照地图一看,「是九龙山。」 魏千一震,这不是魏鹤的老家么。难道是他偷走了路路,可是为了啥呀。 瞿东抬头看见魏千脸色大变,问道:「怎么了?」 魏千连忙摇摇头,「没事儿,就是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她这明显是说谎,瞿东却没多问,只说:「那我们就去九龙山找吧。」 警队派了瞿东和刘学良两人和动物园一行人一起去了九龙山。 魏千一路上心事重重,魏鹤本来就古怪,再加上如今偷走了路路的嫌疑,更是难以捉摸,可是她不敢告诉瞿东,再怎么说魏鹤也是自己的远房表哥,事情没确定之前,她也不愿意供出他来。 长长的列车在崇山峻岭走穿过,魏千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可是窗外的一草一木,她都觉得无比熟悉。 大河映照着骄阳,偶尔几个鸟影掠过,大树摇晃,风过呼啸,远远地九龙山,高耸云间,她隔着玻璃抬头仰望,云烟雾绕间,那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回家一般。 火车转汽车,又行了大半日,从从大巴车上下来的时候,九龙山已经近在咫尺。 魏千有些晕车,浑浑噩噩地背着包站在土地上。抬头一望,也望不到山顶,只能看到土坡连着大树,夕阳落日,撒了一地红亮。 当地派出所来了一个片儿警带大家上山找乌龟。 这事说来也新奇,那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九龙山找乌龟,虽然不知前事,但建国以来,这可是头一遭。 当地派出所非常重视这一项任务,派来的小片儿警业务素质过硬,一来便跟众人介绍了当地情况:「咱们九龙山海拔1000米不算顶高,可这会儿傍晚上山也不大可能,不过为了方便你们找乌龟,我们当地百姓特别乐于助人,把小半山腰的一处民宅借给大家做大本营,一来你们可以休息,二来在山上四处走动也方便一些。」顿了一顿,又说:「咱们九龙山基本情况你们也可以了解一下,咱们这里之所以叫九龙,就是相传很久以前咱这有九条龙,就是那个龙的九个儿子,貔貅,狴,獬豸……」 魏千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了两下。她心想,这晕车晕得我都快心律不齐了。 她手里提着的笼子里的黑猫也突然「喵」了一声,耳边又听那片儿警道:「咱们这儿还有一块战国年间留下来的石碑,历史可久远了……据说是魏人刻的……」 刘学良对于历史一窍不通,并不感兴趣,出声打断道:「行,现在天也不早了,赶紧去大本营吧,我们需要接上设备,检测乌龟的位置。」 半山腰的民宅不算特别简陋,是一处木屋,共有两层。设备放在底楼,屏幕上闪动着的红点距离大家不过百米。 众人慌忙换洗了一番便集体出门找乌龟,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走,这红点却仍旧是百米以外的距离。 瞿东站在半山腰往上望,接着不多的日光仿佛看到层层石墙,「这山上面是住家户?」 片儿警答道:「的确是私人住宅,住了好些年了,似乎原本是个大家族,但现在留在咱这户口上的也只有三个人了。」 瞿东有些惊讶,那么高的山上,住在石墙里,究竟是一户怎么样的人家啊,「那这户人家姓什么呀?」 小警察笑了笑,「姓魏,魏国的魏,户主叫魏岐山,还有一个魏小山和魏鹤。」 ☆、5-1 瞿东终于知道之前魏千为何如此古怪了。 这可是包庇嫌犯,妨碍公务啊。 瞿东又问:「那上面的住家户知道我们在这里找乌龟吗?明早我们肯定还要往高处去找,需要住家户配合……」 小警察「呵」得一笑,「那没问题,上面那户人家虽然做派古旧了些,可是一向还是积极配合我们工作的,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们。」 待到月亮高挂,一行人搜寻无果,只得回了木屋,屏幕上的红点闪闪烁烁,看似那么近,却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 这距离就好像……就好像……在山体里面一般。 瞿东想到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可能呢…… 魏千见他不解,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 瞿东抬头仔细看了魏千一眼,她的表情看上去无辜极了,四周都是旁人,他只好说:「没事儿,明天我们得往山上走走。」 魏千点了点头,回到屋中,她又再次尝试拨打魏鹤的电话,无奈还是关机。 她想了好一阵,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瞿东,坦白从宽。 瞿东和刘学良住一间屋,刘学良大晚上打开门见到魏千,也很惊讶,转而,笑了起来:「找东子是吧,要不,我回避一下?」 魏千没有料到会见到刘学良,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听屋里传来瞿东的声音:「瞎说啥呢,你别走,我们出去说。」 第65页 魏千还没琢磨明白这个「我们」是谁,就被瞿东拉着往外走。 走到木屋前的大树下,脚步停了下来,瞿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魏千大感不自在,老老实实地说:「我有事和你说,我本来之前不想告诉你,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吧。」 瞿东心里门儿清,「你倒说说看。」 魏千见他不像生气,便说:「其实九龙山我以前是听说过的,你知道我远方表哥魏鹤吧,他老家这是这里的,当然,我并不是说,他肯定和路路失踪有关,不过魏鹤一向古怪。」顿了顿,魏千总结道:「你懂的。」 瞿东冷哼了一声,拉着魏千转了个方向,抬手往山上的方向一指,「看见那石墙了吗,挺高那地方,你表哥就住在里面。」 魏千惊讶道:「你都知道了啊……」 瞿东扯出了笑容,「你说呢?说吧,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说,现在一併说了吧,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魏千摇摇头,「真没了。」可是摇完头,魏千愣了片刻。 瞿东一眼就明白过来了,「又想起什么来了?」 魏千埋低了头,「这事我还没跟人说过,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瞿东凑近了些,「说来听听。」 魏千抬眼,看着瞿东的眼睛,黑熘熘的,映着自己的影子,她深吸了口气,「你还记得我掉到水里去了吧?」 瞿东「嗯」了一声,魏千接着说:「我当时好像产生了幻觉,看见我的腿变成了鱼尾巴,我自己变成了美人鱼,还碰到了个妖怪。」 妖怪?瞿东见过的,这不足为奇,可是魏千变成了美人鱼?「你确定?」 魏千摇摇头,「就是不确定啊,我当时还晕了过去,醒来人就在医院了啊,后来我想变一回试试,也好像变不成了。」 瞿东承认魏千的确有非常人的地方,但是始终不愿意相信她是个妖怪。 「那类似的幻觉你还有过吗?」 魏千想了想,「啊,还有一次,就是第一次我掉到水里的时候,你当时下水救我,亲我来着……」说到这里,魏千沉默了。 瞿东笑了起来,「然后呢?」 魏千脸上通红,小声地说:「然后……然后在水里,我看到了魏鹤的脸,看到了一个长得好像魏鹤的人,留着好长的头发,在水里亲我。」 瞿东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怎么就变成另一个人了呢。 他感到非常地生气,这种愤怒突如其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那现在呢?」瞿东说着,已经凑到了魏千眼前。 这一吻来得突然,魏千定在了原处,唇上温热,她心跳如鼓。 瞿东离开的时候,魏千才记起来呼吸,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答道:「没有」 瞿东笑了,「很好。」 说罢,人也掉头走了,独留魏千在原地。 是夜,风清月朗,万籁俱寂。 魏千睡得很熟,床边一白一黑两只猫在黑暗中变化了形态。 白为天犬,浑身雪白,身型庞大。 黑为獬豸,头顶犄角,威风凛然。 白者道:「想不到陛下只得两魄,妖力已经大为恢复,如今我们也可回复原身。」 黑者道:「回到九龙山,可是千年来的头一回,陛下的元神也在此处。」 话音未落,一白一黑从木屋中跃出,窜入山间密林之中。 魏千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她又见到了那个乞丐。 乞丐沖她揖首一拜,转眼,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狸。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偌大的洞穴之中,不见日光,四周都是长燃的烛火,半明半灭。 侧耳倾听,似乎还有汨汨的水声。 狐狸开口道:「在此恭候陛下多时。」 魏千疑惑问道:「什么陛下?」 狐狸不答,只说:「陛下昔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形神俱散,长眠于此。」 魏千只好说:「我听不懂。」 狐狸趴在地上,前□□错,神情淡然,「陛下如今不懂,并没大碍,老身一直会在此处,恭候陛下光临,相见之日,陛下定能重获万妖之力。」 魏千还想再问,脸上却突然感到一阵潮湿。 睁开眼睛的时候,黑猫正在舔自己的右脸。 「呃。」魏千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只猫蹲在身旁,默默地看着她。 魏千烦恼地抓了抓头发,这个九龙山怎么这么邪门儿啊,她好想赶紧找到路路,早日回家。 九点整,片儿警带着刘学良和瞿东准时敲开了魏家的大门。 开门的人是小山,见到警察同志,十分有礼貌,「警察同志是有什么事情吗?」 瞿东打量了一下这个魏小山,和魏鹤打扮大不相同,穿得是普通人的黑色外套,人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瘦瘦高高,脸上带着微笑。 一看,就像是正常人。 ☆、5-2 片儿警率先开口说道:「小山同志,我们目前正在和南城公安合作调查一起乌龟失踪案,根据掌握的线索,这乌龟应该就在这附近,希望你们能配合一下,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 魏小山脸上依旧保持着和气的微笑,连忙把木门拉得更开,「肯定配合,肯定配合,快请进门来吧。 第66页 瞿东跟随片儿警进了魏宅,绕过石屏,看到是一所平淡无奇的院落,三面都是木屋,破破烂烂,是个很老旧的屋子。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这个魏家没什么问题? 瞿东凝神想了一会儿,抬眼就看见魏鹤从正屋里走了出来,「呀,是瞿警官啊,怎么想到来我们山里了?」 魏鹤换了一身旧式的长袍,脸上笑得一团和气。 瞿东开门见山道:「我们来这里找动物园的乌龟路路,根据gps,乌龟就在山里,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魏鹤呵呵笑了一声,「我们九龙山山好水好,动物可多了,乌龟,蟋蟀都有,就是没有见过路路啊。」 瞿东定睛看着魏鹤,这个人古怪得很,要说路路失踪和他没关系,打死他也不信。 魏鹤先前见瞿东和片儿警来,勉力施展了个障眼法,将魏家宅院的模样幻化成了如今的模样,不过是个道术,维持时间不长,他眼珠一转,就道:「不过,小生知道家中有一个洞穴,兴许是乌龟的藏身之处。」 瞿东挑眉「哦?」了一声,魏鹤抱着双臂,笑嘻嘻地说:「我这就领你们去看。」 瞿东见魏鹤要带他们走,又四周扫视了一圈,这个院子真没有问题吗? 一旁的片儿警一听山里有洞穴,立刻来了精神,「洞穴的确是个好藏身的地方,我见那个gps也在山里,如果真有一个山洞,一切就好解释了。」 瞿东狐疑道:「什么样的山洞?我们先前在山里搜查了很久也没见到什么山洞。」 魏鹤笑道:「是咱们山里人才知道的山洞,走走走,现在赶紧去看看。」 说着,魏鹤就拉开大门往外走,片儿警赶紧跟上,瞿东无奈也跟了上去。 魏千端着刷牙的杯子,在山里刷牙,水龙头挨着一棵大树,她的头发披散着,一抬头,头发就抚到了树干上,她埋头时,头皮猛地一痛。 魏千回头一看,发尾竟然沾到了树干上粘着的口香糖。 「呃……」实在太噁心了。 魏千奋力地把头发攥了回来,发梢处还挂着一块黏糊糊的口香糖。 她飞奔回大本营找了一把剪刀把粘着口香糖的发尾剪了,可是这么一剪以后,头发就左长右短,很不整齐。 魏千无奈极了,只得匆匆下了山,打算跑到山脚下的县城里找一个理发店简单地修剪一下。 九龙山脚下的县城还是充满了勃勃生机,虽然和南城没法比,但也是一个安乐祥和的小镇。 商铺林立,魏千从街的这一头逛到街的那一头,才看到一间美发店,店门口竖着时尚的旋转彩条筒,抬头一望招牌竟然叫「灵蛇美发」。 真是有个性的名字。 店里还有几个等待的客人,看来生意不错,估计手艺也还可以,魏千于是推门而入,迎面就来了一个时尚的洗剪吹小妹。 她的头发蓬松的卷着,穿上是一条暗黑色的旗袍,腰身极窄,见到魏千,满脸堆笑道:「小姐要做头发吗,是负离子烫还是要拉直,再不然做个五彩接发啊?」 「我只是想稍微修一下头发。」魏千望了一眼她胸前佩带的铭牌,补充道,「只是想修剪一下,呃,小青。」 魏千心想,这个洗剪吹小妹的艺名真是和店名呼应啊。 那小青就领着魏千坐到了一排等待的位置上,「那你等一下,前面还有两三个人就轮到你了。」 她嘴唇涂着鲜艷的红色,说话的时候,魏千莫名地想到了蛇吐舌信子的模样,又多看了她一眼。 小青也在看她,眼中始终是笑盈盈的,却突然惊叫道:「呀,你额头上怎么有两个疤啊,要不要再做个美容除疤啊。」 是个敬业的销售人员啊。 魏千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的疤就快好了。」 小青才恋恋不捨地离开。 店里面有两个师傅,小青也会上手剪头发,所以魏千没有等多久,就坐到了小青的椅前。 她闭着眼睛,听着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耳边却传来咕嘟一声,小青不好意思道:「我好饿。」 魏千觉得好笑,睁开眼睛正要说话,却是愣住了。 她眼前是一面大镜子,她原本坐着等位置的地方,还坐着几个人,哦,不对,不是人,是长着兔脑袋,仓鼠脑袋的妖怪,两只妖怪就好端端地坐在那里看报纸啊。 妈啊! 她咽了一口口水,去看小青,脸还是人脸。 她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定睛细看,脚却不是脚了,是一条蛇尾巴。魏千不甘心地再看,店里面的其他师傅与客人,都是奇形怪状,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这哪里是什么理发店,简直是妖怪俱乐部啊。 魏千脸都白了,小青关切地问:「怎么了?是冷吗?」 魏千赶紧闭上眼睛,干笑了一声,「不冷不冷,你这个理发店生意挺好的哈。」 小青答道:「那是当然,我们可是九龙山里第一家,方圆百里的人都来我们这里剪头发呢。」 你确定是人吗?魏千又干笑了一声。 小青狐疑的声音响在耳旁,「陛下,笑什么?是我剪得不好,说得不对?」 魏千立刻睁开了眼睛,「你叫我什么?」 小青停下了手中动作,「陛下啊。」她柳眉微皱,「原来陛下不记得我了吗,不是来找我的吗,我是腾蛇啊……」说着,就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67页 魏千连忙转头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别哭啊,我不是什么陛下,你认错人了啊。」 小青哭得更大声了,「陛下就算是化成灰了我都认识啊,若不是陛下,老子不可能在这个鸟不拉屎的九龙山躲了那么久啊……」 她哭得大声,店里的其他妖怪都停下了动作纷纷望了过来。 小青边哭边说:「今天一见到陛下进来,我就犹如久旱逢甘霖,千里遇知音,陛下却装作不认识我的模样,我可是陛下你亲自孵出来的啊,我刚从蛋壳出来,就养在陛下身边了,现在怎么就不认识我了啊啊啊啊啊啊……」 亲自孵出来的……魏千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啊。 「我真不是什么陛下,我的名字叫魏千。」 小青却突然不哭了,红着眼睛叫道:「陛下做什么还要姓魏,那个魏人不知好歹,害了陛下,你还要留着他的姓氏,人有什么好,狼心狗肺,还不如妖怪呢!」 一个狗头妖怪在角落低低咳嗽了两声,「腾蛇,你这样说就不好了。」 魏千嘆了一口气,也不好再纠缠这个问题,见屋里的妖怪都没有加害她的意思,指着面前的镜子问:「那这面镜子为什么这么奇怪,我都能看见你们的真身?」 小青惊道:「这是你的化妖镜啊,从前我们都修炼成了人身,你怕分不清楚我们,就打了这面化妖镜啊。」 魏千愣了,这么厉害?「那这镜子只能我看?」 小青大惊道:「陛下你真不记得了吗?这是你的化妖镜,普天之下,当然只能你用,我看你已有两神,难道如今还没有找到元神吗?」她一面说一面又开始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对不起在坑底种蘑菇的各位,好久没更新了,主要是因为卡文了。 白虎和朱雀的时候还比较顺,进入玄武以后,就断断续续地。 主要有的地方好恐怖,写得时候,独自晚上在家也怕怕哒。 也是个胆小的狂徒。 ☆、5-3 魏鹤引着瞿东和小片儿警在九龙山中一路弯弯绕绕,穿过密林,走了许久才见到一个树木掩映的石洞,洞前立着一个石碑,外面围着□□拉的铁栏,金属铭牌上写着「文化古蹟:古魏碑」。 瞿东凑近细看了两眼,石碑上的字迹保存的不好,几乎都风化了,歪歪扭扭的古字迹也不认识。 他看了一会儿,抬脚要走,却听一旁的魏鹤解释道:「这个魏碑说的是魏人轶事,赞颂的是魏国鼎盛,乃是中原霸主。」 瞿东笑了笑,「我不懂历史,学过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 魏鹤只好也笑了笑,一指那个洞口道:「这个就是山里唯一的洞穴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瞿东摸出包里的手电筒,率先走了进去。 一走进洞里,一股阴寒湿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不知道是哪里的水声,滴滴嗒嗒地打着石壁。瞿东摸了摸腰间的佩枪,手里端着手电筒往里走。 往里走了一些,阳光照不进洞,除开手电筒的光亮,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小片儿警从业以来,还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时又激动又紧张,拉着魏鹤叫道:「我在这里这么久,还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呢!」 瞿东却忽然回身沖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侧耳倾听,有一道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拖在地面上行走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小片儿警也听到了,顿时头皮一麻,「什么东西?」 魏鹤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瞭然的微笑。 寻着声音,瞿东端着手电筒又往里走了两步。 电筒的光柱打得很远,一团漆黑之间,忽然见到几团黑影动了动。 他定睛一看,是一大团一大团黝黑的蛇群缠在一起,吐着舌信子,发出嘶嘶嘶嘶的声音,数不清楚究竟是多少条蛇,像麻绳一样地扭在一起在地上缓缓蠕动。 「是蛇!」小片儿警不淡定了,大叫道:「是蛇啊!」 瞿东沉下心来,前面的蛇太多了,进不去了,若是这么多的蛇,一只乌龟也不应该躲在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两步,慢慢往回走,一面走一面道:「也不知道这些蛇有毒没毒,我们先回大营,准备好傢伙儿再来。」 小片儿警连忙点头,也跟着往后退。 那些蛇群也不靠近他们,只蜿蜒盘旋地在地上纠缠挪动。 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魏鹤轻轻地笑了笑,腾蛇这么快就现身了,四神是这样的迫不及待了啊。 恰在此时,一阵叮铃铃地声音响彻了石洞,声音被封闭的空间无限地放大开去,小片儿警忙不迭地去摸兜里的手机。 越心慌越是摸不到,那声音响在石洞里,震耳欲聋一般。 瞿东抬头就看见,蛇群停止了盘旋,据爱是发疯似的朝他们涌来,一个又一个蛇头大张着嘴巴,吐着舌信子,朝他们涌来。 三人转身就往洞外跑。 黑压压的蛇群齐齐涌来,发出炼狱一般的声音。 小片儿警吓得哇哇大叫,发足狂奔。 好在进洞不远,三人跑了一阵终于跑到有阳光的地方,那蛇群不惧阳光,却在洞口盘旋停留了下来。 这时才看清楚,那蛇群足有百条,每一条都足有两米来长,缠在一起,几乎堵住了洞口。 第68页 瞿东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看那蛇群的阵势,想要捕到三人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他们守在洞口,不肯再往前一步,就像是在守住洞里的东西一般。 瞿东不知何故,突然就想到了魏千。 魏千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青,也不知道怎么劝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说了句:「你不要哭了……」 那小青果真不哭了,擦干眼泪看她,「陛下受苦了……不过没关系,有我在,很快玄武就能归位了……」 魏千真没觉得自己吃了什么苦,可是从前无论她问谁关于陛下的事情,他们都含糊其辞,眼下这个小青最坦白,不如问问她好了。 魏千细想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指着自己,先问:「你看我和从前像不像?」 小青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相貌倒是没有改变,只要前额的四叶齐了,就是从前的模样了。」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从前的陛下看着睿智一些。」 魏千哽了一下,又问:「我为什么会被那个魏人害了?」 小青顿时哭丧了脸,「陛下这都不记得了,血海深仇,不能忘得,当年水淹大梁,那奸邪的魏人诱引陛下入水,以浮图为器,血肉为媒,封印了陛下,已经足足两千多年了。」 魏千觉得这一段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一时之间却有些想不起来,只好继续问:「那封印了我之后,为何我还会出现呢?我现在是个人啊……」 小青重振了神色,「陛下此番能够再入俗世,乃是集合我们万妖之力,于重重轮回滚滚红尘之中,东拼西凑两千年,勉强拼凑出了陛下的小部分元神,你才能重新做人了,可是陛下,你万万不是人啊!」 魏千又哽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不能够接受自己不是人的说法,只好换了个角度发问:「那封印了我的魏人也再入俗世了吗?」 小青讥诮地一笑,「魏鹤以殒身之志封印了陛下,哪里还有重新再来的道理,他的魂魄早就灰飞烟灭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了魏鹤,一个区区凡人,哪里能够逆天而行!」 魏千站在原地,心脏如遭重击,一丝丝凉意仿佛从心眼里透了出来,这种悲恸的感觉她自己都解释不了。 魏鹤?魏鹤不是我大表哥吗? 难道真是同名同姓? 隔了两千年,肯定是同名同姓啊! 魏千想到这里,心情才略略平静了一点。 ☆、5-4 小青见到魏千神色如常,放下心来。果然,陛下已经忘了那个魏人了,忘了也好啊。 魏千心中只觉沉重,没有了再次发问的心思,埋着头任凭小青打理她的头发。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化妖镜,不禁想,原来我从前这么厉害啊…… 小青只是望着她的脸发愣,正要落下泪来,魏千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是瞿东。 「你在哪里?」他的声音略带焦急。 魏千老实说:「在理发店剪头发。」 瞿东顿了片刻,「是在镇上吗?哪一间?我来找你。」 魏千立刻报了名字和地址。 不一会儿,瞿东就找上了门来。 小青瞄了一眼瞿东,哪里来的小白脸,又是人类,难道又来勾引我们陛下不成! 瞿东只看了一眼这个面色不善的剪发小妹,就拉着理好头发的魏千朝外走,边走边说:「前头村子里出了命案,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魏千惊讶道:「命案?我们不是来找路路的吗?」还管这个啊? 瞿东嘆气道:「这里民风淳朴,警力比较少,这次是大案子,大家都得帮忙。」 魏千听得专注,跟着他走出了门,小青站在店门口着急地招手道别:「这次剪得好,下次记得还来啊!」 魏千匆忙之中,还是回头点了点头,这个小青最坦白,她还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她呢。 瞿东也回头多看了一眼那个剪头发的小妹,很快又转回了视线,对魏千道:「这次是一家四口的命案,四个人半夜死在了家里,两个老人,两个中年人。」 建\国以来,九龙山县城里可是从来没有出过这等命案,今天小片儿警的电话响就是这缘故,后来在山洞门口接到电话,居然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于是他们就再也顾不上蛇了。 魏千一听,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可是灭门的惨案啊,你叫上我做什么,我不想去。」她可怜兮兮地说:「我害怕,不想看到死人。」 瞿东斜眼看了她一眼,心说,你还害怕那就没天理了,不过嘴上还是劝她说:「尸体已经被人抬走了,我只是再带你去现场看一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蹊跷。」 魏千神色蓦地一松,「你是说有妖怪?」 瞿东眨了眨眼睛,慢慢说:「不是,只是那四个人的心脏都不见了,手法像极了之前蒙北公安破的器官倒卖案件,你还记不记得,就是你是受害者那次的案件。」今早发现尸体的时候,四具尸体冰凉发青,胸腔露出个血\淋淋的大洞,心脏像是被人活活颳了出来,这样的阵仗若说是器\官买卖是不可能的,但是却与蒙北那次发现的尸体惊人的相似。 魏千又要吓死了,「什么叫心脏都不见了,被人挖出来了吗?」我的妈啊,上次的事情我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啊。 第69页 瞿东见她脸都白了,心不由得软了,「兴许也没什么联繫,你要实在不想去就算了。」 魏千腿肚子哆嗦了两下,还是说:「那我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真是有妖怪呢。」 两人快步走到了案发现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魏千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的嗅觉和听觉比从前好很多,她捏住鼻子,刺鼻的味道还是窜入了鼻腔,若是仔细分辨,那血的味道下面还有一种被掩盖住的腐臭气味。 魏千忍了又忍,才没有吐出来。 瞿东见她一张脸越来越白,有些不忍道:「很快看完,我们就走。」 他说着就戴上了塑胶手套,也递给了魏千一副,瞿东推开门带着魏千走了进去。 採集证物的小队已经撤了,房屋外拉了警戒线,屋里没有人。 魏千四下一望,是个砖砌的平房,十分简朴,有两间卧室,收拾得倒还整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两张床上大滩的血迹以外。 耳边只听瞿东道:「从尸体的位置来看,四个人死前都没有挣扎,模样都是睡觉似的仰躺在床上,也并没有挪动过的痕迹,只是睡在床上就被人挖出了心脏,两间卧室中间隔着客厅,除非是团体作案,不然不可能不发出动静,引起旁边另外两个人察觉。」 魏千是真的害怕,她好不容易地冷静地想了一会儿,才问:「那有没有可能是药物的原因,或者这个歹徒先制服了两个力气比较大的中年人,再向老年人下手?」 瞿东答道:「房间里没有检测出烟雾的药物形态,只是这里检测设备有限,食物和水送到临近的市里检测去了,估计要好几天才能出结果。」他停顿了一会儿,问她:「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魏千转回目光,又在房间里望了一圈,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只好摇了摇头。 两人从平房里退了出来。 纵然这里拉起了警戒线,又停了几辆警车,远远围观的人数还是很多。 这种案件情节之严重在这座小县城里几乎是旷古烁今了。 大家都在害怕都在议论。 魏千从他们身旁经过的时候,却瞥见人群之中站着一个小男孩,他只有大人的齐腰处高,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却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背心。 他阴鹜着脸,眼珠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目不转睛地望着魏千。 魏千立刻一个激灵,抓着瞿东的袖子,颤声问他:「你有没有看见对面人群里有一个穿白色背心的小男孩?」 瞿东抬头去看,摇了摇头,「没有。」 魏千紧紧揪住他的袖子,小声地叫道:「妈呀,是鬼呀!」 瞿东安抚地抓住她的手,却说:「仔细看看,回头让人画出来。」 魏千不知道为什么作为一个人\民\警\察,瞿东的世界观怎么就这么唯心啊。 她只得硬着头皮再去看,那个小男孩一动不动,居然迎着她的目光,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魏千是真的不敢再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吓死宝宝了嘤嘤嘤 ☆、5-5 回到山脚的大本营,瞿东找了个常做肖像的警员用软体照着魏千的描述画出了小男孩的脸。 从匹配的图像库中,瞿东竟然真的找到了这个小男孩的样子,是个失踪儿童,两年前从距离九龙山不远的一个山村失踪了,失踪的时候只有六岁。 他已经震惊得有些习惯了,只想了片刻,便同魏千说道:「现在我们得顺着这条线索去找一找,可是找乌龟的事情也不能耽误,你就先同动物园的人一起集中精力找乌龟,我和刘学良他们去调查案件。」 魏千点头,又去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闪动的gps红点,明明那么近,怎么就找不到呢?她于是问道:「你们今天不是一大早就去找路路了吗?有什么收穫吗?」 瞿东将魏鹤领他们去的蛇洞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蛇? 魏千一听,不由得就想起了小青。她脸色刚刚一变,瞿东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开口问:「怎么了?」 魏千咬咬唇,不敢说自己居然不是人,只说:「我好像听说过这里有蛇的事情。」她压低了声音,在瞿东耳边说:「我今天看见了一个蛇妖。」 瞿东垂着眼睛,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气,「总之,你要真想找乌龟,我觉得你还得再去找一找你的表哥,他就住在山上。」 魏鹤。 魏千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一跳,想起小青说得话,魏鹤只是区区凡人,早就灰飞魄散了。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我明天就去找他。」 隔天,瞿东和刘学良跟着九龙山警方去了附近县城找小男孩的家属了解情况,魏千特意起了个大早,换好运动装备,爬山去找魏鹤。 她越往山上爬,觉得风越大,毫不留情地刮在脸上,可是空气里处处透露着一种熟悉的气息,就仿佛是她从前也迎着这股风,攀爬过这一座山丘。 魏千把围巾缠在脖子上连下巴都遮住了,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 魏家的木门竟然这样古老。两旁是两截砖砌的高墙,肃然而立。 木门上有两个龙头铜环,她搓了搓手去扣环敲门。 开门的人就是魏鹤,他笑眯眯地望着魏千,「表妹。」 第70页 魏千见到他模样如初,松了一口气,「是不是你带走了路路?如果是的话,快还给我们,路路是南美龟,这么冷的天,要生病的。」 魏鹤把木门拉开,让出一条道来,「表妹进来说,这里是魏氏本家,你还没有来过罢。」 魏千朝前迈了一步,走进了门内。 只是没有想到,她刚一进门,从头到脚就像是过电一般地痛了一下,连同心脏都是猛烈而急促地收缩了一下。 魏鹤见她脸上一白,赶紧抓过她的手,把她拽进了魏宅,嘣一声关上了大门。 魏千大惊道:「这是怎么了?」 魏鹤仍旧笑眯眯地,「表妹昨日见了鬼,方才还一直趴在你的背上,只有进门以后被家里的道阵一撞,那鬼才脱开了你。」 魏千有些脚软,半信半疑道:「那鬼是什么模样啊?」 魏鹤答道:「是个小男孩。」 魏千浑身一抖,快步朝里走,「进来就没有了吧,要不你再仔细看一看,还在不在?」 魏鹤安慰她道:「已经不在了,不过是一个恶灵,表妹不要害怕。」 魏千适才注意到魏鹤还握着自己的手,连忙撒开了手,「你难道没听说吗,山脚下死了人,心都被挖走了,我是在那凶案现场碰到那只小鬼的。」 魏鹤紧抿着唇,收敛了笑容,「挖走了心?」 魏千点头如捣蒜,「听说就像是生生挖出来的,手段极其残忍。」 魏鹤眸色一暗,沉默了下去。 魏千跟着他的脚步走进了魏氏本家,这一次没有障眼法,魏千转过石幕看到的是八十一级往下延伸的台阶,烛火重重,即便是白日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一束白光从天井而降。 「这就是你家?」魏千不禁睁大了眼睛。 魏鹤回头看她一眼,轻轻地笑了起来,「表妹第一次来,我先带你参观一下。」 「可是路路呢……」 魏鹤打断了她的话,「不急,先参观一下。」他拉着魏千就往楼梯下走。 魏千被他一扯,险些一个踉跄,顺着楼梯多下了两级,只得跟上魏鹤的步伐。 魏家太古怪了,魏千隐隐觉得她来错了,可是如果没来,那只鬼还一直趴在她背上呢。 想到这里,魏千打叠起精神,亦步亦趋地跟着魏鹤下楼梯。 越往下走日光便越稀少,只剩下烛火重重,山体里阴暗又潮湿,魏千忽然想起自己做过的梦,像极了这个地方。 他们走到大概一半的地方,魏鹤就停下了脚步,转身顺着平台打开了一扇木门,示意魏千也过去。 魏千跟了过去,抬眼就看见门内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只摆着一个案几,案几上是一鼑香炉,青烟裊裊,她的视线只在案几上匆匆一过,便定在了墙上一幅巨大的捲轴之上,一动也不能动。 捲轴上是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宽衣博带,是一个古代人的模样。 可是那张脸却像极了眼前的魏鹤。 只是魏鹤总是笑嘻嘻的,那张脸却面无表情,笑也不笑。 魏千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左胸口的位置,她的心跳很快,快到不可思议。 魏鹤说:「表妹,这是魏家先祖,是我们魏氏第一个通天的术师。」 魏千恍恍惚惚,脑海里翻江倒海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魏鹤笑了,目不转睛地望着魏千,「太久远的事情了,没人记得。」 没人记得。 魏千前额开始发烫,两片叶型的红斑滚烫起来,一股热流直冲脑际。 魏鹤开始念咒,今天一定要把妖胎从魏千身上驱散。 他开始捏诀念咒。 魏千额头火烫,四肢酥软了下去。 魏鹤看见腾腾烟雾从她额前而出。 对了,这样就对了。 只要魏千不被两神附体,她就是个安全的凡人了,再不用担心被妖神反噬。 此处是魏氏本家,千年来的镇妖伏魔之地,眼看魏千额前的红斑越来越淡,魏鹤渐渐放下心来。 魏千是人,不能被妖怪占据了魂灵。 倏忽之间,周围却开始地动山摇。木屑混合泥土滚滚而下,魏鹤险些站不住脚。 这魏氏本家,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之下,压住的是残存的元神。 此时此刻,那元神便如一颗火种,认祖归宗一般,从山体之下直冲而上。 是一道耀眼的,炫目的,红色光芒。 魏鹤大惊失色,尚不及阻挡,那一颗红光便涌入了魏千的额头。 怎么会这样? 如果只是白虎与朱雀托世,寄生在魏千身上,那么元神怎么会回到她的身上? 魏千不是人? 难道魏千就是本来的妖神? 这一个认知真正地震撼了魏鹤。 妖神已经被封印了千年,又怎么可能重回人间呢? 他再也抵挡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停止了念咒。 地在动,山在摇,魏千平静地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额前的红叶愈发鲜艷。 魏鹤不甘心地掐指演算,可是无论他如何演算,魏千始终是一个没有前世,没有未来的存在。 她是滚滚红尘,重重轮回里的不存在。 魏鹤汗如雨下,怔在了原地。 山体停止了抖动,万籁俱寂一般。 第71页 ☆、5-6 魏千身陷万千尘埃之中,看缘起缘灭,星河倒悬,流淌身旁,封印了足足两千两百年的记忆走马观花般掠过,如同观看了一部漫长而乏味的电影。 何其窝囊,何其憋屈。 她起初是被请到这个世界来的。 用人类的纪年来说,当晋公只余下绛城与曲沃两地的时候,她被一个法力通天的人请到了这个世界上。 这个人以血肉祭祀,把她强行地拉到了这个世界。 一个彼时充满征战与杀戮的世界。 她是神,神没有名字。 因为请卦为千,请他的人叫她千神,后来这个人也曾经温柔地唤她千千。 这个人就是魏国的天师,单名为鹤,贯为国姓。 魏千初来乍到,是跌在他的祭祀坛前的。 两千多年前的魏鹤,白衣裹带,衣袂翩翩,惊天的容颜却是铁石的心肠。 整整两百年,她满足了任何他想要达到的愿望,整整两百年,她让他与天同寿,永生不死,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 他在大梁城漫天的水光里用血与肉封印了她,撕裂了她的元神,将她永永远远地葬在了山皑之下。 他懂得大衍周天之术,知道天命,却偏偏要逆天而行,魏千要助秦王一统,魏鹤便要杀了魏千。 他宁愿自己魂飞魄散,也要封印魏千,他想要的中原霸主却终究没有实现。 魏千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 多么愚蠢的魏鹤! 然而,他在水下只用了一个吻就骗了她。 多么愚蠢的自己啊! 魏千的心脏片刻之间复又开启了周而复始的血液循环。 她的四肢渐渐回温,热意顺着经脉流淌,透过皮肉,发出薄温,久违的,重回人间的感觉。 魏千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魏鹤面如纸白,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两人对视了半秒,魏鹤刚刚开口:「表妹……」 魏千却拔腿就跑,她的身体里有种冲动,恨不得立刻杀了魏鹤,可是她的理智不允许。 脑海里有两个激烈的声音对峙,一个是平凡的勤勤恳恳的动物饲养员魏千,另一个就是刚刚甦醒的两千年前的自己。 魏鹤怎么也还活着? 老子要立马杀了他! 不能杀他!他怎么都是一个人,是表哥啊! 一口气跑到魏宅之外,魏千才敢停下脚步。 她用力地拽紧了拳头,掌心温热,指尖灵活,她竟然又重新有了人类的血与肉。 她闭上眼睛去探自己的神识,身体里是白虎与朱雀两魂。 魏千眼睛一亮,张开掌心,一朵火焰花跳跃在她的掌心,原本是一朵四瓣的鲜艷的红花,如今却只有两瓣青色的微弱火光。 这就是她的妖力,魏千忿然地一笑,她眼下这样,真的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 她熄灭了手中的火焰,忽然察觉到身侧刺来一道不善的目光。 她一眼看去,居然是一个鬼。 啊,对了,那个小鬼。 魏千一面害怕,一面兴奋,她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脖颈。 她沖那个小男孩微微一笑,那小孩阴鹜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愣神,只是短短一瞬,魏千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弯下了腰,凑近他的脸,「好久没有吃到鬼了,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话音未落,她右手一抓,将一团雾状的东西拽在手心,塞进了嘴里。 魏千先是高兴极了,老子还能吃鬼啊,然后就开始干呕起来,我要吐了。 魏千翻了一个白眼,人类当久了,思想还是很难合二为一啊,可是这鬼的味道怎么就这么奇怪啊。她默默地想。 等到全然咽下这一只恶灵,魏千才抬步往山下走。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并不能全然地控制自己仅有的妖力,她的行为与思想都深深地受到了动物园饲养员魏千的局限,并且大部分时候她竟然还占了上风。 魏千心里乱极了,妈呀,我真的成了妖怪了! 虽然了解了前因,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真的不是人的设定啊! 她一路胡思乱想,走回大本营才发现,瞿东一行人竟然也回来了,太阳竟然也快落山了,她竟然在魏家昏睡了这么久么。 瞿东率先朝魏千跑去,紧张地问:「听说中午山里好像地震了,你没有事吧?」 他抬头却看见她额头上的印迹红艷艷的,鲜血一般,不禁眉头一皱,又问:「你额头上的疤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魏千一见到瞿东,满腹的惊疑与委屈就窜了出来,她撇了撇嘴,一副快哭了的模样。正要开口,却转念一想,老子不能告诉他啊,这个人类才认识多久,怎么能全然相信他呢,于是道:「魏家藏了路路,我却没有找到。」 瞿东觉得此时此刻的魏千古怪得很,可是又说不出具体是哪一点古怪。他只好问:「你怎么确定他们藏了路路?」 魏千笃定地说:「我能闻到乌龟的味道。」老子的玄武老子还能不知道! 话已出口,魏千后悔都来不及了,她看见瞿东的眼睛危险地微眯了眯,探询的目光几乎直戳她的脑门了。她连忙补上一句,「南美龟的体味是很重的。」 瞿东盯了好一会儿魏千才转开视线,转了话题道:「我们今天找到了那个小男孩的家属,小男孩失踪了很久,一直没有找到,和被害的一家四口也没有任何联繫,实在想不明白那小男孩怎么会出现那家门口。」 第72页 魏千思索了片刻,「那四口人心脏都被挖了?」 瞿东点头。 现在她终于知道那只小鬼吃起来的味道怎么这么怪了,他是恶灵,还是不完整的恶灵,口味肯定不好啊。 魏千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斟酌了一会儿,喏喏说:「我听说有一种妖怪专吃人的心脏,被吃掉心脏的人就会变成恶灵,再不能进入轮回了,我想那个小孩子就是这样的。」 瞿东「呵」了一声,「你听谁说的?你那表哥说的?那究竟是什么妖怪?」 魏千只好答说:「我也没有见过,只听说是头上长角的黑脸妖怪。」年间,老子什么妖怪没见过! 瞿东定定地看了一眼魏千,「那有什么办法没有?」 魏千被他这么一看,几乎都要冒冷汗了,「听说还有专吃这种妖怪的妖怪。」 瞿东就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从什么时候开始,魏千的妖怪知识竟然这么全了,他笑了一声,「什么妖怪?」 魏千理所当然地说:「腾蛇啊。」还有老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魏千精分了。 不过到底是同一个神,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前世今生早晚要融合到一起。 终于写到了两千年前的魏鹤君【泪奔。 不过现在千千的元神只是残缺的元神,她的记忆也不完整,两千年前的魏鹤君也不是那么渣啦。 他只是一个心怀家国抱负的青年【大雾,活了两百年好像不能叫青年。 关于两千年前的魏鹤君以后也会提到,大家稍安勿躁。 毕竟是最喜欢的男猪脚【大雾。 想问你萌到底都看懂没有啊~ ☆、5-7 瞿东伸手在裤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只笔和纸片,递给魏千,问:「哪两个字?」 魏千被她看得很不自在,瞿东一向聪明,联繫能力强,她肯定是被看出古怪了,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写下了腾蛇两个字。 瞿东看她的笔迹,和之前是一样的,他先前见过魏千被妖怪控制的模样,又联想到她昨天见了鬼,不知道是不是被鬼附身了,眼下才这么奇怪,港片里不是常演吗,一旦一个人被什么怪东西附身了,字迹就能看出来。 他的世界观本来是唯物的,但和魏千交往久了,也有点不切实际了。比如现在,他捏着纸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没有抬头,只是盯着纸片问:「那你能不能找到这个叫腾蛇的妖怪?它要是吃掉那个吃人心脏的妖怪,这个案子算不算就破了。」 魏千犹豫了一小会儿就说:「我知道,我帮你找来。」她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她要重获妖力,必要玄武,玄武不是路路,要有腾蛇,路路才能成为玄武。 帮助瞿东破案也真的是顺便而已了。 瞿东又问:「那路路的下落呢?你还去找你表哥吗?」 魏千几乎立马说:「我不能见他。你去找他要乌龟。」 瞿东眉毛一挑,「为什么?」 我怕我一见他就要杀了他。魏千压下心中翻涌而起的惊怒,吞吞吐吐地说:「他对我已经防备了,不过路路肯定在魏宅。」 瞿东把纸笔揣回口袋,慢悠悠地叫了她一声:「魏千。」 魏千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怎……怎么了……」 瞿东扳过她的肩膀,定定地看她的脸,「前些天我是不是和你说,凡事坦白从宽,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当老子是谁啊,你算老几啊! 瞿东看见魏千的脸勃然大怒,杏目圆睁,然而,倏忽之间却又变成了一副乖顺的模样,她几乎涨红了脸,说:「没……没有啊,我没有瞒着你啊……」 瞿东冷哼了一声,心中警钟一响,魏千,肯定是有所隐瞒,看她的表情,分明是精分了啊。 魏千简直想去找块豆腐撞了。 为什么从前的自己这么不羁啊,当老大当习惯了,现在不能像她一样伏低做小了啊…… 瞿东见魏千苦着脸,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魏千却像被开水滚了一般,尖叫一声,飞快地跳远了。 糟了,老子是不是喜欢这个凡人啊。 同样的错误,老子不能一错再错啊。 瞿东放下了手,面无表情地望着一脸凛然的魏千。 魏千干笑了两声,「这里到处都是同事,影响不好啊,影响不好。」 她的恋爱看来是不能好好谈了。 瞿东露出个浅笑,「那你去找叫腾蛇的妖怪,我去找你表哥,分头行动,争取早日破案,同时找回乌龟。」 他必须得和魏鹤好好聊一聊,魏千为何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两人各怀心事地回了房间。 魏千一颗心还没落回原处,一开门就看见房间里蹲着两个庞然大物。 她耸然一惊,转眼却露出了个欣慰的笑容,「你们做得很好。」 獬豸与天犬匍匐在地下。 「陛下。」 「千千。」 她摸了摸他们的头颅,「你们这样太辛苦了,消耗不必要的妖力,还是变回猫吧。」 话音刚落,脚边便已是一黑一白两只小猫了。 白猫抢先道:「陛下元神归位,可喜可贺,只等玄武,青龙归位,陛下就可以重振妖界了。」 第73页 黑猫不甘寂寞道:「千千,先去收拾魏家的道士,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报仇了。」 魏千摆了摆手,「这些先不提,最重要的是,先把腾蛇找来。」 黑猫答道:「腾蛇若是知道陛下想起她来了,一定喜极而泣。」 白猫又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魏千打了个呵欠,「我困了,先睡一觉再说。」老子现在是人啊。 当天晚上,电脑屏幕上闪动的定为路路的红点却凭空消失了。 瞿东难以置信,催促着技术人员又重新定位了一次,还是没有,找不到路路的gps了。 刘学良急得抠头,「怎么回事啊,东子,难道乌龟死了?」 瞿东薄唇紧抿,魏鹤的嫌疑太大了,魏千今天去找了他以后,不仅人变了,连乌龟都不见了,他说:「明早我再去一次魏宅。」 刘学良却问:「那县城里的案子怎么办?」 瞿东想到魏千提到的腾蛇,便答:「你先跟他们查案,我有条新线索,兴许有用,只是要先去证实一下。」 刘学良憋着好奇,没细问下去,他想,等到线索查实,瞿东一定会告诉他的。 只是怎么每次碰到斑马姑娘总会有怪事啊。 当然,这个想法没在刘学良脑中停留太久,并且魏千是救过他妈的恩人,肯定是好人啊。 魏千做了一夜怪梦,就像是上了一趟格外生动的妖怪辨识课。 比如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她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妖怪,这个妖怪是什么特质,什么妖力,全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更有甚者,她还梦见了人类的历史长河中,哪些璀璨的明珠,居然不是人,也是妖怪。 这一夜的梦内容充实,图文并茂,魏千睡了还不如不睡,一觉醒来,格外得累。 她躺在床上看见日光从窗棂里投射了进来,从饲养员魏千的角度来说,四神归不归位,她都不在乎,不归位更好,可是从两千年前的魏千来说,四神必须归位,老子的东西凭什么不拿回来。 一番天人交战,魏千终于拖拖拉拉地起了床,收拾妥当,去了山脚的县城找小青。 小青说得没错,她的确是自己孵出来的。 魏千先是创造了一个蛇蛋,然后每日用真火烘烤,没想到蛋没有烘熟,里面却蹦出一条蛇来。 彼时,魏千初到人世不久,还只是个五岁孩童的模样,就每日与这条小青蛇做伴。 那时候,魏鹤总是把她抱在怀里,她就把蛇缠在自己脖子上。 每一天都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5-8 瞿东这一次进魏宅没有走大门,是偷偷摸摸地翻墙进去的。 上次来的时候,一无所获,早早地就被魏鹤引出了门,这一次瞿东没有惊动魏家的任何人,绕过大门,捡了处低矮的土墙爬了进去。 落地以后看到的景象与上次截然不同。他拨开灌木丛,抬头就看到了天井。上次的三面院房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坑式的向下的楼梯,坑底坏绕的是大大小小的房间。 原来是这样。 瞿东没有犹豫,顺着楼梯就往下走。他一面走一面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没有人声。只有脚底下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响。 他加快了步伐,一路疾走到楼梯最底端,正对着的是一堵石门,坚硬的巨石泛着冷光。 瞿东试着推了推,那石门纹丝不动。 他左右看了看,不期然看到了石墙上的一个烛台。 试试吧,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么。 瞿东拨弄了一下烛台,石门发出一声闷响,果然缓缓打开了。 「靠。」瞿东低咒了一声,走进了石门。 石门内幽暗,只有墙边的几盏烛光微微发亮,耳畔的水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他走了没几步,转过一堵石墙,就看见了从山体间汹涌而出的一泓瀑布,那水势又急又大,击打在石头上又顺着地底的一条暗河流动。 瞿东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瀑布下的魏鹤。 他□□着上身,坐在磐石之上,任凭瀑布的水流击打在他的身上。 瞿东揉了揉眼睛,他原来以为是看错了,可是定睛再看。 面前的魏鹤仍旧坐在水里,他的身体却像是纸片剥落一般,一块又一块皮肉顺着水流被沖走,但是一点血都没有! 魏千见到了小青。 小青见她去又回返,额前的妖斑红亮,顿时大喜,「陛下,这么快就找到了元神啊,我是腾蛇啊,陛下还记不记得人家啊。」 魏千点头,「记得记得,不要这么咋咋呼呼的,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小青立刻肃然了神情,「怎么了,陛下?乌龟找到了?我已经派了许多蛇子蛇孙在九龙遍寻,都没找到,没想到陛下这么英明,一下就找到了!」 魏千摆手,「不是玄武的事情,是要找一个食人心脏的妖怪。」 腾蛇眼睛一亮,「陛下说得是红魔?」 魏千微微笑了一下,「机智。」 腾蛇害羞地扭了扭腰,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没有尾巴,「红魔是好东西啊,妖虽然比人活得长一些些,却也不是永寿,红魔靠食人心延寿,大多都是几千年的大妖,吃了大补啊!」说着,还不忘咽了一口口水。 魏千脸有些白了,转眼却说:「我也是这么想得,你如今不也是千年的大妖了吗,是时候派你出马了,去把红魔捉来,我们分而食之。」 第74页 腾蛇连忙摇头,「不不不,都献给陛下。」 魏千心说,我根本就不想吃啊!一本正经道:「你也得吃!」 腾蛇大为感动,眨了眨大眼睛,「那如今我们去哪里找红魔啊?」 魏千愣了,「你找不到你不是嗅觉好吗?」 腾蛇委屈道:「陛下又记错了,鼻子好的是天犬,我是靠舌头辨气味的。」说着,她果然吐出了一条红艷艷的长舌,舌尖分成两个细小的分叉。 魏千颤了一下,「那你现在能不能辨出红魔的方向?」 腾蛇却摇头道:「没有红魔的味道,我也不知道从何处找啊。」 魏千想了片刻,「那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肯定有红魔的味道。」 腾蛇扭捏道:「那……陛下能不能等到五点以后,我们发廊还要做生意呢……」 魏千:「……」 魏鹤早早地就察觉到了瞿东的靠近,只是他在休养生息,根本无法分神去阻止他。 等到他的皮肉修复完整,他才睁开了眼睛,瞿东一脸震惊地站在他面前。 魏鹤从水中站了出来,抓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擦水珠,若无其事地说:「警察同志来啦。」 瞿东见到此情此景尚能保持平静,归功于过硬的心理素质,他「嗯」了一声,只问:「你不是人?」 魏鹤哈哈一笑,「我当然是人。」又立马补充了一句,「还是个好人。」 瞿东心知从他嘴里是听不到实话的,只好转而道:「昨天魏千从魏宅出去后一直很古怪,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鹤停止了擦水珠的动作,眼神一暗,「警察同志,我实话告诉你吧,兴许你也看出来了,我表妹她其实不是人。」 瞿东扯着嘴皮笑了笑,「她是妖怪?」 魏鹤慢慢地摇了摇头,「魏千不是妖怪,她是神。」 「什么?」瞿东懵了。 魏鹤擦干了身体,随意地套上了一件长衫,「并且她现在很生气,我们魏家……怕是要倒霉了……」 瞿东想,魏千怎么会是神呢?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魏鹤读懂了他的表情,耐心地解释道:「魏千是不应该存在这个世上的,她虽然是人的身体,可是同真正的人类不一样。」 瞿东问道:「怎么不一样?我看过她的档案,她是魏先国的女儿。」 魏鹤又摇摇头,「我起初也被骗了,以为她真是魏先国的女儿,可是在我推演之后,我才发现,她是从天而降的,并不是经过人体十月怀胎而来,她小时候的记忆也好,之前的生活也好都是靠妖怪脑补出来的,这种认知被巧妙地移入她的脑海,也移入了这个现实的社会。她原本一个不存在的人被硬生生的安排进了这个世界。」 瞿东的三观颠覆了,他沉默了一小会儿,问:「那她是什么时候被安□□这个世界的?」 魏鹤皱紧了眉头,「依照我的推算,她是一年多前才来的。」 瞿东立刻想起了蒙北的案件,她那会儿是受害人,也说自己失忆了。 可那压根儿就不是失忆,是实实在在的没有过去啊。 瞿东想了一阵,仍旧半信半疑的态度。魏鹤这个人也古怪得很,他说的话,我怎么能够全然相信呢。 魏鹤见到瞿东防备的姿势,却忽然舒展了眉头,「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罢。」说着,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上楼去说。」 ☆、5-9 青烟裊裊,长头发的男男女女匍匐了一地。 祭坛以上的天空乌云压顶,明明是午时,黑云却把日光挡得严严实实。 魏鹤在祭坛前笔直地站立着,等待着。大风凛冽,刮过他白色的衣襟,衣袍翻飞,猎猎作响。 大阵已成,祭礼已成,然而却久久没有回应,除了越来越强烈的风声呼啸,越来越多的乌云聚顶。 因为失血太多,他的唇色有些苍白,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寒若坚冰,他扫视过坛下匍匐的男男女女,点了点头。 侍卫得令,刀齐,头落,头颅混合着血滴滚落在地。 片刻之间,天边滚过一道惊雷,那地上四散开来的血珠子渐渐向祭坛聚合,形成一道古怪的四叶形状。 魏鹤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望向天空,头顶的乌云起了一个旋涡,在越来越大的旋涡之中,可以见到电闪雷鸣。 他再次念起了招神咒,浮图钟隐隐浮现在了半空。 三声浮图。 一祝苍生,二敬鬼神,三唱婆若。 祭坛四周尸横遍野,只有魏鹤站在中间,乌云中心红光一闪,魏鹤张开了怀抱,他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一个孩童从天而降,跌进了他的怀抱。 是个小女孩的模样,她张着大眼睛疑惑地看他,忽然嘴角一咧,脆生生地笑了起来。 乌云瞬息散尽,天空中是太阳的金光。 他给她取名叫作「魏千」。 魏国皇族上下起初没人相信这个小女孩就是天师费尽心血招来的神,她明明就是个普通小女孩的模样。 生得唇红齿白,笑起来咯咯咯,整天趴在魏鹤怀里,伸手扒拉他的长发玩耍。 这个样子怎么会是一个神呢? 魏千却毫无自觉,手里握着魏鹤给她做得竹蜻蜓,轻轻一转,那竹蜻蜓就伴着风响呼呼飞上了天空。 第75页 魏千睁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待到竹蜻蜓落地以后,她就伸手拽了拽魏鹤的袍袖,示意他再飞一次。 魏千从来没有说过话。 魏鹤耐心地给她又做了一个竹蜻蜓。 两年的光阴飞逝,魏千却仍旧是个五岁孩童的模样,她会法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条湛青的小蛇挂在脖子上,可是从不和任何人说话。 魏侯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已经变成了眼下的不理不问。 魏鹤每天带着魏千,她的确和人类的小女孩没有区别,他害怕她是神识受损,只能是个小女孩的模样,毕竟古往今来,谁都没有真正地召唤过神。 魏千到了冬天就神色恹恹,魏鹤把她包在狐裘里,雪白的一团抱在怀里。 窗外是昼夜不停的落雪,魏千窝在魏鹤怀里,说了她来人世的第一句话,「魏鹤君。」她的嗓音清脆,吐字清楚。 魏鹤狭长的眉眼里透出朦胧的笑意,他的五官如刀刻一般俊美,却鲜有表情,他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千千。」像逗弄一个孩童一样。 魏千从狐裘里探出半个脑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从那一天之后,魏千渐渐地长大了,等她真正长成大人模样的时候,晋国已经不复存焉,魏国有了强盛的势头。 她几乎满足了魏鹤每一个愿望,却发现魏鹤在变老。 她虽然已不再趴在魏鹤怀里,但是还是时常拨弄他一头长长的青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一头青丝却在渐渐变白,任凭她无论怎么拔除那些白发,第二天又会有新的白头发冒出来,大有野火烧不尽之势。 魏千适才发现原来人是要变老,是要死的,魏鹤也在变老,也是要死的。 魏千慌张了,「魏鹤君,我不愿看你变老,死去,我以神的名义,赐你永寿,永恒地活着。」 魏鹤苦笑了一声,「千千,我不愿永恒地活着,你不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 魏千是神,神就是永恒地活着,哪里恐怖?神谕出口,她也不想改。 魏鹤的面容渐渐变成了昔年的模样,岁月再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是他的一头青丝却在一夜之间全白了。 及至惠王时,魏国已是睥睨四方的强盛之国了。 永远不老的魏鹤不能再抛头露面,隐入了人后。 魏千纵横世间百年,却渐渐摸出了一个道理,天地号令,茫茫人间的一切世事皆有天定,天命不可违,即便是她,也不行。 其后数十年任凭她如何翻云覆雨,魏国仍然东败于齐,西丧秦地,南辱于楚。 魏鹤的脸上再没有了笑容。魏千趴在他的膝上,仰头看他,「魏鹤君何必如此执着,茫茫皆有定数,你比我还清楚。」 魏鹤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若是我不在了,不能目睹也罢了,我不能够让魏国败在我的眼下。」 魏千心中轻颤,只得伏低了头,攀紧了他的膝盖。 嬴政,天煞孤星,魏千在他初成形的时候就窥见了他的妖胎。 可是,顺势而为是洪荒年间以来的铁律,她纵横世间百年,这一点难道还参不透吗? 只是愣神的瞬间,那妖胎便划破长空,坠入了邯郸的地界。 魏千忐忑地回到了大梁城,魏宅置于无人问津的深巷,还未走近,魏千便看见魏鹤擎着一支烛台等在门口。 魏千快步而上,见魏鹤面色冷然,笼罩在愠怒之下,「你为何没有杀了那妖胎?」 魏千动了动嘴唇,说不出半句话。 魏鹤冷笑一声,拂袖而走。 他去了邯郸,要杀那嬴政的妖胎。 魏千不愿阻拦他,却见到他在襁褓中的婴孩前,犹豫了。 魏鹤杀不了嬴政。 他侧目望了魏千一眼,那眼里是暗沉沉的失落与不甘,将魏千定在了原处。 直至嬴政登基,魏鹤再不愿看她一眼。 沧海桑田两百年,魏鹤图谋了两百年的魏国大业败在了她的手里。 魏千真想时光倒流,回到最初的时候,那时候没有霸业,没有嬴政,只有魏鹤。 秦军攻入大梁城的那一天,魏鹤留在了城里,饶是他不死之身,也不能以一敌百,魏千找到魏鹤的时候,他已经被倒灌的河水淹没了。 她心急如焚地下水找他。 他的头发又变回了黑色,在水中荡开,他的面目,经年未变,一双眼直直地望着魏千。 他忽然温柔地一笑,眼里缀满了星河闪耀,他轻声地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话。 「千千,我爱你。」 魏千定在原处,唇上感觉到他的唇,温柔地辗转,如坠云端。 国破家亡又有什么关系,天地干坤又有什么关系。 这世界百媚千红,我独爱你一种。 下一秒,他的长发却如一把利刃贯穿了她的心房,殷红的血液从心眼里喷涌而出,魏千被他牢牢地固在怀里,看见他的血肉在她面前分崩离析,化作利器,刺穿了她的皮肉,撕裂了她的元神。 她痛到无以复加,张开嘴巴,悽厉地哀嚎了一声。 两人沉在水底,坠入了永夜的黑暗之中。 ☆、元神 瞿东打断魏鹤说:「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的祖先召唤了魏千以后,又亲手把她弄死了。」这不吃饱了撑得嘛。 魏鹤假咳一声,面露尴尬,「你这样说有点管中窥豹,以偏概全,但是从肤浅的角度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第76页 瞿东虽然不信他的鬼话,但是魏千的事情向来古怪,于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你说个不肤浅的角度来听听。」 魏鹤却摇摇头,嘆息道:「几千年前的事情了,恐怕除了先祖本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他顿了顿,「不过我想,道理是不错的,人神殊途,他召唤魏千就是错了,不能一错再错,他最后赔了自己也要封印妖神,也是为了天地大义,黎民苍生。」 瞿东挑眉笑了笑,「那你的意思是妖神出世就会祸乱人间,可是照你的故事来说,妖神降世是为了魏国,那她从一开始就是愿意听从你们那先祖的话,怎么又成了祸害了?」 魏鹤面色一僵,嘆气道:「警察同志,我讲的故事肯定是经过文学加工的啊,毕竟家传古籍里只有寥寥几字,我可是脑补了以后讲给你听的啊。妖神初降神识受损,一直是孩童模样。起初心思至纯,又对魏氏先祖有濡慕之情,自然事事听从,可是时日久了,她毕竟是妖神,不伤不灭不死,永寿之驱,哪里懂得人间疾苦,便要一意孤行了。」 瞿东脑海中浮现出魏千的模样,怎么想都觉得不像祸害啊,「那你的那本古籍在哪里?拿来给我看看。」 魏鹤慢条斯理地披上长袍子,正义凛然道:「魏氏竹简很早以前就捐给首/都博物馆收藏了,你要想查证,大可去参观,找个古篆书专家给你翻译翻译。上面提及的『仟神』就是魏千了,寥寥数语,从小到大我都看了不下万遍,这就背给你听啊。」他清了清嗓,「仟神初降,稚儿,及至惠王,妖变,屠者众,每欲事,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招摇在上,从事于下。秦二十二年,杀之。」 瞿东定定地看了魏鹤一眼,他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白得渗人,方才见他的皮肉在瀑布下块块脱落,着实恐怖,瞿东从矮凳上站了起来,「那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和妖怪一样,你的皮肉怎么会脱落,又会好好地长回去,并且你居然没有血。」他低笑了一声,「你要是不肯告诉我实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魏鹤「哈」得一笑,「警察同志,你真不必怀疑我,我只是个普通的道士,会一些阴阳之术,方才血肉离身也是迫不得已的,你知道的,我表妹昨天得到了妖神的元神,整座九龙山都要震裂了,我受伤也不轻,要是不休养一下,要出人命的。」 瞿东沉下脸,他总觉得魏鹤的话不能全信,可是也不能不信,「那魏千现在会有危险吗,你说的什么元神,对她会有什么影响吗?」 魏鹤肃穆了神色,「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最好的结果就是我表妹身正不怕影子斜,继续做个好人,为降妖除魔的事业尽一尽绵薄之力,最坏的结果嘛,就是她被妖力反噬,再没一点儿为人的自觉与醒悟,彻底成了没有七情六慾的妖神,要雨得雨,要风得风,这个世界就任她为所欲为了。「 瞿东眼皮猛地一跳,只听魏鹤继续道:「当然,不管是哪一种结果,我表妹都是要来杀我的,警察同志,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瞿东彻底地无语了。 魏千带着小青去了一家四口被杀的凶案现场。 小青还没走近,就伸着舌头在空气中探来探去。 魏千连忙问:「怎么样,哪个方向?」 小青收回舌头,一指东边道:「东边,陛下。应该没多远,等太阳落尽了,红魔就会现身了。」 此刻天边霞光还余下一点,两人不疾不徐地往东走。 腾蛇一面走路,一面时而抬头望魏千,眼中满是敬仰,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可是不看魏千,又怕她忽然消失了,只好又去看她。 魏千被看得浑身发麻,只好装作不在意。 腾蛇忽然低声问:「陛下,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魏千心里一软,嘆了一口气:「难为你们等了我这么久。」 腾蛇眼睛红了,「陛下,这一次等你好了,我们就真正地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陛下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呆了,我们就回到天上去。」 回到天上去?怎么回到天上去啊? 去哪里啊?去宇宙吗? 魏千的客观的天文学常识阻止了这一天马行空的对话。 耳旁风吹过,魏千立刻警觉起来,「快停下。」老子看到红魔了。 腾蛇果然乖觉地停在了魏千身旁,头颅就靠在她的肩膀上,半个人都倚在她身上,「陛下,我怕。」 魏千一把推开她的脑袋,「怕个屁,给老子站好,你以前杀人不眨眼的时候怎么不怕!」 腾蛇被这么一推,浑身都哆嗦了一下,「陛下全想起来了?陛下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魏千集中心神去听红魔的动静,没有空听她插科打诨,摆手示意她闭嘴。 腐臭的味道,还有湿漉漉的苔藓的气息。 长角的黑脸妖怪身形隐在前路的树旁,魏千捉着腾蛇的臂膀,只是一个眨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就到了红魔的脸前。 魏千大叫一声,「腾蛇!」 面前就见一条极粗的青蛇摆动着蛇尾,张着尖牙蛇口咬住了黑脸妖怪的右臂,蛇头猛然一拉一扯,那带鳞片的右臂就像丝帛一般被扯断开来。 青蛇囫囵就吞下了那条右臂,又咝咝吐着蛇信子。 第77页 红魔又惊又痛,左臂按着右肩巨大的伤口就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一张脸纯黑,魏千没想到这个红魔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修成人身,只有一张人面。 他匍匐在脚边,讨饶道:「不知两位前辈是谁,放了我吧。」说着抬头看了魏千一眼,待看清她额头上的两叶妖斑,顿时抖得像风中的残叶一般,「你……你是……陛下,陛下,陛下放过我吧!」 他开始使劲地磕头,「陛下我知道玄武在哪里……」见魏千似乎不为所动,他着急道:「要不我帮你杀了九龙山上那个臭道士!」 ☆、6-1 魏千的动作快过思考,她伸手死死按住红魔右肩血淋淋的伤口,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那个臭道士去死。」 红魔被她一按,伤口便如万蚁啃噬一般剧烈疼痛,顿时痛的冷汗涔涔,「陛下,饶了我吧,我胡说的!胡说的!」 魏千一个激灵,连忙撒开了手,望着眼前这个人脸兽身的妖怪,再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有些难以置信,我怎么会这么暴虐? 腾蛇从青蛇变回了人身,在一旁积极怂恿道:「陛下,就让这个红魔去杀魏鹤,他若是不成,我们再把它吃掉。」 「闭嘴!」 魏千大叫道。 腾蛇嘴角一撇,乖乖地不说话了。 魏千眸色晦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害那一家四口,他们只是无辜的人类,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红魔伏在地上,哀求道:「陛下,我也是万不得已的,没有别的食物,我要是不吃人也活不成了,你看我,明明晃荡了千年还没有修成人身,都是因为我飢一顿饱一顿,往日里我吃些老鼠内脏就罢了,那天我到了九龙山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想吃人,控制不住,我也不想的,吃了人多麻烦啊,警察到处追查,连陛下你都引来了,我也不想的。」 魏千眉毛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九龙山下还有什么东西非逼你吃人不可?」 红魔老实巴交地趴在地上缩成一团,「陛下明鑑,这九龙山下妖气冲天,像我这种心神不坚定的,很容易就走火入魔了。」 魏千冷笑一声,「妖气冲天?你说得是我?」 吓得红魔连连摇头,却再不说话了。 此刻太阳业已落尽,林子里枝叶叠盖,光线透不进来,红魔的脸隐在暗里,只能勉强辨识出头顶的一对角来。 魏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九龙山下诚如他所言,妖气冲天,是她自己的气味,更有隐匿在暗处的,万千妖灵的气息。 万妖之力。 我的。 魏千想,是我的东西,早晚都要拿回来。 这个蓦然产生的想法吓了魏千一大跳。 只不过短短一刻,她敏锐地察觉到身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腾蛇连忙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青蛇顺着树干往上爬,红魔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情急之下,魏千手上一动,红魔便化成了一颗猩红的石子停在了她的掌心。 瞿东走近的时候,魏千把石头揣进了包里。 瞿东手里握着一把电筒,追光照到了魏千身上。 她木然地站在原地,是魏千,却又不像魏千。 魏千的表情从来不是这样陌生。 「魏千?」 魏千听到他的声音,浑身一震,像是猛地回过神来。 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瞿东。」 瞿东赶紧加快步伐走到她面前,皱眉道:「你一个人跑到这林子里来干什么?」 魏千望着他身后的刘学良等人,摇摇头说:「走迷路了。」 瞿东向刘学良点了个头,拉着魏千就往回走,等到走远了,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魏千鼻子一酸,带着哭腔,「瞿东,我怎么办?我真的变成妖怪了。」 瞿东心中一沉,「怎么了?」 魏千抽了抽鼻子,断断续续地说:「我好像有的时候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说话行动连想法都变成了另一个人。」 瞿东静静地看着魏千,她的眼神清亮,又是那个熟悉的魏千了。他摸了摸她的头,「你都想起了什么?」顿了片刻,又问:「另一个人,她是什么模样?」 魏千双手握了握,「以前的事情,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我想起了魏鹤。」她说话的时候,心中涩然一片,「想起了他竟然杀了我。」 瞿东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另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魏千摇头道:「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陛下。」 瞿东沉默了一会儿,握着魏千的手,说:「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你就是魏千,好姑娘,斑马饲养员,不是什么陛下。」 「可是……」魏千还想说话。 瞿东却打断道:「你说得一家四口的线索查的怎么样了?」 魏千毫不犹豫地就把包里的猩红石头递给瞿东,「就是这个,是个叫红魔的妖怪。」 瞿东接过,一脸的匪夷所思,「就是一颗石头?」 魏千诚恳地点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了一颗石头,之前还是一个妖怪的摸样。「 瞿东不再多问,只把石头放进口袋。」走吧,我们回去。「 出了林子,路灯把道路照的亮堂,魏千不自在地眯了眯眼。远远地走来一行人,扛着摄影器材,为首的是一个高瘦的身影,似乎是在随机地採访路人。 第78页 虽然隔着一段较长的距离,可是魏千仍能把她看得清楚。 那个女主持人是林当。 魏千只听她问一个路人道:」前些天,山上忽然发生了地震,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路人用浓重的乡音答道:」我也搞不清楚哩,那天忽然九龙山就晃起来了哈,地上抖得一下又一下的,我们拼命往外跑哈,看都能看见那个山在抖,石头渣渣全部都抖下来了。「 「那除了九龙山,镇上有地震吗?「 路人白了她一眼,」九龙山那么高,抖一下,旁边都得跟着抖哈,猪啊鸡啊都吓得不得了,可是好像又跟几年前的地震不一样。「 林当把话筒往前递了递,」怎么个不一样?「 「上次我们地震的时候,你看都看得到,猪啊鸡啊不肯进棚子了,鱼塘里的鱼一下一下往外跳,可是这次之前一点事情都没有,突然一下就震起来了,天上云都一下都黑了,就跟要下暴雨一样,可是又没下雨,等不晃了,云也就散了……「 ☆、6-2 瞿东看见林当,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魏千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个林当和瞿东显然是认识的,并且关系又不像单纯的好朋友,之前她虽然是被女鬼俯身,可是真的是想掐她来着,难道真是他……前女友? 魏千发现自从找到那个所谓的元神以后,好像真的变聪明了一些。 林当收起话筒,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两人,笑道:「这么巧,又遇见你了,魏千。」 魏千也赶紧笑了一下,「是啊,你们也来这里做节目啊。」 林当只看了瞿东一眼就转回视线,对魏千道:「对了,你的那个表哥是不是也在这里,我们组里正好需要他。」 魏千只觉一股突如其来的怒意直上额头,她倒抽一口凉气,生生地憋住了,「我……我不太清楚,你给他打电话吧。」 林当只「哦」了一声。 瞿东不愿多留,迈步往前走,魏千跟了上去,「我们就先走了啊。」 一路回到山脚,瞿东手里仍旧拨弄着那一颗红色的小石子。 石子散发着温热,他握在手里,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魏千试探性地问:「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你有路路的下落了吗?再找不到我们也得回去了,动物园没有多余的经费了。」 瞿东收起石头,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魏家已经帮忙找到了路路,明天一早就可以送回动物园。」 魏千心中一跳,「真的?你怎么不早说?」 「目前局里的重心都到了查命案上头,可能也没顾上通知你,不过你们园长已经知道了。」 魏千「哦」了一声,如释重负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那路路现在在哪里?」 瞿东仔细地看了魏千一眼,「养在魏宅里。」 魏千「嗯」了一声。 瞿东把石子揣回裤袋,摸了摸魏千的脑袋,「明天就可以回去了,不要东想西想,早点睡觉吧。」 魏千点了点头,麻利地洗漱了一番,上\床睡觉,她把被子盖过头顶,蒙头大睡。 希望明天回到南城,一切古怪就烟消云散了吧。 她在睡前默默地祈祷着。 是夜,没有月亮,不见星光。 刘学良跟着县城的公\安办案没有回来,瞿东一个人在房间里,洗漱完毕后就入睡了。他整理好的制服就摆在床头的矮凳上,那一颗红色的石子端端正正地摆在上面。 十二点正,那一颗红色的石子散发出幽光,一丝一缕的白烟缓缓上升,聚拢,慢慢幻化出一个半人半兽的形状。 瞿东睡得不沉,他在睡梦中感觉到右侧的温度渐渐升高,他脑中立刻警铃大作。 起火了?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黑茫茫一片。 片刻之后,待到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他才看见那个妖怪,头顶上长角的妖怪。 妖怪张着血盆大口,前肢如马蹄一般,指尖泛着冷光,却格外锋利,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胸腔。 瞿东浑身一震,赶紧向左侧一翻,那前蹄落下生生刺穿了床板,木屑飞溅。 瞿东掏出腰侧的枪,朝那妖怪的腿部射击。 一声巨响过后,那妖怪毫发无损,站在原地大喊大叫,发出嗷嗷怪响,仿佛被激怒了一般。 瞿东听见门外人声躁动,登时着急起来,这个妖怪打不死,人来了,都得没命。 他来不及细想,只得用尽全力扑向红魔,那木窗户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被撞裂开来,两人顺势滚到了屋外,瞿东死死钳住他的两个锋利的前肢,顺着山坡往下滚了一段,后面的人听到声响纷纷往外张望,可是天黑看不清人脸,只是隐约两团人影。 而瞿东抱着红魔才发现它竟然全身是毛,什么东西? 红魔张着大口,眼看就要咬上他的脖子。 瞿东用尽全力一蹬,踹向它的下腹,把它推远了一段距离,红魔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原本直立的身体一下就变成了四肢着地,它晃动着头颅,露出两个尖利的长角,直冲瞿东而去。 躺在屋里的魏千忽然睁开了眼睛,「蠢货。」 红魔气势汹汹而来,瞿东避无可避,四下一望,原本打算跳到一棵粗大的槐树之后,还不及动作,就看见黑暗里忽然冲出一团人影轻松地捉住了妖怪的两个长角。 第79页 魏千! 瞿东定睛细看,发现这个魏千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一个。 她的表情满是不屑,眼睛里闪烁着寒光,微微一眯,手中的妖怪便被掀翻在地。 她半跪在地上,右手直直戳进妖怪的胸腔,掏出一颗硕大的红彤彤的跳动的心脏。 瞿东震惊到无以复加。 那妖怪的心脏离开了身体,尚余一□□气垂死挣扎道:「陛下……」 魏千细细打量红魔的心脏,黑斑点点,诚如他所言,的确是受到了妖力的蛊惑,这颗心脏也吃不得了。 「蠢货。」魏千把心脏丢在了地上,啪唧一声响。 她嫌弃地拍了拍手,站直了身体。 她眼光一扫看到了瞿东,挑衅地沖他笑了笑,「听说你是个捕快?」 瞿东反问道:「听说你是个陛下?」 魏千又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瞿东又问道:「魏千去哪里了?」 魏千大笑了一声,「你还不懂吗,我就是魏千,魏千就是我。我才是本来的魏千。」 这是魏千的身体,可是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魏千,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一样。 瞿东往前迈了一步,离她近了些,魏千戒备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动。 她手一抬想要动作,却好像突然被什么定住了一样,瞿东听她低咒了一声,转眼之间就跌坐到了地上,大哭了起来,「瞿东,我真的变成了妖怪了。」 这个是魏千了。 瞿东大松了一口气,刚才他有片刻的心惊,他毫不怀疑那个时候的魏千徒手就能弄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快乐 ☆、6-3 魏千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满手鲜血,转眼之间那倒在地上的妖怪尸体却化作一股黑烟飘散不见。 魏千感到两手血迹黏稠,回想起刚才种种,吓得不轻,这个妖神怎么能这么血腥暴力? 瞿东慢慢蹲到魏千旁边,沉默了一会儿,劝道:「别哭了,我都没哭。」 魏千哭笑不得地望了他一眼,只听瞿东又道:「好歹你又救了我一命,虽然这破石头也是你之前给我的。」 「那我现在怎么办啊?」好像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了。 瞿东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让你那表哥给你想想办法?」经过今晚一劫,瞿东已经大致相信了魏鹤所谓妖神的说法,从刚才魏千的表现来看,这的确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畴。 魏千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可是脑中猛然蹦出一个念头,玄武,玄武还在魏鹤手里。 她攥紧拳头,被迫地点了点头。 幸而天黑,窗旁围观的人群并不能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当是瞿东窗户破了,滚到了树林里,瞿东一通粉饰,终于风平浪静,围观群众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一早,魏千,瞿东,园长和路路饲养员一行四人出发去魏家接路路。 饲养员昨天就去见了魏宅的「路路」,自从路路从南美运到南城,就是他一直负责路路的饲养工作,因此他一眼就能认出魏宅里面的南美龟其实并不是路路。虽然同是南美龟,外貌相似,气质相仿,可是它不是路路。 饲养员心里十分挣扎,他很清楚园长其实看不出路路的真假,如果他不提,就没人知道,动物园丢了一只龟已经闹得够大了,不禁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九龙山了,还遇到了倒霉的命案,一番天人交战,饲养员最终决定默不作声,任由园长领会这一只假路路,这个九龙山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打定主意,饲养员默默地跟在一行人身后。 魏千也很纠结,她心里怒海翻波,她只怕自己一个不慎,就失手了断了魏鹤。 可是为什么呢? 她竟然这样恨魏鹤呢? 从记忆里来看,魏鹤封印了她没错。 可是那个魏鹤早已葬身在水底,眼前这个九龙山上的魏鹤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真的是表哥吗? 可是玄武,玄武还在山上。 魏千低头不自觉地又嘆了一口气,瞿东侧头看了她一眼。 走到山顶,开门的人就是魏鹤。 他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却堆满笑道:「园长和警察同志都来啦,快请进来,我这就把乌龟搬出来。」 园长心里虽然对魏鹤找到乌龟存疑,但眼下也如释重负地笑道:「多亏你了,不然动物园损失可大了。」 魏鹤侧身,引了众人进门,与魏千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表妹。」 魏千抬头看了他一眼。 魏鹤心里猛地一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那一个瞬间,她的眼睛里平静无波,如一潭死水。 没有感情,没有生命一般。 妖变。 最坏的情况就要来了吗? 魏千失神片刻,赶紧别开了眼神,躲避魏鹤的视线。 「路路」很快被带到了眼前。 魏千眉头一皱,这个不是玄武。 园长却没发现不对,连忙吩咐饲养员装进笼子,计划运送下山。 玄武呢?玄武去哪里了? 魏千抬头直直地瞪了魏鹤一眼,而魏鹤又是一脸笑嘻嘻地道:「表妹,这次刚巧我也要回南城,不如我们一道走罢。」 魏千攥紧了拳头,心里的愤怒马上就要破笼而出,这一次光天化日,当着领导的面,她可不能被妖神占了上风。 第80页 魏千忍了又忍,竟然出了一额头的细汗。 瞿东见她两颊绯红,心道不妙,连忙插话道:「可以,你可以跟我们的车队回去,竟然都处理妥当了,我们现在就下山吧。」说罢,也不等魏鹤回话,他拉着魏千就往外走。 魏千被半拖着出了魏家的大门。 一出门,瞿东就见她左手微动,手指开合,不一会儿就转头对他怒目道:「你竟然帮魏鹤把乌龟调换了!」 吃里扒外!老子要弄死你! 魏鹤见她表情不对,连忙照着魏鹤教他的口诀,叫了一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魏千瞳孔猛地收缩,才回过神来,放软了口气道:「你把路路藏起来了?」 瞿东解释道:「依照魏鹤的说法,你如今已经开始被妖力反噬,如果再得到玄武一魄,只怕你就要妖变。」 魏千浑身一颤,「妖变?」 瞿东拖着魏千又走快了两步,甩开身后的一行人,压低身音道:「魏鹤说,妖神本就不是人,本是无喜无悲无情无爱,若是在世间行走久了,本性难以抑制,就会妖变,一点人性也没有,便要兴杀戮。」 「可是……」魏千着急地刚要反驳,脑中却分明闪现出过往的画面。 她还是长头发的样子,身前匍匐着两头巨兽,满地尸骨,血流成河,而那个长发的自己身上的白衣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地狱里开出的红色花朵,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无。 她摇摇头,妄图甩掉这过于残暴的画面。 瞿东伸手拉她,「总之,眼下我们先回南城,回到你熟悉的生活里去,别的你先不要再想了。」 魏千点点头。 一行人上了一辆白色的中型巴士,驱车离开九龙山。 车上加上动物园工作人员,随行的公\安,再加上魏鹤,不过七个人。 窗外景物飞快倒驰,魏千望着山势绵延,陷入了沉思。 车速很快,翻过这个山头,便离开了九龙山的地界。 今天盘山公路上车不多,下山的路很顺,司机开得颇轻松,前方是个九十度的拐角,原本有一面圆镜子供司机查看来往车辆。可是今天那面镜子上却被罩了一层黑塑胶袋,遮得严严实实。 司机「呲」了一声,这谁啊,吃饱了撑的,搞这种恶作剧,山路上多危险啊,一点交通安全意识都没有! 司机轻踩剎车,侧耳听,似乎山下没有来车,他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原本的车道,拐过歪道。 笔直的山路上没有来车,他刚刚放下心来。 一个灰色的句型物件却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笔直地撞上了车头,司机吓得不轻,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巨型的蛇头! 那蛇头足有半米长,吐着舌信子,笔直地撞破了玻璃。 司机来不及尖叫,整个头颅就被吞进了大张的蛇头。 方向盘急转向左,那一辆白色中巴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可挽回地摔下了山崖。 ☆、6-4 中巴车身下坠,车头朝下,整个空间变成了直立的九十度,魏千一向乖觉,紧紧繫着安全带,人还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而刘学良同志因为没系安全带,早都滑到了通道上,好在肌肉发达,死死拽住椅子没撒手,「我靠,东子,快拉我一把!」 瞿东弯腰伸手去拉他,可是汽车在疯狂地下坠,他怎么可能拉得住刘学良。 园长一声尖叫过后,早晕了过去。 车子不停地不停地坠落,魏鹤看了一眼窗外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出发的时候,明明是个大晴天,怎么这会儿子起了这么大的雾? 预料中的撞击一直没有来临,这山坡不算太高,众人渐渐回过神来,怎么车一翻往下掉却碰不到底呢? 魏千望着魏鹤紧皱的眉头,不禁也皱起眉来,行李和猫笼早就滑到了车头,魏千见车前光亮一闪,恍然跳出一白一黑两只巨兽来。 车上众人倒抽几口凉气。刘学良瞪着巨兽,慢悠悠地说:「我他妈这是在睡觉,还没醒吧。」 魏鹤看见两个式神,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是迷阵,是妖神的迷阵。 魏鹤正要捏诀却见座前的魏千的身体忽然腾空了。 她飘荡在半空中,两只式神一左一右匍匐在她身旁。 她睁开眼睛,灿然一笑,「妖道,还不把玄武还给老子!」 魏鹤坐在原地,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动弹不得。魏千停在他的面前,任凭干坤颠倒也不动分毫,她凑近细闻魏鹤,鼻尖就在他的颈项处。 她露出略微惊诧的表情:「你竟然没有血?」 她喷出的气息打在他的脖颈处,魏鹤有片刻的失神,耳边听魏千又道:「你把玄武带在身上,若是你肯把它从束妖袋里放出来,我就饶这些人不死,若是你不肯,我就把他们都杀了。」她说完,略微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天真的表情,又眯着眼笑了一下,「好不好,魏鹤君。」 此言一处,身边的巨兽接连躁动起来,车厢在不停地下坠,所有如同沉浸在一个诡异的梦里,没人说话,连喘息的声音都渐渐虚弱了。 魏鹤眼珠一转,「你以为我会怕这个,要杀就杀,为了万千黎明苍生,他们也死得其所。」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插话道:「魏鹤,你可不能这么说!」正是瞿东。 第81页 他知道魏千的这番话是极为认真的,她是真的要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他并不贪生怕死,可是他不能眼看着魏千变成妖怪。 魏千又是一笑,对魏鹤笑道:「你还是听听那个捕快说得。」 魏鹤并不答话,魏千却突然伸手到他怀中,她眉心随之一皱,「你竟然也没有心?」 魏鹤朗声一笑,「倒是让你失望了。」 魏千眉心一凝,伸手抓出了一个破布带,口吻强硬道:「解开束妖袋。」 魏鹤道:「有本事你自己解。」 「陛下还同他说什么废话!」 随着一声大叫,那一条银白的长蛇从窗外窜了进来,张开大嘴直冲魏鹤而去。 魏千不及多想,本能地抓住了蛇尾,把腾蛇猛攥了回来,「不许。」 腾蛇瞬间化作人形,委屈道:「陛下……」 魏千脸上惊怒交加,「魏鹤,这是你欠我的,一定要还我。」 魏鹤脸上不见了笑容,惊痛神色一闪而过,他口中喃喃自语。 魏千手中的束妖袋瞬间膨胀了好几倍。 魏千面露欣喜,见到路路从束妖袋中一点一点爬出来。 「腾蛇!」她大叫道。 腾蛇利落地化作蛇身,缠绕在路路身上。 玄武为龟,腾蛇自纠其上。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 玄武化作一缕白光飘进了她的心房,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次。 额头上爆出一道红光,转眼又是妖冶的红叶。 在那一个瞬间,瞿东看见魏千的长发爆长了几米,整个人白衣裹带,分明不是现在的魏千了。 等到光芒散尽,众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是好端端地坐在中巴车上。 司机刚刚拐过一个弯道,汽车四平八稳地向山下开去。 莫非是一场梦? 瞿东转眼去看魏千,她额头上的妖斑果真多了一枚,人却是睡着了。 这根本不是梦。 他转头又去看魏鹤,发现他面色苍白地坐在位置上,闭上了眼睛。瞿东紧张地搓了搓手,低头沉思了起来。 魏鹤薄唇紧抿,咬紧牙关,不一会儿,下唇被咬出了一排或深或浅的齿痕。 三神俱已归位,劫数就要到了。 直到回到南城,魏千才放下心来。 回到这里,仿佛妖神的影响力小了一些。她过了平淡无奇的两周,魏千想,或许妖神从此以后就消失了吧。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回城的事情,只是一天早上发现自己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红痕。并且,瞿东和魏鹤都很奇怪,整整两周,这两个人都没有来找她,就连她给瞿东打电话,他也没有回覆。 这一天,魏千照常出门去动物园上班,刚刚下楼,恰巧遇到一个遛狗的老人,那老人十分瘦弱,却拉着一只黑色的大狗。 大狗的模样凶极了,一见到魏千就狂猛地吠叫了起来,挣得铁链哗哗作响,那老人眼看就要拉不住狗了。 魏千着实吓了一跳,她本能地瞪了一眼那只狗。 忽然之间,那狂犬就停止了叫喊,呜咽一声,倒在地上,死了。 魏千惊呆了,也吓傻了,脚底抹油,一熘烟地就跑了。 她是个热爱动物的年青人,不然也不会去动物园工作,平日里猫啊狗啊,见到魏千都是十分友好的,怎么今天这只狗被她看一眼就死了呢。 魏千站在地铁上,浑浑噩噩地想,嗯,肯定是狗本来就生病了,狂犬病发作才突然暴毙的。 嗯,一定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大概也能够猜到,玄武归位,便是青龙,文章也逐渐进入收尾阶段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尽量在复活节期间多更一些。 ☆、6-5 魏千抓着地铁上的吊环,随着前行左右摇晃,突然之间,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她定睛一看,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厢里竟然进来飞进来一只硕大的苍蝇,比普通苍蝇身形起码大了三倍,萦绕在上空,乘客们受不了这嗡嗡声响,纷纷用手里的报纸扑打,可是苍蝇飞得高,谁也打不着。 魏千本能地不敢去看,虽然只是区区一只苍蝇,但她不想重蹈覆辙,把苍蝇给看死了。于是,她只顾埋低了头,待行到动物园前一站,车厢里的乘客已经极少了,魏千坐在座位上,那一只苍蝇竟然就堂而皇之地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正要把苍蝇扇走,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陛下,求你渡化我吧,我想要修成人身,我已经颇有修为,只需要你一口气,我就能做人了。」 吓了魏千一大跳,苍蝇要修成人?她简直不敢再想,赶紧站了起来。地铁正好到站,她便如一阵风一样地跑出了地铁站,一路奔到斑马馆。 令魏千大感头痛的是,平日里同她亲近的斑马,一点都不愿意靠近自己。她去餵草食的时候,就看见一小撮斑马缩在离她最远的角落,瑟瑟发抖,行状十分可怜。 魏千于心不忍,只好叫来了别人餵马。好不容易捱到下班,魏千快步走出了动物园,一边走一边扪心自问,我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魏千没有立刻去挤地铁,而是沿着动物园外的柏油马路人行道往进城的方向慢慢走。 小风吹在脸上,并不十分寒冷,只觉精神振奋,令人舒服了一些。 第82页 魏千嘆了口气,反正都这样了,顺其自然吧。 这样一想,魏千好像想得通透了一些,脚步慢慢地挪向下一个公交车站,可是汽车左等右等不来,魏千想,索性走到下一个车站坐车吧。于是魏千怀着散心的小情绪,硬生生走过了六个公交车站。 天色一点一滴地灰暗了下去,太阳沉沉坠入了地平线。 黑暗若兽的爪牙覆盖大地,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 魏千顿时冷得一哆嗦,四下一望才惊觉自己竟然置身于城乡结合部的荒凉位置。 道旁路灯笔直高大,马路上人烟稀少,本着极强的安全意识,魏千想,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就在这里打个车吧。 她于是摸出裤袋里的手机想要登录「嗒嗒」打车,可是她的手机一触碰到她的手指,就发出「噗」一声细响,冒出一股黑烟,光荣牺牲了。 魏千东按西按,那屏幕始终无声的黑。 不是吧……魏千欲哭无泪地凝望她的手机,她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桥洞,穿过这个桥洞,再走一段路程就是下一个公交汽车站。 可是那桥洞,远远地看,黑乎乎的,像一头匍匐的兽,可怕。 可是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魏千把手提包挂在身前压在手臂后,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快步朝前走去。 灯火寂然,进洞的瞬间,魏千的脸上明暗交错,她的眼睛有一瞬间是蓝色的,若大海般蔚蓝。 桥洞里又阴又冷,恶臭的呕吐物汇合刺鼻的尿骚味熏得人快晕了过去。关键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魏千走得头皮发麻,拔腿就开始往外跑,她自己的跑步声回荡在桥洞里,就像是鬼魅如影随形。 突然之间,一只手在黑暗中紧紧地钳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咸腥的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魏千想要大叫,却叫不出声,挣扎间,一只铁臂横过她的腰际,把她往桥洞内侧的一处窄道拖去。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这个小妞长得漂亮!赚到了!」 另一个男人狞笑了两声,「把嘴巴给她封住!」 话音刚落,魏千便觉得嘴巴上被粘上了一块胶布。 两个男人一头一尾把她顺着桥洞内的窄道,拖到了桥下一处荒地,四周高墙林立,杂草丛生,又没有灯,根本就没有人看到她被拖到了这里。 魏千惊恐地看着两个男人,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开始拼了老命地挣扎。两个男人毫无遮盖,脸露在外面,两人的长相她看得一清二楚,看来根本是不怕她有命去报警了。 魏千快急哭了,怎么这个世界上所有倒霉的事情都会轮到自己身上! 她愤怒地瞪着两个男人,眉心却突然火烧一般疼了起来。 一个男人惊诧道:「你看她的额头,是不是有个疤!怎么这么红?」 另一个男人道:「有疤算什么!还不动手,等警\察来嘛!」 两人说话间便去拉扯魏千的提包,摸出里面的现金,然后伸手去脱她的外套。 魏千闭上了眼睛,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这两个男人怕是活不成了。 不过眨眼的瞬间,魏千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她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所有控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见自己轻巧地挣脱了两人的束缚。 只听其中一个男人「咦」了一声,她看见自己的指尖不费吹灰之力,刺破他的胸腔,活活拽出了他尚还跳动的心脏,另一个男人见状疯了似的大叫:「妖怪啊,妖怪啊!」只是这叫声戛然而止,她的手已经捏碎了他的头盖骨。 「畜生……」魏千冷冰冰地说。 她额头上的三叶妖斑如火光般耀目,眼神却毫无温度。 老子怎么会做成这么窝囊的人! 她鄙夷地望了一眼地上的残缺尸体,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此刻的魏千墨发如瀑,身着一袭雪白的裾裙,腰带拖曳在地,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空中黑云密布,随风而动,云捲云舒间恍若一道玄龙。 「乔红啊……」魏千低声喟嘆道。 半个小时以后,一个经过的年轻小伙发现了草丛中的碎尸,吓得屁滚尿流,赶紧地报了警。 ☆、6-6 刘学良等待法医离去后,仍旧感到有些噁心,空气里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他对瞿东道:「这都不知道是谁他妈干的,下手这么狠,脑浆都出来了,什么玩意能把头砸成那样?你看,另一个人心都被挖了,豁出那么大一个血洞,胸腔都被凿穿了,这手段太残忍了!听法医说,那心脏被切得并不齐整,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行凶的工具是什么,应该也不是个惯犯,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瞿东从刚才赶来现场开始,眼皮就不停地狂跳,这具尸体的心脏被挖走了,那创伤口的痕迹他却是亲眼见过的。 瞿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两个人的dna和通缉的两个人真是匹配?」 刘学良又翻看了手中的报告,肯定道:「的确匹配,应该就是通缉的几起奸\杀案的主要嫌疑人。」他说着,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说,这个两个人是不是遭人报复了啊,手段之残忍之血腥,说不定是帮派行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瞿东朝城外的方向远望了一眼,这里离魏千工作的动物园不远……他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第83页 刘学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这里是不是离那个斑马姑娘工作的地方不远啊?」 瞿东眼皮一跳,不动声色道:「差了七八站地,影响不到他们。」 刘学良「哦」了一声,有些纳闷道:「你觉不觉得,每次碰到斑马姑娘,好像总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最早的赵华莱,到后来姻缘网,疗养所,真的都挺玄乎。 瞿东「呲」了一声,「好好办案,别成天琢磨这些没用的。」 等到现场收拾完毕,刑侦人员还是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凶\器。 瞿东默默走到一旁,还是忍不住摸出手机给魏千打了一个电话。 听筒里传来短促的忙音,瞿东心凉了半截,这人该不会是记恨他两个星期没理她吧。 这两周其实真怪不了他,因为他们全警察局又去山里封闭训练了,再者,饶是瞿东心理素质再强,也需要一点缓冲,再来面对妖神魏千。 可是,眼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瞿东捏着手机,又给魏千发了一条简讯:明天出来聊聊呗。 隔天,魏千的电话依旧打不通,简讯也没有回。瞿东有些怀疑可又怕是魏千在生气,故意不搭理她,于是他又耐心地等了等。 直到两天过去了,动物园园长跑来警\察局报案,瞿东才真正意识到,魏千竟然失踪了。 园长抹着汗,急匆匆地说:「警\察同志,我看你们网站上的相关规定是说,失踪满48小时就可以来报案伐,我们动物园有个员工,叫魏千,小魏,你们都熟悉吧,她平时上下班都很准时,工作也比较刻苦积极,因此我之前才决定把她升成了见习馆长……」园长顿了顿,「哦,扯远了,不过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证明,魏千她真的失踪了,她都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并且电话没人接,我们去她的家庭住址找她,也找不到人,警\察同志,这是真的失踪!一定要立案啊!」 刘学良听完,目瞪口呆地看着瞿东,「这事你知道不知道啊?」你女朋友都失踪了?是不是搞刑侦的啊,还让别人来报案啊? 瞿东脸上没有表情,依旧低头,沙沙地记着笔记,「你们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园长回忆道:「就是六号下午五点半,魏千离开动物园那会儿。」 瞿东又问:「那她有没有提过当天要去哪里?」 园长摇头道:「那天小魏情绪有点低落,我们都没有问她,应该就是回家了啊。」 瞿东记笔记的手一顿,「为什么你说她情绪低落?」 园长嘆气道:「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斑马馆里的动物都很奇怪,平日里魏千最喜欢的几匹斑马,娇娇,日出,和甜甜都不理她,也不吃她餵的草食,因此,小魏的情绪才有些低落。警察同志,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动物园的员工都是和我们养的动物很亲密,旁人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我了解小魏啊,她的斑马不理她,她肯定是很伤心很难过的,自尊心兴许也受到了伤害……」 瞿东打断他道:「没有任何原因,动物疏远了她?」 刘学良眉头一皱,怎么问这种不相关的问题呢? 园长摇头道:「斑马没有生病,确实不知道为什么。」 刘学良插话道:「你能描述一下当天魏千的穿着打扮吗?」 园长思考了一会儿,「穿的黑色的大衣,带着白围巾,背着一个灰色的书包,牛仔裤。」 刘学良一一写下,侧头看了瞿东一眼,才发现他的脸有些白,低声安慰他道:「你也不要着急,人总会找到的,说不定只是出去玩了几天……」 园长在旁边听见,一下就急了,「我说,这位警\察同志,你是没听明白我刚才的铺垫吗?都说了小魏是个优秀的员工,她是不会不和我说一声请个假,就跑出去游山玩水的那种人!她就是失踪了!你们一定要立案啊!」 瞿东放下手里的笔记本,问园长道:「你们那里谁有魏千表哥的联繫方式?他叫魏鹤。」 园长这才想起这个人来,「对对对,去问问她的亲属,小魏在南城好像就只有这一个亲戚。」园长掏出手机看了半天,「哎呀,我没有他的电话啊。」 刘学良想了一会儿,弱弱道:「我知道怎么找他。」 瞿东立刻拿眼看他,刘学良咽了一口唾沫道:「魏千那个表哥不是之前在电视台打工嘛,就是林当他们那个节目,林当肯定有他的联繫方式啊。」 瞿东听罢,摸出电话,就要打,突然顿了一下,问刘学良道:「你有林当的电话吗?」 刘学良心说,哥儿们到底是迈过这道坎了啊,电话都没存啊,可惜斑马姑娘又失踪了,哥儿们也是点儿背啊……他从手机里报了一串数字给瞿东。 瞿东一边拨号一遍朝警\察局外走。 ☆、6-7 林当的电话接的很快,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瞿东。」 瞿东愣了一瞬才想起来,他的确很久都没有换过电话号码了。「是我。」 林当的声音满含惊喜,「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瞿东开门见山道:「你认识魏千的表哥吧,就是那个魏鹤,麻烦你把他在南城的联繫方式告诉我。」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林当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你找我就没有别的事情?」 第84页 瞿东干脆道:「没别的事了。」 林当又停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现在不在台里,要不你待会儿来台里找我,我去人事部帮你要资料。」 瞿东就答了一个「好」字。 电话被挂断了。 林当紧紧地咬了咬下唇,也挂断了电话。 瞿东变了。那个魏千她值得吗?林当眼光晦暗,苦涩地想。 她想了好一阵,才从床上爬了起来,换过衣裳,去了电视台。 瞿东一刻也不耽误地驱车赶往电视台,可惜林当不在。 他在大厅里枯坐了许久,才看见林当匆匆赶来。 她的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只是瞿东着急,并不曾留意。 电视台因是老楼,电梯时常故障。今天恰巧电梯又换了。 瞿东不得不跟随林当爬了七层楼到人事部。他身体素质好,不带喘的,可是一旁的林当却像累得不行,一张脸通红,连连喘息。 「你等等。」她弯着腰,停在楼梯间歇息。 瞿东眉头微拧,「你没事吧?」 林当摆摆手,「没事。」 她只歇了一会儿,就带着瞿东去了人事部提资料。因为魏鹤并不是正式编制,只是个打零工的,人事部的同事也费了好一通功夫才找到他的确切的联繫方式。 瞿东急不可耐地就拨了魏鹤的电话。 等了许久,那边才听见「嗒」一声响,然后是魏鹤虚弱的声音:「餵。」 「喂,我是瞿东,魏千有去找你吗?」 魏鹤咳了一声,惊道:「表妹失踪了?」 瞿东见林当正好奇地打量自己,便微侧了身避到一旁,答道:「是,动物园园长到我们局里报案了,说她三天没去上班,你能找到她吗?」 魏鹤沉默了一会儿,「我试试,待会儿打给你。」说完就迳自挂断了电话。 瞿东收起电话,对林当说道:「这次谢谢你了。」 林当努力笑了笑,「不客气。」她转而问道:「是魏千出什么事情了吗?」 瞿东眼中忧虑一闪而过,「嗯,找不到人了。」 林当见他眉目如旧,脸上却满含担忧,不觉心中憋闷,几乎有种喘不过气来。 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失去了呢。 瞿东赶着回警局,便不多留,拔脚就走。林当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梯。 林当神思恍惚,一不小心高跟鞋踩到了楼梯缝隙,她身子一歪,人往下栽去,眼看就要摔倒,幸好瞿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瞿东的手臂感受到她身体的火烫,他皱眉道:「你在发高烧?」 林当惊慌失措地要站起来,双腿却是俱软,「不碍事,我回去躺躺就好了。」可是她的确是发着高烧,刚刚一站定,便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瞿东再次接住了林当。 这个时候,他好歹得把人送去医院吧。 一路疾驰到医院,瞿东把林当送到了急诊室,可是他下车的时候,手机滑出了裤袋,孤零零地落在了车上。 医院大排长龙,瞿东挂号,付钱,买药,整整耗费了一个多小时才打点妥当。林当还没醒,但是他也不能再等了。 回到车上,瞿东一眼就看见了屏幕上的未接来电,一连八个,全是魏鹤。 他的心突突乱跳,赶紧回拨了过去,可是一直一直都没有人再接了。 「靠!」 魏鹤推演了九九八十一次,推演不出魏千的所在,却终于推演出了青龙的半点踪迹。他现在身体不好,本来想打电话让瞿东和他一起去,可是瞿东的电话老也打不通,他索性就不打了。 警察同志,怎么关键的时候这么不靠谱呢! 魏鹤匆匆收拾好行囊,出发上路,压根就忘了手机还有发简讯和留言等种种功能。 瞿东回到警局,找人的公告和函文已经发出去了,园长也登报做了寻人启示。 时间缓慢地滑过了另一个四十八小时,却依旧没有魏千的任何消息。 身在警局的瞿东简直度日如年,心里更是焦躁不已。 这下好了,魏千没找到,魏鹤他妈的也正式失踪了! 蒙北,呼市。 乔红搬了新家,地理位置在城中心的高档写字楼附近的新修楼盘,虽然比不上首都的房价,但在呼市,乃至整个蒙北,都是寸金寸土的贵地了,因此乔红很高兴很自豪地在亲朋好友间奔走相告了起来,她可是买了整整三百平的大房子啊。 大家对她无不艷羡,甚至隐隐还有一些嫉妒。说来也怪,自从乔红一年多前,被警察解救回来以后,她的运气就一直非常好,就像是老天爷故意要补偿她似的,处处走运。先是旧房拆迁,拿到了一笔丰厚的补偿金,而后投身股市,尽管股市低糜,可是就算她闭着眼睛票,也会赚钱。更别提,前两天她出门买菜随手买了一张彩票,竟然就中奖了。 这运道真是比不上,人比人,气死人啊。 乔红特意找来了城里面最有名的装修公司,耗费巨资为她的新房子装修,她特意去了古董市场,想要买几件古董装点门面。 但是,乔红不懂文物,不懂历史,更没有买古董的经验,她纯靠眼缘,并且只买贵的。 乔红秉承着这样的消费原则,在古董市场逛了一圈,却没有任何收穫。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她突然看重了一尊龙像。 第85页 那尊石像起初并不起眼,是一条青龙飞天的形制,可是乔红越看就越爱。 老闆见到她的表情,立刻热情道:「我家这个青龙来历不小哦,是在九龙山那边收来的,九龙山的传说听过没有,这个龙像抱回家,肯定保佑你大富大贵哦!看你也是本地人,就不跟你乱说了,一口价,八万八,发发发。」 乔红一听就被打动了,连价都没有讲,就高高兴兴地把青龙石像买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魏千:我说作者君,我都两集没出场了,你觉得合适吗? 作者君:…… 对于时速战五渣来说,连更了三天都米人表扬我,不开心! ☆、6-8 魏千一直暗暗地尾随着乔红。哦,不,也不能说是暗暗地,她一直光明正大地尾随着乔红。 现在的魏千只要她不愿意,肉体凡胎根本看不到她。她隐藏在空气中,徐徐而走。 魏千掐指一算,她已经有两千四百年没有回到人世间了。这么长的时间,斗转星移,人类生活的地方已经沧海桑田了。 起初,魏千有点不适应这种变化。四处都是浊气,人类行色匆匆,妖族几乎绝了踪迹。 魏千陛下不满意,很不满意。 若不是魏鹤害她这么多年,妖族何至于衰微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是神祇,本是吸风饮露,可是魏千的人身拖累了她,妖神陛下隐在空中,每隔几个小时,还是要现行,却是去下馆子吃饭。 陛下换幻化人形就是斑马饲养员魏千,可是为人的魏千的意识已经被她东风压倒西风地狠狠镇压住了,这个软弱无用的人的意志,她留着有个屁用啊。 魏千叫了一碗拉面吃,她刚刚吃完,还没有擦嘴。 一个风尘僕僕的人影就迈步进了面馆,开口叫她道:「你真是让我好找啊!」 正是魏鹤。 魏千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筷子一拍就站了起来。 面馆老闆见到二人见面这么激动,立马脑补了起来:「我说,这个女同志,有话好好说,不要摔筷子啊!你丈夫都来找你了,有什么问题一起沟通解决嘛,你丈夫长得好,你也不差,般配得很,有话好好说哈!」 魏千却像没听见似得,只顾看向魏鹤,「你还敢来找我啊?有气魄!」 魏鹤嘴角一撇,「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必须要阻止你走上歧途。」 面馆老闆在旁边一听,哎呀,还是个失足女青年的故事啊。 魏鹤见周围人多,便伸手去拉魏千,「我们出去说。」 魏千厌恶地甩开了他的手臂,有什么好说的,她现在就要弄死他。 她抬手就要去戳魏鹤的胸腔,手却被魏鹤死死拉住,他嬉皮笑脸地凑到魏千耳边,低声道:「我没有心,没有血,难道你忘了?」 魏千没忘,她就不信弄不死魏鹤。她正欲抬手发作,却听到魏鹤压抑地语调响在耳旁:「千千……」 这绵长的音调拖得魏千心中一沉,妈的,老子都快忘了自己是爱过这个负心汉的。 魏鹤一望,魏千眉心三叶妖斑红得发亮。他避开眼神,只顾苦口婆心地劝她道:「青龙是四神之首,你现在已是人身,不是妖身,若是强令青龙归位,恐怕要被妖力反噬,轻则神智混乱,重则灰飞烟灭,千千,三思而后行啊。」 魏千勃然大怒道:「别这么叫我!」 魏鹤一手拉着她的手腕,一手捏诀。魏千只觉浑身过电般地疼了一下,她怒目而视,「魏鹤,你疯了,你又想封印我吗?你再次毁了你的肉身封印我,然后呢?千年之后,你我再战一场,你死我活,又有什么意义?你现在已经不胜当年,你既无心有无血,功力只是皮毛,哪里能够再骗我一次。」 说着,魏千忽然冷笑道:「你根本不是魏鹤!」她的眼睛穿透了他的视线,「你根本不是魏鹤,你只是他昔年做得一个纸人,引了他的半魂残魄!你还以为你是人?可笑!」 魏鹤大惊,魏千其实早有怀疑,只是方才她被他的口诀所伤,才真正确定,这个魏鹤断然不是两千四百年前的那一个。 她眨了眨眼睛,「你转告魏鹤君,若想阻止我,还得他亲自出马,弄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纸片人来唬我!算什么东西!」 魏鹤脸色苍白如纸,后退了一步。魏千顷刻之间消失在了风中。 瞿东天天守在警局过夜,他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遍魏千的来历,他总觉得自己还遗漏了什么。他在档案室里又翻开了魏千之前的卷宗,里面详细记录了蒙北警方办案的情况。 在幸存者的名单里,他看到了魏千的名字,排成一行的还有其他好几个人的名字。 他一个又一个地看下去,在系统里排查了一遍,并没有异样。 直到排查到乔红的名字。 系统信息提示,彩票中奖人,重点保护对象,后面角标一个日期,是乔红去领奖的日期。 运气这么好!瞿东点开乔红的档案细看,警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乔红有猫腻,有很大的猫腻。 他记下了乔红的蒙北登记的地址。越想越是古怪,瞿东再也坐不住,连夜买了机票,飞去了呼市。 他到达呼市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没有办法去找派出所帮忙,因为证据不充分,他凭什么说魏千就在蒙北,就因为他的直觉,这个说不通,也没有人会信。 第86页 极为罕见地,瞿东坐在机场大厅里感到了茫然。这样的刑侦方式和他在警校里学的完全不一样,不是基于科学调查,实际资料的推理,而是他的一种感觉。 魏千就在这里。 他没有睡觉,眼眶里含着血丝,可是他还是换下了警服,只穿便衣,打算低调地去乔红的去处打探,问了一圈才发现乔红搬家了,可好在乔红这家搬得不算低调,他很快就问到了新的地址。 市中心金融区的楼盘。 乔红自从捧回了青龙的石像每天都要细心地给它掸灰尘,她尤其喜欢青龙的眼睛,栩栩如生,傲视天地。 可是自从她住进这个新家,每天晚上睡觉总感觉背心凉飕飕的,阴风一阵阵吹。 人人都说新房子要先「清理」一番,果然不假。 于是隔天,乔红就高薪聘请了一个风水先生来看房。 刚开始都好好的,直到过了一会儿,风水先生手中的罗盘就开始天旋地转一般地乱动。 那风水先生拿着托盘也吓了一跳,「这这这……太奇怪了……」 乔红怕得不行,抖着声音问:「怎么了,大师?我这个房间里有鬼是不是啊?」 风水先生摇头道:「不是鬼。」 乔红松了一口气,「那是什么?」 风水先生捧着抖动的罗盘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正要开口间,突然看见那盘上的铜匙抖着抖着赫然断成了两节,啪啪两声摔到了地上。 风水先生抖抖索索,赶紧摸出包里装钱的信封还给乔红,「你这宅子我镇不了,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就一阵风似得跑了出门,把门狠狠摔上了。 乔红也怕极了,不敢多呆,正想出门,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她透过猫眼一看,望见了一个年轻的英俊的小伙子,皮肤有些黝黑,眉眼锐利,不像是坏人。 她问:「谁啊?」 瞿东摸出证件,「警察。」 乔红赶紧拉开了门,恭敬地问道:「怎么回事,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瞿东摸出手机,翻出魏千的一张照片,递到乔红面前,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乔红看了一会儿,照片里的人笑嘻嘻地看着镜头,眼睛黑白分明,面容白皙,有点眼熟。 她忽然「啊」一声叫道:「认识哩,认识哩,一年多前见过的,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哩,好像是……」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好像叫魏千!」 瞿东眼中闪过惊喜,收回手机,问道:「你最近见过魏千吗?」 乔红茫然地摇摇头,「没见过啊,就之前见过一次,又不认识,怎么?你要找她?她是犯了什么事了吗?」 瞿东摇头,「没有,她失踪了。」 乔红大惊道:「啊?不会又被人绑架了吧,可是太倒霉了啊!」 瞿东仔细打量乔红的神色,不像说谎,他的视线落到她的身后,在她宽敞的客厅望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电视机旁摆着的青龙石像以及掉在地上断成两截的铜匙。 「那是什么?」他指着铜匙问。 乔红立刻头皮一紧,「警察同志,我这家里不干净,刚才都吓走了一个风水先生。」 那就对了,瞿东赶紧追问道:「怎么个不干净法?」 乔红头摇得拨浪鼓似得,「我也不晓得啊,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冷的慌,才请了先生来看,可先生说不是鬼,也不晓得是什么!」 瞿东冷笑一声,「那方便我进去看看吗?」 乔红一想,警察肯定阳气重,就让他进去了。 在房子里走了一圈,除了有些空旷以外,瞿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走到乔红看不见的地方,嘴里低低地叫着:「魏千,魏千,魏千。」 可惜,无人应答。 他想,他是魔怔了吧。 ☆、6-9 瞿东看完房子,对乔红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不可以让我在你家住几天,我懂些阴阳之术,或许可以帮你。」为了留下来,必要的谎言要说一说。 乔红一听,先是有些踟蹰,毕竟孤男寡女,像什么话,可是转念一想,这个人是警察,又在找人,还会法术,她思来想去,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入夜,魏千又飘荡在了半空中。 怎么又是这个捕快啊,阴魂不散。 她朝着躺在床上熟睡的瞿东恶狠狠地龇了龇牙,不屑地哼了一声。 而原本侧卧的瞿东忽然有感应般地翻了个身,平躺着,正对上魏千的视线,吓了她一跳。 魏千定睛一看,瞿东却是没有醒。 她飘啊飘地,飘去了客厅,飘到了青龙之前。她观察这个青龙好些天了,有妖气,一股很大的妖气。 熟悉的味道。 可是她看不到青龙魄,就连那妖气都被雾蒙蒙地压住,看也看不真切。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凑近了些,细看那尊石像,通体散发着雾蒙蒙的妖气,唯独有一处没有,就是龙的眼睛。一双龙目死气沉沉,就像是鱼目混珠一般。 龙目,龙目,画龙点睛。 对了,画龙点睛。魏千突然反应了过来,她飞身到乔红身边,妖气,妖气。 她之所以推演到乔红,全凭她身上的一股妖气,可是她明明是人,为什么会有妖气呢。 画龙点睛,她就是龙珠啊! 第87页 魏千不禁想,老子果然退化了,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居然琢磨了这么久才想明白。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要去挖睡梦中的乔红的眼睛,可是她的手却状若云雾般横穿乔红的脸颊而过。 怎么回事?魏千不死心地又伸手去挖,可是那手就像穿过纱帐一样穿过乔红的脑际。 挖不出来?魏千一怒就幻化出了人形,她站在床边,正欲伸手动作。乔红却忽然打了一个极为响亮的呼噜,一下就从梦中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魏千,顿时大叫道:「有鬼啊!救命啊!有鬼啊!救命啊!」她一面叫一面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魏千捂住耳朵,伸手要去抓乔红,可是乔红已经跑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魏千!」 听见响动,瞿东已经赶到了门边。 乔红看见救星,立马躲到瞿东背后,「警察同志救我,救我啊!」 魏千翻了一个白眼,伸手开合,乔红人便从地上飘了起来,乔红大惊失色,开始嚎啕大哭,她死死地揪住瞿东的手臂,「女鬼拖我啊啊,警察同志救我啊啊啊!」 瞿东脸色一变,顾不得许多,猛扑向魏千。 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又极为迅速,魏千被她生生扑倒,两人顺势后退,滚到了乔红的床垫上。 感觉到抓人的力量一松,乔红稳稳落到地上,拔腿就往屋外跑。 此刻的魏千力大无穷,瞿东只能急急抓住魏千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按在身下,「魏千,你冷静一点,你是人!不是妖怪!」 魏千脸色一变,大怒道:「放肆,一个区区凡人颠倒黑白,今天不收拾你,我就不姓魏!」 两人俱是一顿。 老子本来就不姓魏啊!魏千不禁恼羞成怒,她口中念决,一定要让这个捕快赶紧去死。可是,她发现她不能! 她杀不了瞿东!就像是体内有一股劲干耗着,阻止她要杀这个人一样。 瞿东见魏千表情一时怔忡,赶紧撤开一只手去摸手铐,想要铐住魏千。 魏千听到金属撞击玲玲的声响,登时睁大了眼睛,「你想抓我,笑话,老子都不是人,你以为能抓得住我!」 瞿东一面要铐她,一面怒道:「放屁,你不是人还能是什么东西。」 魏千桀桀怪笑了两声,「你可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瞿东便看见魏千的脸颊像是皲裂般地裂开,转眼就是一个骷髅的面目,眼眶爆出两个血淋淋的眼珠,滴熘熘地转。 噁心得想吐! 瞿东下意识地就要放手,可是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魏千抽抽鼻子,委委屈屈地叫他瞿东的模样。 一定是幻觉,不要看她,她一定是蒙你的。 瞿东闭上眼睛,仍旧死死地扣住怀里的魏千。 「怎么不敢看老子啊?你不是装得很喜欢我吗,看到我的真面目还是不行了啊?」 耳边是魏千的声音。 瞿东心一横,老子怕你不成。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负气似得去寻面前骷髅头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魏千惊呆了,这个人口味太重了啊…… 瞿东先是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骨骼,可是他并没有退缩,他轻轻地在唇上辗转,渐渐地,变成了温软的触感,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魏千本来的面目。 她的双眼通红,注视着自己。 是魏千,是真的魏千了。 瞿东笑了起来,「可算找到你了。」 魏千顿时崩溃地大哭起来,「瞿东,怎么办,我好像杀人了!」 瞿东立刻联想到了距离动物园不远的案发现场,魏千哭得惨烈,一下又一下地抽搐。 瞿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嵴背,「别哭了,没事了,查不到你身上,再说他们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这是人民警察应该说的话吗?说完以后,瞿东也有点茫然。 但是魏千显然没有听进去,仍旧哭得十分伤心,抽抽嗒嗒。 哭了好一会儿,魏千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她好像感觉到了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压着她的大腿。 她试着动了动,那东西坚硬地抵住她的腿部。 魏千望了一眼目前的形势,她被瞿东紧紧地压在床上,一张脸立刻烧得通红。 这简直匪夷所思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 瞿东颓丧道:「我很正常的,好不好,大凡一个正常男人三更半夜抱着他女朋友倒在床上,你都不能不朝那方面想啊……」 魏千无语了,她刚刚都那样了,他居然还有心情。 瞿东试探性地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想?」 魏千没好气地说:「我不想。」 瞿东低嘆了一声,从魏千身上爬了起来,「你等我一下,我去沖个凉。」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嘱託道:「别跑啊。」 魏千点点头,也坐了起来。 等到瞿东沖凉出来,魏千还好好地坐在床边。 他用毛巾擦发梢上的水滴,一副在自家地盘的模样,压根没管这究竟是不是他家。 等了一会儿,魏千问道:「那我现在怎么办啊?」虽然妖神好像一时被压制住了,可是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说爆就爆啊! 瞿东擦干头发,坐到她身边,「你先跟我回去,我觉得你那表哥兴许有办法。」 魏鹤? 第88页 魏鹤这个名字魏千是不能多想的,她只要一想起魏鹤,胸腔中就会剎那之间翻滚起一阵熊熊怒意,身不受控,止都止不住。 ☆、干坤不动 瞿东紧张地按住她的肩膀,见她双目渐红,急道:「你冷静一点啊,可别变了!」 魏千赶紧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些,嘆道:「你别再提他了,妖神好像很不喜欢他。」一提就要发疯。 瞿东跟着嘆了一口气,「我听魏……」说了一半,瞿东顿住,改口道,「听他说过从前的故事,可是既然是魏家的先祖也怪不到他头上啊。」 魏千却摇摇头,「不是什么先祖,是同一个人。」 瞿东倒抽了一口凉气,同一个人,活了两千多年,谁信啊,他诧异地问:「你确定,你都想起来了?」 魏千老老实实地说:「妖神在的时候,我也是有意识的,妖神说……说……他不是人,只是个纸人,还让真的魏鹤来找她……」 是个纸人?瞿东脑海中冷不丁地就浮现出之前见过的魏鹤的皮肤在瀑布下剥落的情状,没有血,他是个纸人?真的魏鹤?活了两千年? 瞿东心理上有点接受不能,手臂撑着床垫歇息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怎么看,你既然都想起来了,那魏家的先祖真的害了妖神?」 魏千点头,想起水漫大梁的光景,「没错的。」 瞿东沉吟了片刻,又问:「听说妖神性格暴虐,动辄浮尸千里,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魏千心中发憷,这个问题她不敢回答,妖神暴虐的一面她不是没见识过,从前种种,她模模糊糊可以窥见,血流成河,浮尸千里的场景也不是没有的。 因此,魏千沉默了。 瞿东见她沉默,心里有了谱,便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和你也没有关系,你好好做你的人,我们想个办法就是。」想个办法让你不精神分裂就行。 天亮之前,两人勉强睡了一会儿。 睡意朦胧之间,有人大力地敲打外面的防盗门。 瞿东先惊醒过来,走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公安,一边出示证件,一边严厉道:「我们接到报案,房主说有人行凶。这个房子是登记在乔红名下的,你们是什么人?」 瞿东掏出外套里面的证件递给来人,「这是我的证件,都是误会,一场误会。」 其中一个公安接过瞿东的证件看了半晌,狐疑道:「你们南城到我们这里来查什么案子,怎么没有收到上级/通知?」 瞿东摸出手机,调到前几日报纸上的失踪通知,指着魏千的照片,解释道:「是来找人,这个人失踪了,现在找到了。」 另一个年龄较大的公安听后,显然不满道:「查一个失踪案,怎么能够私闯民宅,屋主都来报案了,说是生命受到威胁,你又没有通知文书,还是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好好解释清楚罢。」 瞿东无奈,只得叫醒了魏千,一行几人去了临近的派出所。 乔红就坐在局子里,见到魏千大喊大叫道:「就是她啊,就是这个人,警察同志,要挖我的眼睛!」 魏千哆嗦了一下,站在瞿东背后,瞿东讪笑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乔红急急抓住一个公安的手臂,急道:「她大半夜突然就出现在我得卧室要害我,肯定是那个警察放她进来的,他们合伙要害我啊!」 那公安面目一凛,这个乔红中了奖,难道这两个人真是合谋起来为财杀人? 他看向瞿东的眼神冷了些,还是个公安?得先查一查他证件的真假。 魏千紧张地坐在瞿东身旁,看见几个警察忙碌地核实瞿东的证件。 警察厅的天花板很高,白炽灯忽而闪烁两下,魏千心想,又摊上事儿了! 瞿东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劝道:「没事,不要怕。」 乔红离他们坐得远,一直警惕地注视着魏千。 几个公安核查完证件,就来问魏千话了。 「你大半夜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卧室里,你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 魏千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一旁的瞿东正要插话,却被一个老公安喝止道:「这问嫌疑人话呢!你别插话!」 魏千苦着一张脸,小声道:「我不记得了。」 那公安冷声道:「你不记得了?」 魏千点点头,「的确不记得了,唯一的印象就是有一天我下班回家,两眼一黑就不记得了。」 那公安飞快地翻着手里魏千的资料,忽然惊道:「你是去年蒙北器官盗窃案的获救者?」 魏千怔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公安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魏千,从卷宗上来看,当时她也报告说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同其他的获救者一样,那个乔红……公安又细看了卷宗,也是当时事件的幸存者…… 这显然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案件了。 当时虽然认定为一起器官倒卖案件,抓获了一些人贩子,可是大部分的器官都不知所踪,查不到买卖渠道,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并且从发现的尸体来看,死状十分可怖,那挖心的手段残暴血腥,根本不是外科上常见的手法。 他当时就是负责刑侦的公安之一,因此印象深刻。 他放下了卷宗,眼神如同探照灯一样打在魏千脸上,「你之前也说不记得,现在也说不记得,怎么每次都是你?如果说这次你是被人绑架了,那么怎么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乔红的家里?你在她家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89页 魏千被他的气势吓到,想到自己真的想要去挖乔红的眼睛,不免心虚地别开了眼神。 那公安目光更为凌厉。 瞿东心道不好,正欲说话,却听那公安对魏千道:「你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必须留在拘留所看守一段时间,等到案情有了新的进展才能放你出去。」 他说完又转向瞿东,「你作为一个干警,包庇嫌疑人,怎么都说不清楚,也得留在局里,等到南城公安那边来说明吧!」 就这样魏千被送进了拘留所,瞿东留在了局里等待察看。 魏千坐在铁窗之后,欲哭无泪,她一个勤勤恳恳,奉公守法的良民,怎么就进了拘留所啊,这个以后会不会是以后人生的污点,动物园会不会把她开除啊! 她真的委屈地想大哭一场,去他的妖神,谁摊上谁倒霉啊! 魏千被关了足足八个小时以后,就听看守人员冷冰冰地说:「魏千,你的家属带着律师来保释你了。」 家属?谁啊? 透过铁窗,魏千看见魏鹤走了进来。 他笑嘻嘻地凑到自己跟前道:「不要怕,你这就可以出来了。」 魏千眉心果然又是热辣辣地一痛,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生生憋住了胸腔之中翻滚的怒火,压低声音道:「怎么是你?」 魏鹤在她耳边道:「千千,我不能让你召唤青龙,只能再次封印你了。」 话音刚落,魏千便见魏鹤的嘴唇动了动,天花板的灯泡剧烈地闪了两下,忽然就熄灭了。 整栋大楼的电路运行同时停止了运转。 人仰马翻,声音杂乱, 「怎么停电了?」 「电脑打不开啊?」 「快去看看铁门的运转」 魏千吞咽了一口唾沫,人也渐渐地往后退了,「你要做什么?」 魏鹤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叫了她一声,「千千。」 魏千的身体像过电一样的疼了起来,一寸寸拉扯皮肉,浑身如同沉浸在烈火之中,她感到一种毁天灭地的害怕,然而,她怕的却不是面前的魏鹤,而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 瞿东见到人群慌乱,第一时间便要冲到看守区域去找魏千。 可是他一脚刚刚踏进看守区,便看见魏千的脸色大变,怒视着铁窗外的魏鹤。 「你不过是一个纸人,还敢与我叫嚣!活腻了不成!真的魏鹤哪里去了,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魏千已是暴怒,她伸手轻易地掰断了铁栏,一把抓住了魏鹤的脖颈。 ☆、青龙 狱警举起枪,厉声喝止道:「放开他!」 瞿东大喊道:「魏千!」 魏千双目赤红,怒视着魏鹤,五指越收越紧,要亲手掐断魏鹤的脖颈,对于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 黑暗中,猛地一声枪响,震得众人皆静。 瞿东率先回过神来,拿出手机电筒照向魏千的所在。 空无一人,魏千和魏鹤都忽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空气中枪炮的氤烟。 那开枪的狱警大吃一惊,「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瞿东低咒了一声,抓过那狱警的衣领,「你他妈的开枪做什么!」 那狱警挣扎起来,「你疯了!她危及无辜的人的性命,我是按照章程办事!」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魏千。 瞿东恨恨地甩开他的衣领,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抓过那审讯的公安,「那个受害人,乔红跑到哪里去了?」 那公安慑于瞿东的气势,下意识地答道:「送去市中心的警务招待所了。」 话音刚落,瞿东已经大步跑了出去。 「诶,你等等,还得等南城派人来……」 魏千在夜中疾行,魏鹤就追在他的身后,这个时候,她强忍住自己不去收拾他。 不过是一个区区纸人,等她得到真正的青龙,还怕魏鹤本尊不肯来! 老子苦苦等了两千年,等得就是报仇雪恨的这一天! 魏千额头上的妖斑红得发亮,灼烧着,叫嚣着。 我要见到魏鹤,我要亲手宰了他! 不过转眼,魏千便行到了警务招待所前,她只需一瞥,就能查观到龙珠。 悄然无声地,魏千现身在了乔红面前。 乔红顿时大叫道:「啊!」几乎拔腿就要跑,「不要抓我啊!救命啊!」 魏千伸手一点,乔红便说不出话了,只能张着嘴巴,无用地,发不出任何声响。 「聒噪。」魏千冷声道。 她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乔红的眼珠,黑白分明,散发着妖光。 龙珠啊,魏千伸手去触她的眼皮。 空中传来一声钟响,亘古不变的声响。 魏千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向音幕的来源。 她的血液沸腾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虚空。 浮图钟。 接连又是两声钟响,滞重的磐音萦绕。 声声入耳,魏千浑身如炽,眼中精光大亮。 浮图钟,三声钟响。 一祝苍生,二敬鬼神,三唱婆若。 魏千激动得头皮发麻,魏鹤,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钟响回绕,她一时之间如被禁锢,动弹不得。 她的手心缓缓握成拳,复又舒展。 下一个瞬间,她恶狠狠地瞪向乔红,伸手一把就要去抓她的眼睛。 第90页 人影一闪,魏鹤牢牢地抓过乔红,避到一旁,「表妹,你不要铸成大错,这是一个无辜的人类,岂能杀之!」 魏千如同被一盆凉水迎头浇下,心脏猛一收缩,勃然大怒道:「怎么还是你这个纸人!我要见魏鹤!」 她说着,手势不停,又去挖乔红的眼睛。 魏鹤口中念决,浮图钟再现半空,盈盈而下。 魏千冷笑道:「就凭你!」 她猝然而跃,噼手而下,浮图钟的影像在空中裂开,化作点点光斑,「你以为你是谁,就想困住我,若想要阻止我,就让本尊来!」 话音未落,一道疾光穿透了魏鹤的身体,他的胸腔被豁出了一个大洞,却不见血肉。 乔红一看,不禁大叫道:「妖怪啊!」剧烈地挣扎出了魏鹤的禁锢。 等得就是这个时候,魏千一步上前,手指微屈,生生地挖出了乔红的眼珠。 那血淋淋的眼珠子脱离皮肉,发出可怖的声响。 乔红痛苦地捂住双眼,蜷缩在地上,发出阵阵撕心的嚎叫。 魏千毫不在乎,大笑道:「龙珠!」 「魏千!」 匆匆赶来的瞿东站在门外,恰巧看到了这悚然的一幕。 他的心中沉沉落下,被人闷声一拳一样,难以置信地望着魏千。 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怎么会? 魏千只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摊开掌心的眼珠,开始念决。 她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多年的夙愿,多年的恩仇。 老子忘不了! 两颗眼珠盘旋在她的掌心之上,飞速地旋转,旋转。 远远地,声声龙啸,若波澜,若海浪,隔空而来。 魏千嘴边露出个骇人的微笑。 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周围之景,渐渐淡去。 瞿东四下一望,竟是一片雾海云澜。 雪白空旷得不像人间。 一条青龙穿云破雾而来,长蛇一般的身体灵活地穿梭于云幕之间。 瞿东只来得及看那龙首一眼,便见那青龙横贯入魏千的身体,消失不见。 云层渐渐变色,从白到灰,直至乌黑一片。 暗沉沉的云朵,遮天蔽日。 魏千的身体软绵绵地浮在半空中,她闭着双眼,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狂猛地生长。 宽衣博带,额前的四叶妖斑发出诡异森然的红光,就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不,这已经不是魏千了,这是妖神。 瞿东心中大恸,僵立在原地,这是不是说明魏千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时间像凝固了一般,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魏千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如大海一般蔚蓝。 下一秒,却是黑白分明。 她望向魏鹤,冷冰冰的语调:「魏鹤君还不肯来?」 魏鹤面白如纸,埋头不语。 魏千怅然地嘆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魏鹤君负了我,我便要负天下人。」 魏鹤动了动嘴唇,「不是这样……」他抬头直视魏千,开口道,「鹤君从未负你,他知天命,推演天下,唯一做错的就是逆天而行,要保魏国苍盛,可是你身而为神,跌落人际,即便他经年压制,你始终要妖变,身而为神,一旦妖变,便是杀戮之始,你难道忘了,你纵容四神杀戮,中原大地,浮尸千里,你难道忘了,你几乎堕神,万劫不复……你不该现世,魏鹤本可送神,将你送回神际,可是……他却没有,百年来,他苦苦压制你妖变,可惜终不能够,只得以骨肉之躯封印了你,却也滋养了你的人胎,遗落在山下,几千年不息,骨血相济……」 这其实是魏鹤留给你的最后的温柔。 魏千咬牙道:「胡说八道!」 魏鹤强忍住周身的刺痛,「再也没有鹤君了,妖神陛下,他早已经灰飞烟灭了……你说得不错,我只是他一丝残破的魂魄,引来的纸人,他算得两千年之机,你必会醒来,而我不过是扶你走上正道,再世为人……」 魏千听罢,目眦尽裂,「一派胡言!」 魏鹤何等狡诈,怎么会死! ☆、魏千 魏千恶狠狠地瞪视着面前的魏鹤,不过一个瞬间,她的双目猛然呈现出大海一般蔚蓝的颜色,湛蓝的瞳孔中如聚风暴。 席捲一切,毁灭一切的风暴。 黑云压城,天边滚过一道惊雷,瞿东抬头一望,云朵之中骤然升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向下袭来。 他惊叫道:「魏千!」 魏千恍若未闻,口中念决。 「一祝苍生,二敬鬼神,三唱婆若,今日我便要以万妖之力,破你浮图。看你肯不肯来!」 大风压境,捲起地上草屑,纷纷扬扬而上,悉数捲入头顶那一个森然可怖的巨大漩涡。 瞿东紧紧攀住道旁的电缆,险险站稳脚步。 可是如果照这样的节奏下去,这根电缆肯定也会被颳走,到时候,这地上的东西估计都不会完好地存在了。 魏千,哦,不,妖神现在已经全然是毁灭的状态。 瞿东忧虑地望着那近乎陌生的身影。 魏鹤真的死了? 难道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了吗? 风速越来越快,风力越来越强,生生拉扯着周身的皮肉,耳旁风声大啸。 第91页 整个世界如同坠入了黑漆漆的地狱。 瞿东,有些绝望地想,今天看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风声呼啸,暗暗沉沉之中,忽然亮起了一道金光。 一个偌大的金钟浮现在了巨大的黑漆漆的空洞之中,一声亘古不变的钟响,嗡,一声,响彻了漆黑的天空。 金光遍洒。 魏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样的亮光,苦苦等候了千年,终于被点亮。 她近乎痴迷地望着金色的浮图钟。 她眼中的光芒如同烈焰,如同繁星,光芒荡漾,水波一般暗藏汹涌,如同注视这天上地下最为珍视的挚宝。 她的唇角,轻轻地动了动,「鹤君……」带着一点近乎天真的赤诚的,孩童一般的笑意。 浮图钟飘荡在半空,与那黑洞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魏千顺着金光向下望去,猛然愣住了。 钟下站立的身影赫然是魏岐山。 他是一个瘦弱的中年人,是魏氏单传八十代传人。 并,并不是鹤君。 这样重要的时刻,祭出了浮图钟。 却,却再不是鹤君。 魏千突然大笑了一声,继而仰天长啸。 这一声细心裂肺的长啸,悽厉至极,响彻云端。 魏鹤死了,魏鹤真死了。 那我还要这个世界做什么? 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珠,嘴角却露出了一个残忍至极的微笑,「魏鹤死了,你们都得死!」 话音刚落,原本那一条流淌的长河忽然倒垂,水光渐渐漫长天际,汇聚成了一面巨浪般的水墙,河水倒灌,沖向地面。 如同千年前水漫大梁。 瞿东大叫道:「魏千!」 而飘荡在半空中的魏千只是冷漠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人群,河水渐渐漫开,不远处传来行人的尖叫和汽车碰撞的声响。 炼狱一般。 瞿东泡在水里,用尽全身力气朝魏千的方向游去。 魏千的身影空空荡荡地飘摇在半空,如同一个心碎的布偶。 她的脸上呈现出死灰一样的神色,蓝色的湛蓝般的眼睛麻木地注视着蝼蚁一般的众生。 魏鹤大嘆道:「妖变。这是要妖变了,没想到两千年的光阴先祖粉身碎骨还是不能阻止这一天的来临。」 瞿东正要问这是什么意思,却听见空中突然响起一道惊雷,继而一声虎吼震川,又是一声朱雀长鸣,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黑压压的云层越来越低,周围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瞿东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他仰头看了一眼魏千,实在难以想像一个这样单薄的人会有这样的力量,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清楚地感受到,魏千真的不是人,她是一个神。 面对神的愤怒,众生只能承受。 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散去,远处传来尖叫嘶鸣的声响。 到处都是尘屑飞扬,生灵涂炭,而魏千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瞿东大声质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阻止她吗?」 魏鹤凝眉看向半空,哀嘆着摇了摇头。 瞿东急速地逆流而行,大喊道:「魏千,魏千!你快醒醒啊!」 魏千的眼神只是飞速地扫过他一眼,又转开了视线。 水浪越来越汹涌,四周的温度渐渐升高,如同置身于滚滚烈焰之中。 瞿东只顾拼命地朝魏千的方向游去,水波拍打着他的脸颊,他艰难地吞咽了几口唾沫。 「我/操。」 瞿东一头扎入浑浊的水中,在水下游动,速度略微快了一些。 出水的时候,魏千恰好在他头顶的上方。 瞿东急中生智,大声叫嚷道:「魏千!别被他们骗了,魏鹤根本就没死!」 那一个瞬间,瞿东看见魏千眼中迸发出一道慑人的光芒,明亮地,一闪而过。 她的眼睛如同湛蓝的大海,翻涌如潮。 她不过是动了动手指,瞿东只觉周身一轻,整个人猛地被一股大力从水中径直拉扯了出去。他飘荡在空中,与魏千平视。 直到此刻,瞿东才感受到从魏千身上散发出的凉意,刺骨的森寒的冰冷包围着他,一寸一寸地渗透到他的骨血之中。 面前的这个魏千,再不是鲜活的,凡人一般的魏千,她是一个没有温度的神。 魏千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瞿东,「你说,鹤君在哪里?」 瞿东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荒谬的可笑的情绪。 是啊,这个神竟然爱上了一个凡人。 多么讽刺,哪怕他镇压了她两千年,神一旦甦醒,最想要找的居然还是那个凡人。 ☆、浮图 瞿东的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心脏剧烈地收缩了片刻。 眼前的神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刺目的冷光,「你骗我?」 瞿东还来不及说话,只觉胸腔忽然一阵剧痛,就像被人一剑当胸而过,撕裂了他的心脏,他的呼吸骤然变短,大声疾呼道:「魏千,你醒醒啊!」 而眼前的魏千还是那个冰冷的神衹。 瞿东大口喘息着,脸颊渐渐发凉,天空落下纷纷扬扬的黑色沉屑,落在他的身上,灼烧着他的皮肤,而就在这个生死紧要的关头,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魏千可怜巴巴的模样,她抽抽鼻子,委屈地叫他『瞿东』。 第92页 「魏千。」他用尽全身力气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脑海中恍然闪过上一次妖神故意变作骷髅头矇骗他的样子,瞿东挣扎地抬起手臂,猛地拉过面前妖神的脸颊,用力地亲吻她的嘴唇。 魏千愣住了。 他的嘴唇冰凉,细密地辗转,这实在是一个温柔到无以复加的吻。 只有一瞬间的怔忪,她嗫嚅道:「瞿东。」 瞿东的眼睛里亮起了希望的曙光,焦急道:「魏千,你醒了,快让她停下啊。」 魏千顺着自己的脚尖望去,脚下怒海翻波,如同炼狱,她滋地一声哭了起来,「这……这可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头顶上金光一闪,一口偌大的金钟从头而下,罩住了魏千,瞿东还不及眨眼,魏千便被压进了脚下的漩涡之中。 瞿东没了魏千妖力的支撑,也跟着跌落水中,他看向一旁念决的魏歧山,大怒道:「你有病啊!她已经不是妖神了,你还压住她干什么啊!」真当你是法海啊! 魏歧山吐出一口鲜血,「警察同志,你不了解,妖神现在真是脆弱之际,这是唯一镇压她的时机了。」 瞿东气得也快吐血了,「那魏千呢,那个是人的魏千会怎么样呢?」 魏歧山为难地说:「只得灰飞烟灭了!」 瞿东胸中一痛,「我/操,不是说你们那个先祖为了魏千成为人舍了自己,竟然到头来被你糟蹋。」说着,瞿东再不敢耽误,一头扎进水里,去寻那口大钟。 水中污秽,瞿东憋足了气,睁着发痛的眼睛,顺着金光,去找那一口浮图钟。 金光之中,浮图钟如同静止般伫立在水中。瞿东凑近了细看,发现那钟身并无开口,魏千似乎被牢牢地包裹在了钟身之中,他尝试拍打钟身,张开嘴想要出声,却只能带出一连串气泡。 我/操,瞿东下意识地想要去摸枪,想要给浮图钟来上一发,可是腰间的手/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了。 我/操。 瞿东像没头苍蝇似得在钟身四周乱转。 顷刻之间,那浮图钟却亮起了更强的金光,一时间照亮了整片水域。 瞿东这才看清钟身上镌刻的纹路,东南西北,分别是玄武,青龙,白虎,朱雀,在钟身的最顶端雕刻的是一幅人像,栩栩如生。 宽袍大袖,长发及地,赫然是魏鹤的面目。 不对,这个人从面相上来看却比魏鹤沉郁了不少。 对了,就是那个什么先祖了。 瞿东用手触摸那幅人像,心道,大哥,你看你辛辛苦苦要妖神成人,可是你的徒子徒孙却要再次封印他,要是你真那么法术高超,现在就是大哥你出手的时候了。 瞿东憋着气,等了好一会儿,眼看就要背过气去了,心中一片苍凉与绝望。 那钟顶突然腾起了一阵白烟,薄雾似得缭绕而来,隐隐约约之间,瞿东好像闻见了笔墨与书香。 他猛一眨眼,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一条青石板路之上。 清晨薄雾缭绕,天光只是些微,巷道的尽头,远远地飘来一支白灯笼。 到近处,瞿东才渐渐看见持灯人的轮廓,擎灯的是一只白玉无瑕的手,袖袍上刺着青丝纹路,他走到近处,满身皆是檀香的气味。 瞿东定睛细看,才看清他的面目。 剑眉星目,薄唇紧抿,的确是他认识的那个魏鹤的模样。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满头银发垂地,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断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魏鹤。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 瞿东本能地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道:「你好啊,你就是那个鹤君?」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这是在哪里啊?」 魏鹤手中一翻,那白灯笼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那晨雾也倏忽之间全部散去。 瞿东等不到回答,正要开口说话,只见面前的人影旋即变作一道白光,跃入自己口中。 瞿东大吃一惊,猛一睁眼,竟然又回到了浑浊的水中,面前依旧是那一鼎硕大的浮图钟。 胸中滚烫,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去触摸那口大钟,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从指间蔓延开来。 瞿东本能地想松开手,可是他的手指却像附着在钟身上一样不动分毫,温度持续升高。 瞿东从最初的难以忍受到渐渐失去了知觉,那手几乎不想是自己的了。 火红的斑点顺着接触的那一点慢慢蔓延,渐渐成了一个火红的圆圈,覆盖在金色的浮图钟之上。 耳边听到皲裂的声响,那圆圈撕裂了钟体,生生地在浮图钟上烧出了一个大洞。 瞿东震惊地看着眼下的一切,看见大洞之中,躺着魏千,四肢蜷缩地沉睡着。 瞿东着急地要去拉魏千,却忽然被一股大力弹开。 魏千却没有醒来,只是静静地躺在浮图钟里。 瞿东奋力地朝钟体游去,却无奈地发现那钟体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猛一抬头,瞿东已经出了水面,他大口地喘息着,正对上魏歧山惊讶无比的目光:「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破坏浮图钟?」 瞿东本不想跟他废话,可是想到魏千,不免着急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魏千还是困在钟里出不来?」 魏歧山表情一松,嘆道:「出不来就好,妖神已经被困住了,自然出不来。」 第93页 瞿东忍住打他的冲动,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困在什么地方出不来?」 ☆、魏鹤 魏千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尽是绵密的大雾,白色的,湿润的,冰冰凉凉的,吹在脸颊上。 这是什么地方? 魏千抬脚走了两步,才低头发现,自己竟然是赤脚站在一条青石板道上。 刚才不是还在一口大钟里面吗? 魏千茫然地顺着自己的脚尖向前看去,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之间,朦朦胧胧地,似乎有一盏烛火。 魏千浑身一震,我的妈呀,该不会是鬼火吧?我是不是已经挂了啊? 那一盏烛火在雾中飘飘摇摇,似乎越来越近,魏千不敢乱动,直看得头皮发麻。 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我的妈呀,说挂就挂,也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啊! 魏千还在胡思乱想,那盏烛火终于行到了面前。 四周寂静无声,魏千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发出了「呃」的单音节。 这一声响就像是打破了某种魔咒,周围的事物似乎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头顶上暖洋洋地,似乎是太阳的光芒照射了下来,浓雾散去,这里原来是一条林荫小道,两旁都是石砌的高墙,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古时候的大门大户的模样。 魏千眨了眨眼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亮。 她定睛细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男人。 待到看清他的面目,魏千惊讶地叫道:「大表哥!」 怎么是魏鹤? 「怎么你的头发全白了?」魏千惊讶地无以复加,又抬眼认真地端详起眼前的魏鹤。 他穿着一身白袍,满头银发,面目却十分年轻,分明是魏鹤的样子,可是眼睛不一样。 她认识的魏鹤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表情。 他看着自己,眼中似乎微含了笑意。 「千千。」 这个声音好熟悉。 魏千打了一个激灵,「是你?你就是那个魏家的先祖?」她顿了顿,又焦急地问,「我怎么在这里,难道我死了?」 眼前的男人笑出了声,「你真的化人了。」那笑声爽朗,余音不绝。 魏千茫然地看着他,等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也并不是,魏鹤说我已经妖变了!」 那男人眉眼一顿,「胡说!你若是妖变了,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魏千高兴地眨了眨眼睛,「那你的意思是,我还是人?」 他又笑了一声,「不错,你就是人了。」 魏千问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浮图钟里。」 魏千顿了片刻,「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怎么才能出去?」 他却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专注地注视着她的面目,目光渐沉,像是陷入了一场极漫长的往事。 魏千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她忽然想,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转开眼神,才突然注意到他额头上有四叶形状,同她额头上之前的妖斑一模一样,不过不是红色,而是淡淡的白色印记,她「呀」的一声叫了起来,「你额头上是什么?也是妖斑?你……你……你也是妖怪?」 面前的人淡淡地笑了一声,「我不是妖怪。」 魏千蹙眉道:「那你……」转念又想起,就是这个人永生不灭,却用骨血为媒封印了妖神,确实不是妖怪,「可是,你也不是人啊……」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些微苦笑,袍袖翻转,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支竹蜻蜓。 他把竹蜻蜓递到魏千手里,「待会儿,你就可以从浮图钟里出去,此际便陪我走走罢。」 魏千颤微微地接过竹蜻蜓,也无瑕再去思考他究竟是人是妖的谜题,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伸手。 脚下的石板路无比悠长,仿佛永无尽头,两旁高墙林立,墙内大树的枝桠探出墙外,直冲天际,偶尔有几只麻雀扑腾着翅膀,像湛蓝的高空飞去。 魏千抬头去看,呆了一会儿,她想了想,说:「这个地方,我觉得有些熟悉。」 前面的人回过头来,说:「这里是大梁城。」 魏千却想,不是说这里是浮图钟吗,怎么又会是大梁?她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袖袍。 是可以抓住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并没有对她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奇怪,他只是略微地蹙了一下眉头,问道:「何故?」 魏千松开了手,答道:「我听小青,哦不,腾蛇说过,说你早就灰飞烟灭了?你难道是鬼?」她顿了片刻,「你的名字就是魏鹤?对吧?」 他轻轻地掸了掸袖袍处被她捏皱的纹路,「我是魏鹤,我并不是鬼,我只是灰飞烟灭后留下的一星残魄。」他忽然笑了,「就是受到妖神庇佑留下的唯一一星残魄,因此,你才可以看见我额上的妖斑。」 魏千愣了一会儿,「真是奇怪,你要让妖神成人,不惜灰飞烟灭,可妖神还是要保你一魄。」她捏了捏手里的竹蜻蜓,问了一个令她不解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妖神变成人呢?」 魏鹤又笑了一声,「因为这样她才能顺利渡劫,造福苍生。神本就不应该降生。是我错了。」 魏千心里一落,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忽然问道:「那你爱……她吗?」本想问你爱我吗,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第94页 魏鹤没有说话,只拿过她手里的竹蜻蜓轻轻一转,那竹蜻蜓便徐徐地飞上了天空。 「千千,你回去以后,好好做人,你虽化身为人,可身附神力,待到百年后,你身死化作一捧白骨,神识仍在,大可再寻一具身体,如若不愿,我便在这里等你。人生一世,弹指一挥间,为人一世,你便懂得。」 魏千脑海里走马观花过许多血染一般的场景,妖神的暴虐,杀戮,战争。 火红的四叶妖斑在额际隐隐发烫,魏鹤抬手,虚指一点。 魏千的瞳孔猛然放大,她仿佛忽然回到了水里,又看见了魏鹤,听见他说,千千,我爱你。 魏千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呼吸机急促而尖锐地叫了一声。 魏千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一旁的瞿东听见声音连忙探过头来看,「你终于醒了!」 魏千从床上坐了起来,连珠似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这是过了多久了?外面怎么样了?新闻报导怎么说的?我会不会被人抓走啊?」 瞿东给她递了一杯水,「你别着急,你没事,外面都好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连那个乔红都好好的。」 魏千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那大表哥呢?魏鹤呢?」 瞿东嘆了一口气,「你大表哥也好好的。回老家了。」 魏千皱眉道:「可是那一天乌云压顶,大家都掉到了水里,人间炼狱一样,怎么会是好好的呢?」 瞿东又嘆了一口气,「水潮退了以后,大家都好好的,连我都觉得难以解释。」 魏千如释重负地嘆了一口气,「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瞿东斟酌了字句,「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吓得魏千一个激灵,「怎么了?」 瞿东慢吞吞地说:「只是……好像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不记得你了……」 惊得魏千坐得笔直,「你这是什么意思!」 瞿东按住她的肩膀,「你别急,你的身份证还在,只是刘学良,还有园长他们都不记得你这个人了,我去查了,除了你的住宅地址还在,其他一切都空白了。」 魏千脑子嗡嗡响了一阵,半晌,才说:「这么说来,我失业了?」 瞿东点了点头,「是的。」转而又安慰她道:「没了工作,咱可以再找嘛,最重要的是,现在没了妖神这件大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