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倾》 第1页 [gl百合] 《向日倾》作者：枕钟【完结+番外】 【温柔姐姐】x【内向敏感很好骗妹妹】 ———— a省最着名画展竟然定在了西城海滨举办，主办方特邀画界天才少女晏明雨来此讲解画展主题。这个大学还未毕业的女孩，因作品《向日倾》意外在网络走红而被美术大家郭老发现，收为关门弟子。 前途一片光明。 画展上，面对上千人，晏明雨侃侃而谈，落落大方。遣词造句，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的清雅。众人惊嘆不已，不愧是郭老的徒弟！ 演讲结束，晏明雨走至廊道，淡笑，与参观者合影。目光流转，表情却突然在一瞬间凝固。 她看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注视她。一个令她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人。记忆涌上心头。 梧桐。海风。烟花。 青涩懵懂，流言蜚语，年少轻狂。 以及她三年未见的爱人。 晏明雨眼圈泛红，腿不听使唤朝她走去。耳边讲解员的声音说着：「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晏明雨哽咽了。 「青絮，好久不见。」 重逢的这一刻，快门声响起，尘封的心又一次跳动。耳畔传来海浪的气息，风掀动裙角，又划过两人触及的目光——她看见她翕动嘴唇，眼角同样有泪花。 「晏晏，我看见那幅画了。」她声音一如既往清冷又温柔，晏明雨局促不安，低头攥紧衣角，全无方才演讲时的沉着大方，活像个刚上高中的少女。 她在那幅画里问：「你还喜欢我吗？」她默默等待三年的回答，终于在这一天知道了答案。 「不喜欢。」她轻笑，沉吟：「因为……」 「我爱你。」 褪去年少的青涩，喜欢终于长成了爱。 ·he ·文笔渣 剧情俗 ·主角不够成熟 ·理智评论 不喜勿喷 内容标籤：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絮，晏明雨 ┃ 配角：方颜，晏芳，杨恩等 ┃ 其它：下一本《檐下雪》 一句话简介：「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立意：要勇敢 第1章 01 梅雨 ————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面对老师的提问，晏明雨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老师满意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然后在背后的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向日葵——梵谷」。 「今天我们讲一讲梵谷的《向日葵》，其是以插在花瓶中的向日葵为主要内容的油画作品，分别绘制了三朵，五朵，十二朵，以及十五朵插在瓶中的向日葵……」 听着美术老师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专业知识，磁性的声音像掺了安眠药的水，瀰漫在空气中，笼罩在催眠迷雾中的同学纷纷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午后的阳光洒在课桌上，正好给晏明雨描摹的向日葵染上一层金色。一株明亮灿烂的向日葵跃然纸上。 今天是周五。 高一的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第二节 课上完就能背着书包回家了。 刚经历了一个没有作业和压力的暑假，新生们对家总是格外眷念，对开学后第一个周末的到来也格外的迫切。 是以预备铃响的时候，打瞌睡的学生一个激灵就恢复了精神，开始偷偷摸摸收拾起书包。 窸窸窣窣的书本摩擦声此起彼伏。 晏明雨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没有流露出半分急切的神情，继续不慌不忙地勾勒着纸上的线条。 「诶，要放学了，还不收拾东西？」扎着麻花辫的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晏明雨，朝她使眼色。 「我不急，要等人呢。」 同桌同情地看她一眼，一甩辫子看了下教室后面的挂钟。 三点五十九。 还有一分钟。 转头盯着老师，却是在心里默默倒计时。 「……怀着感恩之心对待家人，善良之心对待他人，热忱之心对待生活……怀着欣赏之心享受艺术，就宛如眼前那灿若花开的向日葵。」 在美术老师最后一个字激昂落地的时候，下课铃准时拉响。顾不上课代表大声提醒记得完成作业，学生们纷纷涌出，解放似的朝外面跑。 一时间整栋教学楼震出巨大的低吼。 晏明雨安静地跟同桌挥手再见，然后继续埋头捣鼓自己的画。教室乃至整栋教学楼很快就空了下来。等到座位上的阳光慢慢熘走，她才收起画纸，拿出作业开始写起来。 念及刚开学，第一周布置的作业并不多。 趁着余晖消失之前，晏明雨写完最后一个字，盖上笔帽。把作业本放回抽屉里。 「晏晏？」 熟悉的声音响起，晏明雨一扭头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女生抱着几本书站在门口。 她戴着银边眼镜，扎着低马尾，简单的蓝白短袖和校裤，眉清目秀，书卷气十足。 「回家了。」 ———— 黄昏的云霞烧红了半边天，金红的余晖洒在树列繁茂的枝叶间，还没完全褪去的暑气烘烤着沥青路面。 西城大桥上充斥着公交车和汽车的鸣笛声，晚风裹挟着海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冲散行人不喜的闷热感。 晏明雨低着头跟在比她高一点的女孩身后，感受着徐徐的风和九月将退不退的热气。车轮从余光里飞驰而过，扬起一层灰尘。 第2页 额发被吹得有些乱，在眉眼处不听话地舞动。走在前面的人侧过身来，盈盈语气里满是关怀。 「今天感觉怎么样？」 晏明雨把鬓发顺到耳后，点头回应：「还行。」 「有什么可以跟我说。」 「嗯好。」 青絮是晏明雨的学姐。 市一中高三在读。干净温柔是晏明雨对这个姐姐的第一印象，青絮身上有一种独有的清甜气息，让她不自觉想要亲近。像夏日的青柠薄荷汽水，冰块敲击玻璃杯的清脆声悦耳，让人浮躁的心很快舒缓下来。 晏明雨跟青絮其实不算太熟，小时候逢年过节，她妈妈会带着她到青絮家里作客。她妈妈和青絮妈妈是姐妹，但两人并不太亲密，就像寻常亲戚一样来往。每当到这时候，她才会跟青絮有所交流，不过都是些小孩子之间的记忆，也支撑不了两人现在的关系。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青絮，是在中秋节，姨妈和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着饭菜，让她们俩出去玩会儿再回来吃饭。 青絮听话地带着年仅七岁的晏明雨到门口遛弯。 「你喜欢吃糖吗？」 小青絮看妹妹无精打采的样子，从口袋里翻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 小时候的晏明雨很少吃到糖，大人告诉她，只有表现好才能得到糖果。可是她从来不是表现得最好的那个，每次都只有眼巴巴看着糖果从眼前掠过去，被其他小朋友吃掉，自己只能得到一张被抛弃在地上的五颜六色的糖纸。 所以她看见大白兔奶糖的时候，受宠若惊地望着面前高她半个头的姐姐，一时忘了接。小青絮也不等她回答，一把塞到她手里。 「谢谢姐姐！」 小女孩甜甜的笑容绽放开，扒开糖纸把白白的糖果塞到嘴里，剩下的糖纸紧紧攥在手里，捨不得扔。 还没等嘴里的奶糖化掉，几个小男生突然蹦蹦跳跳从小路跑出来。他们跟姐姐好像认识似的，围着她笑：「和我们玩捉迷藏吗？」 「捉迷藏咯，捉迷藏咯！」 小明雨呆呆地站在姐姐身后，专心跟嘴里的奶糖纠缠，并没注意到青絮突然变得煞白的脸色。直到姐姐毫无徵兆地跪倒在地上，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姐、姐姐……你怎么了……」嘴里含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捉迷藏咯！捉迷藏咯！」男孩们拍着手，像是就等这一刻般，等到便蹦蹦跳跳地跑开。 后来她好不容易扶着姐姐回到家，说明原因后，姨妈赶紧把姐姐拉到厨房给她餵水餵药，等到她脸色稍微好转还去了趟医院。 总之那次饭吃得很不顺利。现在想来，记忆里也只剩下了那晚离开时的圆月和青絮偷偷给她的一口袋大白兔奶糖。 后来她和青絮也偶有交集，但说的无非是些表亲间的客套话。自从青絮妈妈二，她们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嘀——」 电梯门应声而开。 这是学校附近的一套公寓，处在交通最好的地带，上学放学都很方便。 晏明雨自开学以来就跟青絮一起住这里。公寓是青絮的妈妈特意租来便于她高中学习的。 而晏明雨的到来则是因为一场意外—— 三个月前。 正是全市初三学生振奋的时候，中考即将结束。考完最后一科，他们就可以给自己初中三年的学习生涯打上一个饱满的逗号——终于可以喘口气，疯玩两个月，然后踏踏实实地进入据说是青春最浓墨重彩的高中生活。 下午三点。 谚语说：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六月底正是梅雨多发的时候。湿热的空气笼罩在大地上，整个学校处于一种肃静紧张的氛围，只剩下了高昂的蝉鸣和树叶的摩梭声。 晏明雨站在校门口，旁边的女老师搭着她的肩不停安慰：「没关系，还有十五分钟，别紧张，老师相信你可以的……」 而她抿着唇，表面上看着冷静，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分外自责。 她中午考完数学后回家吃饭，把准考证和文具袋都放到了茶几上，后来想着再过一遍笔记，临走时忘了检查准考证有没有带上。直到到了学校才发现自己准考证没带。 最后一科是英语，这科要是弃考了，别说市一中，就是县城中学能不能进都难说。 她怎么就这么冒失，不知道检查检查呢…… 晏明雨捏紧拳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眼看过去了五分钟，广播里开始播放英语听力。每个单词都像刺向晏明雨的一把刀，扎在她的心上，嘲笑着她的愚昧和无能。 额角沁出冷汗，背心也打湿了。 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一排排树和沉默的路灯。有送孩子来的家长蹲在边上静静地抽着烟，等自家孩子的好消息。还有几位家长看见穿着校服站在门口的她，悄悄交头接耳。 「哎哟你看，这是忘了拿准考证进不了考场吧，太可惜了，这都最后一门了……还好我家那小子拿了准考证，不然这高中怎么办哦！」 「还不是自己的问题，这中考心态也重要，谁让她粗心大意忘拿准考证了，这都是教训！」 「听说去年有个考生就是忘了带准考证，结果不让进，少考一门，上不了高中，还复读一年呢……」 晏明雨听见这些话，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第3页 忽然老师拍了下她肩膀，晏明雨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跑过来，伸长了胳膊把准考证塞到她手里。 「明雨，千万别紧张，好好考，加油啊——」妈妈喘着粗气，还不忘给她打气。 晏明雨攥着准考证冲进考场，一边跑一边努力记住正在播放的英语听力。神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绷，肾上腺素飙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听力内容上。 摸到卷子的那一刻，晏明雨整个人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听力已经播放到了后半部分。她顾不上换气，赶紧投入到考试中。 影响在所难免，听力答案许多都不确定，作文结尾也稍显潦草。 不过对后来的她来说，那些遗憾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 从考场出来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晏明雨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姨妈打来的。 「明雨啊，你妈妈她……」 后面的话晏明雨浑浑噩噩，只听懂了几个词：车祸，医院，病危。 等她赶到医院急诊室的时候，显示「手术中」的灯正好暗下来。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谁是病人家属？」 坐在椅子上的妇女突然站起来：「我是她姐姐。」 看见晏明雨傻傻地站在一旁，青絮妈妈一把把她拉过来：「这是她女儿。」 医生看了她一眼，随即摇了摇头：「病人急性肾衰竭，失血过多，颅骨、胸骨骨折，已经无力回天，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晏明雨从头到脚如坠冰窟，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三个小时前还给自己送了准考证的活生生的人，此刻却已经被下了死亡通知书。 六月的暑气正处于盛时，冥冥梅雨季，闷热得不像话。但医院的重症室里的空气却凝固到了冰点，让人光是待在里面就遍体生寒。 晏明雨套着隔离衣，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母亲，几乎看不到起伏的胸口被白布覆盖，脸上的皱纹里还凝着血迹，整个人了无生息。 分明是该极度悲伤的时刻，晏明雨竟然没有生出任何情绪，只是感觉心里空空的，回荡着监护室的冷气。 她就这样傻站着，直到探视时间消耗殆尽。 「谁是晏芳，来签一下字，进去看看吧。」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 「我是……」青絮妈妈愣了一下，站起来跟着医生去换隔离衣，看见呆滞的晏明雨从更衣室出来，她心疼地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 「小絮，你带明雨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好。」青絮走到晏明雨的身边，拉起她的手。 胸口压了一块巨石，压得晏明雨透不过气，仿佛连泪闸都被堵住了，她哭不出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了，养育自己的人不在了，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悲伤到极致的人反而哭不出来，让大脑麻木迟钝是身体对你的保护机制，这不是你的问题。」 青絮安慰她。 晏明雨不知道那个晚上是怎么度过的，只记得夜被拉得很长，长到墙角生出了斑驳霉点，云层汇聚蒸汽凝成雾滴，像涸了墨的白纸，乌色晕染，漫延，吞噬。 -------------------- 作者有话要说： 保证不坑。 更新速度的话，不会月更，尽量日更。 目前还有几万字存稿，但愿暑假能写完…… 第2章 02 准备 法院对东县十字路口车祸一事的判决很快就敲锤定音。司机刘某酒驾，致使人行道上的晏梅重伤身亡。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支付赔偿三十万元。 处理好妹妹晏梅的身后事，晏芳把晏明雨接到了自己家里。 「明雨，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哈……」 晏明雨点点头，看着肉眼可见憔悴了很多的姨妈，心里有些酸。 「你姐姐过几天要回市一中补课，空房间还没收拾出来，你就先睡她那间屋……对了，你录取通知书下来没？」晏芳一边从冰箱里拿菜一边唠叨着。 「下来了，市一中。」 中考成绩跟她模拟考的分数差不多，并没有太大浮动，自然而然上了市一中。 「那好呀，你到时候就跟小絮一起住，一起上下学，互相也有个照应，晏梅要是知道你考上了一定很……」 话还没说完，一阵难言的沉默。 「对不起呀明雨，姨妈会好好照顾你的，以后你跟小絮都是我的女儿。」晏芳背过她，偷偷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晏明雨微怔：「谢谢姨妈。」 之后的两个月，晏明雨再没听见过母亲的名字，她住进了青絮家，姨妈给她报了衔接班，提前学习高中知识。 充实的补习生活填满了晏明雨内心有关生离死别的缺口，她似乎忘记了这件事，平静又顺利地开启了高中生活。 ———— 市区的公寓不大，四十平米左右，进了门左边是一个小厨房，很狭小，仅能供一人活动。往前走就是一张大床和阳台，落地窗旁边铺着地毯，上面有一张小圆桌和两张座椅，角落里还放着画架。阳台旁是浴室，浴室门离床的右侧只有一米距离。 布置简单，干净整洁。 青絮把怀里的书放到座椅上，顺手打开空调。 「饿不饿，我去做饭？」 第4页 晏明雨颔首，坐在椅子上，拉开书包把练习册拿出来。 「有想吃的吗？」 贸然住进青絮家里，受着人家的照顾已经让她很不好意思了，更别提主动提什么要求。 「都可以。」 「那你先做作业，好了我叫你。」青絮语气温柔，眉眼带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过分亲昵的动作让晏明雨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 厨房里很快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灶台哒哒哒打起了火，菜刀有节奏地敲击着菜板，生活的气息洋溢在四十平米的空间里。 晏明雨一边算着数学题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厨房，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恍惚回到了家里。妈妈在厨房忙活着给她做饭，她就安静地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就像现在这样。 菜入锅，跟热油接触发出刺啦的声音，香味从厨房的缝隙飘出，争先恐后地钻进晏明雨的鼻子里。听见灶台关火的声音，晏明雨自觉离开阳台，进到厨房帮忙。 「做完了吗？」青絮见她进来，随口一问。 「差不多了，老师没布置多少作业。」 晏明雨隔着湿帕子把煮汤的锅端起来，倒进汤碗里。另一边番茄炒蛋也出了锅，刚好装满一盘。高压锅适时发出响声，示意米饭煮好了。 两人默契地拿碗筷端菜上桌。 「下周就开始军训了，你们军训服发了没？」青絮吹了吹碗里热气腾腾的白菜汤。 「发了，在书包里。」 「记得洗一洗再穿，对了还有水杯，天气热，一中军训还挺严的，别中暑了。」 晏明雨点头，继续专心地扒饭，很快碗里的米饭就见了底。 舀汤时无意瞥见青絮在盯着自己笑，晏明雨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她，想仔细观察其目光所及之处。对视的一剎那，青絮莞尔，伸手摸了摸她的嘴角。 「慢点儿吃。」 晏明雨看到她手心里的一颗米粒，顿时红了脸，用手背又揩了揩自己嘴角。 青絮见她这有些傻气的动作，迷迷糊糊地，傻得可爱。青絮递给她一张纸巾，忍俊不禁：「没有啦。」 ———— 高三的学生周六要补半天课，所以青絮晚上洗漱完早早地上了床，靠在床头背单词。 「晏晏，你一会儿还看书吗？」青絮见她拿着睡衣和毛巾向浴室走去，看了看手机，正是十一点半。 「不了，姐姐你关灯睡吧，我动作轻点儿。」 晏明雨周六要去上培训机构上美术课，自然也不能熬夜。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青絮在床头给她留了一盏小夜灯，微弱的灯光给房间染上暖色，困意一下子翻涌上来。晏明雨揉了揉眼睛，蹑手蹑脚关了小夜灯，在青絮身边躺下。 两人背对着彼此，分别枕着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晏明雨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脸颊边，双腿蜷起来。 夜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远处汽车驶过的声音。空调的冷气断断续续地吹着，时钟滴滴答答催人眠。晏明雨什么也没想，就这样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时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圈儿，像雨点打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微风徐徐，一阵树叶的窸窣声，一片落叶悠悠脱离了枝干，轻飘飘地，落到光滑的水面。月亮高升，躲在在云层里悄悄和星星嬉戏。 睡到后半夜，晏明雨迷迷糊糊间觉得口干舌燥，摸了摸床头柜，往常的水杯却没在上面。 本能地，晏明雨小声嘀咕了句：「妈……」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晏明雨听见有人应她：「怎么了？」 「渴。」 小夜灯亮起黄光，拖鞋沓沓，然后就听见水流入玻璃杯的声音。在宁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水来了。」 晏明雨被灯光下的人影晃醒，手碰到杯子时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等半杯水下肚，她才看清眼前的人是青絮。 青絮长发散在肩头，睡衣松松的，眉间有股淡淡的倦意，她坐在床沿接过晏明雨手里空了的玻璃杯。 「姐姐？」 晏明雨看着她的脸，方才恍惚看见的晏梅的脸瞬间割裂开来。平静的心就像忽然遭遇了一场暴风雨，波涛汹涌的泪水冲破长堤，堵起来的缺口被撕开，晏明雨的心里生出巨大的失落感。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已经没有妈妈了…… 原来青絮之前说的是对的。遭受到巨大打击的人，身体会自动检测到并开启保护机制。三个月，保护机制终究是崩溃。晏明雨此刻仍旧麻木着，心里空空的，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姐姐……妈妈不在了……」 青絮把肩膀借给她靠着，手抚摸着怀中人的背。除此之外，她也做不了什么。晏明雨抽泣着，抱着青絮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咽声。攒了三个月的泪水仿佛要在此刻哭干。 对母亲的思念和不舍混合着泪水打湿了衣襟，晏明雨在一片婆娑的苍白世界中又看见了母亲的身影。 她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挎着个小皮包，头发盘起来，笑眯眯地对自己招手。 「跟我回家好不好呀？」 不等晏明雨回答，她就拉着一个小女孩欢欢喜喜地走出了院。 她为她洗衣做饭，送她上学，给她买喜欢的水彩笔和漂亮的裙子，鼓励她夸奖她陪伴她，给予了无数的爱。 第5页 在晏明雨要中考的前一天晚上，她还特意煮了女儿最喜欢的红糖荷包蛋，笑着感慨：「第一次看到你还是个小不点儿，眼巴巴地望着别的小朋友吃糖，现在都要比我高咯！唉，老了老了！」 「才不是，妈妈在我心里永远最高最年轻最漂亮！」 两人笑着，的气氛洋溢着整间屋子…… 最后是她匆忙举着准考证跑向校门口的情景。晏明雨这才发现，她早已两鬓斑白，眼角的细纹已经清晰可见。 时间偷走她的青春，她不曾婚配，如今又夺走了她的生命。让晏明雨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 何其残忍。 晏明雨在回忆里耗尽了体力，沉重的眼皮和发晕的头再支撑不住身子，夜逐渐归于平静。 第二天早上醒来，晏明雨感觉自己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身边已经空了，被子规规矩矩地折好放在床尾。 晏明雨下床只觉头重脚轻，差点一个踉跄扑到地上。 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半。 美术课十点开始，上到下午三点。她九点半出门就来得及。 进了卫生间，发现镜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字迹隽秀：锅里煮了粥，冰箱里有冰袋，记得用毛巾包着敷。 晏明雨把便利贴揭下来，看着上面的内容心底不由一暖。挤了牙膏，一边刷牙一边去外边把自己的画本翻出来，顺手把便利贴夹到画本里。 青絮真的很照顾她…… 晏明雨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妈妈对她好，姨妈对她好，姐姐对她也好。在孤儿院生活的记忆如泛黄的纸张，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晏梅把她接到新家，给她姓氏和名字——晏明雨。 她曾问过妈妈，为什么叫她明雨？ 彼时妈妈摸了摸她的头，耐心解释：「因为明雨作福泽，是上天的恩赐，妈妈希望你干净透彻，做个敞亮温润之人。」 春风化雨，明净润泽。 晏明雨鼻子一酸，急忙抬起头把眼泪憋回去，去厨房拿来冰袋敷到眼睛上。 脆弱的眼睑皮肤冷敷后，不适感舒缓了许多。 等喝完粥，收拾得差不多时间正好，晏明雨背上绘画需要的东西匆匆出了门。 ———— 「交卷了交卷了啊！最后一排同学帮忙收一下卷子！」数学课代表敲着讲桌，示意后面的人把卷子传上来，他喊：「喂，杨恩，别写了——」 「马上马上！」靠窗那列坐在最后的女生奋笔疾书了几秒，然后赶在数学课代表再次发话前噌的一下站起来，往前面收卷子。 「呼——这刚开学怎么就考试啊！！」 短发女生走回来瘫倒在座位上，望着教室天花板长长地嘆了口气。 青絮转着笔，拿着草稿纸回头对短发女生招招手：「杨恩，你怎么第一道大题就算错了？」 「啊？」 杨恩不可思议地凑过来，盯着青絮手里密密麻麻写满字的草稿纸寻找答案：「你第一问回归方程是多少？」 青絮指着纸上某处，杨恩看后扒拉着自己的草稿本，奇怪嘟囔着：「没错啊……我去！我第二问代错方程了！！」 看着后桌抱头哀嚎的样子，青絮勾唇，舒心地缓了缓神，回身继续埋头复盘了。 课间操有二十分钟的闲暇，这对高三的学生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休息时间。各个楼层熙熙攘攘，走廊上学生来来回回，有找老师问题的，有去小卖部买东西的，有出来透气的，还有躲在楼梯间偷偷约会的…… 数学课代表交完卷子回来，手摸着自己的寸头，叫了青絮一声。 「班长，月光滋味叫你去趟办公室！」 「知道了。」 青絮盖上笔帽，顺了顺脑后的头发，起身去了办公室。 「月光滋味」是高三（2）班班主任的v信名。班主任姓于，教英语的，五十多岁了。因为上次在教室多媒体上登陆帐号，被同学们看见了，大家一致觉得十分符合她忧郁多愁的气质，于是2班的学生私下都以「月光滋味」戏称她。 「下周高一新生军训，周五汇报演出的时候要学生代表发言，年级决定派你和贺劲松同学去，你们一个文科第一，一个理科第一，正好给他们树立榜样……演讲稿周三前可以交给我看一下。」 「好的，于老师。」青絮点头应下，正准备走又被叫住。 转身看见班主任坐在椅子上，一脸愁容，眼神里对她充满了同情与关切。青絮背嵴一凉，知道她又要开始例行班主任的日常任务——跟学生交流谈心了。果然，只见她皱起眉，语重心长地讲起人生道理。 「青絮啊，老师这么大年纪了，见过不少因为家庭变故而崩溃，导致高考失利，人生轨迹就随之改变，真的很可惜……老师希望你可以坚强坚强再坚强，不要受到太大的影响，你成绩这么好，说实话老师也不担心，不过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来跟老师沟通。」 青絮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时不时点一下头，她听出班主任大概在旁敲侧击并开导她小姨车祸过世的事。 她其实没有很大的感觉，青絮觉得自己对情感的接收与释放很迟钝，甚至说是淡薄。她表面上大方得体，聪明健谈，其实那只是时间催化她长出的一层面具。 爸妈离婚的时候她刚上小学，当她发现妈妈接她放学后并没有按往常的路线回家时并没有询问，只是默默跟着妈妈到了新家，然后默默开始了单亲家庭的生活。不哭不闹，不问缘由。 第6页 包括爷爷去世时，她刚上高一，妈妈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还小心翼翼地，实际上她内心毫无波澜。她跟他们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基础，而且爷爷跟她爸一样，几乎没有关心过她，她连爷爷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 说到她亲生父亲，「衣冠禽兽」一词形容他极为恰当。戴着眼镜繫着领带，衬衫西裤一丝不苟，在外文质彬彬，在家里却对妻子拳脚相向，致使有一段时间年纪尚小的青絮对成年男子有极大的心理阴影。所以当她妈妈带着她到新家时，青絮不仅不伤心还觉得一身，她终于不用被锁在房间里，也不用担心妈妈的身体。 尽管这段失败的婚姻已经给青絮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但她仍满怀希冀，愿意相信世上有真情真意。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青絮想的不是去世的小姨，亦或是她的亲生父亲，而是刚刚丧母内心又极度敏感的晏明雨。 晏晏昨晚哭得那般伤心，也不知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早上煮的粥不知她吃没吃……她还怪心疼这个妹妹的，看起来文文弱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她得多照顾些才行。 回到教室，几名同学聚在一堆，正在为最后一道数学题吵得热火朝天。 青絮轻飘飘从他们身边擦过回到座位上。 「老于叫你去干嘛？」杨恩把手里的饼干递过去，嘴里还咂吧砸吧嚼个不停。 青絮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放到嘴里：「也没什么，就是要我准备准备，下周五要给高一新生发个言。」 「文科第一，岂不得好好传授传授学习真经，让学弟学妹们开开眼？」 杨恩竖起大拇指，随后又做了个甘拜下风的手势。青絮摆摆手，把下堂课要评讲的卷子拿出来。 「不至于，也就写个稿子欢迎欢迎大家而已。」 第3章 03 构思 下午四点整，下课铃适时拉响。悦耳的音乐象徵着这周高三生的补课生活暂告一段落。 「政治卷子记得把选择题写了啊，周一老师要评讲！」 杨恩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她个子很高，有一米七，留着短发，发尾稍长些。除了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其他时间学校并不要求穿校服。落日的余晖正好洒到她的衬衫上，明明是女孩，「阳光帅气」用在她身上也极为贴切。 这点高三（2）班的人是深有体会的。 几乎每周都会有小女生来班级门口等着，就为了见一见传闻中高三（2）班的「帅哥」。 尽管杨恩解释自己是「女生」「只是留短发，长得高」这件事已经无数遍了，但每一届都不断有新鲜血液流入，然后继续循环往复。 为什么没有同学阻止呢？ 对此，班上的人表示：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甚至还能薅到迷妹们的零食。 何乐而不为？ 「杨恩，你为了大家的政治成绩好尽心尽力啊！」留着寸头的数学课代表感慨着，忿忿把卷子塞进书包里。 「那是！我可是很负责的！」 看见杨恩洋洋得意的样子，青絮推了推眼镜。她收拾好东西拎着书包路过时，突然悠悠丢下一句：「得了吧，还不是因为政治老师是个美女——」 「欸！青姐！」杨恩见小心思被戳穿，急忙喊她，但青絮已经熘出老远了。 好个青絮，居然脏她！ 回头看见寸头恍然大悟后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杨恩」「你果然是颜狗」的表情，顿时扶额望天。 「不是，嘿，王俊杰你什么表情！」 她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青絮回到家的时候，晏明雨正坐在阳台的座椅上，对着画板描摹着什么。 听见开门关门的动静，晏明雨回头向这边看过来。 黄昏的日光温暖，泼到她棕发上，发丝宛如发着光。微卷的长发扎起来，因她转头的动作抛起又落下，余晖落了满身。 「姐姐。」 青絮笑着回应，随后又扬了扬手里的塑胶袋。里面红红绿绿装了不少东西。 「我买了些水果，要吃吗？」 晏明雨摇摇头，举起画笔指了指自己的画板，示意自己暂时没空：「我在画画呢。」 青絮看一眼没搭腔，换了拖鞋走进厨房。 水头被拧开，水哗啦啦地流出。没一会儿就见她端着一盘青绿色的新鲜提子走出来。 「你在画什么？」青絮凑过去看。 画板上只大概能看出有一片花圃。 「向日葵。」 晏明雨看着一颗青提被她用两指拿着送到自己嘴边，想自己来但手上又没空，纠结再三，还是张嘴接下。提子的酸甜口感在味蕾沁开，果肉硬脆清香，令人唇齿生津。 「唔，向日葵好哇，我今天恰好读到一句诗，」青絮眉眼一弯，回忆着，「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你喜欢向日葵吗？」晏明雨铺上底色，边蘸颜料边问她。 青絮端着满满一盘青提走到床边，顺手丢了颗进嘴里：「嗯……还行吧！」 「向日葵朝阳而生，向日而倾，象徵着忠诚、坚定和热烈，它那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我很喜欢。」 青絮靠到床头板上，神色淡淡地，注视着晏明雨的侧颜。晏明雨正专注地用画笔在整张纸上冬点一下西涂一下，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第7页 「怎么问我这个？」 晏明雨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在纸上拉出一条线。 「今天画室老师留了一个思考作业，让我们选择一样喜欢的事物，并通过构图和色彩表现出所喜欢的事物的品质。」 「那你喜欢向日葵什么？」 青絮一边吃一边好奇问。 「我喜欢它青涩的朝气，执着的温暖，沉默的爱意。」 青絮看着晏明雨提到自己喜欢的事物时，眉宇间不自觉流出的喜悦与畅然，倒是颇能理解到什么是「青涩的朝气」。 就像所有迎着朝阳走在路上的学子们，他们不一定个个精神抖擞，有的在打哈欠有的正处迷茫，但他们身上有一股少年朝气，在自己所热爱的东西面前，他们总会不加掩饰地喜上眉梢。 ———— 周日两人都没什么事，窝在家里，一个写演讲稿一个画速写。 天气阴阴的，从早晨一直到下午都是乌压压的一片，有风吹得树叶哗啦作响，似乎预示着大雨将至。 「明天雨下得大的话，你们开训典礼可能就不用进行了。」 青絮停下敲键盘的手指，看了眼窗外的景色，继续滑动滑鼠检查笔记本电脑上的一行行字。 「真的吗？」 「我们那届就没开，直接军训的。」青絮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不过如果是小雨，还是会冒雨开的。」 晏明雨跟着嘆口气。虽说军训时不用上课，但是立正稍息向右转、正步敬礼站军姿和这阴晴不定的天气搭配起来也令人不太好受。 「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面。」晏明雨想了想，又小声补充：「不要葱。」 「好。」青絮看她终于愿意提出自己的想法，而不再是「随便」「都行」这类词，欣慰地笑了笑。 青絮做饭晏明雨就洗碗，两人一直保持着客气的默契。 吃过晚饭，窗帘被风吹得无力招架，来回飞舞。青絮把窗户关上，看着外头乌云翻涌，天幕低垂，迷濛的楼宇交错矗立，砖瓦似乎都被上了一层灰色。 山雨欲来，乌云密布。 「轰隆——」 随着一声惊雷动地，瓢泼大雨倾至。 哗啦啦的雨水沖刷着地面，誓要洗去这空气中燥热的暑气，和灰尘。 不过室内始终是沉闷的，空调依旧开着。 「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军训……」 晏明雨坐在圆桌前，托着下巴，盯着窗外的朦胧雨景，白蒙蒙的水汽在楼栋间瀰漫，一道道雨水顺着玻璃流下。 「西城的雨一般来得急去得快，说不定明早就停了。」 就跟昨天一样。晚上下了雨，白天还是一样，该热就热。傍晚甚至还闷。 青絮把窗帘拉上，抱着趁下雨前收下来的衣服经过晏明雨身边。 「唉……不想军训……」晏明雨自觉去把自己的衣服叠好收进衣柜里，又把明天可能要穿的绿色军训服挂到衣架上。 「熬过一周就好了，我听说这次的教官都挺年轻的，应该比较轻松。」 「不是说很严格吗？」 「我们当时是很严格啦，不过我们年级主任经常吐槽，说一中学生的身体素质一届不如一届，要是太严格训出问题来就得不偿失了嘛。」青絮宽慰她。 据说一中以前都是军训两周的，后来有个学生在军训时中暑休克，差点没救回来，家长来学校闹，校长好不容易才平息。之后一中就改成军训一周了。 军训内容也从军体拳，匕首操，正步走敬礼等等慢慢删成了最基础的站军姿、齐步走、敬礼。还多出了许多连队活动时间。 「对了，军训服试过没，有没有不合身？」 晏明雨一怔，后知后觉：「还没……」 「那快去试下呀，要是不合身明天还能换！」 在青絮的催促下，晏明雨只好把一套军训服抱在怀里，熘进浴室去试穿。她之前随便比划了下，应该是能穿的，不过到了真穿的时候，才犯了难。 「姐姐……我不会弄腰带。」 这个腰带怎么怪怪的，环扣怎么弄也扣不上啊…… 浴室外的青絮敲了敲门：「我看看？」 青絮拿着腰带端详许久。过了一会儿，她弯下身子，把带子穿过晏明雨的裤腰。晏明雨两手把衣角提到腰间，看着青絮专注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没人这么细微地照顾过自己。就算是面对妈妈，她从小就懂事，知道妈妈工作就很累了，自然不会在穿洗衣这些琐事上麻烦她。 但开学以来天天跟青絮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青絮温柔的语气、宠溺的眼神，无不抚慰着晏明雨心中的伤口，让她在这样的温暖照顾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依赖。 晏明雨忽然发现青絮鼻樑上有一颗小痣，给她温柔的五官增添了一点聪明机灵的气质。姐姐长得真好看。白皮肤，高鼻樑，丹凤眼，唇红齿白，清晰的下颌线又给人一种坚韧的倔劲儿。 「好了。」 只听一声锁扣闭合的声音，青絮站起身，对上晏明雨入神的目光时不由一怔。 「怎么了？」 晏明雨回过神，脸上一阵热，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这个怎么扣啊……」 「像这样把它翻上来……再这样……」 第8页 青絮耐心地给晏明雨演示了一遍，末了再问她：「看明白了吗？」 晏明雨忙不迭点头，把拿着衣角的手放下，盖住了腰带。 「明白了，谢谢姐姐。」 「好，那你快些洗漱吧，时间不早了。」 青絮退后一步，顺道把门带上。 晏明雨看见浴室门关上，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热水器打开，任凭温暖的水流穿过指尖，有些躁动的心总算平静下来。 雨时而急时而缓，夜晚的风声轻了些，识趣地在高空徜徉，没有打扰睡梦中的孩子们。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第4章 04 军训 ———— 军训大概是每个人学生时代不可或缺的记忆，去体会军事化的管理模式，在风雨或者烈日下，昂首挺胸，感受坚韧的军人生活。 「为什么昨晚雨这么大，今天还是艷阳高照啊——」 扎麻花辫的女孩整理了一下帽子，偏头对身边的晏明雨倾诉悲伤，神色十分痛苦。 「周佳怡。」班主任拿着名单，一个个地点名。 「到！」 周佳怡赶紧停了顺头发的手，大声报导。 晏明雨站在她身边，耸了耸肩：「九月份的天气，正常。」 「只求下午别太热，我今天忘了涂防晒……」 「我随行包里带了，一会儿休息的时候借你。」 晏明雨小声说着。早上青絮特意帮她检查了带的东西，还放了防晒霜和湿巾纸，叮嘱她多喝水。 「小晏你人真好！！」周佳怡眉开眼笑，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开训典礼照常进行，随着一声哨响，三四列身穿作训服，身姿挺拔的部队武警齐步跑过来。对着主席台立正敬礼后，挨个报数，声音洪亮，势如破竹。 「各连长到所带连队，开始军训！」 教官们纷纷跑到每个班级处。 「哇，五连的教官好帅啊！」 「我们连的教官也不赖啊！」 「他们看起来好年轻哦——」学生们窃窃私语，一时躁动起来。 周佳怡星星眼地看着四连的教官，麦色皮肤，剑眉星目，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好帅……」 晏明雨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倒是对这些没什么感觉。在她心里，军训只是高中生活的一个小插曲而已，缘分短得不能再短。她只想快点度过军训，还是坐着上课比较符合她。 「四连全体都有！立正！」教官大声吼。 四班的学生顿时双脚併拢站好，只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不绝于耳。 「不要讲话！」 教官皱着眉，略微沙哑的声音充满震慑力，同学们瞬间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出。 下达立正的指令后，教官半天没说话，同学们也只能站着，脚底很快就痛起来，偷偷摸摸地挪着重心，缓一缓脚底承受的重量。 年轻的教官绕着方队走来走去，突然发现一个男生没系腰带，而是把腰带围在裤子上用手拿着。于是在他面前停下来。 「你腰带呢？」 男生胖胖的，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报告教官，断，断了……」 「大声点儿！」 男生被震得身子一抖，腰带掉到地上，本能想去捡又在教官炽热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硬着头皮喊：「报告教官！我腰带断了！」 有几个人憋不住笑，噗呲一下笑出声。 眼看严肃的气氛被打破，教官忍俊不禁，但又为了面子朝其他人吼：「笑什么笑，我让你们笑了吗？」 胖男生低着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很滑稽，嘴已经抿成了一条呼之欲出的线。 教官咳嗽一声，给他个台阶：「捡起来！休息时间去换一条！」 「是！」 太阳渐渐升到天空正中央，毒辣的阳光把学校的人造草坪晒得刺眼。 经过一个小时的训练，终于迎来了休息时间。 晏明雨去拿自己随行包里的防晒霜给周佳怡，等她回来的时候，连队的人正围成一圈，坐着跟教官讲话。 「教官教官，你姓什么呀！」 「江，三点水那个。」他用食指在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 「江教官！你多少岁啊，看起来好年轻！」班上外向的女生一点儿也不怕生，开始跟教官聊起天来。 「你们猜。」教官叉着腰，看着她们笑了笑。 「不到二十吧？」周佳怡盘腿坐在地上，也加入她们。 「我明年一月份满二十。」 「哇！才十九岁啊！」众人惊呼。 江教官点点头，摸了摸后脑勺：「对的，我很早就入部队了。」 不训练的时候，教官们总是和蔼又平易近人的，其实他们也都是些年轻小伙儿。 「来一个！来一个！」 隔壁班突然掌声雷动，拍起手起闹着同学才艺表演。很快旁边的连队播放起音乐，一个男生用扩音器唱起歌来。 「我们班有没有会才艺的？」 看他们这么欢快，好胜心倏然被激起，江教官摩拳擦掌，随口问。 「嘿！有没有、有没有！？「 「张易，你不是会弹吉他吗？」胖男生推了推身边一个瘦瘦的男生。 「这里哪儿来的吉他？晏明雨，晏明雨会爵士！」张易跟晏明雨是初中同学，之前在少年宫里也见过她去练舞。 第9页 正好晏明雨把防晒霜递给周佳怡。周佳怡耳朵尖，听见了这话就搡了搡晏明雨：「你会跳舞哇？来一个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了晏明雨一人身上。 晏明雨脸皮薄，耳朵一红，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只好答应。 「喔！！！」 众人欢呼。 「来来来，要不要音乐？」教官把手机递出去。 晏明雨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打开音乐软体播放音乐。 音乐一响。 其他连都被吸引了眼球。 「快看四连——」 「哇！！」 「啊啊啊，我本命！」 看见其他班都在看这边，四班的人心里莫名都生出了一种自豪感，捧场更加卖力，情绪激昂地为晏明雨打call。也有些同学为在班里平平无奇的晏明雨会跳舞而且跳得还很不错这件事感到惊讶。 这实际上是因为晏明雨小时候太内向，什么集体活动都不愿意参加，晏梅为此感到很着急。之后收到老师和同事的建议，就送她去练舞，希望她可以克服恐惧，勇敢地在舞台上展示自己。所以晏明雨心理素质其实很不错，也一直坚持着：不跳则已，要跳就认真跳到最好。 舞姿刚柔并济，动作干净，力度恰当，表情管理得很好。深棕色的头发随着动作在脑后飞扬，弧度刚好，很为舞蹈加分。 一曲罢，大家都还意犹未尽。 「好好看！！」 「看不出来啊，晏明雨平时在班里还挺安静的。」 …… 「恭喜获得高中三年优先择偶权！」周佳怡望着晏明雨笑，抛了个媚眼，脸蛋红红的，一脸兴奋。 晏明雨喘着气，腼腆地笑笑，鞠了一躬以表结束，回到位子上喝水。 ———— 正是课间。 青絮站在窗户口，看操场上欢呼雀跃，掌声此起彼伏。 「青姐，在看啥呢？」王俊杰正想跟她探讨一下历史卷子，看见青絮望着窗外，于是凑过来，好奇望。 「这届军训挺有意思。」 「是啊，这届学妹颜值都挺不错啊！」 王俊杰附和着，手肘撑在窗台上，饶有趣味地看围成一圈一圈的新生们。 青絮一眼就认出那是晏明雨。看她游刃有余的舞姿，青絮倒有几分惊讶。没想到晏晏看起来腼腆害羞，跳起舞时反而一点都不含糊，自信大方。 「欸你看，那个跳舞的学妹，跳得蛮好——」 青絮瞥了眼时钟，面不改色：「嗯，她平时文文静静的，很乖巧。」 「文静？我还以为跳舞的女生都挺开放呢……」 王俊杰突然打住，古怪地看她一眼，圆圆的脑袋上写着大大的疑惑。 「咦？你怎么知道？」 还没等青絮回答，上课铃拉响了。 「上课了上课了，这节啥课？」王俊杰不再看，撑着桌子跳过一个座位，到右数第二列第三个位置坐下。 「数学。」青絮不慌不忙地回到原位。 「我去！！没帮老师拿教材！青姐你也不提醒我——」 王俊杰一个激灵从板凳上跳起来，脚下生风，一熘烟奔去办公室。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少年们内心通常是躁动的。经过了小半天的学习，早已飢肠辘辘，仿佛能闻到食堂飘来的饭菜香气。 「青姐，下午班会干啥啊？」 杨恩拍了拍前座的椅背，往前趴在桌子上，声音压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数学题听得她头昏脑胀，眼看还有五分钟就下课，心已经飘出了窗子外。 青絮在卷子上记下关键的点，随后倚在椅背上，同样压低了声音：「安全教育。」 「啊……好无聊！」杨恩泄了气，头埋到卷子里。深深吸了口气，复抬起头望了望外头军训的新生，发现他们又开始了站军姿。 「他们军训的真好，我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 「吹空调还不好？」青絮噎她一句。 杨恩瘪瘪嘴，觉得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 「喂，杨恩，能不能好好听课？」 杨恩感觉自己的椅子被晃了晃，又听见这尖细的声音，她不耐烦地转过头。 「要你管？」周五换完座位，她后头就多了个齐耳短发的女生。 那女生顿时哑口无言，冷哼一声，装作没听见似的继续听课。 终于，在一众人摸出饭卡，悄悄打开后门，整装待发的时候，下课铃拉响—— 「干饭了！干饭了！」 靠门的学生一个箭步冲出教室，在楼梯间飞驰，直奔食堂。 等杨恩蹦跶着离开座位，她后桌的女生就走到青絮面前来，邀她一起去吃饭。 「不了，今天我有事。」 「什么事？」 青絮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那个齐耳短发的女生立马发觉自己这样问有些失礼，于是尴尬地笑了笑。 「那我先走了……」 「好。」青絮头也没抬，继续订正试卷。 由于学校错峰吃饭的规定，高三中午十二点就下课了，其次是高二的，十二点一十分，最后是高一的，十二点二十分。 等晏明雨中午军训完，独自去食堂的路上正好遇到了青絮。 「姐姐？」 晏明雨用湿纸巾擦着脸的手一顿，她没想到这个时间点青絮才去食堂，不免有些不可思议。 第10页 「军训得累吗？」青絮看她被晒得有些红的脸，汗湿的额发别在耳后，马尾有些松。 「还好，」晏明雨跟她并排走，看青絮不慌不忙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们不是十二点就下课了吗？」 青絮扶了扶金属眼镜：「我喜欢晚点儿去食堂。」 「哦……」 跟操场比起来，食堂还算凉快，有风扇在头顶呼呼地吹，晏明雨走得慢，现在已经没多少人在食堂了。在窗口随便打了些素菜，两人面对面坐下。 青絮看她餐盘里都是些炒白菜胡萝蔔丝，没什么荤腥，想到她下午还要军训，些许不解：「只吃这些？」 「天气热，想吃清淡点。」 晏明雨夹了一筷子胡萝蔔放进碗里。筷子在米饭和胡萝蔔间拌了一会，然后低头默默吃起来。青絮看她神色倦倦的，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话，直到一碗饭见了底。 青絮吃得差不多了，看晏明雨还细嚼慢咽着，于是自己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数着碗中的米饭。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杨恩像看了稀奇事儿的声音。 「咦哟？方颜，今天青絮没和你一起？」 青絮回头望去，只见杨恩抛着一瓶矿泉水正对着在洗手池洗手的女生说话。 方颜就是之前邀青絮去吃饭的那个女生，她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大家对她的影响也就是「一个学习很刻苦的平凡女生」。不过她倒是经常跟青絮走在一起，这点大家无法做到忽略。 「要你管？」 方颜用同样的方式回击了她。往外走时看见了跟晏明雨坐在一起的青絮，表情一愣，随即加快脚步走出食堂。 杨恩不屑地嘁了一声，一转身同样看见了青絮，于是欢快地小跑过去打招呼。 「青姐！」 走近了看到穿着军训服，稍显青涩的晏明雨，杨恩打量一番，眉毛一挑，自来熟地向她挥了挥手。 「你好呀，我叫杨恩！」 晏明雨拿筷子的手僵住，但还没等她做出反应，这个高个子女生就搭上了青絮的肩，半开玩笑挪揄：「怎么祸害人家学妹呀班长？」 青絮无语凝噎，把肩上的手拿开：「她是我妹妹。」 杨恩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脸理所当然：「看出来了，高一的妹妹嘛！」 晏明雨觉得她们说的话怪怪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叫了青絮一声。 「表姐，我吃好了。」 青絮瞥了杨恩一眼，后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嘟哝着：「表妹啊……」 「没事儿，不就是骨科嘛！」 她语出惊人，青絮一愣，顿时无名火涌上来。 「你少看点伦理剧会死？」 「……我只看偶尔看看。」杨恩见她看起来像生气了，收敛几分，但贫嘴的本性难移。 晏明雨大约听出了她们在说什么，又不敢表现出来。 青絮看晏明雨低着头在那里玩手指，稍稍平复一下心情。 「你再胡说八道，我下午就跟叶老师反应把你换掉。」 叶老师是高三（2）班的政治老师，杨恩就是她的课代表。 「呀！今儿下午第一节 是政治？」杨恩猛然想起，这周是双周，周一下午第一节课是叶老师的政治课。作为她最亲爱的课代表，杨恩经常在中午一点半之前找她聊天——不是，问题。 「我去找小叶了啊青姐——」 终于送走这尊「瘟神」，青絮舒了口气。清理食堂的阿姨过来：「同学，还吃吗，不吃我拿走了哦？」 晏明雨摆摆手：「不吃了……」 第5章 05 上药 下午的军训定在两点，晏明雨吃完饭就回教室趴在桌子上休息。周佳怡哼着曲儿，一边吃着一只雪糕一边坐到晏明雨旁边。 「你怎么刚吃完饭就吃雪糕？」 周佳怡拿着一个小电风扇，手里的雪糕冒着丝丝凉气，「饭后甜点啊！」 空调吹出的冷气把炎热的气温隔绝在窗户外，教室里还开了风扇，双重机器降温的作用下，室内温度很快就降下来。 高三的学生们中午通常都会先做作业再午睡，但也有人一回来就一头栽进书里，想着先睡再起来做作业，但实际上大概率是起不来的。 一点四十，教室的灯「啪嗒」一声被关掉。 在门合上之前，一个白色身影熘了进来。 手里抱着一沓资料，蹑手蹑脚地踱到位置上，轻轻地喘着气。 「青姐，还没问你表妹叫什么？」 杨恩用资料纸给自己扇着风，刚跑回来暂时还睡不着。看见青絮还没休息，于是又压低声音跟她搭话。青絮把书合上，小声回她。 「晏明雨，明天的明，下雨的雨。」 「哦……」杨恩在桌面上画了几笔，突然想起什么，「不对呀，我记得你不是没有表亲吗？」 她小学跟青絮就是同学，杨妈妈偶尔还会带着杨恩去青絮家串个门，她记得青絮自我介绍说过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她还有一个不结婚的小姨。 青絮嘆口气：「没有血缘关系。」 「这样啊……」 「你很失望？」 「我是失望，但是你应该庆幸啊！」杨恩眨了下眼睛，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有这么明显吗……」 第11页 杨恩本来是仗着关系好，嘴贱想逗下班长，没想到青絮没像往常一样回怼她，而是默默转了回去。 不会生气了吧？ 杨恩寒毛竖起，追问她刚才没听清的话。 「什么？」 「睡觉。」 青絮没再理她。 …… 白天军训一整天，晚上回到家晏明雨累得不行，摘下军训帽就拿着换洗衣物一头扎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缓解了疲累的身体，紧绷的肌肉得到舒缓，晏明雨总算感觉舒服了一点儿。 等她洗完澡，换好睡衣出来，青絮正在边用木籤吃水果边敲着键盘。 看晏明雨披着湿漉漉的长发，青絮顺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空调温度升高了两度，「快吹头发。」 「我想先去把衣服洗了。」 军训服发了两套，以便于换洗。 「我帮你吧，空调房里湿着头发容易头疼。」 青絮说着就走过来，晏明雨不好意思麻烦她，抱着衣服不肯撒手。 自己的衣服怎么能让姐姐给她洗呢？ 「不、不用……」 青絮一本正经说服晏明雨：「反正我也要洗衣服，不如顺便帮你洗了，节约时间，节约用水。」 想到电费和水费都是青絮在管，晏明雨终于松了手。青絮满意地从她怀里拿过衣服，顺手把毛巾盖到她头上揉了揉。 「快把头发吹干。」 ———— 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毒辣的太阳毫不保留地给操场上的人做着日光浴。 爱美的女生最怕的就是晒黑，所以都会在军训前抹一层厚厚的防晒。然而，饶是抹多少层，都没逃掉皮肤比军训前黑了几度。 「小晏，为什么你都没被晒黑啊？」周佳怡看着晏明雨依旧白皙的脸，狠狠羡慕了。 「不知道，可能是涂了防晒？」 晏明雨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明感觉比之前暗了些。然后周佳怡就把自己的手靠过来，两相对比，晏明雨简直白得发光。 「我也涂了防晒啊，怎么黑了这么多，救命！」 「坚持，明天就军训完哩。」另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子笑道。 今天周四，高三要进行考试。 因为准备第二天军训汇报演出时的发言，青絮中午没去食堂，下午又一直考到了六点整，错过了高一晚饭时间。等她再见到晏明雨，已经是晚自习之后了。 直到高一的教学楼快空的时候，晏明雨才慢慢沿着楼梯走下来。 书包难得单肩挎着，帽子已经被摘下，头发有一些乱。 进了电梯，青絮察觉到她脸色不太对，而且一直捂着左手手肘。 「怎么了？」 「不小心撞到了。」晏明雨轻轻移开手掌，露出青紫色的皮肤。 青絮眼底一暗，虚抚了下那处皮肤。声音有些心疼。 「疼吗？」 「还，还好。」 今天下午军训结束的时候，她正从操场走回教室，结果不知哪儿冲出来几个初中生，追逐之间不小心撞到她，手臂磕到了消防栓上。 当时还不觉得疼，晏明雨也没管，过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左手使不上力，仔细一看才发现手肘下面一点的地方一团淤青。 回到家，青絮把晏明雨的书包放下，然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堆药膏。看着灯光下眼花缭乱的名字和适用症状，青絮揉了揉眼睛，顺手把眼镜取下来。 「先去洗澡吧，注意伤口，门就别锁了，有什么事叫我。」 「嗯。」 晏明雨本来觉得自己可以不麻烦青絮的。但是好不容易脱了军绿色t恤，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解不了背后的排扣。 试探着动了动另一只手，钻心的疼痛袭来，晏明雨皱了皱眉：「嘶……」 没办法，她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姐、姐姐……我解不开……」 话音刚落，青絮出现在门前。 「我帮你？」 在封闭的浴室里，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晏明雨觉得窘迫，脸上起了一层燥意。自她记事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洗澡。还没人这么亲密地跟她接触过。 可能是在空调房待久了的缘故，青絮手指的温度很低，微凉的触感让晏明雨不自觉向前缩了缩身子。 面前就是镜子，她侧着身子，左手垂着，右手把披散的长发捋到一边，遮住了大半容颜。晏明雨不敢抬头，生怕对上青絮的目光。那会被她发现自己红透了的脸。 青絮很快帮她解开了排扣，不经意间抬眼看见自己通红的耳朵，一恍惚，收回手指的时候不小心刮蹭到那纤细的后腰，晏明雨身子本能颤了下。 水龙头似乎没拧紧，一滴水从管道凝结出来，落到洗漱池里。一向平静的心忽然泛起一层涟漪，喉咙像卡了什么东西，有些痒，却无可奈何。 「好、好了。」青絮难得舌头打结。 晏明雨护着心口，垂眸不动：「谢谢姐姐。」 从浴室出来，青絮觉得自己有些热，明明开着空调，后背却起了一层薄汗，踱步到厨房喝了几口水，青絮缓了口气。 明明都是女生，她怎么会紧张呢？ 尤其是不小心碰到晏明雨的腰时，别说晏晏了，就是她都感觉心尖颤了一下，大脑有一瞬间宕机。 第12页 用手捏了捏发烫的耳朵，青絮把碘伏和跌伤药膏准备好，等晏明雨洗完出来好给她处理伤口。 「嘟——嘟——」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青絮接起来。 是妈妈。 「餵？妈？」 「欸，小絮啊，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不习惯呀，听说你们学校高一在军训？明雨呢？明雨还好吧？」一连串的问题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连环从电话里砸过来。 青絮只觉头一昏，挨着挨着回应：「挺好的，没什么不习惯，晏晏她今天不小心撞伤了手，我等会要给她上药……」 「呀！怎么伤了啊，严不严重啊？去医院检查没呀？小絮你要多照顾照顾妹妹，她除了我们没什么能依靠的人了，你要对她好点哈……」晏芳絮絮叨叨，嘱咐了女儿很多。 青絮连连应下。 「高三了，要好好学习呀，妈妈也不担心你，多帮帮妹妹，她刚上高一，不会的你多教教她……」 「我知道了，妈，」青絮按着额头，嘆了口气，「您也快点睡吧，我们要休息了……」 挂断电话，浴室门应声而开。 晏明雨睡衣是长袖，要上药只能把袖子撩上去。青紫的瘀伤触目惊心，青絮拿着棉签，把碘伏抹上去，手下动作很轻，一边覆盖伤口一边观察晏明雨的表情。她低着头，整个人气息弱弱的，像只受伤的兔子。 伤口破了点皮，不过没流什么血，但是手肘弯起时会拉扯到擦伤的地方。 「晚上睡觉小心些，不要碰到了，免得疼。」青絮给她涂上药膏，用夹子把袖子固定好。这一片淤青，让她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心底酸涩翻涌。 「明天汇报演出要不请个假？」 晏明雨抬了抬手臂，觉得不至于严重到那个地步。她没那么娇气。 「没事，我可以的。」 今晚的夜空星星很多，看来明天又是个艷阳天了。 晏明雨侧身闭了会儿眼睛，却始终没睡着，转身想换个姿势，意外发现青絮还没睡，正就着夜灯看东西。 「姐姐还不睡吗？」 灯光很弱，刚好能照亮青絮拿着的a4纸上的字。 「是不是吵到你了？」青絮收起几张稿纸，正欲把小灯关掉。 「没有，这是什么啊？」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晏明雨凑近了去看。青絮见状，把稿纸对向她。 「发言稿，欢迎你的。」 「欢迎我？」 晏明雨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眼睛。 只见青絮笑了笑，眼波深处揉了轻云似的，温柔快要溢出来：「欢迎高一新生入校的。」 晏明雨「哦」了一声，又有些好奇：「要说些什么？」 「挺无聊的，你要是想听，我可以提前给你念一遍。」 晏明雨想了想：「算了，有仪式感的东西还是放到正式的时候听吧。」 第6章 06 梧桐 ———— 周五。 上午各连提前演练了一遍，下午正式进行高一军训汇报演出。 「都打起精神啊！不要懒洋洋的，拿出气势来！」 「认真点！最后一天了！不要给我丢脸！」 「那几个，不要同手同脚了啊！」 各大教官都在为自己的连队打着气，同学们也不甘示弱，大声应和着。 「是！！」 虽然这一周军训，被罚过伏地挺身，被加练过正步，被总教官训过话，但是也在欢声笑语中为同学鼓掌，在激昂慷慨中和「兄弟连」比赛站军姿……军训可能只是学生高中生涯的一小部分，但对于武警支队的教官们来说，仅是日常。即使被太阳暴晒，被大雨淋湿，他们也永远保持着有组织，有纪律。 「立正！」 江教官挺拔立于四班方队前，一边叮嘱着注意事项一边为他带的同学们鼓舞士气。隔壁五连的教官笑眯眯走过来，看戏似的突然吼了一句：「稍息！」 部分同学条件反射地打开了合拢的脚，又在下一秒反应过来后迅速收回。五连教官黝黑的脸上绽开出满意的笑容，打趣着江教官：「你的这些娃娃很听话呀！」 「你们该听谁的！我说口令了吗！」江教官充耳不闻，对着有些躁动的同学们训道，「四连全体都有！稍息——立正！」 同学们纷纷站直身子，用最标准的站姿回应带了自己一周的教官。 主席台下有人在调试话筒，时不时试下音。 晏明雨站在第二排，很容易就看见了遮阳棚下的蓝白身影。 简简单单的校服，扎着低马尾，金属眼镜的银框在阳光照射下有些反光。 青絮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手里的稿子。她旁边还站了一个高高的男生，背影挺拔，跟青絮靠得很近，似乎是相熟的。 「小晏，看什么呢，走了。」 耳边传来周佳怡的声音，晏明雨回神才发现身边的同学正在向旁边移动。她急忙跟上，没功夫再去注意主席台。 《义勇军进行曲》响彻操场，气势如虹。军训汇报演出很顺利，大家都挺胸收腹，容光焕发，步伐动作整齐划一。 礼毕。 各教官在营长的指令下带各班到了原定位置等待指示。 副校长缓缓走上主席台，拿起话筒，作着总结发言。 第13页 「……在此对西城市武警支队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对同学们不怕暴晒刻苦训练表示赞扬……以下是优秀连队的名单：一连，四连，六连……再次对大家真诚说一句，辛苦了！」 在致敬教官、赞扬同学、颁发优秀连队后，副校长就示意台下的人准备上来：「同学们，大家都是凭藉自己的实力考入一中，在初中，大家都是佼佼者，但作为高一新生，大家的起点都一样，一定不能放松学习态度，要继续保持高强度的注意力……下面有请高三的优秀学生代表给大家发言！」 台下掌声雷动。 青絮第一个走上去，站在话筒前，身材纤瘦，站得很直。 「大家好，我是高三（2）班的青絮，很荣幸能站在这里面对各位……」 晏明雨看着台上的青絮，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从容不迫，咬字清晰，落落大方。风扬起她鬓边的发丝，风华正茂的少年气息，在自然的衬托下让人不自觉被吸引了全部视线。 蝉鸣，清风，夏日……好像许多与阳光有关的词语都可以用在此刻。明明是烈日炎炎，听着青絮清澈的声音竟也不觉得热了。能够站在台上，自信镇定地面对上千学子，这大概是每个人学生时代都曾幻想过的吧。 「……最后，欢迎来到市一中。这是各位学弟学妹们中考努力的结果，毋庸置疑。但我衷心希望这不是终点，而是诸位梦想的起点。谢谢大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晏明雨感觉自己有一瞬间跟青絮眼神交汇，甚至仿佛看见了她像昨晚一样揉了轻云的笑。 她在看我吗？ 不、不对，台下这么多人，青絮怎么会看得到她呢？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 后一个发言的是高三（1）班的贺劲松，常年霸占高三理科第一，成绩好，长得帅，是全校的风云人物。 跟青絮清晰理智的发言不同，他洋洋洒洒谈了很多，说自己如何如何学习，如何如何打篮球调节压力，如何如何拿到高分——直听得台下的同学们热血沸腾，觉得自己也能成为年级第一。 「他好帅啊！！！」 周佳怡激动得忍不住抓了晏明雨的手晃起来。晏明雨手上吃痛，本能地捂住伤口：「嘶……」 身边人一吓，赶忙松开：「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了？」 「没事……昨天磕到了。」 「啊，严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周佳怡偏头去看。她一直没注意，晏明雨左手手臂上好大一处淤青。 昨天就磕到了，她作为同桌居然一直没察觉出晏明雨有什么不对，是该说她粗心呢，还是说晏明雨能忍呢？ 「没事的，已经上过药了，过几天就好了。」 晏明雨缩回手，肢体接触让她有些不适。 「好吧……」周佳怡愧疚地揣起手，抬头看见刚才讲话的学姐站在不远处的遮阳棚下正对着这边。虽然隔了些距离看不太真切她的五官，但也能感觉到那种斯文气。 「那个学姐是文科第一吧！好有气质！」 晏明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青絮似乎也看见了，竟抬手对着这边挥了挥手。 她在跟她打招呼？ 还没等她作出反应，就听周佳怡左顾右盼地惊呼：「咦，她朝我们这边打招呼欸，这儿有她认识的人吗？」 看到周围人一脸崇拜的表情，想到青絮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光鲜模样，晏明雨忽然觉得自己很差劲，她这样普通，怎么好意思跟人说青絮是她表姐呢？ 又不是亲的，会被笑话吧…… 等贺劲松演讲完，年级主任又上去做了最后的发言，之后就是教官们齐齐集合，在国旗下立正敬礼。然后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吼出响亮的歌声，在同学们不舍的目光中步履坚定地离开了操场。 军训，告一段落。 ———— 高一学生军训完当然是背着书包，快快乐乐，一身轻松地回家咯。又不用回教室，也没有作业，贪玩点的早就冲出校园，熘进网吧打游戏，比如张易和杨胖子；稍微乖点的就速速回家，翻开自己喜欢的漫画或者小说，津津有味读起来，比如周佳怡。 不过晏明雨显然这两类人都不属于。 她就坐在操场的观众席上，看着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没作业，她也不用背书包回去，反正练习册和画具都在公寓里。 青絮还在跟贺劲松和年级主任聊什么，没一会儿连副校长都过来说了几句话，笑容可掬，应该是些激励两人好好学习的话。 等老师走远，青絮跟贺劲松挥手告别，然后就直奔自己而来。 「跟我去个地方——」她拉起晏明雨的右手，把她往林荫小路带。 晏明雨很是诧异，但腿又不受控制地跟上她。 「姐姐，你不上课吗？」 「出都出来了！再说，现在自习，我晚点儿回去也没事。」 晏明雨没想到她这话接得这么自然，就像是诉说着平常的「我要去食堂吃饭了」一样。 方才还站在主席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下一刻就借着机会逃课，青絮倒是跟她想像中不太一样了。 「去哪儿呀？」 「你去了就知道了！」 青絮笑得明媚，像林中的梅花鹿，灵动又雀跃。 她携着她，钻进了风里。 第14页 过了林荫小道，一路上石阶，尽头居然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树下的斜面是草坪，坐在上面，前面种的灌木刚好可以挡住身影。 九月份，正是梧桐树开始落叶的时候。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青絮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淌着光，全然不像个高三的大姐姐，反而像个努力布置积木房邀请好朋友来玩的小孩子。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到这儿来坐着。」 蓝天白云，香草鲜花，感受清风拂过面颊，阳光撒到泥土上，有自然的芳香。她也并不是一直都顺心顺意，也会有压力很大的时候，可是繁重的学习任务并不能支撑她去看梦寐以求的大海、沙滩抑或青山绿水，她得成熟，得好好学习，得树立好榜样，不能让妈妈为她操心。 于是她只能在学校里转啊转，漫无目的地闲逛，脑子里什么也不想，把所有的决定都交给双腿。等她再回过神，已经站在了这棵梧桐树下。 它矗立在学校的顶端，在一众矮草中显得有些孤独，可是它长得那样繁茂，梧桐叶宽大青绿，在草坪上投下一片阴影，细碎的阳光在阴影上斑驳，显得树身有些「高处不胜寒」。 青絮却觉得它很亲切，小时候她家楼下也有一棵梧桐树，也是这样葱郁挺直。每当爸爸要出门工作时，妈妈就会抱着她站到树下送爸爸，宽厚的手掌就像梧桐叶一样，轻轻落在她的头顶。 可是后来都变了。 「姐姐？」 晏明雨看她拿着一片青黄的梧桐叶沉默了很久，表情还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有些落寞。 青絮闻声回了神，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刚刚想起一些往事……你喜欢这里吗？」 「这里草木摇曳，微风轻拂——」晏明雨沉吟着，俯身捡起一片梧桐叶，端详片刻，随即转身嫣然一笑，「很适合写生！」 她笑容灿烂，眼睛弯弯的，有让人暂时忘却烦恼的魔力。 「这里很少有人来，不会被打扰。 」 青絮附和她。 凉风习习，在簌簌声中，泛黄的梧桐叶从枝干上徐徐落下，在草地上铺上一层稀疏的落叶毯。坐在草地上，抬手接住阳光，细碎的微光从掌心流下，暖洋洋的。 晏明雨陪着青絮坐在草地上，她看了看旁边望着掌心发呆的姐姐，想问她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既然是秘密基地，那该是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此处存在的吧？ 就像她以绘画为精神寄託，除了上课的时候，她也不希望旁人擅自翻阅她的画册。对她来说，能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赋予的人一定是很珍惜的人。 上课铃适时拉响，教学楼的广播透过层层树叶，隐约传到梧桐树下。 晏明雨没有问出心中的疑问，转而换了个问题：「姐姐有什么烦恼吗？」 再自律优秀的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不如意。 青絮的烦恼是什么呢？ 「生活，考试，亲情……」 如何能有意义地活着。 「落后，骄躁，不安，孤独……」 以及不可言说的病与痛。 青絮从身边拾起一片落叶，捏在手里，透着光观察它的纹路。 「小时候天真地以为长大就没烦恼了，其实越长大越觉得自己不够好。」 「姐姐还不够好吗？」晏明雨托着腮，注视着青絮的侧颜，她清秀的眉和眼中凝了一丝迷惘。 「我够好吗……」 她好像是在问晏明雨，但更像是在问自己。 晏明雨其实也能理解。比如每次她画室的同学围过来夸她「天赋异禀」「大画家」的时候，她感觉到的不是从容自信，而是惶恐不安。 她怕下一次画得不如上一次，怕担不起这个神圣的称号，更怕自己因此跌入谷底，受人耻笑。 她勤勤恳恳，努力提高画技，害怕受到批评和蔑视，却因此掺杂了别的东西而再感受不到画画带来的精神疗愈。 青絮也是这样吧，就好比这棵梧桐树，这里只有它能看见更远处的风景，有什么风吹雨打也是它先承受，跟底下成群的花花草草比起来，难免显得孤独。 可是寂寥的外表不代表内在不充盈。 「你很好。」至少在我心里是。 晏明雨凝视着青絮的深色眼眸，说得很认真。 青絮目光交错间怔愣了一瞬，然后唇角扬起，抬手将落到晏明雨头发上的落叶拿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好不好？」 「姐姐温柔，细心，负责，待人真诚，善解人意……」 青絮静静听着晏明雨掰着手指列举她的优点，看她词穷时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很可爱。 「要是我没那么好呢？」 「那可能是我有滤镜吧……我就觉得姐姐好。」 晏明雨难得跟她开玩笑，也不管面前的人耳尖攀了一稍红晕。 时间流逝得有些快，预备铃打响。 青絮睫毛轻颤，掌心的叶子滑落，她牵起晏明雨的手站起来。 「我们回去吧。」 「好——你不回教室了吗？」 「我让贺劲松帮我请了假，直接回家就好，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就有吗？」 「当然啦，晏晏军训这么辛苦。」 「嗯……我想吃可乐鸡翅，听说很好吃！」 第15页 「好，我们去买来做。」 「姐姐最好啦～」 第7章 07 风筝 西城的第一缕晨光洒下时，一中的高三生们已经起床了。 明明是大好的周六，阳光明媚，清风和煦。却不得不大清早到学校里补课。 真是呜呼哀哉！ 不过上天显然听不见他们的呼唤，或者是听见了也不理会，依旧是早早把天空点亮，又派风敲响学区房里家家户户的窗。 百阖公寓。 青絮蹑手蹑脚从床头柜上拿了钥匙，顺便帮床上睡得正熟的人掖了掖被子。 经过一周的军训，晏晏昨晚早早就入睡，看她难得睡得这么香，青絮自然是不想吵到她。于是手脚都放得很轻，饶是如此，床上的小姑娘还是动了动，揉揉眼睛，声音懒懒的。 「早……」 青絮觉得吵醒了她，心下愧疚，语气柔软几分：「早，晏晏。」 「现在几点了？」 瞥了一眼窗外灰白的天空，晏明雨睡眼惺忪，翻身打了个哈欠。 「不到七点，再睡会儿吧……厨房有牛奶和面包，你记得吃。」 青絮站在门口，一手握着门把手，还不忘叮嘱，直到里面的人半梦半醒回了个「嗯」，她才轻轻关上门离去。 ———— 一二节是数学，连堂课让高三（2）班的学子们苦不堪言。 就像是连环催眠弹，炸在教室的讲桌上，让所有学生都困得睁不开眼，手里的笔在卷子上抄的步骤都成了鬼画符。徒留数学老师在上头讲得眉飞色舞。 「这道题，首先我们画个图……然后从这个图中我们可以看出……」 他的声音仿佛亘古传来的低吟，忽远忽近，忽上忽下，从左耳进从右耳出，在学生大脑里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印记。 「所以怎么，这道题选什么，对，选c……」 青絮嘆了口气，觉得有些累，想靠在椅背上休息休息。向后时却明显感觉被硌了一下，回头发现是杨恩的书。她困成了狗，东倒西歪地，身子不停往前栽，桌子上的书都被推到了边缘，摇摇欲坠。最可怕的是，她伸长的手里拿着笔，笔尖就对着自己，要是刚才她再往后一点，衣服肯定就脏了。 「……」 关键杨恩已经不是初犯了，她之前有两三件衣服就是因为她不爱盖笔帽而报废的！ 青絮无语凝噎，额角青筋跳了跳，然后趁着老师不注意，一把把杨恩的头按了下去。 「嘭。」 不大不小的声音让周边的同学猛然精神，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来源。 杨恩瞌睡自然醒了，眼神错愕，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擦擦嘴角。虽然那下力道不重，但是人在打瞌睡时被这么一吓，心直抽抽。 「青姐……咋了啊……」 「好好听课。」 青絮顺手打开窗户，早晨的凉风能让人保持头脑清醒。 「哎哟，杀千刀的学校，非把数学排在一二节，困死我了。」杨恩嘀咕着，怨恨地用修正带把自己的鬼画符涂掉，重新抄板书。 后面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就听有人嘲讽：「一二节你困，三四节你累，五节你又饿了，杨恩，那你说该怎么排？」 杨恩两眼一翻，没好气地回头：「跟你说了吗你就插嘴？」 「杨恩！」讲台上数学老师正愁学生听课效率低，就他一个人在讲台上自娱自乐，好不容易逮着个人杀鸡儆猴，「起来说说这道题怎么做？」 此话一出，学生们纷纷坐直了身子，笔尖刷刷摩挲着粗糙的纸张，也不知写什么，反正写了再说。杨恩周围的同学更是顿感劫后余生，埋着头连头发丝都紧张了起来。 杨恩就在这样死气沉沉的氛围中慢吞吞站了起来：「呃……这道题……这道……」她当然不知道怎么做，抓耳挠腮，背嵴出了一层汗。 「求导。」青絮还是大发慈悲选择帮她。 「什么？」杨恩没听清，压低了声音问。 「先求导！」 「什么？求什么……求偶？」 「咳咳，杨恩，不要问别人。」这些小把戏数学老师都看在眼里，咳嗽一声。 坐在杨恩附近的幸灾乐祸的同学早就偷偷笑疯了，身子不停抖动。杨恩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好笑，但她是万万不能笑出来的，索性心一横。 「老师，我不会。」 「啊行，坐下吧，不会没事，好好听！」他也没想刁难学生，点到为止就好。 杨恩悻悻坐下，顺便瞪了他们一眼，还好她脸皮厚，不然就让人看笑话了，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青姐你刚才说的啥啊……」 「我说求导，你想到哪儿去了？」 还求偶，不知道脑袋里装的什么。 「呵，不会还不好好听，好意思打扰人家班长？」方颜踢了一下杨恩的椅子，讥讽道。 杨恩眉头皱起，眼看数学老师正面对着这边讲得认真，于是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做笔记。方颜自讨没趣，也不再说话。 中午。 「月光滋味」抱着一叠证书走进教室，由于班主任自带的震慑力，躁动的同学们立马噤了声。 「上学期市英语演讲比赛，最终成绩下来了，一等奖：方颜；二等奖：王俊杰，张欣；三等奖：吴落……同学们掌声鼓励！」 第16页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读着英语比赛获奖名单。 被念到的学生纷纷昂首挺胸，走上讲台去接证书。 方颜作为班上唯一一个一等奖，又是在她所教的英语科目上，目光不免显露出赞赏。 教室里一时掌声此起彼伏。 站在讲台上，方颜拿着获奖证书眼神不自觉飘到窗边的座位上。 青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其他人鼓掌，明明抬头望着讲台，却又好像穿透过去看着其他地方。她神情淡淡的，眉眼又有股散不去的眷念意味，像是暧昧，又像是清白。捉摸不透。 她在想什么呢？ 这是每每她看见她，内心就会显现出的问题。 方颜路过青絮身边时，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她觉得青絮身上有种莫名的神秘感，让人想要去探索，矛盾的疏离淡漠和温柔善良，总是惹人遐思。 余光无意瞥见她低头，嘴角竟然微微扬了扬，方颜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桌上的草稿纸上有一个「晏」字，方颜心底不由一震，不敢多作停留，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晏？ 是姓吗？ 班上好像没有姓晏的人啊。 青絮为什么写的时候会笑呢？ 是她喜欢的人吗？ 思绪飘到了窗户外…… ———— 窗外有几只风筝，在空中浮浮沉沉，像在跟云共舞。 「晏明雨？」 低沉的嗓音把云游天外的神思拉了回来。少女一惊，本能地站起来，手旁的画纸落到了地上。 「我在，老师。」 「嗯？站起来干什么，别发呆了，快画呀！」男人意外地看着她，抬手示意她坐下。 晏明雨脸上一阵烧，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俯下身把散落的画纸捡起来。 她恍惚间还以为在学校呢…… 重新拿起笔，画到一半调色的时候看着调色盘里的天青色，不知怎的，晏明雨又联想到了青絮。 今早青絮好像穿的就是天青色的刺绣衬衫。 她很适合冷色调的衣服，乌黑的头发用皮筋扎起来，放得低低的，戴着金属眼镜，衬得整个人书卷气浓。青絮喜欢穿带点传统文化元素的衬衣，远远看来，有些青雾氤氲在荷花池，水墨晕染在纸上的朦胧感、诗意感。 她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气。昨晚晏明雨洗完澡因为地上泡沫没沖干净，开门时鞋底一滑，重心不稳，整个人闯进青絮怀里。青絮猝不及防，由于惯性向后倒在床上，手本能地搂住了晏明雨的腰。 四目相对，错愕尽收眼底。 霎时，一阵清香涌入鼻腔，淡淡的，是青柠或白檀的那种香，有着冷的质感。可那怀抱却是温暖又柔软的。 晏明雨感觉到她指腹滑过，腰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像羽毛浮在水面，漾起了细波。还没等青絮开口，晏明雨就触电似的从她身上弹起来。 「我、我没站稳……」 声音仿佛添了层水雾，让人听不真切。 青絮咳了一声，不自然地别过头，眼神躲闪：「没事，你先把睡衣带子系好……」 啊？ 晏明雨低头一看，自己的睡衣带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松了！ 怪不得自己刚才这么敏感，原来青絮搂她时手……晏明雨顿时面红耳赤，急忙背过身去系衣带。 许是她反应太过，身后人居然笑了。 「晏晏，你这样让我有种调戏了小姑娘的错觉。」 晏明雨本就尴尬到极点的表情瞬间分崩离析，她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姐姐……」 「好啦！不逗你了，早点睡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军训的原因，晏明雨一沾到枕头就感觉困得慌，还没等到青絮上床就先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 两人的周末生活算不上有趣，甚至稍显枯燥。一人补课，一人画画。除去周一到周五正常上课的时间，能留给青絮和晏明雨自由支配的也只有周日了。 有时候看着大概八九岁的小孩子在公园里奔跑，尽情地享受闲暇时光，那种恣意与随性是晏明雨所羡慕的。 她七岁前一直都在孤儿院生活，每日的作息都按照表上来，自己洗脸刷牙，吃饭睡觉……加上自己不爱说话，所以不管是大人还是同龄人都不把她放在心上。 毕竟在那样的环境下，懂事的孩子得到的只会更少。 她曾经为了得到一盒水彩笔，每天帮着孤儿院的大哥哥大姐姐做清洁、叠衣服、洗碗，就为了多得一点小星星，用来换她喜欢的水彩笔。可是到了月底兑换奖品的那一天，就因为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小弟弟哭着闹着要那盒水彩笔，所有人都劝她换成其他的奖励。 从那时开始，晏明雨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再不敢主动索求什么。有些东西远远看着就好了，如果近在咫尺却永远相隔着一段距离，那份无力会让她崩溃。 她害怕失望，所以不敢去期待。 即便后来被妈妈领走，来到新的环境生活，她也依然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好在晏梅很有耐心，观察到了她对画画很感兴趣，并一直支持她学到至今。 反观青絮。 晏芳其实不算是个很细心的母亲，她很少过问青絮的喜好，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平淡。但她知道，青絮自小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有着一股韧劲儿，小时候她爱笑爱玩，很讨大家喜欢。周围的亲戚领居都认为这个孩子长大会成为一个时时刻刻给别人带去能量的小太阳。 第17页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好在青絮没有长歪，只是比起从前内敛了很多。 没有人问青絮是否愿意，但「稳重」已经成了她的代名词。 一路成长下来，所有人都一致夸赞着青絮，是同学公认的「好班长」，老师的「好学生」，父母的「好女儿」。 在别人的眼里，青絮近乎完美。 但青絮自己心里知道。 许多事她处理得好，完成得好，不代表她就是那样的人。有些身份和标籤是贴在她身上无形的枷锁，让她每一分每一秒都保持着理智，提前设想出所有的结果，并筛选最佳的应对方案。 文科生多是情感充沛的，但意气用事这个词好像从没在青絮身上出现过。 直到有一个人的出现，她让青絮发觉那些表面的冷静与理智都是装出来的，她会意气用事，甚至还会离经叛道。 周日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很适合外出活动。 青絮刷完两套文综卷子，如释重负地放下笔。偏头看到晏明雨在画板上摹着画，手边的小桌上已经垒了一沓速写。 画了大半天了，也不知道累。 「晏晏，两点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啊，好。」 晏明雨闭上眼，揉了揉晴明穴，以舒缓眼部肌肉。画着画还好，一歇下来就感觉腰酸背痛。 画画的人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天，所以大多腰都不太好，更别提晏明雨这种从小周末学画画，平时还要上一天课的了。从前练舞还能锻鍊锻鍊，自从初三取捨选择了画画之后，坐久了腰疼的毛病就慢慢凸显出来。 「腰疼？」 青絮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不自觉下移到晏明雨腰上。衬衫轻薄的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透，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纤细的腰。 「还好，可能坐得有点久了……」 「那我们出去活动活动？」 「好啊！」 「要去放风筝吗？」 之前放学回家看见公园里有人在放风筝，晏晏眼睛都快定在上头去了。 「可以吗？」晏明雨眼眸一亮。 「当然了，走吧——」青絮顿了顿，手指捻了下那衬衫的后领，「晏晏，今天风大，要不要换件衣服？」 「啊？」 晏明雨不明所以，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衬衫，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但既然姐姐提了又不好拒绝：「好吧，那我换件短袖。」 下午的公园很多小孩子追着玩闹，带他们来的多是老人，聚在石凳石椅上喝茶下棋打扑克。草地显得空旷，风儿在草上肆意徜徉，有几个小孩在放风筝，有说有笑，跑的很是欢快。 两人买了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风筝。 晏明雨站在草地上，有模有样地拉扯着风筝线，跟大风配合，让风筝稳稳地在空中翱翔。只是那风筝离她始终只有四五米的距离，不高不低。 「怎么不把线放长些？」 青絮走过来，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把水餵给她。 「线放长了风筝就远了，我就看不见了。」 亲昵的动作让晏明雨有些犹豫，但还是喝了一口，手上风筝线依旧没松。青絮一笑，看她认真放风筝的样子觉得很可爱，一时兴起，故意扯扯她的线，瞳孔里随即映出一张秀气的脸。 「可是风筝不就是放得越高，越远，才越好吗？」 「线会断的，」晏明雨难得在一件事上执拗，「我的风筝，可不能断了线。」 不知道为何，从这话中，青絮听出了晏明雨内心很没安全感。想到她平时睡觉都是侧着身子蜷成一团，手规规矩矩放在枕边，这都是没安全感的表现。 不敢放长风筝线，不敢主动索要，害怕期待，害怕失望，这样的人常年徘徊在自卑与自信的边缘，活得很累。 「晏晏想怎么放就怎么放，要是断了——」青絮笑了笑，「我给你接上。」 第8章 08 奶糖 ———— 没过几天就是十一小长假了，作为庆祝伟大的祖国母亲日益繁荣的节假日，各大中学的学生们自然是兴高采烈，欢欣鼓舞，喜出望外，欣喜若狂…… 「五班节假日作业都布置了，我朋友现在就开始做了！」 「这么好？！老唐什么时候布置啊，要是这一周可以没作业，现在给我十张卷子我也愿意！」 「你想得美，说不定每科老师都布置十张，一共九十张！」 「靠，不至于吧？！」 明明离放假还有两天，但高一（4）班已经炸开了花，叽叽喳喳跟同学们说着自己的假期安排，讨论得热火朝天。 就在教室闹成一片时，一个麻花辫小姑娘从后门熘进来。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晏明雨站在饮水机前，看着像做贼似的周佳怡，忍不住拦住她。 「嘘……」周佳怡把她拉回座位上坐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口袋的糖，「今天要竞选班委，我特意从家里拿来的，我爸出差带回来的进口奶糖，到时候分给大家表示表示！」 「贿赂同学？」旁边的胖男生抛来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眼神。 「这叫心意！」 周佳怡瞪他一眼，又拿出自己草拟的发言稿放到晏明雨面前：「小晏你帮我看看，我这样说怎么样？」 「同学们好，我是周佳怡，大家可以叫我怡宝！我想竞选的是组织委员，我是一个活泼开朗……这是我给大家带的糖，每个人都可以拿两个，很好吃的！」 第18页 晏明雨静静听她念完，又帮她改了改个别语句不通的地方，顺道安慰：「放心～不用这么正式的。」 「哎呀，我就是想锻鍊锻鍊自己！」 最后班委竞选得很顺利，大家都很喜欢随和的同学做班干部，最终敲定了张易为班长兼学习委员，周佳怡为组织委员，杨杰为纪律委员等。 「同学们掌声鼓励！」拍手声响起来。 「恭喜呀！」 开开心心回到座位上，周佳怡面对晏明雨的祝贺，嘿嘿一笑，从口袋里又摸出一颗糖：「同桌福利！」 小小的奶糖躺在桌上，蓝色的包装让晏明雨恍惚想到了第一次吃的大白兔奶糖。 「谢谢怡宝。「 她眉眼一弯，拿起糖放进衣服口袋里。周佳怡见状奇怪：「你怎么不吃咧？真的很好吃的！」 「我刚刚吃了一个了，这两个拿回家吃。」 「好吧好吧，随你啦！」 少女的心情都写在脸上，藏在眉梢和眼底，春风或细雨，半分不会掩饰。 由于调休，今天学校不上晚自习。下午放了学晏明雨就背着书包去高三教学楼找青絮，想跟她一起回家。结果到了高三（2）班教室门口，却看见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正站在讲台上讲话。 正是二班的班主任。 「找谁？」 于老师看见了她。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像猎手发现了猎物一样，好奇又兴奋。晏明雨不知所措地抓紧了书包肩带，踮起脚尖朝里头望了望。 「青、青絮。」 紧接着就看见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动了动，青絮从里面走出来。她表情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晏明雨会来找她。 「晏晏？你怎么来了？「 青絮把她拉到走廊上，免得被一群人盯着。没了这么多双眼睛的凝视，只面对青絮一个人，晏明雨总算放松了身子。她眨了眨眼，脸上流露出高兴的神情。 「我来等你回家！」 晏晏很少主动来找她，今天破天荒来等她一起回家，青絮自然是不想打消她积极性，可惜…… 「你们倒是没课了，我们还要上晚自习呢！」 面前的人惊讶了一瞬：「啊？」 「高三的节假日都能砍半，更别说晚自习了，我今天得上到九点半。」 肉眼可见的失望浮现在晏明雨脸上，青絮嘆了口气，伸手帮她把衣领里的头发拨弄出来：「晏晏你先回家，抽屉里有零钱，晚饭你可以出去吃，别饿着了。」 「好吧……」晏明雨点点头，跟青絮挥手告别。 本来还想着今天放学早，可以和青絮一起吃完晚饭出门散散步来着，还有给她尝尝周佳怡给自己的糖……哦对，糖！糖还没给姐姐！ 晏明雨摸到口袋里的糖，连忙转身想叫住她，可惜青絮已经进教室了。 唉。 只能先回家了。 虽然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晏明雨已经不再对青絮有陌生感，但她终究只称得上是寄人篱下，不添麻烦就很不容易了，更别提用青絮的钱。还是自己在公寓里做点吃的吧。 基本的煮面她还是会的。能填饱肚子就行。 写完作业，又练了会儿速写，等她再抬头，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九点。 「这么晚了……」 灯开得亮，她又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竟然没注意到已经过了近五个小时。 晏明雨嘀咕着，把画具收拾好，起身走向厨房。 厨房很小，但设备很齐全，柜子里什么都有。厨具摆放得井井有条，看得出主人是个爱干净有很有条理的人。 「酱油、盐、鸡精……」一边回忆着煮面要用到的佐料，晏明雨一边打起了灶台的火。 刚找到挂面，还没等水咕噜咕噜冒泡，卧室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晏明雨小跑出去。电话铃声很急促，晏明雨望了一圈也没看见手机在哪儿。在封闭空间的震动声直听得人抓心挠肺，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找到来源。 看着床头柜的三个抽屉，晏明雨随便抽开一个。 手机果然在里面。 一串陌生的来电号码。 还没等她接，那头就自己挂断了。 要回拨吗？ 盯着解锁页面，晏明雨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等青絮回来再告诉她。如果是有事找青絮的话应该会再打过来的。 如是想着，晏明雨把手机放回了抽屉里。 这里面放了很多东西，一些便利贴，三角尺，几盒签字笔……晏明雨余光瞥见了角落里重在一起的几盒药。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 写着：苯二氮卓类药物。 这是……青絮的药？ 晏明雨按捺住心中的震惊，默默关上抽屉。药品也属于隐私，她还是不要去看得好。 匆匆沖回厨房下了面，晏明雨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翻腾的挂面发呆。她只下了一小撮，刚好够一小碗。许多小气泡从锅底不断升腾到水面，绽开成白沫。 只一会儿出神的功夫，窗外突然白光乍现，紧接着一声惊雷。 「轰——」 像炸在眼前一样，晏明雨感觉大脑里噼里啪啦一阵余响。 下雨了？ 过了秋分，确实气温降得快，一天渐渐昼短夜长，这场雨看着来势汹汹，只怕是暑气的终结，秋寒的开始。况且西城这种降水充沛的城市，雨常常来得猝不及防。 第19页 公寓里只备了两把伞，一把在晏明雨书包里，另一把本该放在青絮那儿的却静静躺在玄关处。 糟了，姐姐没带伞！ 眼看已经有小雨飘进厨房，晏明雨急忙关了火，面都还没来得及捞出，到柜子上拿了伞就往门口跑。时钟显示着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五分。 青絮应该已经出校门了。 学校离公寓大概步行十分钟的距离，不知道青絮走到哪儿了…… 晏明雨揣着伞匆匆忙忙出了门。 ———— 青絮今年已满十八岁，明明是个成年人了，却悄悄藏着许多难以启齿的秘密。比如……她害怕打雷。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怕的不是雷声，而是打雷前的预警——闪电的乍然白光。只一瞬间就几乎把天空照亮，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黑暗都仿佛抵不过闪电的能量。 可是那光不是温和的，而是惨白的，是骇人的。 她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每当闪电就会把窗户关得死死的，窗帘也拉到没有一丝缝隙。可是即便如此，声音的穿透力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去想像，想像一个人在闪电中赫然出现，就站在窗前盯着她。 房间静得吓人，青絮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整个世界就像只有她一个活物一般。所以她学会了不关灯睡觉，只要有光照在脸上，她就能感到没那么心慌。 严重时她甚至会呼吸困难，心率加快，双手震颤……需要依靠药物治疗，而这些都是拜童年阴影所赐。但经过时间的沉淀，青絮现在其实对于雷电已经没那么敏感了，只要转移转移注意力，也不会出现焦虑症状。 青絮在细雨中一路小跑，心里默背着《逍遥游》以转移注意。 「下雨了！大宝二宝，快点回来！」 公寓楼下的阿姨站在门口大声喊。正在公寓楼前面的广场上玩的两个小孩蹦蹦跳跳，跟着小伙伴依依不捨。 「马上，我们在玩捉迷藏！！」 「还玩什么捉迷藏，信不信回来收拾你们！」 青絮步伐一滞，明显感觉到全身肌肉紧绷起来，本来烂熟于心的古文顿时烟消云散，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脑子一片混沌，只留下了三个字：捉迷藏。 「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怎么玩捉迷藏也不跟爸爸说一声……」 …… 「轰——！」 一声惊雷，仿佛就噼在青絮脚边，她旁边嗖嗖跑过去两个小孩，他们捂着耳朵，一脸恐惧地喊：「妈妈！」 青絮看着近在咫尺的公寓楼，腿上却像灌了铅一样，半步也迈不出。胸口好像堵了一块巨石，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很快浑身都脱了力。青絮扶着楼墙慢慢蹲下来，也顾不上雨淋在身上，打湿了头发，她现在只觉得跌进了无尽的深渊，全身如坠冰窖般寒冷。 痛苦。恐惧。紧张。窒息。 许久未曾有的濒死感又一次席捲了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喉部梗塞说不出话。她靠在角落，抱住了头，双眼紧闭，再接收不到外界的信号。 「青絮！」 晏明雨下楼看见角落里淋着雨的她，如针扎一样刺痛了心。她赶紧跑过去，把伞撑到她头顶。 「怎么了？不舒服吗？」 晏明雨见她不说话，只是脸色煞白，全身颤抖得厉害，「姐姐？姐姐！」公寓底楼的居民听见了动静，纷纷探出头来，好心的阿姨冒雨跑过来查看青絮身体状况。 「是不是低血糖了啊？」有人提了一嘴。 低血糖？ 「谁有糖啊，让姑娘吃点儿！」 晏明雨猛然想起自己衣服口袋里还有两颗糖，急忙摸出来：「我有我有！」 她剥糖纸的手颤颤巍巍，明明一秒就能完成的动作生生做了五秒。她把小小一颗奶糖餵进青絮嘴里，指尖在她唇瓣上停留了一霎，柔软的触感竟让晏明雨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要不要送医院啊？我看这丫头挺难受的！」 「我家车就在附近，我去开吧？」 阿姨正准备把青絮扶起来送去车里，没想到青絮突然抓住了晏明雨的手，后者会意低下身子，只听青絮气若游丝：「回家，我要吃药……」 「真的不去医院吗？」晏明雨心急如焚。 「回家……」 「好好，我扶你回家！」晏明雨扶着她身子，顾不上向街坊邻居表示感谢，「叔叔阿姨，我先带姐姐回家吃药，麻烦你们了！」 「丫头能不能行啊，小心点儿，别摔了！」 …… 等几粒白白的药片就着温水下了肚，青絮才好似活过来。 那几盒药大大方方地摆在桌上，晏明雨也不回避了，问道：「这是治什么的药？」 「焦虑和ptsd。」 青絮垂着眸，脸色依旧是苍白的，只不过比起刚才那种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的状态要好太多。 「ptsd？」创伤性应激障碍……青絮经历过什么需要进行吃药缓解？ 晏明雨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似乎青絮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轻松乐观，她的坚强都是被迫磨练出来的。 不过见青絮没再接话，她也不好让人去揭开伤疤给自己展示。 「你还没吃晚饭吗？」青絮想起自己刚才进厨房拿杯子时看见锅里已经泡发了的面条，大概晏晏正在做饭时发现下雨就赶紧来给她送伞了。 第20页 「没，不过现在不饿，不太想吃了。」 过了饭点本来就不饿，何况现在被一吓，她感觉脑子已经顾不上飢饿了。晏明雨看着青絮被雨淋湿了的发梢，垂在肩头，竟然恍惚觉得有种病态美。她嘴唇柔薄，线条分明，刚才指尖触碰到的温润感犹在，晏明雨盯着那翕动的唇出神。 「啊？」 「我说，」青絮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糖，很甜。」 「还想吃吗，我这儿还有一个……」晏明雨伸进口袋，把剩下的一颗奶糖拿出来放到她手心里。 青絮没说话，低头两三下剥开糖纸，然后顺手把糖果塞进了晏明雨口中。冰凉湿润的指尖擦过她的唇角，留下一道虚无的痕迹，晏明雨耳尖泛了红。 「你没吃晚饭，给你吃。」 晏明雨怔怔地含着奶糖，她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青絮温柔似水的眼神里了。怎么会有人眼里自带柔波呢？ 「姐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吃糖吗？」 「什么？」 「……没什么。」 她舔了舔嘴角，避开青絮的眼神，起身向厨房走去：「我先去把锅洗了，姐姐你早点洗漱上床休息吧！」 青絮看着她的背影，眉眼带笑。 这丫头，好像很容易害羞…… 低头端详了会儿手里的糖纸，青絮把它好好收到了抽屉里。 第9章 09 名字 等两人都洗好澡换了睡衣，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晏晏，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青絮靠在床头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一边看书，见晏明雨翻来覆去半天没睡着，于是跟她聊天。 「我妈说，明雨作福泽，是上天的恩赐，她希望我干净透彻，做个敞亮温润之人。」 「寓意真好。」晏明雨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羡慕。 「姐姐呢？」 「我？」青絮顿了顿，扯出个自嘲的笑，「我的名字是我亲生父亲取的，寓意不好。」 絮，粗丝棉，含腻烦之意。 他早在她出生时就表达了态度，可怜她和妈妈还蒙在鼓里挣扎了五年。 「为什么不好？」晏明雨抬头看她，柔光落在青絮披散肩头的黑发上，轮廓清晰的脖颈白皙细腻。晏明雨盯着那双拿着水杯的修长指骨，翕动嘴唇。 「青花飞絮，徜徉于空，『絮』也可以象徵着自在逍遥啊！」 青絮一怔，心中顿觉释然。 晏晏的话打开了她的思路。有诗言：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 似乎絮当做名字也不错？ 这么多年，还没人说服过她。晏晏倒是第一个。 「你这个角度，很新奇。」 「是吧！」晏明雨很庆幸每到这种时候，自己脑子就转得飞快。 青絮听她有点小骄傲的语气，面容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以后她再写自己的名字时，应该就不用想到那些令人伤心的往事了吧？晏晏赋予了她的名字新的寓意，用矫情点的话来讲：如果絮是她走向自由的风，那晏晏就是引风的雨。 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晏明雨惊觉自己差点忘了告诉青絮有人给她打电话的事：「对了，之前有个陌生号码打给你来着……」 「陌生号码？」青絮看了看手机，这次来电是妈妈，未接来电里确实有个陌生号码，「不用管他。」 「喂，妈——」 「小絮啊，休息了没啊，你跟明雨最近怎么样呀？妈妈刚下班，正往家走呢！」 「马上就睡了，我们挺好的，您注意安全，下雨路滑。」 「好好好！」 晏明雨扯扯青絮的衣角，附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不跟姨妈说说今天病发的事吗……」 「算了吧，还是别让她操心了……」 两人正咬耳呢，就听手机里声音陡然提高。 「小絮，没事吧？是不是又发作了？吃药没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晏芳耳朵尖，听见了俩人的悄悄话，一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穿过手机钻到青絮身边来，「要不然妈妈明天来看看你？」 「呃……不用了妈，我没事了放心吧。」 「哦……那你要好好的，有什么不要逞强，不舒服就跟明雨说，你们两姐妹互相帮衬着点。」 「知道啦姨妈，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晏明雨对着电话喊，电话那头这才放了心。 母亲的关心总是细腻又笨拙，看似唠唠叨叨的话语里其实藏着无尽的爱意。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落地到孩子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她们也是第一次为人母，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地去爱着自己孕育出来的小生命。 晏明雨虽不曾体验过，也不曾经历过那段幼年的亲子时光，但她从电视上、书上所看到的那些美好与温馨，真的很令人动容。她很羡慕青絮有个爱她的母亲，虽然常常忙于工作但心里却始终挂念着女儿。 挂断了电话，晏明雨又缩回被窝里。青絮则靠在床头温习功课。 想到刚才姨妈听到青絮病症发作的焦急与担忧，晏明雨又想到了同样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妈妈，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姨妈好像很紧张。」 青絮低头看她。晏明雨侧着身子，半张脸掩在被子里，头发有些乱乱地散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似乎情绪有些低落，青絮喝了口水。 第21页 「想听听我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晏明雨闻言，撑起身子来，目光灼灼落在青絮脸上。青絮弯了弯嘴角，把手里的书放下。 「我亲生父亲叫青知礼，十四年前跟我妈离婚……」 ———— 对于妈妈来说，自己的亲生父亲大概是她一生的痛吧。 青知礼，多么温文尔雅的名字。 但晏芳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压抑的日子，那个男人如何回到家，又如何跟她吵了起来，最后铺天盖地的痛落在瘦弱的肢体上，生不如死。那些伤疤时时刻刻警醒着她，她想逃，母性又让她软下心。 青絮还小，她不能就这么走。 晏芳曾想当然地觉得：虎毒尚不食子。 直到风雨交加的夜，当沉重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晏芳知道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小絮，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呀？」 五岁的青絮什么也不懂，生活在「和谐美满」的家庭里，除了吃睡，玩就是一切。 「好！」 「那小絮去藏起来，妈妈一会儿就来找你，找到你之前你不可以提醒妈妈……妈妈可能会演戏骗你，你不能出来哦。」晏芳努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把青絮推开。 「妈妈开始数了，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门被大力撞开，酒味扑面而来。 一串钥匙被扔到了晏芳脚下。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锁、门？」 男人大步走过来，把手里文件夹一扔，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表情阴鸷，空气凝固到了冰点，那双丹凤眼微眯着在房间环顾一周。 「怎么没看见我们的乖女儿？」 晏芳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跟他对峙。 「青知礼，你要是敢对女儿怎么样，我马上就报警！」 「报警？你报啊，我进去了影响的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呀！」 「呸！不要脸！！」晏芳啐他一口。 青知礼抹了抹脸，冷笑着，扇了晏芳一巴掌，又揪起她的头发往墙上撞，「哐哐」两声，血就从额角渗了出来。 而躲在衣柜里的青絮就亲眼目睹了全过程，恐怖压抑的场面荼毒着她幼小的心灵。原来她以为的父母恩爱的背后，隐藏着这样血腥暴力的现实。从狭小的缝隙中窥视，视觉和听觉都敏锐到了极点。她已经被吓到忘了哭了。 「姓青的！有本事打死我，不准动女儿！」 「我的宝贝女儿，你在哪儿啊~」青知礼置若罔闻，散漫地在家里踱步。 走到阳台一把拉开窗帘——没人；走到卧室门口，拉开门看着门后——依旧没人；俯下身看看床底——还是没人…… 他最终停在衣柜前，饶有趣味地看着没关紧的衣柜门。 晏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要……」 青知礼就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一样，露出得逞的笑，朝柜门伸出了手。 「乖女儿，玩捉迷藏怎么也不跟爸爸说一声……」 即便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每逢电闪雷鸣的天气，青絮仍旧会失眠，只要关了灯，她就仿佛又回到了五岁的那一天，躲在衣柜里，身处在黑暗中，眼睁睁透着那一点光亮看着爸爸家暴妈妈。看着他踱步在每一间房喊着「乖女儿」，扭曲又邪恶的嘴脸，是青絮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尤其是那双眼睛，天生自带凉薄。如同冷血动物。 偏偏青絮的模样跟他生得极像，随着年龄增大，女孩子都不免愈发注意外貌。每次看着镜子中跟青知礼如出一辙的眉眼，明明是好看的，但她却觉得十分噁心厌恶。 「你没有错，错的不是你，是那个衣冠禽兽。」晏明雨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急切又郑重地开口。 「你身上的一切都是属于你自己的，跟那个人无关，姐姐应该厌恶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青絮怔怔看着晏明雨，内心苦楚翻涌，有些事她看得开纯粹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经受不了去纠结与复盘带来的伤痛。厌恶与否这件事，她早就不再执着了，她只希望以后可以平安顺遂，做个拥有爱与被爱的勇气的普通人。 「姐姐要是觉得难受就不说了。」 晏明雨有些哽咽，手指不自觉跟青絮的勾在一起。她本以为她被亲生父母遗弃，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已经很不幸了，没想到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青絮看起来这样优秀，性格好模样好，原生家庭却带给了她难以治癒的伤痛。 青絮苦笑着摇了摇头，低眉沉吟：「后来……」 要不是她的外公外婆早早接到电话，及时赶到，把她和妈妈带走，并把青知礼送到警局，年幼的她不敢想会经历什么。 可惜青知礼太狡猾了，那些伤痕并不能作为定他罪的证据，拘役了他十天过后，他就带着大包小包登门道歉，请求晏芳原谅他。这次晏芳说什么也没有跟他走，岳父岳母也说明并支持女儿离婚。 终于，她们逃离了那个家。 母女俩来到东县和晏梅住在了一起，起初青絮除了偶尔很呆滞和在新学校有些沉默寡言外，并没有什么异常。晏芳还特意观察了一个月，确定女儿身体没有问题才重新出去找工作。 直到—— 幼儿园组织小朋友户外运动，大家一致提议玩捉迷藏。每个孩子脸上都开开心心的，很欢快地在院子里跑。 第22页 青絮躲得很好，一直藏到了最后一个。其他人陆陆续续被找到，只有她坚持到了最后。 「青絮你在哪儿啊！」找人的小朋友半天找不到，于是叫她。 就是这一句不经意的话，让青絮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仿佛一道闪电在脑袋里轰然炸开，她冲出去推倒了那个小朋友，然后不受控制地跑了出去。 再找到她，是在玩具房的角落里。全身发抖，谁叫也不理。 「后来妈妈带我去了医院检查，确诊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ptsd。」 经过长时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干预，ptsd缓解了不少，但也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比如现在最常发作的，其实是焦虑症。焦虑症在情绪波动太大的时候最容易发作，所以青絮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热心温柔，但其实内心对许多事都漠不关心。只要不上心，她就不会有情绪上的起伏。 「本来已经在减少药量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好起来的…… 「姐姐。」晏明雨眼里氲了水汽，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抱抱她却又觉得有些逾矩。于是凑近了些，贴着青絮便不动了。 「怎么，心疼姐姐啊？」 青絮故作轻松，跟她开玩笑。 「姐姐一个人住会害怕吗？」晏明雨把头轻轻靠在青絮肩上，打量一番夜灯下昏暗的房间，忍不住问。 青絮思忖良久，诚实地点头：「有时会，一到打雷下雨我就会失眠。」 在这样小小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陪伴，黑暗吞噬了所有的空气和温度。雷声像是恶魔的低语，闪电时迸发出的白光，让青絮恍惚间又看见了那一张阴狠可怖的脸，他在对她笑，对她伸出了手…… 所以她在床边放了盏小夜灯，每逢雷雨天她就开着灯紧紧闭着眼，对周边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到天亮。 「不过你来之后就好多了，夜里听着你的呼吸我会安心些。」 那让她感觉全世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活物，还有更多生命在跳动。 青絮把心声尽数吐露出来，此时她和晏明雨就像是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的两只落汤猫，卸下来一身的防备，只想汲取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我会陪着姐姐的。」 晏明雨鼓起勇气去抓她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被子外放久了，有些凉。但晏明雨的手一直在被子里，比起青絮自然暖和些。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像在给彼此打气。 青絮感觉视线有些模糊，随手熄了夜灯，和晏明雨一起躺下。 外头还是时不时传来两声雷鸣，每响一次青絮就感觉手上的力道紧了一点，小小的举动，给了她莫大的心安。明明自己也是个没安全感的小孩，还努力地想给予她为数不多的温暖。 闭上眼，听觉被放大，轰隆隆的声音连绵不绝，宛若敲鼓。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晏明雨轻柔的呼吸声，竟有些像一首精心制作的安眠曲。 似乎……雷雨天也没这么可怕。 青絮如是想。 第10章 10 姐姐 ———— 旦夕之间，晏明雨感觉跟青絮的关系拉近了不少，相处时的肢体接触都变得自然亲近了些，有时候晚上一定要背靠着背，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才睡得安稳。 青絮偶尔也会逗她，比如把很酸的橘子餵到她嘴边，自己面不改色：「晏晏，这个橘子好甜，你尝尝？」 晏明雨在专心画画时通常是不动脑子的，见青絮餵自己水果想也没想张嘴就接，结果就是被酸得龇牙咧嘴。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始作俑者已经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你骗我！」 小姑娘忿忿不平，枉她这么相信她！ 青絮气定神闲，笑道：「单纯的孩子註定要吃点苦的嘛~」 晏明雨扔了笔，朝她扑过去，两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你来我往，互相挠对方痒。床上的被子被滚得乱七八糟，两人浑然不觉，使出浑身解数跟彼此周旋。 「我投降！投降！」 晏明雨被青絮压得死死的，毫无还手之力，明明是她先招惹的，结果投降的却是她。 「赢不了我吧？」青絮粲然，挑眉看向晏明雨。 平时没仔细端详过她的模样，此时近距离一看，才发现晏晏面部有浅褐色的雀斑，显得很俏皮可爱。她一眼看过去并不惊艷，但看久了会发现她的五官搭配起来很和谐舒服。 桃花眼，小翘鼻，眉毛不是纯黑而是跟头发一样呈现出深棕色。晏晏皮肤很白，在阳光照射下，眼尾略带红晕，灿若桃花。她的眼睛不是黑白分明的，带了点朦胧感。 青絮比晏明雨稍高一点儿，所以平时都没注意到她颈上有一颗小痣，在细腻的皮肤上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微微起伏。尤其是此刻，青絮抓住了她的手，目光刚好落在那秀颀的脖颈上，仿佛能看见里面的血液在流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旖旎感。 像被烫了一样，青絮急忙放开她，下床理了衣服又理被子，神态有些不自然。 「晏晏，两、两点了，我们该走了。」 「哦……」晏明雨没发觉她的不对劲，起来整理床铺，收拾东西。 最近两天中午下了课她们都是回公寓来吃饭和午休的，在家比起在学校总归是要自在些。青絮下课早，就先回来做饭，等晏明雨回来也差不多开饭了。 第23页 学校两点半上课，她们两点多回教室正好。 眼看要放假，学生们都很躁动，一个午休教室里始终窸窸窣窣，半分钟也停不下来。虽然对于高三的来说，这十一长假只有五天，但这五天已经很来之不易，必须好好对待。 不管是弯道超车还是劳逸结合，对他们都弥足珍贵。 青絮上楼时正好碰见从办公室抱卷子回来的吴落和杨恩。杨恩是政治课代表，吴落是历史课代表，一个来帮老师抱教材试卷，一个来帮老师抱假期作业。 「你怎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杨恩平时嘻嘻哈哈惯了，见到她心情低落的样子青絮都觉得稀奇。 抱着教材和试卷的杨恩长长嘆了口气，左右望了望，然后小声跟她讲。 「今天小叶状态不太好，我刚才去办公室抱书看见她一边打电话一边抹眼睛呢……」 「发生什么事了吗？」青絮讶然。 「这我哪儿知道，我都不好意思进去，一直等她挂了电话才磨磨蹭蹭过去抱书。」杨恩连连摇头。想起小叶那泛红的双眼，略有些哽咽的声音，真是我见犹怜！ 「你不是号称她最喜欢的课代表吗？」 面对青絮的调侃，杨恩两眼一抹黑，然后跟吴落对视一眼，鬼鬼祟祟凑过来：「我听说啊，小叶最近在跟男朋友吵架，吴落说昨晚看见她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写的什么什么被骗了这么久，不过很快就删掉了。」 吴落点点头，证实她的话。 「被她男朋友骗了？」 「不知道，有可能是，」杨恩瘪瘪嘴，「小叶这么好的女朋友都不知道珍惜，要是我是她对象，做梦都能笑醒好吧？」 真是不识好歹！ 「那我也给你透个信儿？」青絮朝她招招手，杨恩好奇地低下头，「我之前在年级办公室听到其他老师说，叶老师的爸爸是警察，所以她找的男朋友也是警察，两个人是大学认识的……都是道听途说，事实有待商榷。」 「啊！不会她男朋友一直在骗她，其实根本不是警察吧？」一直沉默的吴落终于忍不住开口。 「有可能。」其实她觉得叶老师不会在意男朋友的身份，但是欺骗可忍不了…… 「我去！我决定了，我以后考军校！」杨恩抓紧了手里的卷子，咬紧后槽牙。 青絮看她为了小叶义愤填膺的样子，一时失笑，然后又在杨恩炯炯的眼神中收了笑意，咳嗽一声：「好好努力，我看好你！」 「嘁！」 学生时代除了八卦同学，就是八卦老师，何况是美女老师。有些好奇心重的同学更是没事就往办公室跑，随便找个藉口在办公室里待上一会儿，就能听到一些重磅新闻。 譬如年级第一又收到巧克力和情书啦，哪个老师又怀孕啦，或者哪个班的小情侣分手还特意去广播站点了首《体面》啦……学生八卦老师，老师八卦学生。 通常年轻的老师和跳脱的学生更容易被八卦。 依杨恩这个政治课代表对小叶老师一年多的了解，今天她大概率是不会讲课复习的了，应该会让同学们做卷子。 所以杨恩一回教室就识趣地把政治卷子发下去：「大家醒了的可以先做做卷子。」 午休完还没缓过神的王俊杰睡眼惺忪：「等会儿收卷子吗……」 杨恩坐到位置上，喝了口水：「应该……不收。」 话音刚落，王俊杰哐地一下又把头栽回课桌上。 果然如杨恩所料，叶老师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包放下，然后手撑着讲台上，看着班上的学生们，声音温柔。 「同学们今天这堂课把这张卷子的选择题做了，有时间的话大题列一下知识点，我们放假回来讲。」 「好耶！」 相当于是变相的自习课了，大家不亦乐乎。 杨恩倒是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时不时拿笔勾一下选择题。二十分钟做完了选择题，她是无心写大题了，于是望着讲台上的叶老师发呆。 叶老师坐在椅子上，低头在看什么东西，神色凝重。 小叶本名叫叶玉铃，很年轻，才二十五岁，是高二下学期末才来带他们的。二班之前的政治老师姓周，是个刻板印象严重的「老古董」，人很严肃，不苟言笑，本来挺有活力的大家在上政治课时大气不敢出，跟老师的互动几乎为零。 上了一个学年，周老师就因为要去支教评职称，所以年级派了叶老师来接他们班。 叶老师温柔漂亮，善解人意，私下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很有耐心。虽然年轻，工作没几年，但她对待讲课很认真，常常自己列印一些复习资料发给同学们。因为跟学生关系好，所以大家在课下都亲切喊她「小叶」。 杨恩高一的时候就是叶玉铃教的政治，那个时候她就很喜欢这个老师。后来分班过后还小小地失落了一下，特地去找小叶要鼓励的话语。她给她的政治书上写：目标再远大，终不离信念去支撑！ 可惜小叶不加学生v信，那条动态还是因为吴落是教师子女才偶然从父母手机上看到的。 后来高二开学时青絮见到杨恩每节政治课都很颓废，全然没了之前的神采，还笑她得了相思病。 没想到高三又是小叶带她政治了！好幸福！ 思及此，杨恩嘴角不由自主流露出笑意。青絮回头从书包里拿书时看见她那花痴脸，很是无奈。 第24页 「你高一就老这样盯着叶老师，现在还这样，到时候政治成绩下滑了，看你怎么解释。」 「那不正好？小叶会找我谈话诶……」 坐在杨恩斜前方的王俊杰听了，瞠目咂舌：「杨恩，你这思想很危险吶！」 青絮点头：「确实。」 杨恩：「……」 王俊杰分科前就跟两人一个班，杨恩因为跟青絮认识得早，加上本身有一定知名度，所以三人之间还算比较熟悉。 杨恩对叶老师的花痴大家都有目共睹。每逢教师节，她就会屁颠屁颠去送花送奶茶，平时也常常借着问题的名义去跟人家聊天。回来时手里捧着小叶给她的糖或者什么小零食，高兴得合不拢嘴。 「别说我，青姐，你那个小表妹最近怎么样了？」眼看快下课了，杨恩不甘示弱，直击青絮软肋。 听她提起晏明雨，青絮立马噤了声，不打趣她了。倒是王俊杰来了兴趣。 「哦对，前几天站在门口的女生原来是你表妹啊——呀！是不是那个军训的时候跳舞的？」 青絮不理他们，自己翻着政治书。 「哎呀青姐，怎么玩不起啊~」杨恩揶揄，伸手去敲她椅背。 「咳咳。」 听见讲台上传来两声咳嗽，杨恩一抬头发现叶老师正在看自己，心里愧疚感飙升，她默默低下头扒拉卷子，悄悄用余光瞥着讲台。 然而小叶却起身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 鞋跟踩在地砖上的清脆声音一步一步靠近，小叶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飘进杨恩鼻子里，她背上竟然冒出了层薄汗。 「做完了吗？」 叶玉铃一手撑在她桌角，一手翻了翻她的卷子。 完了完了，这卷子她都没好好揣摩！肯定做得不怎么样！ 杨恩从来没这么紧张过，感觉脸明显烧了起来，身子更是如坐针毡。 「嗯……」她讪笑着抬起头，对上小叶的眼神。 叶玉铃狐疑地瞥她一眼，而后看完一整张卷子无奈地嘆气，给了杨恩一个「这次就放过你了，下不为例」的表情。 杨恩立马会意，点头如捣蒜，双手合十，回了个「我再也不敢了」。 等叶老师转身，青絮回头对杨恩咂舌，王俊杰甚至朝她扮了个鬼脸以示嘲笑。 两人幸灾乐祸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某人的心。好在下课铃及时拉响。 ———— 长达七天的假期，各科老师为了表达对学生的疼爱，中午的时候还特地在广播站点了一首「卷如潮水」送给各位同学。 高一（4）班的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第一排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科的卷子，中间传试卷的同学更是愁容满面。 「别传了别传了！我分不清了啊喂！」 「别忘了看阅兵仪式啊各位！」 「班主任你没有心，人家老师都是节日快乐，你却是超级加倍……」 「行了，比高三的好，他们假期短，作业却只增不减！」 高三年级作为毕业年级，作业自然是不会少，做不做是学生的事，但是卷子必须发到位。不过晏明雨倒是感觉自己很少看见青絮在家里刷卷子，她更多是背书和看书。 青絮说：「虽然多数人普遍以为学习文科是背书，但其实做题也很重要，我更注重背书是因为长期服药导致记忆力有所下降，只能每天复习背诵，但我一直有坚持每周额外刷两套文综卷子，如果晏晏你以后选文科的话还是要多做做题。」 晏明雨对此表示受教。她基本是已经确定了要走画画这条路的，所以高二选择文科应该是最恰当的。现在趁着青絮还在身边，她得多请教下姐姐的学习方法，不然明年等青絮上大学后她也不好再麻烦人家。 虽然她心里知道姨妈和姐姐对自己很好，也是真心把她当自家人，但她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孤儿院的经历造成了她敏感的性格，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晏明雨抬头望向窗外，蓝天白云，一碧如洗。高三的教学楼安静地伫立在那儿，似乎不会被外界影响。 学校的钟声响起，教室的少年们欢呼着，开始收拾东西。 「放假啦！放假啦！」 「一周后见！大家——」 周佳怡正整理着抽屉，清算着要带的东西拿齐了没。无意看见旁边看着窗外发呆的晏明雨，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嘿！怎么放假都不积极？」刚喊完，周佳怡脑瓜子灵光一闪，「还是又要等人？」 晏明雨不知道怎么回她，只好摇摇头，开始动作：「不知道，我先收拾着吧！」 姐姐没跟她说今天来不来找她。不知道姐姐现在下课了没？他们高三应该会拖会儿堂吧？ 就在晏明雨慢慢收拾书包的时候，忽然听到周围的同学在交头接耳。 「那是谁啊？怎么有点眼熟……」 「不是我们年级的吧？」 「高三的吧，我在高三楼下碰见过。」 「诶诶，你看那个姐姐，是不是上次发言的那个？好好看啊……」周佳怡星星眼，捅了捅身边的晏明雨。 后者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青絮。 没想到今天青絮来得这么早，竟然来班级门口等她了。 「那是我表姐。」晏明雨拉上书包拉链，有两分小得意。 周佳怡一把捂住张成o型的嘴，深深吸一口气。在同桌羡慕和惊讶的目光中，晏明雨背起书包，走到门口，轻快地叫了声：「姐姐。」 第25页 青絮颔首，对她欣然一笑。 「回家。」她朝她招手。 夕阳西下，吃瓜人在惊讶。高一（4）班的同学们眼睛都看直了。 「那是晏明雨的姐姐？！」 「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个学霸姐姐？」 「别说，还挺好看的。」 「小说照进现实，好配……」周佳怡朝跟自己告别的晏明雨挥手，表情羡慕不已。 第11章 11 朋友 出了校门，往左拐有个蛋糕店，里面的服务员正微笑着跟客人聊天。晏明雨很喜欢蛋糕店温馨暖黄的灯光和香气四溢的各类面包蛋糕，就像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摆放在橱柜里，琳琅满目，惹人驻足。 「有什么想吃的吗？」 青絮在蛋糕店门口停下来，轻声问她。晏明雨闻言一怔，随即摇摇头：「都挺贵的。」 「那我们买材料回去自己做。」 她面带宠溺地莞尔，拉着晏明雨走进旁边的超市。 「想吃哪种，蛋糕，布丁，还是蛋挞？」 青絮戴着金属眼镜，看起来像只会读书的三好学生，没想到说起做甜品似乎还一副颇有心得的样子。 「姐姐还会做甜品？」晏明雨想做甜品很久了，可惜之前家里没有烤箱，平时画画也占据了太多时间，根本没机会捣鼓这些。 「偶尔兴趣来了就动手试试，反正公寓里的烤箱放着也是放着……」青絮停在冰柜面前，看着里面的淡奶油等材料，「说吧，想吃什么？」 晏明雨稍稍思考了一下。 比起普通的面包蛋糕，蛋挞她吃得少，一盒十块钱，里面也就三个，每次都吃不够。而且蛋挞的制作相对简单，材料也相对便宜。 那就…… 「想吃蛋挞！」 她的眼睛笑起来亮亮的，像日下葵花，灿烂鲜明。 青絮很喜欢晏明雨莞尔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带着少女的娇憨，仿佛是阳光亲笔勾勒出来的。 「好。」 蛋挞制作起来不难，需要买的也只有蛋挞液和蛋挞皮。既然晏晏想吃，那就做吧！ 结完帐，两人一人提了一个塑胶袋。 傍晚的阳光迎面洒下，晏明雨觉得刺眼，便低着头走路。不知是她今天穿得多了还是塑胶袋的压力作祟，手心热热的。 于是晏明雨把提塑胶袋的左手换成了右手。没了障碍物，她就又离青絮近了些，两只微微晃动的手几乎要挨到一起。 不同于晏明雨的是，青絮的手总是凉的，倒也不是很冰但就是摸着凉丝丝的。尤其是现在她们并排走，手背若即若离，那种冰凉的触感时不时牵动着晏明雨的神经。她想牵她却又觉得无从下手。 「姐姐，你的手……有些凉。」 「是吗？」青絮放缓了脚步，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晏明雨的手，随即再自然不过地，跟她交握在一起。 「是没你暖和。」 她小声感嘆着，加快了步伐，没松开那握着的手，似乎也没注意到晏明雨飘忽的眼神和红了的耳根。 两人一起出了商场，站在马路边上，正等红绿灯呢，一个同样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过来拍了一下青絮的肩。 「青絮，好巧。」 方颜一手揣在校服外套的兜里，一手朝青絮挥了挥。后者看见她有些惊讶，但显然没有空的手来回应她，只好颔首笑了下。 「方颜？还没回家吗？」 方颜父母都是经商的，家里算小有钱有势，她每天放学都有专车接她回家。平时在学校她很低调，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但后来无意被杨恩撞见了，之后她就经常跟青絮吐槽说方颜明明算个富二代，怎么老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或者挨点骂就会哭，一点儿大方的富家千金气质也没有。 而青絮知道为什么。高一刚开学不久的时候她就见过方颜，那时她被几个混社会的女生围堵欺负，青絮路过把她送去了医务室。方颜说家里人不管她，也不在乎她受到什么霸凌，只要成绩好，以后会把她送出国。 后来一段时间青絮都有跟方颜一起吃饭。对于方颜来说，青絮的陪伴就是她一直以来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今天司机有事，会晚些，让我先在商场随便逛逛……」 方颜目光落在了青絮跟晏明雨相握的手上，她这才发现青絮旁边的这个女生就是之前跟青絮一起吃饭的那个高一女生。她扎着马尾，脸上有浅浅的雀斑，嘴唇腼腆地微微抿起，站在青絮稍后的地方看着自己。 「这是……？」 「是我妹妹，她刚来一中。」 方颜恍然，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方颜，是你姐姐的朋友。」 晏明雨见状，只好松开跟青絮牵着的手去接：「你、你好，我叫晏明雨。」 打完招呼，晏明雨默默把塑胶袋换回了左手提。青絮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抬头问方颜：「快五点了，你家司机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他说来了会给我打电话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青絮看绿灯亮了，回身想去抓晏明雨的手，结果碰到了塑胶袋，遂改而抓住了她的手腕。人行道上陆陆续续有人跟上，方颜一时不知所措。 晏明雨探出身子：「要不要去我们公寓里坐会儿？」 「可以吗？」方颜诧异地看向青絮。 第26页 后者跟身边人对视了一眼，随后点头：「可以，走吧。」 ———— 方颜跟青絮认识是在两年前的九月五号。 那天是方颜来学校的第一天，本来是满怀憧憬的。市一中的花草树木都是那么的新鲜，所以中午吃完饭她就在学校里闲逛，顺便熟悉环境。没想到刚走过沥青路拐角，她就遇见了以前的死对头——张熙。 张熙自初中起就跟方颜不对付，经常找她茬儿不说，揪头发堵厕所之类的事情常有，关键她有一个难缠的「哥哥」。那个男生对张熙爱搭不理，张熙对他却是死心塌地。后来这个「哥哥」发现了被欺负的方颜家里很有钱，于是有意无意来勾搭她—— 「张熙打疼你了吗？她那人就是那样，以后我保护你？」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 「不用了……」方颜很恐慌，但那人却步步紧逼，把她逼到了墙角，「别，别过来……」 结果自然是被张熙发现。当时方颜被她扯着衣服推到了楼梯间，各种骯脏的话都像洪水一样向她涌来，方颜气不过就扇了她一耳光，万万没想到这一耳光把张熙扇出了耳穿孔。 这件事在年级上传得很难听。但由于马上就要中考，两家家长都选择用钱息事宁人，校方顺势就把事情压了下去。 「我拿钱供你读书就是让你干这些的？！」 「你能不能少花点心思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要是以后影响了出国留学，你让我们家脸往哪儿搁？！！」 方颜静静地听着父母的训斥。她发现反抗是无力的，会遭来更多谴责，似乎忍气吞声才不会让父母生气，那些流言蜚语才会放过她。 但张熙可没想放过她。 「方颜，好久不见~」 「张熙……」 「冤家路窄，我等你很久咯！」张熙笑得瘆人。 方颜背嵴发凉，好几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女生过来按住了她，把她拉进了角落里。张熙趾高气昂地站在她面前。 「要不是你那一耳光害得我听力不过关，我现在早就去国外学音乐了，妈的！」 张熙咬牙切齿地扇了她一巴掌。又觉得气不过，就要去扯她的衣服。方颜拼命挣扎，换来的是好几人的撕扯和辱骂。 短袖几乎都被扯得不成样子，头发全都散开，膝盖和胳膊上全是擦出来的血痕。 「你爸妈都不管你，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真他妈噁心！」 「我呸！」 学校的铃声倏然响起，像是催命的曲子，尖厉且急促。张熙停下手，踹了方颜一脚，随后拍拍手上的灰，招呼着另外几个女生。 「今天就先放过你，别让我逮到你落单……」 脚步声渐渐远去，方颜抱住自己破损的衣服缩在角落里，默默地哭泣。她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张熙在一中，为什么爸爸妈妈还非要把她送进来，仅仅是因为这是西城最好的中学吗？为什么他们只关注自己能不能给他们争面子，不愿意关注她的身心健康呢？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攻击她？连最亲的父母都给不了她温暖和陪伴，还有谁能值得自己信任？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方颜捂脸抽泣，身体上的疼痛跟心里的难过让她感到万念俱灰。陆续走过了几个人，都视若无睹地拐进了教学楼。仿佛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请问，需要帮忙吗？」 剎那，一个温柔的声音随着风钻进了方颜的耳朵。 ？！ 方颜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逆着光，发丝随着风轻轻拂动，眼里是即使戴着金属眼镜也挡不住的清澈善意。 方颜认出她是同班同学，但还不熟悉名字。 「需要帮忙吗？」她又问了一遍。 方颜僵硬地点了点头。那女生于是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她的掌心柔软，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方颜觉得自己灰暗的世界又重新被人点亮了。 「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谢谢你，」方颜一瘸一拐地挪动着，她偏头看向身边这个好心的女孩子，「我叫方颜，你叫什么？」 「青絮。」 青絮……方颜想起来了，班长的名字好像就是青絮。 走过拐角，方颜骤然停了步伐，她看着衣衫褴褛的自己，有些难为情。青絮看出她的窘迫，然后径直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 「你拿去穿吧。」 这温柔体贴的举动让方颜悄然在心里埋下了一颗叫仰慕的种子。 不管过去多久，方颜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青絮向自己伸出的手，以及披在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自那以后，阳光和风都有了温度。 她无条件地追随她，跟她选同样的文科，努力学习跟上她的进度。青絮会认真仔细地给她讲题，也会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会在班级门口羞辱她的人来时维护她。教她勇敢反抗，教她提升自我，教她相信还有公平正义存在。 青絮人缘很好，对任何人都温柔善良，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方颜感到「神圣不可侵犯」。 不过自从这学期开学，方颜明显感觉青絮与之前不同了，她身上那种温柔更有实感了，不像之前总是隐约带着点疏离，让人捉摸不透。 这些是因为她那个凭空出现的妹妹吗？ 第27页 「直接进来吧。」青絮把晏明雨手里的塑胶袋拿过来，将买的东西都放进冰箱里。 「这是什么？」 方颜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青絮陆陆续续放进冰箱里的盒子。 「我们买了做蛋挞的材料，准备自己做蛋挞——」晏明雨把小圆桌旁边的画具移开，给客人腾出座位。 「自己做？怎么不直接买来吃呢？」方颜不解。 「呃……」晏明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只隔了一秒，青絮就自然地接过了话。 「有时候享受过程比直接买更有意义。」 「对！甜品嘛，当然自己做比较有意思呀！」 晏明雨顺着她的话笑道，方颜被她明媚的神色烫了一下，连忙移了目光。 「方颜，跟我们一起吃饭吗？」青絮拿出蔬菜准备清洗。 「啊好，谢谢。」 平时基本都是青絮做饭，所以招待客人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晏明雨身上。面对不熟悉的人，她总是显得格外胆怯。 让方颜坐下后，晏明雨看着空荡荡的桌面，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要不要吃水果？」 「不用麻烦了，谢谢明雨，一起坐吧！」 「好……」 晏明雨听话地坐下，然而刚碰到椅子她就后悔了。 都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面对面干坐着也太尴尬了吧！！ 方颜也感觉到了，开始没话找话：「你跟青絮是亲姐妹？」 「不是，是表亲。」算是吧？ 「哦哦，之前都没听青絮提起过你。」 「之前我们两家来往不多，我也是刚搬来不久……」 「所以是因为学业才搬到这儿来的？」 晏明雨眸底黯然，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我妈出车祸去世了，所以我现在跟姨妈和姐姐住。」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戳中人家伤心事，方颜很过意不去。原来晏明雨的母亲过世了，怪不得青絮这么照顾她。 方颜赶紧支开话题，问了些关于画具之类的事。眼看晏明雨讲着讲着，眼圈还是有些泛了红，好在青絮及时喊她去拿碗筷。听到呼唤的晏明雨立马起身朝厨房走去。 「姐姐。」 青絮看出她表情有些勉强：「怎么了？」 「没怎么，」晏明雨吸了吸气，极力缓和语气，「饿了。」 青絮闻言勾唇，朝筷笼扬了扬下巴：「拿碗筷准备吃饭吧。」 「嗯！」 菜不算丰盛，就一盘炒时蔬，一个白菜汤。 「我们通常吃得简单，将就下？」 青絮把菜放上桌子，虽然简单但色香味俱全。 「没事儿。」方颜当然不会嫌弃，何况这是青絮亲手做的。 晏明雨从厨房拿来碗筷，刚放下忽然发现只有两个椅子，一个要给方颜坐，那另一个她自然是要让给姐姐坐的。 「姐姐你坐——」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只手按到了椅子上。 「晏晏坐吧，我坐这儿就好。」青絮指了指床角，虽然离圆桌稍远，但弯弯腰总能夹到菜的。 这些方颜都看在眼里，青絮对晏明雨的好亲近又自然，那种姐姐对妹妹的宠爱是她不曾拥有过的。 「真羡慕你妹妹，有你一直陪着……」 「没什么好羡慕的，她也有陪着我。」 「我也会陪你的。」方颜脱口而出。 青絮没说话。晏明雨默默扒着饭，心里有些奇怪——空气中怎么瀰漫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息？ 方颜似乎也察觉到了，笑着缓解气氛：「我们也是朋友，不是吗？」 「嗯，是朋友。「 方颜舒了一口气。 等吃完饭，收拾碗筷时，方颜才接到了司机打来的电话。 「青絮我先走了……」挂了电话，方颜跟青絮挥手告别。 「好，注意安全。」 「姐姐再见！」 晏明雨探出半个身子，朝她喊。 「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甜嘛。」 「姐姐的朋友，不叫姐姐叫什么……」晏明雨摸了摸鼻子，识趣地把青絮面前的碗筷收到水槽里，讨好道，「那以后只叫你姐姐！」 「别，我不是个小气的人。」 青絮在旁边擦拭灶台，晏明雨以为自己讨好失败，气馁地默默洗碗。周围变得有些安静，只有水流和柜子开合的声音。蓦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晏明雨抬头看青絮。她把帕子放到水槽里，声音轻轻的。 「我们明天做蛋挞？」 「好！」 晏明雨眉开眼笑。 第12章 12 蛋挞 ———— 青絮自认为不是个有趣的人，她不喜欢玩游戏，不喜欢逛街，大多宅在家里。虽然偶尔也会看些电影漫画，研究些摄影技巧，亦或是动手做做甜品。她对这些兴趣算不上高，但做起来也能体会到其中乐趣。 晏明雨显然跟青絮不一样。 她很喜欢去外面感受大自然的一切风光，阳光、风雨、海滩、草原……所有有颜色的物体她都很想去探索。她感兴趣的东西很多，甜品、乐器、画画、跳舞、旅游……也许不是每样都精通，甚至有的还从没接触过，但晏明雨胜在积极性很高。 就好比做蛋挞，青絮只是提了一句，她就已经准备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第28页 制作很简单，把蛋挞皮拿出来，然后把蛋挞液倒进去，一盘差不多可以放六个。最后放进烤箱，烤三十分钟。 「姐姐，我来吧！」 「你小心点儿，别被烫了。」 青絮把手套给她戴上。小烤箱里蛋挞的香气已经瀰漫了整个房间，让人止不住咽口水。 「呼……」即使戴着隔热手套，晏明雨也能感觉到托盘传来的滚烫温度。 蛋挞金黄松软，看起来就香酥可口。 晏明雨眼馋，脱了手套就去拿，结果被烫了一个激灵。 「嘶——」 声一出，青絮赶紧抓住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用凉水沖，边沖边不忘数落：「还真是说不得，笨。」 其实也不是很烫，可能晏明雨没心理准备所以反应大了些，此时被水沖了沖就没事了。面对青絮的教训，晏明雨吐了吐舌头。 「我没做过嘛，谁知道外头那层酥皮都这么烫……」 青絮无奈地看着那微红的手指。 还好没起泡。 「刚出炉的东西，你觉得呢？」 「哎呀～我会小心的啦！」 她一撒起娇来青絮就拿她没办法了。因为青絮不是个爱撒娇的人，也许两三岁还能在妈妈怀里撒撒欢，但自从她懂事后说话就少有这些语气词。有人教训她说话冷冰冰的，像机器人，于是她练习了好久，终于得了个「讲话温柔」的名号。 大人都夸她成熟稳重，可是成熟稳重又怎么该是一个十八岁少女的形容词呢？ 很可惜，等青絮反应过来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改不过来了。有时候看着其他女孩子俏皮可爱的撒娇样子，她会情不自禁跟着弯了眉眼，就像她此刻面对晏明雨一样。 「凉会儿再吃。」 「好，这次肯定听话。」 晏明雨郑重地点头，在蛋挞面前站得规规矩矩，好像是服从了什么不得了的命令一样。 青絮失笑，瞥见她耳边的发丝乱了没忍住伸手把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你真可爱。」 晏明雨唰地一下脸红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姐姐总是不吝啬于对她的夸奖，偏偏她又是个脸皮薄的，一夸就免不了面红耳赤。 看着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字来，青絮更是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表达能力堪忧啊，要不要帮你补补语文？」 晏明雨鼓着腮帮子，鼻樑周围那些雀斑像跟着她涨红的脸似的，颜色都变深了些，看起来无辜又委屈。 「姐姐……」她低低地嘟囔。 青絮收回了手，把差不多冷却下来的蛋挞拿一个到她面前：「吃吧，不烫了。」 单纯的小姑娘就是好哄，一个蛋挞就不计较她逗她的话了。 「喝不喝奶茶？还剩了点儿茶叶，不如煮来喝了。」青絮也拿了一个放到嘴边，松软香甜，化在舌尖，唇齿留香。 「姐姐好厉害，什么都会做！」晏明雨星星眼地看着青絮，满脸写着「崇拜」。 青絮明显对她这套很受用。平常自己做这些的时候都没得到什么反馈，权当学习生活技能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看见晏明雨这么开心，她竟也兴致勃勃。 放茶叶和白糖入锅翻炒，青絮手法娴熟，炒到糖开始冒泡就顺手加了水进去。一旁的晏明雨跟只好奇的猫儿一样在她面前看过来看过去。 这有什么好看的？ 青絮一把按住她的脑袋：「帮我拿两盒牛奶。」 「好！」 厨房很窄，所以每次要借过的时候两人都免不了紧紧贴着对方。 背上有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青絮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搅着锅里的糖水。 晏明雨一手拿一盒纯牛奶兴回来：「吶，」看见青絮耳廓有些红，她不明所以，「姐姐你很热吗？」 青絮轻咳两声，拿了纯牛奶剪开口子倒进锅里：「有点，可能是水汽熏的。」 「那我去把窗户打开——」说着她又要从青絮背后熘过去，青絮一把抓住她胳膊，「算了，我们再做些蛋挞吧？」 晏明雨觉得她怪怪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很快奶茶也煮开了，过滤完茶叶舀出来盛到杯子里，青絮先给了晏明雨一杯。 「怎么样？」 晏明雨满足地喝了一大口，竖起大拇指：「好喝！」 青絮也喝了一口，细细回味：「好像有点苦。」应该是糖放少了。 「茶叶的味道嘛，太甜了也不好。」 虽然她爱吃糖，但比起外面半糖都甜得吓人的奶茶，晏明雨还是更喜欢这样带着点茶叶的苦味的，没那么腻。 看她喝得开心，青絮也不纠结了，喝了两口奶茶就继续埋头把蛋挞皮摆上托盘。 两人就这样边做边吃边喝，烤箱每过一会儿就发出「叮」的一声，小小的房间洋溢着甜品带来的快乐。 然而吃饱喝足过后，一些问题就显现了出来。 实现蛋挞自由的结果——做了太多，压根儿吃不完。但是蛋挞液开了封就必须一次性用完，不然就过期浪费了。 真是愁人。 「剩下的这些怎么办？」青絮喝了口奶茶，她觉得今天可以不用吃晚饭了，「要不要拿去分给你同学？」 这话问得很没有技术含量，青絮意识到后不自在地咬了咬吸管。 第29页 「可是放假又不去学校，我怎么给啊……」晏明雨靠在椅背上，她跟班上的同学才认识没多久呢，除了同桌周佳怡都没跟其他人说过超过五句话，「姐姐的朋友呢，放假都不相约一起玩吗？」 昨天那个瘦瘦的女生，还有之前在食堂遇到的很高的短发女生。看起来都跟青絮挺熟的。 青絮安静地喝了会儿奶茶，低眸开口：「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 晏明雨观察到她细微的表情，有些感慨：「姐姐好像不喜欢交朋友。」更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不喜欢维繫关系。她觉得姐姐独来独往惯了，身边的人是走是留对她来讲似乎都无所谓。 青絮挑了挑眉。 「是吗，他们都说我人缘好呢。」 「姐姐是很招人喜欢啦，可是很难有人招姐姐喜欢吧？」晏明雨晃了晃见了底儿的杯子，半开玩笑半打趣。 本来是玩笑话，但看青絮的反应——好像对于这个问题，她认真思考了一下。 不过饶是擅长察言观色的晏明雨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青絮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到厨房的柜子里拿出来好些小纸盒，然后把蛋挞一个个放进去。 晏明雨忽然灵机一动。 「要不分给楼下的叔叔阿姨吧？」上次的帮助还没报答呢！而且楼下的叔叔阿姨人都很好，有时候在路上还能碰见接孩子的叔叔，每次她进公寓楼阿姨也会跟她打招呼。 显然青絮也正有此意：「好，晏晏你先去我把这里清理一下。」话说完，身后半天没声，青絮回头看。 晏明雨卷着衣角，神色有些为难：「我能不能等你一起去呀……」 她虽然能跟楼下的叔叔阿姨打招呼，但总归是不熟悉的人，而且她一见到陌生人就结巴，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她独自跟他们交流和送蛋挞，那还不如杀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扭捏的样子有些滑稽，晏明雨听到青絮轻笑了下：「好的，小朋友。」 装在纸盒里的蛋挞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有蛋糕店里那种吃不起的高贵样子了。 边下楼边分了好几家，开门的不管是爷爷奶奶还是叔叔阿姨都笑着接下。楼下王阿姨家两个儿子正是嘴馋的年纪，看着香喷喷的蛋挞直流口水。晏明雨于是多送了一盒，王阿姨觉得不好意思，连连感谢。 「大宝二宝，还不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小孩子奶声奶气，抱着蛋挞盒笑开了花。 晏明雨躲在青絮后面，也跟着笑，学着他的语气：「不用谢~」 「丫头好点儿没有啊？」王阿姨把两个小孩支到一边玩儿去，然后转头问青絮。 青絮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颔首微笑：「没事了，谢谢阿姨。」 「那就好，以后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尽管找我，我看你也在这儿住了好几年了，每天进进出出，都长成大姑娘了哩！」王阿姨笑起来眼角的纹路跟青絮妈妈的很像，只不过她没青絮妈妈这么多白头发。 青絮鼻子一酸，赶紧垂下眼帘，她破天荒有些想妈妈了。妈妈今早还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带着晏明雨回去住两天呢。 晏明雨察觉到她的情绪忽然落下来，急忙站出来跟阿姨挥手告别：「阿姨我们先走了啊，祝您天天开心！」 等门一关，晏明雨看向青絮，那对眸子已经恢复了平静，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不是说不敢跟陌生人交流嘛——」 晏明雨讪笑。她也不知道，刚才一着急没想那么多，不过看见青絮没事就好了，「有姐姐陪着当然敢了！」 两人相视一笑，拉着手上楼去了。 彼时的两人还不知道，她们此刻埋下的这个细微又善意的种子会在不久的将来发挥多大的作用。 --------------------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了下字数，之后会尽量保持在3000左右。 第13章 13 海风 下午蛋挞和奶茶吃了太多，到了七点两人都没什么饿意，干脆一直写作业到了九点多。然后又窝在一起把阅兵仪式的重播看了。 「好有气势！这正步才叫正步嘛！我们军训踢的都是些什么——」晏明雨忍不住感嘆。 「这么标准的正步，一周怎么可能训得出，学校的军训也就是让学生体验体验而已。」 晏明雨贊同地点头。青絮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快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姐姐你先吧，我还有一张速写没画，得赶紧画了。」 看她利索爬下床，坐到画板面前开始动笔，青絮只好自己先去洗。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忙活久了，热水淋在身上，浴室氤氲的水汽让青絮感觉有些睏倦。耷拉着眉眼洗完澡，吹干头发，磨蹭了会儿出来已经过了半小时了。 「我好了。」 青絮路过圆桌顺便点了点晏明雨的肩。后者会意，收拾好画本和画笔，起身去拿换洗衣物。 等到浴室传来水声，青絮也差不多忙完可以上床了。 她刚躺下，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青絮觉得有点儿累，顺手开了免提。对面瞬间传来杨恩咋咋呼呼的声音，跟鞭炮似的。 「餵？青姐！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海边玩？」 青絮把音量调小些：「海边？都有谁？」 「我，贺劲松，王俊杰，吴落。」 第30页 「……怪累的。」 「累什么累，窝在家里背书才累，这样，你叫上你表妹一起吧，正好凑个吉利数！」杨恩在电话那头说得起劲。 听她这么说，青絮打起精神：「我问问她。」她掀开被子，下床敲了敲浴室的门。 「晏晏，杨恩让我明天带你一起去海边，你觉得怎么样？」 「啊？」晏明雨总感觉这个问题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怪，「挺，挺好的……」 青絮点点头：「那就定了？」 「好。」 回到床上，青絮拿起手机一放到耳边就听见某人的感嘆。 「青姐好话术啊！你这哪是在徵求人家意见哦，这就是委婉地通知非去不可呀！」杨恩咂舌。她可听出来了青絮这话的高明之处，乍一听以为是在问「去不去看海」，实际上却是把选择题偷换成了「跟我看海觉得怎么样」这种论述题。既然成了论述题，那又怎么好直接说「不」嘛！ 「就你聪明，明天几点？」 「早上十点，学校门口见。」 ———— 晏明雨没看过有沙滩的海，所以很激动，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青絮本来没什么感觉，但是看旁边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时不时还对她笑，心里也隐隐期待起来。 「姐姐你看过海吗？」 「看过。」 「真的是蓝色的吗？」 「是。」看着她灼灼的目光，青絮觉得还是不要让她期待值过高，免得有落差，「但有时候也没那么蓝，会有点儿偏灰。」 晏明雨倒是没在意，抱着被子继续开心地幻想第二天的看海之行。青絮熄了灯，周围陷入黑暗，躁动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天十点，一行人准时从校门口出发。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颠簸车程，终于到了西城海滨。 「青姐，你怎么样了？」杨恩拿着两瓶矿泉水过来，递给青絮和晏明雨一人一瓶。 青絮扶着树，脸色有些白。旁边晏明雨一脸担忧给她顺气，又拧开瓶盖把水递过去：「姐姐喝水。」 她没想到青絮居然晕车，看起来还挺严重的，怎么姐姐也不跟她说，刚才在车上看她紧闭双眼，脸色煞白的样子，差点没把她吓死。 「好多了……」青絮灌了几口水，脸色慢慢恢复正常，不过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 「怪不得青总不怎么出来玩，原来晕车啊！」旁边两个男生勾肩搭背走过来，其中一个稍高的男生咂舌。 青总……？ 好二的称呼。 等他走近了，晏明雨认出他是军训讲话的那个学长，跟姐姐也认识，好像叫贺劲松？ 「你再说小心嘴被缝上。」王俊杰给他肩膀一拳，后者笑嘻嘻做了个把嘴拉上的动作。 「班长，我们找好吃饭的地方了，要不要先过去？」一个娇小的女生走来，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 「你们先过去吧，我再缓缓。」 吴落和杨恩不放心地看她一眼，晏明雨见状做了个「有我在放心」的手势，两人点点头跟在两个男生后头朝餐厅走：「好吧，我们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晏明雨把青絮扶到附近的长椅上坐着。 「他为什么叫你青总啊？」 「你说贺劲松吗？」青絮又喝了口水，不紧不慢解释，「高一我跟他是一个班的，他很喜欢给别人取外号，他说第一眼看见我觉得我很高冷，很有霸总气质，所以……」 晏明雨笑开了花：「霸总？」哪个花季少女会想被人说像霸总啊！ 「……」青絮当然也是这样想的。 「青总。」不知道戳中了什么笑点，晏明雨捧腹笑个不停，青絮都怕她等会儿笑抽过去。 「……别笑了。」 晏明雨捂着嘴，指缝间时不时窜出两个不成形的字，眼看青絮冷着脸无奈的样子，她更想笑了：「姐姐不笑的时候是挺像……霸道女，能提拔提拔我吗？」说着她又捧腹笑起来。 「好了，走啦！」青絮把她拉起来。后者还嘻嘻哈哈笑个没完，走了没几步忽然抬手，一脸恍然的样子。 「诶，我知道了！姐姐看起来其实更像老师多一点！」 「没完没了了是吧？」青絮把那抬起的手按下去。 「真的真的，姐姐每次面无表情的时候，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那我现在让你不许笑了。」 「啊，恕我直言，这个真控制不住——」 晏明雨往前跑了几步，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碎花连衣裙，跑起来裙角飞扬，印花在阳光下生了辉，青絮被那明媚的笑容感染，板不住脸也跟着笑起来。 ———— 大概是心里挂念着看海，用餐时晏明雨随便扒拉了几口就饱了，于是安静坐在青絮旁边看大家吃。 「吃饱了？」青絮侧了侧身子。 「嗯，姐姐慢慢吃，不着急。」 眼看桌上的菜都扫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开始闲聊。 「喂，大头，你之前不是说参加了英语演讲比赛吗？怎么样？」因为王俊杰是寸头，头又长得圆，所以贺劲松给他取了个「大头」的外号。 「别提，提就是二等奖。」 「怎么没得一等奖？不是说你们班有一等奖的吗？」 「一等奖是方颜。」杨恩哼哼两声。 第31页 「哦，她啊，」贺劲松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的相关资料，「她不是经常跟青絮待在一起吗？」 莫名其妙被cue，青絮从跟身边人说悄悄话的状态回转过来：「也没有经常吧，以前会在一起吃饭。」 「方颜她在班上不怎么活跃。」吴落放下筷子，拿汤勺盛汤。 杨恩附和：「对！这学期好像很少看见青姐跟她一起了，我每次去食堂都看见她一个人。」 「青姐现在都跟她表妹在一起～」她又补了一句。 贺劲松颔首，看见青絮正拿着手机给晏明雨翻看什么：「欸，那个，青絮表妹叫什么名字啊？」 晏明雨抬头，有些拘谨。 「晏明雨，明天的明，下雨的雨。」 「噢，我看你们感情真好，我也有个表弟，但是我跟他就很不对付，小时候见面就打架，跟仇人似的。」贺劲松慨嘆。 「确定不是因为他爸妈天天在他面前提起你，所以人家心生怨恨吗？」王俊杰嘿嘿一笑。 「……哦吼。」尘封多年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了。 「我看也是，要是我妈天天念叨某某某，我肯定会讨厌他的！」 「我也觉得。」 一行人笑起来。 吃完饭六人就进了沙滩。 王俊杰和贺劲松两人闲不住，兴沖沖买票去冲浪了。杨恩被吴落拉着去捡贝壳，青絮是不想跟她们同流合污的，但仗不住两人一直在旁边唠叨，也被拉着去了。 细沙很软和，踩在脚底像晒过阳光的棉花，温暖舒适。海风中混杂咸湿的气息，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浪花溅起无数星星点点抛向空中。空中有海鸥在飞翔，洁白自由，嘹亮的高鸣给茫茫的海天增了生气。 沙滩后方有一圈花圃，种满了向日葵。是特地培育的种子，花能开到十月份。 晏明雨就坐在花圃旁，吹着海风倾听大海的声音。 「怎么在这儿坐着？」 青絮拿着两个好看的海螺壳走过来，递给她一个。 「我之前就在想，向日葵和大海搭配起来是什么模样，今天倒是亲眼见了。」晏明雨把海螺拿起来，仔细观察上面的花纹。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有生命的、会呼吸的画作。 「那你觉得搭配起来怎么样呢，大画家？」青絮故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语气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晏明雨表情怔了一瞬，而后移开眼望向了沙滩大海。海风吹过脸颊，光落到身后的向日葵的花盘上，金灿灿的花瓣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向日葵明黄，是暖色；大海蔚蓝，是冷色，两种颜色虽不属于同一色系，但对比色搭配起来有一种特殊的视觉冲击，尤其是跟灿烂集中的向日葵花圃比起来，大海广阔无垠，整个场面愈显宏伟壮丽。」 晏明雨做了个拍照的手势，框住眼前的景象：「不过……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青絮不完全懂她的这些专业分析。如果让她来描写眼前景象，大概只会说「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或是「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 「说什么呢在这儿？」 杨恩站在沙滩上，手臂搭在吴落的肩上，因为两人相差了十来厘米，她这样搭着正好。 「在描述眼前景色——来一句？」 面对青絮的突然抽问，杨恩连连摆手：「不是吧，现在又不是语文课和地理课……」 「亏还是文科班的。」吴落也数落她。 「谁说文科班就一定文採好了？」杨恩抱胸站直，不屑地抬高下巴。余光瞥见青絮身后偷笑的晏明雨，便努努嘴，「小晏说个？」 晏明雨顿时脑子一片空白，看了看青絮，试探着开口。 「啊……噫吁嚱，危乎『深』哉？」 话音刚落，杨恩扑哧笑出声，一旁的吴落也弯了眼睛。 「小晏真可爱！」 晏明雨郝然，挽着青絮的胳膊，手指藏在她掌心里画着圈儿。感到手心有些痒，青絮抓紧了那作乱的手指。 「晏晏脸皮薄，你这么说她会不好意思的。」 杨恩咧嘴一笑，故意去逗青絮身后的晏明雨：「学妹你姐姐好护短哦~」 挨着的两人一对视，也不由笑起来。 第14章 14 合照 这次看海算不上丰富，本来天气挺好的，结果下午五点多突然下起来毛毛雨，吴落怕等会儿雨下大了赶紧招呼两个男生回去。两人虽然脱离女生团队，但也玩得不亦乐乎。 「真扫兴！这天气预报咋不准啊，不是说多云吗？」 「你信不信现在看已经变成阴天了。」贺劲松把手机递过去，上面果然显示着：阴天，23c。 「可恶，好狡猾的天气预报！」王俊杰扶额望天。 「车来了。」 青絮提醒在翻看拍的照片的几人，晏明雨闻声抬头，绿皮公交车缓缓在海滨车站停下。 上了车，晏明雨也兴致勃勃地要看她刚才拍的照片，青絮把手机递给她。刚拿到手机，那锁屏就自动解了锁，晏明雨一脸疑惑。青絮看出了她的不解，轻咳一声。 「录了你的面部解锁，怕你在家要用到手机。」 「什么时候录的？」 「……你睡觉的时候。」 「啊这。」姐姐每天起得都比自己早，而且动作都很轻，可能就是在某个起床的早上录的吧。 第32页 青絮帮她点开相册，最新拍了五六张照片。晏明雨点开第一张。 是一张海的照片，第二张多了向日葵，第三张是晏明雨坐在花圃边上，后面两张是大家的合照。最后一张是她和青絮单独拍的照片。 青絮今天穿的是那套天青色衬衫，面对镜头微微抿起唇。旁边的晏明雨则笑着比了个耶，两人头靠的近，占据了照片的三分之一。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合照。」 青絮看她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点头附和，「你要是喜欢，我们以后可以多拍点。」 可能是下着小雨，空气比较湿润的缘故，青絮跟晏明雨坐在最后一排，于是开了一点车窗，在凉风的轻抚中也没有太难受的感觉。 加上几人时不时就跟青絮讨论某张照片拍得如何如何，要么就给她分享些乱七八糟的段子和视频。青絮只觉聒噪，跟晏明雨一人戴一只耳机听歌。 晏明雨突然顿悟，青絮不是不爱维繫友情，而是真正的友情不用刻意去维繫。不需要为了迎合朋友而改变自己的本性，即使是性格不同的人也是可以玩到一起的。 耳机里播放的音乐轻快，晏明雨忽地感觉腿上一沉，低头发现是青絮拿手机的手搭了上来。她也把手搭到她手上，然后扭头和青絮一起看着窗外雨景发呆。 绿皮车很快就到站了。 天气真奇怪，到了学校门口的车站，又没下雨了。 贺劲松愤愤不平：「这雨真是虚晃一枪啊！」 「也不全是，说不定等会儿这边就开始下了……」 「我妈让我回家吃饭，先走了各位！」 跟小伙伴告了别，青絮拉着晏明雨走进商业街。 「回去懒得做，我们在外面随便吃点儿吧？」 「都听姐姐的。」 进了一家面馆，正等上餐，青絮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消息界面出现了一条信息提示：小絮，决定好没呀，能回来吗？ 是晏芳发来的。 青絮把那条消息点开，拿给晏明雨看。 「晏晏，明天我们回东县一趟吧？」 「好。」晏明雨点头。之前姨妈为了不刺激她，一直都不带她去妈妈的墓园，她还没去看过妈妈呢。 过了几个月，她也想清楚了，人总要向前看，妈妈一定也不希望她因为这件事而颓废自弃。她应该继续努力，不辜负妈妈这些年的悉心栽培。 青絮对她的想法给予肯定，并表示支持。 给了妈妈肯定的回覆，那边发来一个开心的表情。 吃完饭回家。 「今天还没练速写！」 晏明雨一进门就直奔画架，拿着笔摩挲了纸张好一会儿，却没打出个形来。她满脑子都是今天看过的海天，根本没心思画速写。长长嘆了口气，晏明雨干脆换成了自己的画本，开始把脑子里有关海的想法建构出来。 青絮看她画得认真，就先自己去洗漱了。 天有点暗下来，一阵颳风，落地窗都被吹得咔咔响。没一会儿就有雨点从外头飘进来。冷风吹进来，晏明雨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放下笔赶紧跑过去把窗户关上。 灰濛濛的天，乌云密布，楼栋间氤氲着一层湿气，看起来是要下好长一段时间雨的阵势。 晏明雨看了会儿天，回头发现青絮已经洗好出来了，正站在她的画面前。半干半湿的黑发垂在肩头，濡湿了月白色的睡衣。青絮脸上还挂着水珠，白皙的皮肤更细腻，如雁翅自然舒展的黑眉，眉骨和山根挺翘，虽没戴眼镜却也不减书卷气。那对凤眼低垂，注视着画架上的画。 「姐姐来画一个吧？」晏明雨走过去，把笔递给她，满脸期冀。 青絮接了笔，却是面露难色：「我不会画画……」 「照着向日葵随便画一朵就行啦——咯，就画在这儿！」 晏明雨给青絮让出位置，自己拿了换洗衣物钻进浴室。 青絮看她就这么跑了，无奈摇头。看着自己跟写字一样握着画笔，僵硬地在画纸上照着晏明雨画的向日葵描摹半天，结果画出了个比其他向日葵小一圈的花，青絮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真的很佩服可以把心中想像的画面用笔具体描绘出的人。她每次读到一些写景咏物的诗句，就会忍不住想亲眼见见诗中所描写的景象。从前没有相机，只能用画画的方式记录眼前所见的风景，能把动物和静物都画得栩栩如生，真的好厉害。 晏晏这样又有天赋又热爱画画的人，以后一定可以成为很棒的画家吧。 「姐姐画好了吗？」 晏明雨一边繫着睡衣纽扣，一边走过来，看见纸上跟其他向日葵格格不入的小小一朵，两眼弯弯，似乎也被逗笑了。青絮有些难为情地把笔还给她，四处找橡皮擦。 「我画得不好，还是擦了吧？」 「别呀！画画又不是谁的专属，不分好坏，任何人都可以画的！」晏明雨把画纸取下来，夹到自己的画本里，「再说了，向日葵本来就不是每株都长得一模一样，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成熟有的青涩，很正常嘛。」 青絮说不出哪里有道理，但就是被晏明雨说服了。 「好吧，那就留着……」 今天在海边玩了一下午，晏明雨挨着枕头就困意来袭，没多久就睡着了。青絮按照往日的习惯，温习课本到了十一点半。 第33页 正准备关灯睡觉，手机忽然震动了几声，青絮拿起来看。是杨恩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青姐，快看！ ——【照片】 ——怎么样，我拍的好不好？得意.jpg 青絮点开那张照片。 是她和晏明雨两个人在海边合照时的背影，这个角度看起来晏明雨像是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而她也微微偏向晏晏，动作很亲密自然。 看了眼旁边睡得正熟的晏明雨，青絮退出去回复杨恩。 ——你偷拍我们。 ——哎呀，但是真的很有网图那味啊！！ ——存了。 ——ok~青姐赏脸！鼓掌.jpg 青絮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又反覆点开看了几次。 一个穿连衣裙编辫子，一个衬衫长裤低马尾，依偎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对亲昵的……好姐妹。 她浅浅地笑，把照片设置成了屏保。 -------------------- 作者有话要说： 申请！周日不更文（举手） 小剧场 晏明雨：姐姐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换屏保？（期待） 青絮：你不觉得这张照片低调青涩—— 晏明雨：嗯！ 青絮：——且攻受分明吗？ 晏明雨：哈？？ 第15章 15 东县 ———— 青絮从七月初回到学校补课，除了九月份开学接晏明雨的时候跟妈妈见了一面，一直到十月份都没回过东县。 对她来说，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住在公寓里，回不回家都无所谓，或者说回去也没多大意义。 晏芳平时在县城酒店当服务员，早出晚归，通常都不在家，而她后来嫁的男人叫石毅兵，比晏芳大了近十岁，是个搞建筑的，经常出差，要么就是在工地督查，青絮一年基本跟他也见不了几面。 石毅兵人憨厚老实，因为常年在外奔波，日晒雨淋，所以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在青絮十二岁的时候晏芳跟他再婚，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在一起住了三年。之前的婚姻情况晏芳没瞒着他，而石毅兵也没说什么，且贴心地从不会和青絮单独待在一起，如果晏芳不在家，他会提前把饭做好，然后再出门。 后来晏芳徵求青絮的意见，问要不要妈妈再婚。青絮并不反对，她知道妈妈一个人过很辛苦，能有个依靠也是好的。 石毅兵很少回家，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每月除了打钱，仿佛对妻女都不是很上心。 不过晏芳知道，他是个好男人。 「今天小絮和明雨要回来，我们去接她们吧？」 「也好，正好家里买了排骨，中午炖汤，给俩闺女补补。」男人从沙发上起来，去拿车钥匙。路过全身镜，男人理了理衣领。 「芳，我穿这样行不？」 「可以——天儿凉了，还是披件外套好。」 「成。」石毅兵接过薄外套穿上。 主城到东县坐不到一个小时的高铁就到了。 青絮只能回来住三天，六号她要回学校上课。晏晏倒是没事，如果她想多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入了秋，阴雨连绵的天气也多起来，路上坑坑洼洼的积水，车轮驶过溅起水花，在马路边上的行人就免不了要骂娘。 「真没素质！看不见有水坑啊！」 那飞驰的车鸣了一声喇叭以表歉意，被弄脏裤腿的行人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晏明雨背着书包和青絮挽在一起，小住两天也不需要带太多的东西，有换洗的衣物和作业就够了。 「姐姐，你冷不冷？」 「还好，怎么了，你冷吗？」青絮看她只穿了件薄卫衣，有些自责地皱起眉。她忘记提醒晏晏东县比主城气温偏低，要多穿点衣服了。 「有一点儿。」 晏明雨老实点头，鼻尖被湿冷的空气刺激得有点泛红，她挽着青絮的手不由更紧些。路上都蒙着雾气，凉风一吹，裸露的脖领就忍不住往后缩，「天气凉得好快。」 青絮点头，带她走进商业街：「我们走里面吧，避避风。」 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东县的世纪广场。晏芳已经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 「小絮，明雨！这儿！」她使劲朝并排走在一起的两人招手。旁边的车也适时鸣了两声喇叭。 青絮看见了妈妈，带着晏明雨径直走过去。 「可算等到了，我和你石叔叔都在这儿待了快一个小时了，」晏芳笑眯眯地环着两人的肩，朝小车走过去，边走边唠叨，「明雨冷不冷啊，怎么穿这么少，快点回家，姨妈给你炖了排骨汤！」 「谢谢姨妈！」晏明雨笑着回她。 晏芳被这温暖的笑容感染到，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真乖。」 打开车门，青絮拉着晏明雨坐在后排，晏芳坐到副驾驶，自顾自繫着安全带，「小絮，明雨，快叫石叔叔！」 「石叔叔。」 「石叔叔好……」晏明雨是第一次见到石毅兵，看见他黑着的一张脸，还是有些畏缩。 青絮看见她抓紧了衣角，一副胆怯的模样，于是凑近她耳朵，「别怕，石叔叔人很好的。」晏明雨被她耳语的吐息弄得有些痒，本能耸了耸肩。 「嗯。」石毅兵放下手剎，看了眼后视镜，低沉的声音混在汽车发动的噪音里：「回来啦？」 第34页 青絮点点头：「回来住三天，五号再走。」 石毅兵点了点头，然后就没再说话，专心地开着车。倒是晏芳嘘寒问暖，一直在跟青絮和晏明雨搭话。 「这三天我跟单位请了假，特地在家陪陪你们两姐妹，明雨的房间我也收拾出来了，等会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添置的，小絮你房间的书妈妈都搬到书房里去了，不然容易积灰……」 「哦对了，明雨要不要手机？姨妈给你买一个，方便联繫。」 晏明雨不好意思让姨妈掏钱，她都想好了，暑假去打暑假工，攒了钱自己买。何况自己才高一，正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于是婉拒：「不用，我怕影响学习，谢谢姨妈。」 「明雨真是懂事，姨妈相信你是个自律的人，那就之后再说，你姐姐那儿有手机，你要是想打电话了，就用她的！」 「好。」 晏明雨翕动嘴唇，她想问问妈妈葬在哪里，她想去看看。但是瞧着姨妈滔滔不绝，言语充满对她和姐姐的关怀，笑得那样开心，她就不好意思乱了这温馨气氛。 还是之后找机会吧。 晏芳现在住的房子是六年前跟石毅兵一起买的，之前带着女儿来东县打拼的好几年都是租的房子住。不过青絮自从初三转学到了主城后，就很少回东县的家里住了，除了寒暑假会回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百阖公寓待着。 晏芳给晏明雨的那间房是杂物间收拾出来的。本来晏明雨觉得自己会和青絮住一间房的，不过晏芳考虑到女孩子还是有自己的隐私空间比较好，于是坚持要给晏明雨一间单独的房间。 「来，明雨，你房间就在这儿，和小絮是挨着的。」晏芳拉着晏明雨，扭开门把手。 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书桌和床的布置甚至五颜六色的墙纸也和之前她的房间一样，看得出晏芳是特地去妹妹家观察过精心准备的。 「这差不多都是按照你以前的房间布置的，那个墙纸啊，檯灯啊——哦！还有给你留了个可以画画的地方……」晏芳依旧唠唠叨叨，却没注意到晏明雨已然红了眼眶。 「谢谢姨妈。」她抿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自从晏梅去世后，晏芳就对晏明雨展现出极大的疼爱，在家时会给她做饭，给她报名绘画课程，支持她的梦想。一如从前的晏梅。小时候的晏明雨一直觉得姨妈是个不太好亲近的人，因为她不常说话，做事时更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屏蔽了周围的一切信号。再婚后的姨妈跟以前很不一样，原来遇见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真的能治癒伤痛。 「宝贝啊，就当自己家，有什么要的就跟姨妈讲，姨妈先去做饭了，啊。」 晏明雨颔首，拉住了晏芳的袖子。 「姨妈，我妈葬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 晏芳神色微动，眼底生出一丝心疼，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好，姨妈明天带你去。」 ———— 第二天。 坐车去的路上，晏明雨路过自家小区，眸色微动。 「姨妈，我想先回家一趟。」 「怎么啦？师傅靠边停一下。」晏芳忙叫司机停下车，回头问她。 「家里有些东西，我想带去。」 「我陪你一起吧。」青絮跟着打开车门，看见妈妈也准备下车，她伸手把晏芳按回座位上，「妈，我陪妹妹去，你先去东山墓园吧。」 晏芳有些不放心，本想跟着去，但墓园那头约好了时间，必须先去签字。此刻看见俩姑娘头也不回地都走了，晏芳没办法只好拉下车窗叮嘱一句。 「你们俩注意安全啊——师傅，走吧。」 虽然很久没回来，但回家的路线也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看着熟悉的花草树木，门口的保安亭，还有小区里的篮球场，晏明雨心里有一丢丢酸，不过有青絮陪着也不觉得孤独无助。 她拉着青絮走向单元楼。一边走一边闲聊。 「小时候无聊，就自己发明了闯关游戏，数从保安亭走到那颗黄桷树需要几步，然后从黄桷树走到篮球场，从篮球场走到单元楼又要几步……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从小区门口走回家。」 青絮看着她笑：「好厉害，我一闭上眼就不敢动了，总觉得自己会踩空。」 「其实不难的！只要大胆一点，」晏明雨松开手，走到石桌旁，对着单元楼门口，一脸跃跃欲试，「从这儿走到楼梯那是七步，四步后左转走三步，上三节阶梯，然后直走十步到电梯口。」 说着她就实践起来，蒙着眼睛往前走，一点儿也不犹豫，走四步左转，上阶梯，又走了四步，一气呵成。 晏明雨睁开眼，果然站在单元楼大门口。她回头看向青絮，神色雀跃，「看来我还没忘！」 「恭喜闯关成功！」青絮附和。她眉眼弯弯，晏明雨近距离能看见她长而密的睫毛低垂，清澈眼眸笑起来如清风拂过水面般和煦温柔。 晏明雨略诧异：「姐姐不嫌我无聊吗？」 「挺有趣的，还能锻鍊下空间想像力。」只凭藉脑海里面构建的空间进行活动，这需要强大的想像力和观察力，以及对自己的信任。 信任自己，这是好事。 晏明雨咧嘴笑了。 「我们上楼去吧！」 第16章 16 墓园 两人一起沿着楼梯往上走。上到四层，晏明雨看见自家家门时却猛然怔住。 第35页 门边的墙上却被画了许多涂鸦，新的旧的，还有用颜料覆盖过的痕迹。上面有人用五颜六色的笔画了马路和车，还歪歪扭扭写了：都怪你，都怪你，傻子，作死，活该！ 门前涂鸦令人目瞪口呆，头皮发麻。青絮扫视一遍，神色很快冷下来。 「作死人，终于回来了啊！」一个小男生笑嘻嘻地站在四楼上五楼的楼梯间，手里还拿着一把沾了颜料的小刷子，炫耀似的扬了扬。 显而易见，那些涂鸦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晏明雨很生气，到他面前质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门口乱画？」 「你管我，我就看不惯你家，就会作死！」男孩趾高气扬，讥笑嘲讽，根本不把晏明雨放在眼里。 「你……」 面对这种没素质没礼貌没家教的小孩，晏明雨虽然生气，却也拿他没办法。一个半大孩子，比她矮一大截，要是骂哭了指不定还会被当成是她欺负小孩儿。 以前在孤儿院就是这样，面对比她小的孩子，不明真相的大人都会本能偏向年纪更小的。 她很讨厌这种唯年龄小是从的风气。 青絮皱了皱眉，把晏明雨拉到身后，直面那瘦小的男孩不耐烦道：「小朋友，别以为没人收拾你。」 「嘁，你打我啊！要不是你妈非要去抢那几秒绿灯，我爸也不会撞到她！」那小男生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理直气壮，「现在我爸坐牢了，我家经济来源全靠我妈，我学费都快交不起了！我画着解气怎么了！」 原来是那个酒驾撞了晏梅的司机刘大志的儿子。他家的不讲道理青絮是见识过的。之前青絮跟着妈妈一起去查监控时，在派出所也看见了他和他妈。 当时他妈妈就揪着晏梅过马路时人行道绿灯只剩一秒，而就是在晏梅跑到马路中间时那辆轿车飞驰撞了过来。 饶是交警解释了好几遍是小车全责，不该在红灯时发动车辆，更不该在喝酒后驾驶机动车。但蛮不讲理的某人始终觉得是晏梅非要争分夺秒才导致的这场车祸。 「你爸酒驾是事实，他闯红灯撞了人，犯罪就该伏法。」 「还不是你妈非要急着过马路！你以为就你可怜吗！」 跟这种人，道理是说不通的。 青絮只觉额角青筋跳了跳，拿着手机指向墙上的涂鸦：「你画这些监控可都录下来了，只要我们去物业举报，说你恶意做记号踩点，让你家再赔一笔钱，别说学费了，小心连锅都揭不开。」 那男孩脸上表情一僵，明显被唬住了。两滴眼泪从眼眶溢出来。 「而且放假了也没人找你玩，只能在这儿乱画乱写，看来小朋友你人缘不怎么样呀。」 刺激一个十岁孩子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对于青絮来说易如反掌。晏明雨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 听到这话，男孩恼羞成怒，自从发生了这事，确实很多同学都不愿意和他玩了，他一跺脚，把刷子扔向两人，哭着跑上了楼。 颜料溅到了青絮的袖子上，白色的衣袖多了一块红色污渍，显得很突兀。晏明雨抓起她的手，看着脏了的衣服有些愧疚，「姐姐，要不要用水洗一下？」青絮摇头，示意晏明雨开门进去。 「没事，回家再换。」 家里陈设一如从前，并没有晏明雨想像中的乱和脏，应该是姨妈定期打扫过。可虽然整洁，却因无人居住而了无生气，站在地板上能闻到不流通空气中的沉寂。 晏明雨径直在茶几下翻翻找找了会儿，她垂着的眸黯淡，动作有些机械。青絮看她情绪不太对劲，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左顾右盼瞄见窗户上有细密的水渍。 仔细一看，外头在飘雨。 「好像下雨了，家里有伞吗？」 「有，」晏明雨抬头指了下她身后，「在柜子里。」 「好。有帕子吗？」 晏明雨不知道她要帕子干什么，但还是回答了：「也在柜子里。」 随后耳边传来柜子开合的声音。晏明雨继续找东西，终于在客厅电视机下面的小盒子里翻到了要的东西。 「姐姐，我们走……」 晏明雨站起身，四顾却无人。她踱到装伞的柜子处，面露难色：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吗？ 余光瞥见大门开着，晏明雨走过去。 有个人正用水打湿的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墙上的涂鸦，旁边的门已经干净了，但白墙上的颜料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擦掉，青絮小心翼翼，也只是让涂鸦的颜色变浅了些。 「算了姐姐，」晏明雨勉强笑了下，去拉青絮的手，「我们走吧。」 外面确实下着雨，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青絮和晏明雨赶到时晏芳正躲着东山车站的遮阳棚下。 「妈，给你伞。」 青絮递给她一把伞，自己和晏明雨一起打。 「咱们快进去吧！」晏芳招了招手，撑伞走在两人前面。 墓园里冷飕飕的，斜风细雨，湿漉漉的石板路让人不自觉揪心，生怕一个不注意滑倒，在某个墓碑前行个大礼。 几人轻车熟路，穿过林园，很快就来到东山公墓的一角。 雨水把那墓碑清洗得干干净净，顺着碑上刻的字缓缓往下流：贤妹晏梅之墓，生于一九七六年十月五日，故于二〇一七年六月二十五日。 第36页 照片选的是晏梅的工作照，穿戴整齐，面露微笑。 晏明雨看着那熟悉的面容，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一切都恍如昨日。雨滴从伞的边沿落到地上，紧接着一枝康乃馨和一沓卡片轻轻被放在了墓碑前。 「妈，我考上了市一中，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努力的，画画也会一直坚持下去，只可惜今年生日没能给您过，这朵康乃馨送给您，往年还有生日贺卡，今年也不例外，我会写给妈妈的。」 青絮替她撑着伞，看着晏明雨红了的鼻尖，她心里也泛起酸涩。 「梅啊，明雨是个乖孩子，你相信姐，会照顾好她的。」晏芳是个感性的人，看着自家妹妹崭新的坟墓，照片上年轻的容貌，泪水不由在眼眶打转。她抬起手搭在晏明雨的肩上，轻轻揽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却打心底儿疼爱的外甥女。 墓园里起了一阵风，拂动晏明雨的发丝，像欣慰又不舍的回应，落在她的头上，一如从前妈妈每次出门前都会轻轻摸摸她的脑袋，说：「妈妈要去上班了，小雨自己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哦！」 中考那天也是。 六月二十五日那天晏梅格外的忙，六点不到就起来，给晏明雨做早餐，然后叫她起床。等晏明雨迷迷糊糊坐在餐桌前，妈妈已经化好妆准备出门了。 「小雨，妈妈今天很忙，中午你回家吃饭的话冰箱里有剩菜，你自己热热吃，今天最后一天考试了，加油！」 当时晏明雨还困得紧，只顾着边往嘴里塞面包边点头。妈妈工作的地方很严格，不允许员工有一点疏忽，她小时候去过一次。晏梅把她带到一个大厅的座椅上就去忙自己的事了，整个下午晏明雨都没怎么看见她，偶尔一眼也是看到她在走廊里穿梭。妈妈忙，她就懂事地趴在座位上写作业，一直到天黑晏梅才来带她回家。 谁曾想，忙得焦头烂额的晏梅那天下午还赶来给女儿送了准考证。 单位只批准了她离开二十分钟，晏梅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家找到准考证，送去学校，然后还要赶回去。时间太紧，容不得她有一秒钟的逗留。所以在返回单位时，她等不及红绿灯，尽管只剩两秒她也得冲过去。 可惜争分夺秒的不只她一个人。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起时，晏梅只感觉眼前一片猩红，身子已经没了知觉。被抬上担架时，她隐隐约约听见学校有铃声响起，但很快就只剩下了死一样的寂静。 ———— 晚饭时，石毅兵问起今天的事，晏芳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他，包括俩姑娘中途回了趟晏梅家拿东西的事儿。听到她们去了趟晏梅家，石毅兵看了眼晏芳，但后者似乎完全没留意到他的目光。石毅兵犹豫地开了口。 「哦哦，家里乱不乱，需不需要让人去打扫打扫？」 晏芳以为他在问明雨，便没接话。 「还好，」见晏晏不想说话，青絮干脆帮她回答了，「就是门口墙上被熊孩子乱写乱画了东西。」 一听这话，晏芳瘪了下嘴：「肯定是刘尧那小兔崽子，真是的，上次就跟他妈讲过了，不答应得好好的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好说歹说都不听！」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封印不住了。 「好了好了，芳，先吃饭，我明天提着颜料再去刷一遍就是。」石毅兵给晏芳夹了一筷子菜，握住她一只手示意不要说了。 晏芳嘆了口气，没吃几口又换了个话题，开始唠叨隔壁家装修房子天天从早敲到晚的事。 晏明雨安静地端着饭碗，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青絮都看在眼里，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17章 17 别哭 吃了饭，两人一起在书房里写作业。 青絮写完一张数学卷子，正准备喝口水缓缓，抬头却看见晏明雨咬着笔筒，心不在焉地盯着某处发呆。 「怎么了？」青絮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后者神色蔫蔫的，自顾自嘟囔了句。 「如果妈妈没来给我送准考证，是不是就不会被车撞了？」晏明雨趴到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不乐，「都怪我……」 出生时被亲生母亲抛弃，在孤儿院长大，看着身边熟悉的小伙伴一个个被接走，最后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现在妈妈也离她而去，似乎自己天生就留不住对她好的人。 马上又是妈妈的生日了。 今年的贺卡要换个方式给她了。 晏明雨耷拉着脑袋，话里充满了自责，青絮见状凝眉：「晏晏，别这么想，这不怪你。」 话是这么说，但显然晏明雨此刻听不进去，一旦开始有了责怪自己的想法，不管旁人如何安慰，都撼不动内心不断放大的愧疚。只有自己消化了，想通了才行。 青絮轻嘆，摸了摸桌上人的后颈。晏明雨就这样趴着，过了好一会儿又重新抬起头，拿笔开始写作业。她这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实在令人担忧，青絮翕动嘴唇，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静静陪着她，直到天黑。 ———— 半夜。 青絮看完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没睡着。身边没有晏明雨挨着她倒还不习惯了。 但这个点晏晏应该已经睡了吧。今天她早早进了屋，然后就一直没出来过。 青絮摸到手机，摁亮屏幕。一点零二分。又躺了会儿，理了理被子，再闭上眼。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半梦半醒的时候却被雨打窗户的声音吵醒。 第37页 这下真睡不着了…… 黑暗中传来小小的嘆气声，青絮舔了舔嘴唇，感觉有些口渴。 摸黑到客厅接完水，回去时发现晏明雨的房间竟然亮着灯，丝丝灯光从门缝渗出来。 晏晏还没睡？ 青絮站到门口，附耳上去。屋内隐约有抽泣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雨声听不太真切。待她想仔细听的时候，抽泣声又没了。 她在哭吗？ 青絮一急，忘了手上还有纸杯，一抬手不小心碰到门把手。纸杯顿时向内倾倒以曲线落下，杯子里所剩不多的水洒到地上。纸杯碰地，在安静的环境里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呼吸不由一滞，青絮赶紧拿来纸巾擦地。晏明雨房间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而后就听见了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细微响动。 「啪嗒。」 门开了。 晏明雨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青絮。她鼻尖红红的，眼眶湿润，披散的长发如布帛般柔顺，睡衣松垮，显得很纤弱。两人对视良久，耳朵里只听得到淅沥雨声。最终还是青絮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还没睡？」 「没，我马上就睡了。」晏明雨后知后觉地垂下眼，手指捏紧了睡衣衣角，「姐姐怎么起来了？」 「我有些渴，起来倒水喝，」青絮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你呢？出来干嘛？」 「我想找个东西。」 「什么东西？」 「打火机。」 青絮没有问晏明雨要打火机干什么，而是帮她到客厅的茶几上小心翼翼翻了好久，终于在不发出太大声音的情况下找到了一个。石毅兵有抽菸的习惯，所以通常茶几上都会有打火机的身影。 青絮把打火机拿给晏明雨。 晏明雨接过打火机，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一对卡通版的母女，母亲慈祥和蔼，女儿活泼开朗。底下还写了一排字：生日快乐，妈妈。 看着那用水彩笔画的可爱图案，青絮有些心疼。 「是给小姨的生日贺卡吧？」 「嗯。」晏明雨走到窗前，打开关闭的窗户。凉风雨丝灌入，撩起两人的发丝。青絮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在晏明雨肩上。 「我每年都有给妈妈做生日贺卡，但妈妈工作忙，有时候一整天都看不见她。」第一次给晏梅庆生时，晏明雨揣着生日贺卡在沙发上等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生日贺卡也不见了。她也不好意思问妈妈喜不喜欢，不过看妈妈下班回来特意买了个蛋糕一起吃，应该是喜欢的，于是晏明雨就坚持了下来。 青絮站一旁，看着晏明雨两只手都伸出窗外，随后打火机「啪」的一下被打燃，火苗舔舐着贺卡边缘，很快就烧了上去。雨丝扑在脸上凉凉的，手里的卡片却燃烧释放出热量。在快要烧完时，卡片从晏明雨手指间脱落，被风抬着飘了出去。那一点火光也随即消失在了黑夜中。 「小姨会收到的。」 青絮帮她把窗户慢慢关上，余光瞥见桌上还有一副草图，线条隐约看得出一个人匆匆向前跑，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晏明雨注意到她的目光，看见那画眼眶又红了，「那是妈妈出事前我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她拿着准考证，火急火燎跑过来，手努力向前伸，生怕耽误了女儿的前程。 「都怪我粗心大意……」 青絮眉头轻蹙，把晏明雨抱进怀里，手放在她后颈轻轻摩挲，「都会过去的。」本来都要好起来了，结果因为那小男生的行为间接导致了晏明雨的自责，把一切的过错都归于自己，必然会比面对普通的生离死别更痛苦。 「姐姐，我要是当初没忘拿准考证就好了，妈妈就不会因为着急过马路被撞到，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他违法是他的错，跟你没关系。」青絮正色，捧起怀中人的脸，给她擦去泪水。晏明雨细眉拧成在一起，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瘪着嘴，「我是不是天生不祥啊，亲生母亲不要我，妈妈好心把我领走，我还害她出车祸，她会不会后悔领养我了？」 青絮听不得她自怨自艾，那眼泪千斤重似的压得青絮心堵得慌。她拉着晏明雨坐到床边，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头。 「小姨她没结过婚，但一直都想要个女儿……」 在青絮小的时候，晏梅一见她就会捏捏她脸，笑容满面地说：「小丫头长这么大啦！」那时晏芳问过她怎么还不结婚，但晏梅却是连连摆手，毫不犹豫地拒绝。 「别，我不结婚，姐。」 「怎么不结婚呢？」 「结婚有什么好，天天顾这顾那的，我有工作，能养活自己就可以了，喜欢孩子就领养一个，多好。」那时晏梅说这些的坦然一直烙印在青絮脑海里。谁说女人就一定要结婚，人生最不可辜负的是自己，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才是最重要的。 小姨做什么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所以对于领养晏明雨，青絮认为她也是在确定自己具备这个经济能力和教育能力后才做出的决定。 「晏晏，我想这十年小姨从未后悔过领养你。」 「每年她带着你到我们家作客时，脸上的喜悦和笑容都不是假的，小姨她是真心把你当成女儿，她很爱你。」 「你有年中秋出去参加比赛没回来，我和妈妈一起去看望过小姨，她还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画，一张一张给我们看，说是每年她生日和母亲节你画给她的，大大小小二十多张，她都视若珍宝，好好保存着。」 第38页 「晏晏，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司机喝了酒，神志不清，小姨不会怪你，你也别自责了……好好地生活，不要辜负了小姨对你的期望。相信她始终是爱你的。」 「放心吧，以后我妈妈会爱你，我也会。」 青絮不擅长安慰人，但她的声音清冽，有种莫名的魅力，让人难受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那些话的内容都不新鲜，可在晏明雨听来却是一剂剂养分注入身体，脉搏重新跳动，晕乎乎的脑袋慢慢恢复了过来。 「姐姐……」晏明雨把脸埋在她怀里，小声抽泣着。 她和青絮年龄相差不大，不到两岁。因为她入学比同龄人晚些，八岁才上一年级，不过因为人比较内向，大家都本能觉得晏明雨年纪小。而青絮虽性格脾气都比他人成熟些，但偶尔她也会流露出幼稚的一面，和晏明雨玩闹在一起，所以晏明雨并不把她当成照顾自己的角色。 然而此时此刻，晏明雨觉得青絮是一个真正的知心大姐姐，细腻温柔，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会认真聆听，抱着你，陪着你。 「不哭，不哭……」青絮抚摸着她的发丝，轻拍那单薄的背给她顺气。 啪嗒啪嗒的雨声依着轻重缓急，有节奏地响了一夜。 晏明雨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梦里有一个人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尽管只是手指勾在一起，但指尖传来的温度却让她睡得踏实。春去秋来，走走停停，四周很安静，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在这沉默的世界中，晏明雨读到了最令人安心的词语——陪伴。 天微微亮的时候，终于云销雨霁。 清亮的雨水顺着窗户流下，在玻璃上画出一条条水痕。纵横交错，汇集到一起，变成一大颗水滴，滴落窗台上。风有意无意地撩拨着树梢，叶子簌簌地回应着风。躲在枝干下的叶芽在风雨的轻抚下暗生情愫，悄悄地，生长成一片嫩绿的新叶。 第18章 18 秋枫 ———— 七天假期刚结束，学生们回教室时满脸写着「没玩够」，第一节 课个个无精打采，显然还没从兴奋的劲头里缓过来。 「我看啊，这假就是放不得，好不容易你们高中上道了，军训来了，军训完好不容易收心了，结果又放国庆，这七天玩够了没？」 老唐拿着老干部式的保温杯，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频频嘆气，「课代表来把作业发下去——我一看你们的作业质量就知道，一个填空题，答案是6，好多同学给我写个『b』！还有特意大写的，一笔一划，写得很坚定哈！」 台下学生顿时一阵爆笑，到处转来扭去问周围的人。自己做的当然是气定神闲，坐在位置上看热闹；那些借鑑了作业的就惨了，自己都不记得写的什么，手心紧张得出了一层汗，生怕自己就是那个抄错了的人。 「完了！我忘了我写的啥了……」 周佳怡咬着指甲，眉头紧锁，悄悄转身敲了下后桌：「张琪，你那道题写的什么？」 「不知道，我抄的杨杰的！」丸子头的女生同样面露难色，把草稿纸撕下来一条，捏成一团扔向一个身宽体胖的后背。 他正在跟前桌争论着什么：「张哥，你写的不是b吗？」瘦削的男生扭头对他迷之微笑，「老子写的6！你个2b！」 「靠！不是吧……」杨杰瞬间自掐人中，感到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回过头去—— 「杨杰，你那道题写的什么？」 看着他僵硬尴尬地对她笑，张琪顿时明白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扶额望向天花板。 「凉了，他写的b。」 「啊……」这下周佳怡是生无可恋了。她盯着讲台上那堆在一起的练习册，其中之一就是宣告她罪责的审判书。 老唐是出了名的爱数落人，尤其是对抄作业这种现象深恶痛绝。先前抄作业被发现都全都到他办公室喝了茶，然后在他眼皮底下重新做。 做会为止。 晏明雨可是不担心，她的作业不仅全完成了，而且青絮都给她检查了一遍。甚至在她提前上课的两天里晏明雨还被逼迫着预习了函数的相关知识。 「早知道借你的了……」看着同桌神态自若，周佳怡悔不当初。 「自己做才是王道。」 晏明雨恨铁不成钢。 正当所有人提着一口气的时候，老唐又给他们餵了一颗定心丸：「这次由于时间问题，我就翻了几本，没批改，大家下来自己对答案。」 「好——」 大家异口同声。小部分人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落下。然而没来得及高兴太久，那啤酒肚男人又敲了下黑板。 「对了，生物老师今天有事，下堂生物课——」 「啊……」班主任还在卖关子，同学们却已脑补出了「由我来上」四个字，教室顿时哀嚎一片。 周佳怡脸色一变，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信女愿以新买的小说作保证，下节不要上数学课……」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唤，只听讲台上一声闷响。老唐把保温杯放下，悲悯的眼神扫过，说出了最慈悲的话。 「啊什么啊，这么不想上数学课吗？行了，生物课跟明天体育课调换，下节上体育。」 「耶！！」刚才还唉声嘆气的众人瞬间打了鸡血。 「啊啊，老天保佑！」周佳怡兴奋地鼓起掌。 第39页 「太好了，不用去办公室了。」 「今天老唐不太对劲啊！」 下课铃响，老唐一抓空气示意大家安静。拿起那保温杯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邪魅一笑。 「那些写『b』的，自觉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记了名单的哟。」 此话一出，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同学嘴角抽搐了几下，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我就知道！！！」 「你唐哥还是你唐哥。」 周佳怡长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咬牙切齿：「我的体育课啊……」而一旁的晏明雨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后揣了一个单词小本进口袋。看见同桌这么惨，她不忍直视。于是拍拍她肩：「别抄作业了……」 「你倒是有个学霸姐姐，老实交代，她是不是给你辅导作业了？」周佳怡抱着自己的练习册，苦哈哈地望着晏明雨，后者抱歉中有带点怜悯的表情让她更欲哭无泪了，「……你快点去操场吧，这节课我怕是出不了办公室了。」 「你拿我的练习册去吧！上面都有解题思路，你做起来可能快些。」 就在老实人还在纠结去不去办公室的时候，某些老油条已经大摇大摆准备去上体育课了。 「走，胖子，下去打球！」 「我得去办公室啊……」杨杰苦着一张脸。 「你真信啊？老唐才懒得记名单，你去就自投罗网！走走走，操场去。」 「真的吗……」张易勾着他的脖子强行把他拉出了教室。 ———— 一中作为一个号称「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老牌中学，尽管是在毕业年级紧张的学习下，体育课也是不允许随便霸占的。 当体育老师看着自己班上只有半数的同学时，面上不免有点挂不住。 「怎么就这么点同学，其他人呢？」 「报告老师，他们被唐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 「哦，」既然是班主任叫的，他也不好再追究，「照常先跑一圈，然后自由活动，不要跑太远了啊！」 等他们零零散散跑完一圈回来，体育老师已经到别的地方跟同事聊起了天。体育委员自觉搬来器材，大多数男生直冲篮球场，剩下的同学就拿着羽毛球拍或是桌球拍去找地方打。也有的都不想玩，结伴绕着操场走圈。 周佳怡不在，晏明雨就自己绕着操场边背单词边走圈。 羽毛球场有个熟悉的身影，短头发，高高的，穿着一件卫衣，身姿矫健。她对面的矮个子女生频频捡球，嘴里吐槽着杨恩「不懂怜香惜玉」，再起身时看见了晏明雨。 「咦？那不是青絮的妹妹吗？」 杨恩扭头过来，见果然是晏明雨，面露惊讶，随后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晏！好巧！」 「学姐好！」 「你们也上体育课吗？之前怎么没看见到过你？」 「我们今天换了课。」晏明雨收了单词小本，左顾右盼也没看见心里想的那个人，「我姐姐不在吗？」 杨恩摸了摸后脑勺，两手一摊：「青姐她一般都喜欢自己待着，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可能在哪个地方躲着偷偷学习吧！一般下课前五分钟她就出现了。」 通常老师一说解散，大家都在准备拿器材商量玩什么的时候，青絮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仅有一两次会和杨恩她们一起打打球，散散步。 连玩得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晏明雨心下瞭然，跟杨恩和吴落告别后就转身向操场后面的阶梯走去。 她知道青絮在哪儿。 林荫小道，石梯，梧桐树。 青絮坐在树根裸露的部分，嘴里含了根棒棒糖，悠闲地看着书背单词。薄薄的书页被风吹得翻起，像振翅欲飞的蝴蝶，青絮只好用指尖把它压住。最低的树干上绑了风铃，铃尾在风中摇晃，敲出悦耳的乐声。 那是前两天从东县带回来的，青絮说挂在公寓里有些吵，于是带到学校挂到了秘密基地的梧桐树上。晏明雨当时站在树下看着那摇曳的铃身，有些好奇，「为什么要挂风铃啊？」 青絮拨弄了一下那风铃，听着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我喜欢风，风铃让风有了声音。」 每次吹着风，她就会感到灵魂没有了束缚，一切情绪都随着风远去。晏明雨知道青絮喜欢风，所以每天睡觉都会留点窗户。每天只要没下雨，青絮都会到阳台上站着洗脸刷牙，就为了吹吹晨风，晏明雨也有样学样，跟着她大清早站在阳台吹风，结果没坚持两分钟就狼狈退场。 看着青絮纤瘦的背影，晏明雨蹑手蹑脚靠近。她看的认真，似乎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走到离青絮一米的距离，晏明雨望着头顶系在树干上的风铃，踮起脚尖，伸手过去。 风铃一改缓慢的叮噹声，急促地响了几下，像冰淇凌车停下时老闆手里晃动的摇铃，告诉附近的小朋友「我来啦」。 青絮闻声转头，对上那双似醉非醉的含情眼。 「晏晏？」 「你怎么来了？没上课吗？」少女拿着棒棒糖，面上有些意外。晏明雨坐到她旁边，把缘由诉说了一遍。青絮点头，从衣服口袋里又拿出一个棒棒糖。 「吃不吃？」 「姐姐怎么买了两个。」晏明雨伸手想去接，不料青絮又收了回去，眸底淡淡的，「给你留的。」 第40页 「给我留？」 晏明雨看着青絮把糖纸剥开，然后再递给她，平静的眼里有了笑意：「以前的事我很多都记不清了，但我一直记得，你呀，是个爱吃糖的小妹妹。」 桃子味的棒棒糖甜度正好，晏明雨含着糖果，思绪仿佛又飘回了那天晚上。她问青絮，「姐姐还记得第一次给我吃糖吗？」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姐姐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个腼腆、喜欢跟着她的妹妹。 本来她以为青絮不记得了，没想到姐姐一直记得她，记得第一次见面餵给她吃了糖。 「谢谢姐姐！」 两人就这样各自吃着糖，坐在一起翻阅手里的单词本，每隔一会儿就互相抽背。在风铃声声和满地青黄的环境中，枯燥的学习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林荫小道的枫树已经开始落叶，嫣红的枫叶落了一地，行于树间，宛如踏在傍晚时分的火烧云上。 秋天真的来了。 晏明雨离开时捡了一片大小适中、形状别致的枫叶。她要把它夹进画本里，所有她喜欢的，有意义的东西，晏明雨都想收集起来。 能收集的就夹到画本里，不能的就画到画本里。无论是风景、人物或是其他，只要晏明雨目光所至，就能牢记于心。 「走了晏晏。」 青絮过来拉起晏明雨的手，在满地红枫中跑起来，掀起一阵风。 下一刻，铃声拉响。 第19章 19 情书 ———— 青絮除了周末，平时几乎不背书包回公寓。通常抱了自己需要的几本书，下课就走。 她把在校和在家分得比较清楚，在校侧重刷题练题，在家则侧重记忆知识点。这是对她而言效率最高的学习方式。 晏明雨也尝试过这样学习，不过很快她就放弃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在学校的状态比在家要好得多，在学校大部分心思都在学习上，反而一回家就松懈下来，除了画画时能高度集中注意力以外，其他时间总是忍不住这看一会儿那翻一会儿。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姐姐那样的自制力。 所以青絮给她量身制定了一套学习计划：在学校自己安排，回家后七点到八点半完成剩下的作业，九点到九点半记忆单词，九点四十点到十点二十复习当天所学知识，其余时间则自由安排。没有太长时间的持续学习，也有中途休息的时间，便于调节学习状态。 晏明雨乖乖听话，因为姐姐说了：「所有计划都需要长期坚持才能见到成效。」 不过晏明雨能坚持大半个学期，主要也是因为有青絮言传身教。身边有个在认真学习的姐姐，公寓又没什么娱乐设施，在这样浓厚的学习氛围中，她即使没有动力也不得不捧着本书跟着一起看。青絮习惯默读，坐在椅子上也是挺直了背，端端正正。这导致晏明雨看书时也不自觉坐直，尽管坐到后面腰酸背痛也不好意思放松。 当青絮去洗澡，晏明雨最自在的时刻就到了。 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举着看，趴着看，放在腿上看，单手拿着看……她终于是支配手里的书，而不是被支配！ 「呼……」背完单词，晏明雨长吁了一口气，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水杯。 收回手时不小心碰掉了青絮放在桌上的书，里面滑落了一张蓝色的信纸，印着淡淡的兰花，看起来是精心准备的。 晏明雨愕然，把那张纸捡起来。眼神无意瞟过上面的第一行写得不怎样的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是封情书。 好肉麻，是姐姐哪个追求者偷偷夹进她书里的吧？ 「……」晏明雨不喜欢偷看别人的隐私，迅速把情书又塞回了青絮的地理书里。 还是等姐姐自己发现吧。 她继续拿着书看，却觉得密密麻麻的字像一张粗网，思绪跟被缠住了似的，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就一晃神的功夫，青絮就洗好出来了。 「晏晏，要不要先去洗漱？」 晏明雨点了点头，瞥了眼桌上的书，若无其事地起身进浴室。 入秋后天气凉，青絮换了床单。由于只有一条厚棉被，于是两人不得不同盖一床被子。盖一条被子的不便之处就是必须挨得紧些，不然中间的缝隙会灌风进来。 熄了灯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什么睡意，晏明雨觉得无聊，就想找青絮聊聊天。 「姐姐，你睡了吗？」 「还没，睡不着？」 「嗯，想和姐姐聊会儿天。」 「好。」 晏明雨侧过身子，跟青絮面对面：「姐姐收到过情书吗？」 「收到过啊，大多都很俗气，没什么意思。」很多人道听途说，知道她喜欢文学就刻意抄一些深情诗词企图给情书添花，然而在青絮看来，这样的行为多余又矫情，甚至有些可笑。 晏明雨贊同地点头，想到那封夹在书里的情书，一开篇就来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里本美好的诗句，怎么被那些追求者用得这么轻浮。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晏明雨一怔，表情略有些不自然，随便编了个理由：「今天班主任没收了一封情书。」看来姐姐还没发现那封情书…… 「哦，被班主任发现那也太惨了，那写情书的人以后大概成重点关注对象了。」青絮轻笑，偏头去看晏明雨，「晏晏这么可爱，一定也收到过吧？」 第41页 「啊？」晏明雨没想到青絮突然把矛头调转，忙不迭摇头，「我可没收到过。」 「真的？」青絮满脸写着不相信。 「真的！」 「可是军训那会儿不是有男生来要你联繫方式吗？」 晏明雨一想到军训的时候被人要联繫方式就糟心，她真的很害怕被搭讪，简直不要太尴尬。青絮见她不语，心中警铃大作。 「晏晏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不知是不是她太急着否认，被青絮误以为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后者竟然趁她不备，径直来挠她痒痒肉。两人玩闹起来，棉被都被掀了开，借着微弱的一点月光，只看见床上两个黑影纠缠在一起。晏明雨在这方面总是赢不了青絮，被闹得笑个不停。 「说不说，说不说！」 晏明雨实在受不了痒，连连求饶：「我真没有喜欢的男生！」青絮停下来。怕她再来，晏明雨连忙把自己用被子裹住，然后伸出四个手指信誓旦旦。 「真的！我现在只想好好学画画，好好上课。」 玩闹够了。青絮理了理被子，重新躺好：「好啦好啦！我信，快睡觉。」 ———— 第二天。 中午准备午休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的周佳怡突然坐起来对晏明雨说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我觉得你和你表姐好好嗑。」 晏明雨登时差点把笔芯摁断，一脸震惊地望向同桌，「你说什么？」后者全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意思，反倒贼兮兮地笑着凑近她耳朵。 「昨天体育课，我看见你们手牵手从楼梯下来，她还帮你扔吃完的棒棒糖棍子，而且你们站在一起好搭……」昨天的体育课周佳怡姗姗来迟，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晏明雨，郁闷地坐在主席台边，然后就看见了这一幕：小晏急着过来集合，学姐拉住了她，顺手帮她拿掉了叼在嘴里的糖棍。 特别当时两人都穿着白色衣服，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背后——那场面，氛围感拉满，简直小说照进现实！ 看着周佳怡绘声绘色的演示和嗑到的表情，晏明雨吸了口凉气，顿时想到网上的一句话。 「cp可以冷门，但不可以邪门。」 然而某人丝毫不知悔改：「这哪儿邪门了！『骨科』最近很火的好吗？」 晏明雨噎住，决定先不搭理她了。 不过被她这么一说，晏明雨心里不禁被拉出了些别样的心思。 昨天姐姐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又没说男女，如果是像青絮这样的话，她肯定是会喜欢的……毕竟每次看向青絮的时候，她都是宠溺地笑，谁能拒绝一个对你温柔，还天天睡在一起的姐姐呢？ 此想法一出，晏明雨倏然心惊肉跳。 她怎么能这么想姐姐呢！ 一定被周佳怡那丫头影响了…… 晏明雨深呼吸，闭上眼睛努力放空大脑，总算迷迷糊糊睡过去。 秋天的下午有阳光，但没有燥热的气息，反而是秋高气爽，睡着很舒服。 等预备铃拉响的时候，高三（2）班的后门熘进去一个瘦高的身影。 吴落打着哈欠，看清楚来人是杨恩，表情有些疑惑。 「你怎么才回来。」这都快上课了。 「我刚去给小叶送奶茶去了。」上午上完政治课，杨恩帮叶老师抱教材回办公室，路上跟小叶聊天时她随口说好久没喝奶茶了，于是杨恩中午就出校给她带了杯奶茶。 「你好爱她。」写了一中午数学题的王俊杰不由感嘆。 「那是！」杨恩坐到位置上，拨了拨额前的头发，自豪地扬起下巴。 青絮自始至终忙着解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没空搭理他们。 没等几人聊上几句，前门就出现了熟悉的老班。虽然年过半百，但于老师依旧是个走在潮流前线的中年妇女，烫头发戴耳环，穿大红裙，样样不少。看起来也就像个四十出头的女人。 「孩子们，快起来了！课前三分钟，时间很宝贵，快起来背会儿书！」 如果她不开口的话。 一阵窸窣声，大家都挣扎着坐起来，捧起书开始读背。 教室里霎时嗡嗡作响。 「大声点，打起精神！马上要半期考试了，虽然我们的最终目标是高考，但是接下来的每一场考试，老师还是希望你们认真对待，千万不要觉得不重要，每次大考都是检验学习成果的机会，考个好大学人生就成功了一半……」 灌鸡汤大概是每个班主任的必修课吧。虽然这种鸡汤不一定对每个同学都管用，但是该说不说，还是能激励起一部分人的雄心壮志。 「abandon，abandon！」 「 认识具有反覆性无限性和上升性……」 「半角公式：sin(a/2)[(1-cosa)/2]sin(a/2)-[(1-cosa)/2]……」 杨恩：「什么毛病，背数学！？」 王俊杰：「你管我，数学也要记忆的好吗？」 一时间，杂七杂八的读书声放大了几倍。 刚才还愁容满面的老于表情总算缓和了些，插着腰在教室里转圈。走到青絮旁边，突然掉了张纸在脚边。 于老师俯下身，等她看清纸上的内容后，脸色大变，看了眼仍然在专心记单词的青絮，老师不动声色地把信纸拿到了讲台上。 「老于在你这儿拿走了啥？」杨恩看见那眉头紧锁，铁青着一张脸的班主任，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第42页 「不知道。」 青絮面不改色，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单词。 杨恩可不信。青姐是有点腹黑在身上的。她可看见了，刚才老师走过来时青絮有意翻了一下桌边的历史书，然后才掉了东西下去。 这一幕大多人都没看到，但教室角落的某个人已经瑟瑟发抖了，心都提起到了嗓子眼儿。情书是他写的，他喜欢班长很久了，但一直都是默默。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结果…… 直到英语课结束老师都没cue到那封情书。看着于老师马上就要离开教室，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时—— 「刘昌，来下办公室。」 男生身体一僵，颤颤巍巍站起来，往前走，「哦……」于老师没作停留，径直回了办公室。 看见王俊杰朝自己瞟了一眼，刘昌气不打一处来，直直瞪他：「大头，你居然骗老子！」这小子前几天怂恿他去表白，各种出谋划策，结果这齣师未捷身先死，青絮还没看就被班主任收了！ 「唉，等你撞了南墙才能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吶！」王俊杰作嘆气状。 杨恩看完全程，顿时恍然。 原来又是个青姐的无脑追求者。还是王俊杰的兄弟。 啧啧。 杨恩对他这种拉兄弟跳火坑的行为表示谴责。 这些男生懂什么，他们一辈子都想不到青姐压根儿不喜欢男的吧！ 第20章 20 期中 ———— 市一中期中考迫在眉睫。 这是高一新生进入高中以来的第一次大考，也是各班学生展示自己实力的大好时机。就在高一高二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高三生却是处于不愿面对的状态。 虽然一次期中考对他们而言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但这次考试意味着高三周考制的开启。过了期中，他们即将迎来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的艰苦生活。 期中考三天，这三天晏明雨都保持着正常作息，没有特意熬夜复习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原因是青絮不让。 用她的话来说：「经常临时抱佛脚容易产生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只要在考试前夕恶补一下就能考好，而这样记忆的知识结构是松散的，不利于之后知识的融会贯通。」 虽然大部分学生尽管平时都有在努力学习，但一到了考试周还是免不了熬夜复习，生怕自己漏掉了哪个知识点。即使这样，摸到卷子的那一刻仍会不住地感到紧张。 好在晏明雨一直都有跟着青絮的日常学习节奏，这半个学期的各科知识掌握得还算扎实。高一要考九科，其中物理化学是晏明雨的弱科。于是青絮特地翻出了自己高一的笔记本和错题本给她。 看着笔记本上记得认真详细的各类知识点和例题，以及空白处写满了的补充重点，晏明雨深刻觉得姐姐选理科一定也是名列前茅的。 青絮从一堆本子里找到化学笔记本拿给晏明雨：「我化学不太好，不是很喜欢方程式，感觉冷冰冰的。」 晏明雨又问了她高一的化学成绩。 「八十五到九十之间吧。」 「那物理呢？」晏明雨实在好奇。 「高一都是九十多，但是分班考那次考得不好，刚好八十，我觉得物理不太适合我，就选了文科。」 青絮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陈述一件合理的事实。 她学物理化学是有点吃力的，比起公式和方程式，她还是比较喜欢文字。 况且当时高一班上都是些什么理科怪物，贺劲松、白棋予、周文……现在全是理科榜上前十的大神。当年分班考全年级物理平均分六十，他们班平均分却达到了八十五，还有几人雷打不动的九十多，其中贺劲松还是满分。 那次物理考也算是青絮为数不多的阴影。 晏明雨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姐姐好谦虚，要是她的物理化学能有这个水平，简直是烧高香了。 高一是最后考试的年级，最后一天正好是周五。 可能是学校想在第一次大考给新来的学生们一次下马威，这次期中考难度非常大，是本校老师出的卷子。语文不按常理出牌，数学好几题涉及了还没学的知识点……基本除了英语稳定发挥，其他科目都或多或少有刁钻的题目。 高一期中考结束，学生直接崩溃一大半。 「这就是市一中的战力吗？！！」 「好难我吐了！那个作文怎么搞个倡议书，我格式都不知道怎么写！」 「数学超纲了！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晏明雨默默收拾书包，明天是周末，她该早点回去练下画画，这几天忙着复习，都没花多少时间在上面。 「这次考试好难，我真的会谢……」周佳怡烦躁地托着自己的脸，看着面前堆积成山的各科卷子，眼冒金星，「小晏，你感觉咋样？」 「感觉物理有点悬，其他一般吧。」得亏了姐姐的笔记本和错题本，里面归纳的题型很全很经典，好多这次都考到了。还由于之前被迫预习了后面的数学，这次超纲题她也拿到了一些分。 「你倡议书写对了？」周佳怡不可思议。 「我姐姐考试前一天正好给我提到了，应该没有大问题。」说来也巧，语文考试前一天晚上，晏明雨和青絮躺在床上互相抽背古诗词，背着背着就聊到了作文上，然后青絮就给她列举了一下自己在辅导书上看到的各类作文文体，还提了一嘴格式。 第43页 虽然晏明雨没有记得很清楚，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有个好姐姐真的太棒了吧，孩子羡慕哭了——」 晏明雨抿嘴一笑：「我也觉得。」 ———— 高一的刚考完，高三的期中成绩已经贴到一楼的公示栏上了。毕业年级的阅卷效率就是高。 公示栏上有两片区域，一个理科的，一个文科的。 理科那栏最顶端是贺劲松，其次是周文……白棋予排在第五……除了第一名一骑绝尘，剩下的总分都咬得很紧。 文科那栏第一名是青絮的名字，六百四十九分。 晏明雨站在高三楼下盯了那处许久，心里暗暗发誓：姐姐这么优秀，她要再努力一点才行。 楼梯间突然传来篮球拍地的「咚咚」声。 晏明雨抬头看，是三个高个子男生，她认识其中两个，正是贺劲松和王俊杰。 还有一个稍黑一点的，她没见过。 寸头：「嘿老刘，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黑皮：「生气个锤子，你居然拿我当小白鼠，直接友尽了！」 王俊杰讪笑，勾住他肩膀：「哎呀，这次都怪没夹好从历史书里掉下来，被老于没收了，不然青絮会单独找你说话的——虽然肯定也是拒绝。」 「你怎么知道？」 「高一的时候隔壁班有个男的当众跟青姐表白，然后青絮就是私下找他说清楚的。」 「别想了，青絮肯定不会谈恋爱的——」贺劲松抱着球，转身对两人摇头。回身时撞见晏明雨，两人点头问好。 「你姐在后面。」还没等她开口，贺劲松就预判并回答了她的问题。 晏明雨一怔，点点头：「好的。」看见那个皮肤黑的男生一直在打量自己，晏明雨朝旁边的柱子走了两步。 三人推搡着走远了。 晏明雨摸不着头脑，听几人的话，情书是那个男生写的？还被老师没收了？ 可是他们说是从历史书里掉下来，那天晚上她看见是从地理书里掉到地上的啊！她还亲手夹回地理书里了。 所以姐姐是发现了然后故意让老师看见……好高明的手段！这样别人也不好怪她，反正她咬定说自己不知道就行了！ 看不出来，姐姐还挺…… 「晏晏。」 晏明雨听见熟悉的声音，连忙正了正表情。青絮沿着楼梯走下来，腾出一只手来牵她：「走吧。」 「嗯！」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相处越来越自然。晏明雨跟其他人肢体接触会不自在，但在面对青絮时这种毛病就烟消云散，这一度让晏明雨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双标怪。 「姐姐好厉害，又是第一呢！」想到公示栏上标红的大字，晏明雨忍不住感嘆。 其实她也只看见过青絮这一次的成绩，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就在「第一」前面加了个「又」。 「这次考得简单。」青絮颔首低眉，「听说你们这次考得很难？」 一提这个，晏明雨就忍不住大倒苦水：「超级难！语文考了倡议书，数学超纲，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完全看不懂，还有政治七道大题，差点没写完……要不是姐姐，我这次说不定全军覆没了！」 一番话说得全然没了之前和周佳怡说话时的淡定样。 青絮看着她滔滔不绝地吐槽这次考试，忍俊不禁。少女眉头微蹙、明眸皓齿的脸上略带稚气，一开一合的粉唇像棉花糖，看起来绵柔回甘。 晏明雨虽不是个外向的人，但她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少女感和蓬勃朝气很能触动青絮。青絮深知自己表面看似左右逢源，其实内心很死板无趣。 就像水池里的水，你扔一片叶子进去，什么动静也没有，扔一颗石头进去，只能激起片刻的涟漪。只有连绵的雨点落在水面上时，这池水才活起来，仿佛学会了呼吸。 青絮不喜欢太平淡的接触，像叶子，毫无波澜；她也不喜欢太浓烈的碰撞，像石头，惊起顷刻喧嚣。 而雨就刚好，轻柔和激扬兼具。 晏明雨就是这样的人，当她安静专注于自己的事时，青絮喜欢这样沉默安宁的陪伴；当她活泼可爱地对自己撒娇时，青絮便觉日子变得鲜活有趣。 「我们期中考有道题还挺有意思的。」 「什么题？」晏明雨侧耳。 「有关哲学的。」 「题目是这样的——」青絮清了清嗓子，回忆着说，「一大师与僧人乘船，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 见青絮不说话了，晏明雨晃了晃她手。青絮推了下细细的镜框，偏头一笑，问她。 「你觉得是风动，还是幡动？」 晏明雨沉思。 从客观意义上来讲，风是无形的，似乎是幡动才对，可是如果不是因为风，幡又怎么会动？ 「不知道，」晏明雨摇头，「感觉都有道理。」 「你猜大师怎么说的？」 「嗯……风动？幡动？船动？」 「大师说：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青絮朝她笑，如光风霁月，落落出尘。晏明雨感觉心忽然被什么击中了一下，像是柔云掉进了深潭，漾起剎那的波动。等她想仔细探究那是什么时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那姐姐觉得是什么动？」 第44页 「心动吧。」青絮没怎么犹豫。 晏明雨对这个回答很意外，「为什么？」 青絮一本正经：「因为心不动人就没了啊！」 ……姐姐什么时候学会说冷笑话了。 第21章 21 礼物 ———— 由于本次期中考难度系数太高，很多想要大展身手的学生惨遭滑铁卢，而四班的乐天派们却不紧张，趁考试成绩出来之前好好享受着最后的欢乐时光。 本来周佳怡想着周六约晏明雨一起去逛街，但奈何晏明雨要上美术课，拒绝了她的邀约。 自从晏明雨九岁那年参加了一次校级绘画比赛，之后晏梅就一直支持她学美术。小时候在孤儿院生活时，晏明雨就经常捡志愿者老师丢掉的粉笔头，收藏起来偷偷在院子的角落里画画。 但小孩子哪里知道临摹和观察，只是拿着粉笔头乱画一通。 有次一个志愿者阿姨看见了她，于是过来教她画出物体的形状。看着五颜六色的线条变成一朵朵花、一棵棵树，小朋友觉得那些线条好像鲜活了起来，涂鸦这样消遣时光的事也变得有趣。 「喜欢画画吗？」 小朋友不说话，只是用两根手指捏着粉笔学着地上的图案画出一株丑丑的太阳花。阿姨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起身去忙别的事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每到中午，她就会看见这个阿姨出现，和自己一起拿粉笔头在地上和墙上涂鸦。 渐渐地，小朋友也愿意跟她说话了。 阿姨问：「你多大啦？」 她：「五岁。」 阿姨靠近一点：「叫什么名字呀？」 「……」小丫头低头玩手里的粉笔。虽然当时才五岁，但小晏明雨内心已经很敏感了。在孤儿院其他的小朋友都有名有姓，只有她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就因为她是五月份被遗弃到孤儿院的，所以大家都叫她「小五」。她讨厌这个名字，不，准确说应该是外号。 所以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阿姨没有责骂她没礼貌，而是很有耐心地去拿了纸和笔，「这是阿姨送你的，可以随时在上面画画。」 小女孩不好意思拿。 「小梅啊，你别跟那娃瞎折腾了，大傢伙都说她像自闭症，听不进去的！」路过的妇女抱着褥子被子，对蹲在地上的两人喊，「快来帮我把这些铺好呗！」 「我马上来！」阿姨应和，然后把纸笔都塞到了女孩怀里，「宝贝你等我啊。」 小五呆呆地抱着那支笔和几张白纸，茫然地看着阿姨离去的背影。 有了纸笔，自闭小孩更不理其他人，许多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抱着画的最满意的太阳和房屋，站在粉笔涂鸦的墙角，眼巴巴等着那个阿姨来找她。 这一等就是两年多。 等她再见到那个阿姨时，是作为领养人与被领养人的关系。 领养人：晏梅 被领养人：晏明雨（小五） 也许是画画打开了她的心扉，七岁的晏明雨已经没那么沉默寡言，只是害羞又期盼地看着纸上的新名字，也看着晏梅。 如今晏明雨已经十七岁，性格开朗了很多，也学会了不少绘画技巧，只是有时候拿着笔在画板上描摹，她依旧会感到恍惚，怀疑身边的一切是否真实。 「晏明雨，这是你的东西吗？」 画室的同学突然抱着两个纸盒子进来，他把自己的放下，另一个顺便给晏明雨递过来。 「什么东西？」 晏明雨奇怪地接过那硬纸盒，上面只用签字笔写了个「晏明雨收」，连署名也没有。 「不知道，我拿快递回来的时候，楼下大叔让我拿走的。」捲毛男生摇摇头，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楼下大叔？ 她也没托人买东西之类的啊，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寄错了？可是机构没有第二个叫晏明雨的啊…… 晏明雨踌躇片刻，还是把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套72色马克笔。 这个牌子的好像市面价格上千。 少女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眼前一黑一亮，还是同样的马克笔套装。 「不是我的吧……」晏明雨喃喃自语，余光瞥见盒子里的一张纸条，她拿出来。 上面写着：一点心意，就当提前熟悉一下，可惜没时间亲自给你，下次一定给明雨补偿。 晏明雨看了好几遍纸条，依旧云里雾里。都点名道姓了，是认识自己的人？不可能，她身边没人有这样阔绰的手笔。句子里说「提前熟悉一下」，那应该是跟她还不太熟的人。 会是谁呢？ 下午的素描课晏明雨马马虎虎就过了。回到家，晏明雨立马把这件事告诉了青絮。 「你问过楼下大叔了吗？」青絮拿出手机拍照搜索copic马克笔。 「问过了，大叔说是个穿风衣戴墨镜的女人前两天放到那儿的，而且行色匆匆，就说了给楼上画室的同学，大叔也没多注意。」 晏明雨跟青絮贴在一起，盯着屏幕上的加载页面。黄色页面赫然显示：copic马克笔二代72色，两千一百元。 「果然！」之前猜测得到证实的晏明雨一把搂住了青絮的脖子，惊呼出声。 青絮感受到她的激动，拍拍环在脖子上的胳膊以示安抚。 「这么贵重的礼物，会是谁送的呢？」 第45页 晏明雨摇头。 「你同学的家长？」 好像没动机。 「以前孤儿院认识的人？」 晏明雨思考片刻，还是摇头：「不太可能。」 「晚上问问我妈吧。」能知道晏晏学美术的机构，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告诉的。 ———— 西城一家私人咖啡店。 戴墨镜的女人坐在软椅上，手肘撑在桌上，手指交叉托住下巴。那红唇似火，开合间像火苗在跳跃：「孤儿院院长找到了吗？」 她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有条断眉：「找到了，不过去年已经去世了。」 女人皱了皱眉，「那资料呢？」 「资料正在找，那孤儿院几年前倒闭，新福利院接管后许多资料已经丢失，找起来难度较大。」 「一定要给我找到。」 「好的李总。」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妩媚又富有阅历的脸，眼角有因年岁生长出的细纹，但也不影响那双眼有着朦胧美感。她喝了口咖啡，又用随身带的纸巾擦了擦嘴角，举止间风韵犹存。 ———— 晚上跟晏芳通电话。 「马克笔？没事儿，明雨你收着吧！姨妈最近忙，忘记告诉你了，前几天有个人给我打电话，说是以前孤儿院的慰问活动，应该是给你的礼物。」 「可是也不用这么贵啊……」晏明雨嘟囔。 「妈，你确定吗？」青絮忧心忡忡，晏芳显然没怀疑，电话那头传来叮叮噹噹摆弄锅碗的声音，「礼物不是都送来了，肯定是真的呀，而且人家直接报出你小姨的名字，还有明雨的个人信息，不是骗人的吧。」 「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你没透露其他信息吧？」 「妈妈当然谨慎啦，让他寄礼物到美术机构，你俩的住处和班级可是一个字也没说！」 「那就好。」青絮松了口气。 电话那头啧了一声，「你这丫头，说话冷冰冰的都没感情，把电话给妹妹，我跟明雨聊会儿！」晏芳瘪嘴，打了个蛋进锅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青絮拿手机的手顿了顿，递给晏明雨。晏明雨似乎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等想仔细看时却又变回了平淡无波的神色。 「喂，姨妈，是我，嗯嗯……」 两人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晏明雨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挂念与关怀，一如从前的晏梅。 挂断电话后一直到熄灯，青絮都没怎么主动说话。晏明雨察觉到了她的低落情绪，盘算着开导开导姐姐。一直摸索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好时机。 青絮背对着她，肩膀瘦削，背影单薄，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面，月光清冷，笼罩在她身上，有种别样的破碎美感。 晏明雨伸手去挑起一缕头发，还没在指尖绕几圈，就听见青絮轻轻嘆气，然后翻身——晏明雨赶紧把手收回被子里。 青絮换了平躺的姿势，右手垂下，正好落在她左手旁边。 晏明雨神色微动，偏头看向身边人。青絮睁着眼，盯了许久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姐姐，我觉得你才不是没感情。」晏明雨勾了勾青絮的手指，低声启唇，青絮侧身跟她对视，「姐姐只是不善于表达，在亲近的人面前不由自主展现出真实的一面——其实姐姐内心是很爱姨妈的。」 「你怎么知道？」黑暗里，青絮的眼睛忽闪，清澈透亮。 「上次扫墓，姨妈不小心崴了脚，你当时坚持把姨妈背到了车上，后来又去买了治扭伤的药膏放到她卧室……走的那天姐姐还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青絮的爱不在言语，而是在实际行动里，默默的，无声的。而晏明雨都看在眼里，也乐意陪她一起。 「姐姐对我也很好，在生活和学习上都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和姨妈，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青絮眨眨眼：「这不是应该的吗？」 「所以啊，姐姐才不是个冷冰冰的人，姐姐内心很温暖。」 这话她说过很多遍，不止她，许多人都夸过青絮温柔善良。 但晏明雨是唯一一个能察觉到她情绪变化的人。 「我只对喜欢的人温暖。」 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和融暖，不加任何刻意的目的，不是为了维护好的形象，只是单纯地想对她好。 第22章 22 心烦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后，办公室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班主任挨个叫了全班同学去谈心，美其名曰「喝茶论道」——其实就是他喝茶，顺便给同学讲讲大道理，鼓舞士气，以免他们因为这次期中考试而堕落。 「唐老师跟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好好保持，不要松懈。」晏明雨这次考得还行，全班第八名，年级一百多，尤其是数学，在超纲的情况下仍然考到了一百二十以上，这在教学的班主任眼里是极其亮眼的存在。 「没了？」 「他还让我积极一点，不要太内向了。」 周佳怡嘆气，眼中充满幽怨：「果然，成绩好就是面对老师的资本！」全班四十五个人，她这次是第二十名，不上不下，通常是老师眼里需要重点关注的那一类学生。所以老唐给她灌了二十分钟的心灵鸡汤，鼓励她下次进步。 「也不能这么说吧，只看成绩也不好。」 「哎呀，我们不说这个了，」周佳怡挥挥空气，驱散分数笼罩的阴霾，「下个月要办元旦晚会，学校希望高一新生踊跃报名，小晏你舞跳得那么好，要不……？」 第46页 晏明雨吸气，装作没听到，低头继续订正卷子，丝毫不理会同桌炙热的眼神。 「老唐不是才叫你积极一点嘛！」周佳怡见状，开始了死缠烂打，「求你了求你了~要是我们班一个都没有，老唐肯定要找我谈话的！」她故意往严重了说，双手合十做「拜託」的手势。 「你都还没问其他同学呢！万一有人要参加呢？」 「万一没有呢！」 「没有……你顶上啊！」 「我啥才艺都没有咋顶——求你了小晏，要是你去一定能大放光彩的！」 接下来好几节课周佳怡都在她耳边吹风，絮叨了一整天。等到自习课，晏明雨实在受不了，只好应下，「没人去的话，我就去，行了吧祖宗？」 「好嘞！」 人一旦松口，就是变相地答应。 至少晏明雨是这样 。 「还有要参加元旦晚会的吗？」周佳怡拿着名单，在讲台上踱步，「这次机会难得，大家积极展示自己呀！」 下面窸窸窣窣，就是不见有人举手。 「那我们班就张易和晏明雨参加哦，两个节目，初选在十二月一号，到时候我通知你们！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同学们很给面子地一阵欢呼，更有甚者起闹张易和晏明雨两人。 「张哥，哎呦不错哦！」杨胖子向他抛了个媚眼。 「爬爬爬。」张易烦躁地挥了挥空气，用拳头恐吓杨杰。只是他所在的音乐社要去表演，他在里面担任吉他手而已。 无意瞥了一眼窗边的座位。晏明雨安静地写着作业，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课间，周佳怡拉着晏明雨去厕所。 「你那个绿色的笔记本能不能借我一下啊，我上课的时候瞄了一眼，里面的笔记好全的样子。」 「可以啊，那是姐姐给我的，她高一的时候做的笔记。」 「啊！今天也是爱上你姐姐的一天呢！」 晏明雨听着她的搞怪语气，一时想到青絮的温柔面容，情不自禁笑起来。 「那是我姐姐，你没机会了。」 女厕所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晏明雨站在走廊灯栏杆前，看着学校周围的树木，叶子已经快掉光了，显得稀疏萧索。 姐姐现在在干什么呢？ ———— 高三与其他年级不尽相同，课间几乎成了学生补觉的救命稻草，下课铃一响就趴倒一片。 课间的时候坐在位置上环顾四周，一个个后脑勺尽收眼底，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遗世独立感。 青絮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周。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皮总跳个没完。 杨恩常开玩笑：「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但青絮可不吃那套。不过是有些用眼过度而已。每当觉得有些犯困，她就会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风吹进来。感受到凉风轻拂面颊，吹散了大脑的困意。 「班长，于老师叫你去下办公室，」吴落抱着历史卷子走进教室，见青絮点头应下，她又走到杨恩桌边敲了敲，「杨恩，记得去抱练习册哦。」 后者「垂死病中惊坐起」，猛搓了几下脸，然后迷迷糊糊往外走。 「大家，不要睡了，等下老师要抽背……」作为学习委员兼历史课代表，她真是操碎了心。 霎时间，二班的教室里响起一阵翻书的沙沙声。 这个时间被班主任叫去，无非是让青絮准备一个期中总结会，分析分析班级成绩，顺便让前三名分享一下自己的学习方法。这是她们班的老传统了，每次大考完就要开一次总结会。 那些学习方法，青絮等人都上台讲过无数次了，但「月光滋味」她就是听不腻，每次都慈祥地站在教室后面，看着台上的同学，露出满意欣慰的笑容。 「这次方颜进步很大，全班第三，青絮你到时候让她着重分享一下自己的学习心得，激励一下同学们。」 「好。」青絮欲走，「那，老师，没什么的话我先走了……」 于老师推了下老花镜，又把青絮叫住：「等下——老师最近都没怎么看见你和方颜一起走，闹矛盾了？」 青絮皱了皱眉：「没有，就是学习比较忙。」 「哦，我看方颜最近都一个人吃饭，怪孤单的，你们同学之间要多互相交流哦。」 「嗯好。」 青絮敷衍过去。方颜是她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之前因为方颜被霸凌的事，她作为班长，理所应当多加关照。但是早在去年张熙就转学，其他参与霸凌的人也得到了处分，现在方颜也越来越好，她为什么要围着人家转？ 青絮讨厌这种道德绑架。 被班主任一席话惹得心烦，青絮凝眉，出了办公室正巧遇上了同样烦躁的杨恩。 「你怎么了？」 杨恩瘪嘴：「刚在楼下碰见柠檬精，气到了。」 五分钟前—— 杨恩抱着练习册准备上楼，在楼梯拐角听见几个女生在聊天，其中一个是她以前班的同学，而她们聊的对象就是叶老师。出于本能，杨恩停在墙后听了一会儿。 老同学：「我给你们说，七班的同学告诉我的，叶老师分手了……」 短发女生：「啊？怎么知道的？」 老同学：「她有人脉——」 杨恩鄙夷：一个高三生能有什么人脉，还不是听八卦听的。 第47页 「听说那男的以前是警校的，毕业工作包分配那种，结果违反纪律被开除了，一直没告诉叶老师，两人又是异地恋，结果上个月叶老师打电话一问，好哇，工作单位压根儿没这人！」 短发女生：「也不至于分手吧？」 高马尾：「那谁知道。」 老同学：「叶老师这么好看，配个渣男也不好吧！还不如分了好。」 高马尾：「呃，我觉得叶老师也没多好看吧，人也不算高，素颜一般般，也就衣品好点……」 前面的那些话杨恩就当八卦，这句她忍不了了。 「酸黄瓜，我拍了你下酒！」杨恩咬牙切齿，大步走过去，浓眉紧蹙，清澈的眼睛里藏不住情绪，不悦和不爽溢了出来。她本就比普通女生高一截，此时脚底生风，气势汹汹。 「叶老师什么样轮得到你们评头论足吗？」 高马尾皱眉：「你谁啊？」不等杨恩回答，她旁边的女生就捂嘴惊呼，「杨恩？你怎么在这儿？」 短发妹子正望着这个高高帅帅的女生发呆，闻言一震：「杨恩？！啊啊啊可以加个好友吗？」 杨恩冷哼一声，「不好意思，不太方便。」径直从几人中间穿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青絮：好烦。 晏明雨：怎么啦？ 青絮：想你了。 第23章 23 撒娇 对于杨恩而言，叶老师就是她的动力。 高一的时候，由于入学考她发挥失常，是班上倒数，再加上有很多朋友经常来找她，所以当时的班主任很不喜欢她，经常各种尖酸刻薄，明里暗里内涵她。但杨恩一直忍气吞声，默默搞学习。 期中考试的时候她突然从倒数考到了全班前五，本来以为能让班主任改观，结果却换来一个被讽刺作弊的下场。这种情况，她再神经大条也受不了了。 暴脾气杨恩直接就罢了班主任的课，直到下课才回来。虽然她后来也因此付出惨痛代价，被请了家长，写了几千字检讨，但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当初的冲动。 那天第二节 正好就是叶老师的政治课。 杨恩走进教室的时候，全班鸦雀无声，黑板上一个字也没有。而叶老师上课是要写很多板书的。杨恩立马意识到叶老师一直在等自己回来，然后才会开始上课，愧疚心理作祟，她灰熘熘地跑回了座位上。 叶玉铃看见杨恩拿出政治书，准备好笔，这才打开书开始讲课。 快下课的时候她停了，让同学们自习，而自己在教室里踱步。 「同学们，之后我们会学到很多关于人生观价值观的知识，你们要明白，一个人的价值是由自己定义的，不是只言片语就一锤定音，学习是自己的事，用前途开玩笑是不可取的。」杨恩听出来她是在劝自己，一时红了耳根，内疚地低下头。 叶玉铃声音温柔，讲话轻轻的，「还有啊，老师希望同学们有自己明辨是非的能力，如果觉得老师有不对的地方也可以提出来，只要好好说，老师会听的，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下，大家有什么可以也来找我。」 「希望我们班的同学都能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她说这话时就站在杨恩旁边，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杨恩埋头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心乱如麻。 算了，不能辜负叶老师的关心。不过讨好班主任她是坚决不干的，就好好学习，等高二分班之后就好了。 ———— 回到教室，杨恩第一时间分发练习册，青絮帮她把靠窗几组的练习册带过去。 两个男生在打闹，方颜看见青絮在发练习册，于是下了座位想去帮她，那两个男生没看见方颜，不小心撞了上去。 方颜被桌腿绊了一下，重心不稳，朝青絮扑过去。青絮本能扶了她一把，方颜这才没摔到地上。 十几本练习册落了一地，乱七八糟堆在地上，还夹带着别人课桌上的文具和试卷。 看了眼自己扶在方颜手肘处的手和她惊恐的表情，青絮眉眼一泠，立即松开。 青絮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太好，此刻什么不如意的小事都能让她发火。她偏头看向后面那两个始作俑者。 「你俩很闲？」 俩男生面面相觑，深知自己不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没看见方颜她在这里……」两人讪笑着，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捡起来。 「不知道道歉吗？」 青絮平时在班上极少生气，她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更是压迫感十足，让人不自觉感到紧张。 「对、对不起，方颜，你没事吧？」 「没事……」方颜似乎也被震住了，看向青絮的眼神有些惊讶。杨恩赶紧过来当和事佬，顺便把剩下的练习册发完。 「我来吧我来吧！」 青絮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种烦躁一直持续到下午。 晚饭时间青絮没去食堂，独自在校园漫步。偶然碰见准备回教学楼的晏明雨，她开心地跟她打招呼。青絮淡淡地回应，「陪我走会儿？」 晏明雨一眼就看出青絮心情不好，于是点点头，默默跟着姐姐到了秘密基地坐着。 梧桐已满树金黄，风铃声阵阵。 「姐姐怎么不开心？」 晏明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让青絮说出来比较好。 第48页 青絮随便捡了片落叶开始沿着纹路撕，眉宇间不似往常平淡，她摇头，「最近总莫名其妙觉得心烦。」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 晏明雨理解她这种突如其来的烦躁感。每个人都会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就像她画画也会突然感到心浮气躁，看着画板上的半成品毫无画下去的欲望。 这种情况，通常需要自己一个人调节消化一下。其实在这里坐上一会儿，青絮已经舒心了不少。 干坐着无聊，青絮便问起晏明雨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事。 晏明雨于是把自己报名了元旦晚会的事告诉了她。 「真的？晏晏去跳舞吗？」青絮眉眼舒缓，说话时目不转睛盯着她。 「嗯！初选在两周后，不过我还没想好跳什么。」 青絮虽不懂爵士，但她稍了解些初选老师的偏好，于是告诉了晏明雨一些增加好感和通过概率的建议。 晏明雨认真倾听并记下。 抬眸时无意对上青絮的目光，那眉似墨痕，面若白玉，似笑非笑的唇角像化开了雪，露出低饱和的梅色。 看着那唇一开一合，晏明雨有些入神，说的话也没经过大脑。 「姐姐，你会来看吗？」 话一出晏明雨就后悔了。 她忘了，高三是不参加这些文娱活动的。 但青絮竟没拒绝，而是反问她：「你想我来吗？」 本以为晏晏会像之前一样，撒娇地笑着说「我当然想啦」，但面前人沉思片刻，居然摇头：「还是算了，怪不好意思的。」 「啊？怎么我来就不好意思？」青絮瞳孔放大，显然对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难道给其他人看就好意思，给她看就不好意思？ 晏明雨嘿嘿一笑，也不回答，匆匆丢下一句话就跑走了。 「我回教室啦！」 接下来几天，晏明雨没有回公寓吃饭，而是老老实实地吃食堂，然后利用中午午休时间去舞蹈室练练舞。晏明雨不回去，青絮也跟着不回去了。最近考试频繁起来，她白天几乎没时间跟晏明雨聚在一起，只有下了晚自习才见到彼此。 偶尔晏明雨晚上在家加练，青絮就会坐在椅子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她跳舞。她坐得端正，颇有上课的专心致志模样，目光炯炯，神色泰然。 晏明雨在这样的注视中动作不由有些放不开，在尝试着跳了两遍后，她欲哭无泪：「姐姐，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 青絮用牙籤扎了一块哈密瓜送进嘴里，状似无辜：「可是你上台要面对更多人呀！」 「也是……」晏明雨一时想不到反驳她的理由，可是青絮这样目不转睛看着她，她真的不好意思跳下去啊！ 姐姐向来吃软不吃硬，想让她妥协，那必定是要使出杀手锏了—— 晏明雨径直扑到青絮身上，双臂环在她肩颈处，埋头撒娇：「姐姐~你干自己的事嘛！」青絮一口果肉还没咽进去，脸红到耳根，被她晃得受不了，只好缴械投降，「好好好，别晃了……」 晏明雨见好就收。青絮轻咳两声，扎了块哈密瓜餵到她嘴边。 「谢谢姐姐！」晏明雨笑逐颜开，张口咬下，然后蹦跶着到宽敞地带去继续练舞。青絮嘆了口气，随手拿了本复习资料开始背。 其实她只是因为上次晏明雨说的「不好意思给她看」耿耿于怀，今天顺道逗逗她而已。这个笨丫头竟然没想到这层。 莫名跟笨丫头对上一眼，后者天真地笑了笑，青絮也跟着勾了勾唇，扬扬手里的书示意自己没一直盯着她。晏明雨坚定点头，表示相信。 一边记忆着大段大段的字句，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不远处正在分解动作的某人。脑后有风徐徐吹来，青絮觉得惬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跟着音乐节奏在桌上轻点。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位疯狂评论的宝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为了这位小可爱，我决定加更） 第24章 24 化妆 ———— 初选很快就到了。 作为市重点中学，一中向来秉持「学习才艺两手抓」，要搞成绩就搞好，要办元旦晚会就办好。 所以节目的审核也是比较严格的。 往年都是高二节目优先，因为学校念及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展示机会，所以高二的通过率相对较高。 今年应该也不例外。 而许多想要提升好感度的学生都会提前换好服装，有的甚至会化好妆，把初选当成终选来对待。 青絮也跟晏明雨提过，不过晏明雨觉得没必要，反正初选也是上课时间抽空去，不管选没选上都要赶紧回来上课的。 化妆，没那个必要……当然她也不会。 这天下晚自习，青絮照常拿着几本书下楼。 晚上气温低，寒风凛冽，空气也潮湿。晏明雨站在楼下，双手放在唇边哈气。她戴着卫衣帽子，一张秀气的脸藏在阴影里。青絮一手抱书，一手揣在外套口袋里，见了晏明雨，轻快地走过去。 「怎么样，过了吗？」 晏明雨垂眸不语。 青絮看她这个表情，以为她初选没过，柔下声来安慰：「没事，晏晏你很棒了，一中老师大部分都很古板，偏爱传统节目——实在觉得可惜的话，我帮你录个视频，我们传到网上，你跳得这么好，肯定会有很高的播放量的！」 第49页 她说得诚心诚意，晏明雨绷不住表情，扑哧一下笑出声，挽上青絮的胳膊：「过啦！」 「小丫头学会骗人了是吧？！」青絮佯作愠色，伸手要捏她脸，手抬到一半见走到了马路边，便改去抓晏明雨的手。 「评委老师说我跳得挺好的，」晏明雨老实交代，「不过我的表演跟高二学姐的四人舞撞了，评委老师让我和她们结合一下，合成一个节目。」 青絮颔首：「那也没关系呀，反正离元旦晚会还有一个月，你们好好排练一下，也来得及。」 晏明雨忽然想到白天两个女同学的窃窃私语，开始打起退堂鼓来，「要不算了吧，人家都排练那么久了，我横插进去也不好……」 今天初选结束回教室的时候，刚进后门，晏明雨就听见坐在后排的两个女生在小声议论什么「晚会」「跳舞」。晏明雨天生敏感，下意识觉得跟自己有关，不自觉竖起耳朵听。 「会跳舞有什么了不起的，上赶着去参加元旦晚会，想钓鱼吧。」 「平时对人不冷不淡的，还真以为很内向呢，结果逮着机会就炫耀，有点装。」 晏明雨跟她们不熟，但这话一听就是在说自己…… 从前因为太内向，不爱讲话导致无法融入大家，被同龄人排挤，所以晏梅才送她去少年宫跳舞，锻鍊胆量。现在又因此被说「炫耀」「装」，晏明雨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青絮正色，拉着晏明雨的手紧了紧。 「她们这么说的吗？」听出姐姐语气里有几分严肃，晏明雨怕她误会，忙不迭摇头，「不是不是，学姐她们倒没觉得什么，是我自己的想法。」 「既然这样，那就去呀，以往常的经验来看，老师这样说已经是通过了。」 晏明雨还是犹豫，又开始找藉口：「可是到时候还要化妆，学姐们都自己化，我不会……」 「我给你化。」 「姐姐会化妆？！」虽然看青絮表情笃定，但晏明雨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你不信？那找时间我们试试？」 晏明雨本来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然而到了周末—— 晏明雨正在家练舞，青絮一回来就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小手提包，然后就催她洗脸，等晏明雨洗完又一把将她按到了椅子上。后者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看着青絮。 「干嘛？」 「化妆。」 青絮兴致勃勃地在晏明雨对面坐下，挨个把手提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晏明雨此刻才察觉她是认真的，看着桌上的化妆品，晏明雨目瞪口呆：「你哪儿来的这些化妆品啊……」 「高一我打暑假工，然后用赚的钱买了一些基础化妆品，但是研究了大半个月化妆后，觉得麻烦就收起来了。」青絮摆弄着瓶瓶罐罐，拧开盖子，「脸，过来一点。」 晏明雨听话凑近。青絮柔软的指腹滑过她的脸颊，留下温凉的触感。晏明雨好奇地盯着姐姐挤了点豆大的乳状物在掌心，然后抹在了她的双颊、额头、下巴等处。晏明雨本能闭上眼，有刷子轻轻扫过皮肤，痒痒的。 「你们排练得怎么样了？」 青絮一边化妆，一边关心起晏明雨的舞蹈节目。 「还行吧，最近在练整齐度，学姐重新编了队形，大家轮流站c。」 「服装准备了吗？」 「演出服用租的。」 「月底气温低，记得带外套。」青絮顺着她的眉型描下来。 「好……到时候姐姐怎么给我化妆啊？」晏明雨闭着眼睛，提出心中疑虑。晚会在十二月二十九号晚上七点到九点，高一高二办晚会，高三却要上晚自习。 「下午自习课我来找你。」 「姐姐不做作业吗？」 「啧，为了你，我只能忍痛割爱咯！」青絮勾了勾她下巴，开玩笑道。晏明雨睫毛轻颤，咽了下口水，嘴唇翕动，「我以前一直觉得姐姐是那种特别乖、特别听话的学生。」 「我可不乖。」 画完眼妆，青絮忽然发现最重要的口红没有在手提包里。此刻懒得再去找。她随手从口袋里拿了支自己常用的唇釉给晏明雨涂上去。 「抿一抿。」晏明雨照做。口红不愧为妆容的点睛之笔，涂完口红，一张清秀的脸瞬间明艷了三分。 化完妆的晏明雨眉似翠柳、眼若桃花，头发披散下来，微卷的发尾让整个人平添一股清娆感。 「晏晏真好看。」青絮托着晏明雨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露出满意的笑容，「可惜我手生了，这个妆在舞台上可能有点淡，到时候得化浓一点。」 「姐姐居然真的会化妆！」晏明雨看着镜子里精緻清丽的容颜，不可思议地感慨。 「怎么，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不务正业的技能吧？」 「嗯……」 「姐姐我不务正业的时候多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晏明雨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来等她明白的时候，青絮已经把「不务正业」混成「正业」了。 ———— 接下来半个月，晏明雨在学校过上了「教室——练舞室——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一起跳舞的学姐人很好，经常带零食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学妹学妹，吃这个！」扎着高马尾的学姐姓孙，为人很和善，组织排练的就是她。 第50页 「谢谢孙学姐。」晏明雨礼貌地双手接过一盒曲奇。 另外三个女生的正用排练室的废纸扇风，她们已经练了好几遍了，累得瘫坐在地，见了零食又纷纷爬起来。 「我想吃昨天那个饼干。」 「饼干，这儿……孙姐，我拿瓶水啊！」 几人吃了几块饼干，又开始练舞。顺了五六遍动作过后，身上开始发热发汗。眼看还有十分钟就要回教室，五人干脆围坐在一起聊起天来。她们说，晏明雨默默听，听到好玩的八卦就跟着笑。 孙甜喝了口水，决定换个话题。她看向一旁安静的晏明雨，「学妹，你爵士在哪儿学的啊，跳得很不错诶！」 「小时候在县城少年宫学的，初三就很少练舞了。」 「县城啊？那你在一中是住校吗？」 「没，在校外公寓和姐姐一起住。」 「哦……你姐姐也在一中读书吗？」 「嗯，她高三文科。」 「我有个朋友也是高三文科生，我经常去高三楼逛，你姐姐在哪个班啊，说不定我还见过呢！」另一个长捲发的女生坐起来。 「她在二班。」 「哇二班，尖子班！」 「你姐姐不会是……青絮吧？」孙甜摩挲着下巴。晏明雨听见姐姐的名字就本能看过去，点头，「对。」 「孙甜你怎么猜到的？」 「我就是觉得她的语气和气质跟青学姐挺像的……没想到是真姐妹！」 晏明雨眨眨眼，讶然：「学姐认识我姐姐吗？」 「去年有幸跟青学姐一起登台演讲，我当时话筒突然没声了，紧张死了，然后是青学姐帮我调好的。」孙学姐朝晏明雨的地方挪了几步，扭捏着，「学妹，我有一个很冒昧的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晏明雨颔首：「问吧！」 孙甜纠结片刻，犹犹豫豫开口：「嗯……你姐是不是喜欢女……算了，太冒昧了，学妹你就当没听到吧！」 晏明雨怔愣了好一会儿，弱弱接话：「从哪儿看出来的啊？」 「哎！不瞒你说，我每次看见她就姬达狂响，而且我从高一进校就经常看见她和一个齐肩短发的女生一起走，我就以为……」话未说完，铃声突然拉响。 「不说了不说了，该回教室了。」孙甜收拾完地板上的塑胶袋，又去把音箱关掉。 晏明雨默默帮忙，心里却想着她刚才听到的话。 齐肩短发的女生，应该说的是方颜吧……姐姐以前和她关系很好？为什么挺多人都把她俩放在一起讲，而且上次方颜来公寓里吃饭，她和姐姐之间确实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尴尬氛围，方颜好像很在意姐姐，难道…… 「学妹，快走啦！」 晏明雨来不及多想，跟着出了练舞室，「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晏明雨：姐姐不务正业！ 青絮：不务正业，务你。 第25章 25 晚会 等十二月的最后一场雨结束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元旦晚会。 学校礼堂早早就布置好了，门口飘扬的彩带和五颜六色的「元旦快乐」四个大字，令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张望。 而高三生却只有羡慕的份。 「什么？你要翘课？！」 杨恩差点惊掉下巴，「今晚可是班主任的晚自习诶……」 她知道青絮胆大，但没想到胆儿肥到这种程度了，居然直接逃班主任的课？！ 「放心，今晚不上正课，咱班长舌灿莲花，为我们争取到了看电影的机会，两节课。」吴落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做到的？」按于老师那个愁天愁地的性格，能同意学生看电影？ 「班长就是去正常述说了一下大家最近学习的辛苦，而且我们班上次英语比赛获奖人数是最多的，再加上我旁敲侧击——一班今天和四班举行了联谊活动，于老师就同意今晚放电影啦！」吴落笑着回答。 杨恩恍然：「青姐吴姐，贊！」左右看了看，她压低声音问青絮，「你晚上是要翘课去看元旦晚会吗？是有什么特别的节目吗？」 青絮一挑眉：「晏晏要表演。」 「哟！原来让我们看电影是别有用心——」杨恩挤眉弄眼，跟吴落使眼色。青絮瞥她一眼，偏头看了看后面墙上的挂钟，便兀自坐回位置上。时间不多了，她得快点写完作业才行。 「晚上帮我管一下纪律？明天请你俩喝奶茶。」 「没问题！」两人异口同声。 ———— 晚上六点半，礼堂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彩排完的晏明雨在座位间穿梭，寻找自己的班级。 「小晏！这儿！」 周佳怡站着朝她挥手，清一色蓝白校服中就她穿了一身红。晏明雨奇怪地走过去，她记得今天周佳怡也不是穿的红色呀！ 「这是志愿者的衣服，我今天是志愿者，等会儿要去搬道具什么的，」周佳怡仔细打量着晏明雨全身上下，「你这妆画得不错。」 晏明雨脸上的妆容艷而不俗，更多是一种少女的明艷动人，像嫣红花瓣上的一颗露珠，干净又不失光彩。她穿着白色的短上衣和黑色短裙，配上马丁靴，显得青春活力。上衣上有亮片，在灯下闪闪发光。 「姐姐给我画的。」 第51页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炫耀。 周佳怡难得没感嘆羡慕，反而开玩笑似的揶揄，「你个姐控。」 晏明雨哼哼两声，也不反驳。 舞台上灯光明亮，底下人声嘈杂，纷纷等着晚会开幕。随着音乐声停止，两位主持人走上舞台。 「一元始，万象更新——在十二月的末尾，我们迎来了元旦晚会，即将步入新的一年，我们在此提前祝各位同学元旦快乐！」台下爆发如雷掌声。 两位主持人一唱一和，介绍完评委老师后，女主持人举起话筒，口齿清晰：「我宣布，西城一中第十八届元旦晚会正式开始！本次节目名单如下：一、歌曲《我的太阳》，二、情景剧……五、爵士舞……十、乐器演奏。」 周佳怡戴上志愿者小红帽，从座位上站起来，顺道问了晏明雨一句：「你姐姐来吗？」 「应该不吧。」现在的青絮应该在上晚自习，肯定没时间过来的。 下午青絮来给她化妆的时候也没说会不会来，不过晏明雨觉得姐姐还是不会这么叛逆的，下午自习课熘出来一次就够了，要是晚自习都偷熘出来——那也太不符合她的形象了。 显然她对青絮的认知还是太保守了。 晚上七点十五分，电影正在幕布上播放着，青絮估摸着晚会也开始了，于是借着上厕所的契机开熘。 有的班级在上课，传来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青絮脸不红心不跳地从班级门口走过，顺着楼梯往下走。 秋冬的界限向来是不大分明的。偶尔出太阳，十几二十度，穿一件卫衣也不觉冷。但此刻兴许是下过雨的缘故，空气湿冷，吸进鼻腔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青絮把手揣进衣兜里，加快了步伐。 等她赶到礼堂，刚开始第四个节目：朗诵。 台上的男生女生着正装，声情并茂。青絮默默站到角落，这个位置能看见舞台就好。她记得没错的话，晏晏是第五个节目。 此时的晏明雨正在候场，几人调整呼吸，相互打气。 随着灯光暗下来，五人走上舞台，摆好队形。台下的同学最喜欢看的就是舞蹈节目，顿时拍手欢呼起来。 音乐一起，灯光洒落。 孙甜一开始就在c位，一个甩头加wave起身，炸裂的开场瞬间带动气氛，五人默契散开，随着音乐节拍舞动。 晏明雨跳起舞时跟平时很不一样，魅力四射，自信十足。她动作干净利落，扬起的头发也是恰到好处，带着青少年特有的潇洒恣意。 身姿熠熠。灵动俏丽。万众瞩目。 这样的晏明雨放在人群中也是扎眼的。 观众席不断传来喝彩声，青絮站在礼堂角落，悄悄跟着鼓掌。 「喔——」 女生的喝彩声比男生更大，台上随便一个扭胯甩头就能引起一阵尖叫。 「左边那个女生长得好好看！」 「我觉得中间那个跳得最好，啊啊啊——」 「白衣服黑裙子的，我要去问联繫方式！！」 青絮听着身边不绝于耳的赞嘆，望着台上的晏明雨情不自禁弯了唇角。 晏晏真受欢迎。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舞蹈快要结束，志愿者从过道穿过，准备去准备下一个节目的道具。周佳怡在礼堂旁边的走道碰见了青絮，她放慢脚步，仔细辨认。 「你是青絮学姐吗？」 青絮收回目光，看着面前这个小红帽，有些眼熟，好像是晏晏的同学。 「是。」 得了肯定回答的周佳怡表情惊讶，嘀咕着，「小晏还说姐姐不会来呢！学姐你没上课吗？」 「我……」青絮犹豫着怎么解释，好在周佳怡正忙，没等她说完就急匆匆走了，临走前塞了枝包好的玫瑰花给青絮，「这是我准备给晏明雨撑场子的，劳烦学姐帮我给她吧！」 青絮拿着手里的花，有些愕然。 这个女孩子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耳边忽然响起如雷掌声。台上几人已经鞠躬下台。 晏明雨微微喘着气，脸颊有些红，深棕色的头发被她拢在了手里。有几位大胆的同学各捧着一束花来献给跳舞的五人。晏明雨没想到自己也有人送花，神色意外地接下，连连道谢。 那男生还想对晏明雨说什么，但被晏明雨委婉拒绝了。她又欠了欠身，然后沿着过道回班上。 青絮见状，大步走过去挡住她的去路，把花递到她眼前，「晏晏。」晏明雨抬头，看见青絮的一瞬间又激动又震惊，竟扑了过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青絮按住她单薄的肩，那抱着花束的小臂白皙，摸上去有些凉，「冷不冷？」 晏明雨跳舞时还不觉得，此刻出了汗，过道间有风习习吹来，倒是有些冷了。她点点头。 「外套带了没？」 晏明雨眼睛瞪大，小声嘟囔：「忘了……」她的衣服都放在教室了。 「穿我的。」青絮穿的秋季校服，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 「那姐姐穿什么？」 「我马上就回教室了，冻不着我，你还要待好一会儿呢。」青絮把外套递给她，顺势抱走晏明雨怀里的花束，手指拨弄了下花瓣。 晏明雨穿上校服外套，尚存的余温中还有一丝清泠的香气，独属于青絮的气味。 第52页 「谢谢姐姐。」晏明雨把花束从青絮怀里抱回来。她线条柔和的面部轮廓镀了一层淡淡的光，盈盈笑意于眼角晕染开，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姐姐都看完了吗，我跳得好不好？」 「跳得很棒，像在发光。」 「嘿嘿，我还以为姐姐不会来呢！」 「我趁他们看电影偷跑出来的。」 少女明丽的笑颜让人移不开眼，青絮帮她理了理细碎的额发，嘴角微扬：「那我先回去了？」 「嗯！」晏明雨乖巧点头，在青絮转身时又轻轻拉了拉她衣角，「结束了我等你下课。」 「好。」青絮跟她挥手告别，出礼堂时低头把手里的纸条展开。 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一个署名。 王豪。 不认识。 纸条被揉成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 青絮回到教学楼时刚好是课间。有学生陆续在楼梯和走廊间走动。 上了二楼，走过拐角，一个声音突然把她叫住。 「青絮。」 青絮只穿了一件长袖，布料很薄。她转身，风一吹，腰和背的轮廓便显现出来，凸显出少女的纤弱感。 方颜站在走廊的栏杆处，光线很暗，看不清她的脸。 「你的外套呢？」 「借出去了。」 方颜看了眼自己的校服，朝她靠近：「我还有一件外套，你暂时拿去穿……」 青絮退了半步，有一瞬间眉头微蹙：「谢谢，不用了。我不冷。」好在灯光昏暗，方颜并未看到她脸上的这一丝变化。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教室了。」 青絮转身欲走。 「我想和你聊一聊。」方颜语气很郑重，青絮看她认真的表情也不好拒绝。 「聊什么？」作为班长，她理应关注每个同学的身心健康，倾听他们的心事，并及时疏导。 「自从这学期开始，你好像有意无意地在疏远我。」方颜直言不讳，「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你没问题，我只是更喜欢一个人。」 「可我们以前不是常常在一起吃饭聊天吗？我们不是朋友吗？」方颜不解。她从高一就认识了青絮，如今已过去了两年。她努力追赶上她，无论是成绩还是关系，她们明明更近了。但她却好像始终跟青絮隔着一层隐形的屏障。 她不会过来，自己也过不去。 「首先，我并没有故意疏远你，我很开心看到你变得越来越好，其次，你是朋友，二班的所有同学都是朋友，我对所有人都一样。」她表情语气控制得很好，礼貌又不疏离。 「那晏明雨呢？」方颜脱口而出。出口的一剎那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多不合时宜。 但青絮并没有转移话题，反而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方颜没有听到。因为突然响起的上课铃声中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不过就算没有铃声，青絮也答不出来。她暂时也没想出为什么不一样，只是本能这么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青絮和晏明雨在这里携手提示大家：不支持逃课哦！ 晏明雨：原来姐姐更喜欢一个人啊。 青絮：我更喜欢你。 晏明雨：……怎么突然这么直白！ 青絮：哼哼。 第26章 26 糍粑 晚自习就要结束。 班主任趁着最后几分钟，在讲台上踱步，开始履行日常任务：「今天你们想看电影，老师也答应了，下个月就要一诊，同学们这段时间千万不要松懈，一轮复习最关键，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趁现在学懂……」 这些话下面的人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了，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时不时抬眼看下时钟。 青絮专注地刷着题，把没见过的创新题型记录到本子上并加以批註。她全神贯注做一件事情时背挺得很直，眉眼明澈，偶尔推一下眼镜，给人一种很靠谱、值得信赖的感觉。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青絮忽然感到椅子被人踢了一下，突然的动作吓了她一跳，青絮回头不解地看着杨恩。 后者却朝前门扬了扬下巴。 青絮扭头，前门有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对上她的目光后还挥了挥手。然后又怕被老师看见似的急忙缩了回去，后退两步，掸了掸手里的衣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青絮被她这一连串动作逗笑。 杨恩悄悄在后头嘀咕：「小晏今天怎么傻乎乎的……」 青絮反驳她：「不觉得很可爱吗？」 杨恩咧嘴一笑，「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啊！」 「……不会接话可以不接。」 虽这么说，但不过是玩笑话。青絮不承认，也没否认什么。 下晚自习的铃声一响，整栋楼都躁动起来。老师前脚刚走，有同学后脚就跑出了教室，比弦上的箭还快。 青絮刚出教室，晏明雨就展开衣服迎上来，「姐姐，衣服。」她自然地帮青絮把外套穿上去，顺便接过了她手中的书。 「你演出服还回去了？」青絮理了理衣襟。修长的手指绕到后脑，把被外套压住的头发挑出来。 「嗯！一结束我就回教室把衣服换回去了。」 青絮略有些遗憾，但很快就水过无痕般恢复了笑容，她把书抱回来，「饿不饿，要不要买点吃的？」 第53页 晏明雨嫣然一笑：「好！」 下了晚自习的街道上很多小吃摊。烧烤、煎饼果子、饭糰、手抓饼、炸串……每个小摊前都站了不少飢肠辘辘的学生。绿灯一亮，马路上有车辆陆续驶过，发出鸣笛声。班主任常教育学生不要吃路边摊，马路边上灰尘多，不干净。但大多同学都不放在心上。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嘛！ 况且一条街的香味实在诱人，九点半下课，肚子里的馋虫太容易被勾起，鼻子一闻到烧烤的香气，肚皮就不争气地咕咕响。 青絮一般不会主动买这些，她还是有一点洁癖的，香归香，不够卫生也是真的。奈何某人爱吃——有天晚上青絮跟她出门散步，回去时饿了，于是就买了个煎饼两人分着吃了——之后晏明雨就恋恋不忘，一学期下来已经快把这些摊贩尝了个遍。 「哟哟，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有心机的煎饼摊主录了喇叭吸引顾客。 「烧烤，香喷喷的烧烤！」烧烤架上刷了油，肉串放上去发出滋啦的声音，生出一阵烟，又被风吹散。 晏明雨在各大摊位间穿梭，一直没找到想吃的。她今天想吃点甜的，奈何放眼望去都是香辣咸食。青絮不知道她心中想法，只一边跟在后面一边默背英语作文。 眼看人越来越稀少，都快走完这条街了，晏明雨还没确定好吃什么。她转身想询问一下姐姐的意见，却在目光触及时同时怔了一瞬。 「怎么了？」 晏明雨没回答青絮，而是朝她身后指了指。离二人几米远的地方，靠着墙角，有个老人家守着摊子，她脚边卧着一条黄狗，面前的背篓用一张白棉布盖着。上面写了「红糖糍粑」四个字。 「老婆婆，这个怎么卖？」晏明雨走到那简陋的摊位前，俯下身来。老婆婆连忙掀开白棉布，里面原来还有一个泡沫箱。她颤巍着手打开箱盖，指着里面的塑料盒，「两块钱一盒。小姑娘，你要吗？」 老人家眼中藏着小心的期冀，饱经风霜的脸、白了大半的发，寒风吹动她单薄的旧衣衫。晏明雨心思细腻，最看不得这种动容画面，当即心软：「我要一盒，谢谢婆婆。」 晏明雨站在旁边，看着老婆婆把五个白糯的圆糍粑装进塑料盒，又淋上红糖浆，洒上黄豆粉。她手法娴熟，很快就做好了。 青絮把钱付给她，瞧着这个婆婆面生，顺口问：「婆婆是最近才来卖糍粑的吗？」 「欸对，我是这两天才来的，孙子在城北区读初中，明儿听说要回家，我正好出来卖卖小吃，给他额外赚点生活费。」老婆婆笑得慈祥和蔼，拿了两根木籤放进去。 「都这么晚了，一会儿该没车了。」晏明雨扎起一团糍粑，想要餵青絮吃。青絮正在说话，眼疾手快先把糍粑送到了晏明雨嘴里。 糍粑还热乎着，软糯可口，甜而不腻。晏明雨被烫得猝不及防，咽也不是，嚼也不是，不停哈气。青絮没想到糍粑这么烫，愣了一下，忙给晏明雨扇风降温。 「我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山腰，都是步行来步行回的哩！趁着现在身子骨还算硬朗，这儿人多，能多卖点就多卖点，」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的互动，一旁的黄狗忽然打了个哈欠，婆婆便指着它说，「有它陪着我，心里也安生。」 晏明雨总算把糍粑吞进去，舌尖有些麻，不知道是不是被烫的。听见老婆婆的话，她心里五味杂陈。 说是附近，实际说不定好几公里的路，为了省车费，背着一背篓东西，穿着布鞋，来回奔波。 晏明雨向青絮眨了眨眼。长睫扑闪，眼神清亮。青絮意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十块的纸币。 「婆婆，我也想要一盒。」 「好、好！」老婆婆开心地接下钱，从随身的布袋里找出八元钱给青絮，随后又开始了制作。 晏明雨又扎了一个糍粑，这次她学乖地吹了吹，然后径直递到青絮嘴边，「尝尝？」青絮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接下。 她不是特别爱吃甜食，以前心血来潮研究甜品的时候更是吃腻了。不过这个红糖糍粑甜度适中，再加上有黄豆粉中和，口感奇佳。 「好吃吧？」晏明雨眉开眼笑，邀功似的抬高了下巴。 青絮还没嚼完，只好点头回应。 「小姑娘，做好了。」 黄狗摇着尾巴在晏明雨脚边打转，晏明雨很喜欢小动物，特地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它脑袋。它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很爱护它。 也许是两人在这儿逗留了太久，其他的人也发现了这里，尤其是那条活泼的小黄狗，吸引了十几岁少年的喜爱目光。 有学生陆续过来买红糖糍粑，顺便逗逗小狗。 青絮和晏明雨眼见婆婆忙碌起来，便也不打扰，一人拿着一盒糍粑向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聊天。 「我还以为姐姐要全买了呢！」 「全买不吃完就浪费了。」青絮正色，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人就好了，我又不是天生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菩萨。」 晏明雨点头：「说得也是。」青絮见她理解，眉眼一弯。 「买了两盒，你要吃完哦！」 「啊？！全让我吃吗——」 老婆婆不停给新来的同学做着红糖糍粑，偶然抬头发现刚才那两个女孩已经走远了。 第54页 两个人挨得很近，肩并着肩，连步伐都一致。路灯把她们的影子融到了一起。那稍高些的女孩在过马路时一下牵住了旁边女孩的手。 ———— 一回到公寓，晏明雨就把书包卸下，顺势瘫坐到椅子上闭目养神。今天不知怎的，莫名感觉很累，一解放双腿就不想动了。 「快去把妆卸了吧。」青絮从厨房里倒了杯水，喝了好几口，吁气道。说着让晏明雨自己吃完，但耐不住她撒娇，还是帮她多吃了几个。 「好累……」 晏明雨靠着椅背，头向后仰，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人一累就不由任性，晏明雨此刻说什么也不想挪位置。青絮没法，嘆口气，从卫生间拿了包卸妆巾。 「坐好。」简单两个字，一下戳在晏明雨嵴梁骨上，她立马直起身。身为姐姐，这点威严她还是有的。 青絮满意地低头抽出一张卸妆巾。 晏明雨依旧闭着双眼，脸上凉丝丝的，被擦拭过的皮肤露出原本的肤色。妆容卸下后，整张脸都轻松了许多似的，有种重见天日的畅然。 「一会儿再用洗面奶好好再洗洗，」青絮把卸妆巾扔进垃圾桶里，回头跟晏明雨对视，一本正经，「累了就早点洗漱睡觉，别拖。」 「好——」晏明雨很识相，麻熘地收拾衣服进了浴室。 她以前的拖延症还有点严重，晚上画画时经常画着画着就开始发呆，然后快一两点才上床睡觉。不过自从和青絮住在一起，每天都生活得很规律，拖延症也没机会发作，都被她扼杀在了摇篮里。 不得不说，青絮在时间管理和自制力上是实打实的厉害。每天的温习背诵几乎没断过，而且从来没在十二点半过后才睡觉。 趁晏明雨洗漱的功夫，青絮顺便翻了翻错题本和笔记。 忽然手机屏幕亮起，有人发了消息过来。 青絮点开一看，果然又是杨恩。 ——小晏上表白墙了！！ ——【图片】 截图也没什么有涵养的内容，千篇一律，大概就是抒发了一下激动之情，表明自己对这个舞蹈的喜爱，然后想要里面某个小姐姐的联繫方式。 青絮时常好奇，管表白墙的负责人十年如一日地接收这类消息又发布出去，真的不会感到腻烦吗？ 就在青絮还在划着名屏幕看表白墙的内容时，消息栏出现了新的消息。 她点信息栏处，一个电话突然打过来，青絮措手不及，接通了电话。 「餵？」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青絮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有人吗？」 还是没有回应，青絮点进通话界面，还是那串陌生又有点眼熟的号码。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号码已经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了吧？ 青絮顿觉一阵头皮发麻，赶紧挂断了电话。 这种程度的骚扰电话也不知道是恶作剧还是什么。心里不适感油然而生，青絮一把拉黑了那个电话。 本来想查一查最近的来电记录，结果杨恩又很适时地发来消息。 ——青姐，奶茶哦（＾v＾） 青絮无语扶额，点进去打字回她。 ——我知道…… 她向来是言出必行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晏明雨：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青絮：晏晏餵的，怎么能不吃。 晏明雨：那之前怎么还做蛋挞？ 青絮：晏晏想的，怎么能不做。 晏明雨：……（感到敷衍）不理你了！ 青絮：晏晏说的，怎么能……这个不可以。 第27章 27 钢琴 第二天中午，杨恩就如愿以偿，美滋滋拎着两杯奶茶从校外进来。在她身后一米的地方，两个人并排走。晏明雨挽着青絮的胳膊，手上拿着手机，正在播放她昨天的舞台。 晏明雨看着手机，青絮看着她。 走在前面的杨恩瞥见这一幕，偷笑着放慢脚步。 灯光闪耀，喝彩声不断，舞台上的几人配合得很好，观赏性极高。舞罢，掌声响起，视频也播放结束。 晏明雨呼出一口气，把手机还给青絮。 她没拖后腿就好…… 「想当年我们青姐也是文化节的风云人物呢！」杨恩感嘆着喝了一口奶茶，向晏明雨挑眉，「一首《梦中的婚礼》，俘获了多少迷妹的芳心～」 「真的吗？」晏明雨眼里放光。 「真的啊，好多人投校园墙表白哩！」 「你再说！」青絮威胁杨恩。 后者立马怂了，连连摆手，打着哈哈：「陈年往事，不说了不说了……哦奶茶，凉了就不好喝了，我先去给吴落，告辞！」说完，杨恩就一阵风似的熘了。 剩下两人慢慢在校园里踱步。 「姐姐会弹钢琴？」晏明雨很喜欢钢琴，不过因为学了跳舞和画画就没再花钱学其他的。 「以前学过，不过很久没弹了……」上次弹还是高一，之后她就没练琴了，手早生疏了。青絮看她目光炯炯，「怎么了？」 「就是羡慕，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少年宫，我一进去就看见了一架钢琴，当时觉得好新奇，但是妈妈让我去试着弹一下，我死活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觉得弹钢琴会夹到手……」谁让她当时看动画片看得太入迷，动画片里就是这样演的，一只蓝猫好好地在弹钢琴，稍不注意就被夹了手，痛声尖叫。 第55页 青絮想到还是小朋友的晏晏一脸惊恐，拼命把手揣到怀里的样子，不由失笑。 「唉！虽然我不懂钢琴，不过钢琴曲还是很好听的，就是还没亲耳听过。」高一的美术课到了高二会替换成音乐课。但晏明雨现在还没去过音乐教室，更别说亲耳听弹钢琴了。 「有这么想听吗？」 晏明雨用力点头，脸上写满了期待。 青絮思忖片刻，「好吧，那我找时间带你去琴房转转。」得了承诺的晏明雨顿时高兴得像个小孩子，就差亲青絮一口了。 两人挥手告别后，各自回了教室。 下午的时间流逝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最后一节。 晏明雨趁课间去后面接了杯水。 「喂，晏明雨，有人叫我给你的。」丸子头女生从后门走进来递给她一盒巧克力。晏明雨拿在手里一脸疑惑，「谁给的？」 「教室外面有个男的，问你是不是我们班的，我说是，然后他让我把这个给你。」张琪不以为意，叼着棒棒糖回了自己位置上。 晏明雨眉头一皱，急忙跑出去，走廊上并没有看见可疑人物，她只好回教室。后排那两个爱嚼舌根的女生见了，又开始窃笑。 「啧，还真钓到了。」 「可不是嘛，都上表白墙了~」 这些阴阳怪气晏明雨并不想放在心上，只是此刻手里的这盒巧克力像个烫手山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正巧张易和杨杰走过来，晏明雨忙招呼两人，「吃不吃巧克力？」 「还有这等好事——」杨胖子毫不客气，伸手就去拿。 刚拿了一颗，就有人发话了：「人家追求者送的，你们也好意思吃？」杨杰听见这话，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放了回去。 晏明雨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处置手里的东西才恰当。张易瞥了那两个女生一眼，替她解围：「周璐你管别人呢？怎么，没人给你送，眼红了？」 周璐哑然，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 「算了，我先放着吧……」晏明雨也觉不妥。别人的东西，还是别动了。至于周璐和她同桌，晏明雨并不计较，或者说懒得计较，越搭理她们只会越起劲。在她看来，只有不成熟的人，才会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 这个来路不明的巧克力还是放着找机会还给送的人吧。当然，她更希望没有下文。 最后一节自习课，室内室外一样的冷清。 明明就要放元旦节，班上却一改喧闹的氛围，各自埋头写作业。许是已经适应了高中生活，再放假就没了兴高采烈的心情。短短三天，二十张卷子。男默女泪。 放了学，大家强颜欢笑地说着再见。 「明年见咯！」 「明年见！」 晏明雨是最后一个走的。因为今天青絮一如既往地要上晚自习，她也不急着回去，干脆在学校写了两张试卷。 教室没开灯，等晏明雨看不清卷子上的字时，才发现已经快六点半了。朝窗外望去，竟不像前几天的灰白，天际有霞光。晏明雨本来以为天冷了，便看不见晚霞了，没想到还能在学校看见这幅如画景象。 今天的晚霞跟以往不同，整个天空泛着淡淡的粉紫色，云一团一团的，像棉花，以一种不易被察觉的速度缓慢移动。 走在路上，晏明雨仰望天空，天色暗了一点儿，从粉紫色逐渐过度到紫橙色，散乱的云中有月亮的轮廓若隐若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摩托车的鸣笛，震耳发聩。晏明雨被吓了一跳，本能回头。 一个大叔正在骂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说他有路不走非要挡在摩托车前面。 晏明雨舒了口气。她差点儿以为要教训她呢…… 没再注意身后的纠纷，再过一个拐角就是百阖公寓了。通常这个时间，一楼的王阿姨都开着门，在炒菜做饭。 每次晏明雨回来都会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王阿姨就会温温柔柔回上一句：「回来啦。」 果不其然，晏明雨一路过她窗口，两人就对视一笑，「回来啦！怎么没看见姐姐呀？」 「她今天要上晚自习，我就先回来了。」 「哦哦。」 回到家的晏明雨煮了两个鸡蛋囫囵吃了，然后就趴在桌上写作业。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今天一直留意着时间，一到九点半就扔了作业跑出去接青絮。以后不管下雨不下雨，打雷不打雷，只要青絮是一个人，她就出门去接她。 这件在晏明雨看来什么也不算的小事，对青絮来说倒是个惊喜。 看见晏明雨的那一剎那，一整天的压力和烦躁都烟消云散。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青絮眼里只剩下穿着蓝白外套的晏明雨，纯粹而美好。 晏明雨亦如是，她跟她分享今天看见的云和晚霞，分享在路边看见的枯枝上的嫩芽，分享街坊邻居的问好…… 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愉快而轻松地朝着家走去。 ———— 元旦不如农历过年时那样热闹，而是平平淡淡的。一月一号，平凡又温暖的一天。清晨的雾气氤氲在家家户户窗前，厨房不时传来瓷碗碰撞的清脆声。 一大早青絮就起床煮了汤圆。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晏明雨打着哈欠，在桌子前坐下。盯着瓷碗里盛着的五个汤圆发呆。 第56页 她昨晚写了很久的试卷，导致做梦都在做卷子，结果早上起来无精打采，跟一夜没睡似的。 「不喜欢吃？」青絮搅动着碗里的汤圆，看见神游的晏明雨，轻声询问。 晏明雨回过神来，忙摇头：「不是，感觉有点困。」说着她舀起一个汤圆，一口下去，浓郁的芝麻味在舌尖散开。 两人慢慢品着这碗芝麻汤圆。 「下午我们去琴房吧？」 「可以进去吗？」 「可以。」 青絮昨天特意去找之前的音乐老师借了琴房的钥匙。音乐老师记得这个成绩好、弹琴也很不错的女生，没怎么犹豫，很快同意了。只是让青絮假期一结束就尽快还给她。 元旦节期间的学校没什么人，很静谧。许是冬天真的到了，风吹到脸上像刀在刮。不过只是寒风呼啸，倒还没下雪，换了东县早在十一月就开始下雪了。 琴房不大，但很干净，看得出是常打扫的。钢琴摆在角落，其他地方还有很多乐器，比如架子鼓、大提琴、古筝等。 青絮不敢保证那些不是私人的，所以叮嘱晏明雨不要随便动它们。晏明雨当然听话，自觉远离，只跟在姐姐身边。 「来，坐我旁边。」青絮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晏明雨点头，挨着她坐下来。 青絮缓缓抬手放到琴键上，修长手指按下几个键，下一秒，琴房里回荡着悠长浑厚的声响。她呼了一口气，偏头问身边人：「晏晏要不要试试？」 「我不会……」晏明雨犯难，虽然她对钢琴感兴趣是真的，但一窍不通也是真的。 「没关系，我教你。」 青絮握住晏明雨的手，教她弹琴的手型和坐姿：「身体放松，手摆正与钢琴平行，手指自然弯曲，和手掌一起呈半圆形握球状，注意手腕和手肘不能低于钢琴键盘，触键位置在白键与黑键二分之一的地方……」 在青絮的耐心教学下，晏明雨勉强学会了一首《小星星》。虽然弹得不流畅，但是也算圆了一个弹钢琴的愿望。 「我看别人都是双手弹的，我怎么就做不到。」 「这个当然要练了，左手一般都是弹伴奏，其实也是有规律可循的。」青絮说着给《小星星》配了和弦，在晏明雨听来整首曲子的旋律顿时高级了些。 晏明雨还发现，青絮弹琴时的双手就像灵动的蝴蝶，在琴键上飞舞，灵活而轻盈。光线顺着她面部轮廓而下，边缘呈现出淡淡的橙色，发丝也沐在了光里。整个人气质清雅，落落大方。 她更加期待姐姐认真完整地弹一首曲子了。 「好了，姐姐弹吧！」 「我弹什么呢？」 「都可以。」晏明雨兴趣盎然地换了个座位，坐到稍远的地方，托着腮等着听姐姐弹琴。 青絮琢磨了下，还是弹奏了那首《梦中的婚礼》。她手指在琴键上徘徊，婉转动听的乐声从那圆润的指尖流出。 曲子起初听着怅然，有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青絮不相信婚姻，父母互为初恋，婚姻却如此失败。原生家庭带给她不可磨灭的伤害，是即使过去了十几年也忘却不了的胆战心惊。 她被困在过去的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中，为了保护自己，于是封闭了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有个女孩走进她干枯的生活中。 在朝夕相处中她身上的锈迹慢慢被真诚融化，露出原本的鲜妍底色。 梦中的婚礼，不一定是西装和婚纱，不一定举办盛大的宴席，不一定要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只要是两颗真心，即使是在只有彼此的世界中，也已然幸福。 庆幸的是，青絮还具有爱与被爱的能力，她的真心并未锁死，总会有一把钥匙能够打开它。 到了后半段，情绪变得饱满，曲调开始向上，宛如两个本不被看好的有情人终于苦尽甘来，迎着光在海边赤脚奔跑。 琴声时而煦如春风，时而柔如彩虹。 晏明雨仿佛置身其中，看着自由的海浪层层叠叠，在高处绽成浪花。 一曲弹罢，青絮摸了摸微红的耳尖，回身看她。 「只记得这首了……」 「姐姐弹得真好。」晏明雨托着腮，发自肺腑。她不太懂钢琴，自然听不出青絮其实有一两个音弹错了，只知道琴音如流水，动人心弦。 「喜欢吗？」 「喜欢。」晏明雨点头，展颜一笑。贝齿桃唇，面部的雀斑衬得少女的娇憨感更甚。 青絮坐在钢琴前。她眉宇清邃，细腻的脸庞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林下风致。 舒然莞尔。空气中好像浮动着馨香，仿佛冬未尽春已先至。 一句带着温度的话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到了晏明雨耳畔。 「这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mariagedamour。」 夕阳余晖从玻璃窗熘进来，落了两人一身彩霞。 --------------------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晏明雨很少再听到青絮弹钢琴。 晏明雨：唉！姐姐这双手不弹钢琴可惜了。 青絮：不可惜，有比弹琴更有意思的事。 晏明雨：什么事？ 青絮：（笑） 晏明雨：……（脸红） 第28章 28 生病 ———— 元旦节过后就是紧张的期末复习，这关乎广大学生是否能安稳愉快地过个好年，毕竟考个好成绩，红包也能拿得踏实些。 第57页 因为临近期末，美术班已经结课，加上寒假不开课，所以晏明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文化课上。她对基础知识的掌握比较牢固，每次测验的名次都稳在前十，期末考试自然也不算太紧张。 也许是期中考得太狠了，期末考难度显然没那么大，大部分都是基础题。学生们发挥得不错，考完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副新年红包已经是囊中之物的高兴样儿。 而高三一诊后仅过了个周末，紧接着又开始了补习。为期十天，赶在除夕前放寒假。 青絮已经习以为常，依旧云淡风轻，照着学习计划按部就班。 晏明雨连做了两天作业，从早上写到天黑，一整天几乎不离板凳。机械地做作业实在无聊，便准备去打打零工。地方她都问好了，到街上发传单，按天结算工资，每天四个小时，坚持一周也有两百块钱。 顺便锻鍊锻鍊她的社交能力。 青絮自然支持，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把手机带上。 冬天夜长昼短，雾气重，树叶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霜。天蒙蒙亮的时候，晏明雨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摸着墙进了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漱口的声音。 晏明雨用手试探了下水温，然后把毛巾取下来浸到水里。热水包裹着她的双手，晏明雨惬意地眯了一会儿。在露气重的早晨，从暖和的被窝出来，凉意顺着脚后跟漫延到后背，晏明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温热的毛巾擦拭着面颊，晏明雨打了个哈欠，总算能睁开眼睛。 眼前的镜子里映着她的模样。桃花眼，小翘鼻，偏棕的发与眉在灯光照射下覆了层淡淡的灰色，加上柔和的面部线条和浅浅的雀斑，显得周身气质纯良。 客观来说，晏明雨长得不差，是中学时代耐看干净的初恋脸。但晏明雨从不这么觉得。就因为她看着温和柔顺，看起来很好欺负，所以常常会被人开玩笑或者故意针对。有些玩笑很过分，譬如抓着她的头发假装缰绳，或者把她的名字写到厕所的墙上……这让晏明雨感到生理不适，但她都忍了。 没有锋芒和稜角，本就偏内向的性格让她更加害怕跟别人正面冲突。于是晏明雨大多都能避则避，能躲就躲。 期末前那个送巧克力的神秘男生后来倒是没再来，令人庆幸。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精神起来。 放掉洗脸池的水，余光无意瞥见卫生间门外透着亮光，晏明雨眉头一蹙。 她开灯了吗？ ……好像没有吧。 把毛巾拧干挂回去后，晏明雨打开了门。 房间里确实亮着灯，床头柜的那盏小夜灯。暖黄的光流淌到地板上，肉眼看着整个房间暖洋洋的。圆桌上放着一杯热水，书页翻动的声音透过白气传到晏明雨耳朵里。 她意外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正一手拿着书，一手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姐姐？」晏明雨还没完全清醒，音色带着淡淡的慵懒，头发被睡得有些炸，乱糟糟散在脸颊边。她揉着眼睛看了看青絮，又向上瞟了一眼时钟，七点半，神色微诧：「你还没走？」 青絮闻声抬头，顺手合上了书，说：「请假了，晚点去。」她面上波澜不惊，平时泠泠的眉眼在暖色调的光中也显得柔软。 晏明雨把灯打开，白光瞬间注满只有两人的空间，居室宽敞明亮了许多。青絮的话让晏明雨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请假了？」 青絮扶了下眼镜边，跟晏明雨对视。 「……身体不舒服。」 「啊？」晏明雨拢掌在额头，上下打量她一番。眼前人穿戴整齐，脸色白里透红，眉梢轻抬，薄唇微抿，眸底蕴着捉摸不透的色彩。晏明雨凑过去，左看右看：「姐姐哪里不舒服？」 「咳咳，好像有点感冒。」青絮垂眸，握拳抵在唇上，咳嗽了两声。 「那你要不要吃药，我去烧水！」 晏明雨全然没注意到桌上的水杯，马上就要往厨房去。青絮及时拉住她，笑道：「不用，不用，晏晏你忙自己的就好……」 瞧着青絮神色不太自然，不停在眨着眼睛，脸上笑容也有些勉强，这显然是紧张的表现。青絮鲜少露出这种神态。晏明雨感觉奇怪，默了默，突然灵光乍现，架着下巴猜测：「姐姐，你不会是睡过——」 「头」字还没出口，青絮就捂住了她的嘴，白皙的脸烧红，和盘托出：「忘设闹钟了……」 「然后你就请假了？」晏明雨艰难出声。 青絮放开她，略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晏明雨眼睛一弯，笑了。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好面子又嘴硬，别扭起来的样子让晏明雨顿时忘记了青絮是姐姐的事实。她捧着面前人的脸，笑开了花：「姐姐好可爱！」 「不准说我可爱。」青絮耳朵一红，感觉整个人都躁起来，她不自在地拧眉，眼睛看向别处，嘴里不满地咕哝着。 「嘿嘿……」晏明雨表面点头答应，却暗自捂嘴偷笑。 本来只是一个有趣的小插曲，结果没想到一语成谶，过了两天青絮真的感冒了。 这天晏明雨起了个大早，比青絮还早醒。看着漆黑的屋子，浴室隐约有水滴声，和时钟的滴答声混在一起，晏明雨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于是蹑手蹑脚爬起来。 第58页 等她洗漱完，闹钟正好响起。 床上的青絮翻了个身，手伸出被窝。闹钟停了，但人却没起来。 过了五分钟，晏明雨扎好头发惊奇地从卫生间走出来。 「姐姐，起床了。」 床上人头发遮住了脸，侧着身子，几乎看不见五官，听见轻唤声，她抓紧被子，向里埋头。 青絮从来不赖床的。晏明雨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走到另一边去查看她的状况。 拨开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双颊酡红的脸。青絮微蹙眉头，嘴唇干涩，似乎很不舒服。 晏明雨摸到她身上很烫，转头就翻床头柜找温度计，嘴里嘟囔着：「好烫……不会生病了吧？」 青絮迷迷糊糊睁开眼，撑起身子，只觉头晕目眩，脑袋像绑了块沉重的石头，她呢喃：「几点了啊……」 「六点半。」晏明雨翻到温度计，赶忙甩了甩，朝青絮衣领伸手过去。 青絮往后一缩，抓住她的手腕，说话时声音有些低哑：「干什么？」 「我给你量量体温，看看是不是发烧了——」四目相对，晏明雨瞥见青絮松垮的领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便把温度计塞到了青絮手里，说：「咯，温度计，量一分钟看看。」 「哦……」青絮似乎比平时迟钝了些，像个初学生活技巧的小朋友，乖乖靠在床头等了一分钟才把温度计拿出来。 「三十六点五，还好没发烧。」晏明雨松了口气，但看着青絮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还是不放心：「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晕，嗓子也有点不舒服。」青絮清了清嗓子，看着周遭环境却感觉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那还是吃点药比较好，我这就去烧水。」 青絮注视着晏明雨的背影进了厨房，人还是懵的，瞟了眼墙上挂钟，出窍的灵魂突然回到了身体里，她猛地想起今天要上学，然而自己还没起床！ …… 等青絮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六点五十了。班上要求七点到教室，得快点出门才行。洗了脸，感觉脑袋没那么沉了，只是颈部烫得紧，像身体里藏着一团火。 青絮抱着书站在玄关处，晏明雨适时把热水和药递过来。 对于吃药这件事，青絮早就习以为常。早几年吃药都是家常便饭。不管什么药，和着温水仰头一吞，管它苦不苦，反正已经入了肚。 喝得有点急，青絮被呛到咳嗽了两声，随后把门打开。晏明雨见状，放了水杯，也换鞋准备出门：「能坚持吗，要不然请个假？」 「不用，没那么娇气。」从小到大又不是没生过病，感冒而已，最多一周就好了。现在一轮复习还没结束，老是请假影响班级风气。小感冒，忍忍就过了。 「真生病倒是不请假了，姐姐面子千斤重。」 青絮轻哼，也不反驳，看着她挽上自己胳膊：「你现在要出门吗？」 「我今天早点去，顺便送送你——」 「好。」 两人跑了一路，五分钟就到了一中校门口。等红绿灯的间隙，晏明雨去便利店买了面包牛奶。 「早餐记得吃！」 她把东西塞到青絮怀里，一张白净的脸因为奔跑泛起红晕。青絮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面包，又看见晏明雨手里空空如也，便问：「你的呢？」 「我？我不急着吃，现在也不饿……」 「那不行。」青絮把牛奶分出来，拿给她：「这个给你喝。」 晏明雨不接。青絮知道她是想省点钱，晏晏总是这样，时不时就蹦出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想法，不愿意多花她一分钱。 「我不喜欢喝牛奶，喝了身体不舒服。」 通常最有效的是打苦情牌。 「你不喝就浪费了。」 浪费两个字也是晏明雨最听不得的。 果然不出青絮所料，晏明雨立马接过了牛奶。青絮满意地笑，点了点晏明雨的手心，嘱咐她：「午饭也要吃，拍照给我检查。」 晏明雨无奈：「知道啦～」不得不承认，她算是被姐姐拿捏住了！ 绿灯亮了，平时踩点进校的同学此时狂奔过马路。 「晚上……」青絮沉吟。晏明雨立马会意，笑着把她朝学校推了推，说：「放心吧，今天也来接你！」 青絮得了回答，迈开步子跟着行人小跑过去。站在路边，她忽然回首扬了扬手。另一边的晏明雨同样挥手。 太阳慢慢升起，阳光不燥，带着清凉的暖意。晏明雨看着青絮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晏明雨：姐姐生病很好反的样子。 青絮：……想得美。 晏明雨：哼哼，姐姐面子千斤重。 青絮：那你亲我一下（试图不要脸） 晏明雨：亲一下就能反吗？（星星眼） 青絮：…… 第29章 29 尾随 学校对面新开的奶茶店生意很火爆，每天不少人排队。晏明雨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望着那长长一条蜿蜒曲折的队伍发呆。 时而是一对情侣腻腻歪歪，惹得排队的其他人自觉退后半步，保持距离；时而是小孩子拿着钱跟伙伴一起在队伍里蹦蹦跳跳；时而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突然在人群中间停下，后面的人以为他插队，絮叨着把他挤了出去…… 第59页 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发传单，就像在果园里吃水果参观。明明是该偷着乐的好事，但是一对上别人炽热的目光，总会尴尬得头皮发麻。 中午，晏明雨就近找了家面馆垫肚子。 上午发了两个小时，下午再两个小时，然后回家做会儿作业，晚上到时间就去学校门口接姐姐下晚自习。 一天的生活简单而充实。姐姐生日快到了，等攒了钱，她就可以给她买个礼物。也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饰品？肤浅。零食？不走心。练习册？是不是有点扫兴…… 正踌躇着，店员端着汤面上来了。 晏明雨颔首：「谢谢。」右手搅拌着面条，左手伸进外套兜里，却摸了个空。一双筷子顿时停在空中。 糟了！早上走得急，忘记带手机了！ 晏明雨懊恼。 晚上好好跟姐姐解释，她应该不会生气的吧？自己是有听话吃饭的，只是忘了带手机，相信姐姐不会怪她。 想来青絮也从没怪过她什么…… 晏明雨长吁一口气，默默埋头吃面。 午后时光匆匆。 晏明雨今天精力和心情都很好，干劲儿十足，面对陌生人流露出自然的善意与友好。或许是她青涩的少女感，亦或是她每发出一张就道一声谢的礼貌和真诚，行人看见站在花坛边的这个干净又富有亲和力的女孩子就不由自主帮她顺走一张宣传单。 「谢谢您！」 少女明媚的笑容如同冬日暖阳，跟工作后的成年人不同。就像青春与岁月的碰撞，年少的纯真即使过去无数时光也依旧令人动容。 「没关系。」简短的回应恰到好处，也不让人觉得不适。 今天一切顺利，传单发完的时候晏明雨正干得起劲，于是又申请多发了两个小时。 六点多，天已经黑了。 「今天的工钱，五十。」老闆娘翻了翻记录表，问：「现金还是转帐？」 晏明雨没吃晚饭，飢饿状态的人稍显迟钝，想着钱存到卡里方便给自己买手机用，于是脱口就说了：「转帐。」过了几秒她才惊觉自己身上没有手机。 她还没回家拿！ 老闆娘垂着头划屏幕，然后抬了一下眼皮：「手机。」 晏明雨闻言脸一红，摸了摸鼻尖，说：「不好意思，要不还是换成现金吧，我忘带手机了……」 好在老闆娘是个爽快人，也没埋怨，把手机塞回包里：「行！」她从怀里掏出钱包，拿了一张五十元的纸币放到晏明雨手上。 「谢谢。」拿到钱，晏明雨出了门就沿着商业街往公寓走，她准备先回去煮个饭，收拾收拾屋子然后等着接青絮回家。 路过依旧火爆的奶茶店，晏明雨绕过人群，走在马路边，侧头看了眼对面的学校。学校里面的旗帜飘扬，少数学生在校内走着，应该是到了晚饭时间。 商业街人多，嘈杂的声音充斥在空气中，晏明雨觉得有些闷，想快点回去，于是干脆走小路从巷子回公寓楼。 她不常走这条路。 但不代表这条路没人走。 巷子里的路连接了商业街和居民楼，比从外头绕了一大圈的主路近得多。往常晏明雨也常看见有赶时间的上班族或是抄近道的学生穿梭在巷子里。 与商业街形成鲜明对比，巷子几乎没什么人住，平日里安静得能听见微风吹动野草的声音。在繁荣热闹的城市中心，这样一条旧巷子就像被遗弃在邮轮快艇中的一艘乌篷船，格格不入又别具特色。 巷道里没有路灯，只能依靠入口的路灯和尽头广场的亮光看见脚下的路。 晏明雨身旁的店铺越来越少，到马路边已经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 越往里走，周围变得越安静。 晏明雨双手合拢放在唇边，口中呼出热气，暖和着有些冻僵的手指。 她正思考着回家做什么吃的。记得没错的话，家里还有没吃完的米饭，可以炒个蛋炒饭。以她的厨艺还是能胜任这种简单的食物的。再说青絮最近不爱在学校吃晚饭，都是下了晚自习回家加餐。自己正好把她那份儿也做了，姐姐说不定还会觉得挺惊喜！ 而且这次她绝对不会翻车——上次她从网上学了辣子鸡的教程，兴沖沖给想给青絮弄，结果不小心辣椒放多了。 「有点辣，要不你别吃了？」出锅时晏明雨尝了一口，刚吃进去没感觉，嚼了几下后劲就上来了。 「没事儿，我可以吃辣。」青絮拿了碗筷就在桌前坐下，说着向晏明雨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晏明雨差点就信了青絮的话。最后看着明明不擅长吃辣的青絮一边灌水一边吸气，硬是把那盘辣子鸡丁吃完了。 当然她也分担了不少。 「你还说你能吃辣，下次我还是不做辣菜了……」晏明雨舔着微微发麻的嘴唇，看着青絮薄唇被辣得通红，不免内疚。 「我真的……嘶……能……」话还没说完，青絮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等她喝完，晏明雨又接过来把杯子里剩下的水都灌进肚子里。放下水杯，晏明雨抬头发现青絮正垂眸出神，像灵魂出窍似的呆滞。 该不会辣傻了吧？ 想着，晏明雨忍不住一笑，青絮朝她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不知道为什么，竟扑哧一声同时笑了。 第60页 …… 晏明雨笑了笑，一扭头瞥见身旁的玻璃门映出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个穿着一身黑，鸭舌帽檐压得极低的男子。 她立马警觉起来。 这人有点眼熟，头上那顶黑色的鸭舌帽……是常出没在奶茶店门口的那个人！ 仔细想想，晏明雨之前好像没在学校附近见过他，是自从寒假工才时常看见他在奶茶店周围游荡的。是巧合还是蓄谋？他为什么要跟踪自己？ 晏明雨一时心跳如鼓，呼吸频率加快，肾上腺素飙升。她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过了人行道，她左拐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里有监控，前面就是小广场，这个时间应该有不少大人带着孩子在散步玩耍。 晏明雨努力镇定下来，朝着出口前行。没想到那个人根本不怕监控，迳自跟进来。晏明雨顿时乱了阵脚。 她该不该喊救命？ 出口就在几米外，晏明雨步履如飞，身后的步伐明显加重，显然也加快了速度。 「救——」晏明雨在离出口两米的地方被捂住了嘴，被人拦腰截住，没说完的话都被堵在了粗粝的掌心里。 「老实点！」 晏明雨惊恐无比，窒息感顿袭，后背直冒冷汗。一时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她不敢挣扎，生怕下一秒歹徒就会掏出刀扎进她的喉咙。 「你家住在这儿？」 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和霉味，晏明雨顿时一阵反胃。住址当然不能暴露，她摇头。歹徒冷哼一声，低沉阴笑：「那我猜猜……三栋七楼，我猜得对不对？」 晏明雨神色一僵，体温急剧下降，冰冷到极点。她抬头想要看清男人的容貌，却只能模糊看见鸭舌帽下的半张脸，黝黑阴鸷，尖锐可怖。 人在极紧张的状态下，仿佛全身血液倒流回了心脏，呼吸几乎停滞。 晏明雨大气不敢出。她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抢劫？那她会毫不犹豫把钱交给他，可是如果…… 「谁在那里！」巷口忽然响起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有人来了！ 晏明雨看到希望，突然使出全身力气挣扎，用力咬上那试图捂她嘴的手，趁那人吃痛松开的间隙，扯着嗓子喊了句：「救命啊！」 不等收到回应，晏明雨只感觉到自己被重重摔到地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冬天的黑夜总是来得早。 七点钟，学校一片静谧，教学楼间只听得见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急促地，从这头到那头，很快就消失不见。 楼道又恢复了寂静。 校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凌厉如破竹。 教室里的学生耳朵尖，马路上的鸣笛声最能吸引其注意力。自习课被掀起一阵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有警车的声音？」 「不知道啊！是警车吗，我记得上次路过的是消防车——」 小小的喧嚣过后，大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该做题的做题，该看书的看书。 一直到打预备铃。叮咚一声，预示着学生们可以稍作休息。 杨恩伸了个懒腰，偷偷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包拆开了的零食，跟周围的同学分享。看见前面坐姿挺拔的青絮，杨恩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不打扰她了。 青絮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自写卷子。论述题写到一半，碳素笔却没了墨水，就像游戏打到一半突然掉线，惹人不悦又无可奈何。 教室的白炽灯映在试卷上面，有些晃眼。青絮换好笔芯，揉了揉眼睛，再做卷子却没了灵感，捏着笔半天没动。 「青絮，你出来一下。」 于老师的声音突兀出现，教室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了欲盖弥彰的翻书声。青絮想不到于老师叫她的原因，愕然放下笔，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中走出去。 第30章 30 派出所 「于老师？」 青絮感觉胸口有些喘不过气，连带着声音也闷闷的。她跟着老师走到走廊上，站在栏杆前，于老师表情严肃，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是找你的。」 青絮心头惴惴不安，她一紧张就不自觉抿起嘴唇。手机屏幕慢慢靠近耳朵。 「餵？」 「请问是青絮吗？」 「嗯。」不好的念头此刻到达了顶点，青絮屏住呼吸，等着对方后面的话。 「这里是西城派出所，晏明雨是你妹妹吧？她在西城小巷里出了点事，不过放心，现在人已经安全，只是其监护人暂时赶不过来，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一番话如晴天霹雳，青絮愣在原地，脑子里像噼里啪啦一顿爆炸，她顿时丧失了思考能力。 「餵？能听见吗？」 青絮努力稳住声线：「好……」 听到对面传来「嘟……」的挂断声后，青絮手微颤着把手机还给老师。于老师见青絮这霎时难看的脸色，也于心不忍，皱着眉把批好的请假条交给她，轻声问：「要不要老师陪你一起去？」 「谢谢老师，我可以的。」青絮稳定心绪，接下假条，扯出个勉强的笑。 顾不上收拾东西，她立即跑下楼。 晚上的市中心仍川流不息，等青絮心急如焚赶到派出所，已经八点了。 一进去，青絮就没由来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肃穆的气氛让她内敛沉默的本性盖过理智健谈的表象。看见王阿姨，她低着头默默踱步过去。 第61页 「我家小孩跑回家跟我说楼上那个姐姐被人欺负，我赶紧就报警了，幸好还没造成实质性伤害，警官您一定要查清楚啊，这学校附近学生多，不能让孩子们上个学担惊受怕的呀！」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此事。」 「好好，这是我的联繫方式，这丫头是在我这儿租的公寓，她监护人不在身边，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王阿姨把聊天记录翻出来，为自己作证。 「嗯，之后的事这边会通知你们的。」记录的警官看见从门外进来一个人，一直一声不吭，于是伸长脖子问：「你是？」 青絮心一紧，正想回答，王阿姨就抢了话：「这是晏明雨的姐姐，她们住在一起。」说着她走过来搂住青絮的肩膀，青絮抿着唇，环视一周却没见晏明雨身影，只好朝警官点头。 登记完个人信息，王阿姨就领着青絮去晏明雨所在的休息区。顺便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 「小晏就在里面，阿姨还要去处理事情，你们先坐会儿，我们一会儿一起回去，她状态不太好，需要人安抚，你是她最亲近的姐姐……」 后面的话青絮没怎么听进去。 晏晏受了委屈，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学校这样人流量较大的地带竟然都有人顶风作案，甚至连监控都不顾忌，简直是丧心病狂！ 愤恨之余，自责的心也揪了起来。不该让晏晏独自在外面打寒假工的，再不济也该找人陪她一起，自己怎么这么没安全防范意识呢！ 青絮又气又急，攥紧了袖子。吊着的心在看见晏明雨过后才堪堪放下。 晏明雨披着毯子，手里握着一杯水。马尾松松扎在脑后，额角碎发垂在两颊，嘴唇泛白，脸色比她的还难看。 「晏晏。」青絮鼻子一酸，快步过去抱住了晏明雨。 被熟悉的气味包围，晏明雨顿时怔愣。在派出所一直强撑着镇定的她此刻再也装不下去，眼泪夺眶而出，濡湿了青絮的衣襟。 「青絮……我害怕……」 她真的怕死了。 万一当时大宝没有立即跑回家告诉家长，万一王阿姨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后报警并及时带着人到巷子里来查看，万一警察晚一分钟到……她不敢想自己会遭受到什么。 没人知道，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听见医生检查完说安然无恙时有多庆幸。身上的那件外套染了不好的气味，于是她把衣服留在了医院。一切让她感到不适的人或物，她都会毫不挂念地断舍离。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青絮心疼地顺着她的鬓发擦去那眼角的晶莹。晏明雨努力缓和呼吸，劫后余生的恐惧还没消散，她紧紧攥着青絮的衣角，眸底一片朦胧。 青絮本以为她要哭一阵，没想到下一秒晏晏忽然抬起头，抽噎着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呀？」 「啊？」许是太过出乎意料，青絮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过了几秒才犹豫地点点头。 「那我们快点回家吧，你明天还要上课。」晏明雨吸了吸鼻子，把纸杯扔进垃圾桶，牵着青絮的手站起来，好似忘了自己的遭遇，「现在都这么晚了，我本来想回去给你做饭吃的，谁知道……」 青絮看着面前比她矮一点，却有着出挑气质的少女，那对翦水明眸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她说这话时仿佛全世界的时间都变慢了，青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就像在短短几秒里随着风游过了太平洋，越过了冰川，穿过了森林，在流星划过天际的剎那停在了云端。 脑海中的画面恍然回转，看着晏明雨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回家后要做饭给自己吃，青絮笑了笑，抓紧她的手，启唇轻问：「你吃了吗？」 晏明雨摇头：「还没，不过……」 她怕姐姐责怪，正想说不饿，却被青絮的话打断：「那我们一起做，一起吃。」 进来的王阿姨见状：「哎呀，阿姨请你们吃！」从派出所出来，跟王阿姨上车，俩人挨着坐在后排。晏明雨侧着头，看窗外风景如加速的幻灯片般向车后闪过。 她脑袋空空，什么也不愿想。 忽然耳畔凑过来一个温热的气息。 「晏晏。」 「嗯？」 青絮把手覆到晏明雨的手上。就像那天雷雨交加，晏明雨轻轻抓住她的手给她安慰一样。 「我会陪着你的。」 晏明雨靠在青絮肩头，闭上眼想小憩一会儿。心安的感觉很让人贪恋，她点点头：「好。」 ———— 经历这件事之后，晏明雨后怕不已，提前结束了寒假工。青絮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于是让晏明雨跟自己一起去学校，到图书馆看书，饭点两人就一起去食堂吃饭。 过了一天，正好是青絮放假的时间，晏芳和石毅兵匆匆从东县赶了过来。 那个男人因为尾随骚扰被罚拘留赔偿。晏芳不满意，要求不要赔偿也要让歹徒进监狱。但由于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说明此人有抢劫或性侵的意图，且未对受害者造成实质伤害，无法将之定罪。不过之后会在学校附近设立巡逻处，并与学校沟通加强安全教育。 「什么人呀这是，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这种跟踪狂都不进去，那以后人家小姑娘还出不出门了！！」晏芳气急败坏地从派出所出来，嘴里念叨个不停。石毅兵护着她肩膀，黝黑的脸上表情凝重，他说：「好了好了芳，相信人警察，咱也要好好教育下雨丫头，以后晚上尽量少走小路……」 第62页 「怎么就怪明雨呢？明明是那男的管不好自己，多大的人了搞这些违法犯罪的东西！」晏芳正在气头上，听见这话立马剜了丈夫一眼。 「现在的社会环境不是你我就能改变的，我们只能让俩丫头好好保护自己，注意点总归是没错——」 「怎么只让女孩注意，那些走在路上的人模狗样，谁知道扒了皮是个什么坏心烂肠！」 石毅兵吃瘪，摸了摸后脑勺。他嘴笨，又不善言辞，常常被晏芳的一连串话珠子怼得哑口无言。 晏明雨在休息室看见愁眉苦脸的石毅兵和怒目圆睁的晏芳从咨询室出来，她以为他们吵架了，一时不知所措。 「姨妈……」 晏芳见着晏明雨，面部表情瞬间缓和下来：「明雨，没事儿了啊，我们去接姐姐放学——」 姨妈办事常是雷厉风行，晏明雨被一把揽着就带出了派出所，根本没有感到尴尬的机会。 高三生今天下午四点准时开始放假。 学校很空旷，图书馆今天不开放，便更没什么人。下课铃一打，教学楼才隐约传来喧闹声，随后就看见三两学生从里走出来，紧接着越来越多。 青絮每天处于紧张复习的状态里，好长一段时间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也没跟妈妈说什么时候回去。前天发消息说了下尾随的事，本来打算今天回公寓就给妈妈打个电话的，没想到刚出校门就迎面碰上了正从车上下来的两人。 「妈，你怎么来了？」青絮脸上透着惊讶，跟后面的晏明雨交换眼神。后者意会，抬手比了个电话的手势。 意思是她今天在家接到了姨妈的电话，才知道他们来了。 「我和你石叔叔都商量好了，咱们一家人到西山去度假！」晏芳一边揽一个女儿，又补充道：「就是那个最近新开的西山温泉，听说那里环境很好，我们票都订好了，今年就在那儿过年，等玩够了再回东县去。」 青絮微微侧头，看向晏明雨：你想去吗？ 晏明雨眨眨眼，点头。 青絮舒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去？」 「晚上就走，现在你们两个快回去收拾行李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晏明雨：我发现我紧张的时候都会叫你全名耶。 青絮：不，还有时候你也喜欢叫我全名。 晏明雨：什么时候？ 青絮：……自己想。 晏明雨：什么时候嘛！ 青絮：……（脸红） 第31章 31 温泉 这次去西山过年也没什么别的目的，一来全家出去玩一玩，缓解生活压力；二来让晏明雨放松心情，多跟家人亲近亲近。 再者，他们家也没什么亲戚要走。 往年逢年过节晏芳都会和妹妹晏梅聚一聚，今年只剩下了一张黑白照片作挂念。有时候看着手机里为数不多的妹妹的照片，晏芳常常潸然泪下。前几年刚送走了爸妈，今年又送走了晏梅，她在世界上唯一还有血缘关系的只剩下女儿青絮了…… 但不管怎么样，明雨和小絮一样都是她的心头肉，这俩孩子一定不能出什么意外，不然以后她在下头见了晏梅都不好交代。 「姨妈。」 晏明雨趁着青絮在整理衣物，悄悄熘到了阳台，顺便把玻璃门轻轻带上。 沉浸在回忆中的晏芳闻言侧身，看见晏明雨的乖巧样，和蔼一笑：「怎么啦？」 晏明雨思忖片刻，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耳稍有些红。 「我想问一下姐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老早就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她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况且姐姐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这些形式，她就更不好开口了。 「二月十四，早晨七点，天刚亮的时候。」晏芳揽着晏明雨的肩膀，柔声细语：「问这个做什么，你想给姐姐庆生？」 晏明雨点点头。 心里微微触动：居然是情人节吗？ 晏芳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后瘪嘴念叨：「你姐姐她啊，都不爱过生日的，什么收礼物吹蜡烛吃蛋糕，她通通都不喜欢。」 「那二月十四那天，姐姐都是怎么过的？」 「那天我们都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像平常一样就过去了……小絮不喜欢太隆重复杂的庆祝。」晏芳说着说着神情有些黯然。 其实青絮和她并不算很亲近，她感觉得到，青絮很认真地在做她的女儿，也很认真把她当妈妈。她们之间始终保持着母女关系里最大限度的距离。青絮和她聊学习聊家务聊生活，却从不和她说喜好说梦想说烦恼。晏芳有时候其实很希望青絮能多和自己说说心里话，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可是我还想给姐姐送礼物……」晏明雨泄了气。 晏梅很看重生日，每年都会精心准备一番，就为了给晏明雨庆生。所以晏明雨也很用心地对待每一次晏梅的生日以及母亲节等各种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有时候并不是要多隆重，只要心意到位就够了。 「没事儿，想送就送，真心永远不会过时，只是我们大人不太会弄罢了，明雨送的礼物，姐姐说不定还会很惊喜呢！」晏芳鼓励她。 晏明雨点头，若有所思，随后对晏芳笑了笑：「那我好好准备！」 ———— 西山雅居离市中心只有不到十公里，开车二十几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 第63页 这里暂时还没什么人，依山傍水，远离喧嚣。西山雅居就在山脚，晚上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可以看见远处的烟火和疏影中的渔灯。 一路上青絮时刻观察着晏明雨，生怕前两天的事在她心里造成阴影，埋下应激障碍的祸根。就跟自己一样。 不过看着晏明雨走到哪儿就拿手机拍到哪儿，还开开心心跟大家分享，青絮稍稍放下心。 四个人只有两个行李箱，检完票，服务员很识时务地帮忙把行李搬到了房间里。 「俩宝贝累不累，先泡温泉去吧！」晏芳在柜檯填完表，把温泉房的号牌交给青絮，示意两人先去玩。 可以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二人自然不亦乐乎。 「走，我们去泡温泉。」青絮看了眼房间号，拉起晏明雨的手就朝温泉房走。晏明雨乖乖跟着她，心里也不由雀跃起来。 汤池是在一个单独的隔间里。 池面烟雾缭绕，氤氲着温热的水汽，漂浮着几片嫣红花瓣，向下望去，池水清澈见底。温泉池周围是木质地板，外层种着绿植盆景。 整个房间布置得古香古色，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晏明雨穿着白色的浴袍，从屏风后探出头。 青絮已经在池子里泡着了。 水汽很重，掩住了她的脸，但似乎没掩住那炙热的目光。晏明雨在这样的目光里进退两难，面上写满了无措。 她实在懊恼：明明都是女孩子，而且也穿着浴袍，害羞什么呢？ 青絮貌似察觉到这点，愣了一下，下一秒就偏过头去假装把玩水面上的花瓣。晏明雨趁机赶紧下了温泉池。 在这样的氛围里，一个人泡是雅致，两个人泡就难免显得暧昧。 「咳，那个，你喝不喝汽水？」 青絮指了指身边的矮桌上放的两杯汽水，说：「橘子味的。」玻璃杯边缘夹着半片鲜橙，橘色的液体随着杯身移动而晃动。 晏明雨看见青絮递饮料过来，便沿着池边朝她靠近。待她接过橘子汽水，青絮顺势把桌上的手机拿过来。 「晏晏，你看番剧吗？」 晏明雨咬着吸管，耳边的发丝被水沾湿，垂在肩头。温泉房的光很暗，她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看！」 青絮点头，随手点开了一部收藏的动漫。 两人肩并肩，清瘦的身影隐在了雾气中。 「主角就是她们两个吗？」 「嗯。」 「是什么类型的？校园吗？」 「对，校园。」 …… 房间很快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水声和播放动漫的声音。 两人挨得很近，青絮托着腮，手肘撑在木板上。晏明雨双臂交叠同样也放在木板上，她莫名有些兴奋。 她和青絮很少有这样一起看什么东西的时候。公寓没有电视机，平时手机也不常用。两人待在一起不是写作业就是吃饭睡觉，即使出去玩也多是感受大自然的风光，重心并不在同一个点上。 像这样单独待在一个空间，悠然地靠在一起看番剧还是第一次。 晏明雨心情愉悦，喝了几口汽水，这汽水的味道和动漫的名字很契合，橘子的酸甜很快让她沉醉其中。 看着看着，晏明雨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们是姐妹？」 青絮顿了顿：「算是吧……」 「跟我们一样吗？」 「不完全一样，她们是重组家庭。」 「哦……」晏明雨似懂非懂，咬着吸管继续看。 看到两个主人公亲吻对方时，晏明雨一口汽水差点喷到温泉池里，震惊之余，脸刷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幸好因温泉水热，脸被水汽熏得本来就红，即使害羞了也看不出什么。 姐姐原来喜欢看这种类型的动漫吗——倒是没想到。 她还以为姐姐会看些热血求学的青春番呢！ 晏明雨用余光偷偷瞟向青絮，发现她神色淡然，正看得认真。 青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感知不到周围的人或物。晏明雨盯着她看了许久，时不时瞄一眼屏幕，她发现两个主人公同框时青絮的眼里就会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温柔的，嚮往的。 晏明雨也看入了神。 很快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已经快十一点。 在水里泡久了，晏明雨感觉口干舌燥，一咬吸管，发现汽水已经喝完了。她鼓着腮帮子，把空玻璃杯推远。 一旁青絮不动声色，等晏明雨回头，便把汽水推过去：「咯。」 晏明雨摇摇头，打了个哈欠。 青絮看她一副睏倦的模样，干脆关了手机：「困吗，我们回房间睡觉吧？」 「好。」 「那你先去换衣服，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晏明雨听话地从池里起来，到屏风后头换衣服去了。 等她换完就轮到青絮去。 一时无聊，晏明雨蹲在温泉池边，用水浇花瓣玩。忽然听见屏风后头问道：「晏晏，你怎么看待女生喜欢女生？」 「哪种喜欢？」晏明雨拿着花瓣，举到灯光下，光照射下的花瓣纹脉十分清晰。 「心动的喜欢，想要跟她结婚的喜欢。」 「世界本就不是单一的，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有追寻自己爱的权利，有句话说得好：『这世界上只有一种取向，那就是心之所向』。」晏明雨把两片花瓣叠到一起，看着它们像小舟一样，在水波的推动下飘向另一头。她侧目：「姐姐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第64页 难道是因为刚才看的动漫？或许只是有感而发？ 「没什么，突然想到了。」她好像还想问什么：「那……」但最终没问出口。 「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晏明雨：为什么不说下去。 青絮：因为待会儿还要睡一起，我怕我忍不住。 晏明雨：…… 第32章 32 除夕 ———— 今天是除夕。 从昨天来的时候，西山就开始下雪了。 早晨晏明雨是被冻醒的。明明盖得严严实实，但就是手脚冰凉，跟个冰坨子似的。 之前她还老笑青絮手凉，让她多穿点，晚上睡觉也挨着青絮好让她暖和些……没想到自己现在一个人睡也开始手脚冰凉了。 晏明雨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又小眠了会儿，好不容易睁开眼，发现旁边的床上被子整齐叠好，空无一人。 姐姐不在？ 顾不上疑惑，晏明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去了盥洗室。 冬天最难耐的大概就是离开温暖的被窝和试水温时预判失误。晏明雨被冷水冻得一激灵，连忙甩干手上的水，等热水的间隙，顺便梳了梳头。 本想扎头发，结果摸遍了整个手腕也没找到皮筋。 她一般取下来都戴在手腕上的啊……奇怪。 无奈散了头发，开始刷牙洗脸。 「咚。」 听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晏明雨从盥洗室探出头。 「你起来啦？」青絮站在窗户前，指了指桌上多样的早点，说：「我刚下去拿早饭了。」 「唔。」晏明雨漱完口，把脸擦干净，小跑到桌子前看都有些什么吃的。 不得不说，餐厅的早点确实很丰富，鲜奶、红豆粥以及各种糕点，青絮照着两个人的量每样都拿了一点。 「好多啊……你吃了吗？我们一起吃？」 「好啊！我怎么可能自己在楼下吃。」青絮挨着晏明雨坐下。看着她披散的长发，青絮替她向后顺了顺。 晏明雨拿糕点的手一顿，嘆了口气，有些幽怨：「我没找到皮筋。」 青絮看她一脸无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眼神示意：「昨天你睡得早，我帮你拆下来放床头了。」 晏明雨看了一眼床头柜，她的皮筋确实安安静静躺在上面。 「需要吗？我去给你拿。」 晏明雨摇摇头，给青絮拿了碗红豆粥：「披着就披着吧，暖和。」 趁着吃早饭的空闲时间，两人又看了几集昨天的动漫。 「她们好勇敢，一点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青絮按下暂停键，偏头问：「如果是你，你会怕吗？」她表情很认真，晏明雨常在探讨正经问题时见到青絮这样的神态。 「我？」晏明雨仔细思考了一分钟，回她：「我也不知道，或许会有点吧……不过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青絮点头，随之展颜：「我也不会。」 正准备继续播放，忽然接到了晏芳的来电。 青絮接听后，连连答了好几个「嗯」「好」「知道了」。 「怎么了？」晏明雨凑过去。 青絮挂断电话，开始收拾桌上残羹：「妈说下午去街上逛逛，外面在下雪，让我们穿厚点。」 晏明雨嘴里刚塞了半个紫薯糕，没法说话，便用力点头。 虽然在下雪，但一点儿也不影响过年的喜庆氛围，有的店铺门前挂上了红灯笼，有的则挂副春联。西山雅居也不甘示弱，给大门口的柱子贴上了颇有年味的红底吉祥图。 街上热闹，时不时传来一声爆竹，接着几个小孩捂着耳朵笑着跑过去。一路上张灯结彩，若到了晚上，一定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晏明雨没扎头发，戴了个酒红色的毛绒绒的针织帽，在雪里像个会动的腊梅。 「怎么样，喜欢吗？」这针织帽是青絮一眼相中，娇俏可爱，很适合晏晏，于是当即就买下来给她戴上。 「我看起来像个小学生。」 见某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青絮笑着按了按她帽顶，夸道：「不像，很可爱啊！」 「好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晏明雨耸肩，一边笑一边理被帽子压住的头发。 弥天绒雪，慢慢铺满整条街，路旁玉树琼枝，银装素裹，树底下积了一堆白皑皑的雪，多是环卫工清早扫过。 「打雪仗吗？」青絮摘下眼镜，随手放进外套口袋里。 「好啊！」 近水楼台先得月，树底积雪多，晏明雨拔腿就朝离她最近的树坑跑去。 「晏晏——」身后传来青絮的声音，她故意拖长尾音，似是不怀好意：「看招！」 晏明雨刚碰到雪，还没来得及捏，一回头就见一团白色物体飞上天，砸中了枝叶，树枝一阵摇晃，紧接着雪零零落落洒到了她帽子上、肩上。 「你欺负人！」晏明雨抱头逃窜。但凡树上雪厚点，说不定能把她埋了！ 躲闪之际，趁着青絮还没找到新的雪球，晏明雨瞄准时机，一把将手里的雪团扔出去。 雪球撞到她身后的杆子上，瞬间炸成雪粉，纷纷扬扬，飘到了青絮头发上。 乌黑的发上沾了洁白的雪，黑与白的鲜明，加上少女唇红齿白的笑颜，给冬天带来别样的意趣。 第65页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玩得不亦乐乎。雪球都没有直接砸中彼此，却又想方设法让对方身上沾了雪。 晏芳和石毅兵就在后头慢悠悠地踱着街，看着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打闹，做家长的也觉得高兴。 「我以前还担心这俩孩子相处不来呢，看来我多虑咯！」晏芳挽着丈夫臂弯，慈爱地笑。 「人家年轻人很容易就能玩到一起的，哪儿像我们那辈，说个话都脸红。」 晏芳太阳穴突突，打了他一下：「胡说八道，这哪儿跟哪儿啊！」这说的什么话，俩孩子又不是谈恋爱！ 街道上熙熙攘攘，店铺门口人来人往，檐下淌着冰霜凝成的水滴。天色在雪的映衬下成了灰蓝色，马路边的路灯刚好亮起，已是傍晚。 两人玩累了，路过奶茶店，晏明雨提出请青絮喝奶茶。经过一番追逐，两个人的脸蛋都透着红，气喘吁吁着呼出白气。 等奶茶的功夫，晏明雨时不时朝来的路望。 刚才玩得太入迷，现在都看不到姨妈和石叔叔的身影了…… 青絮不紧不慢地接过服务员递出的奶茶，然后举到晏明雨嘴边。晏明雨受宠若惊，自己拿着喝了一口，笑：「谢谢姐姐。」 「别着急，他们很快就过来了。」 晏明雨习惯在别人说话时看着对方。 青絮的体态很好，站在那里整个人纤柔玉立。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眉眼淡淡的，面无表情时显清冷，笑起来又如春风般和煦，像曦光探进雪里，干净温柔。 凌风捲地而起，混着雪花，掉进了后领，白皙的颈项不禁缩了缩。 这一细微举动，晏明雨尽收眼底，接着眸光一闪。 她想到送青絮什么生日礼物了。 ———— 天黑得早，不到七点就阴沉下来，路灯暖黄的灯光衬得雪也染上一层金色。 「听说这儿晚上的烟花可美了，咱们全家人一边吃火锅一边赏烟花，肯定很不错！」晏芳笑眯眯地，挽着石毅兵的胳膊，露出一口白牙。 她是个随性的人，并不像寻常人家一定要在除夕这天自己张罗一桌子菜才叫团圆饭，在她看来，只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什么都是团圆饭。 火锅被服务员端进来，放到了桌上。 沸腾的红汤翻滚着这一年最后的时间。 热气腾腾的火锅驱散了冬天的寒冷。晏芳和石毅兵聊着自己的事，青絮和晏明雨则默默吃菜，偶尔说下悄悄话。红汤越吃越辣，两人嘴都被辣红了，不停灌水。 放下水杯，目光莫名被牵引到了一起，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想到上次一样被辣成红脸关公的情景，噗嗤一下笑出声。 这一笑不打紧，两个大人的焦点倏然转移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晏芳招呼了会儿夹菜，忽然脑子一热，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儿似的。 「对了，还没问明雨期末考得怎么样？」 晏明雨笑容一僵。 该来的还是来了。虽说她成绩也不算差，但是姐姐那么优秀，姨妈要求肯定也高，那她这点成绩就算不上什么了…… 「哎呀芳你真是的，大过年的谈什么考试成绩！」石毅兵喝了点酒，胆子大了些，话也多了起来，竟然开口怼晏芳：「人家有姐姐在，你瞎操心什么——」 晏芳自知理亏，但女人奇怪的胜负欲上来了，硬是理不直气也壮地怼回去：「你懂什么！」 晏明雨捏着青絮衣角，表面一声不吭，实际上已经在心里喊了好几句「怎么办」了。青絮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帮她解围。 「妈，你别担心了，晏晏这次进年级前一百了，学习上我会监督她的，而且她以后要走画画这条路，不能只看文化课的。」 「好好好，那你们互相监督。」只要有人给台阶，晏芳立马就顺着下了。 四个人吃火锅，也吃不了太久。不到两个小的就放了筷子。即便如此，也不着急走。 零点刚过。 万千烟花直冲上天，点亮了整个夜空。 「许个新年愿望吧！」石毅兵乐呵呵的，笑得憨厚。 「我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平平安安！」 「我希望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晏芳看着两个乖巧的女儿，笑得合不拢嘴，偏头问丈夫：「我能许吗？」石毅兵忙不迭点头，笑道：「许，许。」 「我希望两个宝贝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晏芳许完愿睁眼看见石毅兵注视着自己，于是赶紧补上：「哦两个小宝贝，一个大宝贝。」 「来，你们一人一个。」 石毅兵大手一挥，从外套内侧摸出两个红包，分给了晏明雨和青絮。 「谢谢石叔叔！」两姐妹异口同声。 「呀，我怎么没有啊？」晏芳戳了戳石毅兵的大腿，身体前倾，前额紧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旁人都能看穿的粗糙演技，石毅兵愣是没看出来，以为晏芳真的生气了，于是老实巴交地望着她一摊手：「工资卡都在你那里了……」 他茫然纠结的样子，配上宽厚的臂膀，像极了一头被亲爱的管理员没收了竹子的大熊猫。 晏芳绷不住笑起来。 青絮跟晏明雨对视一眼，也笑了。 石毅兵摸不着头脑，但看着三人都在笑，便也被笑声所感染。 第66页 在欢声笑语中，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忙签约，这本老过不了，准备重开一本试试。放心，不会弃，可能更新会慢一点，大概两三天一更吧。 原谅我(／_＼) 第33章 33 梦境 又待了几天。 西山已经积了一层不薄的雪，窗户上氲了雾，树梢上挂着霜，空气里瀰漫着冬天的气息。 新年的气氛未过，倘若去附近的江边走走，会看见许多戴着围巾拿着烟花棒的男女老少，在马路边踱步，其乐融融，画面温馨。 路灯下，两名少女并肩走着。 忽然其中一名停下来。 「放烟花吗？」 晏明雨看过去——青絮手里无故多了两支烟花棒。她递了一支过来，又从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 「放。」晏明雨接过。 小小的、灿烂的火花就这样盛开在晏明雨眼前，变化多端，光彩夺目。像一枝没有刺的白玫瑰，又像一颗不断下落的流星。伴随着烟花的白光愈来愈小，呲呲的声音渐渐变弱。 手里的烟花很快就燃尽，剩下一根烧过的银签。马路上有情侣拥吻，烟花在夜空绚烂绽放，像一副浪漫的背景图。 想起美术课上老师展示过的作品《吻》，晏明雨忽然看向青絮。 「亲吻是什么感觉？」带着疑惑的呢喃。 青絮神色微诧，晏明雨没有多看。寒风从江面吹来，剐蹭着脸颊，又麻又痒。她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又被江面的船吸引了注意力。 如掺了墨一样的水面倒映着马路的灯、渔船的帆、夜空的星。 随着一声烟花冲上夜幕，江面也被染成了五颜六色。 「晏晏。」 晏明雨倏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侧目时却看见了青絮眼里映出的五彩缤纷，她心里莫名被什么撞了一下。 从别人眼中看见人间的烟火气，就像在某种单色光下作画，所有颜料都失去了直接可见的色彩，肉眼失去意义，只能用心去感受。 眼前的一切就像画出来的一样，带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晏明雨看着她伸手过来，指尖挑起一缕头发，然后别到耳后，她的颈微微起伏，说出的话像水面上的浮冰，即将融化。 「头发乱了。」 那只手没有离去，而是顺着她的耳垂，脖颈，停在了下颌。「我可以亲你吗？」她问。晏明雨微愣，咽了下口水，突然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漆黑的水面隐约能看见涌动的波纹。烟花又升起，瞳孔里青絮的脸不断放大，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颌角，晏明雨急忙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 晏明雨紧闭双眼，不敢动弹，唇上的触感稍纵即逝，忽然一阵失重，她似乎从高空跌落。 晏明雨稳定心神，缓缓睁眼。 房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是梦…… 晏明雨抿了抿嘴唇，手背贴着额头，望着天花板长嘆一口气。 自己一定是病了，怎么会做这种梦？难道是这几天都在看那部动漫的原因，所以在梦里不自觉就代入了她和青絮…… 梦里的青絮，眉梢唇角携春风，凤眼半弯藏琥珀，她一凑近，自己就仿佛嗅到了那似有若无的香气，清冽却又醉人……晏明雨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会忍不住脸红。 最令人心悸的是，梦里的触感真实得可怕，柔软中带着丝丝凉意，触碰的那一瞬间心像滞了一秒，这是晏明雨从未有过的新奇的感受。 可是此刻她坐在床上向旁边看，青絮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另一张床上，呼吸轻柔平稳，正安然睡着。 罪恶感油然而生。 晏明雨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如同打鼓。她几次深呼吸，还是有点喘不过气，于是蹑手蹑脚下了床，走到窗户边透气。 二人间的床是分开的，两张床中间用床头柜隔开，地板上垫了绒毯，踩在上面悄无声息。 夜色正浓，皓月悬于高空，几颗星点缀在四周。四更的雾气尚薄，马路深处隐约有灯光闪烁，随后驰过一辆车，风声凌厉。不消一分钟，又陷入沉寂。 静谧安宁的夜。 凉风拂面，晏明雨不知出了多久的神，等她回神才发觉自己双颊冰凉，发丝微润。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困意渐渐涌上来。 坐回床边，晏明雨瞥见青絮安静的睡颜，不由多看了几眼。青絮睡着时秀眉舒展，长睫轻颤，手里攥着被子边缘，跟白日比起来似乎少了点什么。晏明雨想了一会儿，发现是少了凌厉之气。 为什么呢？ 她又思考许久，才想清楚是因为那双眼神向来坚毅的凤眸此刻合上了。虽然青絮说自己的眼睛太像那人，所以不喜欢，但晏明雨却犹钟爱那双眼睛。 清冷中不失温柔，透澈中蕴含坚定。 每次做题做得想要放弃时，只要一跟青絮对视，晏明雨就被吸进了那对清眸里，像有着魔力一般，本来沮丧的她瞬间注满了能量，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想起这大半年两人的相处，从最开始的拘谨到现在的自然亲近。青絮对她很好，监督她学习促使她进步；带她去海边找灵感；深夜来陪她，听她倾诉；不管怎么样都支持她，保护她……世界上有个人始终关心着你，这是何其幸运的事。 第67页 青絮包容她，理解她，照顾她，晏明雨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可这种离不开更多是依赖，不是喜欢吧？ 「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晏明雨喃喃自语。 突然眼前人动了动，引得某人心头一惊。 青絮只是翻了个身，依旧熟睡着。 晏明雨吁了口气，轻轻爬回床上躺着，却没再睡着。 ———— 第二天。 一家子收拾东西准备回东县。 因为昨晚的梦，晏明雨一见到青絮就脸红心跳，压根儿不敢有眼神交流。青絮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某人憋了半天堪堪说出一句：「困。」 于是接下来两个小时的车程，晏明雨愣是闭着眼睛装作睡觉的样子，一直坚持到了家楼下。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晏明雨刚沾到地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腰酸背痛。 「记得把东西都提回去，每个人都拿点，争取一次性搬完！」晏芳呼吁几人。 西山之行不仅收收穫了温泉、烟花和火锅，还收穫了大包小包的一后备箱的东西。譬如当地的特产，每人好几套的新衣服，和一个没有什么用但晏芳执意买下的木雕如意。 两个行李箱都交给了石毅兵，扛着两个大箱子，竟也稳稳上了楼梯。剩下一堆袋子和装木雕的盒子。晏明雨想着多分担点，于是自觉抱了木雕又提了两袋衣服。 「你能看到路吗？」青絮一脸担忧。 晏明雨歪着头看了眼脚下的路：「能啊！」 青絮还是不太放心，走到车尾，里面只剩了一个袋子，转身看着前面走得跟蜗牛一样的晏晏，她快步追上。 「我帮你拿一个吧。」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眼看青絮伸手，方才还慢吞吞的晏明雨，猛地一下健步如飞，抱着一个盒子提着两个袋子，噌噌噌上了三层楼。 徒留青絮一个人愣在原地。 晏晏这是……怎么了？ 不坐电梯？ 青絮站在电梯门口，有些想不通。 然而，这样的状况还不止一次。 自从从西山回来，晏明雨对青絮突然变得很客气，就像回到了九月她们刚一起住的时候。 不。 甚至比那还要过。 接下来的几天，晏明雨一有时间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对青絮一直是「非必要不交流」。 明眼人都看得出避嫌的架势，青絮心思细腻，一下就看出晏晏在回避自己。不过她没说什么，默默在书房写了好几天的作业。 有时余光瞥见有人站在书房门口，一抬头，只看见半片衣角滑过门框。 石毅兵回来第二天就出差去了，晏芳春节假休完也即将回单位上班。做晚饭的时候，晏芳特地喊青絮来帮着打打下手。看女儿专心洗菜，晏芳一脸八卦地凑过去。 「你们……闹矛盾啦？」 青絮关了水龙头，摇头：「没。」 「那怎么没看你俩像在西山一样整天黏在一块儿？」晏芳抬下额头，继续择菜。青絮默了默，回答：「……度假是度假，现在该写作业了，当然不会整天黏一起。」 「真的？你们之前不也一起写作业来着嘛……」晏芳半信半疑，朝卧室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那你去叫明雨出来吃饭吧！」 叫就叫。 青絮走到晏明雨卧室门口。看着木质门上错杂的纹路，她略怅然。 晏晏最近确实有意回避自己，不过青絮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矛盾。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晏晏和她一起在公寓生活了快半年，在公寓有限的空间里，两人只要抬个头就能看见对方在做什么。确实容易没有自己的空间。 回到东县，晏晏有自己的房间，可以独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被人打扰。这或许只是晏晏最近所喜欢的生活方式而已。 说服了自己，青絮抬手敲门。 「晏晏，吃饭了。」 几秒后，房间里传来晏明雨的声音。 「好——」 木门应声而开，眼神交汇之际，青絮从她眼里看出一丝错愕和躲闪。正想问问她怎么了，晏明雨似乎也察觉到，倏地移开眼。 「姐姐，」趁她开口之前，晏明雨匆忙露出笑颜：「你饿不饿，我们快吃饭去吧！」然后风似的熘走了。 …… 饭桌上，三人各怀心事。 难言的沉默下，能听见咀嚼的细微声以及筷子碰到瓷碗的沉闷声响。 晏芳观察两人好几天了。这俩孩子最近看起来比之前反而不熟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之前形影不离，现在居然只有在吃饭时才能同时看见两个人；之前两人吃饭还会说些悄悄话，这几天还要她挑起话头两丫头才会偶尔对话两句。 「你们最近……」 晏明雨正埋头扒饭，像被这几个字烫到，突然抬头坐直：「那个，姨妈，我一会儿要下楼买东西。」 晏芳看了旁边的青絮一眼：「让小絮陪你去吧？」 「不不。」晏明雨矢口拒绝，又道：「我刚写了一张数学卷子，有几道题不会，还想让姐姐帮我看一下，我等会儿回来好改呢！」 她说完就直勾勾盯着对面的青絮，直盯得青絮脸上发烧，有一瞬间怀疑之前的感受都是自己的幻觉。青絮没辙：「好，我帮你看看。」 晏芳点了点头：「那行吧，明雨你注意安全，买了东西就回来，别走小路。」 第68页 「嗯！我知道了姨妈。」 青絮看着晏明雨开门关门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她以为自己不在意，没想到还是在意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晏明雨：我好青涩。 青絮：告诉你个秘密。 晏明雨：什么？ 青絮：其实当时我真的亲了你，不过是脸。 晏明雨：！！！ 第34章 34 围巾 距离回到东县已经过去了十天。 这十天晏明雨过得十分煎熬。 白天要吃饭、写作业、躲姐姐，晚上要熬夜、躲姐姐、织围巾……是的，织围巾。 二月十四将至，晏明雨准备织一条围巾给青絮当生日礼物。 那天在奶茶店门口，青絮站在她斜前方，檐下有绒雪，顺着风像一朵小小的冰梨花，落进了青絮的后领。她全身上下裹得严实，唯独颈部没有半点遮挡，风一吹，皮肤就不受控制地紧缩。晏明雨看着那秀颀后颈，突然萌生了送姐姐一条围巾的想法。 可是从西山到东县，晏明雨逛了很多商店，都没找到一条合适的，不是颜色太素就是款式太花里胡哨。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做一条好。 于是晏明雨就买了材料，一头扎进房间，开工！ 为了给姐姐一个惊喜，晏明雨尽力这几天不跟她有交流。自己笨，很容易被套话或是不小心说漏嘴。 织的围巾是酒红色，跟上次青絮送她的针线帽一样。更多的原因是，青絮的衣柜里少有红色这样鲜艷的颜色，大都是浅色系，她说这样看起来人比较沉稳内敛。而晏明雨却觉得酒红色穿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 不算今晚，晏明雨已经连续四天熬到凌晨五点多了。昼夜颠倒的作息致使她整个人灵魂出窍，更让本不富裕的脑力雪上加霜，白天写作业的效率足足慢了两倍。连续熬夜还让晏明雨挂上了两个黑眼圈，这几天她已经从「避免和青絮交流」进化成「避免和青絮对视」了。 一旦对视，她的熊猫眼大概会把向来作息规律健康的青絮吓得目瞪口呆。 所幸晏明雨动手能力不错，又有织围巾的经验，日夜赶工，总算在十四号前完成了。 十三号中午，晏明雨悄悄熘进姨妈的卧室。 「姨妈，之前说的那些都准备好了吗？」 晏芳正在装扮一个小推车：「差不多了，呀，明雨你脸色好差，今晚要早点睡呀。」 晏明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点头：「我知道了。」从姨妈卧室出来，晏明雨小心翼翼合上门。 「晏晏？」 晏明雨一个激灵，转身第一反应就是蒙住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观察青絮的表情。她先是茫然，紧接着惊讶，最后不解地走过来。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捂住脸？」青絮拿着水杯，就要来抓她的手。 「没事！」晏明雨后退半步，一个劲摇头：「姐姐你忙，我还有几张卷子要写——」她站在青絮身后，推着她进书房。 「可是你上次跟我说那是最后一张试卷……」 「啊，我的意思是我还要画速写！」晏明雨努力圆回来，心里有些懊恼。唉，她真的不擅长撒谎。 眼看要进书房了，青絮忽然转过身，晏明雨差点撞到她身上。 「你同学刚才给我打电话找你，要不要现在回给她？」 「谁啊？」晏明雨遮着眉眼，接过手机，来电记录第一排赫然是周佳怡的名字，是她之前存在青絮手机上的。晏明雨背过身，拨通电话。 那边一秒接通：「餵？青絮学姐好！」 「是我。」晏明雨扶额。 「哦！小晏！那个，我想问你一下，数学作业是做哪几张卷子啊……」周佳怡说话的功夫，晏明雨已经变换了好几个方位，青絮一脸认真地探头去看她的脸。 被她这样注视着，晏明雨只觉得尴尬到了极点，试图用手抵在耳旁挡住她的目光。然而不管自己转多少次身，青絮始终面向她，晏明雨被迫无奈低下头，恨不得钻进地里。 「嗯嗯，没问题，我到时候给你。拜拜。」 见她挂了电话，青絮半倚在门上，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我……我熬夜了。」 晏明雨干脆破罐子破摔，把手放下来，露出眼角的乌色。无处安放的手贴着衣角，头不住下沉。 青絮看着丧气垂头的晏明雨，笑了一下：「熬就熬呗，你难道怕我骂你呀？」 晏明雨后知后觉，抬头看她。 对哦，为什么要怕呢！反正姐姐又不知道自己熬夜干嘛了，她这脑子真是熬坏了！ 「嘿嘿，没事了，我先回房间啦！」 看她踩着拖鞋哒哒跑回房间，青絮略无奈。 不知道这丫头要干什么。不过看样子没有抗拒她，这就很好了。 ———— 十四号晚上。 月明星稀。书房亮着灯，静悄悄地，偶尔会听见一两声鸣笛从远处驶来，又向远处驶去。 青絮正伏在桌前刷卷子，忽然毫无预兆的，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停电了？ 她起身，准备去查看一下。 倏地，书房的门应声而开，亮着暖光的小推车被推了进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生日快乐！」 第69页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等青絮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才看见推车后面的两个人。 晏明雨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戴着在西山买的那个红色帽子，唇红齿白，笑容灿烂，暖色调的光映在她脸上，透彻细腻像一块羊脂玉。 青絮嘴唇微张，琥珀色的瞳孔里尽是愕然：「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看向站在旁边的晏芳。 晏芳笑呵呵把她按回座位上，对上女儿疑惑的眼神，偷偷指了下在翻东西的明雨：「她呀，上个月就计划着给你过生日了。」 「没有没有，准备得还是很仓促。」晏明雨谦道。她从推车底下拿出一个系丝带的盒子，推到青絮面前。 「打开看看！」 虽然很意外，但青絮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她三两下拨开丝带，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条酒红色的围巾。款式不复杂但又别具匠心，针脚很密，用的线是略带绒毛的，拿在手里就很暖和。 这一看就是手工编织的。 青絮思忖了下，妈妈不会织东西，而且工作也没时间，那就是…… 「你会织围巾？」青絮望着晏明雨，讶然开口。 「初中参加过一次学校组织的公益活动，给山区的小朋友织一条围巾，那时候学了个大概，不过很多细节都是妈妈帮我织的。」晏明雨解释道。 「这次不一样，一针一线都是我自己完成的，咯，这儿还缝了你的名字。」她指了指围巾末端，上面用金色的线绣出了青絮的名字，虽然字形不太好看，不过尚能认出。晏明雨托腮：「我尽力了，今天装进礼物盒才发现有两处针脚是乱的，可惜已经没法儿改了……」 青絮毫不在意，这样用心的礼物本就瑕不掩瑜，何况是晏晏亲手做的。 「祝姐姐红红火火，金榜题名！」 晏明雨笑，浅浅的雀斑在柔光下，凸显出一个少女的万千思绪。 「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收礼物，这个围巾是因为我觉得酒红色跟你很搭，然后做给你御寒的，就像你送我的针线帽一样。」晏明雨摸了下头上的红帽，随后莞尔，真诚的目光令人触动，她说：「它不算礼物，是我的心意。」 「你送的我很喜欢。」青絮突然觉得过生日也没想像中那么无聊，她揪了揪那顶帽子，忽的被逗笑，小声嘀咕：「小红帽。」 晏明雨拿出一个烟花棒，在青絮眼前晃了晃：「在它燃烧的时候，姐姐许个愿吧！」打火机「啪嗒」一声，火光点燃了小小一支烟花。 烟花绽放出光芒，在温馨的房间里，如梦似幻。青絮闭上眼，十指交叉合在胸前，许了一个愿望。 晏明雨见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心里也欢喜得不得了，兴沖沖从推车下面端出一个四寸的蛋糕，放到桌上。 「不过我们还是买了蛋糕，是水果的，我给姐姐切一块吧！」说实话，会做甜品的人讨厌吃蛋糕，她是不信的。 果然，青絮微微点头，乖乖看着晏晏切下水果最多的一块放到她面前。 接着她又切了一块：「姨妈，这是你的。」 晏芳接过蛋糕，直嘆气：「我这个当妈的，还不如你妹妹了解你呢！」 「怎么可能，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女儿的人！」晏明雨含着勺子，眼神纯粹，她挑眉：「姐姐你说对吧？」 「嗯，晏晏说得对。」 「姐姐温柔善良，肯定也是遗传的姨妈～」 两姐妹一唱一和，逗得晏芳合不拢嘴。 「好啦好啦，我给你们两姐妹拍张照吧！」晏芳欣慰地看着两个女孩儿，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笑意，她示意：「明雨，你帮姐姐把围巾戴上吧，这样拍出来好看。」 「好！」 青絮拿着蛋糕，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弄，眼底漾着别样的波澜，她悄悄在晏明雨耳边言语。 「我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生日了。」 晏明雨忙活着给她戴围巾，听见她这么说顺口接道：「没关系，以后我帮你记着。」 酒红色的围巾衬得青絮皮肤更加白皙，眉眼间挂着烟火般明粲的笑意，她摩挲着围巾上绣的自己的名字，随后抬眸。 「谢谢你，晏晏。」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认真注视着晏明雨，语气化不开的温柔，像除夕夜路灯照到雪上，便融了温暖的亮光进去。 「来，茄子——」 闪光灯闪过，她们拥有了第二张合照。 第35章 35 依赖 快要开学了。 晏明雨这天主动找到晏芳，提出要住校。晏芳摸不着头脑，看着两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怎么突然要住校了？」是公寓住不习惯，还是又闹矛盾了？不对呀，俩人这几天不都跟以前一样如胶似漆嘛！ 「住校可以早点去教室，晚上放学还能自习，也不用担心迟到，马上要分班考了，我想再沖一冲。」 晏明雨说得诚恳。这个决定也是她昨晚才做好的，除了学习方面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经过这几天的纠结，她决定在分清楚她对青絮到底是依赖还是喜欢之前，还是跟姐姐保持一点距离，一来锻鍊自己独立，二来怕自己影响姐姐，她毕竟是快要高考的人。 「那我也住校。」青絮接话，说得坚定，晏芳不由投去你怎么也要的目光，她适时补充：「方便更好地学习。」 第70页 「你们这两姐妹。」 晏芳嘆息。但是既然两个娃娃都提了，也就只好由着她们去。她仔细思考了，联想到上次明雨被尾随的事，觉得住校也相对安全，便同意了。 「行吧……这样，公寓还是租着，你们周末什么的，也可以回去调节调节。」主要还是怕俩孩子不习惯住宿生活，遇到麻烦也好有个退路。再者，不用水电气，租金也不贵。 「谢谢姨妈！」 进了书房，晏明雨才提出刚才的疑惑：「姐姐为什么要住宿？」以她对青絮的了解，姐姐不像是会喜欢住宿生活的人，她虽然作息很规律，自主能力也强，但比起住寝室，她应该更喜欢一个人住。 「你能住，我为什么不能？」她语气轻柔，晏明雨却感觉自己被噎住。姐姐住宿，有她的原因吗？不过说得也对，她能住，姐姐怎么不能，再说姐姐住不住宿关她什么事呢？ 晏明雨默默踱步到青絮身边。只是一想到姐姐要和其他人住，她心里就有些别扭，但又不知道别扭什么。 她低着头思考，抬头时发现青絮也在看她：「别多想，我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我想再往上提一提。」 「嗯。」 晏明雨应了声，坐到桌边翻开自己的书。青絮站在书架前，指尖在浩繁卷帙间划过，随机抽了一本文学史。她斟酌了下，回身，语气平淡。 「晏晏，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不一定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晏明雨抬眸，表情微怔：「姐姐有喜欢的人了？」她随口一问，说完又觉不妥，于是马上接下话去：「我或许会先确定那个人到底喜不喜欢我，要么直接问，要么旁敲侧击，反正要找出证据来。」 「她会依赖你，算吗？」 「喜欢不应该是自由不可控的吗？一个人依赖另一个人，本质上是寄生，对方就是寄主，两个人需要依赖才能结合在一起，那就不是自由选择的了……」晏明雨很认真地在分析，但因为自己这方面并没有开窍，也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加上她说着说着就想到了自己，便更没了底气，过了一会儿试探开口：「依赖不是喜欢，对吧？」 「不对。」晏明雨没料到青絮直接否定，微讶，咽了下口水，继续听下去。青絮说：「如果你对一个人的依赖是清醒的，自然的，主动的，在她面前你会开心地笑，也会难过地哭，所有情绪你都愿意和她分享，也希望她和自己分享，这样就不是寄生而是共生，那怎么不是喜欢？」 「那对亲人的依赖……」 「你会分不清那是亲情的依赖，还是因喜欢而依赖吗？」 青絮反问时有种咄咄逼人的劲儿，让人很容易就被带进她的逻辑，顺着她的思维往下走。晏明雨此时浑然不觉已经入了圈套，深陷头脑风暴，本来想冷处理的事像突然被人添了一把火，火偏偏还烧得很旺。 「万一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依赖别人呢？」她内心挣扎。 「那可不好说。」青絮坐下来，淡定地翻开手里的书，她抬头，目光温和：「说不定你依赖她的同时，也成了她的依赖。」 她越说，晏明雨内心起伏就越大，仿佛在经历一场暴风雨。而她自己也不知道，暴风雨后究竟是一片狼藉还是一道彩虹。可这份感情是註定见不得光的，一旦暴风雨降临，谁也不知道要熬多久才会结束，即使后面的天空再蓝，彩虹再美。 后面青絮再说什么她也没听清，她只在这场对话中明白了一件事，她喜欢青絮。晏明雨努力平静下来：「我去倒点水喝……」 「帮我也倒一杯？」 「好。」 看着她魂不守舍地走出书房，青絮垂眸摇了摇头：「笨蛋晏晏。」她都点到这儿了，怎么还不明白。 也许晏晏现在还没开窍，对感情方面还很迟钝，不懂自己是依赖还是喜欢。但对于青絮来说，喜欢与否，有清晰且明确的答案。 她和晏晏，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天开车送两人去西城的路上，坐在后排的晏明雨眼看快到学校了，晏芳从包里摸出了一个旧手机。她示意晏明雨凑过来。 「明雨，这个旧手机你先拿去用吧，有什么事也好有个联繫。」 「算了姨妈，我……」 晏芳猜到她要说什么，便一把塞到她手里：「放心，这手机只能起个通讯作用，而且姨妈也不担心你沉迷手机，快拿着吧！」 「是啊，拿着吧！」石毅兵也附和。 「住校没手机很不方便的。」青絮也加入进来。 晏明雨不好拒绝，便收下：「谢谢姨妈和石叔叔。」 「唉哟不谢不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v信姨妈帮你註册好了，到了寝室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我和毅兵下午都有工作，就不进去了，公寓里要带去寝室的东西都整理好，不要落下了。」 晏明雨认真地听，忽然感觉手机震动了下，打开发现是青絮发的消息。 ——收拾好寝室给我发个消息？ 晏明雨不解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青絮，然后打字回她。 ——好。为什么要用手机交流？ ——测试一下你会不会回我。 ——这，好吧…… 紧接着青絮发了一个小狗吐舌头的表情包，晏明雨看着那个调皮可爱的与发送者气质不符的表情包，忍不住笑了。 第71页 今天是报名日，一大早就有很多学生在学校进进出出。晏芳看着两个女孩进了校门才依依不捨让石毅兵驱车离开。 到班级报完名，交完住宿费，老唐就叫张琪带晏明雨去寝室。 女生宿舍坐落在学校的西北边，离食堂很近，楼身被几棵树遮掩着，晏明雨平时路过竟没注意到这是女生宿舍楼。 「没想到你居然住校了，你不是就住在学校对面吗？」张琪是个自来熟的女生，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姐姐快高考了，我怕影响她。」晏明雨抱着领来的生活用品和被褥，跟着她上楼。 「哦～原来是为了姐姐着想～那你搬出来，留青学姐一个人在家啊？也真捨得哈。」 「不是……她也住校了。」 「啊？在寝室可不止一个人，少说也四五个了吧，那这还不如就你一个人影响她呢！」张琪咂舌，似是不理解。 晏明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可以确定，旁人是影响不了青絮的。 进了寝室，张琪热心地帮她收拾桌子，笑着说：「我们这个寝室是最后一间，所以人少，加上你也只有四个，你别拘束。咯，这是你的床位！」她抬下巴指了指靠门的下铺。 「好，谢谢你张琪，对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寝室啊？另外两位室友不在吗？」 「她们啊，她们俩不是我们班的，应该是下午才来，你放心，她们人很好相处的！」张琪插着腰站在自己的书桌面前，歇会儿气，忽然想起什么，对晏明雨说：「待会儿还要去搬书，周佳怡说叫我们等她一起。」 「好啊，她来了吗？」晏明雨铺好了床，坐到上面试了试。 「还没呢，她听说你住校，惊得下巴都掉了，还说你糊涂！」张琪开玩笑。 晏明雨干笑两声，默默在心里嘆气。 她现在脑子混乱得很，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姐姐如果有喜欢的人了，那自己对姐姐这种不清不楚的感情肯定会成她的负担。除了躲着，她也没其他的办法，要不找个人问问……周佳怡看的小说多，想法也多，对这方面应该比较了解，她可以找机会问问她。 怀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晏明雨摁亮屏幕。 ——收拾好没？ 是青絮发来的，晏明雨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收拾好了，等会还要去搬书。 ——我来帮你。 ——不用了，我还要等周佳怡呢。 晏明雨纠结着回绝了她，对面没了回应，晏明雨便开始懊恼自己拒绝得是不是太明显了，姐姐对她这么好，她还疏远人家……胡思乱想没个结果，正想道歉时那边发来消息。 ——那我去你们班门口等你。 快到三月，天气回暖，细雪融成霜，又化成水，在枝丫点滴。寒春的阳光温和，淌在路边像流动的溪水。 「小晏！张琪！」 周佳怡向教学楼下的两人飞奔过来，难掩兴奋，她扑过来：「我想死你们了，这个寒假我过得真的太憋屈了，我妈非给我报了个数理化补习班，作业差点写不完，小晏你数学卷子带了吗？」 「在教室，一会儿你可以去拿。」 「那就好那就好，诶，你们寒假过得怎么样？」 「我也不怎么样，就是宅在家里看春晚，走亲戚，补作业。」张琪摊手。两人感同身受地对视一眼，把目光聚到晏明雨身上。晏明雨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且两人一脸八卦，她咽了下口水。 「我新年是在西山那边过的。」 「是西山雅居那儿？那你泡温泉了没，那里的温泉可舒服了！」 「泡了，还吃了火锅……」 「是不是和青学姐一起泡的？！还干了什么，快点快点，我要听细节！」 晏明雨被左右夹击，无可奈何，扶额，加快脚步。 …… 建筑物遮挡的角落，有几个男生在抽菸，吊儿郎当地打量过路的同学。 「诶，你信不信，老子不出一周就能追到她。」 其中一个高个子掐灭菸头，指了下经过的晏明雨。 「切，得了吧，就你？人家在高一年级也是略有知名度的，再说了，她姐姐可是青絮，想谈恋爱只要一介绍，都是学霸级别的帅哥，能看得上你？别笑掉大牙了！」 「对啊，王豪你不是上学期就追过了吗，人家压根儿不搭理你～」另外两人交换眼神，一起笑他。 冷着的脸露出个不屑的表情：「两周，最多两周，赌不赌？」胜负欲一旦被挑起，就没有回头路可言。 「嚯！你追不上就请我们上两周网吧，怎么样？」 「那追上了你们就请我一个月！」 「成！」 第36章 36 请教 往返了两次，张琪受不了了选择去教室帮忙分书，晏明雨就和周佳怡一起去搬第三次。 抱着书走在路上，晏明雨突然叫住她。 「周佳怡，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咋啦？」 晏明雨环顾四周，然后靠近，压低声音：「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亲了我，现实中她对我也很好，但是肯定不会喜欢我，我现在一见到她就尴尬得无处遁形，可是躲着人家也很不好，我……」 周佳怡一下抓住重点：「谁亲的你？」 第72页 晏明雨难以启齿，扭捏了好一会儿，也没磨出个有用的字来。周佳怡忍无可忍，试着引导她。 「这个人跟你熟吗？」 「熟。」 「男的女的？」 「女生。」 周佳怡一听，心里立马就有数了，朝她投去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眼神。看到这个表情，晏明雨瞬间有些后悔找她倾诉。 「哎呀，别紧张嘛～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难道还担心啥伦理道德？」 「你怎么知道？」晏明雨惊讶。她从没跟身边的同学说过这件事。 周佳怡得意地挑了下眉：「张易给我说的。」 「什么时候？」 「就上学期——诶呀别打岔！你不是想请教我嘛，说吧，想请教什么？」 晏明雨咬咬牙，和盘托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又好依赖她，我不知道这个依赖是不是喜欢，可是就算我喜欢她，她也不一定会喜欢我啊……所以我才决定住校的，这样可以和她保持一点距离。」她一紧张就容易语无伦次，且废话连篇。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她，但是怕她不喜欢你？」周佳怡单刀直入，毫不拐弯抹角，她对晏明雨说：「那你们像以前一样相处就行了呗，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选项。」 「我怕我不小心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姐姐不适。」 「怎么会！你这胆子还做得出出格的事情？」周佳怡调侃，见晏明雨瞪她，立马收起笑脸，换上严肃表情：「不过我劝你啊，得快点搞清楚她对你有没有那种喜欢，要是等高考完人家上大学了，你肯定就没什么机会了。」 「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 「你不是都梦见她亲你了吗？说明在你心里渴望和她有进一步的发展啊！纠结什么，那我问你，你在青学姐面前有没有心跳加速，微微屏气，不敢对视，特别在意她的想法？」 「心跳加速，屏气……没这么夸张吧，最近确实不好意思跟她有眼神交流，而且我一直很在意身边人的想法。」晏明雨犹豫地看她，像是在质疑。周佳怡自诩阅小说无数，哪儿受得了这种不信任的眼神，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绞尽脑汁，回想看过的小说里所描述主角心动的情节：「那会不会偶尔感到自卑，觉得配不上她，在她面前不自觉变得幼稚，发呆的时候总是想起她，听见她的声音感到又紧张又雀跃——」 晏明雨仔细地听，仔细地回想。 「晏晏。」 清冷又不失温柔的声音似是萦绕在耳边，晏明雨一时有些恍惚，青絮每次这样叫她时嘴角都会微微上扬，眼里是烟波渺渺，蓦然的深情。 从前她还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倒越发清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说话的语气，认真的神态，时而孩子气的行为。闪闪发光的，脆弱的，温柔大方的，大学霸，幼稚鬼，知心姐姐，每一个都是她。 她认识她的每一个样子。 晏明雨轻笑，还沉浸在回忆里，忽然感觉被撞了一下。 周佳怡做作地朝她眨着眼睛，笑得些许诡异。晏明雨莫名其妙看着她，她反而越眨越起劲，正想问她是不是眼睛进东西了，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在聊什么呢？」 晏明雨猛地回头，青絮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神色跟她回忆里一模一样，差点让她怀疑自己有什么时空瞬移的超能力。明明已经开年很久了，晏明雨却感觉被哪里的烟花炸了一下，心咚咚直跳。 她结巴着回：「在、在聊……聊……」 周佳怡见大事不妙，急中生智：「在聊小说呢！我在跟小晏分享寒假看的小说～」 「对，对！」 晏明雨连忙附和。青絮扫过两人的脸，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样啊。」她分明没有信。晏明雨尴尬地笑了笑。 默默在心里嘆息。 自己真的不擅长撒谎…… 「喂喂喂，你俩怎么还不进来，就差这个书没发了！」张琪看见在教室门口磨蹭的两人，很是不满，插腰过来讨伐。 周佳怡眼睛一亮，看见张琪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她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把自己怀里的书塞过去，又接过晏明雨怀里的书，笑道：「小晏你和学姐聊吧！」 随后她携着张琪大步走开，嘴里嘀咕：「琪桑，故乡的百合花开了！」张琪一头雾水：「啊？」踉跄着被她拉进了教室。 走廊只剩下了晏明雨和青絮。 「喝豆浆吗？我去食堂买的。」青絮抬了下手臂，唇微扬，好看的额头大大方方露出，额角碎发随风轻动。晏明雨顺着她的动作定睛，这才发现她手里拎着两杯热豆浆。 「谢谢姐姐。」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温甜的液体入喉，神经松下来，晏明雨想起周佳怡的话，尽力自然搭话：「姐姐的寝室怎么样，室友都认识吗？」 「还好，都是班上的同学。就是换了个睡觉的地方，对我没有太大的影响。」青絮神色淡然，换做以前的她，许是不会选择住校的，人又多，空间也小，她睡眠本就浅，夜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响动都会被锐利的耳朵捕捉到。况且住在学校免不了条条框框更多，青絮最不喜欢别人管着她。 一个人就算恐惧，但好歹是自由的。 后来晏晏来到公寓。青絮忽然发现身边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她会到厨房帮你打下手，会笑着说姐姐糕点做得比甜品店的还好吃，会半夜突然抱住你自己却浑然不知睡得正香，会在雷雨交加的夜偷偷拉住你的手给予温暖，会玩玩闹闹让沉寂的空气变得鲜活。 第73页 她搅动了她平寂的心池。 她习惯有她的生活，并且享受。 现在她要走，青絮接受不了。于是选择和她一起走。 可她说：「和姐姐住在一起真好。」她又说：「姐姐和其他人也会相处得很好。」 青絮轻嘆，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等你结束了，我们回公寓拿东西。」晏明雨怔了一瞬，随后点头：「好。」 走廊上没人了，只剩下微风掠过树梢，来到栏杆上面，悄悄打量挨在一起又保持着半拳距离的两人。 气氛有些微妙。 晏明雨咬着吸管，一杯豆浆已经快见底了，她只顾咕噜咕噜喝，脑袋里空空如也，刚才还在尽力不闪躲现在被风一吹，脑子里的想法都散了。 青絮站在栏杆前，头微侧，风吹动她的发丝，有太阳光洒进来，她戴的眼镜边折射出细碎银光。青絮伸出手，掌心朝上，日光倾落在她掌心里，温暖干净，像一捧清泉。 她今天唇色不如往常红，偏粉，翕动着像两瓣初开的桃花。说的话也像桃花酒惹人面红。 「晏晏有喜欢的人了？」 语气平淡，甚至轻快，却莫名有股压迫感。 晏明雨脑子转了好一会儿，反覆咀嚼这句话，她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前姐姐这样问，半开玩笑，她同样半开玩笑，坦然回答「没有」。可如今的她好像说不出这两个字了。偏生问的人这次很认真。晏明雨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我可以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可以。」看她轻笑，晏明雨恍然自己又说了句傻话。可是看她回答得那样松快，心里忽然闷闷的。 走廊静悄悄的。 晏明雨看着青絮颈部吞咽时的起伏，又有些出神。这个位置和那晚的梦境相像，她刚好注意到青絮的颈，同样说话前的起伏。 只是复刻不出相同的句子。 「晏晏，我……」 「晏明雨！有个人让我把这个给你。」身后响起自己的名字，晏明雨回过神来，转身发现是同学。她递过来一杯奶茶。 「谁？」 晏明雨侧耳。女生耸肩：「不知道，是个男生，我还以为他跟你很熟呢！」 晏明雨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并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陌生人的东西她就不收了，便说：「给你喝吧。」 「啊？这不太好吧……」 「我已经有喝的了。」她举起手里的豆浆，看那女生犹豫，便补充：「你给我我也不会喝的。」 这么一大杯奶茶，扔了可惜，女生便笑笑：「那，谢谢啦！」提着奶茶进了教室。 半路杀出个奶茶，晏明雨已经从出神的状态恢复，心平气和地看向青絮。 「姐姐你刚才要说什么？」 刚才被中断，现在走廊已经有了不少人在走动，青絮微微吸气，摇了摇头：「就是想提醒你晚上睡觉裹严实点，还有记得设闹钟，别在灯光太暗的地方看书，保护好眼睛，别像我。」 青絮说教起人时跟晏芳是最像的。她不似晏芳那样爱唠叨，多是点到为止，但晏明雨每次受教都会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弄得青絮一愣，接着两个人一起笑。 「知道啦！」 晏明雨舒了一口气，笑得明灿。 这样自然的相处确实比躲来躲去舒服多了，周佳怡说得对，也许她不用这么紧张，放松一点更好。 少年的喜欢总是热烈单纯的，有的心动一生，有的只是心动一瞬，晏明雨想把这份喜欢默默藏起来，却没想到，还没藏多久便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 -------------------- 作者有话要说： 青絮：听说你怕对我做出格的事情？ 晏明雨：现在想想真是单纯。 青絮：怎么说？ 晏明雨：该怕你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第37章 37 住校 住校生活没有晏明雨想像中那么困难，室友间即使交流不多，也保持着尊重。张琪是自来熟，又是寝室长，自然而然充当起晏明雨和另外两名室友的桥樑，晏明雨内向，不怎么主动跟人交流，她便在大家聊天时突然抛一句话给晏明雨，所幸晏明雨虽然内向，但人还是很有趣，接得住梗，时常一脸认真地幽默风趣，逗得她们发笑。 几人很快熟络起来。 这天灯熄得晚，大家跟往常一样洗漱完上床休息。 「秦艺，你的小白这几天没送你？」张琪坐在上铺，探出头，笑得神秘。 「哼，小白最近要准备竞赛，她来送我我还不答应呢！」少女倔强地鼓起腮帮子，面对张琪的挑拨离间不屑一顾。 张琪笑着点头，又朝下铺投去目光：「晏明雨，给你科普一下，小白是她的老相好，高三的，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感情好得不得了，尤其是上学期，天天恨不得粘一块儿，你以后见了别太惊讶。」 还不待晏明雨反应，秦艺挑眉，抬高下巴：「有人送到寝室门口的又不止我一个。」之前她是最后一个回寝室的，最近几天她回来得早，晏明雨就成了最后一个回宿舍的，她便留意了一下，才发现每天都有人陪她一起，两人还要在楼道说几句话才分开，好不腻歪！ 矛头突然调转，晏明雨淡定自若，一本正经地推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幽幽开口：「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第74页 反正姐姐也不知道她的心思。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一片漆黑，空气安静了两秒，然后一阵爆笑。秦艺在其余两人的大笑声中涨红了脸，欲盖弥彰地呵斥：「谁是那种关系了！」 「反应这么大？什么关系呀？」上铺的两个人一唱一和，弄得秦艺支支吾吾。眼看事情就要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一个清透声音从下铺响起。 「我是说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 晏明雨说完这句话，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青絮小时候的样子，不爱笑，总是板着一张小脸。刚认识时两人一起看书，晏明雨小时候个子矮，几乎趴在桌子上，青絮坐姿板正，看她走神还会用手轻敲桌面，一脸高冷，分别时却又偷摸送她糖。有次过年两人待得久，她要走时青絮还因为捨不得，赌气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来送她。 想到两人没有一起长大，晏明雨有些惋惜。 而对面的秦艺已经噎住。 「你的关系她的关系，好像不一样——」张琪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拍手唱了出来，她十分欠揍地追问快要发怒的某人：「哦我的宝，你说的是什么关系呢？」 秦艺冷哼一声，钻进被子里，盖住头：「不说了！姐要睡觉了！」 吵吵闹闹的集体生活，晏明雨刚开始觉得挺有趣，时间长了又怀念起只有她和青絮两个人的日子。最重要的是开学以来她和青絮待在一起的时间大打折扣，高三周考多，吃饭时间和高一完全错开，晏明雨有时候一整天也见不到青絮。 晏明雨枕在枕头上，看着上铺的床板，心绪越飞越远，青絮的宿舍在楼上，隔了几层楼。晏明雨从枕下摸出手机，打开锁屏，屏保是海边的合照，两人的背影，跟青絮的一样。还记得她刚发现青絮手机上的屏保是这张照片时，因为没仔细看，她只觉得眼熟但又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便问青絮：「这是谁啊？」 青絮看她一眼，嘆息：「是一对很可怜的姐妹，妹妹患有一种很罕见的病，但是姐姐从没抛弃过她，一直在妹妹身边照顾她，只希望有一天妹妹能好起来。」晏明雨听得认真，甚至开始同情心泛滥，鼻尖微酸，她闷声闷气问：「妹妹患了什么病？」 「一种疑难杂症，具体表现为——」青絮沉吟，「看着自己的照片却认不出自己。」晏明雨听完沉默，青絮点开照片放到她眼前，晏明雨定睛，脑子豁然开朗，反应过来后恼道：「你又骗我！」 青絮只是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笨蛋妹妹。」晏明雨面红耳赤，赌气似的把头埋进被窝，扬言不理某人了。 一张照片牵动起许多记忆，晏明雨抿唇，看着那纤瘦的背影，乌黑头发拢起低垂在颈后，温和清婉。晏明雨忽然好奇起青絮在遇见她之前是什么样。于是划动屏幕，点击软体，登录自己的社交帐号，找到青絮的头像，点进去。 里面会有什么呢？会有照片或是分享生活的语句吗？ 等待页面加载，晏明雨莫名紧张，拿手机的手都热了起来。她本不喜欢偷偷窥探别人的隐私，但此时她突然好想青絮，想看到有关她的消息。虽然她知道以姐姐的性子，多是不爱发这些的。 不出所料，青絮动态很少，且设了时限，最近一条是去年六月份分享了一则读书笔记。 晏明雨看着青絮编辑的文字：活着。活着本身就已不容易，人生悲苦，瘦弱的身躯依旧能蕴藏万钧之力，把过去经历过的苦痛化作保护罩，向前走，自有到来风。 鼓励人乐观和积极的字句。 把过去经历的苦痛化作保护罩，向前走。 目光停在上头，晏明雨蓦然想到很久之前的一个夜晚。青絮靠在床头，昏暗的灯光衬出她柔和的面容，她说：「我不恨他，因为我的人生不该是由恨意编织的，它该有更多的意义。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或许对于青絮来说，过去的伤害永不可磨灭，但她已经学会了把这些伤疤变成自己的壁垒，组成最坚硬的外壳。现在的青絮是过去的青絮用一点一滴的努力和坚持才铸成的，这其中的苦除了她自己，谁也体会不到。 晏明雨小声唉嘆。 她恐怕永远也做不到像姐姐这样平静地面对伤痕累累的过去，还依旧相信爱与生活。她被抛弃过，便害怕被抛弃，也是因为被抛弃过，所以无法百分之百地信任任何人。安全感的缺失，让晏明雨心里有关爱的部分被翘掉了一小块，她害怕明确地表达爱，因为害怕失去。 所以她才把对青絮的那份喜欢藏起来。这样她不会被拒绝，自然也不会失去。 正想退出软体。忽然信息栏弹出一条消息。 ——还没睡？ 姐姐发来的。晏明雨心头一惊，赶紧点开回复。 ——马上就睡了，姐姐怎么还没睡？ ——快二模了，我还在复习。 晏明雨睫毛轻颤，看着她发来的消息出神。姐姐不管在哪里都会是发光发亮的存在，她聪明又努力，自信又谦卑，她就是该站在最高的峰岭上。晏明雨被自己的想法燃到，有点困意的大脑刚清醒了几分，马上又被安抚回去。 ——早点睡觉，晚安。 似能脑补出青絮说话的温柔语气，晏明雨拿着手机，翻了个身，唇角抿开，打字：好，姐姐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第75页 强烈的思念得到缓解，晏明雨安心地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很快就进入梦乡。 寄宿后晏明雨跟同学相处的时间多了很多，由于是班上为数不多的美术生，黑板报的任务理所当然落到了她肩头。本该交给组织委员的任务，现在被晏明雨揽下，周佳怡有点过意不去，便陪着晏明雨一起办黑板报，帮她跑腿递东西。 某天课间，张琪忽然跑过来说，报名时托人送奶茶的男生也找到了，是高三的王豪。晏明雨想了很久也没想到他是谁，直到周佳怡提醒她上学期有人送巧克力的事。 「那我要不要买一盒还给他？」 晏明雨拿着沾了颜料的毛笔站在黑板前，听了两人的话，发愁。上次那盒巧克力最后在抽屉里不翼而飞，那个男生也没来过，于是就不了了之。现在正主又出现了，晏明雨有些茫然。 「你还！你敢还他就敢接着送！知道的都明白你是不想欠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互送礼物呢！」周佳怡点醒她，咂舌：「你想跟他纠缠一个学期吗？」晏明雨没想到这头，听着她的话发憷，连连摇头。 周佳怡思考：「那他下次来，你就直接跟他说清楚。」晏明雨点头。又听她问：「这事你跟青学姐说了没？」 「没。」姐姐复习考试很累了，这两天晏明雨看见她都不如之前精神好，眼里尽是疲惫，听姐姐说，她们班数学老师突然生病住院，来代课的老师喜欢让学生刷题，每天的作业量翻了两倍。青絮又是不做完作业心里不踏实的性格，每天都要写到很晚。 高三本就压力大，晏明雨不想因为这些再让姐姐担心。 晏明雨听取了周佳怡的建议。等到那男生来，晏明雨立马就表明了态度，说自己不准备谈恋爱。然而礼貌拒绝后，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王豪反而开始对晏明雨进行猛烈的攻势，各种制造偶遇，特意来高一教室送吃送喝，四班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晏明雨正在被高三的学长追。晏明雨惊恐万分，这几天连教室都不敢出，送的东西更通通没敢接受。 周五晚上，张琪看一整天晏明雨干什么都不在状态，忍不住劝：「我感觉这有点骚扰了，要不然告老师吧？」 晏明雨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一声。她下周一就跟班主任反映一下。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追到画室来了。 第38章 38 赏脸 周六下午，晏明雨要去画室上课。 出校前她跟青絮一起吃了午饭。本来两人之前是约好的周六出去吃晚饭，改善改善伙食。结果学校出了新政策，高三毕业年级周六正常行课。也就是说，青絮要上晚自习。晏明雨便只好放弃周六晚的计划，下午上完美术课，回学校，去教室上自习。 真是冤种。 有点后悔住宿了。 周末人少，食堂里并没多少人。青絮下午还有课，吃饭时没有打开手机，专心进食，倒是晏明雨吃饭还抱着手机笑个不停。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青絮敛眉：「在看什么好玩的，也给我瞧瞧？」 晏明雨笑容还挂在脸上，闻言把手机屏幕对向青絮：「不是，是张琪在给我发室友的八卦。」瞥了一眼，收回目光，青絮对别人的八卦没什么兴趣，便没再问下去。 晏明雨一边打字一边用勺子往嘴里塞饭，还没咽下去就看见稀奇事儿似的，眼睛一亮，看向青絮，加快咀嚼速度：「姐姐，你认识白棋予吗？」 「认识。」青絮颔首，白棋予是她高一时的同学，印象不深，只记得为人温和少言。她问：「怎么了？」 「我有个室友叫秦艺，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最近两人闹矛盾，天天拌嘴，另外两个室友正跟我商量着怎么让她们和好呢！」晏明雨笑，嘆道：「我上次看见她们俩在操场吵架，可幼稚了，你追我赶，跟小学生似的。」 青絮也笑：「一方哄一哄不就好了。」 「就是哪方都不愿意低头呀！所以才拖这么久。」晏明雨吃好了，把手机放进兜里，开始收拾碗筷。青絮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餐具准备一併送回收窗口。 「那还是不闹矛盾的好。」她欲走前顿了顿，又道：「不过闹也没关系，我对我们挺有信心的。」 对上她笑颜，晏明雨耳根一热，移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她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思考几秒后又甩甩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吃过中午饭，送青絮到教学楼下，两人告别。 青絮走两步，回头：「到了跟我发个消息？」 「好。」晏明雨答应下来。然而等她到了培训机构却遇到个麻烦事儿。 美术培训机构离西城一中不远，坐公交车就几个站。但晏明雨实在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居然会在培训机构的门口遇到王豪。 认出他的那一剎，晏明雨瞬间僵住，停下脚步，躲到树后。一双明眸里写满了不解和惊恐。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一想到前些天王豪疯狂献殷勤的情景，晏明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实在不想靠近，但是总不能因为他在这儿就不进去了吧，她还得去画室上课啊…… 看他在门口转悠，一副在等人的样子，晏明雨更害怕了。但没办法，一咬牙，心一横，晏明雨走过去。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第76页 「晏学妹！」然而他还是看到了，晏明雨僵硬转身，听他说：「你还记得吗，我元旦晚会给你送过花。」 晏明雨点头，友好地笑：「谢谢，不过现在我要去画室了，可以让一让吗？」 「哎呀画画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拿支笔描来描去……」他跟着晏明雨进入机构，守门的大叔咳了一声，吹鬍子瞪眼：「非机构学员不得入内。」 被禁止入内后，王豪尴尬地站在阶梯上，凝视晏明雨，嬉皮笑脸说：「我都说了，有空我带你去玩其他的，保证比画画有意思多了。」他说一句话就在晏明雨的雷区蹦跶一个来回，最后看人不理他，有些撑不住脸面，又强行扯出个笑，故作豁达。 「赏个脸呗！」 晏明雨退了半步，她冷脸时神态跟青絮有几分相似，同样的压低眉头，瞳孔微缩：「请不要再骚扰我了。」因良好的教养还是说了「请」，晏明雨怕没什么震慑力便有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王豪脸垮下来，神色立马不悦，他皱眉，露出真面目：「你装什么装。」要不是两周期限将至，他才懒得到这什么画室来，一肚子气在想到赌注时硬生生憋下去，「行！」他瞪了晏明雨一眼，转身下台阶。 余光瞥见他离开，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晏明雨舒了口气，上楼。 画室里没人，很安静，晏明雨走进去，找到自己的位置，窗外三月桃花开，她座位靠窗，隐约能嗅到淡淡的花香，混着空气里颜料的气味，晏明雨静下心。 时间尚早，同学还没来，晏明雨便随意扯了一张画纸，夹到画板上。看着这一张白纸，她忽然想到昨天美术课上老师说：「梦是潜意识和集体无意识的表现。在梦中，一切都有着不受控的自由性，所以许多艺术家都能从梦中获取灵感。同学们有兴趣可以试着画一画自己的梦境。」 梦是潜意识的表现……所以她是在西山开始喜欢青絮的吗？ 晏明雨抿唇，脑袋开始一遍遍回放那个梦，着了魔似的，手里的笔不受控制地在白纸上勾勒出线条。 具有真实感的梦境最令人难忘。晏明雨放空，低眸，想到梦里的对话。 「亲吻是什么感觉？」 「晏晏。」 「头发乱了。」 「我可以亲你吗？」 她说了一句，青絮说了三句。就短短四句话，却在晏明雨脑中反覆徘徊，配上画面，越发清晰。冬雪，江面，路灯，行人，就站在马路边，暖黄的灯光，微凉的触感。无法形容，心里漾起一层涟漪，逐层拨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晏明雨回神，面前画纸上已经有了轮廓。 定睛——赫然画着两个少女的接吻图！ 晏明雨一惊，忙丢了笔。梦里的场景突然直白展现在眼前，就像心突然被扒开，暴露在空气中，晏明雨面上发热，后背起了一层薄汗，有风灌进画室，她打了个寒颤。眼前的画在阳光下有些晃眼，晏明雨四顾，周围并无人，她伸手想把画取下来，手停在夹子上，心跳如鼓，深呼吸几次，起身走出画室。 她还是先去洗手间冷静一下吧…… 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流过手心，晏明雨捧了些水浇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水很快就给烧烫的脸降了温。水珠挂在细腻白皙的脸庞上，落了几滴到衣领，浸开水渍，晏明雨看着镜中的自己，吐了口气。 如果姐姐知道了自己喜欢她，会是什么反应呢？晏明雨关掉水龙头，心里想。会不会疏远她？会不会有人因此嘲笑姐姐？ 晏明雨甩头，尽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擦掉手上的水，走出卫生间。 回到画室，刚坐下，晏明雨瞥见空无一物的画板，噌的一下站起来。 画呢？！ 晏明雨着了急，东翻西找，根本不见它影子。额角的碎发因被水打湿，垂下几绺，有些挡眼睛，晏明雨顾不上整理，在画室转了好几圈，连一点残卷也没找到。 有同学陆陆续续进来，看见她狼狈找东西的样子先是惊讶，然后捂嘴偷笑。晏明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空管别人是不是在笑话自己，无意瞥见窗户开着，寻思是不是被风吹走，正欲跑到楼下去看看，走到门口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踉跄几步。 「找什么呢！上课了不知道？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看好，你不学我们还要学呢！」有人阴阳怪气，晏明雨抬头看见同学们都在看着自己，一时耳根红透。 「晏明雨，先回位置上吧，有什么休息的时候再找。」老师皱了皱眉，抬手示意。晏明雨点头，垂眸坐回位置上，看着空荡荡的画板，固定的夹子有移动的痕迹，很明显是被人为取下的。她抿唇，手心出了一层汗。 几个小时的课程晏明雨愣是没听进去。画画时也不在状态，找不到感觉，擦了又画，画了又擦，是最后一个完成作业的。老师拿到画时，凝视良久，随后瞥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注意力集中，下去多勤加练习，不要浮躁。 晏明雨错愕点头，垂眸不语。 坐在角落的几个女生见她这样，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乐开了花。 晏明雨是基础班的老师推荐过来的。提升班的老师本身很欣赏晏明雨，以前会时不时从基础班借来她的画，当作优秀范例展示给学生看。有的同学由衷赞赏，有的同学不以为然，觉得晏明雨是关系户，现在她转来了提升班，便更笃定地瞧不起她。而且晏明雨性子软，被欺负也不还手，她们都是被家里硬塞过来学画画的，正愁无聊，找个人玩玩。 第77页 上完课，画室很快就没剩几个人了，门口有小孩在玩皮球，时不时进来捡皮球。晏明雨收拾东西的时候，几个女生突然围过来。晏明雨看着她们，意外发现同班同学周璐也在这儿，便问：「有什么事吗？」 「呵。给你看个好东西。」周璐冷笑，拿出手机对准她。晏明雨不解其意，回转目光停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里是她那张画的照片！且画中人物的一边还写了青絮的名字，可自己分明没有写过。 晏明雨瞪大双眼，起身，东西撒了一地。她咬牙：「哪儿来的。」 另一个人置若罔闻，讥讽：「我们的晏大画师还是个同性恋啊！」 「我看看，这里写的什么……青絮。」化了浓妆的女生和周璐对视一眼，后者很快低头，她继续道：「哦是你那个表姐吧？啧，恶不噁心，肖想自己表姐……」她看不惯晏明雨很久了，上次课被晏明雨挑出自己的画，结果老师多看两眼发现了是自己找人代画的，心生怨恨许久，总算逮着机会数落晏明雨，语气满是鄙夷。 晏明雨吸气，迳自走向周璐：「我问你哪儿来的。」周璐向来把晏明雨当软柿子，本以为她会哭着跑走，没想到她却出奇地冷静，过来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竟有几分令人生畏。周璐咽了下口水，想退后却被人推出，只好梗着脖子回：「有人发给我的，已经贴到高三（2）班门口了。」 晏明雨闻言脸煞白。什么意思？贴到了姐姐教室门口，还明晃晃写着她的名字？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姐姐肯定已经看见了。自己平时画画又喜欢在背面画一个三角形，姐姐要是发现一定就知道是她画的，怎么办……怎么办……晏明雨脑子一团浆糊，冷汗直冒，无比后悔画了那幅画。 耳边还在嗡嗡作响。 「我听说你是孤儿吧，人家好心收留你，你却存这么龌龊的心思，啧啧，我看你姐姐不把你赶出去就不错了。是不是，小弟弟？」浓妆女生抱胸，门口的小孩听不懂她们对话，只听见孤儿两字，他一脸天真：「妈妈说孤儿都是被抛弃没人要的小孩。」 越是纯真的语言越能刺痛人心。晏明雨听了这话身子一僵，但面色未改，她盯着几人：「没教养的才是孤儿。」她拼尽全力冷静，但声线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你说谁没教养！？」 她甩下她们离开画室。 晏明雨一路跑，似要把脑中挥之不去的恐惧跑掉，风呼啸在耳边，刺痛耳膜。她一路飞奔到车站，脑子混乱不堪。怀中手机忽然嘀的一声，晏明雨喘着气，打开手机，跳出熟悉的名字。 ——你在哪儿？ 傍晚有红霞挂在天际，像一块未被浸染透的布，彼深此浅，照得校园也染上一层橙红。下午上完正课，高三楼层各个班级都在上自习，走廊有三两学生在走动，多是去厕所转个来回。 忽然有两个学生从三楼教室走出来，却直奔二班去。两人叽叽咕咕，像要求证什么事。接着又有几人熘出来，同样跑到二班。二班门口一片骚动，坐在教室里只能听见外面嘈杂声。二班的人一脸懵，好奇心重的也跑出去看热闹。 过了几分钟。 「我去，青姐，你快来看门口贴的什么！」杨恩一手扒门，歪着身子朝教室里喊。 青絮彼时正算题，听见呼唤停笔，犹豫了几秒，还是从座位站起来向前门走去。 第39章 39 怦然 一堆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吵翻了天。要不是老师们都去开会了，还不知道要被训成什么样。 青絮从教室走出来。青絮的出现，顿时成了焦点，男女生都捂着嘴让开了一条路。众人古怪又八卦的眼神齐聚到身上，青絮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沉默着扶了下眼镜，走过去。 白墙上用胶布贴了一幅画：两个女孩在路灯下亲吻，穿着棉服，背景星星点点，看起来是雪花。线条干净利落，还没上色。 青絮顺着看下来，皱了皱眉。目光停在某处，她心头一紧，伸手把画取下来。其中一个女孩旁边赫然写着她的名字。青絮凝视画纸好一会儿，翻到背面，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跃进眼中。她面色如常，内心已然翻涌。 画很像她画的，但是这字不太像她写的。晏晏敏感内向，最害怕表达感情，根本不可能用这样的方式跟她表白。一定是有人捉弄她。 周围的同学个个屏气凝神，一些站得远的齐齐伸长脖子去看她手里的画，另一些近的就观察着青絮的表情，企图从她的脸上得到进一步的八卦。可青絮表情漠然，就像平常看书一样，脸上一点起伏也没有。八卦的人略有些失望。 四周闹哄哄的，有人一头雾水：「什么情况啊，画上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有人见怪不怪：「有人臆想的吧，青絮嘛，有女生喜欢也正常。」有人惊讶：「我去，青絮喜欢女生？」有人纠正：「呸，是有女生喜欢青絮！」 接着不知道谁提了一句什么表妹，大家纷纷开始了推测。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青絮不太直……」「我听说青絮跟她表妹住在一起欸……她表妹好像就是学美术的！」「我靠，这该不会是她表妹画的吧？」「表妹爱上表姐？什么狗血伦理剧……」「诶诶诶，她表妹叫什么啊？」 「不知道，好像是高一的……」有人回答：「好像就是上次艺术节跳舞跳得很好的那个女生！」 第78页 「你表妹是不是叫晏……」有个矮个子男生伸手就想去把画抢过来。 「滚。」青絮睇他，蹙眉。那男生被震住，悻悻缩回手。青絮把画折起来放到外套的口袋里，转身回教室。其他人看着她背影，纷纷摸不着头脑。 这是跟她有关系还是没关系？这瓜吃得人云里雾里。 「在上自习课不知道吗？！」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紧接着杨恩跟着附和，驱散那些同学：「就是就是，各班班长怎么回事，走廊摄像头都开着呢，不怕遭通报批评？」 学生们散开，各回各班。边走边嘀咕。 「凶什么凶，仗着尖子班摆架子……」 「哎呀别说人家，谁让我们去凑人热闹……」 「不愧是二班，成绩好了不起，谁不知道教学楼摄像头从来就没开过啊！」 众人慢慢散去。 教学楼又恢复了平静。 回到教室，杨恩满脸担忧：「青姐，那个是不是小晏画的？」青絮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给晏明雨发了一条消息。可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复。青絮看着聊天界面，停留在几小时前，晏明雨到画室给她发的消息。 快下课时，那边才回了消息：「我到学校了。」到学校就好。青絮直接打电话给晏明雨，可那头却始终没人接听。无奈，她又打给晏明雨的同学。电话很快拨通。 「周佳怡吗？」 「青学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青絮沉声，直奔主题：「我想问一下，晏晏她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对面稍作停顿：「啊……这个，她还没跟你说吗？」 青絮蹙眉，说：「没有。」 对面一口气说完：「是这样的，小晏她开学以来就一直被一个高三的学长追，之前还只是偶尔送点东西，最近几天每天都来教室门口守着，不见到小晏就不走！」周佳怡语气越来越激动，「搞得小晏课间都不敢出去上厕所，别说她了，我们都觉得瘆人。」 许是她说得代入感太强，青絮表情越发冷冽：「追她的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哦我知道，叫王豪。」 王豪…… 果然是他。 青絮闭眼，深呼吸。挂断电话，青絮翻阅好友黑名单，划到不起眼的一个位置，沉默着凝视良久，最终点进去。 经历了下午这个插曲。晚自习青絮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心不在焉地望着远处的高一教学楼。整栋楼只亮了几间教室灯，孤零零的。 晏晏在里面吗？除了上晚自习前给她回了一个去自习室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没音信，帐号显示离线，打电话也关机。可是以她对晏晏的了解，晏晏绝不会做出这种一有事就关机断联的行为。青絮烦躁地翻了下试卷。 「青絮？」老师敲了敲讲台，投来担忧的目光。 青絮颔首：「我在，老师。」 老师点点头，咳嗽两声以示提醒，随后又开始了鼓舞人心的长篇大论：「离高考不远了，同学们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上个好的大学，是你们当下最重要的目标，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咱们文科班可不能输给隔壁理科班吶……」 杨恩踢了一下青絮的椅子，身体前倾：「你没事吧？」青絮也觉失态，摇头：「没事。」默了一会儿，她举手：「老师，我身体不舒服，可以先回宿舍吗？」 老师刚说完一大段话，正准备喝水，看见她脸色是不太好，不放心地询问了几句，随后便同意了。 青絮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又听她念叨：「学习固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同学们平时多穿点，不要因为我们学校不要求穿校服就要风度不要温度……说的就是你，刘昌，多穿点，还有吴落，饭一定要吃……」 不等她唠叨完，青絮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默默从后门离开。 坐在后门的方颜看她经过，欲言又止，以为她是因为白天那幅画受了影响，心里越想越不放心，如坐针毡，没多久也举手请了假。 校园里空荡荡的，有风吹来，寒意涌起。青絮快步行走在黑暗中，目的地明确。手指捏着口袋里那幅画，随着由缓到急的呼吸，指间力道渐渐加重。 她打开手机打字给晏明雨。 ——等我。 发完消息，那边依旧没有回应，她走进高一教学楼。 青絮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急过，除了上次去派出所。不过两者不同的是，上次更多是着急，而这次更多是紧张。她想快点见到晏明雨，抱她，安慰她，告诉她。 自己也喜欢她。 不可否认，看见画那一刻，青絮先是欣喜，但很快理智就让她冷静下来，晏晏做不出这种公开表白的行为。不过至少她知道了晏晏心里是喜欢她的，这也足够令她开心了。之前看晏晏对她陷进了依赖感的怀疑，青絮还以为她会没那么快明白自己的心意，但现在一切都摆在眼前，豁然明朗。 青絮上楼速度很快，只是到了晏明雨班级却没见到她身影。青絮呼气，在走廊踱步。晏晏说了去上自习课那就一定在这里，她不会骗她的。 青絮沿着廊道走。还没拉下课铃，走廊上无人，安静得过分。走到办公楼道，青絮忽然看见一团黑影，坐在角落，埋着头，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小声抽泣。 第79页 「晏晏……」青絮呢喃着，缓步过去。 走近了，发现她说的是：「不要，不要抛弃我……」 看着她捂住耳朵不愿与外界接触，情绪失控的模样，青絮抿唇。她单膝跪下来，顺势把书包放下，轻轻把晏明雨揽进怀里，说：「不会的。」 晏明雨抬起头看她，眼圈泛着红，透出几分委屈与依恋，却又泫然欲泣，动人心弦。她眼睛亮了下，又惊又喜：「姐姐。」刚喊完又小心翼翼地低下头。 「我在。」青絮抱着她，晏明雨脸靠在她肩头，试探开口：「你都……知道了吗？」 「嗯。我看见了。」青絮实话实说，怀里人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青絮瞥见她放在地上的手机，便问：「怎么关机了？」 她小声回：「没电了。」 「对不起。」晏明雨坐直，低头，带着哭腔，眼角还挂着泪。青絮垂眸，心跳漏掉一拍，呼吸仿佛停滞，在月光的反射下，她的瞳孔映出了少女令人生怜的潸然模样。鬼使神差地，眼神不由自主向下，被晏明雨微抿的唇吸引，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稀能看出其润泽的轮廓。 咫尺的距离，青絮低头就能看见她呼吸时胸脯的起伏，哭红的双眼和鼻尖，像兔子。她每眨一次眼睛，自己的心就跟着悸动一次。 青絮腾出手，把银边眼镜摘了下来，动作娴熟，仿佛接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 她偏头覆上去。 温热柔软的触感吞噬了理智，心提到了嗓子眼。察觉到一颗滚烫的泪珠擦过脸颊，青絮托住她后脑勺，慢慢下滑到晏明雨的后颈，手指轻抚过她耳畔，拭去那点湿润。 晏明雨虚抱着青絮的腰，手却在一瞬间攥紧了她的衣角，心跳得很快，感官无限放大，似乎能听见楼上楼下的教室里有人翻书写字的声音。 这个感觉，很陌生，却又很熟悉。晏明雨闭眼，满是青絮的气息。心底油然而生的安全感让她忘却了时间，忘却了此时身在何处，忘却了此时该惊讶还是欣喜……整个人只想沉溺在这样的温海里，让专属于青絮的清甜气息挟着海风包裹住她。 楼下躲在树梢里的蟋蟀高鸣，跟风应和着，帮黑暗中微弱的呼吸声打着掩护。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间顿挫的脚步声拉回了青絮的理智，她顾不上捡起书包，拉起晏明雨躲进过道的死角里。晏明雨心跳如鼓，看着青絮立体的侧脸，晃了神，直到手腕上传来紧实温暖的触感，大脑才堪堪反应过来。 刚刚，青絮亲了她？ 她怎么会，怎么会…… 晏明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像有人在她被冻成冰块时，直接将她打包扔进了火炉里。高温瞬间就融化了寒冰，但还没来得及为之欢呼，随之而来的就是滚烫的炙烤。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势越发高涨，晏明雨也越发难耐。 愧疚感和背德感涌上心头。而青絮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这种复杂的感觉达到顶峰。 「你喜欢我吗？」 脚步声渐渐远去，青絮注视着晏明雨的眼睛，问得很认真。晏明雨没想到她这么直白，顿时从头到脚都烧了起来，心里沸腾出了泡泡。她不安地回避青絮灼热的目光，迫切想要逃离。 她喜欢吗？ 喜欢。 她该说喜欢吗？ 不该。 青絮名义上始终是她的表姐。她不想害她被人嘲笑，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滋味不好受。她不希望青絮也经历这些。就快要高考了，她不能让她分心，不能让流言蜚语攻击她，抹黑她，影响她。 她们之间也许本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情感。 青絮见她不说话，俯身捡起书包单肩挎住，然后牵起她的手，声音温柔如水：「跟我来。」 -------------------- 作者有话要说： 青絮：等我。 晏明雨：等你什么？ 青絮：等我收拾他。 第40章 40 收拾 她又带她来到了这里。 星辉和月华透过梧桐树叶，变成光点缀在少女发间。 青絮向前几步，抬手轻轻触摸树干，粗粝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环顾，说：「我迷茫的时候常会一个人到这里来坐着，或是望着天空发呆，或是吹着晚风温习功课。一个人静下来，总会想通很多事，做不出的数学题，背不下来的诗文，介怀的过去，空白的未来……」 晏明雨站在风铃下，青絮立于树前，微风拂动她额前碎发，晏明雨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从小到大，我习惯了孤独，学会了伪装，做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好班长』、大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面具戴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 她平静地叙说着，语气没有起伏，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其实我并非展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大方自信，我也会因为衣服被弄脏这种小事而发脾气，会自私地想把最喜欢的糖藏起来留给自己，会在上台演讲前紧张得手抖……」 还会因为忘记设闹钟起晚了，而为了面子又不得不假装生病请假。 晏明雨悄悄在心里补上。 「在人前维持所谓完美的人设，让我精疲力竭，但是你的出现与陪伴让我又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一直以来，我都是按部就班，枯燥无趣地活着——刚才我亲你的那一下，大概是我长这么大做出的最离经叛道的事了。」 第80页 她修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唇，眸底流露出雀跃的神彩。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欣慰。晏明雨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想到刚才两人交错的呼吸，脸一烫连忙放下了手。 「晏晏，我带你来这儿，其实是想说——」青絮转身看向晏明雨，瞳里倒映着月辉，坚定而诚恳：「我们很难撼动世俗的观念，也不必迎合他人的想法，爱我所爱，行我所行。念由本心便好。」 晏明雨很久没听青絮讲这么多话，一时听入了神。看她没什么反应，青絮长睫轻颤，不确定地问：「你……听懂了吗？」 晏明雨回神，点点头。得到答案的青絮松了口气，手伸进口袋里抚摸着颗粒感明显的纸张，希冀地，再次开了口。 「那你怎么想的？」 面对青絮的问题，晏明雨咬唇，沉默片刻，似乎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她终是摇了摇头，头低到不能再低。 「我……」她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想青絮去经历那些伤神的东西，不想因为自己连累青絮，更不想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导致以后的自己后悔。忽然想到那天在食堂，青絮笑着说：「我对我们挺有信心的。」 晏明雨略惆怅。也许姐姐有信心，可是她却没信心。太亲密的关系会滋生出更多问题，她不想和青絮闹矛盾。她害怕。 「我不知道。」晏明雨低着头，手指把衣摆绞得不成样子。良久，青絮放在口袋里的手复拿出，手上空空如也，她眼底泄了光，失落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扯出一个理解包容的笑。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她知道，晏晏只是内心太敏感，毕竟连依赖和喜欢都会纠结很久，因为害怕亲密关系的转变，所以暂时不愿意正视这份感情，害怕失去，所以不敢接受，她需要一些时间消化。反正她们现在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意，还是以前那句话，她和晏晏，只是时间问题。 而自己暂时也不急，毕竟现在她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因为青絮没有回应，年级上传的版本再离谱也没人敢舞到正主面前，晏明雨也好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正常上课下课。平安无事地过去两天。 二模结束后，出成绩这天，班主任忽然把青絮叫到办公室。 「上周六那天，班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于老师翘着二郎腿坐在软椅上，堆着笑容，看她。上周六二班门口一阵骚动，作为班主任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也太不称职，不过因为马上就考试，所以她才迟迟没有询问。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稍微提醒一下，结果考试成绩一出，青絮的名字挂在第二位，她顿时血压飙升，赶紧叫来青絮问情况。 青絮站着，神色自若：「是。有人造谣我和我妹妹。」 「造谣？」于老师脸上的笑容凝固。 「嗯。不知道谁，说我们是一对，还画了张很过分的画贴到教室门口，然后拍照发到年级群，很多同学都来看热闹。」青絮垂眸，眼底似乎有水光。 于老师年纪大，思想比较保守，听见这些浑话立马皱了眉，脸色瞬间难看，表情很严肃。 青絮继续说：「那几天我走在路上都会听见别人议论我，复习时总集中不了注意力，考试也觉得心浮气躁，看不进去题目，这才没考好，对不起老师。」她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减弱，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配上自责表情当真有几分委屈。 于老师面目严峻，看她这样心一软，到底是个好孩子，她嘆气，拉青絮坐下，轻抚她后背安慰：「别担心，老师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这次没发挥好不要紧，你底子好，只要稳住心态就没什么问题，老师相信你。」 「谢谢老师。」青絮黯然点头。 于老师郑重承诺会把罪魁祸首揪出来，青絮听她的话，坐得规矩，不时点头嗯声。谈完话离开办公室，青絮吁气，理了下头发，表情恢复平常。 演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差点儿绷不住。 她大步走回教室。 正处课间，王俊杰瞟见青絮回来，停下写作业的手，兴沖沖问：「搞定了？」青絮勾唇笑，全然没了在办公室无精打采的样子，点头道：「搞定了，就等你了。」 王俊杰盖上笔帽，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晚上回宿舍。 晏明雨一如既往在高三楼下等青絮。晚上风大，晏明雨穿得薄，站久了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发现青絮正走过来。 「冷吗？」 「不冷。」晏明雨嘴硬。青絮浅笑，递给她水杯：「喝热水。」 晏明雨默默接过，小口小口抿着，热水下肚，身子暖和了些。她抱着杯子，凝神间忽然想到青絮也是用这个水杯喝水……那自己岂不是和姐姐间接接吻了？面上一红，晏明雨拧好杯盖，把水杯还给她。 「姐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晏明雨叫她时竟感到有些别扭。好不容易才让说服自己和青絮自然相处，结果因为上次的画一闹，她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和青絮相处了。 青絮嗯了一声，接回水杯，问：「怎么了？」 晏明雨踌躇，眉梢攀上一丝忧虑。她嘴角下抿，沉声：「那幅画，在你这里吗？」 青絮看她。揣兜里的手已经摸到了画纸，却突然好奇，想看看画不见了晏晏是什么反应，于是佯装难色：「我借给别人看，结果画不见了。对不起，晏晏。」 第81页 她不道歉还好，一道歉晏明雨就真信了。青絮见她人微愣，眉毛下垂，眼里的光一下黯淡，丧气：「这样啊……我以为姐姐会收好的……」 她的反应都在青絮的意料之中。不过看到晏明雨难过的表情，青絮还是心绞了一下，顿时很想给刚才的自己一个脑瓜嘣，她立即把画拿出来：「画在我这儿，晏晏，我没给其他人看。」 看见熟悉的纸张，晏明雨嘴巴嘟起，眼眶突然盈满了泪水，她委屈：「你又骗我。」 晏明雨刚才听见青絮把画给别人看，还弄丢了，其实是有点生气的。现在看见她把画拿出来，莫名其妙地委屈，很想扑到青絮怀里哭一场。但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吸气，说：「在就好，就是画给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有些带小情绪的话，青絮先愣了一下，眉目缓和，眼里流露出自得的神采。 「那我可要好好珍惜。」青絮把摺叠的褶皱压平，抱在怀里。晏明雨破涕为笑，抬眼看见已经到宿舍门口，马上又要分开，晏明雨沉默，一默就默到了楼梯口。 「我上去了？」青絮捏捏她手。晏明雨松开和她交握的手，点头：「好。」正准备走，又被叫住。 「晏晏。」晏明雨侧目，看向台阶上的青絮。只见她敛眉，柔声问：「我可以再亲你一下吗？」 晏明雨刷的一下从后背到耳根都麻起来，整个人僵在原地。她结舌：「呃……我……」半天没憋出完整的句子。楼梯间灯光暗，几步距离就看不清五官，晏明雨的脸此时却红得一清二楚。她不敢看青絮，手抓紧书包背带，唇被咬得泛白，努力做着心理建设。就在她心理建设快要完成时，又听青絮轻笑。 「我开玩笑的。」 一句话，晏明雨好不容易建起的基底瞬间坍塌。就十来分钟，她就被姐姐惹生气了两次！晏明雨气鼓鼓地瞪某人。怎么能拿这种事情逗她……过分！ 「我回宿舍了！」晏明雨唇紧绷，闷声闷气。青絮下来，挡在墙后，飞快啄了一下她脸，凤眼半弯，笑：「口是心非。」 「谁口是心非了！」晏明雨别头，跟青絮拉开些距离，脸上稍烫，她手背贴着脸颊，目送青絮上楼，说：「晚安。」 青絮顿步，轻声回：「晚安。」 宿舍门虚掩着，晏明雨推门进去。秦艺坐在床上，看见她回来，眼睛一眯，上下打量：「路上捡钱了？这么开心。」 晏明雨笑容明媚，说：「比钱宝贝多了。」 ———— 第二天中午，一个健硕身影直奔高三（2）班教室，冲到青絮座位处，满脸兴奋。 「证据确凿，就差临门一脚了！」 王俊杰喘着粗气，心潮澎湃，好像在当拯救世界的英雄。杨恩莫名其妙地看他，又看眼淡定的青絮，问：「发生什么事了？」 「上周六贴画的人找到了，十六班的王豪，青姐准备制裁他。」王俊杰手放在嘴边，压着嗓子说话。杨恩凑过来，同样压低声音：「怎么制裁？」 「我假装被骚扰的女生，开了个控诉王豪的帖子，发到校园墙，结果一呼百应，被伤害过的女生纷纷晒出聊天记录锤他。」王俊杰指了下青絮的手机，洋洋得意：「咯，我都发到青姐手机上了。」 杨恩拿过来看。 ——西城南区的酒吧，来我请你。 ——看看腿。 ——不给我面子？行，你给我等着。 ——画是你贴的？ ——是啊。 …… 还有些很露骨的，杨恩看得鸡皮疙瘩冒起，把手机扔回给青絮。 铺天盖地的消息记录里，有的不堪入目，有的令人生理不适。青絮筛选了一些直观有力的截图，和他抽菸上网吧的照片整合了一下，写成一篇举报信，匿名发给了老师。很快，王豪被约谈，不久，广播里进行了通报批评，并将其做了劝退处理，学校及时要求各年级开展了一场有关「性骚扰」的班会。 「牛啊！这波直接让那混蛋身败名裂，有被爽到。」杨恩竖大拇指，对青絮挑眉：「青姐，你……」 「嘘。」青絮食指抵唇，又说：「我什么都没做。」 杨恩点头，比个ok的手势，小声应和：「对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我懂，我懂。」 青絮淡笑。什么深藏功与名，想多了，经过这件事情，以后学校查谈恋爱的和抽菸上网吧肯定会严上几个档次。她可不想变成众矢之的。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二模结束没多久，七校联考紧跟着来了。 二模时青絮屈居第二，让全年级都大为震惊，本来以为第一的宝座是不可撼动的，除了第一，剩下的名次都在轮换，而这次常年徘徊在文科榜前五的都卯足了干劲，都想沖个文科第一噹噹。 可惜事与愿违，青絮还是那个青絮。联考依旧轻松拉第二名近三十分，稳居第一。 不过众人也未因此气馁，联考结束刚好是五一。即将放假。 放假前一天，晏芳打电话来，让青絮和晏明雨假期回东县。两人应下。 第二天下午，石毅兵开车到校门口。 青絮示意晏明雨先上车，关好车门，左右看，却没见到晏芳身影。青絮眨眼，觉得稀奇。问石毅兵，他发动汽车，向青絮解释。 「家里来了客人，你妈妈在招待。」 第82页 「客人？」青絮重复。在她的印象里，晏芳不常请人来家里做客，请也是请很多年的老朋友。能被称为客人的，只有石毅兵的客户或朋友。而石叔叔却来接她和晏晏，留妈妈在家里招待客人？ 青絮和晏明雨对视，神色莫辨。 第41章 41 生母 晏明雨从来没想过再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小时候在孤儿院，院长说她的父母只是迟到了，总会来接她。四岁那年有一户人家想收养她，她傻傻的以为是父母来接自己回家，开心地在院子里转圈。结果办了两天流程，那户夫妇却带走了另一个小男孩。 晏明雨很失落，也明白了他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后来在书上看到了「孤儿」和「弃婴」这两个词。她才明白，或许从她知道自己是弃婴的那一刻起，就不该再奢望和他们相见。 于是她慢慢封闭自我。一天听到了神笔马良的故事，画什么就有什么，晏明雨很憧憬和嚮往，开始每天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中。后来见到晏梅，心才慢慢打开。 晏梅是个好母亲，温和细心，对孩子有耐心，努力给孩子提供最好的环境。晏明雨每天都觉得自己很幸运，茫茫人海中能够有一个比亲生父母还疼爱她的母亲。 晏梅就是晏明雨心中唯一的母亲。 而当姨妈告诉她，眼前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她亲生母亲时，晏明雨还是无法控制地心悸了一下。 「明雨，这位是李瑗李阿姨，是特意来探望你的。」晏芳坐在沙发上，对晏明雨招手，她对面的女人转过头，长捲发，淡笑，红唇高调，五官乍一看真和晏明雨有两分相似。 她语气轻柔：「你就是晏明雨吗，快来，让阿姨看看。」 晏明雨略怔愣，停在原地，半晌才迈脚步。 青絮站在晏明雨身边，目光扫过女人风韵犹存的眉眼和恰到好处的笑容，落在她手边的名牌包包上，她忽然想到了那个送晏晏马克笔的好心人。青絮心里没由来地紧张，她有种预感，这位不请自来的阿姨来这里是真心想要带走晏晏。 此想法一出，青絮咽了下口水，不自觉抓紧晏明雨的手。晏明雨察觉到手上力道骤紧，不明所以地转头看青絮，小声问：「姐姐，你怎么了？」 青絮看晏明雨一眼，摇头，松开手，示意她过去：「没事，你和她们聊吧，我先去收拾房间。」 她一走，晏明雨更加拘束，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这位姓李的阿姨，然后跟晏芳大眼瞪小眼。晏芳笑笑，拉她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快叫李阿姨呀。」 「李阿姨。」 「欸，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又不是来抢你的。」李瑗答应一声，轻笑，自然地拉过晏明雨的手放到腿上。晏明雨的手被包在她掌中，手背上传来的温暖触感跟晏梅的有点像。晏明雨略晃神。 见晏明雨不说话，晏芳接话：「她性格比较内向。李妹妹别多想。」 李瑗看着晏明雨，满眼喜欢：「没关系，内向的女孩子想像力都很丰富的，怎么会多想呀，您说笑了晏……」她顿了顿，对晏芳笑：「按年龄，我应该尊称您一声姐姐才是。」 「哎哟你就叫我晏芳就行了。」 「那我叫您晏芳姐吧？」两人各退一步。晏芳点头：「好好好。」 晏明雨咬唇，拘谨地坐在两人中间，好几次李瑗把话抛过来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李瑗倒是没脾气，一笑而过，问了许多有关晏明雨的旧事，晏芳知道的都帮她说了，不知道的晏明雨才开口说两句。 「对了明雨，你还记得孤儿院最初发现你是在哪里吗？」她语气很谨慎，似乎害怕刺激到晏明雨。晏明雨抬头看她，一下就注意到她眉心的一颗痣，晏明雨眨眼，莫名想到青絮鼻樑上也有一颗小痣，刚洗完澡时皮肤白如玉，更衬出其存在。晏明雨想了想，回答李瑗。 「我不记得了。」 李瑗颔首，神色自若，眼睛定定注视着晏明雨，只看得她脸上发烧，又低下头。李瑗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对晏芳说：「时间不早了，晏芳姐，我这次来的目的您也知道了，我就是想让明雨去和我做个亲子鑑定，而且恰好放假，我也想带明雨去到处玩一玩，看一看。听说明雨喜欢画画，要不要去看a省最大的画展？他们这两天都在展出。」 晏芳点头，不待晏明雨回应，李瑗又道：「也是想培养培养感情。」晏明雨听见这几个字想到晏梅，顿时有些坐立难安，刚想开口婉拒，李瑗就移了目光，把她的话堵死：「我明天包了舱去a省，要不晏芳姐你们都来吧？」 晏芳没心眼，笑：「好啊好啊。」她刚说完，石毅兵停完车回来，一进门听见两人对话，晏芳看见他回来，伸长脖子喊：「毅兵，李瑗妹妹请我们去a省玩呢。」 石毅兵闻言摆手：「我不行，我这几天都有工作，去不了。」 「那我先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明天早上十点，我到楼下接你们吧。放心，不会待太久，顶多三天。」李瑗戴上墨镜和帽子，挡住半张脸，下半张脸依旧精緻，包臀裙，挎包，优雅十足。她站起来，和大家挥手，最后点了点晏明雨的肩膀，单独跟她说了句：「明天见。」 依旧没等她的回答，李瑗挎着包包，打着电话稳步离去。晏明雨松了口气，她跟这个李阿姨相处，总觉得她并不是来确认自己是不是她女儿，而是来让自己准备准备做她女儿。 第83页 「姨妈，我不太想去。」晏明雨终于可以说出自己内心想法，顿觉舒坦。 晏芳一听，劝她：「明雨，去吧，万一她真是你亲生母亲呢？」晏明雨摇头，她并不在乎李阿姨是不是她亲生母亲，她只有晏梅一个母亲。 石毅兵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粗眉一皱，对晏芳说：「人家明雨都说了不想去，你非要人家去干什么，a省那么远，出了事谁担着？」 晏明雨忙不迭点头。 「你懂什么！」晏芳剜他一眼。这一记眼刀飞来，石毅兵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鼓腮吹杯子里的开水去了。晏芳继续劝，晏明雨犯了难，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要不要去，只是觉得去了便辜负了晏梅这么多年对她的养育之恩。 「去吧。」青絮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客厅。晏明雨错愕，和她对视，晏芳也看过来。青絮认真说：「去吧晏晏，你不是想去看画展吗？我搜了一下，你最喜欢的郭成老师也会到场，你不想亲眼见见吗？」 青絮说的属实，晏明雨结舌：「我……」 「对啊对啊，明雨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看什么画展吗，这次正好是机会啊！你们平时学习忙，哪儿有时间去外地玩。」晏芳帮腔。 晏明雨看看青絮，又看看晏芳，又看看青絮，最终点头：「那好吧。」 晏芳揽着晏明雨肩，把她推到青絮身边，然后把两人推进书房，笑眯眯说：「好好，到书房写作业去吧，我等会儿弄点水果给你们端来。」 书房门合上，晏芳准备去冰箱拿新鲜水果，路过沙发，只见石毅兵盯着她，满脸不解：「你为什么非要雨丫头跟个陌生女的走？」 「我给孤儿院打过电话了，人家确实是来找女儿的。而且那个李瑗一看就非富即贵，人也挺好的，要是真认了明雨，那她下半辈子还愁什么！退一万步，就算最后不是，万一相处出感情来了，人家喜欢这丫头也说不定，以后明雨需要什么帮助，也好有个人缘嘛。」 晏芳一口气说下来，眉飞色舞，仿佛李瑗认晏明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石毅兵端着杯子看她，摇头笑：「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吶，想得又深又细。」 「去你的。」晏芳笑着推他一下。 已经决定的事就没什么好再纠结的了。晏明雨把心里的石头暂时放下，默默写卷子。看着满纸的字，晏明雨还是觉得心里有股气上不来，她抬眸，问坐在对面的青絮。 「姐姐，你为什么要劝我去？」姨妈劝她去她还能理解，可是青絮为什么也会劝她去呢？她还以为姐姐会向着自己这边。肯定不像她说的只是因为画展的原因。 青絮写完最后一笔才回答她：「晏晏，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你对你的亲生父母，真的毫无怨言吗？」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晏明雨还没见血就感觉到痛了。她看着青絮的脸，不自觉抿唇，未作回答。青絮看她这个反应，心里瞭然，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彻底放下他们？」 晏明雨点了点头。 「想放下总得先拿起吧？逃避不是解决的最佳办法。」青絮道，她明白晏晏是怎么想的：「你不想去是因为小姨，对吧？」 「嗯。」晏明雨低眸，手握着笔在纸上戳：「我觉得这样辜负了妈妈。」 「可是，你去并不代表小姨就不是你妈妈了啊，你心里一直埋着一道对亲生母亲的坎儿，何尝不是对小姨的辜负呢？」 晏明雨微怔。青絮说得对，她心里一直埋着这道坎儿，只是时间长了，不愿意挖出来惹自己伤心。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自己的亲生母亲。譬如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找过她？既然不要她为什么还要生她？为什么连一个名字都不给她？ 青絮继续说：「所以我希望你去，去勇敢地面对她，面对过去。」 「万一她不是我亲生母亲呢？」 「是也好不是也好，你有那份去跨过坎儿的勇气就好了。」 「好。」晏明雨明白了姐姐的用意。李阿姨是不是她亲生母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去真正接受自己的过去，真正对曾经释怀。晏明雨微微吸气，内心坚定，看青絮眼睛：「你会陪我去吗？」 「当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青絮莞尔，手转了下笔，注视晏明雨的脸：「你忘了，我都已经……」 「来来来，水果来咯！」 晏芳端着一盘切好的香梨走进来，她看着坐得端正的两人，笑：「边做边吃，边做边吃。」 晏明雨和青絮对视一眼，抿嘴笑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 晏芳送青絮和晏明雨到楼下，晏芳说：「我就不去了，刚才单位临时通知加班，就你俩去吧！」她停在单元楼入口：「小絮，照顾好妹妹啊。」 李瑗靠在车头抽菸，看见三人出现，一挥手，司机下车帮忙拿行李。晏明雨跑到李瑗跟前，对上那张五官精緻，保养得很好的脸，怯生生问：「姨妈她不去了，李阿姨，我可以让姐姐陪我一起吗？」 「当然可以，你想做什么阿姨都答应你。」 晏明雨腼腆笑：「谢谢阿姨。」 第42章 42 抱我 「坐过飞机吗？」坐在车上，李瑗忽然问一句。 晏明雨听了摇头：「没。」 第84页 接着李瑗把目光投向青絮。青絮本来打算当晏明雨的跟班，在其他人面前就做空气就好，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见李瑗看着自己，青絮跟着摇头：「我也没。」 李瑗眼睛一弯，转向晏明雨，语气温柔：「没关系，一会儿跟着我就好了。」 晏明雨看着她的笑容，心里蓦然思念起过世快一年的晏梅，下个月底就是妈妈的忌日。时间好快，原来已经快过去一年了。见李瑗回身，晏明雨侧过头看一眼青絮，她也正好侧目过来，两人目光相接，青絮见她眼底似有水光微动，便握住了晏明雨的手。 「怎么了？」她凑到晏明雨耳边。晏明雨摇摇头，吸气，亦凑过去，小声说：「我们又要一起睡觉了。」 青絮本担忧的神情听到这句话便缓和下来，眸中盈盈笑意，玩笑道：「你不想吗？」 晏明雨没听出这是玩笑话，认真说出心中所念：「想的。」倒也不是单指睡觉，主要是想和姐姐多待一会儿，不在一个年级又住校，实在是太痛苦了。虽有一部可以联络的手机，但电子产品冷冰冰的，哪儿有真人鲜活。 很快到机场，两人共推一个行李箱。本来李瑗想让保镖来推，不过晏明雨坚持要自己拿，李瑗便也随她去了。 登机很顺利。 有青絮在身边，晏明雨感到很有安全感，跟李瑗交流也畅通无阻，没有初时的畏缩。看得出青絮对明雨很重要，于是为了不让晏明雨尴尬，李瑗特意安排两姐妹坐一起，自己则去了其他地方坐。偌大的空间只有青絮和晏明雨两个人。 五月气温回升，午后阳光透过云层，如一束束金葵，绽在机窗上。在高空看见的云与在地面上仰望的云很不一样，抬头看见的云像二维层面的图形，而在飞机透过窗户看出去，浮云是立体的，层层叠叠，像大自然变幻万千的塑像。 晏明雨写了一会儿作业，便拿出画本开始对着云描画，明暗交界，轮廓，没画室静物复杂，但朦胧化的细节又显得极难揣摩。一旁青絮在看书，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身旁某人压了过来，她侧眸一瞧，晏明雨头对着窗外，眼睛合上，身子不住下沉，手上却还拿着笔，笔尖软趴趴抵在纸上。 「困吗？」青絮把晏明雨的头按到自己肩上，声音轻柔得像窗外的云：「睡一会儿吧。」 「嗯。」晏明雨点点头，听话地收了笔，抱着画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青絮肩上。 青絮继续看书，时而低头观察晏明雨的睡颜。 晏晏睫毛很长，从上往下看活像一把小扇子，白净光洁的脸上浅褐色雀斑星星点点，却不显违和，浑然天成的俏丽。她忽然想起在小姨家里见到的晏明雨小时候的艺术照，圆圆的脸蛋，戴着一顶卡其色的南瓜帽，穿着卡其色小裙子，一手拿调色板一手拿画笔，俨然一个小画家的模样。 青絮望着她，轻笑了下。 此时的晏明雨抱着画本，倚在她肩头小憩，似乎渐渐睡熟，胳膊慢慢松弛，画本从怀里滑到了腿上，摇摇欲坠。青絮翻书的间隙瞥见，便腾出手把它拿了起来。画本里忽然掉出一张便利贴，淡青色，上面还有字。青絮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字迹。 上面写：锅里煮了粥，冰箱里有冰袋，记得用毛巾包着敷。 便利贴边角蜷缩，字迹有些褪色，粘性也不强，仿佛上面所写之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青絮回想了下，又如昨般历历在目。那时的晏晏因丧母哭了一晚，自己哄了好久才把她哄睡着。担心她第二天眼睛肿着不好出门，于是写了这张便利贴贴在浴室镜子上。 这个惹人疼的妹妹，在之后的每一天里慢慢走进她的心，最终占据了全部。青絮很想在之后的每一天也能和晏明雨携手共度。 也许现在这样说还太早，不过青春嘛，本就该大胆一点，大胆地想，大胆地做，她想要和晏晏度过所有的以后。青絮笑笑，把便利贴夹回画本里。 再看书，却是一个字也没再看进去。 下飞机第一件事是去医院。 亲子鑑定。 实话说，晏明雨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遇到有人自称是她的亲生母亲。不过不管有没有可能性，晏明雨面对这个未知的结果不会有太大的期待。就像青絮说的，她只是来拿起，然后放下，结果不重要，她只是想跟过去的自己释怀。 抽完血。 晏明雨出来，青絮立马迎上去：「怎么样，疼不疼？」 「要两天后才知道结果。」晏明雨如实答，末了她看着青絮，眨巴眨巴眼睛：「我说疼，姐姐信吗？」 看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青絮就知道她不疼，不过还是认真作答：「你说什么我都信。」 晏明雨嘿嘿笑两声，抬起手臂：「放心，我才不疼。」说着她转动了一下手臂，接着瞬间弯了腰，沉吟：「嘶……」青絮见状一惊，以为她不小心撞到了，连忙查看。晏明雨却突然笑着回身，拉住青絮的手。 「逗你的。」 青絮沉默几秒，然后揪了一下她脸，表情颇无奈。晏晏最近真是越来越皮了。不过这样也挺好，比起当个脆弱小白兔，不如像现在一样活泼俏皮。 两人玩闹没一会儿，李瑗走过来。 「明雨，画展明天下午在美术馆举办，到时我带你们过去，但是阿姨现在要先去办点事，我让司机送你们回酒店，当然，你们要是想去附近逛逛也可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司机师傅会一直跟着你们。」 第85页 「谢谢阿姨。」晏明雨把和青絮牵着的手背在身后，点头。 没了束缚，两人去商业街逛了一圈。这里正处繁华地带，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马路上川流不息，却又井然有序，是快节奏的繁华都市。 两人随处逛，买了些小吃。这里跟西城不一样，大都是偏甜口的，比较符合晏明雨的口味。已经快到傍晚，路上行人匆匆，并未在某个地方多作停留。 身后跟着个「保镖」，晏明雨和青絮都放不太开，随便走走就差不多了。准备回酒店的路上，晏明雨看见有现缠棉花糖的，一时激动跑过去。 「棉花糖！姐姐你吃吗？」 青絮点头：「你想吃可以买一个。」 晏明雨冲到摊子面前，忽然察觉自己有点激动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要一个棉花糖。」她倒也不是没吃过，就是从小就觉得缠棉花糖很好玩。小时候晏梅经常带她去东县的一个古街玩，那里就有个卖棉花糖的老爷爷，附近总是围了一堆小朋友，可惜后来搬了家，上了初中，就很少再去古街了。 晏明雨看着一勺砂糖倒进机器口，然后剎那吹出许多糖丝儿，就只用一根棍子转啊转，那些白色的絮状物就全缠在了棍子上，越转越多，变成一个蓬松的大棉花糖。 「谢谢。」晏明雨接过棉花糖，举到青絮嘴边，青絮没推脱，咬了一口，棉花糖丝丝缕缕粘在唇边，舌一卷，糖絮便消失不见，只剩下唇上一点晶亮。 晏明雨看见她动作剎那想到那天晚上在漆黑楼道间的经历，面上浮起一丝红晕，很快拿棉花糖挡住了自己。 累了一天，两人回到房间同时躺下。李瑗打过电话问晏明雨要不要和她一起吃晚餐，不过晏明雨觉得不饿，而且懒得出去于是回绝了。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晃眼，晏明雨抬手，手心覆到眼皮上。过了一会儿，听见青絮问：「晏晏，如果你真的是她的女儿，你会和她走吗？」 晏明雨不知道青絮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她摇头：「不会。」 「为什么？」 「我已经有妈妈了，我还有你，有姨妈和石叔叔，为什么要跟一个素未谋过面的人离开有这么多人爱我的地方？」晏明雨睁眼，侧头看青絮。 她的想法简单明了，一对眸子又黑又亮，青絮忽然抿唇笑了一下。晏明雨看她这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问：「笑什么。」 青絮平躺好，唇边的笑完全化开：「好想抱抱你。」晏明雨听她毫无逻辑的话，更加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想抱我？」 青絮敛眉，侧目，换了个说法：「那你抱抱我，好吗？」 一跟她对视，晏明雨脖颈攀上一丝红晕。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青絮表白过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时上一秒还一本正经，下一秒突然从嘴里蹦出几句暧昧的话，令人耳朵发烧。本来很正常的拥抱都因为她的语气和眼神变得很奇怪。 晏明雨找藉口：「躺着怎么抱。」 「那坐起来抱。」 晏明雨实在没想通为什么一定要抱，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埋在了青絮颈间。有淡淡的香味在鼻尖萦绕，晏明雨想要寻找来源，贴着那细腻皮肤嗅了嗅。青絮往后缩几厘米：「干什么。」 「姐姐好香。」晏明雨如实说出，一脸纯真：「闻起来好助眠。」 青絮笑：「那你抱着我睡？」 晏明雨眉毛轻抬，忽然觉得自己像被关进了微波炉，温度正急剧上升，她看着青絮的脸，脑中浮现出两人抱在一起睡觉的画面，脸上瞬间起了一层燥意。 「不，还是不了……」说完她便火速跑向浴室：「我洗澡去啦！」 夜色正浓，a省温度比西城高一点，即使不关窗户也不觉得冷。晏明雨洗完澡，关了灯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表白墙上分享了各种情感经历，有暗恋未果，也有双向奔赴。青絮姗姗来迟，随后晏明雨感觉到身边微微下陷，她翻身，开始和青絮讲话。 「姐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两人目光交错，她看见青絮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是在……派出所。」 「派出所？为什么？」 「当时我听见你出事，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总之就是心慌意乱，害怕失去你，我知道这种害怕不是朋友亲人之间的，我是害怕你以后会不在我身边，所以后来看见你可怜巴巴在休息室，我一下就冲过去抱住了你。」 「姐姐喜欢我那么早啊……」晏明雨抿嘴偷笑。青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注视着晏明雨的眼里有光：「那你呢，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也不知道，我意识到喜欢你是在西山，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你亲我。」晏明雨忽然降低音量，仿佛生怕别人听见。 青絮笑，跟着压低声音：「你梦见我亲你，为什么意识到的是你喜欢我，而不是我喜欢你？」 「嗯……」这个问题问住她了。晏明雨思考了一下，并不想把后来被周佳怡洗脑的事告诉青絮，试着道：「可能是我并不排斥吧。」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青絮勾唇，替她掖了掖被子：「睡吧，明天还要去画展呢。」 「好，晚安。」 「晚安。」 第86页 第43章 43 陪伴 来看a省的画展是晏明雨梦寐以求的愿望。 小学被组织带去西城美术馆参观，被琳琅满目的画作惊艷了好久，从那时起就开始幻想以后自己的作品也可以优秀到展览出来，供人欣赏。 画展主要色调为暖色调，主题为展现不同生活状态下的各类人物，有辛苦耕耘的农民，也有正给孩子哺乳的少妇，有青春活力的少年，也有保卫边疆的战士。展中陈列作品灵气十足，栩栩如生。 郭老是油画大师，此次画展大部分都是他笔下所出，画面大气蓬勃，极具观赏性。 青絮不懂艺术巧妙之处，晏明雨便跟她讲解，从技法到用色，都转换成青絮能理解的词语向她科普。一路走下来，倒是长了不少美学知识。 忽然身边有几个大学生跑过，惊呼：「郭老在发纪念品！！」 「啊啊啊快走快走！」 晏明雨和青絮对视一眼，牵手跟上：「我们也去瞧瞧。」 画廊尽头，人群之中有位头发花白，穿着黑大褂的老人。他面对排队来领纪念品的每个人都面带微笑，一脸慈祥。纪念品是一张明信片和一支笔。明信片上印了不同的祝福语。 晏明雨领到一张「梦想成真」，青絮领到一张「前程似锦」。 「谢谢老师。」 看完画展，晏明雨拿着纪念品爱不释手，青絮见晏明雨开心，也跟着弯了唇角。 「这么喜欢看画展呀，那我们以后可以考到这里来上大学。」 「嗯！」晏明雨点头，脸上流露出奕奕神采。两人说笑着出了画展。 美术馆外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逛完了？」李瑗穿着风衣，站在美术馆门口：「饿不饿，回酒店吃晚餐吧？」 「好。」晏明雨保持礼貌：「谢谢阿姨。」 很快，李瑗带两人一起到酒店的高级餐厅吃饭。只有三个人，四周空旷，精緻而无烟火气。晏明雨有些拘束，面前瓷盘里的牛排煎得熟，一旁半颗番茄和西蓝花点缀，刀叉拿在手里冰凉，让她一时很不习惯。 「吃不惯吗？」李瑗看晏明雨没什么胃口的样子，轻声问。 「没有没有……」晏明雨赧然笑，开始用刀去切牛排，明明看着很好切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切不断，换了几个地方也不行。这儿又不比家里，不能直接下嘴。 青絮见状，轻碰晏明雨手肘，小声提示：「逆纹切好切一点。」她说着给晏明雨示范了一下。晏明雨看懂，总算顺利吃到了牛排。 一时安静，过了会儿，一个黑衣服男人走过来，打破沉默。他提着一个包，放到了李瑗面前的桌上。 「李总，您要的东西。」 「嗯。」李瑗头轻点，而后继续慢条斯理吃牛排。末了优雅擦擦嘴，李瑗向晏明雨投来目光。 「明雨，孤儿院是在东怀门发现你的吗？」 晏明雨一愣，摇头：「不是。」 「那是哪儿，你想起来了吗？」 晏明雨思忖片刻，抬眸：「西池口。」 「西池口？」李瑗放下餐帕，眼里有光，似是感到惊喜：「真的是西池口？」 晏明雨见她这般反应，略愕然，额头冒出冷汗。不会歪打正着了吧？李阿姨的女儿是在西池口丢的，不是东怀门？ 她沉默间，李瑗忽然扫了眼旁边的青絮。 青絮目光正在两人身上梭巡，对上李瑗眼神，她瞬间会意，捏了捏晏明雨的手，说：「我回房间等你。」 晏明雨见她要走，立马抓住了她衣角。青絮回头，晏明雨咬着下唇，眉头微蹙，似是在恳求别走。青絮略犹豫，她也不想留晏晏一个人在这儿，可是时候让她们好好聊一聊了。 「没关系的。我等你回来。」青絮鼓励晏明雨。 晏明雨目送她离开，而后深呼吸，努力镇定下来，回过头面对李瑗。她看见李瑗从包里拿出一份白纸资料放到桌上，晏明雨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听她说：「明雨，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阿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实话说吧，其实找女儿并非我本意，我也有自己的家庭，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儿子。我很爱他。我名下的所有财产日后都是他的，所以我不希望年轻时犯过的错，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影响到他的人生。这就是我来寻找十几年前的女儿的原因。」 所以是害怕亲生女儿会回去跟儿子抢家产吗？晏明雨想过无数种寻女原因，也许是突然忏悔，也许是中年膝下无子，却没想到是这么现实的原因。害怕有朝一日回来抢家产。 阿姨跟她说这些，难道那份资料是亲子鑑定的结果吗？已经证实两人的亲子关系了？ 晏明雨嘴唇翕动，面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她点头：「我明白，您想要我做什么吗？」 「明雨，虽然现在你我是否有血缘关系还未可知，但看见你，我确实有一种亲切感，就像看见以前的自己，懵懂年少，却又对未来无限憧憬。如果你愿意，我也想收养你。」 未可知？那就是亲子鑑定结果还没出来？这样李阿姨也想收养她吗？ 「我有钱，可以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你喜欢美术，我可以给你买最好的用具，请最好的老师，包括你想去的美术馆，或者喜欢的画家，我还可以带你去见自己的偶像，跟着我，绝对不会吃亏。」 第87页 晏明雨静默良久，摇头：「阿姨，您知道孤儿院的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食物？衣服？」晏明雨摇头，李瑗继续说：「能给予富裕生活的家庭？」 「都不是，是爱和陪伴。阿姨。」 晏明雨认真说：「您的儿子生来不愁吃穿，已经强过许多人，但爱和陪伴才是最重要的。」 李瑗轻笑，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两人交涉了半小时之久。另一边，青絮已经在房内来回踱步许久。她不担心李瑗开出的钱财条件，只担心晏晏对于母爱的渴求。 正思量，敲门声倏然响起。 青絮立即去开门。晏明雨唇微抿，走进来，神色似乎有些黯然。 「晏晏。」见她回来，青絮递杯水过去，略紧张：「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晏明雨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拿在手中，言简意赅：「她问我要不要跟她走。」青絮眸光微动，问：「亲子鑑定出来了吗？」 「没，不过她还是愿意认我当女儿。」 「你答应了？」 「我拒绝了。」晏明雨侧身，注视着青絮亮而黑的眸子。她认真道：「不是说好了要陪着彼此吗？我才不会走。」 青絮心里雀跃，面上却不显示出来，只是把晏明雨手里的水杯拿走。转身又听晏明雨嘆了口气，说：「而且她也不是我亲生母亲。」 「怎么这么笃定她不是？」 「因为我不是在西池口被遗弃的。」小时候她在柜子里翻到过一张领养证，虽然那时她还不认识几个字，但她依稀记得写的是什么路。刚才急着否认是因为她以为李阿姨的女儿是在东怀门丢的，李瑗反问她时，脑子突然就浮现出这个地名。 青絮抱她，手轻抚其后背：「明天就回去了。」 晏明雨也不想再聊这种沉重的话题。她微微吸气，对青絮说：「我想吃姨妈做的排骨汤了。」 「那我们给她打电话，让她明天早点把菜准备好？」 「可以吗？」晏明雨退后一点，与青絮对视。青絮把手机拿出来，满眼都是晏明雨的清丽眉目。她笑：「对你，她肯定很乐意的。」 第二天上午，李瑗就把两人送到了家楼下。晏明雨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下车时司机帮忙从后备箱拿行李，李瑗倚在车头，看她们。 晏明雨推着行李箱，走出几米，还是回头道别。 「李阿姨，再见。」 李瑗饱满唇线上扬，颔首：「再见。」 打开副驾驶车门，座位上放了张卡片。 李瑗拿起来，打开，里面有一张旧照片，卡片上写了字，她阅上面的内容：「李阿姨，对不起我骗了您，其实我不是在西池口被遗弃的。这是我小时候在孤儿院的合照，送给您，不知道您女儿是否在其中。谢谢您愿意收养我，不过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有爱我的姐姐，姨妈和石叔叔。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也祝您也能快点找到您的女儿，如果您想的话。」 这个女孩子，有一颗纯真的心，思想还是挺成熟的。别的孩子见了自己都是百般讨好，她不仅不讨好，还给自己上了一课。 「李总，鑑定报告出来了。」 「不用了，不重要了。」李瑗侧睨一眼，摇了摇头。听她这么说，男人拿着电话的手略僵，皱眉：「您确定吗？那放弃继承财产的声明书您让她签了吗？」李瑗不语，只是把旧照片拿在手上端详了许久，忽然她摸出一个打火机。火苗闪动着，似乎想要舔舐那张旧照片。过了好一会儿，李瑗还是把旧照片收起来。 算了，还是留个纪念吧。 坐进车。女人点了根香菸，吐出一口烟雾，她身材保持得很好，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优雅和风韵。她跷二郎腿，靠椅背：「年轻真好啊！」 坐驾驶位的男人听了，俯首笑：「李总说笑了，您现在也很年轻。」 李瑗没听他说话，只是看着两个女孩走远，后仰，慨嘆：「要是我年轻时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就好了。」 把行李箱推进电梯，看着不断升高的数字，晏明雨忽地看向青絮，一脸坚定。 「从今往后，我生是晏家的人，死是晏家的鬼！」 突如其来的中二逗笑了青絮，她接话：「反正都是我家的呗。」 第44章 44 克制 距离高考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然而回到学校没多久，高三和高一就同时出了一件大事。 高三（1）班白棋予跟高一的秦艺偷偷恋爱，两人晚自习结束后在楼道间接吻时被人拍到并举报。校方认为此行为性质极其恶劣，严重违反了校规校纪。但由于高考在即，所以年级通报批评，但记秦艺大过一次并回家思过一周，此外两人都要请家长，进行思想教育。 晏明雨很难过，明明昨天还听见秦艺夸姐姐送自己的檯灯实用，今天就见不着她人影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连她们这些做室友的都没发现两人在一起，却被别的人给举报了。秦艺和白棋予的关系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以后渐行渐远。 周六傍晚，秦艺忽然哭着回到宿舍，进了门便一言不发开始收拾东西。别人跟她说话，她一句都不理会，只是埋头把自己的东西收到箱子里。收到一半，秦艺手里抱着的书没拿稳，撒落一地，她半跪，捡着捡着突然开始抽泣起来。 第88页 宿舍中和秦艺一个班的室友不在，只有晏明雨和张琪，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终晏明雨走到秦艺旁边，蹲下，帮她把掉落的书本捡起，安慰了一会儿，晏明雨看她情绪稳定了一些，小心翼翼开口。 「你不住宿了吗？」 秦艺吸了吸鼻子，把晏明雨怀里的书拿过来，她红着眼圈，垂眸不看人，说：「我要转学了。」 「转学？！你不在这儿读了？」张琪很惊讶。秦艺神色黯然，站起来，把书丢到袋子里，她转身注视晏明雨和张琪，声音略哽咽。 「我爸妈要送我去国外留学。」 「就因为这个事吗？」 「不全是。」秦艺拿手背擦去脸颊泪水，苦笑：「本来是打算高二读完再去的，只是现在提前了。」 晏明雨默默帮她整理书桌上的东西，张琪有很多话想问，但看秦艺像个强弩之末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便没开口，跟着一起帮忙收拾。东西平时看着多，此刻收拾起来却觉得很少，不到半小时就全清扫干净了。 看着光秃秃的桌面和床铺，秦艺鼻子一酸，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坐了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就响了，意味着她该走了。 晏明雨和张琪送她到校门口。 「保重。」 「不准忘了我们，没事常联繫啊！我们的四人小群可不准退了！」张琪也一副要哭的样子。秦艺点点头，拖着行李箱朝校门外走去了。她的背影萧瑟，给人一种一去便再也不见的悲凉感。 晚上另一个室友回来得知了这件事，伤心了好一会儿。熄了灯，整个宿舍都处于一种沉闷的氛围。 「晏明雨，你姐姐知道这事吗？」 「应该知道吧。」 「那，白棋予怎么样了，能问问她吗？刚才看秦艺那样子，我都不忍心问。」 晏明雨躺在床上，微微嘆气：「我问问。」 这件事青絮本来只是有所耳闻，一中向来对学生谈恋爱抓得严，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巡查，这次处罚多是因为两人的照片流了出来，有损校容，不过顾及到一方马上就要高考，已经算比较轻的了。见晏晏问起白棋予，她便特意去一班找贺劲松打听了一下。 「白棋予？」提到她，贺劲松嘆气。 看他这反应，青絮拧眉。自己高一时虽为班长，但并不是特别了解白棋予，听了贺劲松的话，才知道白棋予本身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父母离异，爸爸在外地打工，她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唯一相处得来的就是高一的秦艺。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 出了这件事之后，那天白棋予的爸爸一进教室就不由分说扇了她一耳光，然后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把她拽了出去，过了差不多两节课，白棋予才回来收拾书包。贺劲松看见她左脸红肿，却一滴眼泪也没流，他也不好意思问。白棋予收拾完很快离开了教室，之后就一直没来过学校。 「没想到学校这次动真格的了，我那邻桌人美心善，可惜了……」贺劲松无奈嘆气。 早恋这种事情发生在一班，本就足够轰动全年级，何况还被拍到了接吻的照片。所以就算已经过去了一周，年级上还是时不时流传着两人的故事，包括照片也在网络上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痕迹。 「女生和女生居然……」「这有什么，隔壁班还有对男男天天搂一块儿呢！」「咦惹，别说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完整了解完经过，青絮莫名有种含沙射影的错觉。更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感。 太像了……就像是专门来警示她的一样。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使自己能撑过，可是晏晏……她那样敏感的一个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信心，肯定再受不了流言蜚语的攻击了。 不止一班被批评教育，隔壁的二班同样被反覆强调了有关恋爱的问题。马上就要高考，还要抽时间来讲这个，本就压力大的学生压力更大了。 杨恩：「太可怕了，怎么会被人拍到……我之前还说女生和女生是最隐蔽的，果然，恋爱使人没有自制力啊……」 青絮现在听什么都不自觉对号入座。她敛眉，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和晏晏一直以来有没有做什么违纪的事。许是有那层表亲关系的缘故，大家对于两人经常走在一起并不奇怪，虽然发生过上次贴画表白的事，不过好在闢谣和处理及时，大家都当成是一场乌龙。 这样看来，除了那天晚上的吻，她和晏晏并没做什么能引起人怀疑的事。而那个转瞬即逝的吻，当时整层楼都没几个人，周围又漆黑一片，应该没人发现。 平时的话，她和晏晏最多也只亲过脸，这个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被人多想吧？ 算了，她以后在学校还是和晏晏稍微保持一点距离吧。自制力这种东西，在学习上还行，在这方面……她也摸不准。 想着，青絮忽然摇了摇头，略有些无奈。 以前的自己，哪儿会为这些事想东想西。可是思考这些，她竟也不觉得心烦，反而很乐意为之烦恼。 「班长在吗，来把卷子发了。」 班主任站在门口，递了一沓卷子进来。青絮把脑子里的思绪暂时放下，去发捲子。站在讲台上，她面色泠然，挨个叫着同学名字。 「方颜。」 第89页 叫到方颜时，并没人上来接。青絮抬眼扫视，方颜分明坐在座位上，只是望着窗外出神。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方颜。」 「啊，我在。」方颜似乎才回神，发现周围同学都看着自己，她立马起身，朝讲台走过来。接过卷子时和青絮指尖触碰的那一剎那，方颜像被电到，立刻缩回了手，没拿稳的卷子落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抱歉地弯下腰把卷子捡起来，低着头回了座位上。 杨恩身体不舒服，趴在桌子上蔫蔫儿的，看见这一幕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回头瞥了方颜一眼，小声嘀咕。 「我怎么觉着她最近怪怪的……」 青絮回位子，听见杨恩的话，摇头：「不知道，你感觉怎么样？」杨恩脸色略苍白，下巴枕在臂弯，声音也不如平时清亮。 「没事，小问题，忍得了。」 下堂课事政治，课堂检测，做卷子。 教室里安静，只听见笔尖摩挲在答题卡上的窸窣声。杨恩伏在桌上，写一会儿停一会儿，坐在讲台上的叶玉铃发现了杨恩的异样。她走下来，到杨恩桌边，关怀问：「杨恩，不舒服吗？」 「有一点，没事的老师。」 「肚子痛？」 杨恩点点头，继续写卷子。叶玉铃没说什么，只是出了教室。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个杯子和一条毯子走进来。叶玉铃把手里东西都给杨恩，柔声道：「实在难受就不写了，趴着休息休息。」 「谢谢叶老师。」 杨恩感激接过，唇角漾开。 下了课，叶玉铃拿着卷子出了教室，临走前特意让杨恩把毯子留着。杨恩抱着毯子，盯着桌子上的纸杯傻笑，仿佛人正泡在蜜糖罐子里，四周咕噜咕噜冒起粉红泡泡。她这一脸花痴样，简直没眼看，青絮本想关心关心她，见此情景，默默转回去准备下一堂课的内容。 「杨恩，你也会痛啊？」有男生路过，开玩笑：「我都快忘了你是个女的了……」 杨恩闻言翻个白眼，她现在心情好，懒得搭理。男生依旧嬉皮笑脸，说个没完，青絮嫌烦，冷眼睨他：「这个玩笑好笑吗？」 「今天语文课才讲过：言寡尤，行寡悔。」吴落也忍不住出声，训斥：「有些话还是要过过脑子再说。」那男生感到不好意思，立马道了歉。吴落转而对杨恩说话：「杨恩，还不舒服吗？」 杨恩笑：「好多了。」 中午吃饭，青絮还想着白棋予的事。不可否认，她还是被影响到了。 晏明雨注意到她心事重重，问：「姐姐，你怎么了？」 青絮拿筷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她，眼底晦暗不明。末了她笑笑：「没事。晏晏，今天下晚自习你先回宿舍吧，别等我了。」 晏明雨没问为什么，只是点头：「好，我知道了。」 第45章 45 秘密 中午，吴落抱着历史练习册进教室。 「杨恩呢？」 青絮指了下教室后头墙角蹲着的某人：「咯。」 「怎么缩那儿去了，还很不舒服吗？」 「她吃饭的时候上了个网，看见她本来已经be两年的本命cp，突然放了一波断头饭，正伤心呢。」青絮继续做题，顺便回答吴落的疑问。吴落听得无言以对，看向墙角的杨恩。 「为什么，为什么。」某人捶着墙砖，唉声嘆气：「我死去的cp突然开始攻击我——」 吴落把目光收回来，耸肩：「可是叶老师叫她去办公室来着……」话音刚落，杨恩噌的一下站起来，抬手示意：「我马上去！」 「不是伤心呢吗？」 「我想清楚了，只要cp换得快，就不存在be！」杨恩拿上放在座位上的毯子，拍了拍吴落的肩就往教室门口走。 青絮和吴落对视一眼，各做各事去了。 午休时间，许多老师都不在办公室。杨恩到了办公室，叶玉铃先是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然后叮嘱了很多注意事项。杨恩乖乖受教，点头如捣蒜。 关心完身体，杨恩还不想走，便问了小叶一些卷子上的题目。叶玉铃一一解答，几乎分析完了整张试卷，见杨恩一脸认真，又问：「对了，就快高考了，现在有目标院校了没？」 杨恩拿着卷子，目光坚定，说：「我准备考刑事警察学院。」 叶玉铃闻言顿了顿：「你的分数，可以去省外读个更好的大学呀。」 「可是我就想在西城做个警察，体检都没问题，就看高考了，而且它分数线也不低，我还得往上够一够呢！」 「训练很苦的，你要想清楚了，你一个女孩子……」叶玉铃略惊讶，杨恩倒是不在意，眉飞色舞：「谁说女生就吃不了苦了，我肯定能成为比男生还优秀的警察！」 叶玉铃看她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便没再说什么，她尊重每一位学生的想法。叶玉铃点点头：「行吧，你想好了就行。回去吧。」 杨恩不走，眼珠子一转，开始撒娇：「小叶鼓励鼓励我嘛，要是有叶老师的鼓励，本课代表高考肯定旗开得胜、金榜题名、马到成功~」 「啧，别贫。」叶玉铃无奈地瞥她一眼，末了嘆气：「这样吧，等你考上了我请你吃饭。」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秘密哦。」 杨恩美滋滋：「那我是不是可以加叶老师的v信了？」 第90页 「你考上了再说。」 杨恩高高兴兴出了办公室。一旁批改作业的男老师路过接水，看着杨恩离去的欢快背影，打趣道：「你的小课代表，真的是喜欢你得很哟！」 叶玉铃没放在心上，继续备课，接道：「青春期的孩子嘛，表达感情都比较直接。」 同样阳光明媚的一天，同样的教室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青絮自从了解了白棋予和秦艺的事，背书刷题忙着复习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一闲下来就控制不住去想。偶尔听见两句别人口中的闲言碎语，大脑偏却记忆尤深。晚上下了晚自习，教室里人都走光了，青絮才抱着书，关掉教室的灯和门，走出教学楼。 夜色下的校园很静谧，淡淡月光给树梢和楼梯镀了层银色的清辉。 青絮独自一人穿过林中小路，走到了梧桐树下。熟悉的裸露树根，熟悉的风铃，熟悉的微风，熟悉的夜色。 上次来还是和晏晏表明心意的时候。 不过现在她想自己待会儿，现在的自己负面情绪居多，还是消化完再找晏晏比较好，免得传给了晏晏。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姐姐。」青絮回头，一个灵动的熟悉身影跃入眼帘。 「晏晏？你怎么来了。」 晏明雨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走过来：「妈妈教育我说，当别人心情不好就尽量不要去烦人家。」 青絮顺她话：「那你还来。」 晏明雨坦荡荡：「你又不是别人。」 青絮轻笑，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你每次心情不好就会来这儿，我不想也能猜到。」晏明雨挨着她坐下，头顶的风铃叮噹作响，树叶簌簌。晏明雨转头，凝视着青絮侧颜：「姐姐有什么心事吗？」 青絮倒也不再避讳，倾诉道：「我在想，『早恋』到底意味着什么，是青春情窦初开，还是学生不务正业，如果只是两个人相互陪伴，不公之于众，算恋爱吗？为什么有的人在一起后，旁人只会打趣一两句，有的人在一起就会受到流言蜚语的攻击……恋爱不是两个个体之间的事吗，那怎么会有区别对待？」 「女生和女生在一起，会遭到更多恶意吗？」 对她来说，流言蜚语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即使是外界百般阻拦，她也不会放弃心中所爱。可是这只是对她而言，每个人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 「别人的议论，真的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吗？」一班的白棋予，她接触虽不多，但这次被逼到休学，不知有多崩溃。或许家庭原因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可就这样放弃了和喜欢的人的未来，未免太可惜。 杨恩说恋爱容易让人没有自制力。青絮初时不以为然，现在发现也不是全无道理，喜欢一个人就是不由自主在意她，想对她好，心不受控地偏向那一方。 她也想克制自己的情感，可是根本克制不了。青絮想着，轻轻嘆气。 晏明雨以为她是在为白棋予和秦艺受到影响分开的事情感伤，便也默了默。过了会儿，晏明雨俯下身拔了根杂草，捏在手里。她开口，声音如夜风，轻拂过青絮耳畔。 「姐姐你说过，我们很难撼动世俗的观念。你看，就像小草和大树的种子同时埋进土里，大家起点一样，随着成长，小草会长到这么高。」晏明雨用手比划了下草的长度，然后又指了指身后的梧桐树，说：「而树会长到这么高，草和树的眼界怎么会一样呢？可是也不能说小草长得矮，不理解树就是它的错吧，总会有人不理解其他人的，只要自身足够强大，就不会被风吹草动影响了。」 她的音色清透，说话时又有风铃声作为背景乐，像电影里预示主角成长的台词。青絮颇欣慰地看着晏明雨，良久唇边扬起弧度。 「你说得对。」 她们只需要好好长大，等到长出能庇护彼此的坚实羽翼，自然不必理会别人。 「我们回去吧。」 「姐姐想通了？」 青絮笑笑：「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想通呢？」 映着斑驳树影的路上，两人并排走。月光碎在脚下，仿佛石子扔进水面溅起的波纹。 青絮稍在前，时不时侧身，聊起轻松的话题。 「马上学校要腾考场了，我们过两天回公寓住吧？」 晏明雨跨两步和她并齐，说：「好啊，姐姐最近要休息好，都说高考的时候是高中生待遇最好的时候，姨妈不在，伺候姐姐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你伺候我？」 青絮语速放得很慢。晏明雨自信嗯声，青絮看着她，心里知道晏晏说话时常有头没尾的，大概是因为思维比较活跃，便又宠又无奈。 「我不要你伺候，你陪在我身边就很好了。」 不待晏明雨回应，她接着说：「要是能给点鼓励就更好了。」 「什么鼓励？」晏明雨一脸无邪，侧头问。青絮正要张口。 「谁在那里！」忽然，一声河东狮吼震得人心惊肉跳。青絮停下脚步。前面十几米的地方有手电筒的光在左右摇晃，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哪个班的！」 「快走——」青絮身形一顿，回身拉住晏明雨的手，带着她飞快钻进了建筑物的阴影中。 两人一路不停歇，脚下生风跑回宿舍楼，衣服上因为贴着墙跑而沾了灰，额发有些凌乱，略显狼狈。晏明雨气喘吁吁，手心紧张得出了一层汗，她感受到青絮掌心温度，知道不止自己一个人紧张。 第91页 幸好回来得还不算太晚。宿舍楼还有人走动，并没注意到匆忙冲进楼中的两人。 晏明雨看着青絮转头查看是否有人跟来的小心模样，忽然笑了笑。青絮听见她轻笑，不明所以回头：「笑什么。」 「我以为姐姐遇见什么情况都会沉着冷静。」 「被抓到会告诉教导主任，写检讨。」青絮看见没人跟来，紧着的一颗心放下，拉着晏明雨上楼。她佯作嘆息：「同时上光荣榜和批评名单，我还没那么嚣张。」 晏明雨又被逗笑，挽上她胳膊，一起朝楼上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晏明雨：姐姐，我伺候你！ 青絮：不行，要平等。 晏明雨：？ 青絮：白天你伺候我，晚上我伺候你。 第46章 46 真心话 五月底，学校安排考场，高一高二的教室都要腾出来，学生们自然放了个长假。 六月三号，高三也停课了。 先前看海的六人小分队决定聚一次餐，互相打打气。 「为了三天后的解放，干杯！」五人举起杯子，晏明雨眨眨眼，犹豫要不要碰杯，毕竟她又不高考。青絮见了，抓住她手腕把她手里的杯子抬起来，和自己的杯子轻轻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杨恩夹菜，问：「你们都不复习了吗？」 「最后几天了，不差这一会儿，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这么临时吧……再说了，文理第一都在这儿，你担心什么？」王俊杰和贺劲松要了两罐冰啤酒，手拉开环，呲的一声响，带着气泡的液体渗出来。 「也是哈。」 吃完饭，六人又去了楼上的一家ktv，刚吃了饭，大家都想坐着休息，但干坐着玩手机也太没劲，于是杨恩提议玩游戏。 数字炸弹，裁判写一个数字，然后给出一个范围，剩下的人依次说数字，裁判会逐渐缩小范围，最终猜中数字的人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轮裁判是王俊杰。 「一到五十。」 杨恩自信满满：「25！」 王俊杰迷之微笑，然后手拢起又散开：「嘭！」 杨恩瞪大眼睛，吃惊：「怎么可能，我不信，你蒙我。」她凑过去看王俊杰手机，看到上面确实是写的二十五，杨恩扶额：「无语……」 王俊杰打开手机上的小程序随便问了一个：「真心话：你最近一次破防是什么时候？」 杨恩思考了下，脸上流露出悲伤表情：「上个月我的过世cp因为她们被压了很久的电影突然放映，被迫营业了。」 「那有什么好破防的？」王俊杰不解。杨恩也没打算和他解释什么，只是长长嘆气。 「你不懂，她们全程零眼神交流，背后大屏幕却是亲密剧照，对于前cp粉来说，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杨恩一回忆起来就惆怅万分。青絮看着她，眉梢轻抬，跟晏明雨咬耳朵：「你能理解吗？」 晏明雨点头又摇头，小声回答：「一点点吧，周佳怡也跟我说了这个，大概是觉得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人渐行渐远，很遗憾吧。」 青絮点点头。 「再来再来！」输的人变成裁判，杨恩飞快地在手机上打下一个数字。 第二轮下来，是晏明雨输了。这轮和上轮是两个极端，一直排除到了最后，只剩下晏明雨，不得不说那个数字。杨恩看了青絮和晏明雨一眼，继而邪魅一笑。 「真心话：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是八卦的气息。几人纷纷来了兴趣。 「我喜欢真诚果断的人，她不一定要温柔，也可以任性，不一定要坚强，也可以脆弱。」晏明雨一直低着头，说到这句才抬头看青絮：「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不会抛下我。」 杨恩坏笑：「喜欢的人在场吗？」 这个……她该怎么说？晏明雨错愕地看向青絮，企图从她脸上得到些暗中的指示。 不过青絮似乎没打算暗示什么，只是定定看着晏明雨，等待回应，而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晏明雨看不出青絮的意思，一直保持沉默。 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向青絮。青絮看晏明雨不说话，神色瞬间冷下来，说：「我出去一会儿。」她说完便起身，兀自走了出去。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想听晏晏亲口说一句喜欢她的。 「诶，青姐——」 「完了，不会生气了吧——都怪你，让你多嘴，害得人家闹矛盾了。」吴落碰了一下杨恩肩膀，剜她一眼。后者一脸无辜，就差对天发誓：「这怎么赖我啊，我又没说哪种喜欢。」 贺劲松侧身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然后对晏明雨说：「青絮她妹妹，你要不去看看吧？」 「好。」晏明雨正无措，听贺劲松这么说，立马追了出去。 青絮也没走远，只是站在走廊的窗户前，望着远处的街道，神色有些寞然。晏明雨没见过青絮生气的样子，是以拿不准怎么哄好她，只敢慢慢踱步过去。 「姐姐……」 「我那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青絮淡淡开口。 什么话？晏明雨攥衣角，一对上青絮眼神，她顿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梧桐树下，面对茫然的自己，青絮说「我可以等你」。 「我记得。」晏明雨抿唇。青絮闻言点头，嗯了一声，朝她走一步，问：「那你还要我等多久？」突然的压迫感让晏明雨心揪了一下，她咬唇，一闭眼像是豁出去般。 第92页 「等你高考完我就给你答覆。」 晏明雨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仿佛过了半个世纪，耳廓忽然一阵酥麻的触感，紧接着传来青絮的声音：「好，我等你呀，晏晏。」 她似乎在笑，晏明雨睁开眼，证实了心中猜测。看着青絮眉眼带笑，她猛然发觉自己好像被骗了。 「你……没生气吗？」 「我又没说我生气了。」青絮面不改色，见晏明雨蹙眉凝视着自己，便站好，笑道：「不过你要是想哄哄我也是可以的。」 晏明雨沉默。 「不哄？那我先回去咯？」 青絮刚转身走出去一步，手忽然被拉住，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向后转去，清澈瞳孔里有影子不断放大。 杨恩和王俊杰在桌子上摆了几个瓶子，里面盛着五颜六色的液体。杨恩看见青絮回来，扬手指着桌面上的饮料瓶：「青姐，要不要尝尝？」 「什么？」 青絮抿了抿嘴，唇色透红，她走到桌前，嘴角含笑。房间里灯光很暗，众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鸡尾酒，其实跟饮料差不多。」 「喝。」 「好嘞！」杨恩开一瓶递给她，抬眼看见她身后没人，探头望门口。 「怎么没看见小晏，她不是来找你了吗？」 青絮喝了一口，新奇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她微微蹙眉，咽下鸡尾酒后回答：「她去厕所了。」 此时的晏明雨正用冷水浇了浇自己的脸，水珠凝到一起顺着鼻尖滴落到洗手池里。晏明雨呼出一口气。 她刚刚干了什么？ 自己居然主动吻了青絮？ 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可是方才她真的怕青絮生气，她害怕哄不好她。情急之下，身体比大脑更先作出反应。然后就…… 明明哄人有很多方式，她怎么第一时间想到这种方式？想起自己亲完姐姐就马上跑开的模样，活像个流氓。 晏明雨深呼吸，等到脸上红晕褪去，才出了厕所。她回去后看见除了一旁的吴落，姐姐和其他人都在干杯。 「这是什么？」 「酒。」青絮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问：「你喝不喝？」 晏明雨摇头。接着她看着青絮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鸡尾酒。再加半杯啤酒。晏明雨本来想拦住她的，但是青絮执意要喝，根本拦不住。 一旁吴落接了个电话，回来便面露难色：「各位，我妈叫我回家了。」 「啊，这么快？」 「几点了？」 「刚七点。」 晏明雨逮着空闲，扯扯青絮衣角：「姐姐，我们也回家吧？」 「为什么要回家？」 晏明雨看她容色微醺，说话不似平常沉稳，心里担忧更甚：「你是不是醉了……」 「没有。」青絮一本正经否认，可眸里分明含了醉意。晏明雨还是想回家，拉着青絮衣角不撒手，青絮见状凑过去：「回家也可以，只要你亲……唔。」 晏明雨大惊失色，飞快捂住她嘴，转头歉意地对众人点头：「那个，我们也要回家了。」 「既然大家都要回家了，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走吧走吧，回去休息了，拜拜！」 「拜拜。」 道了别，晏明雨赶紧领着青絮出门。还好这里离公寓不远，她们步行十来分钟就到家。一路上，晏明雨都时刻关注青絮状态，生怕她难受，但青絮只是反应慢了点，也不闹，默默跟着晏明雨走。 「你不会喝酒为什么要喝啊？」 青絮轻哼。 「就喝。」 上次青絮这种状态还是生病的时候，明显意识不太清晰了。晏明雨扶着她，嘀咕：「不是说度数不高吗……算了算了，下次我看着你点。」 青絮皱了皱眉，倔强道：「就喝！」 「好好好，喝，喝。」 除了说话任性点，青絮还是很听话的，晏明雨没怎么费力就把她带回了公寓。 开了门，晏明雨帮她换上拖鞋。正准备把青絮扶到床上去，刚走两步，青絮突然把她按到墙上，眉梢眼角有些泛红，一脸认真：「晏晏，我可以亲你吗？」 晏明雨倒吸一口凉气。接受？拒绝？可是现在的姐姐似乎挺任性的，纵然自己拒绝说不定她还是会亲上来…… 「等一下。」晏明雨急忙扶住她臂弯，紧张到结舌：「我，我准备一下。」 「好。」青絮乖巧不动。墙上时钟滴滴答答不知转了几圈，青絮眨眨眼：「准备好了吗？」 「嗯！」 晏明雨闭着眼睛，心扑通直跳，然而下一秒，自己的脸被啄了一下。 她带着疑惑睁眼。青絮的笑容映入眼帘：「我又没说亲哪儿。」 「……」 好坏。晏明雨腹诽。 「你醉了，快去洗澡，然后睡觉。」晏明雨把她推开，青絮腿碰到床沿，一下子坐到床上。 「不想洗。」她摇头，很稚气地仰头看晏明雨：「你放心一个意识不清楚的人独自待在浴室吗？」 「放心啊。」晏明雨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姐姐这么喜欢逗自己，原来逗小孩真挺好玩的。而且方才她戏弄自己的仇还可以顺便报了。 「万一我在里面睡着了怎么办？」 「我就在门口守着，不会让你在里面睡着的。」 第93页 青絮默了默，出主意：「这样，你和我一起洗。」 啊？ 晏明雨嘴角抽动，重复一遍：「一起洗……？」 青絮很坚定：「对，一起洗。」 没给晏明雨反应的时间，青絮就拉着她进了浴室。刚还意识不清楚的人此时倒是清醒，还不忘拿换洗衣物。 没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啦水声。镜子上起了层雾气，瓷砖上不停有拖鞋踩水的声响，偶尔两句少女对话的清灵声音。 水的热气氤氲在整个浴室。 洗完澡，两人换好睡衣。晏明雨把青絮按到床上，把枕头摆好，颇无奈：「这下可以睡觉了吧？」 青絮头发散在枕头上，一张瓜子脸白净，凤眼低垂，嘴唇润泽。她看着给自己盖被子的晏明雨，轻声说：「晏晏，我好开心。」 「开心什么？」 「不知道，就是很开心。」 「好啦，先躺下吧，我去洗衣服。」她说着便要走。 「晏晏。」青絮叫住她，说：「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你要听什么真心话？」 「说你喜欢我。」 「啊？」晏明雨停顿了一下。青絮本来都躺好了，看她迟疑，便又坐了起来，有些不满地翘起嘴唇，闷声：「你不肯说。」 「你为什么不说。」 「不是，我没……」她当时没想到姐姐是同意自己说的。不等晏明雨说完，青絮打断她的话，笑意含蓄：「那你要不要听我的真心话？」 晏明雨微愣。都说酒后吐真言，姐姐要对她说什么？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只喜欢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晏明雨顿时呆住，面红耳赤，赶快把青絮按回床上躺着：「快躺好。」然而某人依旧不停嘴，丝毫不给晏明雨平复心情的机会。 「你不说喜欢我也没关系，我知道，晏晏心里有我的位置，就像我心里有晏晏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无法替代的位置。我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这种关系，但我会努力学的，晏晏，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青絮说着说着，感觉眼前越发模糊，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声音也渐渐变弱，最后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晏明雨红着脸给她掖被子，看着青絮清秀的睡颜，心底微微触动。 喝醉的姐姐居然这么……晏明雨实在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和平时的青絮很不一样，说话好大胆直接。对，直接。那天晚上表白的时候都没这么直接。这才是最真实的青絮吧？虽然平时嘴上说得不多，但是内心心理活动比谁都丰富。 晏明雨轻笑，蹲在床前，看着青絮，过了一会儿，用极小的声音说：「我是……喜欢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经此一次，晏明雨坚决不让青絮在外面喝酒了。 青絮：我要喝酒！ 晏明雨：不行，坚决不行！姐姐一喝酒就bb…… 青絮：我说回家喝。 晏明雨：啊？回家啊，回家可以，喝吧喝吧。 青絮：…… 第47章 47 盛夏 暑气蒸笼。 晏明雨每天都和青絮一样起早，就为了送她进考场。走到校门口，两个人还要说一会儿话。 「热了就去对面奶茶店坐会儿。」 晏明雨点点头：「姐姐加油。」 「好。」 骄阳似火，蝉鸣不休。 考场提前开启了空调，凉爽的空气如给考生们打了一支镇定剂。从摘下签字笔的笔帽到写在答题卡上的每一个字，未来的路途此刻就握在手里。拿起笔，众人脸上流露出的是平淡镇定，没有想像中的紧张与不安，就像是一次再平凡不过的周测。 日光透过窗户洒到试卷上，映出了莘莘学子眼中光芒。蝉鸣鸟语、风过树梢、空调工作的杂声……一切噪音都排除在了脑外，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自己的笔写到纸上的沙沙声。 为期两天的紧张考试很快落下帷幕。 考完最后一科，考生们纷纷涌出校门，一个个意气风发。不管结果好坏，至少此刻都是轻松的。 「恭喜姐姐！祝姐姐金榜题名！得偿所愿！」晏明雨拿着一个冰淇淋，见到青絮的身影便立马迈开腿，欢快跑过去。 青絮单手揽住她腰，同样带笑：「借你吉言呀。」 从最后一科开始，晏明雨就一直在校门口等着，没有空调，出了不少汗，几缕发丝贴到了颈上，不过她毫无抱怨，只是把刚买的冰淇淋餵到青絮嘴边。 青絮抿了一小口，然后才伸手接过，她拉着晏明雨往回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青絮不紧不慢说：「金榜题名再说，不过得偿所愿嘛……」 「你给我的答覆呢？」 晏明雨表情一怔，后退一步，整个人扭捏起来。青絮停下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咂舌。 「说好的高考完答覆的，你不会要食言吧？」 「当然不会！」晏明雨急了。青絮两眼弯弯，牵着她的手退两步，准备过马路：「还是说……晏晏在这里会害羞啊？」 「那我们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晏明雨眨眨眼，本以为青絮又要带她到类似于秘密基地的地方去，没想到是拉着她回了公寓。 第94页 青絮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换鞋一边说：「过几天周末，我带你去买新裙子。」 「怎么突然要给我买裙子？」 青絮走进厨房：「五月你的生日，我只送了个檯灯，当然得补上啊。」 晏明雨刚穿上拖鞋，听见她这句话，心里一暖，道：「姐姐有这份心就好了。」 「等你放假了，我们再一起去海边，穿着我给你买的裙子。」青絮打开冰箱，从里面端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奶油物。 「蛋糕！」晏明雨眼睛一亮，想起上个月自己生日那天，由于姐姐要考试，加上课程忙，便没买蛋糕，但在宿舍洗完澡收到了姐姐送的檯灯，她同样开心。对眼前这个冒着丝丝冷气的精緻蛋糕，晏明雨左看右看。 「为什么看起来像冰淇淋？」 「这是冰淇淋蛋糕。」 青絮认真准备蜡烛，晏明雨目不转睛盯着她，忽然心血来潮，趁青絮不注意，沾了点蛋糕上层的奶油蹭到她脸上。淡粉色的皮肤上沾了白，像桃花上残留的一点雪。青絮表情微愣，抬眼见晏明雨脸上得逞的笑，她无奈嘆气，随后唇角一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样用指尖点了一下奶油，然后朝某人脸上进攻。 晏明雨笑着躲，本该抹到脸颊上的奶油偏移了位置，蹭到了嘴角处。 「花猫。」青絮找来纸巾擦脸，看着晏明雨的模样笑道。 「你也是花猫。」 晏明雨有些得意地反驳着，没等青絮帮她擦掉，先一舔嘴角，把奶油卷进去，只是剩了点痕迹。青絮拿着纸巾的手顿在空中，目光凝着那处。 夏日的心，有些躁动。 忽然她眸中幽深，靠了过来。晏明雨呆呆看着，感觉到嘴边有湿润的触感转瞬即逝。她瞪大眼睛，身体僵住，丝毫不敢动。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深吻是什么感觉。从前多是亲脸，再不济也是轻啄一下唇，浅尝辄止，从来没停留这么久。青絮贴着她唇角，用脸蹭蹭晏明雨的脸。 「晏晏……和我在一起吧。」 她们还没有确认过关系呢。 虽然晏明雨在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准备，但此刻依旧被青絮撩得六神无主，一张脸羞得通红，雀斑都变成了红褐色，像煮熟的虾。她张张口，发现连语言功能也丧失，只好点头：「嗯。」 青絮听见回应，嘴边噙着淡淡的笑，继续覆上去。接着唇瓣上有甜味化开，连带着心也酥软下来。忽然唇齿间有柔软滑进来，带着清甜，在舌尖起舞。晏明雨睫毛轻颤，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倒，慌乱间抓住了青絮肩。青絮一手扶住她手臂，一手搂她腰，力道骤然加重，紧密贴合让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那天青絮更新了一条动态。 配文：冰山遇见喜欢的人，会变成冰淇淋吗？ 下方有一张照片。 晏明雨开心地看着镜头，两眼弯弯，面前是冰淇淋蛋糕。青絮跟她挨得很近，侧着头，温柔目光尽数落在身边人的笑颜上。 底下评论—— 周佳怡：hthzkjh！！ 回覆：好的。 杨恩：九块九我出了！ 回覆：民政局见。 王俊杰：尊重祝福[doge] 回覆：普通姐妹[doge] 贺劲松：？冰山是指从冰川或极地冰盖临海一端破裂落入海中漂浮的大块淡水冰，多撒亿点糖吧。 回覆：…… 贺劲松：开玩笑，祝福祝福！ 吴落：楼上是什么直男……恭喜班长咯！ 回覆：祝超常发挥哦。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晏明雨无聊，把玩着青絮的手。这双手指腹有薄茧，摸起来淡淡的颗粒感，不如手心柔软细腻。小小的房间里很暗，但听着身边人的轻缓呼吸，有种满足的雀跃感。 「姐姐，你想去哪里读大学？」 「不是说好去a省吗？」 青絮设想了一下上大学后的生活，虽然要等晏晏两年，但她可以常常回来，而且两人毕业以后就定居在那儿也不是不行。 「等你高考完，我肯定对那边也很熟悉了，还可以带着你到处玩。」 「那我高考之前呢？」 「我一放假就回来陪你啊。」青絮反握住她的手，被子里的手指偷偷打架。晏明雨打不过她，很快就被压在五指山下，耳边听见她笃定说：「我很耐不住思念的，肯定捨不得跟你分开太久。」 晏明雨一双漂亮眼睛忽闪：「可我还要集训一年呢。」 她看着青絮，又补充：「封闭式管理。」 「外人不能进去吗？」 「应该吧。」 青絮哦了一声，翻身把床头柜上的小檯灯关掉，房间完全陷入黑暗，宁静无声。感觉到身旁人心情一下子落下来，晏明雨于心不忍，实话说：「其实……每周末可以出去一小时。」 青絮此刻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个见面的方法和计划了，听她这么说，眉眼顿时缓和：「一小时就一小时，我早点到门口守着，一秒钟也不浪费。」 高考结束后没几天，学校恢复行课，其余年级又开始上课，准备期末考试。因为申请了外宿，晏明雨每天都回公寓住。晚上下了晚自习，一出校门便能看见青絮的身影。之前是她等姐姐放学，现在是姐姐等她了。 晏明雨每每回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都会觉得如今十分梦幻。 第95页 但又很幸福。 等到周末，青絮就立马履行诺言，拉着晏明雨去商城要买衣服。 晏明雨五官灵巧，一双桃花眼自带情意，不化妆遮去面部雀斑便会显得人温煦娇憨。虽然身高一米六三，但比例好，腰细腿长，很适合连衣裙，衬得人气质素雅。 「去试衣间试试吧。」青絮拿了两套，分别在晏明雨身上比了一下，但这样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递一套给她。晏明雨抱着裙子站在试衣间门口。 「好，姐姐在外面等我吗？」 青絮被她逗笑：「难道你想要我进去一起？」 「不不不……」 「我在这里等你。」她坐到长椅上，示意晏明雨去换衣服。后者点点头，赶紧熘进去。 「嘀。」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方颜发来消息： ——在吗？ ——我有个东西，给你看看。 青絮不喜欢在手机上卖关子，瞥了一眼便转移视线，并不打算回。 刚放下手机，晏明雨从试衣间出来，一身碎花褶裙，收腰，杏色很适合她，显白。见青絮凝视着自己，晏明雨有些拘谨起来，来回转动着裙角。 「好看吗？」 青絮站起来，把她拉到全身镜前。晏明雨看着镜中的青絮，比她高一点，白色短袖扎进牛仔裤里，仪态挺直，镜子中的她们看起来很相配。忽然青絮笑了下，晏明雨耳朵一热，忙移开眼。青絮转身拿了另一个款式的白色中长裙回来：「好看，我觉得晏晏穿这套也好看。」 「那我再试试这套。」 晏明雨拿着刚进试衣间，怀中手机又震动了一下，青絮有些不耐烦，低头查看。方颜发来一个视频，不过加载页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什么东西？ 青絮不由拧眉，点开视频。 视频很短，只有三秒，依稀看出是在楼梯间，镜头从墙后推出，黑暗中有什么在呼吸，声音窸窣，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暗影立马分开，在微弱灯光下，镜头里赫然现出一张清丽容颜。 这是…… 青絮察觉到什么，眸色骤然沉下来。 第48章 48 威胁 ——哪儿来的？ 青絮表情很严肃，点开视频看了好几遍，确定那是晏晏的脸，短短三秒，两秒都漆黑无比，偏偏最后一秒清晰地看见了晏晏的面容。 呵，巧得很。 ——视频暂时不会发出去，见面谈吧。 ——什么时候。 ——就出成绩那天吧，我正好要回学校。 ——嗯。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青絮就退出聊天界面。想到白棋予的事，青絮难得感到一阵头疼。方颜为什么会拍到？那天她怎么会在？ 正沉思着，一时没注意晏明雨换好出来了。 「姐姐？」 青絮回神，站起来：「怎么样，喜欢吗？」 「我觉得这套更适合你一点。」晏明雨没发觉她异常，只是拿了一套同款在青絮身上比划，神色认真。青絮温柔目光洒在她脸上。 「那都买了，我们一人一件。」 「嗯！」 青絮付钱的时候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晏晏。毕竟现在还不知道方颜的目的是什么，等她想到最好的对策再说吧。 六月中旬，气温越来越高，冰箱里囤了一堆冰糕。晏明雨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吃冰淇淋，结果某天来了例假，青絮不准她吃冰的。晏明雨垂头丧气，眼巴巴看着青絮撕开一个冰淇淋。 青絮吃了几口，站在床边，看她这么馋，便招手叫她过来。 「这么想吃吗？」 晏明雨以为她松口了，忙不迭点头，哀求：「让我吃一口嘛，好不好？」 「可以啊。」 青絮笑，抿了一口冰淇淋，而后伸手把晏明雨拉了过来。晏明雨猝不及防，差点和青絮一起跌到床上。所幸青絮站稳了，只是一只手还拿着冰淇淋，便只能单手扶着晏明雨后脑勺。 已经不再是第一次，两人都有了些经验。 晏明雨小心翼翼地探进去，冰凉的触感让她舌尖一阵酥麻，半化未化的冰淇淋很快就被在温暖的柔软中被舐干净。晏明雨半搂着青絮的腰，契合间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擅长接吻，是以吻得毫无章法，但好在青絮耐心地带着她，慢慢地，晏明雨也跟上节奏，在轻重缓急中得了要领，开始试着掌握主权。 「晏晏……」青絮手肘撑床，整个人半躺，晏明雨就俯在她身上，听见青絮模糊唤她，晏明雨闭着的眼睛睁开。四目相对，目光沉醉。青絮缓缓道：「你压疼我了。」 晏明雨一愣，下一秒满脸通红地爬起来，嘴唇像雨后的樱桃，润而红。 「对、对不起。」 「没关系。」青絮唇色素来淡，此时也被染上不均匀的红，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一口冰淇淋，笑着问晏明雨：「好吃吗？」 她的话一语双关，晏明雨本就害羞到爆炸，被这么一调侃，更加羞愤，喊：「姐姐！」 青絮不语，只是笑。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了。晏明雨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她。 对面传来晏芳的声音：「小絮啊，你们什么时候出成绩啊，我听毅兵说就这两天了，是不是呀？」 青絮开免提：「明天出成绩。」 第96页 「哦！明天啊，那你查完记得跟家里报个信。」 「好。」一旁晏明雨凑过来，对着电话喊：「姨妈放心，姐姐很稳的！」 晏芳笑：「明雨啊，等你期末考完，就把你们两个接回来玩怎么样？你陪着你姐点儿，让她别紧张……」 「好，姨妈。」晏明雨侧目，眉眼弯弯，做口型：别紧张。 青絮学她：我才不会。 结果到了查成绩时，晏明雨反倒比青絮还紧张。一分钟内刷新十几次界面。虽然她心知姐姐肯定没问题，但头天晚上在网上刷到不少有关查高考成绩惊心动魄的视频后，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随着加载中的标识，晏明雨心跳到嗓子眼。 很快弹出页面—— 六百五十六。 青絮平静喝一口水。意料之中的成绩。 「哇，a大肯定稳啦！」晏明雨兴奋地跳起来，扑到了青絮身上。青絮刚想回抱，怀里人又一下松开，蹦蹦跳跳去到床头。 「我给姨妈打电话！」 青絮落了空，默默去做早餐。 煎鸡蛋的空隙，青絮给方颜发消息。对面秒回。 ——在哪儿见面？ ——学校对面的奶茶店吧。 ——几点？ ——九点后我都在。 青絮把荷包蛋从锅里盛出来。 方颜要她见面谈，无非是围绕那个视频，她是想怎么处置呢？视频中发生的事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了，方颜一直藏着没透露出来过，为什么要现在发给她？ 难道要干涉她的志愿填报，还是威胁她和晏晏划清界限？ 凭什么。方颜有什么资格来管她。 可是视频要是流露出去，晏晏肯定会受到影响，甚至会遭到更多不堪入耳的言语攻击也说不定。高二对晏晏来说很关键，不能出差错。况且自己不在她身边，留晏晏一个人面对，她真的放心不下。 青絮略心烦地甩甩头，端起盘子走出厨房。 吃完早饭，晏明雨勤快地收拾桌面。青絮看眼时间，九点半，现在出去正好，免得中午后太热。她边擦桌子边问晏明雨。 「晏晏，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要不要和我一起？」 晏明雨想都没想：「好啊，去哪儿？」 「你还记得方颜吗？」 听青絮提起这个名字，晏明雨表情沉了一瞬，很快恢复平常：「我记得。」 「她要和我谈一些事情。」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晏明雨嘟囔：「方颜好像很在意你。」 青絮本以为她会问自己是什么事情，结果没想到晏晏说这个，闷声闷气，像个突然不高兴的小刺猬。 小刺猬在角落画着圈，似乎有点郁闷：「她是不是喜欢你呀？」 青絮心底忽然泛起涟漪，一圈一圈漾出笑意。 「你吃醋啦？」 「才没有。」晏明雨哼一声，继续收拾桌上的残羹。她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里，端着盘子装作不在意地从青絮身边路过：「姐姐和方颜以前关系很好吗？」 这个问题困惑晏明雨很久了。在她视角看起来，也没有看出两人走得很近，倒是屡屡从别人口中听到两人关系特别好的传闻。事实到底如何，她也没好意思问。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晏明雨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 青絮也这样想。 「好也算不上吧，因为一些事，老师让我特别关照一下她。」接着她给晏明雨大致讲了一下自己和方颜的认识和相处过程，其中部分细节她都已经忘记了，于是晏明雨也听得不太明白。 只听出并确定了一点：方颜喜欢姐姐。 「后来看她恢复得差不多，我就没再多关注了。」 「那她今天找你，是不是要说这些事？」 青絮侧身，问：「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去，我要去。」 ———— 方颜坐在奶茶店，心里很忐忑。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在要挟青絮。那个视频起初给她的冲击很大，信念的支撑破碎在眼前，一度让方颜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但没过几天，她就说服了自己。 既然青絮喜欢女孩，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她不信青絮会喜欢上自己的妹妹。只要青絮和晏明雨分开，而自己陪在青絮身边，时间久了，青絮一定会注意到她的真心。 方颜打量门口，终于看见青絮从外面进来。 她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温柔，如清风明月，善意干净仿佛回到三年前初见时，她向她伸以援手。发丝轻扬，双眸清澈，掌心柔软，是方颜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场景。 虽然现在，那手心里牵了其他人。 「我带了晏晏一起，你不介意吧？」青絮牵着晏明雨的手，一起坐到方颜对面。方颜摇头，脸上笑容依旧：「没关系的。」 她接着问：「你查完分数了吗？」 「嗯，六百五十六，你呢？」 「我刚好六百四。」 方颜回答完，斟酌了一下，开口：「我想问一下你想好读哪个大学了吗？」 青絮看一眼晏明雨，目光坚定。 「我目前想留在西城陪晏晏。」 方颜皱眉：「你的分数在本地读，太亏了吧？」西大虽然也不错，但青絮明显有更好的选择。况且在她心里，青絮怎么会是这么片面的人，为了一个人放弃前途，这不可能。可是一看见两人亲密的样子，方颜更加觉得刺眼，心里也没底起来。 第97页 「没想过去外省读吗？」 「我不想离家太远。」 「青絮，别为了一时的冲动放弃前途。」 青絮盯着方颜，从她表情中读出一丝不容分说的意思。眼见天聊不下去了，晏明雨适时插话：「那个，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 晏明雨起身离开，青絮眼神回转，停在方颜脸上。她直截了当道：「你想我做什么？」 「我们的分数算是同个档位的，我想我们上同一个大学，你懂的。」 「不懂。」 「你告诉晏明雨了吗？」 青絮冷脸：「没有。」 方颜吸气，开门见山：「视频我暂时不会放出去，只要你离开晏明雨，和我一起去外省上大学，我保证把视频烂在手机里，毕竟晏明雨还要在一中待两年吧？」 毫不避讳的威胁。 青絮掌心攥紧，凝视她良久，随后垂眸：「外省的大学我还没看，你有什么推荐吗？」 方颜见她妥协，心中一喜，翻出自己整理的大学资料：「c大怎么样，和西城相邻，来回很方便。」 「c大的好专业我都不太喜欢。」 「那d大怎么样？王牌专业是你喜欢的文学，而且坐一趟飞机，挺快的。」 「d大吗？我考虑——」 「什么视频？」晏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角落，她听到两人的对话，不可置信：「你不是说好留在西城陪我吗？」 「对不起晏晏，我……」青絮慌乱站起来，伸手想去拉她。 「你骗我！」晏明雨往后退一步，气恼地从两人身边擦过，直奔门外。 青絮看她跑走，脸色瞬间苍白，迈开步子欲追出去。 「不好意思方颜，手机上再聊吧。」 方颜点点头，看见两人闹矛盾，意外中又有一丝幸灾乐祸：「好。」 上午的商业街人还不是很多，太阳渐渐高升，沥青路面上浮着一层热气。 被阳光照射的砖路上，两个影子一前一后疾驰而过。 从街道钻进了公寓楼。 「跑这么快……也不嫌累。」 两人额角都沁出了汗珠，站在楼道间扶着栏杆喘气。 「一时入戏……才反应过来。」 晏明雨用手扇风，尽力调整呼吸。看着青絮微红的面颊，她突然觉得刚才姐姐追着自己跑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 作者有话要说： 青絮：冰淇淋好吃吗？ 晏明雨：姐姐比冰淇淋好吃。 青絮：给你吃。 第49章 49 是他 「嗯，演技都能以假乱真了。」 晏明雨俏皮地吐下舌头，转移话题：「还是姐姐厉害，想到用这种方式骗过去。」 让方颜误以为姐姐去外省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殊不知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去a省读书。两人当着她面吵一架，这样既不会让方颜起疑，也不用担心她纠缠不休。 「我刚才恐怕把一生的演技都用上了。」晏明雨嘆息。 她这样不擅长骗人的人，要表现出气急败坏的蛮样儿，难度属实不小。发现喜欢的人不遵守承诺留下来，于是就发了脾气。 虽然是这么演，不过晏明雨并不觉得为了喜欢的人留下来是理所应当。人的一生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他人。姐姐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而她也会一样。 如果困在小情小爱里，放弃对理想的追逐，晏明雨第一个不同意。 「不过我觉得方颜的做法很没逻辑，利用姐姐对我的在意来分开我们，这不是建立在你在意我的基础上吗？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让你不喜欢我？感觉有点自相矛盾。」 「嗯。」青絮缓过气来，她站在晏明雨下面两阶，于是抬起头：「或许她认为我对你只是一时起意，分开就会撇清关系吧。」 「那姐姐对我是一时起意吗？」 晏明雨站得高，低头浅笑，眸中满是期待，却俨然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青絮勾唇，轻嘆：「是蓄谋已久。」 楼道间有凉风吹进来，撩动了她的头发。晏明雨心中悸动，忽然很想亲青絮一口，但在楼梯上又觉得不好意思。见歇得差不多了，她拉着青絮继续上楼。 晏明雨想到去奶茶店的路上，姐姐跟她说的计划——假意顺着方颜，以免她把视频发了出来。等到晏明雨去集训，之后就不在学校了，视频发不发自然也没意义了。 「姐姐为什么要顺从方颜？」 青絮解释：「那个视频指向很明显，现在发出去的后果不敢想，我不想你受到影响，毕竟……已经有前车之鑑了，不是吗。」 晏明雨脑海里忽然闪现出秦艺哭泣的样子。前些天还看见她发了一条祝高考加油的动态，ip地址在国外。 「那天……」要不是她躲起来哭，害姐姐担心到处找她，也不会被人拍到。不过—— 「我们不会因为闲言碎语分开的，现在我也对我们有信心，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晏明雨说话时青絮都会很认真地看着她。她的话像一剂强心剂，青絮觉得心里又多了一份底气。 「我也不后悔那天的勇气，冲动的那一秒，我明确了自己的内心。」 晏明雨剎那想到一个词：一吻定情。 从那个吻开始，她才开始真正去面对自己的情感，并逐渐接纳自己喜欢姐姐的事实。那天发生的一切现在都被最后美好的回忆代替，只记得黑暗中的湿润温凉和月光点缀的少女云鬓。 第98页 足以难忘。 「我也是。」 两人慢悠悠踱步，换了话题聊。 晏明雨问青絮高考是什么感觉，每科难度怎么样，看见成绩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青絮一一回答，答到最后话锋一转，捏捏晏明雨的手。 「我拿了好成绩，晏晏有奖励吗？」 「奖励？」 晏明雨错愕看她，注意到青絮目光在她唇上辗转，蓦然想到两人呼吸不稳时的情景，脸上瞬间起了一层燥意。 「那就——」她拉长尾音，向前走几步，然后撒开腿就跑。 「奖励你再追我几层楼！」 「晏晏……」青絮无奈，但还是追了上去。 接下来几天，青絮天天都有和方颜在手机上交流。 方颜把自己了解到的每个大学的校园环境和专业情况都告诉了青絮。青絮旁敲侧击，绕着圈子在众多大学中徘徊了几天，最后选定了a大。 方颜没意见，填好志愿便依旧每天跟青絮发消息。青絮有时懒得回，于是晏明雨就兴致勃勃帮她回。有时候晏明雨也懒得回，青絮就随便分享一部长篇小说给方颜，然后方颜一连好几天都不会怎么来找她。 晏明雨要上学，只能晚上才看见青絮。本来时间就不多，偶尔睡觉前，方颜还在给青絮发消息。晏明雨就默默在旁边躺着看青絮回复。虽然姐姐面无表情，回的文字也很简短，但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看着青絮侧脸，晏明雨忽然叫她一下。 「姐姐。」 「嗯，怎么了？」 晏明雨不说话，继续注视她。青絮和她对视，直到手机发来新的消息。手指刚放上键盘打完字，又听见晏明雨喊。 「姐姐。」 青絮把手机放下，凑到她面前，语气温柔：「怎么啦晏晏？」 晏明雨依旧不说话，只是用灼热的眼神看她。青絮在这样的眼神里，忽然感到喉咙有点痒，目光不由自主移到她的唇上。 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手机屏幕亮了，青絮移了视线，刚碰到手机，耳边又传来澄澈的声音，在昏暗灯光下像一捧闪动细碎光芒的火苗。 「姐姐。」 青絮在三声姐姐中顿悟。 原来是吃醋了。 她含着笑，把手机扔到床头柜，顺道关了小夜灯，然后在晏明雨身边躺好。 「不回了。」 晏明雨茫然眨眼：「为什么不回了？」 「女朋友不开心了，我要哄她了。」 女朋友。晏明雨在脑海里反覆咀嚼这三个字，像抹了蜜糖一样，咂出甜味。她唇角抿开一抹笑，身体向前挪了挪，用指尖去摩挲青絮的手背，接着沿着手腕向上，速度缓慢。 这一动作像在挑逗，然而眼神却单纯懵懂。 「那你哄我吧。」 青絮正想把那只匍匐的手抓住，刚一动，晏明雨立马收手，佯作翻身。 「不哄？那我睡咯。」 青絮眉梢微扬，神色微讶。 晏晏居然……在翻旧帐。 惊讶之余，青絮又觉可爱，于是凑近点，准备故技重施。 「晏晏。」 「晏晏？」 「晏晏……」 青絮学着晏明雨方才的样子叫了她三声。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轻。湿热的吐息在耳畔回旋，晏明雨瞬间红透耳根。她强撑不动，下一秒滚烫的耳垂被冰凉的软润覆住。 晏明雨轻哼一声，眉头蹙起。她转过身，接着被精准堵住了出声口。呼吸又变得紊乱，晏明雨的手无处安放，并在胸前，青絮摸到她手腕，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腰后。 这样两人便可以又靠近一点。 时钟滴答滴答，一寸寸前进，一圈圈旋转。 窸窣声中，晏明雨感觉睡衣有些松动，心一紧，立马慌了神，从温热的唇逃出，微微喘气：「……我明天还要考试。」 青絮睁眼，朦胧入底，同样调整着呼吸，等到心静下来，才略哑声说：「你明天期末考试，我正好去学校拿档案，我可以等你一起走。」 「我们不能一起走，演戏要演全套才行，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 青絮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第二天的期末考试，作为高二分班的重要依据，晏明雨认真准备了很久，加上有青絮辅导，考下来都没出什么差错，一切顺利。 随着最后一堂考试拉铃，晏明雨的高一生活也结束了。 「感觉你最近很不对劲呀！」 周佳怡和晏明雨一个考场，回教室的路上她突然凝视晏明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哪儿不对劲？」 「就觉得你满面春风，人都在发光！哈哈！」周佳怡一脸兴奋，说完架着下巴打量晏明雨一番，咂舌：「而且我怎么觉得你和青学姐长得越来越像了？」 「啊？」晏明雨突然想到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见说，情侣常常接吻就会长得越来越像的言论，生怕周佳怡多想，晏明雨连忙解释：「可能……可能在一起住得久了就会有点像吧……」 周佳怡哦了一声，又问：「对了，你选文还是选理？」 「我选文。」 「啊，那我们肯定不会在一个班了，我妈让我选理科。」 「我高二下学期要去集训的，选文好一点。」 第99页 「那提前祝你集训顺利！」 想到之后要分开，周佳怡知道晏明雨性格比较内向，便道：「开学不在一个班也可以来找我呀。」 晏明雨点头，心里有些感动。虽然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但后来遇到了善良的晏梅；虽然又一次经历了生离死别，但如今身边的人都很真诚，她无疑是幸运的。 收拾完东西出校门，晏明雨想起等会姨妈和石叔叔要来接她们，于是给青絮打电话。 「姐姐，你回家了吗？」 「你到家了吗？我要去拿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晏明雨抓住关键词：「什么东西呀？」 那头一笑，并不明说。 「好东西。」 故意勾起她好奇心，晏明雨哼哼两声：「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好。」 跟青絮通完电话，晏明雨觉得阳光都没那么令人烦躁了，开心地往回走。 上了楼，晏明雨刚走出电梯，一过拐角，却看见个有点眼熟但明显不认识的陌生男子站在门口。 他面向门，头低着，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这样的装扮，晏明雨只在酒店经理身上看过。 晏明雨感觉事情不对，不敢说话，准备悄悄退出去，然而退了没几步，那人突然转头，手里握着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他看着晏明雨，随后咧嘴一笑沖了过来，面目狰狞。 「乖女儿，怎么回家也不说一声——」 ———— 晏芳坐在车上，正好路过一中，于是看了眼校园，学生已经快走完了，有些空。她一时感慨。 「哎呀，时间过得真快，小絮都要上大学了。」 石毅兵搭话：「是啊，转眼都过去七年了。」 「这个暑假可以多带两个孩子出去逛逛，哦对了，该给明雨找集训的画室了。」 「就在主城找吧，主城的好点。」 晏芳点头，开始在手机上找人询问画室情况，刚看了几分钟，一个电话打进来。晏芳想也没想，接起来。 「餵？」 下一秒，她脸色大变，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是他……是他！他来了！」 石毅兵皱眉：「谁？」 「青知礼……」晏芳颤抖着声音，随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催促石毅兵转方向盘：「快，快去公寓楼！」 第50章 50 血亲 「青知礼我警告你，我已经报警了！」 「哈哈哈哈报警，你报吧，有本事别让我出来！」 挂断电话，晏芳满头大汗，脸煞白。 石毅兵开进小区，晏芳四处张望，发现公寓楼下的广场围了一圈人。 青知礼站在中心，一手拿着刀，刀尖有血，一手把揪着女孩的头发，目眦欲裂。 「滚开，离我远点儿！」 众人屏气凝神，都退远了些，刚才有个冲上前去的成年人被砍伤，这个歹徒像是精神病人，情绪不稳定，于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更怕激怒了他，伤到这个女孩子。 晏芳刚下车就看见了准备进公寓楼的青絮，母女俩一对视，晏芳突然抱住她，上下检查。 「小絮，你没事吧，没遇见青知礼吧？」 青絮听见这个名字，不适地蹙起眉：「啊？」 「他说找到了公寓门口，还把你绑起来了……」 晏芳有些哽咽，放在青絮脸上的手都在颤抖。青絮心里咯噔一下，表情凝固：「晏晏……」 广场上许多人都躲在建筑物后，既想看又害怕引火烧身。晏芳害怕青知礼发现绑的不是亲女儿后撕票，更害怕青絮会受到伤害，于是让青絮不要过去。 看见噩梦闯入现实，青絮脸色骤然苍白，双腿像灌了铅，驻足于人后，她看见晏芳走到青知礼视线范围。 晏芳咽了下口水，紧张至极。 青知礼扫视人群，看到晏芳，突然诡异地笑了。 「躲啊，继续躲，这么喜欢玩捉迷藏啊！我这不是找到你们娘俩了吗，孩子都养这么大了，长得真漂亮吶……」 他用刀背在晏明雨脸上摩擦。晏明雨眼睛被蒙住，手被绑住，感受到脸上冰凉，嘴唇颤抖，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声音，周围有嘈杂人声和隐约的鸣笛声，应该在街道上。 晏芳在心里咒骂：「疯子……疯子！」 「芳，别过去。」石毅兵皱着眉把晏芳拉到自己身边。青知礼看见石毅兵，五官几乎狰狞到要移了位。 「你旁边那个男人是谁？！」青知礼神经质地朝晏芳吼，他掐着晏明雨的脖子，手执刀，刀锋架在她颈上，仅有一寸，十分危险。 青絮在人后看见眼前一幕，手脚冰凉，眼里蓄了泪水。早知不让晏晏一个人回家，否则也不会被青知礼当成自己绑架起来。 晏芳不回答，青知礼面部肌肉抽搐，大喊着举起刀：「贱人！」 石毅兵看见他发狂，顾不上多想，立马扑了上去。他一把抓住青知礼拿刀的手，搏斗之间，晏明雨被推倒，两人就在她咫尺的距离扭打在一起。 「快跑啊，快跑啊！」 似乎有人在喊，但晏明雨浑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跑，她脑子一片空白，却像堕入黑暗，周围的声音都在被黑洞吞噬，时不时从耳边刺过的厉风更让她不敢动。 「晏晏！」 忽然一个声音把黑暗的镜面打碎，眼前似乎出现一条道路。 第100页 晏明雨鼓足勇气站起来朝声源处跑去，幸好她方向感不错，很快便跌入一个柔软心安的怀抱。 眼前的蒙布被扯下，清邃面容入眼。 「姐姐……」晏明雨声线止不住颤抖，回头看见危在旦夕的场面令她毛骨悚然。 青知礼在挣扎中看见了青絮和晏明雨，以为自己被耍了，气急败坏地推开石毅兵，而后朝两人冲来。 「妈的，敢骗我！」 石毅兵从地上爬起来，死命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前进，青知礼转手就是一刀扎进石毅兵左手臂。鲜血汩汩流出。 「毅兵！」 「爸！」 石毅兵人高马大，比青知礼健壮不少，但青知礼的行为已非常人能控，被扎一刀后，石毅兵左臂脱了力，但右手仍死死揪着他衣服。青知礼把刀拔出，就要刺进他后背。 晏芳见状，扑过去空手抓住刀。 「不要！有谁帮帮忙，帮帮忙啊！」 她歇斯底里喊，周围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夺过凶器，把受伤的石毅兵解救出来。 终于在众人的同心协力下，制服住了青知礼。很快警察赶到，以持刀行凶逮捕了青知礼，接着疏散了群众，将伤者送往医院，并派专人给经历了此次恐怖袭击的人进行心理辅导。 至于青知礼，调查过后，警方发现青知礼和先前跟踪过晏明雨的那个男人是一伙的，那个男人和青知礼有利益关系，上次是故意来踩点的。如今两人供认不讳。 经过专业医生诊断，确定青知礼患有精神分裂和狂躁症，具极其严重的暴力倾向，之后会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晏明雨经过检查，除了因拖拽而导致的擦伤外，没什么大碍，青絮虽然患有ptsd，但此次检查也没出问题。 而石毅兵因和歹徒殴打时，左手臂被刺中，伤口流血较多，但好在并未伤到骨头，便住了半个月院。 「快点把粥喝了，我马上要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晏芳把保温桶里的蔬菜粥拿出来递给石毅兵。石毅兵用一只手拿碗，沿着碗缘吹了吹，然后一口一口喝。 「对了，警察怎么说的？」 「青知礼是通过非法监听，找到的公寓住处，警察让我们换电话号码，以防再次信息泄露。」 「那给絮丫头换张电话卡就行了。」 晏芳点头，听他继续说。 「没事就好，单位给我放了一个月假，带薪的。」石毅兵憨厚笑：「我这伤不用担心，过几天带两丫头去海边玩吧，难得有空。」 「等你好了再说。」 「我好得快，要是能喝点你熬的骨头汤，肯定好得更快。」 晏芳接过空碗，听出他话里意思，无奈剜他一眼：「行，我去买来熬。」 她收拾了一下病床，然后出去。 走廊上很空，时而有人走动。晏明雨和青絮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晏明雨手臂有擦伤，缠了纱布，青絮轻抬着她手小心查看，又听她问起警察的处理结果。 青絮把她手臂放下，抬眸。 「他被送去精神病院了，一辈子受看管。」 晏明雨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姐姐，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青絮默了默。 满意吗？她觉得送进精神病院太便宜他了，根本不足以抵过他以前的恶行。但如何处置也不是自己说了能算的，不满意又有什么用？ 「什么结果都是他咎由自取。」青絮摇头，说：「我宁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要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晏明雨靠在青絮身上，想起第一次认识到姐姐脆弱的一面的那天晚上。青絮剥开伤疤，给她看了血淋淋的过去。那是唯一一次青絮给她讲过去。 「其实我挺庆幸的，幸好被绑的是我，不是姐姐。」 青絮听她这么说，又回想起惊心动魄的一幕。她眉心一沉，面上染了愠色，轻声呵斥：「乱说什么。」 「我想你平安嘛。」晏明雨戳戳青絮手心。 「姨妈也平安，石叔叔也平安，每一个人都平安……除了那些坏人。」 她一脸认真，仿佛说了就能实现一样。青絮笑了下，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她捏晏明雨的手指，正色道：「你也要平安。」 「嗯。」晏明雨应和，忽然想起什么：「姐姐说的『好东西』是什么？」 「你想知道吗？」 「给你个提示吧。」青絮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晏明雨听话凑过去，青絮在她耳畔飞快念了几个字。 「啊？」贴合手部……且只属于两人之间的物品。 不会是……是…… 晏明雨白皙的脸上慢慢积攒起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在说什么悄悄话呀？」 晏明雨一怔，回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晏芳，连忙低下头，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反观青絮神色泰然，喊：「妈。」 「要走了吗？」 晏芳点头：「是，马上就回去了。」 从医院出来，已是下午。 车停在地下车库，晏芳一直扶着石毅兵。走到车前，晏芳打开副驾驶车门，让石毅兵坐进去，看见晏芳绕去驾驶位，青絮不可思议。 「妈，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 「想不到吧？」晏芳系好安全带，熟练发动汽车：「我上个月刚拿的驾照，就这个本本，花了我不少时间和精力呢！」 第101页 「要不是我开不了，我真不同意让你妈来开。」 晏芳帮他系安全带，做个请的手势：「你坐副驾驶，体验一下当教练。」 于是石毅兵体验了把老教练，入木三分。 「变道要打转向灯，还有后视镜，麻烦多看看，有车就不要急着变道，踩油门大胆点，这样开费油。」 「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一直念……」 「你让俩丫头评评理！」 青絮十分理智：「我觉得石叔叔说得对。」 晏明雨附和。 晏芳瘪嘴，握着方向盘认真拐弯，然后趁着直线行驶的一段路，说话逗青絮。 「小絮，还叫石叔叔啊，我都听见你喊爸……」她还没说完，石毅兵微愠，打断她的话。 「诶呀听什么见，你听错了，叫什么都好，不要勉强人孩子。」 晏芳被打断，有些不高兴：「你这人真是——」 晏明雨见二人开始拌嘴，情不自禁向旁边挪几寸，挨着青絮看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差摆好阵势推出大炮。晏明雨听得直笑，青絮也跟着笑，笑着笑着，青絮忽然瞥见两人头上都生了白发，在一众黑色中极其明显。 是岁月流逝的痕迹。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青絮抿唇，鼻尖微酸，随后轻声唤：「爸，妈。」 当初支持晏芳再婚，是她不想看见妈妈一个人辛苦，自己并没有奢求要从中得到缺失的父爱。但是石毅兵虽不善言辞，却十分爱护妻女，算得上是一位好父亲，也当得这一句「爸」。 车内沉默了两秒，石毅兵忽然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点头，略哽咽：「诶。」 「我是不是也要改口了？」晏明雨扶着前座，小声而乖巧地喊：「姨爹，姨妈。」 「好好好。」 晏芳笑起来眼角细纹呈弧形，她也略哽咽，语气却强装轻快：「好啦好啦，皆大欢喜，过去的就不提了，日子还得过，咱们过几天去海边玩吧，明雨是不是没看过海？」 「嗯……」 晏明雨正想回答「看过」，又突然想起上次去看海是和姐姐偷偷熘去的，姨妈并不知情，幸亏悬崖勒马，差点把姐姐一起供了出去。 第51章 51 倾日 时隔九个多月，海边修建得比以前更漂亮了。金色的沙滩，连接着蔚蓝的大海，花圃里种满了向日葵。 七月份，正是向日葵盛开的时节。 「过来喷防晒喷雾，别被晒伤了。」 青絮摇着手里的防晒喷雾。她站在树下，光点落在她身上，白色长裙凸显出纤细腰身，黑发用夹子夹起来，风吹叶动，光开始在她发间游走。 「来了！」晏明雨跑过去。她今天穿的是那日和青絮买的杏色碎花连衣裙，深棕色的头发用发带编成辫子，垂在肩头，唇红齿白，小家碧玉。 青絮帮她在手臂上和颈部都仔仔细细喷了一遍。 走进沙滩旁边的休憩馆，晏芳在遮阳棚下面租了个摊位烧烤，石毅兵戴着墨镜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帮她扇风。晏芳娴熟地翻动着烤串，撒上孜然，香味飘出。 「玩儿去吧，一会儿过来吃烧烤。」 「好！」 夏日的海与秋日的海不同，蔚蓝如宝石。 晏明雨到处找最佳的构图位置，时不时用手比划一下，然后用手机拍下来。摄影作为最快的记录眼前景象的方式，如同定格了时间，晏明雨不禁感慨发明摄像机的人很伟大。她满意地翻着相册，一抬眼，发现手机没电了。 晏明雨悻悻放下手机。 食指不小心勾到了青絮的无名指，四目相对，晏明雨突然意识到，姐姐刚才一直都默默跟在她身后。自己只顾着玩，都忽略了姐姐。 晏明雨自我反省，朝前小跑两步。 「姐姐，我去把手机放回去，然后我们两个再散散步吧？」 「好。」青絮点头，指了指向日葵花圃：「我在这里等你。」 晏明雨跑回休憩馆，看见晏芳还在烧烤摊，有旅客过来询问烤串怎么卖。晏芳瞥见她身影，侧身招呼。 「明雨过来啦，是不是饿了？」 晏明雨摆着手从烧烤摊经过：「我手机没电了，过来充电！」 「哦哦，那儿有插板，去充吧。」 接上充电口，晏明雨发现张易给她发了消息。 张易怎么给她发消息了？晏明雨站在充电的地方，不解地打字。 ——干嘛？ ——你终于回了。我准备表白了，但是不知道这么写对不对，你帮我看看呗？ ——我怎么帮你看…… ——我把告白信发你。 「……」 花了几分钟时间解决张易的事，晏明雨又从烧烤摊跑过，彼时晏芳嚼着石毅兵餵的烤串，看见她，忙喊：「明雨！拿几串过去吧？」 晏明雨挥着手，朝沙滩跑去。 「我一会儿就和姐姐过来吃！」 晏芳看着一桌的烧烤，轻打了身边人的一下：「这俩孩子……」 傍晚将至，夕阳西下，天空都沉浸在红与橙的混合色里。 晏明雨回来时看见青絮正坐在花圃边上，里面的向日葵有她肩高。她托着一株向日葵，微俯身，眸半阖，似是在嗅那株向日葵的芬馥。 落日的余晖撒在海面，随浪漾开，如同晚霞的调色盘不小心被掉进了大海。 第102页 微风拂过青絮发梢，金色的光在她的白裙和发丝镀了层辉。她余光瞥见晏明雨，慢慢放开了掌心的花，朝这边招手。 「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在这儿？」晏明雨惊讶。 「不然呢。」青絮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先把眼睛闭上。」 晏明雨乖乖闭眼，内心悄悄猜着。 本来以为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人物品来着……可是在外面怎么可能是那个？ ……不对，她怎么莫名有点失望？ 晏明雨在心里摇头，感受到手被轻轻抬起，腕上传来细微的感觉，好像是金属制品。 「可以睁眼了。」 晏明雨缓缓睁眼。 是手鍊。 以葵花和太阳为装饰的情侣款。在霞光下亮闪闪的，很好看。 她端量着腕上的手鍊，小声嘟囔：「原来是手鍊，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什么？」 「没、没什么。」晏明雨差点咬到舌头。看她这种反应，青絮眸底寞然，看着还没戴上的另一条手鍊，沉声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没有！我很喜欢！」 晏明雨突然站起来，声音大到路过的人都投来目光。发现自己有些引人注目，晏明雨的羞怯姗姗来迟，脸一下子红了。 她怕姐姐误会，一时反应激烈了些，姐姐送的东西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青絮把另一条手鍊放到晏明雨手心，眉眼温柔。 「那帮我也戴上吧。」 晏明雨见她笑了，暗自松口气：「嗯。」 她解开手鍊的活扣，繫到青絮手腕上。戴手鍊的功夫，青絮端详着她的脸，比起初见时似乎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变得成熟了一点。 「晏晏，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青絮顿了顿，说：「葵倾日，絮倾雨。」 「啊？」晏明雨显然没听懂，呆呆看着青絮。青絮笑笑，两只戴着同款手鍊的手牵在一起。她深情注视，缓缓开口。 「葵花向日倾情，青絮向雨倾心。」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晏明雨不知所措，她攥紧裙带，想要把话接下去，可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可以和姐姐的表白媲美的语句。 憋了半天，晏明雨瞥到海平线分隔的半轮落日，灵机一动，牵着青絮往海边走。 「姐姐，我们去海边走走吧，听说在日落时……相拥的情侣都会受到祝福的。」 其实是在日落时亲吻对方会受到祝福，不过沙滩上人多，众目睽睽下接吻，晏明雨实在不好意思。 「是吗。」青絮平静地转头问她：「不是要亲吻对方才行吗？」晏明雨露出心虚的笑容。 「你知道啊……」 也是，自己都知道的事情，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向日葵的注目礼下，日逐渐落于海。 二人十指相扣，并肩而立。看着天边最后的云霞一点点消散，青絮捏捏晏明雨的手。晏明雨以为是她想走了，于是沿着海边回休憩馆。 「不拥抱一下吗？」 青絮忽然开口，晏明雨背影一顿，正要转身，忽然一个浪拍过来，她重心不稳往后栽，眸中惊恐一闪而过，青絮下意识伸手拉她，也被扯了下去—— 「哗啦——」 两人面对面跌倒在沙滩的海浪上。 青絮跪撑在她身上，裙摆和前襟被打湿了，而晏明雨衣裙几乎完全被海水浸湿，裙子也被沙子弄脏了。 「晏晏，没事吧？」青絮急忙把她拉起来，看着她湿透了的裙子，蹙眉：「都弄湿了，我们先回去换衣服。」 晏明雨跟着她身后，想到方才姐姐近在咫尺的面容，微湿的前襟和挂了水珠的额发，呼吸和心跳声在海浪声竟意外的清晰。 在指导丈夫烧烤的晏芳看见两个匆忙的身影匆匆跑来，走过去一看，发现两人一身狼狈。 「怎么回事，怎么衣服都湿了？」 青絮微微喘气，一语概括：「刚刚不小心在海边摔了一跤。」晏芳把钥匙交到青絮手上：「那先回民宿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一会儿把烧烤给你们打包回来。」 「好。」 青絮又要拉着晏明雨走，晏芳叫住：「明雨！手机。」 两人同时回头，青絮示意晏明雨继续往前走：「我去拿，你快回房间。」 馆内空调的冷气开得很低，晏明雨不禁打了个喷嚏，只好点头：「哦。」 抽掉充电线，手机屏幕一亮，面容解锁自动识别。跳出聊天界面，青絮瞥见手机上的内容。 ——说得像你很懂似的，意想不到的人跟你表白，你怎么想？ ——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然后是一大段话：可能你会很意外，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这些话……做我女朋友吧！怎么样？ 青絮往下滑了一下，看见晏晏回覆：挺好的。 只晃了下神，手机震动，黑屏了。 没电了？ 青絮按了按开机键，没反应。她只好拿着手机朝预订的房间走去，浴室的门关着，里面传来阵阵水声，青絮把手机在沙发边重新充上电，然后进卧室换了条裙子。 取下绾发的夹子，青絮理了理头发。想到手机上的内容，胸口有些闷。 她算是对晏晏来说意想不到的告白吗？晏晏对她会觉得将就吗？晏晏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她已经有女朋友了，而她们本身也是註定不能公开的。以后肯定会有更多人向晏晏表白，自己又要很久都不在晏晏身边…… 第103页 本来手鍊就是为了表示占有，但是现在又觉得远远不够。青絮越想越有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巴不得能在晏明雨脸上留下「已有对象」四个字，以绝后患。 「姐姐？」 青絮坐在沙发上，一抬眼看见晏明雨的容颜，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晏明雨看见她神色恢复正常，鼓起腮帮子，小声抗议：「我叫了好几遍了，你都没听见。」 「晏晏……」青絮站起来，抱住了晏明雨。她从没有过如此剧烈想要占有一个人的冲动。 晏明雨感觉耳廓很痒，呼出的热气让她忍不住颤慄。她本就被这突然的拥抱弄得茫然，不由分说的亲热更让她方寸大乱。 下一秒耳廓刮过湿润，晏明雨轻哼一声，又被自己的声音勾得羞耻心顿起，只好推了推青絮：「姐姐……」 青絮停下来，下巴垫在她肩上，闷声道：「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再……」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最喜欢你。」晏明雨按捺不住，一口气说了三遍，她难受地找到青絮的唇，正想贴过去，几乎要挨上时，青絮略微别过头，声音压得很低。 「为什么不拒绝别人的告白？」 晏明雨怔住：「姐姐是说……张易吗？」 「嗯。」 晏明雨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弯了唇。紧跟着眉梢都染上笑意。青絮被她嘴角的弧度刺到，闷闷不乐地走开，重新坐回沙发上，背靠抱枕：「这么开心吗……」 「姐姐是不是只看了一半？」 「他要告白的人不是我。」晏明雨说着，把沙发边上充电的手机拿过来，想给青絮看，但是按了一下开机键却没反应：「嗯？怎么关机了？姐姐你等一下——」 这种时刻居然没充上电？！ 等开机的时间，晏明雨先作解释：「是他想跟周佳怡表白，又害怕太突兀，于是来问我怎样写最合适……」 青絮垂着眸，打断她的话：「我不是晏晏的将就，对吧？」 这话出乎晏明雨意料，她愣了一下，看着青絮密而长的睫毛，抬眸时认真又倔强的神情。晏明雨有些脸红：「你当然不是将就了，我那句话是回复他那段告白信的，跟姐姐没有关系。」 「不管是哪种身份，家人或是恋人……姐姐都是我心里最珍视的人。」 晏明雨说完突然发现自己正趴在青絮身上，她犹豫要不要继续时，青絮撑住她肩。 「总是叫我姐姐，我都不好意思和你亲热了，私下里……多叫我的名字吧。」 「嗯……」姐姐都这么说了，晏明雨觉得自己不上都不行了。她吸气，壮起胆子。 「我想亲你，青絮。」 话音刚落，唇被封住。 从前可能是自己太迟钝，现在突然发现：似乎即便在一起了，姐姐也还是有些患得患失。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让姐姐更有安全感一点？ 晏明雨单手解开胸前的纽扣，前襟微敞，刚好够一只手探入。她把青絮的手抓起放到颈下，感受到比体温低的触碰，晏明雨微颤，青絮同样察觉到她的反应，想要将手拿开，但晏明雨固执地抓着她手腕不让她动。 「就这样，可以吗……」 她全身上下最蛊人的地方就是眼睛，尤其是此时湿漉漉的眼神，情动，纯挚，叫人无法拒绝。青絮只能嘆自己无用，红着脸点头：「嗯。」 她轻轻握住晏明雨无处安放的手，最后放到自己膝上。唇擦着耳后，气息在颈间回转。 青絮紧绷了身子，眉头微微蹙起，呼吸有些不稳。裙摆在作用力下褶起，像海面的波浪层叠。 她猜到晏明雨在想什么。其实当时对晏晏说买了好东西时，是有打算把这个一起买了的，但是后来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为时尚早，于是没买。 谁想到…… 「不行。」青絮拉回理智，止住晏明雨的手，难为情地侧脸：「……我没有买那个。」 晏明雨衣服垮在肩头，脸深深埋在青絮颈间，朝她撒娇：「那就再亲亲一会儿，好不好？」 青絮极少有这么被动的时候，晏明雨才不想就这样结束自己做主导的机会。况且姐姐这样羞涩的样子着实令人心动。 她正要亲上去—— 「小絮，明雨，洗好了吗，我给你们打包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二人一跳，两人离了些距离，调整呼吸。 「吃……」青絮声音有些哑：「吃饭。」 「哦……好。」晏明雨拢紧衣服。她慌忙整理衣服的样子，像极了刚才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青絮见状脸一红，赶紧熘走。 「我去开门。」 第52章 52 告别 青絮走时是梅雨天。 去年梅雨时分，晏明雨第一次和不相熟的表姐住在了一起，今年梅雨，她要送最爱的姐姐去上大学。 晏明雨送青絮到机场，两人一起推着行李箱。 「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好。」 晏明雨停下来，注视着青絮，不说话了。道别的话她们前一天晚上已经说过了，无需再重复，姐姐也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场面。 「俩姐妹抱一下吧。」晏芳笑眯眯看着两人。 晏明雨主动上前，与青絮相拥。 第104页 「姐姐照顾好自己。」她搂着青絮脖子，小声耳语：「也要记得想我。」 青絮点头，对她笑：「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和想我。」 四目相对，晏明雨无意间瞥了眼青絮的唇。她们昨晚刚定下一个规矩：以后每次分开都要亲吻对方。 本来今天晏芳要上班来不了的，但早上突然又决定要送青絮一程。如果不是姨妈在，她们或许会亲吻一下对方。不过把这个仪式感留到下次相见也不是不行。 机场开始播报航班信息。 青絮听到自己航班的消息，捏捏晏明雨的手：「我走了？」 「嗯。」 晏明雨退到晏芳身边，和她一起目送青絮离开。 返回的路上，晏芳搭着晏明雨的肩膀，望着天慨嘆：「哎呀，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过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问：「明雨下学期还是住校吗？」 晏明雨点头：「嗯，住校。」 公寓的东西该收走的都收走了，她高二下学期要去集训，也不可能再住公寓，之后大概都是住校了。 往常都有青絮陪着走教学楼到宿舍楼的这一段路，现在突然见不到熟悉的身影，晏明雨有些不适应。 回到寝室忙着学习写作业，也没时间跟青絮发消息。青絮要军训，很多时候都不能及时回消息。晏明雨觉得光凭一些闲散的错时间信息交流，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熬过这段看不着姐姐的日子。 于是经过协商，两人达成共识。每天下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晏明雨都会跟青絮通电话，以此慰藉被学习压力摧残的心灵。 有时候走到了宿舍楼，还捨不得挂电话，她就会在门口多站一会儿，直到身后空荡荡一片，没人再进楼了，她才依依不捨地和电话那头道晚安。 刚开始晏明雨还觉得满足，时间一长就开始觉得不够了。每次一按下结束键就瞬间感到万分惆怅。 她好想青絮啊…… 「其实你可以在寝室打电话的呀，我们不介意的。」周佳怡从以前秦艺的床位探出头，引起另外两人附和。 自从她这学期搬进宿舍，总是伤感的几人才逐渐振作，周佳怡身上的乐观和积极感染了她们。连远在国外的秦艺也为这位云室友的到来感到开心。 「还是不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她也有。」 周佳怡把被子抖开，铺在床上，然后感慨：「唉不懂你们，恋爱不就是要腻腻歪歪，你侬我侬吗？」 「那不是恋爱，那是恋爱脑。」 晏明雨拿出没写完的试卷，自顾自奋笔疾书。 「果然有个优秀的对象很重要啊，小晏你比从前成熟了不止一点点啊！」 才一年，能成熟多少？不过自律应该还是受到了姐姐或多或少的影响，现在的她比起刚入学的自己，对未来的目标更加清晰了。 「周佳怡，这题怎么写啊？」张琪坐在周佳怡旁边的书桌前，拿着卷子发愁。周佳怡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卷子的那一剎脸色一黑。 「姐，我理科班的，你问我文科卷子？」 「哎呀不好意思，忘了忘了……晏明雨，方便打搅一下吗？」张琪尴尬摸头，转移目标。 「我看看。」晏明雨放下笔，凑过来。她扫了一眼题干和材料，开始跟张琪分析题目。 她讲起题来有条不紊，思路清晰。周佳怡眯起眼睛，后仰，举起手机拍了一张晏明雨讲题的照片，然后发给青絮。 ——青学姐，小晏宁愿刷卷子也不在宿舍跟你打电话！ 过了几分钟，那边回了消息。 ——这样挺好的，我们有约定，在对方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也要继续努力，让她别学到太晚了，早点休息。 周佳怡哪知道她们在回宿舍的路上已经通过电话，只道自己造糖失败，无奈地嘆气。 ——行，保证盯着她写完就叫她睡！ ——谢谢你。 既然都说谢谢了，她势必要帮青学姐监督好晏明雨。快十一点时，周佳怡见晏明雨写完一张卷子，又拿出了另一张，急忙前去阻止。 「喂，晏明雨同学，你该休息了。」 晏明雨置若罔闻地拿起笔，甚至还瞥她一眼。 「诶诶，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周佳怡举起手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咯，这可不是我多管闲事啊，是你亲爱的姐姐要我监督你的。」 晏明雨看了看时钟，又看了看手机里熟悉的头像，缴械投降：「好吧好吧，我不做了。」 简单洗漱完，关了檯灯爬上床，晏明雨把枕头下的手鍊拿出来，繫到手腕上。 学校不允许戴首饰，她只好把手鍊放在宿舍里。还好晚上可以戴着睡。不知道姐姐现在有没有戴着手鍊呢？ 晏明雨抚摸着手鍊，嘴角含着笑在心里默念：「晚安。」 翌日艷阳天。 午后阳光很好，新班级的氛围很安静，每个人都默默做自己的事。 晏明雨想着下学期要去集训，于是没打算在新班级建立太深的友谊关系。这样的班级氛围正合她意，专心学习就好。 兼顾文化课和画画还是挺不容易的，现在还没开始集训，听说集训的压力更大…… 晏明雨甩头，把思绪拉回来。作业不多，写完抬头看时钟，还没到午睡时间。 第105页 做点什么好呢？ 晏明雨百般聊赖地用铅笔在草稿纸上乱划拉。随便几笔竟然勾出了一个传神的轮廓，晏明雨接着这个形认真画下去。 不消十分钟就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场景：一个女孩拖着行李箱背着光走在路上。 晏明雨又花了十分钟优化细节，加了阴影。画完后，她拿起草稿纸细细看了看，忽然重新拿起笔在阴影里写了几笔，嘴角扬起弧度。 偷偷在阴影里藏进你的名字，这是属于我的秘密。 晏明雨对着窗外调整草稿纸的角度，看着阴影处若隐若现的名字，内心又泛起一阵怅然。 「唉……」 本来国庆姐姐要回来的，结果短短七天，有四天都在下雨。不是这边暴雨打雷，就是那边雷电预警。航班一直延误，拖到最后两天，也没有回来的必要了…… 不过还好有视频聊天，虽然见不到人，至少能看着对方做自己的事，也算是一种幸福。 下次见面可能得入冬了吧。 自从姐姐离开，时间变得好快，经常感觉早上刚进教室，听课听着听着就到了傍晚。最后一节晚自习倒是觉得过得慢，大概是因为下了晚自习才可以和姐姐通电话吧。 不知不觉想着，手里的草稿纸被折成了一枚戒指。 端详着这枚纸戒指，晏明雨眸光微动。 要不明年姐姐生日，她送一对戒指吧？上次打工的钱还剩一些，姨妈给的零花钱都省下来的话，到时候应该可以买一对戒指。 那天恰好还是情人节。她们既然是恋人，除了手鍊，应该要有更彰显恋人身份的物品才行。 晏明雨偷偷想着，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想像了一下姐姐收到戒指的反应，会不会很惊喜呢？ 乐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个问题：买戒指要知道尺寸啊，她没量过姐姐的手指尺寸，而且现在姐姐不在，也没法量—— 晏明雨看着纸戒指，犯了难。 秋天还没怎么过，冬天猝不及防来了。 十一月初，西城下了一场雨，热气被沖刷得一干二净，马路边的积水足以漫过鞋底。 上完美术课，晏明雨撑着伞往学校走。 她戴着耳机，手机对着自己，屏幕上是青絮的面容。在校外，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她打电话，也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今天好大的雨，好像开始降温了，姐姐你那边有厚衣服穿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寄一些过去？」 「我带的够穿，暂时不用担心。」青絮也在校园里漫步，听着耳机里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担心地看着屏幕里的人：「还在下雨吗？你注意看路，别滑倒了。」 晏明雨应和，忽然想到那枚戒指，问：「对了姐姐，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我新学了一道菜，想做给你吃。」 「你在学校怎么学到做菜的？」 青絮突然停下来，直勾勾盯着屏幕里的晏明雨。晏明雨哑言，恨自己理由都找不到一个好的。 「是、是国庆在家学的。」 「嗯……」青絮沉吟着，想了一下，回答：「我报名了一个项目大赛，这段时间可能不行，等初选过后应该会有空，大概在元旦前后吧。」 「好，我等你。」 晏明雨收了伞，走上公交车。 为了能追上姐姐的脚步，在青絮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晏明雨卯足了干劲，除了画画，更要抓文化分，为了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学到更多知识，她几乎泡在书堆里。不是写题就是背书，比分班考还认真。 终于，第三学月的月考，她拿到全班第三的好成绩。 刚好周末的美术测验也取得不错的成绩，晏明雨收到画室发的测验成绩时刚洗漱完，得知自己的分数是画室最高后，迫不及待要把这两个好消息给青絮分享。 她拨通电话，十分雀跃。 「喂，姐姐？」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响起陌生的声音：「你姐姐已经睡了，她今天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晏明雨一怔，笑容凝固：「方颜？」 「嗯，要是没什么事最近别打扰她了，我们很忙，对了，你这个做妹妹的多体谅一下你姐姐吧，她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陪你过家家。」 晏明雨恍惚地挂掉电话，月光下表情有些落寞。 这么晚了，方颜居然和姐姐待在一起吗…… 虽然她知道方颜很可能是故意这么说给她听的，不过满怀期待打给喜欢的人，结果却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晏明雨瞬间没了分享的喜悦。 她攥着手机，抿唇。 再打一遍？ 万一还是方颜接怎么办？……发个消息？万一姐姐真的很累了，她这样吵醒她也不好吧…… 算了，再说吧。 晏明雨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带着一身凉意上了床。 第53章 53 照片 新的一周，晏明雨主动上交了手机。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跟青絮说过的，一来是为了更好地学习，这是跟姐姐说的原因；二来……大概受了那个电话影响，她有些害怕跟姐姐通话了，下意识逃避。 但越是不联繫，心里的思念反而与日俱增。 「不是吧？！你们都在一起了，你直接问啊！」周佳怡听晏明雨倾诉完这一阵子的苦恼，插着腰一脸恨铁不成钢。她拍拍晏明雨肩：「青絮姐肯定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的，就听了她一面之词你就这样躲着，这不是给人钻空子的机会吗？」 第106页 「我当然知道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晏明雨站在阳台洗衣服，冷水冻得手通红。她嘆气：「我只是突然觉得，姐姐在大学有自己的规划，我怕耽误到她。」 周佳怡扶额：「那那个什么方颜，你不管了？」 「诶，总得问清楚吧？」 晏明雨晾完衣服，转身进宿舍：「姐姐元旦节就回来了，我会亲口问她的。」 元旦节当天，晏芳特意开车来接晏明雨回去过节。 晏明雨上车后看了看，只有姨妈一个人。她系好安全带，转头问旁边的晏芳。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晏明雨边说边给手机开机。她才拿到手机，还没看过消息。 一旁的晏芳闻言眼皮跳了跳，说：「哦对，本来小絮给你打电话来着，但是你一直没接，她说有个项目大赛要忙，可能得在学校多待几天，元旦回不来了，除夕都不一定赶得回来。」 「哦……」 晏明雨也已看见了青絮发给她的消息，连着半个月没怎么说话，聊天页面只有青絮一人的话框。看着最新一条，昨天下午发的。 ——晏晏，抱歉，我元旦那天可能回不来了。 她略失落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因寒冷而泛红的手指。 不会到生日那天都回不来吧？那她要送姐姐的戒指怎么办…… 晚上。 晏明雨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房间里很安静，隐约能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突然手机「嘀」的一声响：方颜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看着这个名字，晏明雨握笔的手一僵，沉默良久，还是点了通过。刚通过，那边就发来了消息。 ——不知道青絮有没有跟你说，她元旦不回家。 晏明雨不明白方颜为什么要来跟她说这个，犹豫着打字回复。 ——我已经知道了。 ——嗯，那就好。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些事想跟你说一下，有关于青絮。 等了几分钟，就在晏明雨准备放下手机继续写作业时，弹出了消息。 方颜洋洋洒洒发来一大段文字，如同她人就站在晏明雨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虽然你是她表妹，但我知道你们是去年才开始熟络起来的，所以，我认识她的时间比你长。她善良、沉稳、体贴，几乎每一个与她相处过的人都会称赞她的温柔。而青絮之所以会对你这么照顾，对你这么好，不过是因为可怜你。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帮助弱者，就像当初帮助被欺负的我。这是她善良的本能，对每一个人都一样。只不过你拥有比别人更多的与她相处的时间，而你沉湎于她的温柔，也利用她的温柔，以满足自己不堪的龌龊的心思……」 「我不清楚你们两人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但是我知道青絮的优秀，值得更好的人去相配，她也有更加美好的未来在迎接她。而你们这段不能见光的所谓爱恋，势必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困扰，而你就是她的负担。那次模考，青絮因为和你的事被人议论导致发挥失常，由此可见，你会是她前程路上的绊脚石。」 「你真的想要你姐姐留下污点，想要她因为和你的不伦不类受到谴责吗？你知道成为流言蜚语的中心是什么滋味吧？」 看着这段密密麻麻的文字，晏明雨心里有些堵。可是想到方颜之前的所作所为……晏明雨眸色幽深下来，姐姐担心她受到伤害所以没有和方颜翻脸，但她此刻并不想顺着她。 ——我和姐姐是什么样，不要你管。 晏明雨打完字，滑动手机屏幕，无意点进了方颜置顶的最新动态。 附了一张照片：好像是在聚会。有许多人，方颜拿着相机，旁边坐着青絮，露出侧脸，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 姐姐很优秀，曾经她望尘莫及，认为她们两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后来经过相处，晏明雨发现青絮也只是一个表面坚强、偶尔脆弱的女孩子。 难道真的像方颜说的，她会是姐姐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吗？她是否给青絮带来太多麻烦，是否给了青絮不必要的负担呢？ 不，不是的。 也许她永远达不到像青絮一样的优秀，但她也一直在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姐姐所希望看见的，是两个人互相扶持，一起走下去。 晏明雨伏在窗边，寒风吹过，她正思绪乱飞，电话铃声陡然响起，吓了晏明雨一跳。手机在桌角，屏幕亮着，晏明雨瞥见熟悉的名字，想要去接，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那一通电话。她抿唇，将要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然后「嘟」的一声，界面关闭。屏幕暗下的那一瞬间，晏明雨却好似松了口气。她靠着衣柜，看着手腕上的手鍊发呆。 然而下一秒，晏芳敲响房门。 「明雨，小絮来电话了——」 晏明雨心一紧，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拿出睡衣，在晏芳打开门的一瞬间抱着浴巾，遮住半张脸从她身边走过。 「姨妈，你和姐姐聊吧，我想先去洗澡。」 晏芳不明所以，看着房内敞开的窗户以及晏明雨微红的鼻尖，以为她吹了风被冻到，便应和着点头：「啊，那好吧，快去吧别着凉了。」 「餵？小絮啊，吃饭没啊？……你妹妹她洗澡去了，嗯嗯……」 浴室里水汽氤氲，晏明雨听着门外不时传来的说话声，突然后悔没接。 第107页 方颜本来就有意让她们分开，自己还因为她跟青絮赌气，是不是太幼稚了点？站在姐姐的角度，现在一定很担心吧？ 晏明雨穿好睡衣，拿起洗手池台的手机，纠结要不要给青絮回电话。手指都已经划到了语音通话的按键上，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她一哆嗦，手一滑摁灭了屏幕。 「明雨，姨妈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晏明雨贴着门：「好！」 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晏明雨吁气，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一脸愁容，便移了目光，拧开门把手出去。 洗完衣服，晏明雨回到卧室，坐在画板前，发梢湿答答地滴水。她拿起一支铅笔，开始在纸上描摹。 往常很快就能完成的速写作业，今天怎么画感觉都不对，晏明雨取下第三张废稿，无力地把它扔到一旁。正反思原因，忽然手机一闪，铃声响起，晏明雨看了眼名字，没再犹豫，立马接通。 「……餵？」 「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 果然，姐姐还是会问。晏明雨巴不得现在就把一切都弄清楚，可她又不想两人好不容易的聊天时光用来谈方颜，于是暂时瞒了下来。 「刚刚感觉冷，就去洗了个热水澡。」晏明雨听见那头隐约有鸣笛声和风声，转移话题：「你在外面吗？」 「嗯，在回去的路上。」 晏明雨似乎能听到青絮在冷空气中沉缓的呼吸声，想到青絮这段时间这么忙，方颜却能和她共进晚餐，晏明雨心一躁，手一抖，又废了一张纸。画纸被揉成一团，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明显，甚至吸引了青絮的注意。 「在做什么？」 晏明雨嘆气：「在画速写，今天总是画得不满意。」 「那不画了，我们去看烟花。」 「现在哪儿有烟花。」 「打个赌？」青絮一副笃定的样子：「你去窗户面前站着。」 晏明雨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听话站到了窗户面前，抬头往上看，夜空中一片宁静，连星星月亮都没有，更别提烟花。 「没有啊。」 电话里忽然刺啦一声响，接着听青絮道：「看楼下。」 晏明雨低头向楼下望去——在萧索的枝叶下，唯一能看见的空地上，一个穿着大衣、戴着条酒红色围巾的女孩正挥舞着手中点燃的仙女棒。 小小的烟火在夜里显得很耀眼。 晏明雨瞳孔收缩，想也没想，立刻丢下手里的笔和纸，连拖鞋也没换就冲出了家。 烟花燃尽的时候，路灯下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她扑进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的怀里。 「你回来了！」 温柔如初的眉眼，更多了些沉稳大气。酒红色围巾衬得她愈发动人，暖黄灯光下，连头发丝儿都在发光。 「嗯，我回来了。」她柔声回。 晏明雨明明很开心，却不由得鼻子一酸：「不是说不回来吗……」 「今天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发现可以赶回来，就立马买了机票。」青絮理了理眼前人的鬓发，见她只穿了一身睡衣就下楼，便解开大衣扣子让晏明雨贴紧一些。 「再说，女朋友这么想我，我怎么可以不回来。」 晏明雨注视着她，只顾着傻傻地笑。 「晏晏。」青絮轻声唤她。 「我们的约定……」 每次分别都要亲吻对方，上次没亲到，那么见面时就要补回那一吻。 晏明雨很想很想、亲吻青絮，连做梦都全是她。何况此时心上人就在眼前。晏明雨一手搭上她肩，一手把那酒红色围巾微微压下，然后附过去。 空旷的道路，温暖的灯光，拥吻的两人。 依偎了一小会儿，两人牵着手，一起走进居民楼。 楼下马路对面，一个人站在树下，身体微微佝偻，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提着塑胶袋。 远处猛地鸣笛声响，塑胶袋骤然落地，里面的苹果滚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沉迷于画世界，手搓了一张向日倾的封面，等完结了换上（掐指一算，快完结了） 第54章 54 负担 「姐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青絮目光锁在她身上，眼含笑意，摇头：「我不饿。」 「那要不要洗个热水澡？外面这么冷。」 「不用……」 「那我去给姐姐削个苹果吃吧！」 「等等，怎么感觉你怪怪的。」青絮坐在沙发上端详她。 虽说都是关心的话，但却从她的神态中感觉到一丝刻意，好像在掩盖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啊，我先去削苹果！」晏明雨被她的眼神盯得脸发烫，从茶几的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拔腿就往厨房跑。 过了会儿，厨房的水声停下。 苹果皮从水果刀下一圈圈被削落。 晏明雨把苹果切成块放进瓷盘里，扎上牙籤。 要不要说呢？ 虽然之前跟周佳怡说的是等青絮回来当面问，但是没想到当面问根本说不出口。都过去这么久了，万一姐姐早就忘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晏明雨此刻内心风暴，厨房外的青絮浑然不知，在客厅踱步，倒了杯水。 拿着纸杯正想去厨房看看，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青絮于是倒回去，刚走两步身后大喊。 第108页 「别开！」 厨房里的晏明雨一出来，看见青絮要去拿她的手机，想到手机里还有和方颜的对话框，心一紧，把瓷盘放下就沖了过去。 而青絮被她突然一喊惊到，纸杯从手里滑落，在瓷砖上弹了两下，滚到墙角，杯中的水迸溅一地。 她错愕转身，然而晏明雨完全没注意到瓷砖上有水，踩上去鞋底一滑，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 「！！」 「……」 两人双双跌在地上。 青絮手臂撞到了瓷砖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眉头拧起，良久才开口打破沉寂。 「这……是我的手机……」 晏明雨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在房间里，这个手机是青絮的——早知道不买相似的手机壳了。晏明雨一时哑然，尴尬地爬起来。 「对、对不起。」 她一边道歉一边把青絮扶到沙发上。青絮揉着手臂，看她收拾完地上的水，又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坐在旁边一声不吭，青絮心知反常，于是再次询问。 「到底怎么了？」 说不说呢？晏明雨有些纠结。 她注视着青絮的眼睛，吸口气，正准备开口，大门突然开了。晏芳提着两塑胶袋的水果走进来，看见沙发上的两人，她并未意外，只是第一时间关怀。 「小絮，回来了啊，吃东西没？」 「晏晏给我切了水果。」青絮扎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露出个淡淡的笑。 「好……」晏芳把买的东西整理到桌子上，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沉吟片刻：「你们今晚一起睡吗？」 晏明雨和青絮一对视，点头：「嗯。」 「早点休息，别聊太晚。」 「知道了妈。」 青絮又吃了两块，看晏芳进了卧室，顺道餵给晏明雨一块，起身道：「我先去洗澡，我们一会儿在床上说。」 「……哦。」 晏明雨等青絮进了浴室，赶紧回卧室拿起自己的手机。 一解锁就能看见和方颜的消息框，最新消息还是她回的那句话。 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让方颜明白，虽然她一直以来胆怯又内向，但是在和青絮的情感里，她不会自卑了，所以那些话并不能让她退缩，即使再多流言蜚语，她也会逆流而上，去牵起青絮的手。 不过牵手容易，要能一直牵手走下去才难。 多少人有了在一起的勇气，却没有在一起走下去的恒心。 晏明雨低头看着手机，身后突然传来晏芳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晏芳抱着一床棉被进了房间。 「明雨啊，你晚上睡觉冷不冷？柜子里有厚被子，冷的话拿出来盖。」 「好，谢谢姨妈。」 她把棉被放到床上铺好：「你和小絮最近还好吧？没什么矛盾吧？」 晏明雨帮她一起铺：「没有啊，我和姐姐都挺好的。」 「哦哦……」晏芳轻飘飘地站在门口，叮嘱道：「你们晚上睡觉一人盖一床被子吧，天儿冷，注意别着凉了。」 「嗯，我知道了，姨妈。」 晏芳点点头，又到客厅去了。 晏明雨呼口气，坐到床边，再次看着手机上那些文字。 方颜发的这些话还是别让姐姐看了，本来只是方颜和她两个人的矛盾，姐姐和方颜同个学校和专业还要相处，免得看了尴尬。 但她也不想留着，要不删掉好了。 晏明雨长按消息，刚要点下删除键，忽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把手机抽走了。 「姐……」 晏明雨刚想解释，可一对上青絮带着凉意的脸便瞬间噤了声。青絮面无表情地翻完这一段聊天记录，凝眸看向晏明雨。 「方颜给你发的消息……」 青絮本有些愠意，一抬眼看见晏明雨绞着衣角靠在床头。察觉到她的局促不安，青絮顿了顿，声音柔下来：「跟我说说吧，好吗？」 晏明雨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一听到她温柔声线，顿时被冲垮了防线，眼睛发涩。她努力忍住泪水，问了青絮一句不相干的话。 「姐姐，我是你的负担吗？」 青絮放下手机，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你就是你，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负担。」 晏明雨心跳得很快，泪眼婆娑的模样映在青絮眼中。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晏明雨往旁边挪了挪，好让青絮坐到她身旁：「上个月，有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结果是方颜接的。」 听见后几个字，青絮蹙起了眉。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们很忙，让我不要老是来烦你。」 晏明雨继续解释：「我想着你有自己的规划，我给你打电话的时间都是不定的，肯定会影响你休息，之后我就减少了和你通话的次数。」 「这才是你不和我打电话的原因？」 青絮翻着自己手机上那天的来电记录，却没找到晏明雨的名字。而晏明雨手机上真真切切显示着通话过。 看来是被删掉了。 「我想想。」青絮看着那个时间点，想起那天和小组讨论项目比赛，因为负责的工作有一些遗漏，她和方颜以及另一个组员留下来弄得有些晚。 最后准备离开时她去了一趟洗手间，会不会是那时候接的？ 时间对得上。 第109页 动机…… 青絮心烦地关掉屏幕，把手机扔回床头柜上。 熄了灯，青絮抱着晏明雨躺在床上，慢慢跟她说完那天发生的事。晏明雨把脸埋在她怀里，时不时应一声。 「以后有什么直接问我，别信她说的话。」 「嗯。」晏明雨微微点头，过了会儿，忽然在黑暗中小声唤青絮：「我永远相信你。」 青絮亲了亲她的脸。 「我知道，我也是。」 元旦节三天，两人除了一起下楼帮晏芳买菜，其余的时间都窝在家里没外出。晏芳要加班，青絮就和晏明雨一起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不少菜等她回来吃。 晚上晏芳下班看见这一桌子菜，被感动得眼泪汪汪，搂着两人不肯放。 一家人其乐融融。 到了青絮回去那天，晏明雨考虑到晏芳上班辛苦，提出她自己去送姐姐。晏芳没什么意见就同意了。 「姐姐，除夕前你能回来吧？」 在机场并排走着，两人的手一同放在青絮外套兜里，十指相扣，十分暖和。 「可以。」 「那我们今年过年还去西山吧？我又想去泡温泉了。」 「好啊，我跟爸妈说一声。」 「放烟花的时候我们自己找地方看吧，我想单独和你在一起。」 青絮对晏明雨提出这些要求颇感意外，但意外之余又有些小开心。开心晏晏把自己看得很重要。 「好，我们到时候自己活动。」 「前往a省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听见航班信息的播报声，青絮突然停下，转身对着晏明雨。 「我的分别吻呢？」 晏明雨眨了眨眼，左右环顾，确定没人后便微微踮脚，飞快在青絮唇角啄了一下。 她亲完不好意思地把下半张脸缩进了围巾里，青絮失笑，伸手拨弄晏明雨的围巾，让她把嘴巴露出来：「回去注意安全。」 「嗯！」晏明雨笑容灿烂，朝她挥手。 等青絮走后，晏明雨从兜里拿出一小段细绳，看着手里的东西，她唇边漾开一抹笑，兴沖沖打车离开了机场。 ———— 青絮刚到学校就收到开会的通知。 到指定教室时时间刚好，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方颜也在。 青絮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见时间到了，部长咳嗽两声，站在台上开始讲话。 「我们秘书部主要做管理工作，大家一学期以来的实习也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而今天裁员也是对大家能力的一个考核结果……」 她滔滔不绝着，底下有的学生开始走神，频繁看手机。 「经过干事商议，留任名单如下。」 部长停顿了下，换了张a4纸。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青絮，高橙，江移丰……」 方颜默默在后面看着青絮。她不奢望自己能过，因为自身性格本就不适合管理工作，只是想要跟青絮待在一起才坚持到了现在。 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青絮微移了下目光，扫到斜后方隔了几个座位的方颜，她没什么反应，继续自顾自记需要做的任务。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出了教室，最后只剩下不紧不慢写东西的青絮和坐在座位上收拾东西的方颜。 收拾完东西，见青絮还在写字，方颜走过去。 「青絮，该走了。」 听见她的声音，青絮停笔，直截了当：「你为什么要跟晏晏说那些话？」 「你为什么认为你可以左右我？」 青絮站起来，把截图举到她眼前，语气有些冰冷。方颜没料到她生气，一时急了，匆忙解释：「我不是在左右你，我只是想拉你回正轨……」 「什么是正轨？」 青絮向前两步，直视她眼睛：「像个傀儡一样按部就班，压抑本心，伪装完美一生，是正轨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先做主的，动心也是，告白也是，吻她也是，你用不着去谴责晏晏。」 「不，不，」方颜被她的气场震慑得后退一步，眉头皱起：「我知道，你太善良温柔，所以才把对晏明雨的怜悯当成喜欢……」 「你认为她的喜欢是骯脏的，廉价的……那你对我的执念又是什么？」 青絮严肃起来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说出的话更是字字诛心。 「你没资格去评判她。」 方颜紧绷的身体忽然卸了力 ，低头喃道：「原来你都知道……」 青絮置若罔闻，从她身边走过去，扔下一句衷告：「方颜，你不是在为我而活，更不是替我而活，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阵风扫过，窗外残叶簌簌飘落。方颜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身体不由颤抖，眸中只剩下愈来愈小的背影。 -------------------- 作者有话要说： 排版手滑点到了发表，被迫加更了属于是 第55章 55 决裂 二月打头，西城下了第一场雪。 晏明雨已经放假好几天，每天都会跟青絮打一次电话，问什么时候能回来。眼看着离除夕越来越近，年味慢慢来了。 雪天马路边的树梢被打上一层白蜡。有些树枝上挂了彩灯，白天看起来像垂的冰须。 第110页 晏明雨趴在窗边跟青絮通话。 「姐姐，你那边冷吗？西城下了好大的雪。」 她说着给青絮拍去一张街道放眼望去、银装素裹的照片。 过了一会儿，那边发来一张花开的照片，粉嫩喜人，晏明雨点进去，竟然是桃花。 「桃花？这么早就开了？」 「我们学校自己培育的，比寻常的开得早。」 「好厉害啊……」晏明雨感嘆着，而后听见那头笑了一下。 「笑什么？」 青絮没回答，而是发来了一句诗。 ——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晏明雨看着这句诗，嘴角不由自主扬起，像含了一块蜜糖，心里甜甜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姐姐很浪漫！」 「浪漫吗？我就是自然而然想到了。」 晏明雨关了窗户，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很浪漫……对了，你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过几天都要除夕了。」 「晚上有秘书部团建，不过我已经订了明天的机票。」 「真的吗？太好啦！」听见明天她就要回来，晏明雨兴奋得喊。青絮轻轻笑着，在电话里柔声细语。 「晏晏，我想你了。」 晏明雨脸一红，压低声音：「我也想你了。」 晏明雨说着打开了那个丝绒盒子，两枚银制的细圈一前一后放在里面，是一对戒指。她用食指指腹去触碰银圈，细腻光滑的触感，在灯光下闪动着光芒…… 「青絮？青絮？」 高橙一脸担忧地看着旁边的人。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部长心很细，一眼就看出青絮的不适。 青絮点头。或许是团建时喝的饮料含酒精，她感觉有些头晕，于是趴在了桌子上，模糊听见有人叫她，嘴里不自觉喃喃了句：「晏晏……」 「什么？颜？是在喊方颜吗？」 高橙附耳过去，只是没再听见青絮说话。部长对方颜印象不深，问高橙：「她们关系怎么样，能让方颜来接一下吗？」 「她们关系好像挺好的。」高橙找到方颜的联繫电话，拨打过去：「我叫她过来吧。」 「餵？方颜吗？青絮身体有些不舒服，你有空来接下她吗？」 方颜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没有丝毫犹豫，立马从学校赶过来。 包间里很暖和，加上穿得厚，青絮整个人昏昏沉沉，她仿佛看见自己身处层叠的白云上，飘浮不定的云，下面是深不见底的蓝。 她被困在一小朵云上，进退两难。 正一筹莫展时，晏明雨拿着一支笔一步一步走过来，她挥动着画笔，随后脚下便出现一座稳稳噹噹的桥樑，直通向自己这边。 当晏明雨站上青絮脚下的云，两人四目相对，她直接扑了过来，紧紧相拥。 「我终于找到你了。」 青絮正对她的话茫然之际，晏明雨一笑：「现在轮到姐姐来找我了。」 她说完便跳下浮云，青絮一惊，想要跟着跃下去，却被人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青絮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的腰被扶着，胳膊也被抓着。面前似乎有物体在靠近，她看不清，在离她只有几寸的距离时，青絮秀眉蹙起。 「放开。」 身上的力道骤然放松，眼前恢复明亮。 青絮看着面前的方颜，眉头蹙起。 「你想干什么？」 方颜抿唇，直道：「青絮，我想过了，我就是想要你能够更好，能够站到更高的位置上，而我可以帮你，不管是家境还是才智，我哪点不如晏明雨？」 「你跟她不能比。」冷风吹着，青絮头脑清醒了些。她不想待在这里，转身欲走。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一点触动吗？」方颜叫住她，向前一步，恳求似的去拉青絮的手：「青絮，我真的喜欢你。」 青絮止步，摇了摇头。 「你为我做了什么？牺牲自己和我选同一个专业？」看着方颜紧抓着的衣袖，她嘴角勾起个讽刺的笑。 「你喜欢的，只是你心目中的青絮。」 方颜眉头慢慢拧成结，似是对她的话感到不解。 「你心中的青絮，温柔善良，学习好，人缘好，性格好，时时刻刻都在发着光；可是真正的青絮呢？小时候亲眼目睹家暴，患有ptsd和焦虑症，孤僻伪善，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包裹的是病态的灵魂。」 「这些你知道吗？」 「你能容忍我乱发脾气，接受我摔东西时癫狂的样子吗？」 她说一句话就靠近一步，气势十足，方颜被震慑住，瞠目结舌，咽了下口水，试探着去握青絮的手：「当年你走向我，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就将你奉为神明……」 「别傻了。」 青絮冷冷打断她的话，抽出手臂。 「我从来不是神明。」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得这么及时吗？」 方颜身形震了震。 「因为我就在墙后站着，等他们离开靠近你，我不是你的救世主，更不是你的神明，甚至连一个好人都算不上，我就是一个虚伪的，为了保持人设的骗子……」 「别说了。」方颜惊恐地捂住耳朵。可她的声音还是硬生生钻了进来。 「独善其身是我的本能。」 第111页 青絮停顿。方颜抿唇，仍不死心：「那你送我校服……」 「什么校服？」青絮回忆了下，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方颜：「你说给你的外套？我送你纯粹是因为我有洁癖而已。」 她说得平淡，字里行间却藏着无数抹了毒药的刀。 方颜瞪大眼睛，不愿面对现实：「别说了……」 青絮没管她，积蓄已久的压力释放出来。她嘴唇翕动，决绝的语句缓缓道出。 「我从前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如果你一定要和我绑在一起，疼的只会是你。」 「别说了！」方颜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头发被抓的乱七八糟，信仰破灭的真相让她痛不欲生：「那你喜欢谁？晏明雨吗？她是你的表妹啊！」她企图用身份枷锁束缚住青絮。 「是，可我就是爱她。」青絮直言不讳。 心里神圣的形象轰然崩塌，方颜崩溃大叫：「晏明雨自卑又虚伪，还装可怜扮柔弱，一个勾引人的贱人！！」毫不掩饰过分的语言。 青絮忍无可忍，二话不说上前甩了她一巴掌，眼里怒火中烧：「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忘了自己经历的痛苦了吗？同为受害者，不仅不共情，还助纣为虐，要脸吗！」 在贬低晏明雨的时候，方颜才是自卑到了骨子里。用嘲笑另一个受害者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无能与懦弱，甘愿堕落到深渊中向云层上遍体鳞伤的人进行指责，这是何等的可恨与悲哀。 「还有白棋予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青絮握紧掌心，睥睨道：「方颜，我真瞧不起你。」 冰冷的话语字字诛心，方颜如遭晴天霹雳，脸上火辣辣的疼让她说不出话来。她捂着脸蹲在地上抽泣。 听着她的哭声，青絮一阵目眩，理智略拉回，掌心的刺痛令人颤抖：「抱……歉……」 刚才她似乎从第三视角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自己。青絮闭眼，深深吸一口气，想去扶方颜。 方颜没接，兀自从地上爬起，哭着跑了。 路边有三两行人望过来，好奇地打量两人。青絮垂眸，走入学校。 回寝室的路上，青絮腿上没什么力气，步伐有些虚浮。走了几十米，她喉咙开始干涩，手冰凉，眼前时不时闪过惨白的画面。 青絮知道这是要发作的前兆，情绪波动太大时感觉尤为明显。她努力调整呼吸，全凭肌肉记忆走回了宿舍。 宿舍的舍友早已回家，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她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那种许久未有的晦暗感又一次笼罩上来。 这里没有药，只能靠她自己克服。 青絮摸出手机，强撑着给晏明雨打了几个电话，可都没接。随着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青絮丧气，脑中骤然闪过男人把女人扇倒在地的画面。 手机从泛白的关节落下，青絮曲起膝盖，把头埋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方颜捂脸坐在地上的样子和脑海里晏芳嘴角泣血的画面重合到一起。青絮仿佛看见自己站在昏暗的客厅，朝地上的女人抬起了手—— 霎时，对自己的厌恶到达顶峰。 青絮缩在墙角，掐着自己的手臂和腿，努力缓劲，额头直冒冷汗。 「小学成绩好有什么厉害的，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青絮不知为何恍惚听见了小孩子的声音，又看见自己把一个男孩堵在墙角。 她记起自己小学时习惯独来独往，是以跟同学不是很亲近。有次因为被一个男生嘲笑，还偷偷把她的作业藏起来，放学后她找到那个男生。 男生比她矮一个头，青絮要求他道歉，并交出作业，而男生死活不承认，还嘴硬地表示自己没错。青絮生气了，抬手想打他。 「啊！」 手还没落下去，男生就发出惨叫。她侧目，路过的女孩子看着她举起的手，露出惊恐的神情。在二人目光交汇的一剎那，那女孩便快步跑走了。 青絮看她眼熟，想着不能被熟人撞见，于是放过了那个男生。 回到家，晏芳笑容满面地把她推到客厅。 沙发上坐着的是许久不见的小姨和刚才碰见的女孩子。 「快来见见你明雨妹妹，你们得有两年多没见了吧？」 女孩怯生生的，并没怎么跟她说话。吃完饭，她离开后，青絮发现自己房间门后塞了一张纸条：我什么都没看见！！……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矛盾，不过打人是不对的，青姐姐。 青絮记不清那张纸条是否对那时候的自己起过什么作用了，只记得孤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慢慢开始学习观察，学习怎样温柔待人。 画面一转，到了初中。 她刚开始有待人接物的意识，但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打好关系。 第一次住宿，晚上睡觉时青絮一掀开被子，床单湿透了，冰冷如栏杆上的冰棱。墙角有两人在窃窃私语。 「话也不说，第一名就瞧不起人了？」 「看她还装什么装。」 青絮站在床前，沉默了许久，转身朝那两个女孩走过去。表情阴鸷得可怕。 其中一个女孩咽了下口水：「你干什么……床湿了又不是我们干的……」 三人僵持了半分钟。 青絮终是略过她们，从储物柜里抱出新的被子，放到床上。然后收起已经湿了的床单和被子，就着硬木板和一条薄被睡了一晚。 第112页 夜很冷。即使穿了三件衣服睡觉，也还是全身冰凉，犹如此刻。 「晏晏……」 青絮仰头抵在门上，缓过了最难受的劲头，她手上恢复了一点力气，重新拿起手机给晏明雨发消息。 刚编辑完字，晏明雨就拨来了语音通话。 「姐姐？你找我？」她微微喘气，听起来刚跑完步：「我刚下楼买料酒去了，没带手机。」 听着她的声音，青絮感觉心舒缓了些。她试着站起来，打开灯。 「晏晏……我和方颜说清楚了。」 「姐姐和方颜说什么了？你们……吵架了？」晏明雨似是不可置信，没想到二人会吵架。 「她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青絮稍微平静了一点，只是脸色煞白。她沉吟：「但是……」 「但是我扇了她一巴掌……晏晏，我会不会……会不会跟那个人一样有暴力倾向？」 对面一愣，连声否认。 「你别胡思乱想，正常人在极度生气的状态下都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的。」晏明雨声音很急切，安慰她说：「要不姐姐你睡一觉，明天起来会好很多的。」 「……我好想见到你。」 「明天我保证你一下飞机就能看见我！」晏明雨坚定喊。 青絮破涕为笑：「好，那我可要期待了。」 晏明雨听见她笑了，心口大石落下：「你快点睡觉吧，明天早上的飞机呢。」 「你不想和我聊天吗？为什么老是催我睡觉？」 青絮黯然地垂下眼帘，失落的语气听得晏明雨恨不得钻进手机到她身边来：「不是，我很想，但是我更想明天早点见到你，我想……」 「你想……什么？」 「想和你……」晏明雨沉吟，但就是没说出下文。 青絮轻轻嘆气。 「和我什么？接吻？还是睡觉？」 晏明雨被她直接的话语呛到，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青絮也跟着笑了一会儿，才放过她。 「我去洗漱了。」 晏明雨轻咳两声，回过气来：「好，那晚安？」 「嗯，晚安。」 第56章 56 戒指 说了保证青絮一下飞机就能见到，晏明雨一大早就到了机场，看着机场从空荡荡逐渐人越来越多。有分隔很久的恋人，在见到爱人的那一瞬间热泪盈眶，紧紧相拥；也有等候多时的家属，笑盈盈地迎接亲人归来。 晏明雨看着他们，心里想见到青絮的念头便愈发强烈，她左等右等，终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身影。 「这边这边！」 青絮听见喊声快步走过来。晏明雨并没有像先前看到的情侣那样扑过去，只是帮青絮拿行李，脸上笑容藏不住：「姨妈让我们直接去西山，他们已经到那边了。」 「好。」 走出机场，等车的空隙，青絮笔直地站在路边，平静地注视前方。红润的唇微微翕动，呼出的白气很快弥散在冷空气中。她脖子上的酒红色围巾一点也没起球，看得出很爱惜。 晏明雨望着青絮，悄悄莞尔。 忽然她抬手压下围巾，转头靠过来，晏明雨一惊，头略往后仰：「干嘛。」 青絮重新站好，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看你一直盯着我，还以为……」 晏明雨脸一红，窘迫道：「等到了西山再亲，这里人太多了……」 青絮笑着点头：「都听晏晏的。」 很快车就来了。 两人一起坐到后座。相握的手始终没分开，看着手腕上的手鍊，晏明雨想到那两枚戒指。 姐姐手指修长纤细，戴上戒指一定很好看。 何况那是真正象徵她们两个人恋人身份的对戒，她一定要亲手给她戴上。 「又在发呆。」 青絮的声音一下子把沉思的晏明雨拉回来。她注视着青絮明亮的眼眸，摇了摇头。 「我没发呆，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暂时不告诉你。」晏明雨想了想，说：「一个东西。」 「东西？」青絮眉梢微抬，也不管她说的什么，兀自问：「是饰品吗？」 「是。」 「是成对的吗？」 「是。」 「是戴在手上的吗？」 「不准猜了，再猜就猜出来了！」 晏明雨一急，娇嗔着去捂她嘴，于是青絮就乖乖不说话了。 在西山雅居门口下了车，晏明雨左顾右盼也没看见晏芳的影子，明明说要来接她们的。 「奇怪，姨妈怎么不在？」 青絮抽出行李箱的拉杆，边走边问：「你刚才跟她说过我们上车了吗？」 「呀！我忘记了！」 晏明雨一拍脑袋，跟在她身后，赶紧掏出手机给晏芳发消息。走了没几步，前面的青絮忽然停下脚步。 「杨恩？」 几米外举着手机在拍照的高个子回头，眼睛一亮：「青姐！」 「呀小晏也在，好久不见呀！」 她打量着青絮，目光停在她脖子上，惊奇发现她戴了一条围巾。青姐以前可不爱戴这些的。 杨恩伸手过去：「围巾不错啊，哪儿买的？」 「那可买不到。」青絮往后躲了下，不让她碰自己的围巾。杨恩扑了个空，悻悻收回手。青絮看一眼旁边的晏明雨，嘴角勾起个淡淡的笑：「晏晏亲手织的，仅此一家。」 第113页 「这样啊。」猝不及防被餵一口狗粮，杨恩瘪嘴咂舌，赶紧转移话题。 「你们也来西山度假吗？」 「嗯，准备在这儿过年。」晏明雨附和。 「我也是……怪不得我妈突然要带我来，肯定是芳阿姨喊她一起来的。」杨恩恍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理由：「听说这儿温泉不错，你们泡过吗？」 「当然，温泉房很大，环境也很舒服，你还可以泡着温泉一边喝饮料一边看手机……」 晏明雨描述得绘声绘色，听得杨恩迫不及待要去泡温泉。 「那你们现在要去吗？我们一起呗？」 晏明雨看青絮，青絮注意到她投过来的目光，摇头：「现在不去，我要先整理房间。」 杨恩惋惜：「行吧，那回见！」 「回见。」 跟杨恩分开，两人一起到了住宿的房间。 依旧是双人间。 晏明雨帮青絮把行李箱推进来，边推边问：「怎么不和杨恩一起啊？」 青絮一瞥她表情就知道她是明知故问，但还是如实道：「我想就我们两个。」 晏明雨听得心里偷乐，拉开行李箱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以掩盖自己的喜悦。 「反正放假了，有好多天可以待在一起呢。」 她说完站起来，一转身撞进满是温香的怀里。 「！」晏明雨瞳孔收缩，接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唇。 青絮闭着眼，温柔仔细地品尝着温润的唇瓣，由浅入深。晏明雨心跳加快，顺势搂住她脖子，刚喘了口气准备换一边继续，忽然手机铃声响了。 「……」 两人松开彼此，一个退几步坐到床上，一个走到桌前拿手机。 晏明雨面红耳赤，坐在床边理头发，看着青絮接起电话。是晏芳打来的，叫她们去吃饭。青絮先应下，准备把行李箱的东西先整理完再下楼。 「好，我们很快就来。」 挂断后，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整理衣物。把外套挂进衣柜，晏明雨忽然想起昨晚没接到的几通电话。 纠结了两分钟，晏明雨还是开口问了。 「姐姐，你和方颜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青絮叠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继续整理：「没什么，都是小事。」 晏明雨凝眉。昨晚听她的语气和好几个未接来电，根本不像是小事。 「青絮。」 她微愠喊。此声一出，青絮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的却是：「晏晏，你会怕我吗？」 晏明雨的心莫名抽动了一下。她抿了抿嘴角，郑重回答：「不会。」 青絮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进柜子，才开始解释：「昨晚我头晕，同行的朋友误会了让方颜来接我回学校，等我反应过来，她跟我告白了。」 「我拒绝的话说得有些重，她不太能接受，后来情绪崩溃开始骂你……我气极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拉回理智后我真的好害怕……感觉那样的我很陌生，也很可怕。」 青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深深嘆气。 晏明雨也听得心堵。她不好直面青絮，趴在床边恹恹地戳着被子。 「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就和方颜道个歉，好好聊一聊吧……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她对姐姐确实是真心的。」 晏明雨自顾自说着，没注意身后人表情都变了。她说完一转身，对上青絮幽深复杂的眼神，背后一阵寒意，激得她打了一个冷颤。 「我、我不是要你接受她，我只是怕你会因为这件事时不时想起她……但是！说开了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青絮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晏明雨紧张得直咽口水，视线里青絮开始挪动步子，一步步靠近，晏明雨心跳到嗓子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而青絮只是抱住了她。 「我心里只有你。」 她把脸埋进晏明雨颈间，小声地说道。 后者涨红了脸，同样将下巴抵在青絮肩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也紧紧拥抱怀里的人。 吃过午饭，两人回房间待了一会儿，解了相思苦便拉上窗帘，开始睡午觉。 隔壁石毅兵和晏芳也在午睡，但晏芳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于是起来去一楼的茶厅喝茶看电视。 她盯着墙上的电视机，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目光却像透过了电视屏幕。 一杯茶饮完，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高高瘦瘦的女孩，怀里抱着两个塑料罐。 「芳阿姨，我妈让我把这两罐蜂蜜给你送来。」 杨恩笑着把蜂蜜罐交给晏芳。 「谢谢小恩，快坐快坐。」晏芳招呼杨恩坐下，把蜂蜜放到桌旁的柜子上，又问：「你妈妈没来吗？」 「她嫌冷，说等会泡温泉的时候再来找您一起。」 「哦哦。」晏芳迟缓地点头，随后瞥了眼天花板：「小絮和明雨都在楼上，你要不要去找她们玩？」 「不了不了阿姨，我早上碰见她们了，估计现在补觉呢，我就不去打扰了。」 晏芳愁眉不展，手掌在裤子上摩擦，踌躇不决地说：「小恩啊，阿姨想问你个问题。」 「阿姨您问。」 「你们女孩子是不是会……会喜……」晏芳眉头越来越紧皱，最后一嘆气：「算了算了，阿姨不问了。」 第114页 「那……我先走了？」 杨恩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想，挥手道：「阿姨再见！」 她刚出门，相隔几米外的一扇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关上，惊得杨恩身体一抖。 「谁这么没素质……」她小声嘟囔着，并没放在心上，自顾自拿出手机把相册里的照片发给置顶。 ——小叶，西山风景真的很好看啊！！ 她打字时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捧着手机走进了院子里。 白雪被踩得嘎吱作响，结了霜的枝叶摩挲着落下星星点点的碎屑。 傍晚悄悄降临。 房间里窗户没关紧，微风撩动窗帘，光透了进来。晏明雨眼皮动了动，缓缓睁眼。 已经五点了。 她小心翼翼从床上起来，准备穿上外套，突然，口袋里掉出了一个拇指大的东西。 晏明雨捡起来，发现是之前随手摺的纸戒指。 心血来潮，她把纸戒指戴到了青絮无名指上。 尺寸竟然刚好。 晏明雨忍不住笑了一下。 再过些天，真正的戒指就可以戴到姐姐手上了。 她正想把纸戒指取下来，青絮忽然动了一下，晏明雨取戒指的手本能缩了回去。 「你醒了……」她刚睡醒声音有些闷，半阖着眼摸到晏明雨的手，抓在手心里，道：「怎么不叫我？」 「我想你多睡会儿。」 「几点了？」 「五点二十，该吃晚饭了。」 青絮点点头，坐起身来，忽然感到手指上有一圈粗粝的触感，她定睛一瞧，看清是一枚纸折的戒指。 「这是你给我戴的吗？」 晏明雨点头。 「戒指。」青絮笑了下，一副瞭然的样子：「原来你想的东西是这个呀？你的呢？」 她看了看晏明雨的手，并没看见相同的纸戒指。 「我……只折了一个。」 「那你教我，我给你折一个。」 「好啊。」晏明雨本来还害怕青絮看见纸戒指会觉得幼稚，现在看她还挺喜欢的，便更加期待真正的对戒戴到彼此手上时的画面。 戴着纸戒指一起到餐厅，晏芳瞥见两人手上的纸戒指，也没说什么，只是递菜单问想吃什么。 大概是午饭吃得比较晚，两人都不怎么饿，随便点了几样，草草几口就饱了。 坐在餐桌上听晏芳和石毅兵谈了一会儿家长里短，青絮碰了碰晏明雨手肘。 「泡温泉去吗？」 晏明雨忙不迭点头：「去！」 还记得上次来泡温泉，两人一边喝饮料一边看番，说了许多交心话。 不过现在倒是无心看番了。 温暖的水流从青絮指缝淌过，晏明雨把两枚纸戒一起放到屏风后，拿着手机走回来。看着池中的青絮，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在一起了，竟然比上次共浴还感到羞涩。 「姐姐，你手机呢？」她把手机放到池边，便沿着台阶走进水里。 「在那边，我没拿过来。」 晏明雨脸开始发烫，欲盖弥彰地问：「为什么不拿过来？」 「我不想被打扰。」 她走过来，环住晏明雨腰，直接进入正题。沾水的指尖，沿着光滑的皮肤滑进浴袍，晏明雨面红耳赤，撑在池沿，微微扬起了脖颈。 温泉氤氲的雾气朦胧，姣好的曲线若隐若现。 突然门被敲响。 「青姐！小晏！你们在里面吗？」 「……」青絮本来不想搭理，捂住了晏明雨的耳朵。力道的变化像捉摸不定的风，晏明雨不见外界干扰，只能跟随风四处飘扬，穿云越雾。 「青姐！青姐！」 两人又一次被打断。 晏明雨偏头，微微喘气。 门外还在不停喊，青絮深呼吸，无奈地扶额头，朝门外的人咬牙道：「别敲了，进来吧。」 「那我进来了！」 木门应声而开，杨恩裹着浴袍揣着手进来，嘴里还嘀咕：「外面好冷……」 她看清池中的两人，惊奇地感嘆了句：「你们脸好红啊，这水温很烫吗？」 「……」青絮和晏明雨同时沉默。 「怎么不说话？才半年不见，不用这么生分吧！哎呀，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的，但是一个人待着实在太无聊了，我妈跟你妈泡温泉去了，我又不好跟着，不然肯定被两老姐妹八卦个底朝天……」 为防止她一说就说个没完，青絮及时转移话题：「你在大学还适应吗？」 杨恩一副自信坚定的模样：「还行，我适应性挺强的，训练苦是苦点，不过总要吃得了苦才能达到目标嘛！」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天。晏明雨听得认真，忽然听见手机振动，她对青絮示意：「我接个电话。」 「去吧。」 看晏明雨去接电话，青絮转头继续问杨恩：「那你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杨恩摇头：「……没有，我没想在大学谈恋爱。」 青絮沉思，而后一语道破：「你还喜欢小叶？」 杨恩没否认：「我就是忘不了她，毕业照那天我单独找她合了影，每次训练累得不行了就拿出来看看，瞬间又充满动力，叶老师简直是我的精神食粮。」 看她提起小叶时喜悦中又夹杂一丝黯淡的神色，青絮淡淡道：「你们现在已经不是师生关系了。」 第115页 「嗯？」杨恩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其实可以试试。」 杨恩突然明白了她什么意思，思考过后一拍水面：「我想好了，我一定要把小叶追到手！」 「不管结果是什么样，勇敢过，别让自己留下遗憾就好。」 说完这句话，她蓦然想到自己，当时和晏晏表白，也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所幸最后得偿所愿了。 青絮想着，心底一暖。忽然意识到晏晏还没回来，她转头，发现晏明雨正拿着手机走过来。 「谁呀？」 「是周佳怡，她也要来西山，让我去接她。」 「她什么时候到？」 晏明雨又听了一下语音：「她说……马上到。」 在晏明雨所有的朋友中，周佳怡称得上是最要好的了。虽然才认识了一年半，但比起小学和初中那些算不上朋友的朋友，周佳怡的出现让晏明雨觉得有朋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或许这也和她高中后性格有所改变有关系。 「怡宝！」 晏明雨站在西山雅居门口，看见下计程车的一个眼熟身影，于是喊了声。那身影顿了一下，随即跑过来。 「小晏！青絮姐！」周佳怡推着粉红色的小行李箱，面对三人笑容灿烂：「这位帅姐姐就是杨恩吧！」 「你一个人？」 青絮看了看她身后，周佳怡不好意思地摸脑袋：「对啊，我爸出差了，我妈要回老家，太远了我不想回去，听说西山好玩就来了。」 杨恩帮她提行李箱：「你们家过年都不在一起？」 「哎呀，我们家不讲究这些，新年最重要的还是开心嘛！只要活着回去上学就行了。」周佳怡洒脱坦然的样子令杨恩目瞪口呆。 「你想得挺通透……」 杨恩感慨着，有一种人与人之间大有不同的顿悟感。 后面聊着天，没注意前面晏明雨突然停了下来。周佳怡被她绊了一下，站稳后看她盯着远处不说话，便顺着目光好奇望。 「怎么了？」 晏明雨指了指对面走廊上的一个背影。 「那是方……颜……」 「方颜？那个想拆散你和青絮姐的绿茶？」周佳怡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皱着眉头看晏明雨。 「她不会是跟着青絮姐来的吧？」 晏明雨失语，看向青絮。 第57章 57 似梦 青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儿，一时沉默。 几人面面相觑，反倒是杨恩架着下巴开口：「你们可能不知道，西山的旅游业有一部分是方颜她爸投资的，包括西山雅居和商业街的一些店铺，而且她外婆就住在西山，可能是来看望外婆的。」 青絮听完觉得合理。她隐约记得方颜跟家里父母关系不是很融洽，家长会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佳怡侧头看她。杨恩把玩着行李箱拉杆，一嘆气。 「高三有次家长会是她外婆来的，我跟老人家唠了半天嗑……喂，你这表情好像我是在故意帮她说话，我向来正直，看不惯是看不惯，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家。」杨恩注意到她眼神，立即不乐意了。 晏明雨也觉得揣测别人不对，于是扯了下周佳怡袖子。后者识相，很快认错：「好吧，是我太片面了。」 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青絮瞥见方颜已进了电梯，遂转头对几人道：「走吧。」 坐电梯到了三楼。 晏明雨把房卡插上去，然后交给周佳怡：「你房间在这里。」 「谢谢，你和青絮姐住几楼啊？」 「我们在四楼最左边。」 「那我明天来找你们玩！」她笑道。 晏明雨刚想说什么，青絮已经先一步应下：「好啊。」 「那我先进去了！拜拜！」 周佳怡美滋滋地推着行李箱进房间。 回去路上，青絮看着晏明雨心事重重的脸，关心问：「怎么了？」 晏明雨嘆气：「你不了解她，就这么答应她，她可以在我们房间待一整天……」 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二天七点半周佳怡就来敲了两人的门。 彼时青絮在卫生间洗漱换衣，晏明雨正坐在桌边吃早饭，按姐姐吩咐的给杨恩打电话。 「我们一会儿要去街上买烟花，你来吗？」 「现在吗？我要陪我妈去看姑婆，白天没空，只能今晚见了。」 给周佳怡开了门，晏明雨示意她坐，接着回答杨恩：「好吧，那晚上联繫。」 挂断电话，她继续吃早饭。周佳怡突然凑过来。 「凑这么近干嘛？」晏明雨咬着半块面包凝视周佳怡。 「嘿嘿嘿。」她不怀好意地笑，用下巴指了下卫生间的方向：「你和青絮姐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 周佳怡说着两只手交握到一起，晏明雨瞥见她手上动作，脸一红：「你想什么呢！」 「你们天天睡一起都没想法？你是柏拉图？」 晏明雨差点被呛到：「我不是！」 「你不是——难道是青絮姐对你没兴趣？」 「……」晏明雨不想再跟她争论半句。 「晏晏。」 听见青絮的呼唤，晏明雨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立马应：「我在！」 「能进来帮我一下吗？」 第116页 「来了！」晏明雨放下早餐。 「叫你了，快去快去。」周佳怡坏笑着推她。 晏明雨无奈睇她一眼，然后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姐姐，你找我——」 晏明雨刚进去，门就砰的一下关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被人抱住，随后压了上来。突然的亲吻让晏明雨一时忘了该怎么呼吸，脚下重心不稳，只好用手撑住洗手台，本能从齿缝挤出一两个音节：「唔……」 「嘘，别出声。」 青絮捂住她唇，低喃道。晏明雨感受到唇上不同于手指皮肤的粗糙，注意到她还把纸戒指戴在手上。晏明雨眼神微动，随后听话地点了点头。 许是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样子太傻气，青絮忍不住笑了下，轻轻蹭她鼻尖：「傻傻的。」 晏明雨心动而克制，红着耳朵小声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和你亲热亲热，不然这一天都没什么机会了。」 晏明雨便不说话了。 两人静静抱了几分钟。 开门时，某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倏地一下从弯腰转化成了站直，还不自然地跟青絮打招呼：「青絮姐早上好哇！」 晏明雨眯起眼睛睨她：「你是不是在偷听我们？」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走走，刚好走到这儿了。」周佳怡笑得人畜无害。 青絮倒是没揪着她，只是面色如常地走到桌边：「怡宝，你要在我们房间待着吗？我怕你觉得无聊。」 「当然！你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反正不管做什么，只要能近距离嗑糖就好了，那还担心什么呢？ 周佳怡站到晏明雨身边，看她拉开了背包。 「所以你们现在要干什么？」 「当然是——」晏明雨拉长尾音。周佳怡兴奋地看着她，然而下一秒却听见—— 「学习。」 「学习！？」周佳怡瞬间蔫了。 青絮拿出笔记本电脑，坐到两人对面，扫了眼周佳怡：「嗯，开始吧。」 「这……我，我书都没带，学什么呀？ 「你可以背背古文。」晏明雨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语文资料。周佳怡勉为其难地接过资料书：「行……吧。」 几人就这样开始安静地学习。 晏明雨偶尔抬头，看青絮认真地盯着电脑做笔记。 上大学后的她逐渐褪去青涩的懵懂气息，更加成熟清雅，唯独手指上的纸戒格格不入。但她却极小心，生怕把纸戒指弄坏。 看青絮如此珍重这个纸戒，晏明雨突然决定今晚就把戒指送给她。 在绚丽的烟火下互戴戒指，如梦似幻的浪漫。 晏明雨沉浸在幻想中，全然没注意旁边的周佳怡如坐针毡。 面对密密麻麻的文言文，周佳怡早就想开熘了，但奈何答应了青絮，碍于面子她只好硬着头皮看了一上午书。当然期间划了不少水。 下午三人去了街上。 四处都有卖烟花爆竹的摊贩，福字帖久违地贴到柱子上。偶尔有按捺不住的爆竹声忽然在路边炸开，吓行人一跳。 周佳怡闷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出来了，于是一边跟着她们买烟花，一边放烟花，看见有围成一圈的就非要过去看看。 青絮只好让晏明雨时刻抓住周佳怡，以免她四处乱跑。 除夕夜是最热闹的时候。 天一黑杨恩就拨通了青絮的电话。 「青姐你们饭吃完没？我到西山了，去玩啊！」 「等会儿，我换件衣服。」 因为晚上和爸妈一起吃的火锅，吃完衣服上都是火锅味，青絮有洁癖，受不了，于是一回房间就去洗了个澡。 换衣服的间隙，杨恩在群里发了条语音：「马上放烟花了，快点来啊！」 周佳怡紧接着应和：「来了来了！」 晏明雨看见群里的消息，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下门。 「青絮，你好了吗？」 话音刚落，青絮就开门出来。她头发刚吹干，自然散下，头顶碎发有些炸毛，神色自若地拿起衣架上的围巾，低头抬手间像只慵懒高贵的猫。 见她特意戴上了自己织的红围巾，晏明雨心里像烧开水一般，咕噜咕噜冒泡泡。 青絮整理好仪容，走过来牵住她的手。 「走吧。」 走到大门口，晏明雨一揣兜，发现口袋空空如也。 戒指盒没带在身上！ 她急忙停下前进的步伐，松开青絮的手：「我有东西忘了拿，姐姐你先走，我很快就跟上！」 「晏……」 青絮看她忽然回头跑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再不去就没好位置了——」杨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青絮回头看见杨恩和周佳怡站在不远处。杨恩疑惑地望着她，刚才就看见两人出来了，现在过来却只看见青絮一个人。 「你们先去吧，我在这里等晏晏。」 周佳怡默默感慨姐妹情深，拉着杨恩先去：「那好吧，你们快点过来哦！」 青絮目送她们离去，随后向院里的树走去。 刚才几人说话的功夫晏明雨已经回到房间拿了戒指盒，她出门时瞥见门后挂的红色织帽，心里一热，顺手把它取了下来。 然而刚关上门，晏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第117页 「姨妈。」 一转身看见一个大活人，晏明雨不由心悸了一下，还好面上没什么变化，手悄悄把戒指盒藏到口袋更深处。 晏芳还是愁眉不展，幽深复杂的目光快要把晏明雨看穿。这样的眼神晏明雨从没在晏芳眼睛里看到过，直盯得她不敢呼吸。 末了她终于开口。 「明雨，你进来一下，姨妈有事要跟你说。」 晏明雨屏住的呼吸这才得以恢复正常，想着耽搁不了多久，她点头：「好……」 院子里的青絮等了许久也没见晏明雨出来，她百般聊赖地站在树下向上望，默数枝干上剩下几片叶子。 忽然身后有人唤她。 「青絮。」 她转身，看清叫她的人。 「方颜？」 方颜低着头不敢跟她对视，两只手都揣进羽绒服口袋，声音极力克制却仍有些颤抖，不知是紧张得还是冻得。 「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青絮看了眼大门，依旧不见晏明雨身影，她无奈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可以。」 另一边晏明雨已跟着晏芳进了房间。 「姨妈，你要和我说什么？」 晏明雨语气轻松，面带微笑。晏芳的背影停下来，她深吸了口气，而后转身过去。 「明雨你实话告诉我，你和小絮……是不是在谈恋爱？」 第58章 58 梦醒 晏明雨脸上笑容僵住，她瞪大双眼，唇微张，却是哑口无言。 晏芳见她不说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顿时天崩地裂的昏厥感席捲而来。 她扶着墙，强撑着发软的身体说：「姨妈也不是要你们撇清关系，只是希望你们止步于此，不要再有进一步的发展。」 「你们还小，现在只是觉得新奇，等以后你们俩长大了，成熟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也怨我，没能及时给予你们关心，导致心理出现问题，可是明雨，你妈妈肯定也不希望看见你和小絮做出这种事的。」 见她提起晏梅，晏明雨为难地低下头。晏芳见状膝盖一弯，跪在了她面前。 「姨妈！」晏明雨大惊，伸手去扶。 「明雨，就当姨妈求你了。」 两行热泪从她眼眶流出，她双手合十，作忏悔状：「梅啊，姐姐对不起你……都是姐姐没教好……是我的错，我的错……」 看着晏芳手足无措的神情，晏明雨顿时感到一股莫大的无形的压力，身体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沉默着垂下眼帘，主动去扶：「先起来吧姨妈……」 晏芳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兀自嘀咕着什么。晏明雨无可奈何，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我答应您。」 「你说什么？明雨你说什么？」 晏芳停止自言自语，难掩激动地握住面前人的手。晏明雨强忍哽咽，又重复一遍：「我答应您。」 「好，那就好，你们两个都是姨妈的心头肉，我当然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小絮是个很倔的性格，受了委屈也都是打碎牙齿和血吞，表面上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所以姨妈希望你可以主动一点……」 「嗯，我会和姐姐保持距离的。」 晏明雨背过身，说这话时她语气平静如水，两颗泪珠却从眼角滚落，在地板上泅开水渍。 她走出房门，走廊上寒风凛冽，一片带着霜的残叶从栏杆前飞过，落到了一座亭子的顶上。 亭里两个女孩面对面坐着。 其中一个短发的女生忽然站起来，紧跟着另一个戴了围巾的女生也站起来，想要走出亭子。 短发女生叫住她，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青絮，我能抱一下你吗？」 「以朋友的名义。」 青絮没说话。见她没拒绝，方颜便鼓起勇气轻轻抱了一下。 「谢谢你给过我的温暖，新年快乐，祝你幸福。」她朝她挥手。 下一秒方颜在青絮脸上看见久违的笑容，纵使转瞬即逝：「新年快乐，以后的每一天都要为自己而活。」 这一刻，方颜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点点头：「再见。」 青絮斟酌了下，把嘴边的「再见」换成了：「珍重。」 青絮重新回到树下，刚望向门口，就看见了晏明雨走出来。 「怎么这么久。」 晏明雨浑浑噩噩抬头。和晏芳聊完，后面的路她都不知道怎么走的。 看着青絮，她努力克制自己想哭的冲动，把帽子举到青絮面前，牵动嘴角。 「我在找这顶帽子，找了很久，所以慢了点儿。」 青絮皱眉：「就是回去拿帽子的？」 「啊……嗯。」 晏明雨垂眸，生怕青絮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怎么可能是专门回去拿帽子的呢？可惜现在戒指也送不出去了，倒不如不告诉姐姐自己买了戒指。晏明雨突然庆幸自己顺便拿了这顶针织帽，不然连个藉口都没有了。 青絮端量她，睫毛轻颤：「晏晏你……脸色有些差。」 晏明雨一惊，扯出一个笑：「我没事！大概是找得有点急了，身体发热，现在冷风一吹，脸色才不太好，过一会儿就好了——你看，都开始放烟花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青絮嗯了一声，望见天空不时迸发出的亮光，她松了一口气，拉起晏明雨的手走进雪中。 第118页 「对了，方颜刚才来找我了。」 「那你和她聊过了吗？」 「她说她已经想好了，下学期会转去自己喜欢的专业，之后会出国留学。」 「挺好的。」 晏明雨听着她的话，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恍惚。 一年半以前方颜或许也没想到会在半路杀出个自己，抢走了姐姐吧？ 晏明雨余光偷偷瞄着青絮，看着那张秀丽的侧脸，双眼平视前方，眉目清冷，却总能从中感受到一丝缱绻之情。 一年半，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从前晏梅在的时候，晏明雨始终觉得自己是那个被领回家的小孩子，后来她被迫长大了一点，但仍旧不敢面对陌生的世界，想要远离一切会让自己成长起来的任何事物。 她依赖过晏梅，依赖过晏芳，也依赖过青絮。 但现在，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晏明雨渐渐收回目光。 远处杨恩看见两人的身影，拼命挥手，朝这边喊：「青姐小晏！你们来啦！」 「烟花什么的都在袋子里，要玩就去拿，或者坐那儿看也行，我们特意找到的好位置！」 青絮捏了捏晏明雨的手。 「我们去放烟花。」 看着火光冲上夜空，随着一声声爆炸变成绚烂的烟火。 过年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夜幕里是五颜六色的涂鸦。 两人很快就累了，坐到石梯上观赏除夕夜的漫天烟火。 晏明雨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就这么安静靠着青絮。 杨恩和周佳怡烟花放完了，又到处去找乐子，帮别的害怕的小朋友提着鞭炮。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开始逐渐散去，方才热闹非凡的街道慢慢平静下来。 「大家怎么都走了？」 晏明雨发了好久好久的呆，久到她以为自己睡了一觉。等回过神来，四周已经没有了连绵不绝的爆竹声，只剩下三两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 「已经很晚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 晏明雨说着要起身。 「晏晏。」青絮制止了她。然后趁周围没人，她牵起自己的围巾，挡住杨恩和周佳怡的视线，随后飞快地碰了一下晏明雨的嘴角。 「新年快乐。」 晏明雨不敢看她的眼睛，仿佛是在害羞一般小声地说：「每一个新年我们都要开开心心。」 回到房间。 晏明雨立马冲进浴室。 在外头逛了一天，晚上吃了火锅放了烟花，身上不知沾了多少灰。 她得赶快洗干净才是。 等晏明雨洗完澡，青絮已换了睡衣。她走进浴室，简单洗漱出来，发现晏明雨在床头摺纸飞机。 她走过去：「怎么突然折这个？」 「小时候，妈妈说要是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烦恼，就把烦恼写在纸上，然后把纸折成飞机丢出去，这样烦恼就被飞机带走了。」 「那你有什么烦恼吗？」 「其实我现在也没什么烦恼，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看你看不够。」晏明雨话锋一转，举起折好的纸飞机，眉眼带笑。 青絮本认真的神色在听完她说的话后，不自然地变化：「哪儿学的。」 「无师自通！」 青絮忍俊不禁：「那你现在要丢出去吗？」 「好啊！」晏明雨拿着纸飞机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一片，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她把纸飞机放到窗台上，重新爬回床上。 「还是算了，现在太黑了，我都看不清，明天再扔吧。」 「也行，睡觉。」 青絮说着便关了灯。 晏明雨本来没打算想着姨妈说的话入眠的。可是她的大脑好像突然不受控制，只要她一闭上眼，耳边就自动播放晏芳说的那些话。 「姨妈也不是要你们撇清关系，只是希望你们止步于此，不要再有进一步的发展。」 「可是明雨，你妈妈肯定也不希望看见你和小絮做出这种事的。」 「梅啊……是我没教好……」 突然，她看见跪坐在地上的晏芳变成了晏梅。 这张熟悉的脸已经很久没出现在梦中了。 而此刻的她却悲痛欲绝。 「妈求你了……」 「妈妈……」晏明雨愣住了，缓缓伸手过去。 正在哭泣的晏梅却一把将她的手甩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晏明雨，怒不可遏。 「你怎么……你怎么可以……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从小到大，晏明雨最怕的就是晏梅会对她失望，会后悔当初领养她。 此话一出，晏明雨顿时脸色骤变，想要上前，刚跨了一步就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摇清醒过来。 「晏晏，晏晏？」青絮担忧地看着她，柔声道：「做噩梦了？」 晏明雨眼角含泪，泫然欲泣。 她看着青絮近在咫尺的唇，唇瓣翕动，线条柔薄。忽然她脑海里浮现出周佳怡说的话。 「你是柏拉图？」 「不是？难道是青絮姐对你没兴趣？」 没兴趣吗？似乎一直以来她们亲密无间，又始终没有做出更逾越的举动。 如果说叛逆是每个青少年都有过的时期，那么晏明雨就是把整个叛逆期都没表现出来的叛逆都积攒到了此刻爆发。 第119页 晏明雨脑子晕晕乎乎，感觉浑身发烫如火烧般。她不停扯着领口：「热……」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把纽扣都扯掉一颗。 青絮连忙止住她作乱的手。 没了发泄的地方，晏明雨情绪得不到疏解，胸闷得慌，她忍不住小声抽噎起来。 「青絮……」 「你亲亲我好不好……」 青絮看她哭的样子，心疼不已，于是俯身轻吻她唇角。 本想浅尝辄止，安抚好晏晏的情绪就收，没想到刚一离开她唇，就被一把抱住扯了下去—— 晏明雨感觉自己像一只风筝，被青絮抓在手里。风筝线在她指上绕了两圈，她动作轻缓，一拉一放，一回一去，风筝便升向更高处，宛如并肩云端。 飘飘然。 接着晏明雨又瞥见窗边的白色纸飞机被抛向高空，风托着它，一寸一寸深入云中。软云变幻出许多形状，洁白的，无暇的，像棉花糖又像羊脂玉。 有几点雨落在水面，漾出一圈涟漪。 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 雨越来越大，平静的水面被搅得支离破碎，山嵴飘浮出青雾，环在四周，氤氲着湿润的热息。 纸飞机被雨打得东倒西歪，随着一声惊雷，白纸染上水痕，坠入山谷。 第二天上午晏明雨醒来。 整个人只能用五个字来形容：叛逆后的空虚。 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低头发现自己穿的是青絮的睡衣。床头柜上整齐摆放着几本书和一盒指套。 不用想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晏明雨脸一红，掀被下床。 青絮刚好开门进来。 「醒了？我把早饭拿回来了，想吃什么？」 「有什么？」 「番茄粥，茶叶蛋，紫薯包，豆浆油条也有。」 「我想吃茶叶蛋和豆浆。」 「那你先去洗漱一下，我给你剥好。」青絮把外套递给她。 「好。」 走进卫生间，晏明雨洗完脸抬头，看见镜子里面自己锁骨上的红痕。她把衣领往下拉了拉，不止一处，满目春色。 耳根很快红透。 表情却越发复杂。 「爸妈去祭祖了，让我们自己玩一天。」 「哦……」晏明雨咬一口茶叶蛋，喝一口豆浆，没空说话。 青絮站在晏明雨座椅后，俯身把消息给她看。湿热的唇无意碰到晏明雨耳廓，她一个激灵，偏了偏头，小声嘟囔：「我还没吃完呢——」 青絮一愣，也没反驳，只是笑着站起身来：「好，那你先吃。」 明明没了大人该更自在，但晏明雨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咱们去吃烤肉吧！我看那家新开的烤肉自助评分挺高的。」杨恩兴致勃勃点开大众点评。 「烤肉不错，我记得他家菜品蛮多的。」周佳怡附和。 青絮没什么意见，她看向坐在窗边发呆的晏明雨：「晏晏，你呢？」 晏明雨转身先是怔了一瞬，然后木讷地点头。 「我都行。」 「那我订位置了。」 青絮淡淡付了钱：「半个小时内要到店里认领桌位。」 「半个小时？那收拾收拾快走吧！」 几人不敢耽搁，跟着导航找烤肉店。 但在小路上绕了两圈，也没找到烤肉店所在。杨恩拿着手机，犯了愁。 「不应该啊，是这条路啊……」 周佳怡踮起脚尖一看，瞬间满脸黑线：「不就是在我们上次吃的那家火锅店对面吗？我们瞎走这么一段路！」 「我又没去，我怎么知道？」 「……」 「几点了？」青絮适时问。 晏明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时动作大了点，一个方形的小棱盒从口袋里飞出，掉进了一旁被雪盖住的草丛里。 晏明雨心一紧。 糟糕，昨天忘记把戒指盒拿出来了！ 「怎么了？」青絮注意到她表情变化，凑过来看了看，并没发现异样。 「没什么……已经六点了。」 晏明雨见她没察觉，暗自松一口气。 杨恩一听已经六点了，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还剩五分钟，快点快点，跑一跑！」 周佳怡被她鼓舞得一下冲出去老远。 眼看时间紧迫，晏明雨纠结了下，还是对青絮道：「姐姐，你们先去吧，我马上就跟过来。」 「我等你吧。」 青絮不知为何，想到晏晏不跟自己一起走，便莫名心慌。晏明雨一听，连连摆手。 「不用，我就是想在这儿拍两张照片，很快的！」 「哎呀，人家小晏又不是离了你就不行，我们得去把订位认领了，不然待会儿给别人了。」杨恩原地踏步，随时准备开跑。 青絮默了默。 「那你快些来。」 晏明雨看着青絮走远，赶紧到草丛里找戒指盒。半霜半雪把手冻得通红，晏明雨不敢停下，摸索几分钟，总算把戒指盒捞了出来。 她吐了口白气，额角因为紧张冒出冷汗。 擦掉戒指盒表面的雪，指尖轻轻摩挲着戒指盒的稜角，倏然间，苦涩翻涌上心头，晏明雨眼前一阵模糊，接着鼻子一酸。 她靠着路灯，呜咽着蹲了下来。 「对不起……」 她还是……不够勇敢。 第120页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三点终于赶完。这章有些仓促，之后修文的时候也许大概可能会改一改。 自此中学篇章就结束了。 两个人要分开各自成长了。 接下来会以倒叙和插叙讲完青晏的故事。 放心，是he。 第59章 59 回忆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季节。 空中飘着小雨，蒙蒙薄雾，笼罩住了整个城市。 街道上大大小小的伞如蘑菇覆盖，停在了马路边。绿灯一亮，「蘑菇」开始分散前进。在众多五花八门的伞中，一柄深红色的伞快速穿过马路，迳自走进了对面一家咖啡馆。 「杨恩，听说你都同居了，厉害哦。」 「什么同居，只是我毕业实习没地方住，暂时住在小叶的房子里，都是要交房租的。」 「那你这次出来玩，她没问什么吗？」 「她让我记得早点回去……」 「喔——」 在几人谈笑间，一个素色薄衫，戴金属眼镜的女人姗姗来迟。她把收好的雨伞轻轻靠在门后，随后朝靠里的一桌走去。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她面含歉意地找空位坐下。 「青姐！」 「不晚不晚，大家也刚到呢！快坐吧！」 青絮随便点了一杯咖啡，看着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问：「你们怎么想着来这儿了？」 杨恩看了眼身边化了妆元气活泼的女孩，耸肩道：「这个丫头天天叫我们来a省玩，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不，好不容易得空了，我和吴落就想顺便来看看你。」 「是啊，你又不回西城，上次同学聚会也没来，我们很想你的。」 吴落点头。如今的她摘掉了眼镜，蓄起了长发，变得很有气质，说话依旧像高中时一样轻声细语。 「我……」青絮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啊，我上次回西城过年还看见小晏了，不是郭成老师收她当学生了吗？听说过段时间就有她负责的画展，她现在——」 周佳怡附和。 听她提起晏明雨，吴落不自觉瞟了身边的青絮一眼，杨恩反应很快，立马踩了周佳怡一脚，后者意识到说错话，瞬间闭嘴。 周围陷入沉默。 青絮低头搅动咖啡：「晏晏她……现在怎么样了？」 杨恩松口气，打趣道：「青姐，我说，你怎么还没高中的时候勇敢，现在连人家的近况都要通过我们了解。」 「对，怎么不回去见见她？」 青絮一顿，把手中杯子放下。 「我以什么身份见她，『表姐』？我不想。」 「哎呀好了好了，要我说，你们就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样吧，等我们有时间，就专门为你俩办一次聚会！」周佳怡提议道。她高考也考到了a省来读大学，但一直有和晏明雨保持联繫，知道两人闹掰后，她还特意约青絮出来旁敲侧击过，只是两个人都不肯说。 「算了吧，我不喜欢死缠烂打。」 青絮摇头。 杨恩唉声嘆气：「青姐，你们上次见面都是三年前了吧？这么久了，也该说开了，我妈说晏芳阿姨很后悔呢……」 「一次别扭能闹三年，亏我当初还觉得青絮姐成熟，没想到两个都是死脑筋！」 「你今年暑假要不回去一次吧，正好赶上画展，也许还能见到小晏。」 三人齐上阵，丝毫没看出青絮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最终她无奈扶额：「……我想想吧。」 几人这才罢休，开始聊其他事。 青絮垂眸看手机，聆听大过倾诉。 不知不觉翻到相册。 自从换了新手机后，和晏明雨有关的只剩下了那三张合照。 第一张在海边。 虽是群体活动，但也是两人关系拉近的一个节点。在海边的照片做了她很久的手机屏保。 第二张是她生日。 这时青絮已经很明确自己的心意了，后来晏晏突然躲着她，她还难过了一阵，但是生日的惊喜很快就令她将不开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三张是高考完吃冰淇淋。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和晏晏正式在一起。两人吃了冰淇淋蛋糕，也接了吻。那个令人心躁的夏日，却有着冰凉的甜蜜。 每一张照片都承载着许多回忆。 仅仅三张照片，青絮翻来覆去看了无数次。 本来该有第四张的，当时再游西山看烟花时她们也拍了一张，不过是用晏明雨的手机拍的。 彼时青絮想着照片在谁的手机里都一样，于是没让晏明雨发给她。 谁想到后来…… 其实青絮已经记不太清晏晏是怎么跟她分开的了。只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她，也没她的消息。 直到大二过年时，晏明雨突然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回家吃年夜饭。 青絮许久没动静的心池漾起一层涟漪。 她雀跃了一路，却在见面后被泼了第一盆冷水。 「表姐。」 疏离陌生的称呼。 她上一次当面这样叫她还是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 稚气的一张脸，白白净净，眼眸低垂，显得很乖巧。 梅雨时节，小姑娘的裤腿和袖子有些湿，难为情地用书包挡住。后来她离开时也是梅雨天气。阴雨绵绵的天气，晏晏拉住她的衣角，眼里充满了不舍。 第121页 青絮被突然的一句表姐弄懵了，她上前一步：「晏晏……」 「表姐。」晏明雨没等她说完，匆匆起身，抱着复习的书籍走向书房。她说：「我要背书了。」 她没有跟自己有一丝眼神的碰撞。 失落感油然而生。 青絮抿了抿唇，没有去打扰她。 晚上睡觉时，两人像从前一样背靠着背，青絮感受到她的呼吸，知道她没睡。在窗外的路灯熄灭时，青絮轻声开了口：「晏晏你……还好吗？」 「挺好的——」晏明雨下意识回答，下一秒又马上说。 「我要睡了。」 见她不想和自己说话，青絮只好作罢，可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晏明雨，一直熬到深夜也没睡着。 寂静的夜里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忽然隐约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碰了一下她的嘴角。 青絮心一颤。 晏晏竟然偷偷吻她。 青絮不敢睁眼，生怕动一下面前的人就变回白天疏离的样子。 她以为这是晏晏在表达她还喜欢她，于是在心里默默开心。 可是第二天，晏明雨依旧躲着她，一口一声「表姐」，全然没了昨晚的眷念。 青絮受不了这样的忽冷忽热，过了大年就匆匆逃离回学校。 「青姐，想什么呢？」杨恩伸手在青絮眼前挥了挥，然后指着柜檯：「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拿点吃的？」 「好。」 去柜檯的路上，杨恩悄悄凑到青絮耳边。 「你和芳阿姨谈过了没？」 「谈什么？」青絮莫名其妙看她。 「就是她让小晏不准和你在同一个城市读大学的事啊！」杨恩见青絮越走越快，于是跑到她前面挡住。 「没谈吗？」 青絮顿了顿，绕过她继续往前走：「过了这么久了，谈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哎呀我的意思是，你没和芳阿姨表明过你真心喜欢小晏这件事吗？还是她连你喜欢女孩子这件事也不能接受？难道你们连一点努力都没做就分开了？……」 青絮任由杨恩问，就是不作答。 怎么可能没努力过？ 特别得知是妈妈找晏明雨谈话后晏晏才开始疏远她时，她立马就去找晏芳聊了。 可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很快就精疲力竭。 即使说服了晏芳，她也拿某个心猿意马的人没办法。 每次在家待着，青絮都觉得心堵得慌。亲人不理解，恋人不搭理，她干脆就不回家了。所以后来就连石毅兵都主动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回家住几天。 每次她都找理由推辞了。 现在这个问题又摆在眼前。 回去吗？ 「回去吧。」 青絮抱着文件夹：「可是学校这边……」 年纪稍大的教授摇摇头，示意她把文件夹放到后面的柜子里，宽慰道：「你就放心回去吧，你才研二，不要紧的。」 青絮抿唇：「谢谢老师。」 她整理完资料刚要走，女教授叫住她。 「跟家里有什么矛盾，说开就好了，别等到以后想挽回的时候却没机会了。」 听着老师的话，青絮眼角有些湿润，她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 回住处收拾行李时，青絮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居然决定回西城了。 她用了三年才做出决定。 不知道西城现在是什么样，夏天还是骄阳似火，刺得人睁不开眼吗？ 正想着，青絮忽然被视线里的一抹红吸引了目光。收拾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定神一看，行李箱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着行李箱里与季节不符的红围巾，青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它装进来。 她拿起围巾，发现下面还有一个小的收纳盒。 里面装着一枚纸戒指、一条手鍊和一张皱了的画纸。 在西城记忆最深的，还是那个一头棕发，有着浅浅雀斑的人。 青絮嘆气，又收了些衣服进行李箱。 收拾好坐在沙发上，隔壁突然传来几句争吵。 「姓李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怎么这么倔，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那些司空见惯的争吵话又牵起青絮的回忆。 周佳怡考到a省来读大学后，就不时约她出去玩。青絮不忙的时候也会赴约。 后来偶然从周佳怡这里听说晏晏来了a省，还偷偷进学校看她，青絮心里便更不相信她放下了自己，于是在晏明雨离开的前一晚兀自找去了她住的酒店。 然而没等到解释，两人却吵了一架。 「我不信你对我没感觉了。」 「表姐……」 青絮有些不悦：「我对你来说只是表姐吗？」 「不是说好会陪着彼此吗？」 晏明雨不敢看她：「会陪着，只是不是那样的身份。」 「什么身份？你也承认我们是那种关系了？」青絮咄咄逼人。 「……」 「怎么，害怕了？」 「……」 「谈也谈了，做也做了，现在说你不喜欢我了，谁信？」 晏明雨几乎要哭了：「你值得更好的……」 「你什么意思？玩儿我？」青絮生气了。 第122页 她生气的不是晏明雨现在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而是她明明还喜欢自己却不愿意承认，好像那份感情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脏物一样。 她希望的，不是「我会害你受委屈所以我离开你」而是「即使受委屈我们也一起面对」。 可是晏晏好像不懂，亦或是不敢。 「我没有。」晏明雨有些被青絮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吓到，不自觉后退一步，却被绊倒在了沙发上。 青絮屈起右膝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撑在晏明雨耳朵旁边。 「是吗？」她冷笑了一声。 晏明雨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明明轮廓是好看的，但此刻在冷冷的月光里竟让她遍体生寒。她想站起来，又被青絮一把按进了沙发里。 「青絮，别这样……青……」晏明雨艰难仰起头，颈线纤长，白皙如玉。青絮固执地在上面留下一个痕迹。 忽然耳畔感受到一滴灼热的湿润，青絮拉回理智，慢慢起身，看见晏明雨委屈地抿着唇，强忍泪水偏过头去。 青絮觉得心里被刺了一下。 自己这样，和施暴有什么区别？她不能容忍自己这种失控的行为伤害到晏晏。既然她都这么抗拒自己的触碰了，也不用再问了。 显而易见的，她不喜欢她了。 「抱歉……」青絮心乱如麻，又手足无措，只好用指尖拭去她眼角泪水。她害怕晏明雨会因此讨厌自己，于是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 「我走了，晚安。」 她仓惶逃走，再也没联繫过她。 第60章 60 褪色 「小雨，小雨！」 两声不同声调的呼唤把晏明雨从出神的状态中拉回现实，看清眼前老师担忧的脸，她一时愧疚，欲言又止。 老人家反倒和蔼看着她，关切问：「怎么了，紧张吗？」 「不……也有一点吧。」晏明雨摇头又点头，神情百转千回。 「嗯，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晏明雨见老师如此关心自己，也不好隐瞒，实话道：「我就是害怕明天的画展会没多少人来。」 她低着头，目光滑划过随意摆在墙角好几幅风格特异的画。其中一幅清新秀丽的国画左下角盖了个章，篆体的「郭成」。 「哈哈哈，小雨啊，艺术总会有人欣赏的，高雅的艺术品有高雅的人欣赏，通俗的艺术品有通俗的人欣赏，所谓『雅俗共赏』嘛！」 说话开导晏明雨的老人家就是众多美术生的偶像，精通油画、素描、国画等的美术大家郭成郭老。 今年七十有五的高龄，偶尔在美术学院出席一下。她虽已极少出现在大众视野，但每年都会有无数怀揣美术之梦的年轻人向她所在的美术学院涌入。 晏明雨作为她的关门弟子，自然也受到不少关注。 「老师说得对。」 晏明雨认真点头。郭老慈爱地把手搭在她肩上。 「你跟着我多久了，还记得吗？」 晏明雨回忆了一下：「快三年了吧，我大二画了《向日倾》，被室友放到了网上，没想到很多人点赞转发，也是这样才被老师发现的。」 平时没觉得，现在被这么一提，晏明雨惊觉原来已经过去三年了。 郭老点点头，继续笑眯眯看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从画里感受到了蓬勃的生命力，也感受到了心的孤独与爱的渴望。」晏明雨凝视着的老师一头银丝，目光清澈，一点不似寻常老人双目浑浊。 「这种传达情绪的能力是天赋。」 晏明雨闻言，抿抿唇：「可比起天赋，我更相信天道酬勤。不练习的话，再好的天赋也不过是伤仲永。」 听她反驳，老人家宠溺笑笑：「你的嘴啊，可比你的笔尖得多。」 晏明雨跟着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不解地抬头看向郭成：「老师，有一件事情我想不通，为什么您要我去做这次画展的主讲人？」 郭老敛去笑意，朝前走两步。 「小雨，我虽然老了，但是我也明白，在这个时代想要一心一意画画，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你就当是历练和沉淀就好。」 晏明雨在背后看她：「就像是常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孩子，很多看起来没必要的事情你去做它，是为了真正你想要的东西做铺垫。」 郭老有些深沉地看着画室中的布置，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忽然窗外传来一声猫叫，郭老回神，发觉失态，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对晏明雨嘱咐。 「好了，快休息去吧，你明天还要赶飞机，得养好精神，你家人肯定也会来吧，别让他们以为我这个当老师的天天压榨你咧。」 「谢谢老师。」 晏明雨想起姨妈今天给她打电话，说全家人都会去看她的画展。 全家人…… 她……也会来吗？ 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忽然化作雾气蒙住了眼睛。 自从下定决心要跟青絮分开后，晏明雨没有一天不感到难过，但事已成定局，她答应了姨妈，也答应了妈妈。 所以去集训的前一天晚上，她向青絮写了一段希望两人暂时分开的话。 之后整个集训晏明雨便没再和青絮有过联繫。 她并不知道青絮看到是什么反应，也不敢知道。 第123页 所以当青絮寒假回来时，她非常地不知所措。 「呀，窗户坏了，这……要不你还是先和妹妹住，我明天找师傅来看看。」 「好。」 这天晏明雨刚补完文化课回来，晏芳正和青絮坐在沙发上说话。 看见她，晏芳笑脸相迎：「明雨回来啦，要不要吃点东西？」 晏明雨只一眼就被青絮直勾勾的目光震慑，一时结舌：「不，不用，我想洗个澡看会书就睡了。」 「好，好，你去吧！」 晏芳转头又坐回青絮身边：「小絮，你还没跟妈讲呢，宿舍相处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都很好，妈您放心。」 「没像你初中时候那样吧……」 …… 夜里晏明雨一听见青絮的脚步声，便飞快关了灯，钻进被窝装睡。 青絮开门进来，迳自掀开一条缝躺进去。 「别装睡了，和我聊会儿天吧。」 「哦，好。」晏明雨见装睡失败，便呆呆应下。但她又不知道该聊什么，静默了好一会儿。 忽然想起姨妈刚才一直问青絮的住宿环境，好像还提到初中什么的，便没话找话。 「姨妈好像很在意你的住宿生活。」 青絮嗯了一声。 「我初中想住校锻鍊自己，搬进宿舍的第一天因为不懂怎么和人相处，就没和大家打招呼，只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可能她们以为我对她们有意见，所以讨厌我。有次大冬天往我床上倒冷水，被子湿了，我只好盖着衣服缩在角落睡了一夜。」 晏明雨听不下去了，翻身面向她：「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青絮注视着晏明雨的眼睛，神色自若：「我只觉得她们不懂事，我不想计较。」 「没过多久妈妈就把我接回家住了。」 晏明雨后悔挑起这个话题，她好心疼这样的青絮。为了融入集体，慢慢学习如何交际，生生把自己变成人情练达的样子。 有水气沾染枝叶，凝成露珠滚落到窗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她们好久没亲吻过对方了。 青絮亲得很温柔，每一步都像在小心翼翼地呵护。晏明雨心跳得厉害，她感觉自己正踩在柔软的云上，周围是湛蓝的天湖，湖中的鱼若空游，无所依。 「晏晏……」青絮努力克制住不让声音颤抖：「你还喜欢我吗？」 晏明雨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心里咯噔一下。 「姨妈希望你能保持距离，止步于姐妹。」 耳边又响起姨妈说的话，字字戳心。 晏明雨心里刚点起的火瞬间被冷水浇灭，她推开青絮，调整呼吸，翻了个身，说：「我，我要睡觉了。」 「……好。」 晏明雨害怕自己重蹈覆辙，于是更加拉远和青絮的距离，连话也不怎么跟她讲。 她强迫自己忘掉这些事，专心备战高考。 高考结束后，晏明雨依照约定报了a省以外的美院。为了躲着青絮，她还找了个奶茶店打暑假工。 晏明雨渐渐说服自己。 姨妈说的也不无道理，她们还不够成熟，自己想要的未来还没保障，也许暂时分开是正确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青絮再回来时已经是七月份。 得知晏明雨没有遵守承诺报考a省的大学后，青絮有些生气。 这天晏明雨忙完回来，一进门听见青絮在和晏芳吵架。 「妈，我已经长大了，既然我已经做出决定，我就能处理好，也能接受任何后果，你为什么要和晏晏说那些？」 「小絮，妈都是为了你们两个人好啊……」 「你能不能别从小到大都左右我的人生，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我的事，我有自己的想法，你既然怕我出错，那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为什么要强迫晏晏？」 「小絮……」 突然门被人拉开，晏明雨和青絮迎面撞上。 晏明雨错愕地看着她，嘴里不自觉喃道：「青絮……」 「晏晏，你还喜欢我吗？」青絮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这句话。 晏明雨沉默了很久：「姐姐，你会开始新的生活的，我也是。」 青絮脸色煞白，一整个暑假都没有跟她说话。 中秋刚过，晏明雨就看见青絮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 「要不要我们去送送你？」晏芳不放心地跟着青絮。 「不用了妈。」 晏芳不依不饶：「真的吗？难得我休息，正好明雨也在。」 晏明雨在书房听见两人的对话，于是放下笔，拿起空杯子假装要去厨房倒水。 客厅里晏芳正拿青絮没辙，看见晏明雨，连忙招手：「明雨啊，我们去送送你姐姐，好不好？」 晏明雨刚想点头，只听青絮抢先回绝。 「不用了，我自己比较方便。」 一句话就堵死了晏明雨的念头。 晏芳略落寞，帮她把行李箱搬出去：「好吧，那，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了妈。」青絮扫过两人的脸，最后停在晏明雨脸上。然而并没注视太久，她极干脆地转头。 「走了。」 青絮离开时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晏明雨。 上大学后，晏明雨有天偷偷熘去青絮学校看她。 第124页 周佳怡带她混进礼堂看青絮演讲。 「要我说，你们明明余情未了，干嘛不复合呢？」 周佳怡带着晏明雨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台上正在进行演讲比赛的学生嘆气：「你也真是，怎么突然就犯倔，在一个城市读书不是挺好的吗？」 「我想要自己历练历练。」晏明雨不知怎么说。 「什么自己历练，哪儿有青絮姐重要，青絮姐这么优秀，以后还怕她养不了你吗，真是……」 晏明雨见说不通，便闭嘴不再跟她解释。 她这次是趁着周末跨省过来的，于是只订了一晚的酒店，第二天一早就要走。 晚上洗完澡正吹头发，忽然有人敲门。她顶着半干的头发开了门。 「青絮？！」 后面的她每次回想都会流泪。 又一次听见青絮关门离去的声音。 就像已经忘记疼痛的伤口突然又被撒了一把盐。 晏明雨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颈侧的红痕，她抬手摸了摸，心堵得难受，终于眼泪夺眶而出。 后来青絮再没联繫过她。 「就这样了吗……」 就这样了吧…… 就这样过了三年。 「各位乘客请注意，本航班已到西城……」 晏明雨在播报声中惊醒，她看向玻璃窗，映出的自己的脸，年轻但已不年少。 不知道记忆中的那个人是否也是这样。 低马尾，白皮肤，尖下巴，凤眼明眸，纤瘦挺拔，鼻樑上一颗小痣，笑起来温煦如风。 她曾是自己画上的主体物。 曾是三原色，曾是视觉中心，曾是明暗交界线，是珍贵的白颜料，是画布上小心撕下的胶带，是每一笔都耗费心思的线条和色彩。 她是晏明雨手中的一切物体，也是始终无法触碰到的渺茫。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动心，两张白纸重叠在一起，情浓时浓墨重彩，疏离时只留下满纸荒唐。 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遍体鳞伤，只是心里属于彼此的那一处都被墙上的时钟一圈圈剜掉了。 记忆褪了色，可是心底埋藏的雀跃与心动永不褪色。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赶文的一晚。 下一章就完结啦，两人会是怎么重逢的呢？ 完结后大概还会有一章番外，保甜！ 第61章 61 重逢 「小絮，过两天西城有个画展，你回来的时候要不陪我去看看吧，你爸也会去，等画展结束咱们再一起回家。」 「妈知道你还在生妈的气，但过了这么久了，你也长大了，妈也老了……」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哽咽。 「我现在都想通了，没有人可以干涉你们的生活，以后还这么长，我也看不了你们一辈子，我老了，我不懂，但是妈妈只是希望你们都可以幸福。小絮，回来吧。」 晏芳早就发现青絮和自己越发疏远，和明雨更是形同陌路。支离冷清的家庭氛围令她心碎不已，一想到两人关系疏离有自己很大的原因，于是更加愧疚。 她本意并不是想两姐妹反目亦或其他，只是担心不成熟的决定会让她最爱的两个孩子走向不可逆的结局。 晏芳后来知道一些事，也明白了想通了。这次恳求青絮陪自己去看画展也是希望她们可以重归于好。 青絮听着妈妈肺腑之言，鼻子一酸，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 「妈，谢谢您。」 时隔三年，她回到西城。 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建筑，青絮倒是恍然懂了「近乡情更怯」之意蕴。 原来几年过去了，她还未曾放下。 路过市一中，正好碰上学生放假，成群结队从校门走出。身上的蓝白校服简约，却彰显着最鲜艷的青春年华。 遇到红灯。 青絮透过车窗，看见两个手挽着手的女孩子在过马路，有说有笑。 她眼前蓦然浮现出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站在马路边，对着学校的方向望眼欲穿。 绿灯亮了，公交车开始缓缓前行。 终于那个女孩在人群里看见了在等的人，然后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相伴回家去。 青絮心情有些恍惚，这一恍惚就到了西城海滨站。 下了车，毒辣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于是青絮打开伞，一边朝画展走一边拨通晏芳的电话。 「妈，您到了吗？」 电话那边很嘈杂。 「餵？小絮，我和你爸路上有点堵车，你先进去着，我们一会儿就到！你先看着，啊。」晏芳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餵？」青絮略无奈，只好收了伞先进去。 展厅开了空调，凉风习习，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 廊道上都挂着画。风格各异，美不胜收。 这次画展的主题是「青春·遗憾」，所以来参观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青絮沿路看过去，有田埂上堆积如山的卷子，有空白病床上崭新的录取通知书，有隔着校服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青春里遗憾太多，似乎一次未能触及的目光都能成为许久无法释怀的心结。 画展选此为主题的意义就在于教育正值青春年少的同学们要珍惜眼前，把握当下。 第125页 青絮早就知道这次画展的主讲人是谁，是以心不完全在观赏作品上。 可是展厅说小也不小，自己该去哪儿找她？ 青絮收回目光，加快步伐，没走几步却被一幅挂在廊道尽头的画作吸引，于是驻足。 画上一位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蹲在一株娇小的向日葵面前，手指轻轻托着低垂的花萼。裙子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海面波光粼粼，太阳正缓缓升起。在一众向日葵中，它不是开得最好的，甚至有些青涩，可第一缕晨曦却唯独照射在它一株上，在少女的手中生机勃勃，绚烂夺目。 充满希望和生机。 青絮情不自禁想要去触摸那株向日葵。 忽然一束阳光擦过手背照射到画上，青絮眸光闪烁。 从光射的角度，她看见了藏在画里的秘密。 一排特意写在阴影里的沙滩上的小字：你还喜欢我吗？ 青絮在心里默念，然后看见了作品名称：向日倾。 一句很久远的诗慢慢浮出：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随即目光再往下，滑过署名：晏明雨。 心悸动了一下。 耳边传来弹奏钢琴的声音。悠扬的琴声将青絮的神思拉回现实。 她走到展厅，发现正中央摆着一架极华贵的钢琴。 青絮看着这架钢琴，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走向一旁的工作人员。 「这架钢琴我可以弹吗？」 工作人员看了眼钢琴，点点头：「可以的，女士。」 ———— a省最着名画展竟然定在了西城海滨举办，主办方特邀画界天才少女晏明雨来此讲解画展主题。这个大学还未毕业的女孩，因作品《向日倾》意外在网络走红而被美术大家郭老发现，收为关门弟子。 前途一片光明。 晏明雨穿着长裙，脱去稚气的容颜变得精緻，上了妆，显得清丽。她微卷的长发呈现棕色，三叉编织成一股垂在肩头。 画展上，面对上千人，晏明雨侃侃而谈，落落大方。遣词造句，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的清雅。 众人惊嘆不已，不愧是郭老的徒弟！ 演讲结束，晏明雨走至廊道，讲解之余便和有意愿的参观者合影。 没一会儿两个中年人跑过来。 「明雨！明雨！」 晏明雨看见来人是晏芳和石毅兵，于是向众人挥挥手：「大家自由参观吧。」 聚在一起的人便慢慢散开。 晏明雨走向晏芳。 「姨妈，姨爹。」 晏芳喘着气，侧身看了眼晏明雨身后，发现空空如也。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絮不在吗？」 晏明雨表情一怔：「你说……姐姐？姐姐来了？」 「对啊，她早就给我打电话说她到了，怎么，她没来找你？」晏芳奇怪地打开手机，把通话记录给她看。 一道雷瞬间在晏明雨脑海里炸开，炸得浑身酥麻起来。 青絮回来了，她回来了…… 晏明雨表情呆滞，内心已然狂风暴雨，她四处张望，人群中却不见青絮影子。 然而下一秒，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旋律。 时而煦如春风，时而柔如彩虹。 晏明雨仿佛看见两个女孩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她们身后海浪层叠，在高处绽出浪花。 「喜欢吗？」轻柔的声音在晏明雨心底某处响起。 「这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mariagedamour。」 她好像看见夕阳余晖从玻璃窗熘进来，落了钢琴椅上的女孩一身彩霞。 是她。 晏明雨想也没想，立马循着琴音向展厅中心跑去。 以前她因为懦弱逃避，而失去的人，终于又要出现在自己眼前。 晏明雨心知从前的自己还不足以与青絮站在一起，于是决定离开所有她依赖的人，逼迫自己成长。 本想着等她成熟独立，不再依赖任何人时，再去审视心中的这份感情。可自己好不容易实现了梦想，有了和她并肩的底气，却没了去追求曾经拥有过又失去的青春遗憾的勇气。 琴声慢慢停了。 晏明雨在曲子结束后的几秒钟到了展厅。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坐在钢琴前，背影纤瘦。 晏明雨心情很复杂，腿不受控地走过去，刚开口。 「青……」 钢琴前的人回头，神情错愕。 陌生的面孔，分明不是她。 晏明雨一愣，退后一步，欠了欠身：「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她落寞地转身。 怎么会觉得是她呢……既然早就到了，说不定知道是自己负责的画展后就离开了，怎么可能还在这儿？ 晏明雨甩甩脑袋，试图把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脑袋。 「晏老师，晏老师，可以过来给大家说说这幅画的创作灵感吗？」 正在给小朋友讲解的解说员看见了晏明雨，于是微笑着指了指墙上的《向日倾》。 晏明雨吸口气，走过去：「好的。」 在后面的讲解中她有些心不在焉，所幸没出什么差错。 「晏姐姐，我可以跟你合张影吗？」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举着相机，星星眼看着晏明雨。 许是小女孩纯真的笑容太干净，晏明雨眼底的黯然也淡下去。 第126页 「可以呀。」 晏明雨温柔一笑，和小女孩一起对着镜头比耶。 然而快门响起时，她的表情却一瞬间凝固。 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注视她。 一个令她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人。 青絮头发用一根木簪绾起，垂下几缕，显得知性温柔。面料轻柔的白衬衣，修身，显气质，宛如从画中走出来。 踏着阳光的相逢，填补了空白的三年。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蝉鸣盛夏。 她嘴唇冰凉，却微微发红，在少女心动不已的眼前说道：和我在一起吧。 晏明雨眼圈泛红，腿不听使唤朝她走去。微风拂动了发丝，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重新萦绕在鼻尖。 久违的阳光有些刺眼，眼眶一时变得有些湿润。 耳边讲解员的声音说着：「有人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对，是沉默的爱！」 晏明雨哽咽了：「青絮，好久不见。」 重逢的这一刻，快门声响起，尘封的心又一次跳动。 耳畔传来海浪的气息，风掀动裙角，又划过两人触及的目光——她看见她翕动嘴唇，眼角同样有泪花。 「晏晏，我看见那幅画了。」她声音一如既往清冷又温柔。 晏明雨局促不安，低头攥紧衣角，全无方才演讲时的沉着大方，活像个刚上高中的少女。 她在那幅画里问：「你还喜欢我吗？」她默默等待三年的回答，终于在这一天知道了答案。 「不喜欢。」青絮轻笑。 「因为……」 她抚摸着晏明雨的脸颊，轻启唇齿。 「我爱你。」 褪去年少的青涩，喜欢终于长成了爱。 两个都不习惯把爱挂在嘴边的人，终于把分开三年积攒的勇气在重逢的这一天全部拿出来。 「我……我也爱你。」晏明雨眼角泛红，扶着她的肩，抬眸，大胆地吻上去。 「咔嚓。」相机又一声脆响，记录下久别重逢的剎那。 阳光碎了一地，仿佛能闻到海风咸湿的气息，听到白鸥翱翔于海天之际。一张照片慢慢从相机下方出来。照片上两人紧紧相拥，好像抱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 贴在墙上的照片，里头是相拥的两人。 左下角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 「向日葵的花语——」 「是沉默的爱。」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向日倾正文完结啦（撒花） 十分感谢大家的捧场！文笔剧情都还不够纯熟，看完的读者朋友们，真是太爱你们了！！ 之后会有一篇番外，然后就是缓慢修文了 ———— 新文《檐下雪》 奶怂孤傲两面公主x妩媚冷艷诱受花魁 重生+强强+强制爱 感兴趣的读者朋友可以点个收藏～ 第62章 番外 晏明雨在展厅踱着步，她时而低头看看和自己相握的手，又抬头看看青絮的脸，随后唇角扬起，久久没落下。 她说不清内心这种欣喜是因为久别重逢还是失而复得，亦或是两者皆有。 总之，有她在身边，心里总会感到安宁。 画展快结束时，晏芳才重新见到晏明雨和青絮，看着两人融洽的相处，她总算可以放下心。 「今天回东县吗？」 晏明雨摇摇头：「画展好几天呢，我这几天都要住酒店。」 青絮眼神捨不得从晏明雨身上移开，接道：「我陪你一起。」 「那……」晏芳欲言又止，看向青絮，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青絮心细地察觉到她的侷促，展颜。 「结束了我就和晏晏一起回来，放心吧妈。」 晏芳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要回来就好，要回来就好，妈就不在这儿过夜了，画展结束了你再和明雨一起回家，对了，有什么想吃的没，到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做好等你们回来吃……」 还是一如既往地唠叨。 「那妈就先走了，你爸今晚还要出差。」晏芳挽着石毅兵，依依不捨地看着青絮和晏明雨。 青絮点点头：「好，再见，爸妈。」 一旁晏明雨也会挥手：「姨妈姨爹，再见！」 画展结束后，展厅中人慢慢变少，过了一会儿便空了。工作人员来锁门，看见晏明雨还在展厅和一个人说话。 「晏老师，您还不走吗？」 晏明雨和青絮对视一眼：「可以稍等几分钟吗？」 「没问题！那个……我有点内急，这钥匙要不……」 晏明雨会意，伸手接过钥匙串：「我来吧。」 工作人员感激地弯了弯腰：「好的好的，谢谢晏老师。」 他走后，晏明雨带青絮去逛了一下展厅。 「你看见我在台上演讲了吗？」 青絮垂眸：「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很久了，后来听见有人弹钢琴，就先去了大厅。」 晏明雨想起听见的钢琴曲，眼睛一亮：「那，那首《梦中的婚礼》是你弹的吗？」 「是。」青絮点头。 「我就知道！」 青絮看见她明媚的笑容，眸底却有些黯淡：「抱歉晏晏，没早点来，错过了你在台上的风采。」 第127页 晏明雨不在意，只是笑：「没关系，明天还有，我要你坐在第一排看我。」 「好。」 四目相对，青絮渐渐朝她凑近，晏明雨定定看着，在两人的唇快要碰上时，晏明雨忽然退后一步，偏过头去：「有监控。」 青絮闻言抬头看见摄像头，表情略惋惜。晏明雨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抿唇，挽起她往外走。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青絮想了想：「——找个茶馆坐坐吧。」 晏明雨眨眨眼：「去喝茶？」 「分开了这么久，不该好好叙叙旧吗？」 晏明雨从钥匙串中找出展厅入口的钥匙，走向玻璃门。她一边把钥匙放进钥匙孔，一边回答青絮的问题。 「过去的都过去了，值得憧憬的是今后的每一天。」 站在她身后的青絮正环顾四周，听见她的话先是怔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有些欣慰地点头：「你说得对。」 「晏晏。」 「嗯？」晏明雨正在上锁，听见身后呼唤，一转身，一张清冷容颜不断靠近，很快占据了她所有视线。 …… 晚上。 晏芳送走出差的石毅兵后，独自回到家里。 虽然此时家里只有她一人，但她并不觉得孤单，反而有种要团圆前的喜悦。 她坐在沙发上，看见茶几底下的日记本。 「怎么掉下来了。」 晏芳喃喃着，弯下腰捡起来。 这本日记是她不久前去收拾妹妹家时，在晏梅卧室床底发现了一个纸盒。积了很多灰，她打开。里面有很多封信，说是信，倒更像是一篇篇日记。 晏芳按捺不住好奇的心，坐在床边一张张翻阅起来。 「今天天气好热，姐姐用摆摊赚来的钱给我买了一根冰棍，好开心。」 「姐姐要去上高中了，好捨不得她啊。」 「我也上高中了，我要努力跟上姐姐！」 「姐姐居然被她班上同学表白了，气死我了，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就敢追求我姐姐。」 「姐姐要结婚了，为什么我好难过……」 「姐姐让我快点找个人恋爱结婚，她明明是关心我，为什么我却感觉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晏梅啊晏梅，别再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了，你们是永远不可能的。」 「我把几年前遇到的小姑娘领回来啦，真可爱，我可以带着她去看望姐姐咯！」 「垃圾青知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姐姐心太软才忍了这么久！」 日记停留在一六年年初。 「姐姐幸福，小雨小絮幸福，我就幸福。」 晏芳看得又哭又笑，突然就想通了。 自己不能理解，不代表世界上就不能有这样的存在。两个孩子最重要的还是幸福快乐，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又怎么样呢？ 想通过后，晏芳就更加希望俩人可以重归于好。 晏芳把日记放到茶几上，走到窗边，月亮又大又圆，星星镶嵌在夜空中，忽闪忽闪。其中一颗或许就是妹妹在俯视人间吧。 「妹妹，你也想看见两个孩子幸福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说完这句话的几秒钟，有一阵风吹来—— 海浪高高地捲起，拍打在礁石上，碎成无数片浪花。 晏明雨在和青絮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常常去海边吹风。 那些不能相见的日子，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青絮的重逢。 是擦肩而过还是热泪盈眶？是形同陌路还是既往不咎？ 可到了真正重逢的这天，一切的猜想都变得不切实际起来。她们还是回到了人类最原始的表达方式——欲。 将彼此揉进骨子里，水乳交融，用失去理智却又拼命克制的方式占有对方。向讨债一样，一点一点地索要，耐着性，磨着心。 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与稚嫩，青絮更多了些成熟的魅力。特别是工作之后，她身上那种不容置喙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于裙下。 不过能靠近她的，能和她有肌肤之亲的，只有晏明雨一人。 青絮在她的耳畔留下湿热的吐息。缓缓向下，唇齿间婉转轻柔，将彼此的思念与爱意娓娓道来。 「晏晏……」 「嗯……」晏明雨喘息未定，轻轻在她鬓边落下碎碎的吻以回应她。 「喊喊我。」 情到浓时，名字就是最好的调味剂。从对方的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是床笫之间最大的安全感。 青絮跟她耳鬓厮磨着，自然而然抬高了晏明雨的腰。 「姐姐……青絮……」 突然滞空让晏明雨很没安全感，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腰上，她紧紧环住青絮的肩颈，呢喃着：「要……」 「嗯？要什么？」青絮轻笑，故意逗她，圆钝的指尖掠起一抹香风。 晏明雨羞愤地去亲青絮的唇，试图去抢主导权，但青絮太懂她的点了，三两下就引得她娇软下来。 「晏晏，我好想你……」 青絮忽然瞥见她后腰有一处青色的痕迹。 细看是一个纹身。 girasol。 「向日葵」的西班牙语。 「什么时候纹的？」青絮摩挲着那一处，有些哽咽。 「疼吗？」 酥痒的触感让晏明雨微微蹙起了眉，松开了抓床单的手。 第128页 「大二……疼。」 她如实回答。 那时她刚开始画《向日倾》，坐在空荡的画室里，落在画纸上每一笔都翻涌出无数过往回忆，紧紧箍住了她的心。 后来她去了西城海滩，坐在向日葵花圃旁边，阳光明明很好，浪花在海面层叠反覆，渚清沙白。 跟从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晏明雨这次是孤身一人。 她迫切地，想要留下一份永恒的记忆。 于是去了纹身店。 「对不起，是我的错，委屈你了。」青絮眸底有些寞然。 晏明雨摇摇头。 怎么会是她的错呢？ 明明是她自己不够坚定，选择逃避，故意疏远青絮，又在青絮离开后控制不住思念要去看她，放不下的，从来不止青絮一个人。 晏明雨大学期间有过许多人追求她。面对旁人的告白，她每次都会想到自己对青絮说的那句话：「你会开始新的生活的，我也是。」她不知道青絮是否开始新的生活，自己又是否该开始新的生活？ 还好，她很快就想清楚了。 让她愿意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赋予的人，只有青絮。 「青絮。」晏明雨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撑起身子，用细腻的手捧着她的脸。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姐姐保护的小女孩了。 画家的指尖虚抚着面前人的眉眼，最后停留在柔薄的唇边。 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枚戒指，举到青絮眼前。 「这些年我画过许多山水人物，可是风花雪月，都不及你，眉眼带笑。」 一番话说得轻柔，青絮眼底蓄了泪光。曾经拥有又失去的心中被剜掉的那一部分终于回到了身边。 光是抱在怀里就让她心安。 青絮伸手，让晏明雨给自己戴上。 迟到太久的戒指，终于戴到了无名指上。 晏明雨笑了笑，又拿出一枚示意青絮给自己戴上。 青絮乖乖给她戴好。泪水在眼眶打转，她不想让晏明雨看见自己泪珠滚落的样子，于是低头封住了她的唇，两相契合，跌进一片轻云柔软。 藤蔓沿着光滑细腻的骨架一路向上，缠住了每一寸肌肤，汲取骨血作为养分，在时钟的滴答声中盛开出最娇艷欲滴的花。 ———— 时间没有抛弃她们。 重逢是夏天赠与她们的贺礼。失而复得是时间赐给她们的日晷。 她还是青絮，是海风与夏日的曦光。 她也还是晏明雨，是那株向日而倾的朝阳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