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第1页 [古装迷情] 《定风波》作者:限量月光【完结】 文案 大景四十年,剑仙沈时为消失匿迹六百多年的佩剑——青山剑,横空现世,搅乱了武林平和的假象,为得神剑,江湖中人齐聚青阳城。 沈久自浮玉山而下,于论剑大会赢得青山剑,自此捲入江湖纷争,与季沉相识,与之游历江湖,结下不解之缘。 大景四十年秋,江湖风云迭起,暗流涌动,江湖第一门派不闻山被围杀,而围杀之日,沈久得知,原来早在自己得到青山剑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踏入了季沉的阴谋中,自己不过是他棋盘中的一颗棋子,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自此,沈久从江湖上销声匿迹,遍寻不得。 五年后,明齐城,玉家家宴,季沉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只会出现在他梦境中的身影,两人再次重逢...... 1.温柔美男主x清冷聪慧女主。 2.男主后期会出现追妻,追妻后的男主会带病娇属性。 内容标籤: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沉,沈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明月拂剑醉红尘 江湖犹寄有情人 立意:大道三千,殊途而同归。 第1章 迎泽楼 大景四十年,青阳城。 卯时,天刚破晓,晨光薄雾,掩映着青阳城的林立的楼阁,主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推着自家的粥摊、胭脂摊,边走边吆喝地叫卖着,陆陆续续向城中走去。 沈久刚到青阳城,见到的便是这般光景。她还记得三日前在榆城,这个时辰,街道上一片寂静,更别说眼前这热闹的烟火气了,看来这就是大景的都城,青阳城了。 沈久看了看自己早已磨破的袖口,摇了摇头,现下最紧要的是,先换下这身陈旧的衣衫,再找个落脚的地方。 大景的青阳城,街上来往之人众多,熙熙攘攘,又或者说是,携刀配剑之人甚多。 沈久就近走进一家名为相逢居的客栈,随意找了张空桌坐下。 「客官,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眼明手快地给沈久倒了杯茶,然后热络地问道。 「先吃饭,再住店。」沈久答到。 小二听完,一边熟练地拿出菜谱给沈久看,一边说道:「客官来的正巧,再迟来半刻,怕是就没有空房了。」 「这是为何?」沈久问道。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我们青阳城的迎泽楼,明日要举办一场比武论剑,听说这场论剑大会的魁首,有机会得到一柄绝世神剑,好像叫什么青……,对,青山剑,许多武林中人都赶来参加呢,这几日,城中客栈都快住满了。」小二说完,见沈久好似是呆愣了片刻,便靠近叫道:「客官?」 沈久立刻回了神,对着小二说道:「你继续说」。 小二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说道:「我就是个跑堂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客官既是外地人,不如尝尝我们青阳城的地道菜,花揽桂鱼如何?」 见沈久颔首点头,小二立刻咧嘴笑道:「好嘞,客官您稍坐,马上就来。」 沈久环视了一周相逢居,店内确实坐了许多武林中人。 她仔细听着这些人的谈话,辨别其中的重要信息。 「你们知道吗?这次论剑,连四大世家都来人了。」 「听说那柄绝世神剑,是沈时为的剑,沈时为你们知道吧,六百多年了,虽然他人不在了,但论武学造诣,至今无人能出他左右。」 沈久明显感觉到,她周围的人,在听到沈时为三个字时,都正襟危坐了几分,甚至有人面色都严肃了起来。 「不过就是一把剑而已,那沈时为武学造诣再高又如何,难不成他的剑还能助人提高功力吗?」 「诸位有所不知,传闻此剑中,藏有沈剑神的独门武功秘籍。得此剑,便得此绝世秘籍。想必四大世家也是冲着这份武功秘籍而来。」 「说到沈时为,沈剑神,其实都已经是传说中的人了,这么多年传下来的……。」 等沈久吃完花揽桂鱼,周围的人仍在讨论迎泽楼的论剑大会,甚至越聊越远,都聊到沈剑神的红颜知已了。 沈久觉得越听越没意思了,便上楼回房了。 翌日,因论剑大会的缘故,青阳城内人流如潮,迎泽楼附近更甚。 立于迎泽楼对面,依稀可以看到迎泽楼内人来人往,而楼内负责待客的司乐,也比往常多了一倍。 虽看似应接不暇,却又井然有序,迎泽楼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势力,可见一斑。 「姑娘,可有请柬?」一名司乐女子见沈久进楼,上前问道。 「没有。」沈久如实回答。 「姑娘,请随我来。」司乐领着沈久前往泽兰阁。 论剑大会的主场设在迎泽楼中央的主台,主台的左右两侧分别为迎香阁、泽兰阁。凡是收到迎泽楼请帖的人,落座于迎香阁,未收到请帖的人,则落座于泽兰阁。 很明显,沈久便应该是落座于泽兰阁的人。 领路的司乐停下脚步,沈久也随之停下。司乐微微俯首向沈久说道:「姑娘,泽兰阁已座无虚席,此处为迎香阁,还请姑娘在此稍候,小司这便去请示主司。」 「劳烦姑娘了。」沈久回礼道。 沈久在听到那句座无虚席时,本以为这迎泽楼会请她出去,毕竟是她不请自来,被请出去也合乎常理。须臾间,她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如果被请出去,她就去蹲房顶,虽说是委屈了点,但为了论剑大会,她愿意接受。 第2页 不过半刻,那位领路的司乐便回来了。 「劳烦姑娘久等了,主司示意,此番泽兰阁无坐席,实属迎泽楼准备不周之责,还望姑娘见谅,姑娘可于迎香阁内随意入座,小司告退。」司乐说完便离开了。 沈久看着眼前的迎香阁,人可是一点都不比泽兰阁少。 看来只能找人同桌而坐了。 沈久嫌吵闹,便朝着迎香阁二楼最里侧,靠着围栏的那桌走去。沈久向着身前的白衣男子拱手行礼道:「叨扰公子了,不知可否,容许在下共赏论剑大会?」 沈久心里是有些打鼓的,拿不准对方是否会应允。刚刚她已经轻微打量过眼前的这位公子,一袭白衣,身姿清瘦,不像是习武之人,不过身旁却站着一位持剑男子,应是哪家的小公子跑出来混迹世面了。 一般这样的小公子,大多都娇贵的很,不愿与他人同座。 白衣男子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位身着绿色衣裙的女子,沉默了片刻,语气柔和的回道,「姑娘客气,请坐。」 虽是柔和的语气,沈久却从这柔和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拒人之外的味道。 沈久倒也不在意,道了声多谢,便坐下了,安心等待论剑大会开始。 一年后的沈久曾问过自己,如果再给现在的自己一次机会,是否还会选择坐在眼前之人的身边。 人生天地间,时事总难追。这世间本就没有如果。 迎泽楼的中央是一片水池,名为沁池,零星点缀的荷花,在碧绿的荷叶中若影若现,缕缕荷花清香也飘散在空气中,令人心旷神怡。 沁池的中心是座圆型的高台,此刻的高台上,轻歌曼舞乐无边,形舒意广曲不尽。 约莫过了半刻,高台上的歌舞停了下来,一位身姿曼妙的司乐步于台中。 「诸位侠士,小女子迎泽楼主司,袭娘。」 「今日我迎泽楼以武会友,在此举办论剑大会,袭娘先代迎泽楼,感谢诸位侠士的赏光。」说完这句话,袭娘微微俯首欠身。 「正如江湖上传言那般,今日论剑大会的魁首,将获得——」袭娘说到这里时,稍作停顿,继又沉声说道:「青山剑」。 袭娘话音刚落,便引起了楼内不小的躁动,部分人已经在私下里小声讨论。袭娘其实很满意在场之人的反应,这一切皆在她的意料之中。 于是她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此次论剑大会,便以我脚下这方圆台为擂台,掉下擂台者为输家,最后留在擂台之上的人,便是此次论剑大会的魁首。接下来,就请……。」 袭娘的话还未讲完,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且慢,既然这次论剑大会的头筹是青山剑,那不如将青山剑拿出来,先给各位英雄都开开眼。」 又一位男子站起来说道:「这位仁兄说的在理,这青山剑,乃是沈剑神的配剑,而这沈剑神,早已身陨六百多年了,我们怎知这青山剑是否真在你们迎泽楼中,不如拿出来让大家先看看。」 「对呀,让我们先看看。」附和的人逐渐增多,喊着要看青山剑的声量也变大了不少。 「诸位侠士的意思,袭娘明白。」袭娘向后轻挥衣袖,便见两位司乐推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木架走来,停在袭娘身后。 看这青山剑被呈上的速度,沈久便瞭然,袭娘是早就预料到刚刚的情况,并且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诸位侠士,袭娘身后便是青山剑,既然诸位都想一睹名剑风采,那袭娘便揭开这红绸。」说完这句话,袭娘便退步到木架的右侧。 原本躁动的迎泽楼下,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目以待,沈久也不由地紧张了几分。 袭娘手如柔夷,指如葱根,此刻她的这只手放在红绸上,被衬得更加白皙纤细。 然后,她掀开了盖在木架上的红绸。所有人都看到木架之上,放置着一柄剑。 也就是在看到这柄剑的第一眼,所有人都打消了刚刚的猜测与怀疑,都相信眼前的这柄剑,便是青山剑。 因为这世间再也没有第二柄剑,可以如青山剑一般,蒙尘六百余载,却依旧剑身通明,如月光泽,透着寒光。 第2章 论剑大会 虽是隔着沁池,沈久却已感受到来自剑身的寒气。 沈久紧紧盯着青山剑,眼神里藏着几分看不明的情绪,迟迟不愿移开目光,最后还是袭娘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诸位侠士,不知现在可否开始论剑大会?」袭娘重新为青山剑盖上红布,两名司乐推着放置着青山剑的支架,退出了高台。 在目睹了青山剑的真容后,楼中的人都已经跃跃欲试,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那个最后站在擂台之上的人。 为了青山剑,更是为了青山剑中的武功秘籍。 一位蓝衣男子用轻功飞至擂台,对着众人抬剑拱手,「在下无为派弟子,慕深,愿领教诸位武功。」 「万煞门朱形,请慕公子赐教。」朱形一跃至高台,与慕深对立而站,朱形右脚向外滑退半步,横刀在前,蓄势待发。 慕深见此,自然也拔剑相迎。 单看两人体型,慕深远不及朱形,朱形身材魁梧,而慕深虽是常年习武,但论力气,定不是朱形的对手。 但沈久知道,比武可不是比力气,更不是比身量。 第3页 朱形持刀起于胸前,同时以左脚蹬地,腾空跃起,右手持刀嚮慕深面门砍去,慕深绕着朱形旋身半周,躲至朱形背后,趁机向朱形刺出一剑。 朱形察觉到身后有剑气袭来,立刻将原本后退半步的右脚朝着慕深下半身,挥腿席去,同时将右手刀向后挥去。慕深原本刺向朱形的剑,不得不改变方向,以挡住朱形的刀。 两人均是右手刀剑相抵,朱形随即掌心向上,运力于左掌,嚮慕深胸前击去,慕深也以左手相迎,二人内力相冲,均向后跃出一段距离。 万煞派,以练刀为主,而万煞派的吟刀法,向来以刚猛霸道、势大力沉闻名。 无为派,以习剑为主,同时也是大景四大武学世家之一,自创的无为剑法,讲究以静待动,后发先至。 自古刀剑相争,都流有「剑走轻灵,刀走厚重」之说。 朱形与慕深已对战近二十招,沈久现在看朱形的刀,已经开始慢了。 刀走厚重,则需要持刀之人内力充盈、体力充沛,而剑走灵光,以静待动,主要依靠的是持剑之人的内力修为,刚刚慕深大多都是接招,并未消耗多少内力。 沈久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此局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朱形刀尖向前,刀刃朝左,由前向后侧抽刀,朝着慕深的方向,以腰带臂,以肘带刀,快速转身嚮慕深袭去,此招名为龙吟浅滩。 人虽在前,刀却向后。 慕深躲闪不及,虽是用剑抵住了朱形的刀,但这刀距离他胸前要害,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若不是前面的对招消耗了朱形不少的体力,致使他的刀慢了半分,这招龙吟浅滩,怕是真要伤到慕深了。 慕深抽剑侧身,朱形的刀与他擦面而过,慕深趁机放开手中的剑,待剑下落至朱形腰侧,再重新握紧并收回自己的剑,以剑身击中朱形腰部,朱形身形不稳,向前几步,等朱形再一回首,慕深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肩上。 楼中观战的大多数人在看到朱形的龙吟浅滩之时,原都以为慕深要输了,却没想到慕深以退为进、化险为夷,甚至反手为胜。 「慕公子剑法精妙,朱形佩服。」朱形看见自己肩上的剑,自认学艺不精,认输了。 「万煞派的龙吟浅滩,果真名不虚传,在下只是巧胜半分,多谢朱兄承让。」慕深收剑入鞘,向朱形俯首拱手说道。 朱形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得到青山剑了,便退下了高台。 「慕深赢了,姑娘似乎并不惊讶。」沈久对面的白衣男子看着手里的茶杯说道。 「朱形手中的刀,消耗了他不少内力,输给慕深,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沈久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人回道。 就在沈久与白衣公子的谈话间,擂台上的慕深已经又开始了一轮新的比武。 「姑娘此话,似是对刀法颇为了解。」 「少时曾与师父粗略地学过一二,所知甚浅。」 「用剑要诀,重在观变,彼先动,己微动,动则变,变则着。」白衣男子侧身看着台上的慕深继续说道:「这位慕公子倒是将无为剑法悟到了精髓。」 沈久发现眼前的这位公子,并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般,平常的富家小公子可说不出这些话。 「今日有缘共赏论剑大会,还不知姑娘芳名。」 「沈久,久久莫相忘的久。」 「沈姑娘,在下季沉。」 沈久看向擂台上,台上已经只有慕深一人,经过刚刚几轮的比武,台下好像已经没有人敢再上台挑战慕深了。 慕深站在台上,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挑战他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站到最后,因为另外三大武学世家的人至今未上台。 也就是说,他真正的对手还未出现。 大景的四大武学世家分别是不闻山、奚风门、碧玉宗、无为派,如今四大世家的人都来到了迎泽楼,彼此心知肚明,说是为了青山剑是假,为了青山剑中的武功秘籍才是真。 论剑大会进行到此刻,是时候该出手了。 「慕公子好剑法,我碧玉宗也想领教一二。」一位玄衣男子站起来说到,此人乃是碧玉宗的大师兄陆衍之,座位与沈久仅有三桌距离。 碧玉宗与无为派,皆以习剑为主,虽都是习剑,但所创剑法却各有不同。 无为派的剑法讲究以静待动,后发先至,而碧玉宗的剑法却意在先手为主,一发即至。 陆衍之的剑迅速嚮慕深刺去,慕深看着陆衍之的剑靠近,起剑抵挡,但下一瞬,他却感到周身气流变动,汹涌流转,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就在所有的气流快要靠近慕深之时,气流皆化作了剑,汇同陆衍之的剑一同朝慕深刺去,此刻慕深的剑已无法抵挡,他随即飞身而起,一脚踩在所有的剑上,借力飞至空中,旋身一周,笔直地朝擂台上的陆衍之刺去,陆衍之退后躲开,慕深又剑锋一转,紧追着陆衍之。 「以气化剑,陆衍之已经修到了剑气的境界。」季沉收回在陆衍之身上的目光说道。 「剑法一般分为剑形、剑气、剑意、剑心、无剑五个境界,陆衍之年纪尚轻,能修到剑气,实属不易。」沈久看着擂台上缠斗的两人继续说道:「不过这擂台上,修到剑气的人,可不止是陆衍之。」 沈久话音刚落,季沉便看到慕深以身运剑,手中之剑,化作数把剑,直立空中,数剑齐发,直取陆衍之面门,陆衍之被逼着节节后退,只能凝神聚力,一一斩破向他袭来的剑。 第4页 就是现在,慕深立刻御起手中的剑,运转周身内力,分化出三道残影,这三道慕深的残影,分别直击陆衍之的外关、阳关、承山三个穴位,陆衍之的手腕、后腰、小腿同时吃痛,手中的剑倏然掉落,接着迎面看到慕深挥出一道剑气,直接将他震出了擂台。 这一招叫做入影随形,先以剑气扰乱对方,再一击即中。前面的剑气皆为虚,最后一招才为实,后发先至。 楼中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看来青山剑要落入无为派了。」 「没想到慕深竟从论剑大会的开始站到了最后。」 「江湖辈有才人出,慕深不过弱冠之年,竟已到了剑气境界。」 「碧玉宗竟然输了,我原以为………。」 一时之间,楼中的议论声既没有停歇,也没有人继续上台挑战慕深。 奚风门与不闻山,迟迟不见人上台。 袭娘又出现在了台上,说道:「诸位侠士,可还有人挑战慕公子?」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都看向了楼内奚风门与不闻山的人。 袭娘见无人应声,继续说道:「小女子再数三声,若是无人挑战,今日论剑大会魁首便是慕公子了。」 「三。」 「二。」 袭娘正要数到一,楼内便同时传来了两道「且慢」的声音。 其中一道声音来自于奚风门的辛月。 而另一道声音则来自——沈久。 第3章 青山剑 「既然两位姑娘都想挑战慕公子,不知谁先谁后呢?」袭娘说道。 辛月转身看向沈久,晒笑了一下,看着沈久说道:「那便让这位姑娘先请吧,不然到时候传出去,说我奚风门欺负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姑娘。」 辛月此话一出,楼内的人都看向了沈久,沈久仍旧拿着茶杯,看着杯底的茶叶,面上没有一丝恼怒。 袭娘出来打圆场,说道:「那便请姑娘上台吧,慕公子也等待多时了。」 袭娘这时候提到慕深,又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慕深身上。 沈久也不推脱,直接向着擂台走去。 这场论剑大会,看的也已经够久了,沈久不想再耗费时间了。 慕深看着对面的绿衣姑娘,说道:「姑娘手无寸铁,就此比武,有失公平。」 沈久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许的双手,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这慕深倒是个君子,现在倒显得是她有些不尊重对方了。 沈久这次下山本就没有带剑,她环视一圈楼下,然后抬头看着季沉的方向,说道:「季公子,不知可否借剑一用?」 季沉的手边只有一把摺扇,没有剑。 他拿起摺扇,挥开扇面,映着水墨的素色扇面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他目光紧锁着台上的沈久, 「林歧,借剑。」 「是,公子。」立于季沉旁边的持剑男子答道。 林歧上前一步,朝着沈久方向,将剑抛出。 沈久稳稳地接住了林歧的剑,随后朝着季沉方向微微拱手。 「慕公子,开始吧。」 慕深凝神聚气,从不同的方位出招,却全都被沈久一一挡下。将近十招过去,慕深甚至还没靠近沈久周身三尺之内。 更让慕深心中生出一丝愠气的是,沈久至今没有拔剑,剑未出鞘,却已让他使出了无为剑法的第三层。 季沉看着台上从容自如的沈久,轻摇手中的摺扇说道:「林岐,你观这沈姑娘,应有几成内力?」 林岐专注地看着正在与慕深对招的沈久,侧身向着季沉回道:「慕深的一剑一式,看似凶险,但到了沈姑娘面前,均成了虚张声势,两人看似是在对招,实则倒是慕深在给沈姑娘餵招。」 林岐又看回了擂台上,「若是属下与她比试,或有五成胜算。」林岐又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沈姑娘的内力,至少应该在二十年以上。」 季沉没有对林岐的话表示肯定或是否定,只是看着面前杯中砂红的茶叶说道:「这世间,会有能让人瞬间提升内力的药物吗?」 「属下见识短浅,未曾听闻有此药物。」林岐回道。 季沉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眼眸微缩,目光沉沉地看着沈久说道:「既然没有,那你说,为何四日前我为沈姑娘诊脉时,她却没有丝毫内力呢?」 林岐不明白公子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四日前,他们人在榆城,并未见过一名叫做沈久的女子,只是临走的前一天,救过一名倒在医馆门口的女子,那名女子当时......女子? 林岐猛然抬头看向台上的沈久,他想验证自己此刻心中所想是否如实。 台上的沈久仍未出剑应对慕深,慕深沉下心来,也不再出招,而是凝气于剑,就如之前与陆衍之比武时一般,化气为剑,慕深的凛冽剑气,悉数向沈久袭去。 终于,沈久手中的剑,冲出剑鞘,横亘在半空中,挡住了慕深所有的剑气,慕深见自己的剑气被挡住,下一瞬,变换招式,所有的剑气又化作软剑,缠住沈久的剑,沈久的剑被剑气包裹,发出震颤,也引的周遭气流随之波动。慕深趁着沈久的剑被缠住,持剑朝沈久而去,眼看慕深的剑就快要刺到沈久,沈久后退一步,左手伸出两指夹住慕深的剑尖。 慕深握住剑柄的手开始颤抖,无论慕深怎么运力,都无法将自己的剑进退分毫。 第5页 他的剑,在沈久的两指间,动弹不得。 沈久的两指牵制住慕深的剑,随剑尖滑至剑的中部,左手连续翻转,慕深的剑也随之翻转,原本锋利的剑,瞬间如丝线般,绞作一团,原本控制着剑的两指,又再退回剑尖,退回的气劲浑厚,令慕深无法抵抗,慕深整个人也随剑被带至向前,扑向沈久,下一瞬,沈久右手出掌,击中了慕深的右半身,慕深整个身体向后飞去,撞在了沁池的凤柱上,慕深的剑也被沈久挥至他的身旁,喉间微甜,慕深吐出一口鲜血,刚好落在了他已经破损不堪的剑上。 慕深现下明白为什么沈久刚刚不持剑上台了,面前的这位女子确实不需要用剑。慕深自嘲一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慕深慢慢运转自身的内力,调息伤势,然后站起来说道:「姑娘剑法超绝,慕深认输,请问姑娘姓名?师从何派?」 季沉看沈久似是思考了片刻,才回道:「沈久,师门不过是一个小门派,不足挂齿,慕公子剑风凌厉,又已悟剑气,若剑心坚定,将来定有所成。」 慕深知道沈久的此番话,不过是客套的谦辞罢了,也给了他几分下台的薄面,心中不由地对沈久产生了几分好感。 慕深还想再与沈久说话,正欲开口,却被一股突来袭来的香气打断,接着楼内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女子的声音,声音像是有人俯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在场的每个人都听的很清楚,它说的是。 「既然已经输了,就快些下台吧。」所有人都在左顾右盼,想要找到这道声音的来源,「无为派是没有人了吗?竟然输给了一个无名小派。」一抹紫色的倩影携裹着香气出现在了慕深的背后,双手轻抚在慕深的肩上,凑近慕深的耳边柔声说道:「慕深啊,慕深,这么多年未见,你怎么愈加废物了?」 慕深的脸霎时间红透了,快步离开背后的女子,又调整了下自己的衣衫,与她拉远了距离。 「辛月,好久不见。」慕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了下来。 辛月一边仔细端摩着沈久,一边向着沈久走去,「慕深,叙旧的话,就留着等我拿到青山剑以后再说吧,我可不是你,打架还要铺垫那么多的废话。」伴随着辛月这句话的还有她手中射出的银针,沈久旋身纷纷躲过。 林岐看着台上正与辛月缠斗的沈久,大致已经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公子,沈姑娘就是四日前倒在我们医馆门口的那名女子。」林岐对着季沉说到,「可那日救她之时,她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武功,为何短短几日,她便功力大增?」 「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觉得我探错了脉?」季沉反问到。 林岐心下一惊,俯首说道:「属下不敢,公子的医术不会出错,问题自然出在沈姑娘身上。」 「林岐,吩咐下去,把我们的马车停在迎泽楼的后门。」林岐听完季沉的话,便退下去照办了。 迎泽楼内突然传出一阵惊呼声,季沉回头看去,发现擂台上的辛月朝着沈久洒出一片红粉,红粉化在空气中,传来一阵细香。不少人来不及屏息,多多少少都吸入了一些香气,感到浑身开始使不上劲。 奚风门专研毒药,修习的武功也是用毒之术,而辛月又师出奚风门,用毒倒也不为奇怪。但在比武中用毒,不少的人还是觉得,辛月此举有失正道之风。 「这奚风门也太狂妄了,比武之中公然用毒,就算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说出此话之人,身着无为派的衣服,应是无为派的人,看来是为了替他们的师兄出头,毕竟辛月刚刚才出言侮辱了他们的师兄,慕深。 沈久其实早已察觉辛月用毒,她有足够的时间封闭感官,使自己不被这股细香所影响。季沉也认出了辛月所用的毒,名叫伏青,中毒之人若是习武之人,则会在一炷香时间内,浑身失力,若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此毒则只是一股香粉,没有任何影响。 辛月笃定沈久已经中了伏青,想要一招打败沈久,使出了雨零星乱,辛月发出的银针,犹如漫天星辰,叫人看花了眼,躲其一,便中其二,银针数量太多,分身乏术,一时之间无法抉择。 更何况,这银针上都淬了毒,辛月心中已是胜券在握。 楼中的人都看向了沈久,不知道她该如何迎接这招雨零星乱。 正当所有人都还在担忧的时候,沈久的剑突然飞入沁池的池水中,环绕沁池一周,掠过池水中的荷花,再直直地插入水池中,荡起了无数水珠,也荡起了池中的荷花,花瓣与水珠均飘起并停滞在半空中。 沈久再次催动水池中的剑,花瓣与水珠随之变动了各自的方向,宛如柄柄利器,在沈久挥手的瞬间,对上了辛月的银针,银针对上犹如利器的花瓣、水珠,眨眼间便化作了粉尘。 一瞬间,无数的荷花花瓣飘散在迎泽楼内,缓缓坠落,荷花的清香也在空气中隐隐传来,沈久就这样立于荷花中央。 季沉觉得,就此刻来看,这场景倒不像是一场比武论剑,反倒像是一场令人心猿意马的风花雪月。 辛月受到了雨零星乱的反噬,内伤不轻,她压住胸口暗自说道:「不可能,你中了伏青,为什么还能用剑?这不可能。」 沈久将剑收入剑鞘,说道:「许是姑娘的伏青搁置太久了,毒性失效了吧。」 第6页 辛月没有再与沈久说话,只是转头看了台下的慕深一眼,然后扔了一颗烟雾珠,便消失在了楼内。 袭娘又问了一番,已经无人再上台挑战沈久,沈久也将剑还给了林岐。 青山剑再次被抬上了圆台中央,和楼内的所有人一样,沈久的目光一直留在青山剑上,连身旁袭娘说的话,也没有听清。 「诸位侠士,今日论剑大会的最后胜者为沈久姑娘,按照论剑大会开始前的约定,迎泽楼今日便将青山剑赠与沈姑娘。」说罢,袭娘便掀开了红绸,将剑拿予沈久。 季沉发现,沈久接剑的手,微微后缩了一下,下一秒却又毫不迟疑地握住了袭娘交予的青山剑,虽然这个后缩的动作微小,但还是被季沉捕捉到了。 季沉猜想,或是沈久第一次见到传世名剑,心中的紧张所致。 没有人看清沈久是怎么动作的,只是看到沈久握住青山剑的剑柄,然后青山剑的剑柄上层,随即一分为二,剑柄的下层中躺着一份摺叠起来的素纸。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收紧,这份素纸应该就是传言中的武功秘籍,而在场的人皆是为了这份武功秘籍而来,蠢蠢欲动。 就在每个人思考该如何得到这份武功秘籍之时,沈久左手轻震剑身,武功秘籍便被抛在了空中,有一部分人来不及思考,人已经朝着武功秘籍而去。 而就在他们还未来得及接近武功秘籍的时候,只听到了唰唰几道剑声,武功秘籍已经被斩碎成了无数片,早已看不清纸上的字迹了。 沈久将剑收回说道:「诸位,就此别过。」 顿时楼中的吵闹声四起,大部分的人都还处在沈久毁了武功秘籍的震惊中,沈剑神的武功秘籍,竟然被一个女子给随便毁了。 季沉起身,说道:「戏已经看完了,我们该走了。」林岐跟在季沉身后,下楼离开。 沈久走出迎香阁,拦住了一名司乐,问道:「请问袭娘现在何处?」 司乐答道:「主司此刻应在后院,沿着这条路前行再左转,看到的第一个房间便是袭娘的住处了。」沈久说完多谢,便朝着后院而去。 沈久按照刚刚司乐的指路左转以后,发现身后有尾巴跟着,听脚步声,应该有二十多个人,出动的人倒是不少。 沈久敲响了袭娘的房门,无人应答,再次敲门,仍是没有回应。 隐匿的尾巴终于按捺不住了,动手便要杀她。可惜这些人根本不是沈久的对手,轻易就被沈久反杀了。 沈久看着地上的血迹,觉得弄脏了姑娘家的院子不太合适,便向着后院的出口而去,刺杀她的人也紧随其后。 刚到门口,沈久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面前,马车旁边没有人,应是闲置在此,沈久便上了马车躲避。 虽说以她的武功,根本不需要躲避,但她实在是不想青山剑刚到她手中,就染上太多鲜血。 沈久听到了有人走来的脚步声,应该是追杀她的人来了,脚步声离马车越来越近,下一瞬,马车前面的帷裳就被掀开。 掀开帷裳的人,不是刺杀她的人,而是刚刚在迎香阁,与她同桌而坐的人,季沉。 「沈姑娘,又见面了。」 第4章 荷风图 沈久不知道季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好看着季沉进入马车。听着外面的动静,追杀她的人应该是已经不在了,沈久打算下车离开。 季沉见沈久欲离开马车,用手中的摺扇,拦住了起身的沈久,「沈姑娘,这便要走了吗?」 沈久看着身前的摺扇,正要反问季沉,外面突然响起了敲击马车车框的声音,然后听到林岐的声音说道:「公子,追杀沈姑娘的人已经全部清理了。」 季沉见沈久又坐回到了马车的软垫上,收回摺扇说道:「林岐,先回住处。」 林岐赶着马车缓缓离开了迎泽楼,沈久看着自己对面的季沉道:「季公子,此举何意?」 「在下是来向沈姑娘要债讨情的,想必沈姑娘应该也不是欠债不还之人吧。」季沉把玩着手中的摺扇说到。 沈久语气冷漠地回道:「我不记得自己曾欠过季公子什么。」 「看来比起沈姑娘的武功,沈姑娘的记忆力真是差的太多了,那在下便帮姑娘稍作回忆。」 季沉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这第一件事,四日前,姑娘倒在我的医馆门口,我救下了你。」 「第二件事,刚刚论剑大会中,姑娘找我借剑。」 「第三件事,方才你上了我的马车,躲过了追杀。」 季沉微微侧身,直视着沈久的眼睛说道:「沈姑娘,你已经欠了我三份人情。」 沈久心里想着,若是早知是现在这个情形,她宁愿刚刚亲手杀了那些追杀的人,也不会上这辆马车。 季沉见沈久没有回话,眼神移到沈久的腰间说道:「后两者就发生在今日,想必沈姑娘定是记得,若是不记得第一件事,沈姑娘不妨摸摸自己腰间。」 沈久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腰间繫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她将玉佩取下,放在手中观摩。 季沉撩开马车一侧的帷裳,看着夜间青阳城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流,说道:「看来沈姑娘已经想起来了,四日前在榆城,晨光微亮,林岐打开医馆的门,便发现你倒在门口,于是便将你救了回来。」 第7页 「救起你的那日,本就是我们计划回青阳城的日子,于是我在确定你的身体没有大碍之后,便出发前往青阳城了,将你留在医馆内修养。当时你处于昏迷中,不记得也实属正常。不过,临走之前,我将自己的一枚玉佩,留在了你的身侧。」 季沉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沈久,「正是你现在手中的这枚玉佩。」 沈久仔细看着手中的这枚玉佩,通灵剔透,莹润光泽,翠色温碧,倒确实很配季沉。 四日前,沈久确实身在榆城。因为此次下山太过匆忙,也不知道山下已是何种年日,等她到了榆城,打听一番才知道,已是晦日。 晦日当夜,追骨发作,沈久短时间内又无法找到压制追骨的药物,于是她便封闭了自身所有的内力。 或许是因为追骨太长时间没有发作,所以这一次的发作,来得格外凶险,最后她难以支撑,便倒下了。 只是没想到,恰巧倒在了季沉的医馆门口。 因着追骨发作,四日前的沈久,狼狈不堪,面容难看,与今日的她看起来,迥然两人,所以林岐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她,但季沉应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才在迎泽楼中,愿意与她同座。 沈久将玉佩递给季沉:「多谢季公子,玉佩物归原主。」季沉没有接过玉佩,「不必,玉佩既然已经送给沈姑娘,它现在便是你的了。」 「沈姑娘若是真想要感谢我,不如答应我三件事。」季沉伸手将玉佩推回给沈久。 季沉救了沈久的这个事实,让沈久难以拒绝季沉的要求,但她的时间有限,三件事实在是多有为难。「季公子,在下还有要事去办,恐怕无法完成你的三件事。」 「沈姑娘,别着急拒绝我,这三件事我也还没有想好,不如我们先欠着,等日后我想到了,沈姑娘再还也不迟。」沈久听到季沉这么说,立刻就答应了。 山长水远,以后的事情,谁又能预料呢。更何况两人日后是否能再见,还说不准呢。 「让马车停下吧,既然事已说完,我也该回客栈了。」说罢,沈久便起身要离开,她正掀开马车的帷裳,便听到季沉说:「沈姑娘,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回去你住的客栈吗?」 沈久回头,季沉继续说道:「我知道,沈姑娘刚刚一剑斩碎青山剑中的武功秘籍,是不想惹祸上身。」 季沉所言不差,沈久之所以斩碎秘籍,是因为她不想成为一个行走的活靶子,若是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收下了武功秘籍,那她就成了一个行走的武功秘籍,江湖中想要这本秘籍之人,怕是都要奔她而来。 而当着所有的人的面斩碎,则会为她省去不少麻烦。 「沈姑娘,可听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季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沈久坐回马车,继续说道:「虽然沈姑娘已将秘籍斩碎,但人的贪慾又怎能轻易填满。」 「贪婪无厌,忿类无期。想必这个道理,沈姑娘应该从刚刚追杀你的人就能看出来了。」见沈久又坐回了马车里,季沉便知道,她已经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想必现在你所住的客栈,也早已藏满了要杀你的人,正等着你回去自投罗网。」 沈久坦然地接受了眼下的处境,安静地与季沉同坐在马车内,两人再无他言。 马车徐徐驶过青阳城的长街,车轮发出的「吱呀吱呀」声音,被街道两旁鼎沸的人声所掩盖。夜晚的青阳城,灯火通明,月光洒在红砖绿瓦、楼阁的飞檐上,给繁盛的青阳城增添了几分神秘。 沈久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看到如此夜景,是何年何月。 她侧身靠在马车的车窗边,拿出青山剑,横放置于自己的双腿之上,一手轻抚过青山剑,动作温柔至极,像是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青山剑,确实是一件珍宝。 但季沉却发现,沈久注视着青山剑的眼睛上,似乎是蒙上了一层水气,眼神里也尽是悲伤。 一缕皎洁的月光透过马车的窗柩,洒在沈久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将沈久映出了些许不真实感,犹如水中月,镜中花。 沈久轻抚着青山剑感慨道:「青山空向人,岁晚心不在。」 沈久其实还有一句话,藏在自己的心里,没有说出口, 「别来无恙,青山。」 马车停下,林岐的声音传来:「公子,到了。」季沉起身下车,沈久亦随之。 下了马车,沈久看到眼前正红朱漆的大门顶端悬着玄色金丝楠木匾,洋洋洒洒地题着「霁月园」三个大字。 季沉转身对沈久说道:「夜色已深,客栈已是难寻,沈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就在寒舍暂居。」此刻城中的客栈怕是早已关门,留宿季沉居所,已是沈久当下最好的选择,沈久没有推辞,便应下了。 进入霁月园,季沉招来一位老者,「李伯,这位是沈久姑娘,劳烦你将听雨轩收拾出来,带沈姑娘住下。」 李伯俯首回道:「是,公子放心,老奴这便带沈姑娘前去安顿。」说罢,李伯对着沈久做出请的姿势:「沈姑娘,请随我来。」 「沈姑娘,此处便是听雨轩,房中用具皆是全新,姑娘若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轩内的下人即可,老奴告退。」李伯欠身离开。沈久看着室内的布置,雅致清静,心情也随之放松了。 不过这的心情未持续半刻,便被打破了。「沈姑娘。」季沉敲响了沈久的房门。 第8页 ???门耀意?」 ?收留。?剑。 直言。」 ??言??『籍。」 ??–开?怀?图耀??」 ??一一?言所秘籍。」 ??」 「不耾?。」 ?着?看着??剑。 ???逳?楼。」 ???」 功一?中〓开?刚一??面。 季沉逥到一??中一??展开开远。 ?画着??写着?—?。 笑话。 她所???楼的。 耉????? 作耯?: ??的最后一日。 ?? ? ?? null 第5章 ? ?一??楼。 了一??的。 ???着?息。 ?所有,?楼?的一?。 ?。 一?中一支,耚?一。 ?‰?一?逰?了。 ?需???」 ‥?。」 ???旁。 ?????。」 ?言?,需???」 ??〝一尝。…定。 ?着?开??。 ?」 ?出一??玉简?????言。」 ?开所言?所言之处 ?去往??」 言道:?前往。??。 南江 ? ??方。 ?月。 第9页 沈久几经暗访,得知制作玉簪的人就住在南江,此次前来南江,便是为了找到这位制作玉簪的人。再从此人之处,得知玉簪的主人。 玉林阁里来了一位身着绿色衣裙的姑娘,「掌柜的,我想要订做一批玉簪,不知道能否和你们当家的见一面。」玉林阁的掌柜一听是来订做的客人,自然热情相迎:「不知道姑娘想要订做多少呢?我们当家的最近比较忙。」 「实不相瞒,我来自于青阳城,想要订做一批玉簪,带回青阳城售卖,如果这次你们做的玉簪品质上乘,往后我想长期与玉林阁订做。」沈久不急不慢的与掌柜说到。 掌柜听后,思索了片刻,说道:「姑娘,我们当家的最近确实比较忙,但既然姑娘是想做长期买卖,那我派人去和当家的打声招呼,今日晚间,姑娘再去当家的府上面谈。」说完掌柜的便招呼来一个小厮,嘱咐了几句,小厮点了点头,就出了玉林阁,然后掌柜又给了沈久一个地址,沈久便离去了。 沈久给自己找了家客栈住下,待到日落西山,便前往玉林阁当家的府上。 周府府邸大门上的门环被扣响,一位僕从打开门缝说道:「周府今日不见客,姑娘请回吧。」说完僕从便要关门,沈久赶紧拦住他,语气诚恳道:「我是来与周当家谈生意的,玉林阁的掌柜应该派人提前来说过,还请大哥帮我通报一声。」僕从听到玉林阁,又抬头看了看沈久,「姑娘稍后,我去通报家主。」沈久道了声多谢,僕从便去通报了。 约莫半刻后,僕从回来打开了大门,领着沈久进了门,直至大厅,说道:「姑娘在此稍座,家主随后就来。」 一位身着蓝色云翔符纹长袍的男子走进了大厅,身后跟着一位僕从,「劳烦沈姑娘久等了,在下周越,实在是最近家事繁忙,耽误了时间。听闻姑娘想长期与我玉林阁订做玉簪?」 「家事为重,周当家客气了,我确实是想与您订做玉簪。」 「不知沈姑娘是想订做何种式样的玉簪呢,我们玉林阁的玉簪种类繁多。」 「周当家请看,我想做这个玉簪。」沈久拿出玉簪,递给周越。周越将玉簪仔细翻转观摩,放下玉簪,说道:「看来沈姑娘已经知道这玉簪是我周家所出,虽然这玉簪确实出自我周家的手笔,但现在却无法再做了。」 「这是为何?如果是价钱的问题,周当家不必担心,价钱我们可以商量。」沈久认为周当家这是在与她推敲价格。 「沈姑娘,不是价钱的问题,这玉簪做工精巧,早年出自家父之手,可惜……」周越嘆了嘆气,扶额说道:「只可惜,现下家父身体不适,正在昏迷中,我最近也是忙于此事。」 沈久本就是想要询问这制作玉簪之人,可现在这人却昏迷了,无法再问出任何消息。沈久问道:「周家主,不知道周老爷得的是什么病?」 「家父的病,我们也无从得知,我们请了南江城内所有的名医,都没人能治,家父已经昏迷将近半月,周某也是心急如焚。」周越面色看起来是有些憔悴,看来他所言非虚。 沈久心想,若是寻常大夫没有办法医治,那么周老爷可能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若是中毒,她倒是有办法解毒。于是沈久起身对着周越俯首说道:「周当家,在下略懂岐黄之术,不妨让我看看周老爷的病。」 周越本也是不相信沈久可以救治他的父亲,毕竟请了那么多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但此刻的他,已经是无路可走,哪怕只是一丝微小的希望,他也要尝试。 周越立刻起身。「那就有劳沈姑娘了,请随我来。」 周越领着沈久来到了周老爷的房间,床榻上的人面容惨白,眼圈发黑。沈久探了探周老爷的脉搏,却发现周老爷脉象稳定、呼吸平稳,并且没有中毒,但始终无法清醒过来。 沈久摇了摇头,周越便明白了,说道:「还是多谢沈姑娘。虽然我知道……」,周越话未说完,一名僕从便进房说道:「禀告家主,陈大夫来了。」 周越挥手示意僕从,僕从便领着一位年过半百的大夫进屋,陈大夫如往常一样,为周老爷诊脉、开药,转身对着周越说道:「周家主,我只能开药续着令尊的命,至于令尊的病,恕在下无能,还是找不到病症所在。」 周越双手垂下,表情沮丧,片刻后又重新抬起头说道:「麻烦陈大夫多为家父操心,这命一定要续,用多贵的药材我都愿意承担。」陈大夫见周越一片孝心,拍了拍周越的胳膊,以示宽慰,又心有不忍,犹豫着说道:「其实令尊的病,也不是全无办法,若是能够请到月昼谷的人来医治,定能救令尊性命。」 听完陈大夫的话,周越的眼睛又亮起了光,急忙问道:「这月昼谷的人现在何处,我立刻就派人去请。」 陈大夫面露难色,说道:「月昼谷是天下第一药谷,任何疑难杂症到了月昼谷,都会迎刃而解,传言他们能在阎王手下抢人。」沈久心想,江湖传言果然都多有夸张。陈大夫继续说道:「月昼谷的主人是百药老人,二十年前,百药老人曾收了一位徒弟,传言这位徒弟正在四处行医,似是过几日,便会到我们南江城,只不过,月昼谷的人救人都是有条件的,而且条件怪异,不知道周家主是否能请动他。」 「百药老人的徒弟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特徵?」周越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沈久抢先一步问道。 第10页 「其实我也不知,有人说她是位妙龄女子,也有人说他是个瘸腿老者,传言各有不同。」听完陈大夫这话,周越眼中原本亮起的光又暗了,正在他踌躇无措时,听到沈久说:「周当家,我去寻百药老人的徒弟,你在家守好令尊,五日之内我定将百药老人徒弟带回。」 周越激动地上前一步,说道:「周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沈姑娘了,今日天色已晚,沈姑娘不妨就在我府上歇下,明日再出门去寻吧。」沈久没有推辞,因为她打算今夜再私自探查一番周老爷的病况。 沈久并不是被周越的孝心所感动,而是因为,她需周老爷开口。 沈久在周越安排的厢房住下,等到半夜所有人都睡去之时,沈久再去探查了一番周老爷的情况,再次肯定了周老爷确实没有中毒。 百药老人的徒弟,身在何处,沈久不知道,但她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得到这个消息。 江湖中有一个杀手组织,名叫风雨,风雨不止杀人,还贩卖消息。 沈久从风雨得知,一日后,百药老人的徒弟将会为潇湘馆的花魁白莲诊病。潇湘馆,是南江城最大的风月场。 届时,沈久只要在潇湘馆守株待兔即可。 一日后,沈久来到潇湘馆,秦娘子热情地迎上来,秦娘子是潇湘馆的老鸨,她给沈久找了两个小倌伺候她,为了不打草惊蛇,沈久便同意了。但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也未看到有人进入白莲的房间。 正在沈久怀疑风雨给了她错误的消息时,一个头戴玄色纱帽的青色身影进入了白莲的房间,无奈纱帽太长,看不清那人是男是女。 沈久灌醉了两位小倌,在酒桌上留好了银子,翻窗离去。 躲在窗外听别人墙根的滋味,真的不太好。沈久就这样听着房内白莲,娇滴滴的说着:「奴家胸口痛的厉害,公子摸一摸,看看奴家到底是什么病呢。」沈久还未听清另一人的声音,又听到那个娇艷的声音说道:「公子,再陪奴家喝一杯嘛。」 沈久觉得自己再这么听下去,可能等下听到的就不是墙根,而是床根了。 倏的白莲房内的烛火全都灭了,房内一片漆黑,白莲柔媚的声音又响起了:「怎么烛火全灭了,公子,奴家好害怕。」 房间内没有再响起那道娇滴滴的声音,一把珠钗突然抵在房内另一人的脖颈处,「别动,否则.....」沈久将手中珠钗再进一分,暗示珠钗下的这人,若是敢动,下一瞬就取了他的性命。 这人看来十分惜命,分毫未动,沈久对准这人的后颈噼去,身前的人便倒了下去。又为了不引人注目,沈久在漆黑的房间里,摸黑找到那顶纱帽,给这人戴上。 沈久将人带回她在周府的房间,打算给他取下纱帽,放他躺在床榻上,等他醒来。 但就在沈久摘掉纱帽的一瞬间,她就呆住了。 纱帽下的人是,季沉。 第6章 治病 纱帽下的人,将沈久惊的不轻。 沈久心中的疑惑不断,季沉为何会出现在南江,自己带回的人不是百药老人的徒弟吗? 沉思半刻,沈久心中已有了答案,季沉便是百药老人的徒弟。 原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行医之人。 如今的这番情形,令沈久有些麻烦,现下打晕了季沉,不知他醒来是否还愿意医治周老爷。若是其他人,沈久大可将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为周老爷医治,但季沉于她有几分恩情,定是不能这般做了。 沈久看着床塌上昏迷的季沉,满腹惆怅,思考着等他醒来,该如何向他解释。 突然门外有了动静,但又立刻恢复了平静。沈久挥手灭了屋内烛火,躲至床幔后,假意已入睡。这些人从青阳跟着沈久到南江,这几日忙着找百药老人的徒弟,倒是将他们给忘了。 一刻之后,外面的人认定沈久已经睡下,便翻窗而入,来者共四人,前三后一,三人身后的那一人,应是他们的主使。 其中一名黑衣人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抽出腰间的匕首,抬手便向床塌上的人刺去,沈久一掌击退黑衣人,匕首也随之掉落在地上,瞬息间,沈久出剑,剑光一闪,前面三名黑衣人,应声倒地,一剑封喉。 屋内仅存的黑衣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还没来得及等他反应过来,沈久的剑已经朝他刺来,无法躲避,剑直直没入了他的胸前,不过还好,不是致命伤,看来出剑之人,故意留了分寸。 他再硬生生后退,将自己与沈久的剑分离,沈久紧随其后,步步紧逼。 沈久发现,眼前的黑衣人,竟能接下她三招,而且剑法有章可循,是个可造之才,若是自己今日将他杀了,怕是以后江湖上又少了一名剑客,思虑至此,沈久便收了剑意,黑衣人见沈久攻势减弱,趁机便从窗户逃跑了,沈久自然也不会去追。 屋内的烛火,又重新被点燃。沈久看向床塌,季沉还是没有醒过来,沈久又收拾了刚刚打斗留下的痕迹,收拾完毕后,她便坐在桌边等着季沉醒来。 季沉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天已大亮,屋内却烛火长明,沈久就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看就是彻夜未眠。 「沈姑娘,我为什么在这里?」沈久听到季沉的声音,立刻回头,又起身坐在季沉的床塌边,心虚的问道:「季公子,身体可有不适?」 第11页 季沉从床塌上坐起,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头,说道:「感觉头有点晕,我记得昨日我在潇湘馆替白莲姑娘看病……」 沈久见季沉将昨日那番光景,称作看病,心中不敢苟同,但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个,她犹豫的说道:「昨日,是我在白莲姑娘的房间,将你打晕,带了回来。」 季沉没有说话,沈久继续解释道:「我原是去找百药老人的徒弟,但没想到是你,若早知你就是百药老人的徒弟,我定不会出手。」 「沈姑娘,找百药老人的徒弟,所为何事?」沈久有些意外的抬眸看向季沉,他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诘问她,这让沈久心中不由地多了一份歉疚。 沈久坦白地说道:「此处是周府,周家有位老者身患怪症,南江城内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所以想请百药老人的徒弟……」沈久的话未说完,左手便被季沉握住,「你的手怎么了?」 沈久不明白他的意思,看向自己的手,左手的食指被割破了,伤口还未癒合,昨夜与黑衣人打斗,又渗出了血。 沈久将自己的手,从季沉手中抽了出来,说道:「不小心割破了,一点小伤而已,不用在意。」 「沈姑娘是否觉得,昨日之事对不住我,现下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当作昨日无事发生。」季沉看着沈久说道,沈久一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季公子请讲。」 季沉再次拉过沈久的左手,握住她的手腕,说道:「让我帮你处理伤口,我便当无事发生。」沈久没有说话,季沉便当她是默认了。 沈久的手,握在手中,触感冰冷,说是冰棱也不为过,可现在已是季夏。季沉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小心翼翼地为沈久处理伤口,最后又抹了一个冰冰凉凉的药膏,边抹边说:「女子的手,最是纤细,若是留疤便不好了,这是我月昼谷研制的浣颜膏,用了以后,定不会留疤。」 「季公子,我是修剑之人。」 「我是个大夫,沈姑娘。」 季沉松开沈久的手,沈久也不再与他争辩。起身离开床塌,坐回桌旁,说道:「季公子,我刚刚说的周老爷的病。」 季沉下床,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 沈久先是去告知了周越,已经找到了百药老人的徒弟,周越心中欣喜不已,已经提前去周老爷的房中等候了。沈久再领着季沉一起前去,到了周老爷的房中,沈久为周越引见道:「这位便是百药老人的徒弟,季沉,季公子。」 周越脸上漏出惊讶之色,显然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公子就是百药老人的徒弟,沈久见周越未说话,不禁问道:「周当家,可是有何疑问?」 周越听到沈久的话,才回过神来,说道:「只是没想到百药老人的徒弟,竟是位年轻小公子,而且还生的如此好看。」 沈久转身看向季沉,仔细一看,季沉确实生的好看,肤如白瓷,身如玉树,他这副容貌,就是女子也比不上,难怪让周越看呆了眼。但可惜,这副身体看着有些孱弱,昨日匆忙将他带离了潇湘馆,以致于他现在还穿着昨日的青衫,沈久心想,看来稍后还得带他去买身衣衫。 「季公子,劳驾您为家父诊病。」周越怀着敬意对季沉说道,季沉闻言,便坐在周老爷床榻边,为他诊脉,片刻后,季沉将周老爷的手放回被褥下。周越心里着急的很,急忙问道:「季公子,家父怎么样了?可能医治?」 季沉起身说道:「周老爷的病不是什么顽疾,可以医治,拿笔墨来,我开药方。」周越喜形于色,立刻招呼僕从拿纸墨来。 见季沉写完药方,周越连忙上去接药方,但季沉却没迟迟没有将药方给他。「周家主,我月昼谷不会无偿为人医治,你应该有所耳闻。」周越点头称是,说道:「季公子救了家父,便是周家的恩人,周某定会重金酬谢。」 季沉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要的不是银钱。」周越心中疑惑,说道:「季公子想要什么?周某定竭尽全力去办。」 季沉没有很快回答,而是看向了沈久,突然语气温柔地说道:「此次为周老爷诊治,我是看在阿久的情分上,阿久想要什么,我便想要什么。」 季沉这话说的叫沈久满心不解,她不明白季沉是何意,这个人的心思着实有些难猜。而且这句「阿久」是什么意思?如此称呼倒显得她们真像季沉说的那般熟络。 沈久正要出口解释,就听到周越说:「难怪沈姑娘当初如此肯定能在五日内找到百药老人的徒弟,原来两人早是熟识,周某明白季公子的意思,只要沈姑娘提出要求,周某一定做到。」 沈久觉得,周越看她与季沉的眼神都变了,不过周越刚刚的话,倒是为她打听青山剑的来历,行了方便,沈久便没有再做解释。 季沉将药方交给周越,周越立刻便派人去抓药了,季沉还嘱咐道:「此药每隔三个时辰便给周老爷服用,不可间断,连续服用三天,周老爷自会醒来。」 周越应是担心周老爷的病情再发生什么变故,于是盛情邀请季沉在府中住下,若是中途周老爷再出什么问题,也能立刻找到季公子医治。沈久刚刚还想带季沉去置办新的衣衫,现在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此人心思复杂,沈久觉得自己还是与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沈久刚转身离开,便听到季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久,要去何处?」季沉见沈久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便自己赶上去,走到沈久身侧,「阿久,我刚刚帮了你,你怎么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第12页 「我并没有要求季公子帮我,还有,季公子还是称呼我为沈姑娘吧,我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这么熟悉。」沈久停下脚步说道。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帮你了,阿久,我们还不够熟悉吗?」季沉停下来看着沈久说道。 沈久见与此人说不通道理,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季沉看着自己的衣衫说道:「阿久,昨日你将我打晕带到这里,我连换洗的衣衫都没有。」他还特意在「打晕」两字上加重了声音。 这是开始与沈久算起昨晚打晕他的旧帐了,又在季沉的一番陈词下,沈久只好答应季沉陪着他去添置新衣衫,直至夜间才回到周府。 两人回到周府以后,便各自回房了。季沉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停顿了一瞬,然后打开了房门。 「出来吧。」季沉在书桌旁坐下说道。 「公子,不闻山的人昨夜已与沈姑娘交手。」林岐犹豫了片刻又说道:「不闻山派来的人是苏忱,但他在沈姑娘剑下只能走三招。」 「看来那日论剑大会,沈久已是有所保留。」房间内并未点灯,看不清季沉当下的表情。 「林岐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公子,如今沈姑娘已如公子预料的一般,在潇湘馆带走了公子,那白莲姑娘该如何处置?」 「杀了便是。林岐,以后你若再问这么蠢笨的问题,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是,属下遵命。」林岐向季沉俯首行礼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7章 七星结 正如季沉所言,三日后,周老爷便醒了过来。 周越看着已经清醒的父亲,心中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几分,说道:「季公子、沈姑娘,此次家父的病,真是多亏了你们,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周某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既然周家主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能否容我与令尊单独聊聊,我有事想要请教令尊。」沈久语气诚恳的说道。 「自然可以,沈姑娘太客气了。」说罢,周越便领着僕从退出了房间。房间里只留下沈久和季沉两个人,沈久见季沉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也不顾他了。 「沈姑娘,想与我说什么事情?」周老爷想要坐起身来,沈久连忙让他躺下,「周老爷,您刚清醒,身体还很虚弱,您躺着即可,我只是想要问您一件事情。」 沈久拿出玉簪,说道:「周老爷应该识得这支玉簪吧,我想知道,与您订做这支玉簪的人是谁?而这支玉簪最后又交给了谁?」 周老爷接过玉簪,认真端摩了许久,说道:「这玉簪是我早年所做的了,我记得当时我是做了一对,除了手上的这支玉簪,还有另外一支。大概三十年前,有个男人来找我订做玉簪,说是要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当做定情之物。」 沈久急切地追问道:「您可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或者是模样?」 「我记得,那人应是南江人,模样倒是记不清了,不过我记得他右手手腕处有颗红痣。至于名字嘛,我想想,姓楚......楚方远,对,就是楚方远。」周老爷又嘆了口气说道:「那时,我白手起家,刚开了现在这家玉林阁,他是第一个找我订做的人,所以我对他还有些印象。」 听完周老爷的话,沈久起身向他行礼道:「多谢,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先告辞了。」周老爷摆了摆手,沈久便离去了。 季沉也随着沈久出来了,「阿久,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寻楚方远,季公子,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季沉用摺扇拦住沈久,「阿久,你为何总是拒绝我,我从你这里听到的最多的话便是拒绝了。」他收回摺扇,走到沈久面前站定,说道:「阿久,对你而言,带着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若是你受伤中毒,我还可以救你。」 「更何况,你要找楚方远,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些年我四处云游行医,也认识了不少人,或许我可以帮你更快地找到他。」见沈久眸色微动,季沉知道她动摇了,继续说道:「这世间叫做楚方远的人,定不止一人,茫茫人海,你要找到何时。」 季沉正巧说中了沈久最为担忧的事情,那就是她的时间有限,所以她确实需要很快找到楚方远。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沈久心里很清楚,季沉执意要跟着她,定然有所图谋。 「季公子,我已允诺你三件事,不会再有更多。」 「阿久,你我相识虽短,但我已将你视作至交,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沈久在心里几番掂量,开口道:「那便麻烦季公子了。」 她真的很需要早些找到楚方远,越快越好。至于刚刚季沉说的至交,这么多年,沈久一直茕茕孑立,还从未有过什么所谓的至交。 季沉果真如他所言的一般,翌日,便带来了楚方远的消息。半月前,楚方远就出现在了南江城,此刻,正被关在杜如晖府中的地牢里。 杜氏,是南江城的第一武家,其家主杜如晦,则师从不闻山。 沈久原打算,今日独自夜探杜府,但季沉坚持要与她同去,辩驳不过,只好应允。沈久觉得,带着一个身体瘦弱又不会武功的小公子,夜探他人府邸,只会增加她此行的风险。 待到丑时,沈久与季沉便向着杜府前去。临行之前,沈久让季沉换上了一身玄色的夜行衣。 第13页 季沉看着沈久身上的绿色衣裙,问她为什么不换,沈久只回了他三个字,不需要。 杜府的地形,两人早已熟记于心,躲过府内巡夜的守卫,两人来到了杜府的祠堂,祠堂的中间屹立着一颗高大的古树,古树根部的旁边,有一口方井,这口井便是地牢的入口。 沈久朝井底扔了颗石子,然后蹲在井边,附耳听着里面的响动,说道:「听回响,井水不深,而且水下应是连接着通道。」确认完井下的情况后,沈久起身看着眼前的季沉,思索片刻,然后毫无预兆地伸手搂住季沉的腰身,脚尖轻跃,带着他跳下井去。 季沉只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句:「得罪了,季公子。」他都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下一刻,人就已经在井底了,井下的水确实不深,刚到腰侧。 「跟着我。」 沈久让季沉跟着她,向一处有亮光的方向走去。两人约莫只在水中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看到了一条地上通道,通道两旁,插着火把。 通道的尽头有一扇紧闭的石门,石门前有两名守卫,沈久停下对季沉说:「季公子,在此等我。」 说完这句话,季沉便看到,沈久身形微动,已如幻影,突然出现在两名守卫身后,轻易就放倒了他们。沈久看了看眼前紧闭的石门,然后轻敲着石门两侧墙面的石砖。 季沉问道:「阿久,你在做什么?」 沈久继续敲击这石砖,说道:「我在找石门上的机关。」刚说完这句话,沈久便将手下的石砖向里一推,石门便打开了。 石门后仍是一条弯曲的地道,正当他们行至一处拐角时,沈久停下了,转身看着季沉道:「前面有人,你留在此处等我,不要走动。」季沉点头答应。 地道尽头,便是地牢,共有十五间牢房,十间有人,五间空置,每间牢房都有一个守卫。 半刻之后,沈久便回来了,说道:「地道尽头,便是地牢,共有十五名守卫,守卫我来解决,你跟紧我。」 「阿久,别让自己这么辛苦,守卫我可以解决。」他拿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瓷瓶,「这是迷香散,一旦吸入它,人便会立刻昏迷。」 「好。」沈久拿走他手中的瓷瓶,刚转身,便被季沉拉了回来,「阿久,你还没吃解药。」 季沉将解药放在沈久手中,沈久立刻服下。季沉的迷香散效用不错,所有的守卫,连带着牢房里的人,全都晕倒了。 季沉对沈久说道:「你去左边牢房,我去右边牢房。」 两人查看完毕,都没有发现楚方远,牢房里的人,没有一个人的右手手腕处有红痣。 「季公子,你的消息准确吗?楚方远真在杜如晦的地牢中吗?」 「我的消息定然不会有误,地牢应不止这一处。」 沈久看着地上晕倒的守卫说:「既然我们找不到,那便让别人告诉我们。」她看着沈久问道:「季公子,你有办法让他醒过来吗?」 季沉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他给守卫餵下了一颗药丸,守卫便醒了过来。 守卫睁开眼的瞬间,沈久便出手点了他的穴道,说道:「我问你答。」守卫原本想喊救命,但在看到地上倒下的人时,「救命」两个字就咽回了肚子里。 沈久问道:「楚方远被关在何处?」 守卫没有犹豫就回道:「女侠,我没听过什么楚方远,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沈久抓住守卫的胳膊,微微用力,便折断了他的胳膊。 守卫痛的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还没等他痛的叫出声,就听到沈久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回答错了,下一次折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季沉上前一步说道:「阿久,我来问吧。」沈久颔首退后一步。 「楚方远被关在哪里?或者说,你们杜府是否还有其他关押人的地牢?」季沉绕到守卫的身后,又继续说道:「想清楚再回答,她可不是在与你开玩笑。」 守卫吞了吞口水,看着沈久,紧张地说道:「女侠手下留情,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小人刚刚没有骗你们,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楚方远,但是我们头儿曾叫我给另一个地牢送过吃食。」 沈久将剑架在守卫的脖子上说:「你仔细说清楚。」 守卫被吓得不轻,斜眼看着自己脖子间的剑,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地牢关的人是谁,那个地牢平时都是我们头儿亲自看管,我只去送过一次饭菜,而且我也没有真的进去那个地牢。」 季沉又问道:「地牢在哪里?」 「地牢就在外面暗道的第二个拐角处,只要转动墙上的火把,便会有一扇门打开,不过门的后面还有一扇石门,里面的那扇石门我没有进去过,我们头儿只吩咐我,将食盒放在石门的门口,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女侠、公子,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求求你们,放……。」守卫还没将话说完,就被季沉打晕了。 两人来到了守卫所说的第二个拐角处,转动墙上的火把,墙面果然打开了一扇门,但门后还藏着一扇石门,石门的中间嵌入了一个圆盘,圆盘上是凹凸不平的七条沟壑,每条沟壑都有着它自己的形状,看起来杂乱无章。 沈久对着季沉说道:「季公子,麻烦你找找四周是否还藏有其他东西,比如说小的木柱。」说完,季沉也开始在四周寻找。 第14页 季沉边找边问道:「阿久为何觉得周围会有木柱?」 「石门上圆盘,共有七条沟壑,这七条沟壑中,其中一条形状明显与其他的不同,而剩下的六条虽然方向不同,却形状相同。我仔细看过了,这应该是七星结的七根柱子形状。」沈久发现四周地上并没有藏匿东西的地方。 季沉不解的问道:「七星结是什么?」既然地面上没有,那只能再找找墙面了,沈久一边端摩着墙面,一边说道:「七星结乃是一种锁,属于六子联方锁的一种。七星结由三对相同的柱子和一根平滑的柱子组成,此锁共有五种形状,我们只要找到这个锁,解开它以后,再将这七根小木柱放进圆盘的沟壑中,即可打开石门。」 「阿久真是越来越让我意外了,竟还懂得机关之道。」 「少时师父曾教过我一段时日,我也只是学到了皮毛。」 两人搜寻了石门周围,都没有找到沈久所说的木柱。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两人都在回忆自己是否漏掉了什么细节。突然,季沉想到刚刚自己在暗道转动火把时,火把下面的砖块好像与旁边的砖块之间有缝隙,于是他又回到了暗道中,重新查看了那块石砖,果然被人动过,按下石砖,季沉背后的墙面上便有一处暗格被打开,暗格内放着一方木盒,季沉取出木盒,回到石门前。 季沉将木盒拿给沈久,「阿久,你看这盒中之物,是否就是你所说的七星结。」 「正是此物。」沈久拿出七星结,便开始解锁,很快七星结便被她打开,变成了七根木柱,果然是六根一样、一根平滑的木柱。 沈久将木柱插入圆盘中的沟壑,圆盘立刻转动起来,连续转动四圈之后,石门打开了。 门后是一条较为宽敞的石道,石道并不长,甚至一眼可以望到底,石道尽头连着一间水牢,水牢里关押着一个人,牢中的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胸口,他的双手双脚也被铁链锁住,铁链的另一端连着水牢的墙壁。 此人应该就是楚方远。 石道与水牢内没有守卫,只有楚方远一个人,看来杜府的人对自己石门的机关设计很是放心。 季沉走在前面,向水牢中走去,他刚走了两步,便听到了身后传来沈久急切的声音:「小心!」 眨眼间,季沉耳边传来数道「咻咻」的声音,他看到,石道两侧飞来无数暗箭,全都向他射来,令他无处躲避。 眼看他就要被万箭穿心,下一刻,季沉就被沈久拦腰搂住,「抱紧我,季沉。」 作者有话说: 六子联方:又名鲁班锁,七星结只为其中一种。 第8章 斗转星移 不知道是不是沈久那句抱紧我的语气太过关切,季沉竟也真的抱紧了沈久的腰肢,他一只手便揽住了沈久整个腰肢。 电光火石间,沈久左手执剑,右手环住季沉的腰身,飞身而起,踩在向他们射来的箭羽上,奈何飞箭太多,怀中还有个柔弱的小公子。 沈久本想用内力震碎射来的箭羽,但她发现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突然紧了几分,觉得是季沉此刻心下惧怕,便担心若用内力强行震碎飞箭,季沉也会被自己的内力震慑波及。因此,最后决定用剑。 青山剑出鞘,以目不可追的速度,绕着两人周身,抵挡着射来的箭羽,青山剑又快速化出数柄无形剑意,绕着两人周身飞旋,片刻间,无形剑意便形成了一个空心的剑柱,将两人护在中间,射来的箭羽,皆被挡在了外面。 形成无形剑柱之后,青山剑再飞至剑柱外,将所有的箭羽斩碎,很快周围便又安静了下来,没有了飞箭的声音。 没有了暗箭,沈久便带着季沉,直接飞过石道,落在了水牢阶梯的平台上。 「没事了,季公子。」沈久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语气,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关切之情。 沈久松开环住季沉的手,季沉也随之收回了原本放在沈久腰侧的手,沈久后退一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 季沉暗自揉捻了下自己的指腹,指腹间原有的柔软触感突然消失,让季沉有些不太适应。 原来她不只是手上冰冷,就连身上也是如冰般凉。 沈久没注意季沉,她注视着石道两侧,并慢慢靠近。 「阿久,你做什么?」季沉回过神来,便看到沈久快要走进石道了,不假思索地拉住了沈久的手。 沈久回头,说道:「无妨,我只是想要破掉这石道的机关,方便我们稍后返回。」 说完,季沉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沈久心想,他定是被刚刚的情况吓到了,心有余悸,于是便安慰他道:「我不进去石道,我会以剑破之,季公子,你将手松开。」 季沉还是没有松开沈久的手,「阿久,方才我们已经共过患难,怎么突然又与我如此生疏?」沈久看着自己的手,心里想着,方才不应该是自己救了他吗,怎么又成了共患难,这季沉的想法真是不同于常人。 「季沉,你先将手放开。」季沉见沈久终于不再叫他季公子了,满意地松开了沈久的手。 只用半刻时间,沈久便将石道的机关全部破除。 水牢中的人,浑身是伤,右手手腕,果然有一颗红痣,只不过,这人早已被折磨的昏迷了。沈久斩断锁链,带着楚方远出了地牢。 经过季沉两日的医治,楚方远终于醒了过来。沈久问他是否以青山剑换取了玉簪,他承认了,再问他青山剑的来历,他却闭口不谈,最后支支吾吾的提出了一个条件。 第15页 楚方远说:「沈姑娘若是帮我救出程若凝,我便将我得到青山剑的事情告诉你。」 沈久觉得自己可能不太走运,不然怎么最近所救之人,都不会知恩图报。昨日是季沉,今日则是楚方远。 季沉敲响了沈久的门,「阿久,我是季沉。」 「请进。」季沉推门而入,围桌而坐,将一封书信放在沈久面前。「阿久,这是程若凝近年来所有的事迹。」 沈久拆开信封,看完书信内容,说道:「我还未曾答应楚方远,你就已经将程若凝的所有消息都准备好了。」 季沉拿起茶案上的茶杯,给自己倒茶,说道:「我知你定会答应。」季沉说的没有错,沈久一定会答应楚方远的要求。 「程若凝是杜如晦的夫人,我听这城中人都说,两人夫妻和睦,楚方远为何又要救自己仇人的娘子?」季沉端起茶杯说道。 沈久又打开书信,看着纸上的字说道:「我不关心他为什么救程若凝,我只要帮他将程若凝带出即可。」 季沉沉声说道:「程若凝,恐怕没有那么好救。杜如晦是南江第一武家,家中聚集了许多南江城的习武之人,而且这杜如晦又师从不闻山,最近恰逢杜如晦寿辰,听说不闻山的掌门派了他最得意的大弟子前来祝寿,我估算着,今日应该就到了杜府。」 三日后,便是杜如晦的寿辰,杜府欲大宴宾客,所以近几日,府上的戒备比平时严上了许多。刚巧杜府给周越也发了请帖,于是沈久便和周越商量,她与季沉代替周越前去祝寿,再趁机带走杜夫人。 楚方远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他的武功却只恢复了三成,本来他想一同前去,想要暗中帮助沈久,但是被沈久以不想再救他一次为理由拒绝了。 杜如晦寿宴前夜,林岐还未进入房间,便已经被季沉察觉到了。 「公子,我收到两条消息。」林岐先向季沉行了礼。 「明齐城的玉家,昨夜满门被灭,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溟瀛残卷了。」 「明齐玉家,片玉一指,可知是何人所为?」 「尚未查出,不过,引雨的人查到,玉家的小女儿,似乎还活着,溟瀛残卷或许在她身上。」 季沉在书桌上铺开宣纸,开始给自己研磨。 「告诉引雨,去找玉家的小女儿,取得残卷,此事让他亲自去办。」 「是,公子。属下还有一条消息,是关于杜如晦的,斗转星移的秘籍在他手上,而且他已经修习近十年了。」 「难怪他在地牢里关了那么多人,如此邪功,他竟也敢练,看来此番祝寿,註定不会顺利了。」 「明日杜府之行,属下会提前在杜府安插好我们的人,保护公子。」 不知为何,听到「保护」两字,季沉突然想到那日地牢中,沈久救他时的情景,深思片刻,说道:「不必了,刚好藉此机会,试探沈久的武功。」 林岐还想说什么,但想到以自家公子的武功,如今的江湖,若公子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即使是修习了斗转星移的杜如晦,也无需在意,便没有再多言,隐身退去了。 待林岐离开之后,季沉便出了房门,朝着沈久的房间走去。明日一早便要去杜府,斗转星移的事情,必须现在告诉沈久。 刚到沈久房间所在的小院,季沉便察觉,沈久房中不止一人,有两人正在打斗,应该是不闻山的人又来刺杀沈久了。 季沉故意加重脚步声,房中的人应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就在他快要靠近沈久房间时,跃窗逃走。季沉站定,敲响了沈久的房门,「阿久,是我,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房内一片漆黑寂静,没有人回应季沉。 季沉又敲响了房门,说道:「阿久,是杜如晦的事情。」 房内漆黑如夜,就在季沉以为还是没有回音的时候,房内突然明亮了起来,刚被点燃的烛火还有些摇曳,映在窗户上。 房内传来了沈久的声音:「进来吧。」 季沉听着沈久的声音不似寻常,有些暗哑。 他推门让入,见沈久坐在桌旁,青山剑也被放置在桌上。 季沉坐下,说道:「阿久,我刚刚得到消息,杜如晦修习了斗转星移。」 沈久问道:「斗转星移是什么?」 季沉发现,沈久的声音似是比刚刚又哑沉了几分。 「斗转星移是一种邪功,之所以说它是邪功,是因为这门武功,需要吸取他人的功力,将之转化为自己的功力。」 见沈久没有说话,季沉继续说道:「那日我们在地牢中,见到的被关押的人,应该就是杜如晦抓来用以修炼斗转星移,而且他已经修炼了近十年,想必已经大有所成,武功深厚。阿久,明日我们断不可随意出手,最好能在不与他正面对敌的情况下,带走程若凝。」 房内沉默了片刻,沈久开口说道:「不必担心,我能应对,明日我们按照原定计划,照常贺寿即可,我定能带走程若凝。「沈久的手按住桌角,稍作停顿,又说道:「就算是与杜如晦正面对上,也不必忌惮。」 季沉见沈久如此胸有成竹,便说道:「既然阿久胜筭在心,那我便放心了。」 刚刚沈久按住桌角的动作,季沉发现,她力度不似寻常,桌子都险些动摇了。季沉的目光在沈久身上打量,今夜的沈久,有些怪异。 第16页 季沉还在端详沈久,就听到沈久说:「若是无其他事,便请回吧,夜深了,我要歇息了。」 沈久下了逐客令,季沉站起身,说道:「阿久,那我便告辞了。」 季沉起身便要离开,转身向着房门走去,就在他要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沈久的呼吸声变重了,若是寻常人自然听不出,但以季沉的武功,轻易便发现了。 季沉转身回头,便看到沈久脸色惨白,额头已经渗满了汗,他连忙回到沈久身边。 「阿久,你怎么了?」说完便要替沈久诊脉。 沈久见季沉伸手来探脉,便立刻挥开他的手,说道:「我没事,季沉,你快些离开。」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久的呼吸声更重了,声音也更暗哑。 季沉没有理会沈久的话,拉过她的右手,便要诊脉。 还未开始诊脉,季沉便怔住了,他抓着沈久的那只手,传来了一股炙热的热浪,沈久的手烫的吓人,季沉再探了沈久的左手,发现她整个人就如一个火炉一般,浑身发烫。 可明明沈久平常的体温都如寒冰一般。 季沉还看到,沈久的右手手臂在滴血,已经染红了大半的衣袖。 第9章 追骨 「你受伤了。」季沉轻轻抬起沈久的右手,血是从右手手臂上流下的,大半的衣袖已经被血浸透了,伤口看不真切。他说道:「什么时候受的伤?是刚刚在你房中的人吗?」 沈久没有回答他,虽然全身发烫,但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白,沈久好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话:「季沉,我叫你离开。」 季沉全然没有理会沈久,抬头看着面色惨白的沈久说道:「阿久,你的伤口出血了,衣袖都被染透了,我要脱了你的衣衫,才能为你处理伤口。」 他没有等沈久回答,便一手揽过沈久的腰肢,打横抱起,向着床榻走去。 季沉将沈久轻轻放下,让她横靠在床头上。沈久已经尽全力在强压自己周身逆流的真气,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抗拒季沉,她左手撑住床沿,用力说道:「季沉,你若再不走,我怕我等下会杀了你。」 听到这句话,季沉不但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轻笑了一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阿久的手下,也算是我的缘分。」 沈久的右手还在滴血,被褥上已经染上了几滴,季沉立刻收敛了面上的玩笑之色,眼神黯然,说道:「阿久,冒犯了。」 说完季沉便伸手去解开季沉腰间的衣带,将沈久的外衫脱掉了,只剩下里面素色的亵衣,细白的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看起来不像是刀剑划伤,倒像是被箭所射伤,而且还是旧伤,因为没有时间处理伤口,导致伤口周围现在开始呈青紫色了。 季沉的眼神黯沉了几分,「这伤口是,那日在地牢中为了救我,被箭射伤的。」 沈久根本没有力气去回答季沉,她现下只能一心压制体内的追骨,此刻她还只是真气逆流,接下来会经脉错乱,受尽筋骨尽断的痛楚,最重要的是,追骨发作的过程中,她只有三成功力,而且她所有情绪和感知都会被无限放大,极易失控。 她刚刚所说的那句会杀了季沉,并不是纯粹的恐吓之言,如果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是真的会杀了季沉。 季沉在沈久房中找到了伤药,又将沈久脱下的外衫撕开,用作绷带。季沉俯身靠近沈久,两人身体距离的很近,沈久沉重的喘气声呼在季沉的耳侧,顿时让他觉得面上一热,他紧闭了双眼,压下了心底的燥热,再睁眼看着沈久的伤口,轻轻地为沈久止血,整个过程他都小心翼翼,生怕因为自己手重,碰疼了她。 为沈久处理好伤口后,季沉发现,沈久的面色依旧惨白,甚至面上的痛苦之色还增加了几分,他伸手为沈久再次探脉,这下轮到他面色难看了,因为沈久身上的体温不仅更高更烫了,连她的脉象也开始混乱。季沉运功,伸手探向沈久的后背,发现她的真气逆流,经脉错乱。 季沉立刻将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正要运功帮她顺通真气时,沈久原本一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她双目浑浊,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既迷茫,又惹人怜惜。 突然她的左手出手攻击季沉,瞬间被季沉制住了,见左手被控制住,右手又向季沉袭去,也被季沉制住,一时之间,沈久双手都被季沉牵制住,只能靠在季沉的怀中,动弹不得。 季沉的身体紧贴着前面柔软的身躯,阵阵热浪从沈久身上传来,季沉的身体也开始发烫,两人贴的很近,姿势很是暧昧,季沉闻到了沈久身上的体香,是竹香的味道,因着沈久浑身发热,使得她身上的竹香也愈加浓烈,季沉看着怀中的人,努力克制着自己,然后哑着声音说道:「阿久,你若再乱动,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要出血了。」 怀中的人没有了动静,季沉拿过刚刚剩下的撕碎的外衫,将沈久双手捆住,防止她再醒来乱动。 季沉运功给沈久输送内力,想要为沈久疏通经脉,逆转真气,沈久的体温在慢慢降低,不再发烫了,季沉便继续输送内力,却发现沈久的身体越来越凉,比寻常人的体温更低,睫毛上都已经开始结霜,他立刻停止了运功,然后发现沈久的体温又开始回升、发烫。 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更不是走火入魔,季沉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他束手无策。 第17页 最后季沉就只能运动给怀中的沈久降温,再停下,再运功,就这样,一直循环往复。 翌日早晨,沈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季沉躺在一张床上,而且自己身上只着了亵衣,惊的她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沈久看着季沉沉睡的面容,开始回忆,昨日是晦日,正是追骨发作的时候。 昨夜她早早地便回了房间,没想到一直追杀她的人又来刺杀她,因为追骨发作的原因,她的功力只有三成,与来刺杀她的人,纠缠了将近快二十招,导致自己原本受伤的右手手臂又渗出血。 刺杀她的人逃走的时候,季沉便来了,那时候她的追骨已经发作了到了一半,所以她并不想见季沉,原想装作已经入睡,没想到季沉却很坚持敲门,而且说是因为杜如晦的事情,为了明天的计划,她便让他进来了,打算让他说完便立刻离开。 季沉与她说话之时,她尽力遮掩自己右手的伤,也强压着追骨发作,没想就在季沉要打开房门离开的时候,功亏一篑,追骨突然钻心刺痛,让她的呼吸出了乱,被季沉发现了。 后面,她就只记得自己告诉季沉快点离开,不然会杀了他,再后面的事情,她就记不得了。每次追骨发作,她关于发作那夜的记忆就会残缺,记不真切。 沈久嘆了口气,心想还好自己昨晚控制住了自己,不然以季沉这个柔弱小公子的身体,怕是真的会被自己失手杀了。 沈久起身,穿好衣衫,看到自己右手的伤口被包扎好了,估算着应是季沉昨夜在这里照顾了自己一整夜。 床上传来响动,沈久回头,看到季沉已经坐起来身,脸色有些疲惫,她开口说道:「季沉,昨天晚上多谢你。」 季沉抬头,沉默地看着她,然后说道:「昨夜不是还说要杀了我?怎么现在又开始谢我了?」衣衫已经被压的起了褶皱,他下床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衫,继续说道:「右手的伤怎么样了?还有出血吗?」 沈久抬起自己的右手,给季沉看了一眼,说道:「没事了,多谢你为我包扎。」 「你一直都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吗?」沈久原以为季沉会问她追骨的事情,没想到他却说了这么一句话,沈久不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季沉眼眸轻敛,沉声说道:「你是在杜府地牢受的伤,我们回来已经快近五日了,你却一直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口,你就这般将自己的身体视作儿戏?」 沈久看着季沉的脸色有几分愠怒,他这是在为了她没包扎伤口而生气?可这是为什么呢?沈久沉思了片刻,便想通了,定是因为这箭伤是为他所受,他怕就此亏欠于她,怕她找他偿还这个人情,所以生气了。 想通以后,沈久觉得季沉这完全就是多虑,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让他回报这份人情,便说道:「小伤而已,若不是昨夜与人打斗,伤口也不会再裂开出血,但还是多谢你帮我处理伤口,还有……」沈久沉吟了片刻,又继续说道:「还有多谢你昨夜照顾我。」 「昨夜是什么情况?你别想敷衍我,我早已探过脉,你没有中毒,没有生病,没有走火入魔,所以,昨夜你到底怎么了?」沈久原想搪塞说自己走火入魔了,没想到季沉直接断了她的这个想法。 「是中毒,我没有敷衍你,此毒名叫「追骨」。」沈久还没说完,季沉便打断了她,说道:「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到有这种毒?」 沈久眼神真挚地看着季沉说道:「若千世界,你又怎能保证自己万物皆知?在榆城的时候,我之所以会倒在你的医馆门口,就是因为追骨的发作,那夜我知追骨发作,便自封了全身的内力,倒在了你们门口。至于昨夜追骨发作,你都知道了。」 季沉追问道:「那此毒可有解法?发作的时候是何感受?」 沈久摇了摇头,说道:「追骨无解,现在应该也没有医学典籍记载。发作的时候,就如你昨夜见到的那般,浑身发热,真气逆流,经脉错乱。」 沈久没有多说,省去了经脉尽断、噬骨钻心、还有……的痛楚。 季沉听完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随后他说道:「距离你上次倒在我医馆门口的日子,刚好过去了一月时间,若我猜的没错,你这毒是每隔一月便发作一次。」 沈久没想到季沉的心思竟然如此敏捷,说道:「你猜的没错,追骨每月的晦日便会发作。」 听完沈久的话,季沉面色凝重,神情严峻,眼神暗沉了几分,沈久见他如此,难得的莞尔一笑说道:「好了别说这个了,天已经亮了,今日是杜如晦的寿宴,我们该去杜府了。」 「好。」说完季沉便离开了,看不清他的情绪。 第10章 鸿门宴 杜府门庭若市,季沉与沈久已经算是来的迟的了。他们拿出周越的请帖,表明了是替周越来祝寿的来意后,便被迎进了门。 庭院中宾客如云,有些是南江城的富家人士,有些是武学世家子弟,好不热闹。季沉与沈久被安排落座,沈久开始仔细观察着院中的宾客。 「阿久,你怎么一直盯着那个蓝衣男子?莫不成是看上他了?」季沉侧身靠近沈久问道。 沈久没有搭理季沉的戏嚯之言,面色凝重地说道:「那人就是昨夜来我房中,杀我的人。」 季沉顺着沈久的眼光看去,挥开扇面,坐直了身体说道:「他是不闻山掌门的大弟子,名叫苏忱。不闻山是如今江湖中的第一大门派,门派中有四位武道大师,而他的师父是不闻山的大师之首,殷不闻,主要修习剑术。」 第18页 沈久听了以后,收回目光,语气郑重地说道:「他根骨不错,是个练武之才。」 听完沈久的话,季沉便轻笑了起来,觉得沈久当真是可爱的紧,说道:「我还以为阿久要夸他好看呢。」 沈久不知道季沉在笑什么,她抬眼又看了眼苏忱,心想这人确实挺好看,不过完全比不上身旁的这人,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确实就这么说出来了。 「不及你好看。」 听完沈久的话,季沉眼角的笑意更浓了,轻摇着摺扇说道:「我就当阿久是在夸我了。」筵席上宾客们还在寒暄,无人注意他们的对话。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左右两列的筵席坐满了人,庭院中迈入一个身着绯色的中年男子,他身旁还跟着一位湘妃色衣裙女子,这女子看着十分娇艷可人,连沈久的目光也被这位美人吸引了过去。 中年男子落座于筵席的正中主座,女子也随坐于身侧,男子拱手作礼道:「感谢诸位百忙之中,光临寒舍,参加杜某的寿宴,真是令杜府蓬荜生辉。」 原来此人便是杜如晦。 沈久也学着其他人,向着对杜如晦回礼到。 杜如晖又是一番寒暄,方才正式开宴,季沉端着酒杯说道:「没想到这修炼了斗转星移的杜如晦,竟有如此貌美得体的夫人。」 听到季沉所言,沈久又看向杜如晦身旁的女子,程若凝,她正在随着杜如晦,与宾客敬酒,举止大方得体,风姿绰约,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就是沈久这般的女子,心上也难免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季沉,待程若凝与杜如晦分开,我便去将她带走。」 「阿久,你有没有想过,若她不愿与你走呢?你看现下她与杜如晦夫唱妇随的模样,十分恩爱。」 沈久沉思,季沉说的也在理,若是程若凝不愿,大喊大叫,引来守卫,当真也是个麻烦。她转头看着季沉的眼睛,郑重地说道:「那我就将她打晕带走。」 季沉摇了摇头,笑着对沈久道:「我们阿久真是狠心,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沈久不搭理他,默默地吃着面前的糕点,她发现,这状似兔子的绿色糕点,当真美味,可惜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做法,不然,日后便可以做给师父吃了。 沈久又吃了一个糕点,心里默默决定,等将程若凝带给楚方远,再来打听这糕点的做法。 「阿久的胃口真是不一般,在苏忱直勾勾的目光下竟能自如地品尝糕点。」季沉先是看着沈久,再抬眼看向苏忱。 沈久知道苏忱一直在盯着她看,毕竟自己是他的刺杀目标,他多看几眼倒也正常。 「今日的任务是带走程若凝,只要他不动手,我便不会杀他。」 「昨夜他害你旧伤复发,阿久就这样放过他了?」 「我说过了,他根骨不凡,是个练武之才。」 「原来阿久还是一个惜才之人,倒是让我……」 季沉的话还没有说完,沈久便打断了他,「别聊了,程若凝离开了,她与杜如晦分开了。」 沈久起身,以腹痛为藉口,让季沉扶着她离开了筵席。 杜府的地形,他们很是熟悉,毕竟已经来过一次了。两人朝着后院中程若凝的住处走去。 许是因为前院在大宴宾客,所以后院的守卫人手较少,戒备也较为松懈,两人轻易地便来到了后院。 程若凝门口站着一位侍女,是方才随行程若凝左右的侍女,沈久心思一动,说道:「季沉,这位侍女就麻烦你引开了,你将她拖住在门外,我进去带走程若凝。」 季沉颔首,便朝着侍女走去,距离太远,沈久也听不清季沉与那侍女说了什么,只见侍女两面颊红,已被他引至院中,不再守在房门前。 季沉轻轻推门而入,刚关上房门,便听到一道娇柔的声音,这声音虽是娇柔,却与当初沈久在潇湘阁,听到的白莲声音有所不同,程若凝的声音透着几分温柔。「春桃,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不用人照顾,你出去吧。」 沈久移形换影,转眼便躲到了床幔后,这时她才看清,程若凝正坐在梳妆檯前,看着面前的铜镜,铜镜中映出一张满面愁容的脸。 许是没有得到回应,程若凝察觉到了怪异,便起身四处观望,然后双唇轻启,叫出了一个名字:「方远?」 还是没有回应,程若凝又道:「方远,是你吗?」 片刻后,发现没有回应,程若凝面上的愁容反而消失了,似是终于安心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程若凝又坐回到了梳妆檯,刚坐下便身躯一震,因为她听到了一道声音:「程若凝,楚方远让我来救你。」 沈久刚说完,程若凝便坐起转身,看向沈久,朝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伸手将沈久拉到床边。 程若凝低声又急切地问道:「你认识方远?他现在如何?可有受伤?」 沈久见程若凝如此关切楚方远,想必两人关系匪浅,她定是愿意与自己离开,倒是省下了还要打晕她的功夫。 「他没事,正在养伤,他让我来带你走,现下你便和我走吧。」沈久说完便要去抓程若凝的手,将她带走。 程若凝侧了侧身,沈久的手抓了个空,「姑娘,方远他…….」。 沈久打断她,说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我给你两个选择,自愿和我离开,或者是我先将你打晕,再带你离开,你自己选吧。」 第19页 程若凝眼神飘忽,对着沈久说道:「姑娘,麻烦你告诉方远,不要再……。」 沈久没有再注意程若凝在说什么,因为她听到了很多的脚步声朝着这间房间而来,不仅是院中有大批的人向这里涌来,而且屋顶也突然出现了至少十个人。 沈久带着程若凝,打开房门,她看到,程若凝的房间已经被守卫层层围住,后院的围墙上、屋顶上,也已经布满了弓箭手,看来杜如晦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陷阱。 这是一场鸿门宴。 难怪后院的守卫人少、戒备松懈,她还以为是守卫都在前院,原来只是做给她看的假象,是她不小心疏忽了。 面前原本围成一圈的守卫,突然分开,让出一条路,杜如晦就从这条路走来,面上尽是得意的神情,而他身后的两名守卫则押着一人跟在他身后。 定睛一看,守卫押着的人是季沉。杜如晦停下,守卫的刀放在季沉的脖子间,杜如晦开口道:「姑娘,我用他换我夫人,若是姑娘不同意,那我现在就杀了他。」 没人注意,身后的程若凝轻拉了一下沈久衣袖,轻声说道:「姑娘便用我换你的朋友吧。」 沈久抬头看向季沉,明明刀就架在脖子上,命悬一线,他却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季沉脖子间的刀又近了一分,那是杜如晦在警告沈久,早做决定。 其实沈久并未用刀剑或是其他利器威胁程若凝,但杜如晦却还是提出了换人的要求,看来他很紧张自己的夫人,生怕程若凝受到一丝伤害。 眼下季沉在杜如晦的手中,他一个柔弱小公子,又没有能力自保。 若是沈久不同意换人,自己虽能够救下季沉,但他也定是会受伤。若是同意换人,杜如晦肯定不会伤害自己的夫人,思量至此,沈久开口道:「可以,我同意换人。」 杜如晦并没有打算在换人上做手脚,或是变卦,因为他早已布好人手,即使将季沉换给沈久,他们也插翅难飞。 沈久如愿地救下了季沉,将季沉拉至自己身后。 就在程若凝回到杜如晦身旁的那一刻,所有的弓箭手都立刻拉开弓箭,箭在弦上,朝着沈久与季沉两人,蓄势待发。 杜如晦上前一步,说道:「原本以为来的人会是楚方远,没想到竟然不是他,自他从地牢里逃走的时候,我便布置好了陷阱,等候他。没想到他如此贪生怕死,让你们两人来送死。」 许是后院动静太大,前院的不少宾客也来到了后院,其中就包括苏忱。 杜如晖拔剑出鞘,剑指沈久,说道:「今日你们掳掠我的夫人,就别想活着走出我杜府,不过,若是你们愿意说出楚方远的下落,我倒是可以绕你们一命。」 沈久回头,看着季沉说道:「季沉,等下就躲在我身后,万不可离开我。」 季沉没有丝毫害怕的神情,反而笑着回道:「阿久,你又救了我一次。」 杜如晦似是等的不耐烦了,说道:「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说出楚方远的下落了,好,上天有路你不走,地下无门你偏闯,来人,放……。」 他正打算挥手放箭,手却突然被拉住。 「夫君,我……。」 程若凝话未说完,便拉着杜如晦的手倒了下去,杜如晦连忙接住她,将她靠在自己的怀中,程若凝捂住自己的腹部,面色难看,指着沈久说道:「你…….你刚刚给我下了毒。」 第11章 鸿门宴 杜如晦看着怀中面色发白的程若凝,猛然抬头,眼神凌厉地看着沈久,说道:「你下了什么毒?把解药交出来。」 沈久看着程若凝,见她眉头解锁,双唇已经失去了血色,说出的话也已是断断续续:「夫君,救……我。」 庭院中的弓箭手仍是举着弓箭对准沈久与季沉两人,杜如晦原本狠厉的眼神,在看到程若凝如此难受后,眼神又化成了心疼,看向沈久道:「你将解药交出来,我便放你们二人离开。」 沈久环视了一圈院内的人,拔剑说道:「你可能误会了,今日不仅我要走,程若凝,我也要带走。」 听到沈久这句话,杜如晦怒火中烧,将程若凝交给侍女后,起身持剑道:「欺人太甚!」伴随着他这句话的,还有他直直刺来的剑。 沈久自然不遑多让,携青山剑敌之。 杜如晦的剑法,犹如滔天白浪,携雷霆万钧之势,袭向沈久,剑气所过之处,荡起院中万千树叶,就连树干也被激地飒飒作响,发出呜鸣。 沈久身似幻影,脚法如飞,叠出层层残影,她的剑法不似杜如晦那般气势万千,也不似苏忱那般杀意瀰漫。 若杜如晦的剑是汪洋巨浪,那沈久的剑便是这汪洋之上的长风。汹涌巨浪,被长风化作细雨,气势万千,也随长风拍打入海,瞬息之间,两人已过近十招。 无风便无浪。 纵使万顷滔浪,也是随风而动。 众人发现,杜如晦的剑法快而狠厉,却被沈久一一化解,沈久的剑法慢而柔和,且先是剑气,后是剑意,她先是用剑气,如风般抚过院中飒飒作响的树干,树干便停止了呜鸣。再是荡起剑意反刺,银光乍起,青山剑宛若银龙一般,携着一股劲风,极其迅疾,猛刺向杜如晦。 杜如晦持剑挡之,铛的一声,他手中的剑再次撞上青山剑,剑身开始震颤,嗡鸣不止,下一刻,杜如晦的剑便断裂开来。 第20页 众人都呆滞了片刻,因为没有人想到杜如晦的剑竟被沈久斩断,更没有人想到竟然有人的剑法,可以似春风般柔和,却又似寒风般凛冽,如此变幻莫测的剑风,还是第一次见到。 杜如晦被沈久的剑气激荡,撞在了院中的围墙上,喉咙间的血水立刻涌了上来,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沈久右手挽剑,看着呼吸不稳的杜如晦道:「我说过了,今日我要带程若凝走。」 杜如晦看到沈久向程若凝走去,自己勉力撑起身体,却又立刻倒了下去,眼看沈久就要靠近程若凝,将她带走,杜如晦挥手出声:「放箭!」 飞箭从院中四面朝着沈久和季沉射来,沈久立刻旋身,后退数步,将季沉护于身侧,她左手牵住季沉的手,以致于季沉的身体能随她而动,右手则执青山剑,将飞箭一一挡下。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掠至沈久身旁,沈久本想持剑刺之,却听那人道:「沈姑娘,我来助你。」 来人是楚方远。 楚方远的出现,让院中的两人皆是神色俱变,一人是杜如晦,另一人则是程若凝。不同的是,杜如晦是满眼杀意,而程若凝则是满眼悲情。 飞箭宛如漫天细雨,仍是不停地向他们射来,再这么耗下去,只会对沈久她们不利,若是只带季沉一人离开,沈久自是从容,但要在漫天箭雨下,带着程若凝与季沉一起,虽也是可行,但程若凝中了毒,不容耽搁。 沈久细思片刻,对楚方远说道:「你先带程若凝走,在周府等我,我来断后。」 楚方远起先并不同意,说什么也要与沈久共进退,直到沈久告诉他,程若凝身中剧毒,急需解毒,他才同意带着程若凝先行离去。 楚方远掠身至程若凝身后,双手横抱起她道:「若凝,我带你走。」 说完便飞身跃出了杜府,而射向他们的飞箭皆被沈久截下。 见程若凝被带走,杜如晦更是气愤万分,命府中守卫全力伏击沈久。既然程若凝已被带走,沈久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她催动青山剑,划出数道剑意,宛如寒风过山,将守卫全数震出数尺,她趁机搂住季沉,许是季沉已经习惯了沈久的保护,也立刻回抱沈久的腰身,就这样被带着飞出杜府。 沈久轻易便甩开追踪的人,回到了周府。等她来到楚方远门前时,发现门虚掩着,沈久一抬头便看到房内的程若凝倒在床边,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快步上前,扶起程若凝,让她坐在床边,然后发现床上躺着的是楚方远。 沈久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程若凝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缓慢地回道:「方远刚带着我回到周府,便倒下昏迷了。」 听到程若凝的话,季沉便探了探楚方远的脉,说道:「他原本就只恢复了三成功力,刚刚在杜府又用功过度,所以便昏迷了,现下要让他好好休息,不用担心。」 季沉的话,让程若凝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此刻她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季沉看向沈久说道:「阿久,你快些给她服下解药吧。」 沈久颔首应下,只见她拿起青山剑,抽剑出鞘,伸出自己的左手,作势便要用剑划去,季沉连忙拉住她,急声说道:「你干什么?」 沈久还是没有放下剑,只回了他两个字:「解毒。」 季沉疑惑不解地问道:「我是让你给她解毒,不是让你伤害自己。」 此时,程若凝勉力撑着床沿,虚弱地说道:「她没有给我下毒。」 见沈久没有回应,她继续说道:「是我自己下的毒,我没有解药。」 说完这句话,程若凝整个人已经向后倒去,奄奄一息,沈久着急地说道:「放开!」 然后立刻挣开了季沉的手,又继续用剑划向自己的左手。 季沉眼明手快地拦住了沈久,沉声说道:「我救她。」 说完便将程若凝平躺放在房中的贵妃椅上,替程若凝诊脉,季沉一边诊脉一边说道:「阿久,你忘了我是月昼谷的人了吗?」 探了程若凝的脉后,季沉眼眸微沉,说道:「这程若凝倒是对自己狠得下心,她给自己服了两种毒,现在两种毒在她体内相冲,所以她才活到了此刻,不然刚刚在杜府她就该死了。」 季沉自袖中拿出一个方寸大小的盒子,从中拿出一枚丹药,给程若凝服下,然后看向沈久道:「此药名叫回魂丹,乃我月昼谷独门秘药,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三刻之后,她自会解毒醒来。」 听到季沉的话,沈久便将青山剑收剑入鞘,然后又听到季沉道:「阿久,你右手的伤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他提起,沈久都快忘记自己右手受伤的事情了,她微微侧首,回道:「只是渗了点血,无甚大事。」 季沉没有说话,直接将她拉出了楚方远的房间,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季沉一边拿药,一边说道:「我再替你重新上药包扎。」 说完便开始为沈久重新上药,沈久也没有拒绝,看着像是在思虑着什么,季沉便问道:「阿久,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杜如晦肯定不会这么轻易作罢,等他查到我们是替周越去贺寿,定然会大动干戈来周府找我们,我们不能给周府带来麻烦。」 「你说的在理,杜如晦今日没有使用斗转星移对付你,应是忌惮在场之人众多,不想毁了自己的名声,他定是还会私下里再来找你,毕竟程若凝还在我们手上。」 第21页 「待程若凝醒来之后,我们便离开周府,先出城再说。」 沈久心里这么想着,现下就已经想要去安排马车,与周越辞行了。 季沉轻按下她的双肩,说道:「你在这里好好歇息,出城的事情,我来安排。」 沈久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突然有人替她安排出行,她心里有些不习惯。她看着季沉的眼睛,沉默了片刻,说道:「好。」 季沉为她包扎好伤口,便要去安排出城的事宜,临走之前,他站在门口问道:「阿久,你今日所用是什么剑法?为何我从未见过。」 沈久不在意的回答:「临风剑法,我师父自创的剑法,小门小派,自然无人见过。」 季沉听完,便合上房门,去找周越辞行,准备出城事宜了。 三刻之后,程若凝果然醒来,面色也红润了不少,沈久心想,这月昼谷的药当真好用。 因为楚方远还未醒来,于是便用了两辆马车,马车旁的人,沈久也曾见过,是林岐。 林岐见到沈久,拱手行礼道:「沈姑娘,公子吩咐我来驾车。」 沈久回了一句多谢。 楚方远与程若凝共乘一辆马车,季沉与沈久共乘一辆马车,许是今日在杜府中有些劳累,两人一路交谈甚少。 等他们到了城外一间荒废的寺庙时,已是亥时,楚方远仍是未醒。林岐在寺庙内生起火堆,季沉、沈久、程若凝与林岐四人围坐在火堆旁。 程若凝的气色已是恢复,又像今日上午沈久在杜府所见到的那般,秀眉凤目,玉颊樱唇,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美艷。沈久开到问道:「程姑娘,你与楚方远是何关系?」 程若凝抬头,笑着与沈久说道:「沈姑娘是好奇,我既是杜如晦的夫人,为何又与楚方远纠缠不清?」 沈久没有作声,好奇是有一点,但是不多。 「沈姑娘可曾有过矢志不渝的感情?」 程若凝问完这句话,不仅沈久抬起头,就连原本默不作声的季沉也抬眸,神情似是专注了几分。 沈久思索一番回道:「不曾,师父从未教过这些。」 程若凝又问:「那沈姑娘可曾有过心仪之人?」 沈久又答:「不曾,我自小便与师父住在一处。」 听到沈久的回答,程若凝又自顾自地笑了,说道:「告诉沈姑娘也无妨,这些事也藏在我心中多年,今日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我与方远,自小相识,少时他曾是……。」 程若凝的话还未说完,突然,火堆的火苗乱窜,寒光一闪,一把剑便向季沉刺去,速度太快,林岐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就在剑尖快要抵住季沉的喉间时,下一刻,剑尖被一把摺扇抵住,青山剑的剑芒也随之暗淡。 火苗不再摇曳,寺庙中传来沈久的声音:「你会武功。」 第12章 荒庙 季沉沉默地看着沈久的眼睛,片刻后,才道:「是。」 一时之间,寺庙里寂静地只能听到火苗燃烧的滋滋声。 季沉看着近在咫尺的沈久,收回了摺扇,沈久也随即收回了青山剑,收剑入鞘。 沈久又退回到了刚刚坐着的位置,眼睛虽然看着燃烧的火苗,但却与季沉说道:「你太快了。」 季沉知道沈久是在说他的破绽之处,问道:「阿久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沈久不再看着火堆,而是抬眼看着季沉道:「今天在杜府,我牵着你的时候,还有在楚方远的房中,你拦住我用剑的时候。」 她低头继续道:「你的动作太快了。」 季沉轻笑道:「原来是关心则乱,才漏出了破绽,阿久可有怪我?」 沈久没有说话,因为她其实并不在意季沉是否会武功,保护一个看着柔弱的小公子,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同行以来,季沉也并未亲自说过自己不会武功,是她先入为主,以为季沉是柔弱小公子。 思虑片刻,沈久认真地地答道:「不曾。」 原本听到沈久这句不曾怪他的回答,季沉应是开心,但不知为何,季沉的眸光反而暗淡了不少。 两人的沉默,让这间荒废的寺庙又陷入了沉寂。于是程若凝说道:「刚刚我还没讲完的故事,沈姑娘可还愿意继续听?」 沈久侧身转向程若凝,回道:「自然,程姑娘请继续讲。」 程若凝颔首继续道:「我与方远,自小相识,我们两家是近邻,年少时方远便对我处处照顾,长此以往,我们便两情相悦了。」 沈久发现,程若凝在讲她与楚方远年少时的往事时,满眼皆是柔情。 「方远自小便喜欢习武,他幼学之年便拜师学剑。后来,我到了碧玉年华,方远答应我,去我家提亲,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成为这世间,最是寻常的一对夫妻,相伴终老。」 沈久问道:「为何说是原本?」 程若凝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玉簪,与沈久所有的那支一样,她抚摸着玉簪说道:「后来,方远的师父病重,想要方远在他身侧服侍一年,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方远与我说明情况后,我便同意让他去照顾师父,就这样,婚期便被延迟到一年后。」 她抬头看着破损的窗户外的月亮道:「可惜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沈久也看向窗外,她却发现门口有个人影,看身影是楚方远,他整个身子刚好被门口的大树挡住,所以程若凝没有发现,既然他不进门,沈久便也没有唤他。 第22页 程若凝确实没有发现楚方远就在门外,继续说道:「方远刚离开一个月,家乡便突逢大旱,颗粒无收。两月后,城中已是饿殍遍野,草蓆裹尸,我家在当地还算富裕,还有余粮,但也就是这些余粮,为我们家招来了灭门之灾。大暑之夜,家中突然来了一伙贼人,抢夺粮食,家中人不给,他们便大开杀戒,娘亲将我藏在一个废弃的水井中,我才躲过一劫,待到天明,我才敢出井,家中已无一活口。」 「双亲亡故,无家可归,我生无可恋,便想自我了断。也就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杜如晦,他救了下想要自尽的我,对我悉心照顾,当时我精神恍惚,有时候连人都认不清。我已经记不得自己发病的时候,伤过了杜如晦多少次,但他始终对我不离不弃,无微不至地为我治病,你们才能看到如今这个精神正常的程若凝。」 沈久拿出自己的那支玉簪,交予程若凝,问道:「既然你与杜如晦已是夫妻,那你今日为何又要给自己下毒?为何又愿意与我们离开?」 程若凝没有接沈久手中的玉簪,反而将自己的玉簪也放在了沈久的手中,说道:「杜如晦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些年我们相敬如宾,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直到我知道杜如晦关押了方远,我想救他,可又不知如何救他,而且我更不知道该如何见他。杜如晦布下陷阱,想要杀方远,我早已知晓,所以便提前准备了毒药,想要助他脱困。」 沈久不明白程若凝为何要以自己的性命来救楚方远,师父从未教过她,两情相悦是什么,难道两情相悦便可为对方付出性命,于是她问道:「你给自己下毒,差点丢了性命,你知道吗?」 程若凝看着沈久一副疑惑的表情,自顾自地笑着说:「我这条命,早在三十年前,便该随着父母去了。」 沉默了半晌的季沉突然说道:「救命之恩若与两情相悦一概而论,又怎称的上是矢志不渝呢。」 程若凝看向了季沉,回道:「季公子所言有理,只可惜我早已身在局中太久,看不清了。」 沈久还在琢磨季沉与程若凝刚刚的对话,便看到程若凝起身说道:「我去看看方远是否醒来。」 门口树下的身影也瞬间消失了,沈久看着自己手中的两支玉簪,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原也不是她的东西。 季沉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对沈久说道:「阿久,他人的定情之物,你还是还予他人最好。」 沈久觉得季沉所说的也在理,既然程若凝不愿再要,那便还给楚方远,原也是楚方远找周越父亲打造的,本就是他的所有之物。 她起身便要去楚方远的马车,却被季沉叫住了。 「阿久,程若凝与楚方远已经三十年未见,现下正有机会叙旧,你还是晚些再去还玉簪吧。」 沈久只好又坐了回来。 季沉把玩着摺扇说道:「阿久似是不懂何为两情相悦。」 沈久起身面向季沉,行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请教之礼,语气郑重地说道: 「师父不曾教过,还请季公子赐教。」 她记得,师父曾说过,学而不厌,永无止境,所以沈久是发自真心地想要请教季沉。 季沉没有立刻回答,一双墨黑的眼睛,看着沈久,向前一步低声道:「阿久,你当真要我教你?」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沈久觉得季沉此话似有弦外之音,但仔细思索,也解不出季沉的话外之音,便就此作罢。 又过了半刻时间,沈久便去楚方远的马车,想要将玉簪还予他。 楚方远并未待在马车内,而是立于马车旁,沈久走进道:「你怎么在此站着?」 楚方远没有回答,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将沈久引离开马车。 两人走到距离马车十五尺开外的地方,才停下来。 「抱歉,沈姑娘,若凝刚刚睡着,她今日已是十分劳累,我不想吵醒她,还请姑娘体谅。」楚方远向沈久解释道。 「无妨,她曾中毒,确实需要休息。」 沈久拿出两支玉簪,递给楚方远,继续道:「这是你曾经打造的定情之物,现在物归原主。」 楚方远缓缓接过沈久手中的玉簪,看着两支玉簪,眼神悲凉地道:「不知道程家灭门之夜,躲在水井中的若凝,在心中唤了多少次我的名字……,那时她该多希望我能出现在她面前,可我却救不了她。」 「可笑我自小学武,却护不了自己的心上人,当真可笑。玉簪虽能重新寻回,可故人的心却难再寻,早已是物是人非。」 他暗自苦笑着将玉簪收好,又对沈久道:「沈姑娘,多谢你帮我救出若凝,楚方远日后定将涌泉相报,当初以青山剑的来历要你助我,实乃是无奈之举,现下我便将青山剑的来历告知于你。」 许是终于要知晓青山剑的来历了,沈久心中不免紧张了几分,呼吸都开始变慢了,她既害怕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又害怕听不到自己日日夜夜所思的那个名字。 「三十年前,我离开南江城,随侍师父左右,一年后,家师便故去了。师父临走之前,留给我一个锦囊、一块玉佩,告诉我日后若有难处,便可拿着玉佩去寻锦囊中纸条上所写之人。」 楚方远拿出锦囊与玉佩,说道:「我本想去迎泽楼换回玉簪,带着定情之物再去见若凝,但我付不起迎泽楼想要的代价,于是我便去寻了锦囊之中的人,去了陵云城我才知,那人是我师父的好友,名叫谢语,青山剑便是他交予我的,他告诉我用此剑去迎泽楼,定能换取我想要之物。」 第23页 楚方远说完便将锦囊与玉佩递给沈久,说道:「看沈姑娘神情,我的消息并不能解你之惑,我将这两件信物赠与姑娘,姑娘可去陵云城找谢师伯,或许他有你想知道的消息。」 沈久没想到自己心中的忐忑与失望,竟已全然表现在了脸上,都被楚方远看出来了,她收敛了神情,接过锦囊与玉佩,道了声多谢。 楚方远告诉沈久,他要去告别一位好友,请沈久帮他对程若凝看顾一二,沈久自是应下,楚方远便离开了。 季沉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沈久,在程若凝马车前,静立了一夜。 「林岐,我让你买的雪兔糕,可买好了?」 作者有话说: 1.碧玉年华:女子十六岁。 2.幼学之年:十岁。 3.註: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出自于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4.今晚会将之前章节进行修文,主要是修复错别字,前面的剧情内容都不会修改。 第13章 荒庙 「回禀公子,雪兔糕已经买好了,就放在我们的马车中。」林岐回道。 季沉看着马车旁的沈久道:「待天亮了,你便将雪兔糕给阿久送去。」 「是,公子。」林岐回道。 待到天明,楚方远仍是没有回来,程若凝已经醒来,她掀开马车的帷裳,看到沈久一脸落寞的立于一侧。 程若凝下车,对着沈久道:「沈姑娘,你整夜都在此,没有休息吗?」 沈久听到程若凝的声音回神过来,「是,楚方远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马车里,让我帮他看顾你,他去与好友辞行了。」 程若凝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方远实在太过担忧了,我一人在此其实没什么危险,倒是麻烦沈姑娘了,沈姑娘快去休息吧。」 沈久见程若凝似是有些愧疚,便说道:「程姑娘不用客气,我本来也就睡不着。」 程若凝还欲继续开口,看到林岐朝她们走来,便没有再说。 林岐来到马车旁,朝着沈久行礼说道:「沈姑娘,公子命我将这盒雪兔糕送给你,请姑娘收下。」 沈久接过林岐手中的糕点盒,林岐便离开了。沈久看着手中的糕点盒,心里想着是什么糕点,还需要林岐亲自来送,于是她便打开了糕点盒。 糕点盒里放着的是形似兔子的绿色糕点,正是沈久在杜如晦寿宴上吃过的糕点,当时她还打算救出程若凝以后,去寻这个糕点的做法,只可惜现下已经出城,怕是短时间内无法再回去寻。 原来这个糕点叫做雪兔糕。 程若凝发现沈久在看到雪兔糕以后,刚刚脸上的落寞已经消失了,「沈姑娘,很喜欢雪兔糕吗?」 沈久抬眸道:「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糕点叫雪兔糕,第一次尝到它,还是昨日在杜如晦的寿宴上。」 沈久见程若凝听到杜如晦的名字,眼神有些飘忽,于是她将手中的糕点盒递给程若凝,说道:程姑娘,一起尝尝吧,这个雪兔糕口感冰凉,甚好。」 程若凝拿了一块雪兔糕,放在口中品尝,沈久道:「口感不错吧,可惜我还不知道这雪兔糕的做法,只能以后再回南江城去寻了。」 程若凝笑着道:「雪兔糕是南江的一道特色糕点,年少的时候,家母曾教过我。」 听到程若凝的话,沈久的眼睛泛起光,说道:「程姑娘可愿教我?」 程若凝颔首点头道:「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现下这荒庙也没有可以做糕点的地方,不如我先将雪兔糕的做法写予你,待我们行到有条件的地方,我再亲自教你。」 沈久自是十分愿意,程若凝见沈久同意了,便向马车走去道:「刚好我发现马车中有纸墨,我这便去将雪兔糕的做法写来,沈姑娘稍待片刻。」 沈久昨日从周越府中离开,上了马车便开始在闭目养神,也没注意马车里都放置着什么,没想到季沉竟然准备的如此周全。 半刻之后,程若凝便将写好的雪兔糕做法交予了沈久。 楚方远仍是未归,沈久向着寺庙中走去,见季沉正在与林岐讲话,便在门口等着,没有打扰他们。 季沉看到沈久在门外候着,未曾进门,吩咐了林岐几句,便让他离去了。「阿久,进来吧。」 沈久走进寺庙大门,刚好与林岐错身而过,她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要送给我雪兔糕?」 季沉走近沈久身侧,轻摇摺扇道:「昨日在杜如晦的寿宴上,桌上其他吃食你都未怎么动,只有雪兔糕,你连吃了三块。」 沈久心中有些惊讶,季沉居然连这都注意到了,不愧是个大夫,心细如发,她正这么想着,又听到季沉道:「当时我便知道你对这雪兔糕很是喜欢,于是便让林岐去买了过来,味道如何?」 沈久回道:「味道甚好,方才程姑娘还将雪兔糕的做法写予了我,多谢你。」 季沉听后,低首浅笑道:「阿久满意便好。」 「阿久接下来有何打算?昨夜楚方远应是已经将青山剑的来历告知于你了吧。」季沉看着沈久问道。 听到青山剑的来历,沈久便又想起昨夜,语气低迷了几分道:「正是,虽然消息不尽如人意,但我还是要继续寻找青山剑的消息,待到将程若凝与楚方远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便去往陵云城。」 沈久想着还要向程若凝学习雪兔糕的做法,就等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再离开吧。 第24页 「一直未曾问过阿久,为何要寻找青山剑的消息?」 「青山剑再次现世的来历,与我一位故人有关,我已寻他多年,实不相瞒,此次下山,也是为了寻他。」 「是何故人?阿久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忙。」 沈久沉默了片刻,语气淡然地说道:「是我最重要的人,不用麻烦了。」 季沉凝视着沈久,沉默许久道:「阿久,待护送你们至安全的地方,我便要……。」 他后面的话未能说完,季沉突然握住沈久的手,将她拉至寺庙的大门后。 两人躲在大门后,姿势看起来有些奇怪,沈久背靠着墙,季沉就站在她面前,正对着她,两人距离很近,而且季沉还抓着沈久的手。 不过季沉的目光却没有看向沈久,而且看着门缝外的马车,「阿久,有人来了,至少有三十个人。」 沈久见季沉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说道:「应该是杜如晦的人,程若凝还在马车上,趁他们还未到,我去将她带进来。」 说完沈久便轻挣了被季沉握住的那只手,感受到沈久的动作,季沉收回目光,眼神不明的看着怀中的沈久道:「我去带程若凝进来,你就在此处。」 然后便放开了她的手,向着程若凝所在的马车而去。 沈久这才想起来,季沉已经不是那个她以为的柔弱小公子了。 其实刚刚沈久也听到了动静,季沉既然可以从脚步声判断出人数,应该武功也不差。 片刻后,季沉便带着程若凝来到了寺庙中,林岐也跟在身后。 程若凝看林岐一副严肃的神情,问道:「沈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沈久答道:「杜如晦的人跟来了,你且待在寺庙中躲避,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来,杜如晦我会去应对。」 听到沈久的话,程若凝的身体僵愣了片刻,然后回道:「好,都听沈姑娘的,只是方远他还未回来。」 沈久安慰程若凝道:「你不用担心他,他去会好友,自然不会与杜如晦撞上,况且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你只需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便是。」 刚说完这句话,沈久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让程若凝留在庙中,自己出去后,便关上了身后寺庙的大门。 季沉也随着沈久一同出去,林岐自然也是跟着。 来人果然是杜如晦,杜如晦身后的人,与沈久那日在地牢中见到的守卫是一样的装束,想必这些人应该是杜如晦的亲卫。 杜如晦见沈久她们出来,便说道:「将我夫人与楚方远交出来。」 说完他就已经拔剑出鞘。 沈久还未回答,就听到季沉语气冷漠地说道:「若是我们不呢?。」 杜如晦听完季沉的话,也没有再多费口舌,冷笑一声,便直接与他的亲卫沖了上来。 季沉低声对着沈久道:「杜如晦交给我,其他人林岐自会处理,你就留在此处。」 沈久还来不及拒绝,季沉便向前几步,手持摺扇,迎上了杜如晦,而其他人均被林岐拖住。 一时之间,沈久倒成了这院中看戏的人。 沈久心想,既然季沉主动去对敌杜如晦,那便让他去吧,正好可以看看他武功到底如何,平时也不见他拿刀持剑。若是他敌不住,她再去帮忙也不迟。 杜如晦的剑法还是与昨日一样,气势万千,看来昨日受伤之后,他定是又使用了斗转星移,吸取了他人的功力,不然以他昨日受伤的情况,今日出剑不可能再如此稳。 杜如晦的剑气充满了肃杀之意,一招一式皆是杀招,剑还未到,他如白浪般的剑气便已经袭向了季沉。 季沉半步未动,只是用摺扇便斩破了杜如晦的三道剑气,杜如晦的剑向季沉刺来,季沉也随剑变招,侧身飞旋,杜如晦的剑便扑了空。 须臾之间,季沉已经出现在了杜如晦的身后,他手持摺扇点击杜如晦的腰部,杜如晦腰间受力,身形不稳,不自主地向前了几步,随即他转身持剑欲刺向季沉的咽喉,季沉立刻飞身后退,转开摺扇,扇面一挥,横出一道劲风,院中落叶四起,皆向着杜如晦席捲而去。 杜如晦硬是持剑挡住了季沉横出的这一道劲风,但是季沉内力深厚,两人的内力悬殊太大,接下季沉此招后,杜如晦此刻体内内息翻涌,极为不稳,还不待他调整内息,季沉就已经抛出摺扇,在飞向杜如晦的过程中,摺扇扇骨已经露出锋利的利刃,直直刺向杜如晦。 杜如晦内息混乱,虽已做抵挡,但还是被季沉的摺扇击中正胸,人也被击退到寺庙的大门上,再倒在地上,寺庙的大门也被他撞击地发出轰隆声响。 突然,杜如晦身后的寺庙大门,由内向外打开了,程若凝的身影出现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手中的剑就横在程若凝的喉间。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南江篇会在下一章结束。 第14章 凶手 程若凝身后的那人挟持着她走出了寺庙,那人衣着与杜如晦带来的其他人一样,看来应该是杜如晦的人。 那人看向杜如晦的方向说道:「主子,夫人已经找到了。」 程若凝此刻在他们手中,沈久与季沉一时之间也没有妄动,而是谨慎地观察着当下的局势。 那人挟持着程若凝来到杜如晦的身边,杜如晦眼神复杂地看着程若凝,他以剑撑起自己的身体,运功压下了翻涌的内息,持剑走到程若凝的身侧。 第25页 杜如晦先是看着程若凝,再侧身向挟持着她的人道:「还不将夫人放开。」 程若凝身后的人并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对着杜如晦道:「主子,现下我们打不过他们,不如挟持着夫人先离开此地,反正我们也不会伤害夫人。」 杜如晦本想骂这人,因为他不会同意这么做,他不愿意程若凝受到一丝伤害,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杜如晦,你放开若凝!」 楚方远自房顶一跃而下。 杜如晦看到楚方远,眼眶发红,原本他与程若凝相敬如宾,夫妻恩爱,就因为楚方远的出现,将他幸福的生活全都搅乱了,他握着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要杀了楚方远。 楚方远一直看着程若凝,看到程若凝在他人剑下,他感觉自己心跳都变缓了,他不想再次失去自己的心上人了。 程若凝用眼神安慰楚方远,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但是她紧握的双手却出卖了她。楚方远见此,心中的害怕与担心,不减反增。 楚方远剑指杜如晦,说道:「杜如晦,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吗?三十年前,程家为何灭门?你以为你能永远瞒天过海?」 沈久发现,楚方远的这句话,让杜如晦和程若凝两个人的身形都微恍。 程若凝颤抖着声音问道:「方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年我家......」 楚方远低头说道:「若凝,我回到南江以后,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程家灭门的事情,我发现当年灭了程家的贼人之首就是杜如晦,是他灭了程家满门,转眼又救了你,与你成亲。」 楚方远抬头看着程若凝继续说道:「原本我回到南江,看到你已嫁人,而且城中人都说你们夫妻恩爱,我便没想再去打扰你,只想找到灭门程家的凶手,替你报仇,可后来我发现杜如晦就是那个凶手,我本想杀了他报仇,没想到却被他抓住关在了地牢里......」 程若凝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不敢相信自己与杀亲凶手生活了这么多年,不敢相信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便是自己的血海深仇。 她强撑着镇定,颤着声音问道:「杜如晦,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程若凝似是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多问一句。待她沉默了片刻后,才又问道:「是你杀了我全家?」 杜如晦一直拿着剑站在程若凝身侧,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他没有回答程若凝。 他不敢。 程若凝终于支撑不住自己,情绪崩溃地对着杜如晦哭着嘶吼道:「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她情绪起伏太大,身子也前进了一步,挟持她的人来不及反应收剑,剑已经在她的喉间割出了一道血痕。 一时之间,院中突然响起了两道急切的声音:「若凝!」 一道是楚方远,一道是杜如晦。 杜如晦看到程若凝喉间的血痕,立刻让下属放开了程若凝,他想要扶程若凝,程若凝甩开了他的手。 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沉默了许久,说道:「是我。」 程若凝又哭又笑地摇头,说道:「这些年,你是不是把我当个傻子一样地放在身边。」 杜如晦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若凝,我救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程家的人,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以为我能瞒你一辈子。」 程若凝看着杜如晦,一步一步向后退道:「你以为.......你以为......。」 楚方远连忙箭步如飞朝着程若凝而去,就在程若凝快要倒下的时候,扶住了她的身形。 然后他拿着剑说道:「杜如晦,你先是灭程家满门,后是修炼邪功斗转星移,残害许多武者性命,今日便是你杀人偿命的时候了。」 楚方远说完这句话,房顶上又跃出五人,落于楚方远的身侧,楚方远将程若凝放在门口的大树下,让她靠着歇息。 「杜如晦,没想到吧,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若不是楚兄将我们从地牢中救出来,只怕此刻我们已经成为一道亡魂了。」 「杜如晦,你为了修炼斗转星移,吸干了我师妹的武功,害她身陨,今日我就要你偿命。」 这些人说完,便朝着杜如晦而去,楚方远也在其中,剎那间,七人缠斗在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沉已经走到了沈久的身侧,他说道:「看来昨夜楚方远并非是去辞别好友,而是趁杜如晦不在杜府,去将这些人放了出来。」 沈久看着正在缠斗中的七人,杜如晦因为已经负伤,所以处于下风,但下一刻,局势就转变了。 杜如晦拼尽全力,将楚方远等人震开,然后飞向自己的亲卫下属,使出了斗转星移,转眼间,他的下属都已经被他吸干了,成为了一具具干尸。 吸收了下属功力后的杜如晦,功力较之前又有了增长。 如此伤天害理的邪功,沈久心下鄙夷,她生平最恨的就是以残害他人性命来增涨自己的功力,因为这会让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沈久飞身至前,加入了缠斗中,有了沈久的加入,楚方远这方明显占了优势,即使杜如晦吸收了他人的功力,也难以抵挡沈久的攻势。 院中所有的人都在关心着这场打斗,没有人发现最开始缠斗的那七个人中少了一人。 也许是沈久对斗转星移的憎恶,今天她的剑法不再如春风般柔和,而是只有寒风般的凛冽。 第26页 毁一???败退??气所命。 ?着??为什么。 ??,杀??所下杀手?杀?。 ?血?。 ?为什下一??一?。 了她......我杀了她」 ?人。 到一?,血声音。 ,一???凝债?体。 ??开?一?着:–?.....我杀了她......?苦......?......我杀了她......。」 这一??。 前。 ??看着??? ??子一???? ?血?? ?一一?中一???什??的血??着?是血??活着??的血着伤口。 ??着?一滴一?着。 ?出一??。 ???「方远......你别怕。」 ??颤着?:?。」 「方远......望......无数......??」 ?。」 「其实......?你......?心......?......?我。」 ?着?–?哥......?摸......。」 ??。 ??? ?兔糕。」 ?? ? ?? null 第15章 玉家 ?个杀?庙。 ??抱着?,一?着。 ??有一晦的。 ?着?刀?在一?。 ?这一????。 :「一??。」 。 ?拿着?坐着??血了一。 ?欢喜。」 ?局??门。 ???着道:??象?冷血?杀暴君。」 ?可。」 ???久。 ?。 看着???她吧。」 ????死。」 ??又开?????:」?????活着。」 第27页 沈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她心中其实也有些难过,虽然只与程若凝相识了两日,但她对程若凝有种莫名的好感。 季沉见沈久就这么陪着楚方远站着,他暗自摇了摇头,朝楚方远走去。 「程若凝临死之前,说再见到你,她很开心。你若是一直这样自怨自艾,倒是辜负了她的这份情谊。」 听完季沉的话,楚方远握住程若凝的手又紧了几分,良久,他抱着程若凝冰凉的身躯起身,朝着马车走去,与沈久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道:「季公子说的对,我要担得起若凝的这份情谊。」 楚方远将程若凝放在马车内,又回来向季沉与沈久辞行。楚方远还未开口,季沉似是已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道:「马车便赠与你了。」 楚方远颔首点头道:「多谢季公子,还有沈姑娘,我要告辞了。」 沈久看着面前的楚方远,虽是看着比刚刚呆坐着时的状态要稍好些,但是仍是两眼无光,她担心地问道:「你要去何处?」 楚方远转身看着马车道:「若凝曾说,想要去看看边塞的风景,所以我打算带她去看看。」 沈久看着楚方远的马车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楚方远,毕竟以她自己的这副身体,她根本不敢谈将来。 季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久,现下你是打算去往陵云城吗?」 沈久转身回道:「是的,之前在寺庙中,你说待将程若凝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你便要如何?」 之前季沉确实曾说过这句话,只可惜当时因为杜如晦等人的出现,他未说完。 「阿久,我不能陪你去陵云城了,我收到了我师父的传信,月昼谷有事需要我去办。」 沈久其实心中早已猜到,季沉是要与她分开,本来他们就是意外相逢,再意外同行,自然也会有分别的时刻。 她向季沉行礼道:「季沉,这段时日多谢你,日后若是需要我的帮助,可持玉简找我。」 季沉看着沈久道:「阿久,你此去陵云城路途甚远,不如我让林岐跟着你。」 沈久看了看旁边的林岐,又向季沉回道:「不必劳烦了,我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完沈久便转身离开了。 林岐见公子一直看着沈久的方向,问道:「公子刚刚的意思,是想我去监视沈姑娘吗?」 季沉没有回答林岐,林岐心里有些打鼓,之前公子不是还要引雨的人监视沈姑娘一举一动吗?难道刚刚公子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已经办完了吗?」 季沉突然开口道。 林岐恭敬地回道:「已经办完了,昨夜我已在杜如晦的房中找到了溟瀛残卷。」 说完他便将残卷拿了出来,交给了季沉。 季沉一边翻阅着残卷,一边与林岐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明齐城帮引雨吧,我看你挺闲的。」 林岐面色有些难看,自己昨天刚刚才找到了残卷,分明是一点都不闲,但他还是不敢违逆季沉的意思,只能道:「是,公子,那我明日便去明齐城。」 他刚说完,就听到季沉道:「现在去。」 林岐神情失落地回道:「是......公子。」 三日后,明齐城的水云客栈,掌柜手中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端着菜盘的小二在热情地吆喝着,有人谈笑风生,有人互敬美酒,很是热闹。 就是这热闹非凡的客栈门口,站着一个衣着破烂、皮肤黝黑的小姑娘,掌柜看到小姑娘,连忙向她走去,说道:「走走走,别在这里挡我财路。」 说着便要将她推出去。 掌柜还没碰到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就摔倒在了地上,一时之间,门口许多人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了。 掌柜一看,原来这是个讹人的小骗子。 他发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他欺负小姑娘。 掌柜看着小姑娘,无奈地打算回客栈拿点吃食,将她打发走。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客栈里面,便看到一个绿衣姑娘扶起了这个小姑娘。 绿衣姑娘扶着小姑娘,向掌柜说道:「掌柜的,可否让她与我一桌,银钱我来付。」 掌柜一听,有人愿意替他解决眼前这个讹人的小骗子,他求之不得,连忙赔笑说道:「当然,当然,姑娘随意。」 绿衣姑娘带着这个讹人的小骗子坐下,又招呼小二点了几道菜。 绿衣姑娘问道:「你腰间的玉简从何而来?」 小姑娘低头,将腰间的玉简取下来,玉简已经满是黑灰,模样都已经看不清了。 她将玉简放在桌子上,说道:「你说的是这个?」 绿衣姑娘颔首点头。 小姑娘又道:「这是我祖父留给我的,一个小玩意而已。」 小二将绿衣姑娘刚点的几道菜上桌,小姑娘没有动手,而是偷偷看面前的绿衣姑娘,绿衣姑娘莞尔一笑道:「吃吧,等你吃完再说。」 得到了绿衣姑娘的肯定,小姑娘立刻就动筷,虽然吃的很急,但是不难看出,这小姑娘的动作还是透着几分闺秀女子的礼止。 待小姑娘吃完,绿衣女子才开口道:「吃饱了吗?」 小姑娘点头道:「吃饱了,多谢姐姐。」 绿衣女子笑着道:「不客气,你是玉家的小女儿吧。」 第28页 听到这句话,小姑娘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汤碗,然后紧张地看了看左右,回道:「什么玉家小女儿,姐姐在说什么?」 绿衣女子又盛了一碗汤,放在小姑娘的面前,说道:「十日前,明齐城的玉家,一夜之间被灭,这件事情已经传的全城皆知了,怎么?你一个每天流落街头的人却不知道吗?」 小姑娘知道自己刚刚的话露出了破绽,神色慌张,正要起身离开,却被绿衣女子按下,然后,绿衣女子拿出了一枚与她腰间一模一样的玉简,放在桌上。 小姑娘不明白绿衣女子的意思,于是便决定噤声不言,绿衣女子将玉简推至她的面前,然后说道:「我是沈久。」 小姑娘拿起玉简,端摩了许久,然后抓住沈久的手道:「你当真是沈久?」 沈久点头。 这位绿衣姑娘确实是沈久,原本她与季沉分别以后,是要前往陵云城的,但是在赶往陵云城的途中,沈久听说了明齐玉家被灭的消息,她再三打听,确定是她所知道的那个玉家被灭,而且玉家小女儿还活着,于是便转而前往明齐城。 她要救玉家小女儿。 玉家曾经有恩于她,所以她曾将浮玉山的玉简赠予玉家,允诺可以为玉家办一件事。 如今玉家满门被灭,小女儿流落在外,在沈久看来,救下玉家小女儿,便是她要为玉家办的事情。 虽然寻找青山剑的消息很重要,但是知恩图报更重要,沈久相信,将来师父知道了,也会同意她的决定。 沈久见面前的小姑娘,还是一副不相信她的神情,她耐心地道:「你刚刚说这玉简是你祖父留给你的?」 小姑娘一脸戒备地道:「嗯,是祖父留下来的。」 沈久继续道:「那你祖父便是玉南和,很多年以前,玉南和曾救过我,我便给了他这个玉简报恩。」 沈久见小姑娘没有说话,继续道:「玉南和应该不止留给了你这个玉简,他还留给了你一张地图,让你将来有难,便依靠地图去找一个名叫沈久的人,我说的对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沈久道:「那你现在相信我是沈久了吗?」 小姑娘却摇了摇头,然后道:「祖父说,给他玉简的人,是一个二九年华的女子。」 「距离我祖父得到玉简,已经过去了近八十年,沈久怎么可能还是一个二九年华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二九年华:古代指女子十八岁。 第16章 玉家 沈久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心思倒是缜密,难怪一直没有被仇家找到。 若不是刚刚她认出了玉简,也根本不会将面前这个黑乎乎的小姑娘与玉家小女儿联想在一起。 沈久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武功,修炼之后,可以使自己的容貌回到年轻的时候,就是话本里经常写的返老还童。」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看着沈久,「所以你是因为练了这门武功,才青春永驻的吗?」 沈久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好奇地向沈久靠近了一点,问道:「那你练的是什么武功?」 沈久伸出手点在她的额头上,将她向后轻推了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没有犹豫地就答道:「玉声,我叫玉声,我爹是玉寒风,我娘是钟情。」 沈久见玉声如此诚实,便道:「我练的武功是易髓。」 眼前的玉声似是已经相信了,沈久其实没有练什么能返老还童的武功,她也不知道这世间是否真的有这种武功。不过她猜测玉家的小女儿应是养在深闺,对江湖世事应该所知甚少,深闺大院的女子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一般都会寻些话本子来看,自然而然地,便以为外面的江湖当真与话本里写的一样。 这个返老还童的故事,还是她在来明齐城的路上,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处。 小姑娘还是涉世未深,不过沈久觉得也无伤大雅,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恶人。 看着面前衣着破烂的玉声,沈久道:「我先带你去换身衣衫,你之前住在何处?」 玉声回道:「之前我都是住在一个破茅草屋里,那里有很多流浪的人,方便隐藏。」 沈久颔首点头道:「你现在还不方便露面在世人之前,我来明齐的路上,曾听到有人在寻你,应该是你的灭门仇人,知道你还好好活着,想要赶尽杀绝。」 沈久说完,便看到玉声低下了头,她牵起玉声的手,说道:「至少你现在还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玉声被沈久牵着走出了客栈,她沉默地看着沈久的背影,然后快步向前,与沈久并肩而走。 沈久带着玉声,走进一间绸缎庄,待玉声换好了衣裙,沈久便走进里间,现在再看玉声,简直和之前那个黑乎乎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眼前的玉声,虽然没有程若凝那般美艷动人,但也十分娇小玲珑,可爱的紧。沈久心想,毕竟玉声还小,还未长开。 突然,沈久问道:「你是不是会什么易容的戏法?」 玉声巧颜一笑,回道:「沈姐姐当真聪明,我会一些易容的法子,是我娘亲教我的,娘亲祖上曾在宫中任命,为贵人们妆造,无论是扮美还是扮丑,都属一绝。」 沈久道:「各门各道,不尽相同,各有绝处,这世间有趣的事情果然很多,受教了。」 第29页 玉声见沈久这是在夸自己,心里难免也开心,笑着说道:「沈姐姐眉目如画,若是让我来替你装扮一番,定是要迷倒天下间的男子呢。」 沈久见玉声都已经会开自己的玩笑了,心里也放心了不少,说道:「小小年纪,还学会打趣别人了。」 说完,沈久递给玉声一顶纱帽,继续道:「你不能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将这个戴上,对外我会称你脸上有疾,见不得人。」 玉声将纱帽戴上,纱帽的纱帘很长,甚至已经可以遮住她整个身形了。 沈久看了看,觉得很满意,才将她带出里间,然后招呼了老闆,付了银子,便带着玉声出去了。 沈久告诉玉声:「今晚你便与我住在一起。」 玉声本就无家可归,自然是听沈久的安排。 她们重新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深夜里,沈久与玉声两人皆坐在书案前,玉声问道:「沈姐姐,你不睡觉吗?」 沈久看着玉声,摸了摸她的头道:「以前睡太多了,你要是累了,便去睡吧。」 玉声没有去睡觉,仍是与沈久一起坐在书案前,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久看着玉声道:「你为何还不去睡觉?」 玉声小声地回道:「我不困。」 沈久心想,毕竟还是个不过将笄之年的小姑娘,心里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她转身与玉声对坐着,说道:「你是不是害怕仇人找你,所以不敢睡觉?」 玉声迟疑了片刻,才慢慢点头道:「从我逃出来的那日起,我便不敢随意睡觉,实在困的不行的时候,我才会小睡片刻。」 沈久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心中定是悲痛非常,但仇人的追杀,根本没有给她难过的时间,这段日子,她怕是活的无比小心,艰难万分。 思虑至此,她将面前的玉声揽过,轻轻地抱着她,柔声道:「玉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压制了心中的仇恨与悲伤,巧妙易容,谨慎躲避,只要你还活着,就没有辜负玉家。」 沈久感觉到怀中小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她就这么抱着玉声,半刻后,才将玉声放开,说道:「好了,去睡觉吧,有我守着,没人能伤害你。」 玉声抬起头看着沈久,努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去床榻上躺下了。 起初她还时不时地看向沈久,好像是怕沈久会离开,后面就慢慢睡着了。 沈久就这样静坐在书案前,大约到了后半夜,沈久似是听到玉声在小声的说着什么,她起身坐到床边,看见玉声已经是满脸泪痕,在喊着爹爹、娘亲...... 看来是梦到了她的双亲,被梦魇住了,沈久轻拍着她,希望她能在梦中放松下来。 在玉声的梦中,她见到了自己的爹爹与娘亲,她们一家人在爹爹的书房中,她记得那是她六岁的时候,爹爹教她识事辨理,娘亲给她端来了她最喜欢的桃花酥。 那日,玉寒风坐在书案前,在宣纸上写下一个玉字,然后让玉声到他身侧来看,告诉她:「声声,你知道我们玉家为什么在明齐城能立足两百年之久吗?」 玉声摇了摇头,玉寒风将才六岁的玉声抱在自己的怀中,说道:「我们玉家立家之本,便是一个诚字。诚信、诚意、诚挚等等,将来你都要有。」 玉声在玉寒风的怀中蹭了蹭,说道:「声声记住了。」 玉寒风又笑着问道:「那我们声声,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玉声从玉寒风的怀中跳下,然后站直了她小小的身躯,看了看玉寒风,又看了看钟情,开口道:「将来我要成为像爹爹与娘亲一样的人。」 玉寒风看着自己小女儿,慈爱地笑了,钟情半蹲在玉声面前,握住玉声的小手道:「娘亲倒是只希望你将来开心便好。」 玉声还陷在梦中,她又看到钟情带她荡鞦韆,玉寒风带她…… 沈久见玉声一直没有从梦魇中醒来,便决定叫醒她,「玉声,玉声......」,他轻摇着玉声道:「你醒醒,玉声,你只是在做梦。」 倏然间,玉声睁开双眼,眼神发直地盯着床顶,然后才将目光移到沈久身上,她坐起身,擦掉脸上的眼泪,眼神坚定地看着沈久道:「沈姐姐,你说我祖父救了你,你答应帮他做一件事来报恩,对吗?」 沈久点了点头道:「是。」 「祖父在我五岁时便已亡故了,如今玉家被灭,那这件事,我是不是可以提?」 「是。」 「沈姐姐,我要你帮我找到杀害玉家满门的凶手。」 「好。」 玉声没有想到,沈久毫不迟疑地便答应了。 沈久又让玉声躺下继续睡觉,刚要离开床榻,手便被玉声拉住了,然后就听到玉声小声地说道:「沈姐姐,我想回我家看看,之前我怕有人在玉家等着抓我,自灭门那夜后,我再也没有敢回过家。」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我想回家看看。」 沈久拍了拍玉声的手,说道:「好,你先好好歇息,明日白天我去探询一番,夜里我便带你回家。」 玉声安心地闭上了双眼,这次她没有再梦魇,一觉睡到了天明。 沈久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玉声便在房中休息,直到夜间亥时,客栈打烊了以后,沈久才用轻功带着玉声离开客栈,前往玉家。 两人落在玉家的内院中,脚刚一着地,沈久便闻到一股铁锈般的味道。 第30页 玉家人的尸体应该是官府收走了,但地上的血迹却没有人打扫,所以这些已经干透的血迹,生出了一股铁锈味,玉声看着似是已经有些反胃,她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玉声在前面走着,沈久就在后面跟着,玉声停下,她也停下。 玉声强忍着害怕,转身对沈久道:「沈姐姐,这是我爹娘的房间,那夜,娘亲正在房中教我书画。」 沈久没有说话,玉声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她轻轻推开了面前的这扇房门,突然,一道剑光闪现,沈久立刻飞身抱着玉声,后退至院中。 沈久将玉声护在身后,听着周围的动静。 左前方,有杀意袭来,果然一道剑光刺来,沈久正欲抵挡,却又看到一道剑光,已经先她一步,从身后迎了上去。 剎那间,两人持剑对招,一黑一白,有来有回。 玉声突然握紧了沈久的手,急声道:「沈姐姐,那个白衣人是我哥哥,请你帮帮他。」 沈久让玉声靠后,然后青山剑出鞘,沈久人未至,但青山剑已经挑开那两人的剑,下一刻,沈久飞身握住青山剑,袭向黑衣人。 黑衣人持剑后退,他正欲回击,却感到沈久的剑气逼面而来,如江潮浩荡,如骤雨风驰,难以抵挡。 眼看青山剑便要没入黑衣人胸口,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姑娘剑下留人!」 话音刚落,青山剑便一转势头,原本该刺穿黑衣人胸口的青山剑,转眼间,便架在了黑衣人的脖颈间。 第17章 溟瀛残卷 林岐自黑衣人后方出现,对着沈久拱手行礼道:「多谢沈姑娘手下留情,此人是我朋友,还请沈姑娘放过他。」 沈久看着面前的黑衣人,收回了青山剑。 林岐看沈久收回了剑,才将心放下,然后赶紧解释道:「沈姑娘,他叫引雨,是我的竹马之交,公子也认识他。」 说完,他悄悄用手肘拐了下引雨,引雨便上前一步,朝着沈久与她身后的少年道:「夜太黑,看不清人,还以为是贼人,刚刚多有得罪了。」 沈久走向玉声,见玉声仍是对面前这两位陌生人很戒备,便说道:「是我认识的人。」 玉声听了沈久的话后,面色才稍作缓和,问道:「你们为何深夜出现在玉家?」 玉声的问题也是沈久想要知道的,为何林岐会出现在玉家,难道季沉也在明齐城。 林岐回道:「十五日前,引雨收到了玉寒风的来信,让引雨今日来玉家找他。」 引雨心思活络,在林岐说完以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季公子现下不在明齐城。」 林岐不知道为什么引雨要提到公子,沈姑娘分明也没有问到公子,但他还是继续道:「对,自那日与沈姑娘分别以后,我便来了明齐城,未与公子同行。」 引雨看了看沈久身后的两人,说道:「出发之前,我便知道了玉家被灭的消息,我担心此行有危险,便让林岐陪我同行。」 说完,他看向林岐,林岐点头以示肯定。 一直站在玉声旁边的少年问道:「你说你是收到了玉寒风的信,才出现在这里,那你可有书信佐证?」 林岐正想让引雨将书信拿出来,引雨已经先他一步说道:「你们两位又是何人,为何我要将书信拿给你们看?」 少年与少女没有说话,沈久也在琢磨是否要将她们的身份,告诉眼前的两人,林岐她是可以相信,但这个叫引雨的人,毕竟才初识。 掂量一番,沈久道:「他们是兄妹,是我故人之子,玉家曾有恩于我,我带他们一起来找杀害玉家满门的凶手。」 引雨听完道:「那看来我们的目的一致,不如我们一起找到玉家的凶手。」 他拿出一封书信,继续道:「为了以示诚意,我可以将书信给你们看。」 沈久接过引雨手中的信,打开查看,书信上写着,玉寒风想庡?与引雨谈一笔买卖,玉寒风想要用溟瀛残卷,向引雨买一条消息,让引雨十五日后到玉家取溟瀛残卷。 看完之后,沈久将书信交给玉声,玉声再三查看,向沈久点了点头,确认这封书信是他父亲的笔迹。 沈久将书信交还给引雨,引雨道:「我答应了玉寒风的买卖,他要的消息,我早已以书信给了他,按照约定,十五日之后,我来取溟瀛残卷,所以现下我才出现在此处。玉寒风虽然已经死了,但我引雨的买卖必须有始有终,溟瀛残卷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但它已被玉寒风卖给我,那溟瀛残卷就只能归我。」 引雨又笑着与沈久道:「我要找到凶手拿回残卷,你们也要找到凶手,所以我说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沈姑娘意下如何,是否愿意与我们一起?」 查找玉家凶手的这件事情,有人帮忙自然是好,但此事还是要看玉声他们兄妹的意见,沈久让玉声与她哥哥商量,自己则去问引雨,「玉寒风为什么要找你买消息?他买的是又什么消息?」 引雨答道:「沈姑娘,可知道风雨?」 沈久颔首点头,她自然是知道风雨,江湖中的风雨,既是杀手组织,又是贩卖消息的组织,所以这个引雨是风雨的人,那也难怪玉寒风会找他买消息,毕竟她自己曾经也找风雨买过消息。 引雨看沈久的神情,知道她定是已经想到了他是风雨的人,便说道:「玉寒风买的是什么消息,恕我不能告知,姑娘既知道风雨,定也知道风雨的规矩,沈姑娘若是想要知道玉寒风买的是什么消息,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第31页 玉声与她哥哥已经商量好了,玉声告诉沈久,她们同意引雨的提议。 引雨见沈久已经同意,便说道:「既然大家以后便要同行,沈姑娘不如与我们同住一处,我的意思是,我在明齐城有处宅子,住在一起,也方便有事商量,找到凶手。」 林岐又道:「沈姑娘,引雨说的没错,住在一处,也方便交换消息,可以更快地找到凶手。」 长久的住在客栈确实有诸多不便,客栈人多眼杂,难免会出问题。 于是,沈久便带着玉声兄妹,一起回了引雨的宅子。 沈久总觉得这个院子的布局,看着有些熟悉。 引雨将沈久三人安顿好以后,便去找了林岐,问道:「这个沈姑娘,就是之前公子让风雨在青阳城跟踪的那个人?」 林岐点了点头,说道:「你为何要让她们与我们住在一处?而且住的还是公子的院子。」 引雨给了林岐一张画像,说道:「沈姑娘带着的那个小姑娘,就是玉家的小女儿,玉声。」 林岐合上画像道:「她戴着帽纱,你能确定她就是玉声?那溟瀛残卷在她身上?」 引雨摇了摇头,说道:「她是玉声我能确定,但溟瀛残卷是否在她身上,我不能确定,而且若溟瀛残卷当真在她身上,她身边现在有沈姑娘在,强抢定是不行了,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先将人放在我们自己的眼皮底下,再做打算。」 引雨开始研墨,说道:「你先回去歇息吧,今夜的事情,我要传信告禀公子。」 林岐抬脚刚要走,又被引雨叫住:「对了,我一直没问你,为何公子突然叫你来帮我?难道公子嫌我动作太慢?」 林岐的神情有些尴尬,说道:「我也不知道公子为何突然叫我来明齐,可能......可能是我说错了话吧。」 引雨一看林岐的神色,又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来了兴趣,放下笔抬头问道:「此话怎讲?」 林岐便将那日季沉与他所说的话,告诉了引雨,引雨听完之后,看着林岐说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将沈姑娘请回宅子,是一个不错的决定了。」 林岐不想搭理引雨了,自从公子让引雨去了风雨以后,他说话就越来越像谜语了,林岐转头便离开了。 玉声敲响了沈久房间的门,沈久让她进来,玉声的身后还跟着她的哥哥。 玉声一进门,便拉着沈久的手,说道:「沈姐姐,这是我的哥哥,玉言。」 玉声刚说完,玉言便对着沈久行礼道:「小声刚刚已经和我说过了,多谢沈姑娘救我妹妹,玉声感激不尽。」 沈久让他们坐下,然后道:「我也只是为了报恩,不用言谢。不过,我这一路走来,一直没有听说过玉家还有一个儿子。」 玉声回道:「沈姑娘没有听过,是因为在世人的眼中,玉家的儿子早就夭折了,自然不会有人提及。」 玉声给沈久斟了杯茶,说道:「我出生那日,娘亲难产,家中来了一位无为派的道长,他告诉父亲,我与哥哥命格相剋,在我将笄之前,我与哥哥必须分开。」 玉言又说道:「于是父亲便让我拜了那位无为派的道长为师,前往了无为派,对外则称我已经夭折。我常年与家人分开,只有每逢元日,才会回家团聚。」 玉声应是想到了每年家人团聚的画面,说道:「哥哥比我大五岁,每年哥哥回家,都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还会给我讲外面的故事,原本......下月我便要将笄了,原本一家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玉言握住了玉声的手,安慰道:「小声,哥哥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玉声也握紧了玉言的手。 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兄妹感情看起来却很深厚。 玉声转头对沈久道:「沈姐姐,我刚刚与哥哥商量过了,如今玉家人的尸体还停在衙门,无人认领,一直未能入土,我与哥哥不方便去衙门,所以我们想传信于叔父,让叔父来认领,将父母安葬。这样,既不会暴露我们,也能为玉家人敛尸。」 玉言解释道:「叔父乃是家父的弟弟,名叫玉寒山,叔父入赘了程家,不与我们家同住。程家是无州城最大的药材商,无州城与陵云城相邻,只需一日叔父便可到达。」 沈久听完,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商量好了,那便如此吧。」 玉声见沈久也同意了,便立刻起身,拉着玉言的手道:「哥哥,那我们现在就去给叔父写信吧。」 玉言宠溺地看着玉声道:「小声,你先回去给叔父写信,我还有事想与沈姑娘商议。」 玉声又坐下道:「哥哥有什么事情要与沈姐姐商议?我也要听。」 玉言温柔地摸了摸玉声的头道:「好了,小声听话,这几天你如此麻烦沈姑娘,哥哥只是有些感激的话,想与沈姑娘说,你先回去吧。」 玉声抿了抿唇,笑道:「那好吧,我先去写信。」 玉言看到玉声离开房间,才收回目光,又看向沈久道:「沈姑娘告诉小声,你便是当年给祖父玉简之人。」 沈久大概猜到了玉言想要说什么,回道:「正是。」 玉言继续道:「沈姑娘既救下了小声,那我也不与你打哑谜了,返老还童的故事,或许能骗过尚未涉世的小声,但在下却是一字不信。」 沈久没有说话,屋内一片寂静。 「沈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帮我们?」 第18章 送葬 第32页 沈久自知是瞒不住了,便道:「返老还童的故事,确实是假的,但我是赠予你祖父玉简的人这件事,却没有半句虚言。至于我为什么仍是当初见你们祖父时的模样,恕我不能告之,但我对你们兄妹没有半分恶意,我帮你们,只是为了报恩。」 玉言原也没打算沈久会对他吐露真相,他只是想确认沈久是否对他们有恶意,毕竟现在的玉家,再也惊不起任何风浪了。 玉言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没有恶意?」 沈久将青山剑放在桌上,又将玉简放在玉言面前,说道:「它们可以替我证明。」 玉言拿起玉简,细看之后,确定这与祖父留下来的玉简,一模一样。但这柄剑,玉言却不明白,问道:「沈姑娘,一柄剑又如何为你证明?」 沈久握住剑柄,扭动剑柄上的机关,剑柄便如论剑大会那日一般,随即一分为二,空空如也。 玉声随即问道:「这是青山剑?」 沈久颔首点头。玉声记得论剑大会结束后,慕深师兄曾告诉他,论剑大会中赢得青山剑的人是一名女子,而且那名女子亲手毁掉了青山剑中剑法秘籍,慕深师兄对那名女子赞赏有加。 原来慕深所说的女子便是他面前的沈久,既然沈久连沈时为剑神的剑法都不贪慕,品性自然高情远致,不会贪图他们玉家任何,而且她又拿出了与祖父一样的玉简,由此看来,虽不能确定她就是祖父认识的那个沈久,但至少不会对他们起恶意。 于江湖中浮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沈久不愿意说,那他也不会再深究,只要她不会伤害玉声便好。 玉言将玉简还给了沈久,说道:「沈姑娘,我相信你,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玉言离开以后,沈久在想,与其大海捞针般找凶手,不如守株待兔,让凶手自己出现。 翌日,沈久找到玉声、玉言,与他们商议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一个计策,待你们叔父认领完玉家人尸体后,我们便放出消息,称你们的叔父会出殡安葬你们的双亲,然后再在出殡的前一夜,放出已经找到了玉声的消息,凶手听到以后,定会在出殡的途中埋伏,趁机刺杀玉声,我们只需在出殡那日,等待凶手出现即可。」 沈久刚说完,玉言便道:「我不同意这个计策,如果放出小声的消息,出殡那日,小声定要随行,这就无异于将玉声置于危险之地,我不能拿小声的安危冒险。」 玉声转身看向玉言,安慰玉言道:「没事的,哥哥,我不怕,只要能找到杀害双亲的凶手,我愿意冒险。」 见玉言仍是不同意,沈久反而笑了笑道:「玉公子可以放心,你刚刚说的这点,我早已经考虑到了,我定然也不会拿玉声的安危冒险。所以这齣殡那日的玉声,必须是假玉声,我们只需找一个与玉声身量相似的姑娘,假扮玉声即可。」 沈久见玉声似是又要反对,立刻补充道:「我知道玉公子的意思,我定然也不会让别的姑娘涉险,所以这个假玉声必须是一个会武功,且能自保的玉声。玉声将近将笄,与我身量相差较远,我定是无法假扮。不过,我倒是知道谁能找到,与玉声年纪相仿,又会武功的姑娘。」 玉声连忙问道:「沈姐姐,你快说,那人是谁?」 沈久的目光在玉声与玉言两人之间来回道:「引雨,他是风雨的人,想必玉公子应该知道风雨,所以让他找一个与玉声身量相似,且又会武功的姑娘,可谓是轻而易举。只不过,这样就需要让他知道我们的计策,也就意味着,需要让他知道你们的身份。」 玉声稍加思索,便道:「沈姐姐,我同意你的计策,哥哥觉得如何?」 玉言也看着沈久道:「既然小声同意,那我也同意。」 沈久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便去找引雨,你们叔父应该今晚便能到吧?」 玉声点头道:「正是,沈姐姐放心,叔父那边,我与哥哥自会与他说明。」 沈久与引雨说了她的计策,引雨没有任何迟疑便答应了,而且沈久发现,引雨对于玉声他们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表示惊讶,他告诉沈久,今晚便会从风雨带一名适合的女子来见她。 待到黄昏,引雨便带来了一名女子道:「沈姑娘,这是十七。」 沈久看着眼前的这位姑娘,身量与玉声极为相似,只是瞧着有些冷漠,不过杀手一般也都如此。 沈久向引雨道了声多谢,引雨道:「沈姑娘不必多谢我,此番我们是各取所取,更何况,季公子乃是我的好友,他来信让我多多关照沈姑娘,我自然不敢轻怠。」 沈久微怔,未想到季沉居然在暗中帮她,便道:「多谢告知,那十七我便带走了。」 引雨点头道:「自然,十七,此刻开始,你就听沈姑娘的吩咐。」 正好沈久听闻,玉声的叔父也已经到达了陵云城,于是便带着十七前去相见,毕竟还需要他们扮演叔侄。 沈久带着十七来到前厅,玉言便迎了上来,他先是看了看沈久身后的十七,再道:「那位便是我们的叔父,玉寒山,旁边的是他的夫人,闻阮阮。叔父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习武,我还未出生时,便入赘了闻家,去了无州城,我与叔父见面甚少,反倒是小声与叔父感情比较深厚。」 玉寒山正在宽慰玉声,玉声脸上有泪痕,许是见到亲人,情绪难免激动。玉言走到玉声身旁道:「小声,沈姑娘到了。」 第33页 玉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牵着玉寒山的手到沈久面前道:「叔父,这就是我与你所说的沈姐姐,多亏了沈姐姐救我。」 玉寒山恭敬地向沈久行礼道:「多谢沈姑娘救下玉声,若是没有沈姑娘,玉声不知还将流落何处,将来九泉之下,我都无法与兄长交代。」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心疼地看向玉声,甚至后面的几句话,声音都有些哽咽,闻阮阮扶住玉寒山道:「好了,你也别太伤心了,如今玉声与玉言也找到了,日后我们就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女,替兄长兄嫂照顾好他们。」 玉寒山转头看向闻阮阮,拍了拍闻阮阮扶住他的手道:「夫人说的是,日后玉声、玉言便是我们的亲生儿女。」 玉声看到玉寒山如此,心里又生出了几分感动,眼眶又开始含泪了,玉言搂住玉声的肩道:「好了,我们先说正事吧。」 沈久让十七将引雨与林岐也一併请来了前厅,几人一直商议到后半夜才结束,一切筹备得当,只需按照计划行事便可。 翌日,玉寒山便去衙门认领了玉家人的尸体,并且找了人去清扫玉家府邸,按照昨夜的商议,两日后的出殡,将从玉家府邸出发,送葬至玉家的祖坟墓地。 一切都按照沈久的计划在进行,明日出殡的送葬队伍,将由引雨负责,所有送葬的人都由风雨的杀手伪装,而十七则假扮玉声,怀抱玉寒风夫妇的灵位,与玉寒山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 世人本就不知玉言,所以玉言和沈久只需混在送葬的队伍中便可。 明日便是出殡的日子,今日已经将玉声要随行送葬的消息放了出去,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只待明日即可。沈久打算回房休息,等她快走到自己房间时,便看到玉言守在她的房门前。沈久走近道:「玉公子找我有事?进房详谈吧。」 玉言跟着沈久进了房门,沈久问道:「玉公子,可是对明日的计划有何担心?」 玉言也毫无避讳地回道:「沈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两人坐在案前,沈久道:「玉公子,不必客气,何事相求?」 玉言拿出一本秘籍,上面写着片玉一指四个字,玉声看着秘籍道:「沈姑娘,这是我们玉家的片玉指法秘籍,我想将它赠与姑娘,明日若是我有不测,还请沈姑娘照拂玉声,只需要保她一生平安便可。」 沈久没有收下秘籍,问道:「你为何找我照拂玉声?为何不找玉寒山照顾她一生?毕竟他才是与你们有血缘关系的人。」 玉言低头道:「叔父一家,虽是无州城最大的药材商,但是他们仅仅只是一个商贾之家,无法庇佑小声一生安宁。我们玉家的片玉一指,虽不是天下第一的武功,但也是在江湖中薄有名声的,可即便如此,玉家还是被灭了,可见我们的仇家也不是等闲之辈。」 说完,他又将秘籍推到了沈久的面前,继续道:「我曾听慕深师兄说过,沈姑娘武功高强,剑法卓绝,定能护得小声安稳。」 沈久心想,玉言这是想要找自己託孤。 沈久将秘籍推还给玉言,说道:「玉公子,我不需要什么片玉一指秘籍,我有师父,我只想修习师父所教剑法。」 沈久话音刚落,玉言便面露失望,将秘籍收回手中,然后他又听到沈久道:「玉言,你既然说了我武功高强,能护住玉声,那你也应该相信,明日我定也能护住你,照顾玉声后半生的事情,还是你这个兄长比较合适。」 玉言有些自惭形秽,他一个习武的男子,竟要被一个女子保护,耳根都开始变红了,他起身道:「是我愚昧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便赶紧离开了沈久的房间。 沈久看着玉言着急离开的模样,竟觉得玉言这人有趣的紧。 翌日,玉声为十七易容改装后,便被送回了引雨的宅子,然后按照计划的那般,送葬队伍自玉家府邸出发,均身着丧服,抬着灵柩,十七和玉寒山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纸钱片片纷扬,整个送葬队伍,浩浩汤汤,朝着城外的玉家祖坟而去。 等送葬队伍行至明齐城门街道时,沈久心道不好,自己千算暗算,却独独算漏了眼前的景况。 第19章 送葬 明齐城门口的街道两边聚满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头上缠着白布,皆立于两侧,都是来为玉寒风夫妇送行的。 玉言走在沈久的身侧,他看着街道两旁的人群道:「爹与娘在明齐城,与人为善,施粥放粮,帮扶孤苦,常年帮助着城内的百姓们,有时候,比起明齐衙门,大家如遇难事,更愿意先来找玉家。」 他看到两侧送行的人,又想到了自己的爹娘,心中的悲痛盖过了感动,沈久道:「街道两侧人流拥挤,凶手很有可能就混在其中,若是在此动手,我们要顾忌这些百姓的安危,无法放开手脚,这对我们的计划,没有什么益处。」 玉言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出城的这条街道,我们要加倍谨慎。」 说完他便仔细观察着两侧的人流。 沈久向前走去,引雨和林岐也在队伍中,需要让引雨也提醒他们的人,多加注意街道两侧的情况。 送葬的队伍在百姓的哭啼声中来到了城门口,他们顺利地出了城门,没有任何异常,这让所有人心中也松了口气。 沈久再回头,漫天飞扬的纸钱,将城外与城中分隔成了两个世界,送葬队伍逐渐远去,消失在了自发送行的百姓眼中。 第34页 前往玉家祖坟的路途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沈久本以为,凶手会选在城外的中途动手,可是眼下,他们已经到了玉家祖坟,一路畅通无阻。 既然已经到了玉家墓地,自然就开始抬棺入土,玉言作为玉寒风的儿子,自然与十七一起亲自点白烛、燃红香、焚纸钱,祭奠自己的父母。他对着双亲的墓碑,退后几步跪下,深深地叩拜,十七自然也与玉言一样,随身叩拜。 虽说这场出殡送葬别有企图,但是失去亲人,送亲人入土为安这件事,在玉言心中却没有半分虚假,他似是对着玉寒风夫妇的墓碑说了什么,沈久离得太远,听不清他口中言语。 直至将玉寒风夫妇入土安葬,再祭拜完毕,一切都安好,并未出现什么凶手。玉言许是有些着急,走到沈久身侧道:「沈姑娘,看来凶手今日不会出现了,现下我们该如何?」 沈久的目光环视了四周道:「玉公子,你便当作这是一场寻常的出殡便好,现在祭拜完毕,自然是启程回到玉家。」 玉言听了沈久的话,便明白了沈久的意思,既有来程,便有归途,凶手也有可能会在他们返程的途中动手。 送葬的队伍修整完毕后,沈久便让引雨返程,队伍刚出发,沈久便发现四周有动静。 玉家的墓地是一片空地,四周环山,此处地势确实很适合埋伏,凶手只需藏匿于山上,便可于高处俯瞰山下的一切,整个队伍都在他们的眼下,一览无余。 沈久只是悄声地告诉玉言:「他们人在山上,四面的山上都有他们的人。」 玉言也开始屏息静听,然后道:「他们人数众多,看来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准备将我们整个队伍一举叙歼杀。」 玉言话音刚落,四周的山上便射来无数飞箭,所幸引雨与林岐早已发觉,他们两人护在十七与玉寒山的前后,将飞箭一一斩断,玉言见飞箭越来越多,便运转自身真气,汇聚于手中剑,极为迅速地向四面山上挥去,将四面的飞箭全都原路回射,山中的弓箭手全都应声倒地,纷纷滚落下山。 沈久没有想到,玉言竟是以真气涤荡剑身,看来他与慕深虽是同门师兄弟,但修剑之道却全然不同,玉言的这条道比寻常剑道更难,需要更为坚定的心志。 弓箭手刚被玉言全灭,又看到山下四周涌出很多黑衣人,剎时间,所有人都缠斗在一起。他们的目标是玉声,也就是十七,于是林岐便带着玉寒山,暂时先远离了十七。 林岐找了一个风雨的人,保护玉寒山,然后再回到了引雨的身边,他听引雨说道:「现在的这些人,不过是探路的先手罢了,十七,等下我和林岐假意不敌,你趁机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下,对方的贼首定会出现。」 十七微微点头,林岐便与引雨迎敌上前,与十七分开距离,果然,十七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脚法鬼魅,似幻似影,娇媚的声音传遍了四周,「玉家的小娘子,你的命,我要了。」 下一瞬,十七便感觉有一只手向自己的喉间袭来,她抬手抵挡,但对方比她更快,直击她面门。 林岐和引雨见贼首已经出现,便快速回身持剑向着那道红色身影追去。一时间,十七被红色身影逼得节节后退,而林岐与引雨则飞身持剑追在红色身影的身后,四人互相逼紧。 突然,一只手扶住了十七,十七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注入了一道真气,帮助她稳住了身形,随后,自己又被身后的那只手,自腰间拂过,她的身体就这样与身后的人交换了位置。 十七被沈久护在了身后,然后对上红衣女子袭来的掌风,下一刻,红衣女子被沈久的真气击退,整个人不可控地向后退去,感受到身后袭来的两道剑气,红衣女子强行运转自身内力,稳住身形,随后右脚踩地借力,笔直地旋身飞起,才躲开了林岐与引雨刺向他的剑,还不待红衣女子喘气调息,玉言的剑就已经向她刺来。 沈久原想出手,但见玉言已经飞身上前,便没有再出剑,既然是他们玉家的仇人,还是让玉言手刃,更为妥当。 许是见到杀亲仇人,心中激愤,玉言的剑不似他平时的柔和,此刻已经布满了杀气。 眼看玉言的剑刺穿了红衣女子的身体,所有人都以为红衣女子已经死了,可是下一瞬,玉言剑下的那具身体,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了。四周又传来了刚刚的那个娇媚的声音,「片玉一指,当真是个蠢人,我让他自费武功,便放过玉家其他人,他竟然真的信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将玉家人,一个一个杀死在他面前。」 玉言握紧手中的剑,心中愤慨增涨,一道红色身影显现在他的左前方,他立刻持剑刺去,刚刚刺穿,却又化作了一道青烟。 「呵呵呵......我早就与他说过了,诚心厚德可没有好下场,小妹妹,如今你的爹娘全死了,不如就让我来送你与他们团聚吧。」 话音刚落,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显现了红色的身影,林岐、引雨与玉言都分别刺向离自己最近的那道身影,而位于东方的那道身影,被沈久抬手轻轻一挥便散了。 四道身影一瞬间全都化作了青烟,而十七身旁也没有红衣女子的踪迹。 就在此时,玉言突然听到了自己叔父的声音:「放......放开我。」 众人听到玉寒山的声音,才发现他已经被红衣女子挟持了,原来刚刚的幻影只是迷惑他们的假象,她只是想挟持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人。 第35页 红衣女子冷冷开口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将玉家小女儿交给我,二是放我走。」 她又看着沈久身后的十七,轻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她不是玉家的小女儿,你们也不用想拿她骗我。」 红衣女子先是用匕首划破了玉寒山的手臂,然后道:「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我数三声,若是你们还不选择,下一刀会划在哪里,我就不能保证了。」 「三。」 沈久向着玉言走去,立于他的身侧道:「玉言,你如何选?」 玉言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红衣女子,然后微松了自己握剑的手道:「救叔父。」 听到玉言这句话,玉寒山突然情绪激动道:「不要管我,玉言,杀了这个杀害兄长的凶手!为兄长报仇!」 「二。」 沈久再看向玉言,发现不知何时,他遍布血丝的通红双眼中,尽是愤慨、悲痛和不甘,握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沈久心道不好,然后右手握住玉言的左肩,急声道:「玉言,稳住心神,气沉丹田,压制住你体内的真气,你再这样下去,会急火攻心,走火入魔的!」 玉言在听到沈久的声音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然后又感觉到有一股凛冽如冰的真气,自他的左肩而下,游走于他的全身,在帮他压制逆乱的真气。 「一。」 「放她走。」 这两道声音是同时发出的,沈久一边替玉言压制真气,一边和引雨他们又重复道:「放她走。」 红衣女子见自己可以逃脱了,眼角露出笑意,看着沈久便道:「还是这位小美人儿识时务。」 她让所有人都不要动,然后挟持着玉寒山一步一步向后退,眼看就要退至十尺开外了,她右手握紧抵在玉寒山喉间的匕首,左手抓住玉寒山的肩膀,打算收回匕首,左手再击中玉寒山右肩,将他向前推去,然后逃走。 就在她收回匕首的瞬间,玉寒山突然掏出袖间的一枚簪子,反身插在了红衣女子的喉间,红衣女子虽躲避不及,但也一刀刺进了玉寒山的胸口。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玉寒山背对着众人的身影开始有些摇晃。 一时间,红衣女子和玉寒山都捂住伤口,步履漂浮地向后退去,然后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引雨见此,连忙飞身上前,林岐查看着玉寒山的伤势,引雨则急切地问红衣女子,「溟瀛残卷在哪里!」 第20章 真凶 红衣女子瞪大了双眼,脖颈间的血不停地流,她几欲张嘴说话,却只能吐出鲜血,最后半个字都未说出,便没了气息。 玉寒山的伤情也比红衣女子好不了多少,匕首插入他的胸口,幸运地是未命中要害,但人已经是昏了过去。 引雨命人将红衣女子的尸体与玉寒山一同带上了马车,待玉言的情况稳定后,便启程返回了玉家。 沈久一行人刚抵达玉家时,便看到玉声与闻阮阮在门口来回打转等候,玉声见到沈久,连忙跑到沈久面前问道:「沈姐姐,怎么样?可有抓住凶手,我哥哥呢?」 闻阮阮也跟了上来,两人都目光殷切地看着沈久,「凶手已经杀了,玉言只是有些内伤,并无大碍,只是你叔父玉寒山,他被凶手劫持,受了重伤,此刻正在后面的马车里。」 闻言,闻阮阮立刻跑向后面的马车,玉声则是先去了看了玉言,再去照看她叔父,玉寒山被抬入玉家府邸中医治,很快便将大夫找来了,大夫诊断一番后道:「虽然匕首未伤及要害,但是失血过多,现在又陷入昏迷中,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大夫话音刚落,闻阮阮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玉言自感心中愧疚,说道:「若不是我一时不察,被那红衣女子言语激怒,急火攻心,叔父也不会被那女子所伤,本该由我手刃仇人,却引得叔父以命相搏,是玉言对不起叔父。」 玉声见玉言满心愧疚,便走向玉言,安慰地握住玉言的手。 林岐见此情景,偷偷地与引雨说了几句话,然后引雨便道:「好了,各位就别在这里自揽罪责了,我这里有月昼谷的还魂丹,给玉寒山服下,保他无事。」 说完他便将药丸交给了大夫,大夫听到月昼谷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都闪了光,连忙接下药丸说道:「太好了,有月昼谷的还魂丹,他定然能够醒来。」 大夫给玉寒山服下了还魂丹,称病人需要休息,于是除了闻阮阮,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 沈久刚走出房门,便被引雨叫住:「沈姑娘,这还魂丹是季公子给我的,我只此一颗,今日看在沈姑娘的面子上,我才愿意给玉寒山服用,日后,姑娘可定要再还我一颗。」 沈久心想,不愧是季沉的朋友,不会无偿帮人。他此意,便是让沈久日后再向季沉求得一颗还魂丹,交还给他,可是她又怎知季沉人在何处。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沈久口上仍是道:「好,日后定是还你。」 说完引雨还是未离开,她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引雨笑着道:「那红衣女子的尸体,现下正停在我宅子的密室中,沈姑娘不一起去查看吗?」 沈久对那女子的尸体无甚兴趣,但她对引雨宅子的密室倒是颇有兴趣,便随着引雨一起去了。 走进密室,林岐早已在其中等候,见引雨前来,他便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引雨问道:「你可有发现什么?」 第36页 林岐道:「她身上没有溟瀛残卷,也没有什么标识,不过......」 引雨见他吞吞吐吐,便问道:「不过什么?」 林岐看了引雨与沈久各一眼,然后撕开尸体胸口上方的衣服,尸体胸口上方露出一道掌印,「我已经探查过了,这道掌印应是刚落下的,并非之前受伤,而且......。」 林岐没有继续说,但引雨却接着他的话说道:「而且这个掌印,只有修炼了溟瀛残卷的人才会,此招名叫追命掌,在溟瀛残卷的第三卷 上有记载。」 沈久疑惑地问道:「第三卷 ?」 引雨转身道:「正是,溟瀛残卷乃是云中山人留下的秘籍,它可以使人根骨重生,寻常武者需要修炼十年才能得到功力,修炼溟瀛残卷,则只需要十日。溟瀛残卷共分为四卷,为了维护武林公平,云中山人将四卷分别交给四人保管,玉家便是其中之一。」 一时之间,密室里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沈久开口道:「你们的意思是,有人从玉寒风手中抢得了溟瀛残卷,就在最近修炼了此武功,并且打伤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林岐点了点头,引雨沉声道:「追命掌威力巨大,若是受伤,今日我与林岐和她交手时,定然能察觉到她受了伤,但是在交手中,我们并未有此察觉。」 沈久仔细回忆了与红衣女子交手时的情形,说道:「确实,我与她交手时,也感觉她内力充盈,并未有受伤的迹象,也就是说,她是在与我们交手后所受的伤,除了她以外,今日在场的凶手还有一人,杀害玉家的凶手也许并非是她。」 听完沈久的话,引雨微微摇了摇头道:「说她不是杀害玉家的凶手,也不尽然,她定是也杀害了玉家,但恐怕在幕后真正操纵这一切的人,却另有其人。」 沈久从引雨的宅子回到玉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但玉家仍是灯火通明,玉声见她回来,立刻迎了上来,「沈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去了何处?」 玉声似乎是很喜欢沈久,总喜欢拉着她说话。 看着满眼含笑的玉声,沈久道:「我刚刚去了引雨的宅子,他有些事与我商量。」 玉声闻言,说道:「哥哥与我说,今日多亏了有沈姐姐在,他才能脱险,我心中不胜感激,对了,傍晚时分,叔父已经醒过来了,大夫说只需静养便可。」 玉声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沈久道:「沈姐姐,这些日子,玉家被灭的那个夜晚,一直在我脑海中重复,我怕哥哥担心,一直不敢讲这些告诉他。如今我家仇得报,哥哥也安然无事,困扰我的噩梦终于要消失了。」 她握紧沈久的手,眼含泪花笑着道:「沈姐姐,我很开心,谢谢你。」 沈久只道让她不要再伤心了。 后来玉声又拉着她说了好些话,才愿意离去休息。 翌日,沈久一早便去了引雨的宅子,一起找寻关于溟瀛残卷与真正的凶手更多的消息,直到夜间才回到玉家。 沈久才刚刚回到房间,便听到玉声在门外叫她,她刚打开门,玉声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沈姐姐,今日我与哥哥做了娘亲最拿手的菜餚,特来邀你到我们院中品尝,以此答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我们可是等了你整整三个时辰呢。」 沈久还未答应,便被玉声拉着到了她们的院中。 玉言见沈久来了,便道:「昨日沈姑娘助我化解体内逆乱的真气,还未与你道谢。玉言多谢沈姑娘救命之恩。」 沈久只道:「玉公子,不必挂怀。」 玉言早已猜到沈久会是这番说辞,又道:「沈姑娘其实不必如此客气,直接称呼我玉言即可,我与你看起来,应是同龄。」 虽然沈久心里不这么认为,但表面还是点头答应了,因为她懒得解释。 玉声已经将做好的菜餚全都端到了桌上,然后说道:「沈姐姐别着急,我还有一道极品,待我去挖来。」 玉言闻言便知道玉声此话何意,于是也起身道:「你哪里挖的动,还是为兄来帮你吧。」 玉声巧颜一笑,将手中的铁锹交给玉言道:「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玉言轻点了下玉声的额头,然后走到院中的一棵玉兰树下,用铁锹开始挖土,玉声也在旁边帮忙。 初夏的微风轻抚,玉兰树的花瓣便随风飘落,白色的玉兰花散落了满地,月光洒在其间,映照出点点星光,玉言执起其中一朵,抬手插在玉声的发间,幽幽花香,飘遍了整个院落。 眼前的景色似乎开始变的不真切,因为沈久想到了自己的师父,浮玉山上,也有一棵玉兰树,是师父曾经种下的,师父每年春日便会在树下埋下一坛玉兰酒,到了冬日再取出,不过自从沈久喝了一口便酩酊大醉以后,师父便再也没有让沈久喝过了,从那以后,沈久每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师父喝。 可惜现在就连看师父喝酒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久看着飘散的玉兰花,默默在心中问道,师父,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抛下小久......六百多年了,小久好想你。 一股玉兰花的酒香,让沈久回了神,再抬眼,玉声已经在给沈久斟酒了,而旁边的玉言则眼底泛着笑地看着玉声,目光极为珍视。 沈久看着眼前这对深情厚谊的兄妹,决定暂且先不说凶手另有其人的事情,还是等她知道真正的凶手后,再告诉他们。 夏光映浮云,玉兰绽枝头,几杯酌清酒,孤月向人圆。这样月满人圆的时刻,能多留一时,便是一时吧。 第37页 翌日清晨,沈久照常去了引雨的宅子,但是引雨却不在,只有林岐一人。林岐道:「引雨昨夜收到了有人被追命掌杀害的消息,他昨夜便赶去查看了,他让我告诉你,我们兵分两路查探,你继续查另一条消息。」 沈久道了声好,便离开了。 除了溟瀛残卷的追命掌,他们还有另一条消息,或者说是另一个怀疑的人。 沈久找到玉声,问道:「玉声,你叔父的伤怎么样了?」 玉声笑着道:「沈姐姐不用担心,叔父的伤已经好了,引雨的药真的很神奇,叔父现下已经行动自如了,明日还要去与人谈生意呢。」 沈久又问道:「他要去谈什么生意?」 玉声有些疑惑地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好像是闻家药材方面的生意,沈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第21章 真凶 面对玉声的疑惑,沈久只道:「我有一个行医的朋友,所以我对药材相关事情也比较上心。」 玉声听到沈久的回答,没有再追问,便离开了。 经过一番打听,沈久得知玉寒山明日将要在红袖楼与人谈生意,还请了红袖楼的头牌朝雨助兴。红袖楼是明齐城最大的风月地,沈久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喜欢将谈生意与看病的地方选在这种风月场,但不论她喜不喜欢,明日她都要去一趟了。 玉寒山还未从玉家出发,沈久便已经到了红袖楼,此刻她就躲在头牌朝雨的房中,一屋子的脂粉味让她有些不习惯。 朝雨坐在梳妆檯前,正欣赏着铜镜中的那副闭月羞花的容貌,她的丫鬟在给她簪戴珠钗,「姑娘丰姿冶丽,难怪那些客人们都点名要你去陪呢。」 朝雨秋波微转,笑道:「就你会说话,小嘴每天跟蜜饯一样甜。」 丫鬟给朝雨簪好最后一支珠钗道:「奴婢只是说了实话,我听嬷嬷说,今日的客人是无州城最大的药材商人,也只有姑娘这般容颜才配相侍。」 朝雨巧笑着站起身来到:「好了,知道你嘴甜了,你去隔壁街的胭脂铺将我前日订下的香料取回来。」 说完朝雨便给了丫鬟一个锦袋,继续道:「银钱在这里,剩下的就当是赏你的了。」 丫鬟拿着锦袋,连忙道谢出门去了。 沈久轻呼了口气,终于只有朝雨一个人了,她翻身而下,移形换影,抬手一击朝雨后颈,朝雨整个身体便软了下来,昏倒在了沈久的怀里。 她将朝雨放在床榻上,然后换上朝雨的衣服,放下床幔,遮住了被褥下朝雨。她原本想要将要头发也梳成与朝雨一样,但朝雨的发髻实在是太复杂了,她只能将头发放下,简单地梳了个样式,挑了支白玉珠钗戴上,再取了面纱戴在脸上。 没过多久,丫鬟便在门外敲门,沈久模仿着朝雨的声音道:「进来吧。」 在浮玉山练功闲暇的时候,师父便教教沈久如何模仿他人声音。 丫鬟进门,将取到的香料盒递给沈久,然后道:「姑娘,怎么突然戴起了面纱,连我刚刚梳的发式也换了?」 沈久打开香料盒,轻嗅了下,果然是朝雨身上的那股浓烈的香味,她将香料盒放下道:「之前的看腻了,突然想要换个发式了,无事你便退下吧,等客人到了再来叫我。」 丫鬟道了声好,便离开了房间。 沈久在房中静静等待玉寒山抵达红袖楼,玉寒山便是他们怀疑的人。 出殡那日,红衣女子与他们交手时,并未有受伤迹象,所以她被追命掌所伤只能是在后面他们没有交手的时候,也就是说,是在她挟持了玉寒山的那段时间里受的伤。 如果不是玉寒山伤了红衣女子,那便是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能躲过所有人的眼目,伤了红衣女子。 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沈久当时忙着帮玉言压制体内真气,无暇顾及玉寒山与红衣女子,但根据引雨的回忆,玉寒山转身刺向红衣女子的时候,正好是背对着他们的,他完全有时间用追命掌打伤红衣女子的同时,再刺破那女子的喉间。 但玉言曾经告诉沈久,玉寒山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习武,所以他才没有修炼片玉一指,入赘了闻家。沈久今日前来红袖楼,就是想要确认玉寒山是否会武功。 她看着手中的白色丹药,这是林岐给她的,林岐告诉她,这颗丹药名叫乱玉丸,溶入酒水中,无色无味,习武之人服下,半刻后便会全身内息翻涌,真气乱窜。 沈久正想着等下趁给玉寒山斟酒的时候,将乱玉丸给他服下,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丫鬟的声音:「姑娘,客人已经到了,嬷嬷叫你过去。」 沈久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确定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打开了房门。 来到三楼的雅间门前,丫鬟本欲替沈久敲门,却被沈久阻止了,「今日不用你跟着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待丫鬟离开,沈久便轻敲了门,房内传来嬷嬷的声音:「朝雨,快进来吧。」 沈久推开门进去,微微低着头走向嬷嬷,然后听到嬷嬷道:「朝雨,这位是玉大人。」 沈久欠身朝着玉寒山的方向行了个礼道:「玉大人好,小女子朝雨。」 嬷嬷又侧身对沈久道:「这位是季公子。」 沈久抬眸微怔,眼前这人是季沉,片刻后,她又恢复了平静,欠身朝着季沉的方向也行了个礼。 她想着自己已经打扮成这般模样了,也换了声音,季沉应该是认不出她。 第38页 她看到,季沉只是微微侧目,便收回了目光,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沈久这才放心下来,果然,他没有认出她。 嬷嬷拉着沈久道:「朝雨,你就在这里好好服侍,我先走了。」 说完嬷嬷便摇着圆扇离开了。 玉寒山举起酒杯对着季沉道:「季公子,今日我可是找了红袖楼的头牌过来,希望季公子玩的尽兴。」 季沉也举起酒杯回敬玉寒山道:「本是我月昼谷购买药材的事情,却劳烦玉大人设宴款待,实在是太客气了。」 说完,两人便一饮而尽。 沈久见玉寒山的酒杯空了,便朝着玉寒山走去道:「玉大人,就让小女子来替你斟酒吧。」 沈久还未走到玉寒山身旁,便听到玉寒山道:「朝雨姑娘不必着急,我听闻红袖楼朝雨姑娘舞姿一绝,不如今日也让我们欣赏一番吧。」 沈久没想到这朝雨舞姿竟然如此出名,如今若是不跳,怕是会露馅,便说道:「那就请两位稍等片刻,我去找名琴师来。」 她正要转身出去,就听到季沉的声音:「朝雨姑娘留步,在下略通琴艺,不知是否有幸为姑娘伴奏一曲?」 沈久还未答话,玉寒山倒是先开口道:「早就听闻月昼谷百药老人的徒弟,琴棋双绝,今日是我玉某有福了,能同时听到季公子的琴音,又能看到朝雨姑娘的舞姿,朝雨姑娘就不要再推辞了。」 既然玉寒山都这样说了,沈久便应下了。 这本就是风月地的雅间,房内自然摆放着琴棋书画,季沉走到古琴前坐下,目光定在沈久身上,他望着沈久的眸里带着笑。 早在沈久刚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季沉就发现了她是沈久。 那时他本是无意间一撇,却发现推门而入的那道身影,莫名熟悉,虽然沈久当时低着头,又戴着面纱,但是季沉就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他看到,沈久一身红色抹胸烟纱千水裙,外间罩着一件红色的纱衣,纱衣薄如蝉翼,如丝透明,露出沈久如雪肌肤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倾国倾城。 当沈久在向玉寒山欠身行礼时,季沉看到玉寒山落在沈久身上的目光,瞬间心生烦躁,他突然就不想谈这桩生意了。 「季公子,请抚琴吧。」 季沉收回思绪,手指轻挑银弦,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琴弦上拨动着,幽幽琴音便从他手下流出,沈久伴着他的琴音起舞,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玉袖生风,舞姿轻灵,整个人都宛若隔雾之花,朦胧缥缈。 琴音渐急,沈久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柔弱无骨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宛若一朵慢慢绽放的花蕾,就这样,在季沉眼前盛开,飘忽若仙。 一舞终了,玉寒山忍不住鼓掌称道:「今日当真是我玉寒山三生有幸。」 季沉起身回到了他之前的座位上,但是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沈久,沈久走到玉寒山面前,给玉寒山斟了一杯酒道:「玉大人过誉了,蒲柳之姿,没有碍到两位的眼,朝雨便知足了。」 玉寒山拿起沈久刚给他斟的酒,举杯饮尽,然后又发现季沉的目光一直在沈久身上,心下瞭然,立刻道:「朝雨姑娘去给季公子斟酒吧,我自己来就好。」 沈久踌躇片刻,才起身向季沉走去,她担心和季沉接触越多,越容易被季沉认出,她侧坐在季沉的右边,给季沉斟了一杯酒。 季沉没有喝沈久的这杯酒,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道:「朝雨姑娘为何离我这么远?方才姑娘离玉大人那般近,难道是觉得我比玉大人吓人?」 沈久抬眸,见季沉眼角含笑地看着她,她无奈地挪动了自己的身子,坐到了季沉的身旁,距离之近,沈久一抬手,便会碰到季沉的右臂。 见沈久坐到自己身旁,季沉才满意地拿起沈久斟的那杯酒,又敬了玉寒山。 两人几番谈笑间,便已经谈定了他们的生意,大概就是闻家希望月昼谷以后都用他们的药材,这样他们可以博得名声,有了月昼谷的名声,他们的药材自然不愁售卖的事情,以后各大医馆都要争先恐后地和他们闻家做生意了。 玉寒山越说越兴奋,又对着沈久道:「今日这桩生意,也有朝雨姑娘的功劳,若不是朝雨姑娘一舞动人,季公子又怎么会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我们闻家呢,来,我玉寒山敬姑娘一杯。」 说完,他就已经一饮而尽了。 这下轮到沈久了,沈久缓缓地给自己也斟了杯酒,却迟迟没有喝,因为沈久知道自己酒量很差,当初只喝了师父的玉兰酒一口,便晕了好些时辰,若是这一杯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咬了咬牙,还是举杯喝光了这杯酒,毕竟红袖楼的头牌朝雨,怎么都不可能是一个不会喝酒的头牌。 放下酒杯,沈久觉得还好,身体没什么异样,但她却感觉到了玉寒山周遭的气息不对劲,看来是林岐给的药起作用了,这玉寒山果然会武功。 玉寒山面色有些难看,他发现自己体内内息翻涌,便起身道:「季公子,玉某突感身体不适,便先行离去了。」 又看了沈久一眼道:「我早已与嬷嬷打好招呼,今夜不会有人来打扰季公子,季公子只需在此安心玩乐便好。」 季沉没有推辞,笑着道:「那就多谢玉大人了。」 话音刚落,玉寒山便快步走出了房间,看来林岐给的药发作的厉害。 第39页 沈久见玉寒山离开,她也起身快步跟上,就在她刚起身迈出一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然后带着旋转了一周,撞进了一个怀抱,脸上的面纱也掉落了,沈久的盈盈细腰,被季沉一手揽住,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季沉的怀抱中。 沈久抬眸看着季沉道:「放开我,季沉,我要去追玉寒山。」 她没想到,自己发出的声音竟然有些旖旎,应该是刚刚喝了那杯酒的原因。 季沉并没有放开沈久,反而是将揽住沈久细腰的手又收紧了,迫使沈久与他贴近,让她不得不抬头望着季沉,然后低头附在沈久的耳边。 「阿久,你刚刚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可真是让我伤心。」 第22章 真凶 沈久推开季沉,原想继续去追玉寒山,但转念一想,玉寒山怕是早就已经走远了。 季沉看着沈久的背影道:「其实你没必须要再去追玉寒山,他刚服下了乱玉丸,真气紊乱,说明他会武功。」 他朝着沈久走去,「阿久,你已经知道了你想要的,他就是杀害玉家的真凶。」 沈久思绪一滞,季沉说的没错,她没有必要再追,最后要如何处置玉寒山,也该由玉言和玉声来决定,而她只要找到真凶就好。 她转身回头,觉得面前的季沉似乎有些模糊,好像有两个季沉在她的眼前晃,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间,想要去桌子旁边坐下,她还未走到桌子旁,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就在她快要倒下的时候,又被季沉拦腰抱住。 沈久抬手想要推开季沉,但她此刻放在季沉身上的手,绵软无力,根本推不开他,她努力睁开眼,也看不清眼前的人。 她整个人已经完全靠在季沉的怀中了,朦胧之间,她似乎听到耳边有道温柔的声音在叫她。 「阿久,醒醒......阿久......小久。」 小久,好熟悉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也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疼惜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了,沈久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于是伸出手,抱住了眼前这个温暖的怀抱。 好像是怕这个怀抱会消失一般,沈久又将双手收紧了些,然后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 沈久身上的红纱本就透明又轻薄,她这一蹭,此刻即使隔着红纱,季沉也感受到了沈久滚烫的肌肤。 下一刻,沈久就感觉自己双脚离地,身体轻飘了起来。 季沉搂住沈久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想要将她放在床榻上。 沈久被抱起后,忽然而来的凌空感给她带来了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使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给自己找了个依靠,她搂住了季沉的脖颈,嘴里还在小声地嘀咕着。 季沉动作小心地将沈久放在床榻上,可是沈久却未松手,双手还是搂紧了季沉,季沉轻声地诱导道:「阿久,你先将手松开,好不好?」 沈久闭着眼睛努力地摇了摇头,声音模糊地说道:「我不要,你走了这么久,我好不容易再见到你,我不放。」 季沉有些听不清沈久在说什么,于是他微微俯身,靠在沈久的耳边道:「阿久,你刚刚说什么?」 下一刻,季沉身形一顿,因为他听到沈久小声啜泣地说道:「我好想你,师父,你怎么走了这么久?」 沈久的双手被季沉拉开,并且双手都被季沉控制住,他沉声问道:「阿久,你师父是谁?」 因着醉酒的缘故,沈久脸颊泛红,她微微睁开双眼,双眸湿润,看着季沉的眼睛道:「我师父是沈时为。」 季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沈时为距如今已经逝去了六百多年,但沈久一直以来的异常,又让她刚刚的这句话,变得合理起来。 青山剑的机关,青山剑中浮玉荷风图,她卖给迎泽楼的消息,还有连季沉都从未见过的临风剑法,未有过任何记载的追骨......,这一切的线索都在潜意识里告诉季沉,他刚刚听到的是真的。 季沉紧抿唇线,毫无预兆地,捏起沈久的下巴,迫使沈久看向他的眼睛,他循循善诱地问道:「阿久,你再说一次,你师父是谁?」 沈久看着季沉的眼睛,莞尔一笑,缓缓向季沉靠近,脸上是一片不自然的红晕,她将头侧靠在季沉的脖颈间,嘴上呢喃着道:「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我师父就是沈时为。」 说完,她的双唇不小心擦过季沉的耳廓,沈久双唇因醉酒而滚烫的热度,从季沉的耳廓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季沉眼眸微沉,眼中暗涌的思绪起起伏伏,他俯身将沈久压在身下,湿热而急促的呼吸从沈久的侧脸缓缓滑下,定睛凝视着沈久道:「你平时与你师父就是这般相处的?」 沈久发红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声音委屈地说道:「师父,我不想再独自一个人活下去了,六百多年,太孤独了。」 季沉原本燥热的心瞬间便凉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许久后才睁开眼,眼神已经变得清明,他放开沈久,轻柔地替沈久擦掉眼角的泪,然后将被褥替她掖好。 晚风从窗外吹来,吹散了瀰漫在两人身上淡淡的酒味,季沉就这样坐在床边,凝视着睡梦中的沈久。 沈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感觉有些微微头痛,然后起身下床,发现房内没有季沉的身影,桌上放着一件衣裙,旁边的茶杯下还压着一张宣纸,她拿开茶杯看着宣纸,纸上是季沉留的言。 第40页 「阿久,昨夜你醉酒将衣裙打湿,我已经准备了新的衣裙,我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去。玉寒山之事,你若需要帮助,随意吩咐林岐便可。」 寥寥数语,人便离去了,沈久不禁开始回忆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让季沉不愿当面辞别便离去了。 她记得自己昨晚应该是醉酒了,醉酒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果然师父不让她喝酒是对的,她心想,自己昨晚定是趁醉酒欺负了季沉,不然季沉也不会连她的面也不想见。 她拿起季沉准备好的衣裙,是一件鹅黄色的罗纱裙。待她换好了新衣裙,便回了玉家。 玉寒山的事情,还是要告诉玉言和玉声,但是沈久看到玉声如今欢喜烂漫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道出她的杀亲凶手便是亲叔父的真相。 于是她便找到了玉言,只是告诉玉言说有事情与他商量,玉言见沈久神情凝重,便随她而去了。 沈久带着玉言来到了引雨的宅子,她也不知道玉言是否已经回到了宅中,还未待她敲门,门便打开了,林岐看着沈久与玉言道:「等你们很久了,进来吧。」 沈久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林岐回道:「公子早晨已经来吩咐过了,说沈姑娘你今日会来宅中,我们快些走吧,引雨已经在密室中等着了。」 密室的暗门打开,三人走进密室,比起沈久上次来这间密室,现在这里多了一具尸体。 沈久走向这两具尸体,玉言也紧随其后,沈久指着红衣女子的尸体道:「玉言,这具尸体你应该不陌生吧。」 玉言看着红衣女子身体,握紧拳头点了点头,沈久掀开红衣女子胸口的衣服,将追命掌的掌印露给玉言看。 然后引雨又走向旁边的另一具男子尸体,同样掀开男子尸体,露出与红衣女子一样的掌印,说道:「这便是我前日夜间去见到的尸体,果然也是被追命掌一击毙命,但幸运地是,这位男子的侍从躲着看到了凶手的面容。」 引雨刚说完,林岐便自袖中拿出一张画像,沈久将画像打开,看了一眼,又递给了玉言,玉言看着眼前熟悉的画像,心中升起不明的情绪,他问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给我一张叔父的画像。」 沈久语气平静地说道:「玉言,杀害你们玉家满门真正的凶手,是玉寒山,你的叔父。」 沈久说完这句话,玉言就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身形有些不稳,他捏紧手中的画像道:「证据是什么?」 引雨又将他们之前所有的线索和推断都告诉了玉言,沈久也将昨日试探玉寒山是否会武功的事情告诉了他,只是隐去了其中季沉的部分。 玉言沉默了许久,他又展开那幅被他捏皱的画像,问道:「此事小声知道吗?」 沈久看着玉言道:「玉声不知道,我没忍心告诉她,便先告诉了你。」 玉言点了点头,语气疲惫地说道:「多谢沈姑娘,此事就先不要告诉小声,给我一天的思考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三人均沉默着点头同意,玉言低着头走出了引雨的宅子,沈久担心他一时冲动,去找玉寒山报仇,打草惊蛇,于是便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因为引雨刚刚也说过了,现在玉寒山修炼了溟瀛残卷,武功非常人可及,若是玉言此时去报仇,只能是去送死。 还好玉言理智尚算清醒,他走到玉家大门前,停在牌匾下站立了许久,然后再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调整了自己的神情,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才走进了玉家的大门。 玉言刚走进正厅,便听到闻阮阮的声音,「玉言,快些来用晚饭吧,就等你和沈姑娘了。」 沈久就在玉言身后的不远处。 玉声小跑着过来,拉住玉言的手,然后又回头看着沈久道:「哥哥,沈姐姐,快来吧,今天我做了哥哥最爱吃的菜。」 玉寒山也在桌间,笑吟吟地看着玉言道:「对呀,玉言快来坐下吧,玉声可是专门为了你做了好几道菜呢。」 玉言抬头看着玉寒山,藏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然后又松开道:「我这就来,辛苦小声了。」 沈久与玉言落座在席间,闻阮阮和玉寒山一直在给玉言和玉声夹菜,让他们多吃点,尤其是对玉言,说他之前在无为派习武受苦了,让他多吃点补身体。 玉言起初还笑着应付玉寒山他们,现在已经不怎么回话了,只是在默默吃饭,沈久担心玉寒山心生起疑,便盛了一碗汤,不小心没拿稳,洒在了玉言和玉寒山的身上。 沈久原本只想洒在玉言的身上,好让他用换衣衫的藉口离开,结果没想到被旁边的玉言一碰,也洒了玉寒山一身。 玉寒山连忙撩起打湿的袖子,擦着身上的汤渍,就是这时,沈久发现,玉寒山的小手臂上有好几道淤青的痕迹,玉寒山应该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淤青,又立刻将袖子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1.给大家推荐我最近在看的一本文《春意寒》~也是火葬场文,而且更新很稳定! 2.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出自于《孔雀东南飞》 3.先在这里说声抱歉,工作比较忙,所以更新晚了些~ 第23章 学剑 玉言看着自己被汤渍弄脏的外衫,起身说道:「叔父、叔母,我吃好了,我先回房去换衣服了。」 玉寒山忙着整理自己的衣衫,只是抬头看了眼玉言,随意道:「好,你先回去吧。」 第41页 玉言走后,沈久便也离开了,她想今夜就让玉言一个人待着吧。 回房的路上,她一直想着玉寒山手臂上的淤青,看那淤青的痕迹不像是新添的,也不像是旧伤,反倒是像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然后就这么反反覆覆,一直留着痕迹。 可是玉寒山现在已经修炼了溟瀛残卷,寻常人不可能伤得了他,那他的伤又是从何而来呢。 沈久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后面直接就睡着了。最近她太累了,昨晚又因为醉酒没有睡好,所以今晚很快便睡着了。 深夜,寻常人家的烛火早就熄灭了,而引雨的宅子却仍是灯火通明,因为季沉早晨来的时候,除了告诉林岐沈久会来以外,还告诉他们今晚他会回宅子,所以引雨和林岐才在书房等着季沉。 引雨觉得就这么静等着,有些乏味,便让林岐与他下棋。 正所谓剑如其人,其实下棋也一样,林岐的棋术就如他的人一样,正直却又不懂得迂回,而引雨则恰恰与他相反,在风雨这么多年,混迹各种江湖场,早已练就了一颗八面玲珑的心,所以林岐的棋子总是走入引雨的陷阱。 林岐落下一枚黑子,正中引雨的圈套,引雨心中正暗喜着,就听到一道声音,「林岐,你已经输了。」 林岐和引雨立刻起身,朝着季沉行礼道:「公子。」 季沉总是这样,出现地悄无声息,每次都要让林岐和引雨心中一惊。有时候他们也很庆幸自己是季沉的人,不然有这样一个能随时无声无息出现你身后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还是林岐先开口道:「公子,如你所说,沈姑娘今日果然来了,她还带着玉言。」 季沉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示意他们继续说下去,引雨便上前继续说道:「我们给玉言看了那两具尸体,告诉了他玉寒山是杀害他双亲的凶手,他需要时间来做出决定,沈姑娘担心他,便一路护送他回了玉家。」 引雨刚说完,便听到了一声杯底轻掷桌面的声音,「你们觉得,我在乎谁是杀害玉家的凶手?还是你们觉得我想听到的是这些消息?」 引雨立刻低头道:「回公子,我已查明,溟瀛残卷就在玉寒山的身上,玉寒山已经练成了追命掌,以属下现在的武功,尚无法取得残卷,请公子责罚。」 说完引雨便跪在了地上,书房内寂静无声,许久后,季沉才开口道:「溟瀛残卷我会亲自去取,你们就按照原计划,若是沈久有事要你们相助,你们照常即可。」 林岐和引雨低头道:「是,公子。」 等他们再抬头的时候,书房里已经没有季沉的身影了。 林岐连忙去扶引雨,引雨起身对着林岐道:「林岐,你记得我们在玉家遇到沈姑娘的那一晚吗?」 引雨点头道:「当然记得。」 两人又在棋盘边坐下,引雨执起一枚白子道:「那晚我将遇到沈姑娘和玉声之事,传信告知公子,你知道公子给我的回信是什么吗?」 林岐摇了摇头,引雨看着手中的白子道:「公子让我务必取得溟瀛残卷,若是沈姑娘阻拦,便杀了她。」 引雨落下手中的白子,棋盘上的黑子便被四面围攻,林岐的黑子原以为这是一条生路,没想到这只是白子早已为它铺好的一条黄泉路。 看着棋盘上已经被围死的黑子,林岐嘆气道:「我输了。」 林岐又抬起头,看着引雨道:「可是公子一边又让我们帮着沈姑娘,一边又说要杀她,这是为什么呢?」 引雨道:「你们在南江城的事情,我也知道,公子本就是为了溟瀛残卷才去的南江。溟瀛残卷在杜如晦手上的消息,公子是从潇湘阁白莲身上得知的,公子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后,是怎么处置的白莲?」 林岐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公子是如何处置的白莲,因为是他亲自动的手,公子让他杀了白莲。 引雨见林岐沉默,便又说道:「公子从来不留没有价值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岐将棋子打乱,整理了棋盘,重新执起黑子,说道:「但我总觉得公子待沈姑娘,与待旁人有所不同。」 引雨也执起白子,看向季沉刚刚用过的茶杯道:「但愿吧,我倒是希望你说的是对的。」 引雨的这句话,是出自他的真心,因为他不希望季沉永远活在仇恨中,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 沈久本以为玉言还需要再消沉几日,才能做出决定,没想到翌日清晨,她刚推开房门,便看到玉言坐在她院中的石桌旁。 玉言见沈久在石桌旁坐下,便直言不讳道:「沈姑娘,我要替双亲报仇,我不能让杀害他们的凶手安稳地活在世上,哪怕那人是我的亲叔父。」 沈久其实早就猜到了玉言会做这个决定,只是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走出来,玉言见沈久面上毫无惊讶之色,便继续道:「沈姑娘,祖父曾告诉我,赠予他玉简的人剑法卓绝,武功高强,所以,我想拜你为师,请你授我剑法,让我能够为双亲报仇。」 玉言昨晚一夜未眠,他心中悲愤万分,又恨自己武功太差,不能立即手刃仇人,而且他还有玉声要保护。 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提升他的武功,眼下他认识的人中,武功能够超过修炼溟瀛残卷的人,便只有沈久。只是他没有把握沈久是否会帮助他,毕竟沈久已经救下了他的妹妹,还帮他们找到了玉家的真凶,为玉家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第42页 再提其他要求,本就是过分之举,但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沈久看着略显不安的玉言道:「此事你让我想想。」 玉言知道,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是只传自家弟子或者子女,不传外人,更何况还是沈久的剑法,沈久需要时间思虑,也实属正常。 他继续道:「沈姑娘若是介意自己的剑法传于外人,我今日可以承诺姑娘,待我杀了玉寒山之后,我便自废武功。」 还在沉思的沈久,被玉言这句话拉回了思绪,她轻笑了一声道:「玉言,你想太多了,我并不是在意剑法传于外人。」 沈久犹豫了片刻后,又道:「你想要习我门剑法,拜我为师,按照常理,我若是要收徒,自然要得到我师父的应允,只可惜我师父早年云游四海,现下我找不到他的踪迹,我担心自己擅自收徒,日后师父会责怪我,我只是在为此事发愁而已。」 玉言其实也有师父,他早已拜了无为派的无然道长为师,再拜师本就有违常理,也对不起自己的师父,但眼下家仇在前,他只能如此。 沈久轻敲石桌,突然心思豁然开朗,她侧身对着玉言道:「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样吧,我可以传授你剑法,但你不需要拜我为师,当然也不需要以后自废武功,你本就有师父,不该再有二师。」 玉言没想到沈久能够如此直快地答应传授他剑法,他起身对着沈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沈姑娘大恩大德,玉言此生没齿难忘。」 沈久抬手示意他坐下,又道:「玉言,之前我就观察过你与玉声,玉声的根骨其实比你更适合习武,若是让她来学我剑法,或许你们报仇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玉言坐下,没有丝毫犹豫便道:「我不想让小声涉险,我也不想让她来背负这血海家仇,我只希望她能开心地活下去。」 虽然沈久猜到了玉言会这么选择,但她还是要和玉言说清楚,「玉言,你所修的剑道,是以你自己的道心为根基,所以你的剑道需要比常人更坚定的心志,但你现在不仅心怀家仇,甚至心有牵绊,这些都会影响你的道心与剑道。」 玉言心中其实很清楚沈久所言,因为上次在面对红衣女子时,他已经道心不稳,差点走火入魔了。 他沉默许久后,仍是对着沈久道:「还是我来吧。」 既然玉言决意已定,沈久便不再劝说他了,于是道:「那你明日来我院中,我授你剑法。」 玉言自是应下,起身准备离去,沈久突然道:「玉言,你打算一直瞒着玉声吗?」 沈久又想到了她刚知道真凶另有其人,从引雨宅子回来的那晚,玉声对她说的话。 于是她对着玉言又道:「你有没有想过,玉声也许比你想像中的更加坚强,这份血海家仇,也许她愿意与你一起分担。」 玉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片刻后,留下一句多谢沈姑娘,便离开了。 沈久不想替别人做决定,这个真相到底什么时候告诉玉声,就让玉言自己决定吧。 快到正午的时候,玉声来找沈久,说是家里来了客人,玉寒山让大家一起去正厅,于是沈久便随着玉声来到了正厅。 宴桌上玉言、闻阮阮都在,只是有一个人令沈久没想到,季沉也在坐在席间,而且就坐在玉寒山的旁边,玉寒山的态度明显很尊重季沉,看来是因为那日在红袖楼生意谈成的原因。 现下席间只有季沉旁边还有空位,沈久只能坐到季沉旁边,季沉没有与她说话,似乎与她不认识一般。 其实沈久心里有些不自在,因为这还是她自那日醉酒后,第一次见到季沉,她只要一想到季沉留信而别,就觉得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与季沉寒暄的时候,丫鬟已经给所有人都斟满了酒,玉寒山举杯道:「这位是月昼谷百药老人的徒弟,季公子,今日季公子来府中做客,玉某略备薄酒,一是给季公子接风洗尘,二是多谢沈姑娘对玉言、玉声的照顾,我先干为敬。」 玉寒山说完,便一饮而尽,沈久本就不胜酒力,再加上那夜醉酒,她正欲举杯婉拒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了她举起酒杯的手。 「阿久不能喝酒,这杯酒,我替她喝。」 第24章 临风剑法 转眼间,沈久手中的酒杯,就到了季沉手中,他也不顾宴桌上其他人的目光,就着沈久的酒杯,一饮而尽。 沈久心中有些疑惑,方才他才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现在又替她挡酒,季沉这到底是什么态度。 听到季沉的话,倒是玉声先开口问道:「季公子,与沈姐姐是旧识吗?」 此话一出,不仅玉寒山的目光聚集在沈久身上,连玉言也是眼神真切地望向她,沈久不知季沉是何意,没有立刻回答,她转眼看向季沉,却发现季沉也在看着她,眼眸里带着笑。 看来季沉这是不打算回应,于是沈久便道:「我与季公子确是旧识。」 许是众人都未曾想到沈久竟会认识月昼谷的人,都有些诧异。 玉声见季沉一直看着沈久,便悄悄附耳在沈久身旁,小声问道:「沈姐姐,季公子怎么一直看着你?」 沈久自然是知道季沉一直在看着她,但她不想去看这道目光,只是点头道:「我与他,不过见过寥寥数面而已。」 第43页 下了宴席,玉言快步跟上沈久道:「沈姑娘,你与季公子是什么关系?」 沈久心中有些惆怅,怎么今日所有人都来问她与季沉的关系,都怪季沉刚刚替她挡酒。 沈久只能再次重复道:「他曾经救过我,于我有恩,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玉言望着沈久眼睛道:「我听季公子唤你阿久,他又知你不能饮酒,以为你们关系很是亲密。」 不过是一个称呼,沈久道:「称呼而已,其实你也不用每天叫我沈姑娘,叫我沈久便可。」 玉言点头道:「那以后我便唤你沈久吧,今日我们......。」 玉言还未说完,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 「阿久,原来你在这里。」 季沉看着沈久,直接越过了玉言,说道:「阿久,我就知道这身鹅黄色的罗纱裙适合你。」 沈久这才发现,自己今日穿着的正是季沉之前送的那件衣裙。 沈久正欲说话,又听到季沉道:「前日夜里,我见你喝醉......。」 玉言打断了季沉后面的话,「沈久,既然你们有事要谈,那便等你空闲,我再来寻你。」 说完玉言便离开了。 玉言寻沈久,自然是因为要沈久授他剑法之事,沈久昨日本就约好今日授玉言剑法。 沈久抬眸道:「季沉,你今日为何来玉家?」 沈久知道,季沉与玉寒山的生意早在红袖楼就已经谈好,所以自然不是因为药材生意来玉家。 当然季沉也不是那种,会为了所谓的接风洗尘宴而上门的人。 季沉淡淡一笑道:「不是阿久你让我来的吗?现在倒是不认了。」 沈久满心不解,问道:「我何时让你来玉家?」 季沉向前几步,站定在沈久面前,盯着她道:「前日夜里,阿久喝醉了以后,对着我又搂又抱,不肯放手,让我今日来玉家寻你,而且那夜你还说......。」 沈久听的心下受惊,她知道自己酒量很差,而且又不记得那夜之事,难道她当真如季沉所说那般......那般轻薄了季沉? 想到这里,她犹豫地问道:「那夜我还说了什么?」 沈久此刻只希望她没有再说出什么轻薄他的话。 季沉又向前一步靠近,沈久只好后退,因着前夜醉酒的事情心虚,她也不好推开季沉。 沈久感觉自己的背贴上了冰凉的墙壁,季沉低眸道:「那日阿久还说......说你师父是沈时为,说你已经活了六百多年。」 沈久猛然抬头,刚好撞进了季沉打量的眼神里,她压下自己心中的惊愕,然后推开季沉道:「不过是醉酒后的胡话,季公子难道当真了吗?」 她告诉自己,以后绝对滴酒不沾,身后传来季沉淡淡的声音。 「我倒不觉得阿久说的是胡话,阿久的临风剑法,惊若天人,若是沈时为所授,倒是也说得过去了。」 「季公子莫要说笑了,我这拙劣剑法,怎么能与沈剑神相提并论。」 沈久觉得季沉这人心思缜密,若是她再这么与他聊下去,怕是真的会说漏,于是转身道:「那日我喝醉了,多谢你照顾我,酒后胡言乱语,不可当真,至于你说我对你......,实在是酒后失仪,还请海涵。」 沈久实在是说不出对他又搂又抱这句话。 这次季沉没有立刻回话,反而是拉起沈久的手,在她的手心放了一个青色的小瓷瓶。 「阿久,快到你追骨发作的日子了,这是我炼制的百枝丸,待你发作时,服下此药,可以帮你调节你因经脉逆流而全身高温发烫的症状。」 沈久没想到季沉会突然提到追骨,更没想到他竟然记得,两日后,便是她追骨发作的时候,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手心的瓷瓶。 「只可惜,这药并不能帮你减轻发作时的半分痛苦,我查阅了古医典籍,确实没有关于追骨的记载,不过我已传信于师父相助,阿久,我会想办法找到医治追骨之法。」 说完季沉便离开了,沈久甚至还未来得及回话,她看着这个青色瓷瓶,百思不得其解,季沉为什么要特地为她炼药? 而且他甚至还说要帮她解追骨之毒,可是连沈久自己都不知道,若是追骨之毒当真解了,她是否还能继续活着。 她不是贪图这世间红尘,而是还未找到师父,她还不能死。 六百多年了,一半的时间在醒着,一半的时间在睡梦中,这样孤独的活法,她早就厌倦甚至是害怕了。 找到沈时为,已经成为她六百多年活着的唯一希望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世人都说沈时为已经逝去了,只有她不相信。 也不能说是完全不相信,起初刚从浮玉山上醒过来的时候,她以为师父只是如往日一般云游去了,可是师父却一封书信未传回,她才觉得师父是失踪了,而且......。 直到她找了快三百年,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开始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师父或许已经不在了,但是哪怕只是尸体或者坟墓,她也不能让沈时为流落在外,她要带他回浮玉山,即使最后带回的只是一个灵位。 也许寻找沈时为这件事,已经无形中成为了她的执念,但她不在乎。 因为如果没有这个执念,她想,可能她早就已经疯了吧。 沈久看着手中的青色瓷瓶,顾自苦笑,然后将瓷瓶收下,也离开了。 她该去找玉言传授剑法了。 玉言随沈久来到郊外的一片竹林,沈久停下,转身看着周身的这片竹林。 第44页 「我没有门派,是因为师父不曾为门派取名,因师父与我常居于浮玉山上,所以曾经有人称我们门派为浮玉派,但师父并未认同。我师父是武道奇才,我拜他为师时,他也不过才十又有七,剑法却已是天下第一,师父不止精于剑法,所精武器众多,但我最喜用剑,所以便随师父修习了剑法。」 沈久垂眸看着手中的青山剑道:「师父所创剑法甚多,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临风剑法,临风剑法共有九式,但我只学成八式,最后一式天地无为,至今未能学会。」 她看向玉言道:「浮玉山上,也有这样的一片竹林,我自小便在那处修习临风剑法。今日我便在此,将临风剑法演示给你,你仔细记住临风剑法的招式,感受其中真意。」 玉言点头道是,沈久便抽剑出鞘。 沈久脚下是一小块圆形空地,空地四面皆是一株株高耸挺拔的翠竹,沈久立于这细细密密的竹林中心,倒是显得如尘渺小,淹没其中。 但就在沈久抽剑出鞘那一瞬间,沈久周身剑气流动,带动四面的竹叶飒飒作响,好似是有风吹动了整片竹林,她整个人被包裹在这片翠绿之中,但剑气又为她生起一道天然的屏障,以致于她的衣角都未翻飞分毫,但竹林的气流却已经为她所动。 玉言已是满心震撼,虽然他也自小习剑,但却从未见过有人能以自身剑气牵物生风,即便是他们无为派的掌门也不能如此,但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做到了,而且仅仅只是起手式。 就在玉言心生震撼之时,沈久已经手起剑式,一招一式,剑气绵延不绝,借剑生风,以剑拈叶,犹如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剑意欣欣向荣。 雪压不倒,风吹不折的翠竹,此刻却在沈久的临风剑法下,止不住地颤动着,剑至风至,疏叶随来风,顷刻间,竹叶翻飞,一叶似剑,可敌万顷。 无风万物岿然,有风天地为动。 故无风观其妙,常有风观其微。 虚而不柔,动而愈实,利万物而生风,致虚极守静笃,虚实之剑,万物并作,以为往复。 临万物生机,以天地为风,是为临风。 剑法既毕,沈久收剑入鞘,她缓缓走到玉言身前,问道:「方才的剑招与剑诀,你可都记住了?」 玉言没有回答,因为他仍是沉浸在沈久刚刚所演示的临风剑法中,他说不出心中的感受,只觉得自己刚刚已是在浩浩荡荡的大海中跌宕起伏,死里逃生。 玉言的心在悸动,他从未感觉自己的心跳动地这么快。 第25章 莲花簪 沈久见玉言没有反应,又道:「玉言?」 玉言这才回过神来,他克制住心中的悸动,回道:「我都已经记住了,我只是被你的临风剑法震撼到了,一时情难自禁。」 沈久轻笑了一声,说道:「当初我见师父第一次演示临风剑法时,也如你一般,只是可惜我只会前八式,无法将第九式演示给你,不过这八式用来对付玉寒山,已是绰绰有余。」 玉言眼神真挚,定定看着沈久道:「沈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参透第九式。」 沈久看了看手中的青山剑,又抬头道:「希望如你所言吧,我们先回去吧,这几日你便好好修习临风剑法,若有难处,再来寻我。」 于是两人便回到了玉家。 就这样,过了两日,今夜便是沈久追骨发作的时候了,沈久还是决定去看看玉言的临风剑法练的如何了。 她走进玉言的院子中,玉言正在院中练剑,玉声则在院中石桌上煮茶,看到沈久来了,玉言很热情的让她一起品茶,石桌上还放着糕点,其中就有沈久在杜如晦府上见过的雪兔糕,心下欢喜,她拿起一块品尝。 沈久与玉声一起坐在石桌旁,看着玉言练剑,玉言的悟性不错,临风剑法他已是领悟了六分。 玉声见沈久似是很喜欢这雪兔糕,便道:「沈姐姐,你很喜欢这个雪兔糕吗?」 沈久点头道是,玉声又继续道:「这雪兔糕是我昨日去叔父院中,叔母赠予我的,只不过昨日我似乎去的不是时候,我到院中的时候,听到了叔父在与叔母在争吵,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二人吵架,往日里叔父都会处处迁让叔母,极为恩爱。」 玉声眼中有些忧愁,然后她又望着玉言道:「不知道为什么,哥哥最近几日拼命练剑,甚至我半夜醒来,发现他都还在练剑。我问他,他只告诉我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保护我。」 她又转头看着沈久道:「沈姐姐,我知道哥哥说的只是藉口,但他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他,其实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那个只能受他保护的小妹妹了,我想要与他并肩而行,可是哥哥总是不放心。」 玉寒山的事情不可能一直瞒着玉声,不知道玉言心中作何打算,沈久道:「玉声,也许在你哥哥眼中,不论你长大,或是嫁于他人,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他永远都还当你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声。」 玉声眼角弯弯笑道:「沈姐姐说的对,只是我担心哥哥一直这样练下去,身体会吃不消。」 玉声话音刚落,沈久就感觉到旁边的玉兰树有些微震颤,玉言已经收了剑。玉声连忙拉着玉言坐下,然后给他斟茶,将糕点送到他面前。 玉言放下茶杯道:「沈久是来看我练剑的吗?我可有不足之处,还请指教。」 第45页 沈久还未回话,便看到玉言在朝她使眼色,于是沈久道:「你悟性很好,临风剑法已经领悟了六分,日后定然能完全掌握临风剑法的真意。」 玉声听到沈久的话,神色有些黯然,沈久又轻笑道:「我不是来指教你剑法的,我是有事想要你们帮忙。」 玉声蓦然抬头,知道沈久这是要帮她,于是立刻问道:「沈姐姐,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我和哥哥一定办到,对吧,哥哥。」 玉言也点头道是。 沈久看着雪兔糕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来这明齐城也有好些时日了,还未曾好好游玩过这明齐城,也未曾尝过明齐的佳肴,所以今日想请你们带我好好逛逛这明齐城。」 玉声立刻起身道:「沈姐姐,你放心,明齐城我与哥哥最熟悉了,马上就该到用午饭的时间了,不如我们出去吃吧,我们带你去明齐城最好的酒楼。」 玉声又拉着玉言的胳膊道:「哥哥,沈姐姐帮了我们许多,今日我们就略尽地主之谊,你觉得如何?」 玉言见玉声满眼期待,自然是答应了。 待玉声换好衣裙后,三人便出了玉家,来到了一家名叫桃花源的酒楼,玉声点了许多菜餚,一个劲地给沈久和玉言夹菜,沈久提出游玩明齐城,本就是为了让玉言能够暂时放下练剑的事情,出来好好休息,满足玉声的想法。 从桃花源出来以后,玉声又想着去逛胭脂铺,不知不觉间,玉声已经挑了许多脂粉与珠钗首饰,她已经快要看花了眼,便让沈久与玉言来一起帮她挑选。 玉声拿着一支白玉钗给沈久与玉言看,问道:「哥哥,沈姐姐,你们看这个白玉钗如何?」 沈久其实对这些珠钗首饰不大有兴趣,她一直都是簪着很多年前自己做的一支竹簪,她看着玉声手中的白玉钗道:「很适合你。」 玉言也道:「这支白玉钗雪亮剔透,正好衬你。」 玉声听完两人的话,面上既是开心又有些纠结,玉言细心地察觉到了,问道:「怎么了?小声。」 玉声道:「这个白玉钗我喜欢,可是这个步摇我也喜欢,一时难以抉择。」 玉言宠溺地看着玉声,笑着说道:「那便都买下来,哥哥替你买。」 玉言拿过玉声手中的步摇与白玉钗,正准备付银钱的时候,发现掌柜面前摆放的许多珠钗中,有一支莲花簪,那簪子通体碧绿,簪身雕刻着叶纹,簪头一朵莲花悄然绽放,透着几分飘雅出尘。 看着这支莲花簪,玉言不自觉地就想到了那日竹林中的沈久,不染俗尘。他拿起这支莲花簪,与玉声喜欢的两件首饰一併付了银钱。 直至黄昏时分,三人才准备回玉家,待到了玉家大门前,沈久站定,没有进门,说道:「玉声,我有些话想与你哥哥讲。」 玉言闻言,便让玉声先进去了,留下他与沈久两人。 「玉言,你道心不稳了。今日在院中,你的剑气差点伤到了玉声。」 玉言还以为沈久没有发现,今日他心性不稳,未能控制好自己的剑气,差点伤到了玉声,还好他及时收回剑气,但却还是将院中的玉兰树震落了花叶。 「我以为你没有发现,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好,前几日都没有出现过此种情况。」 沈久轻嘆了一声,眼神郑重地看着玉言。 「玉言,你现在心怀仇恨,满心想着报仇,无法坚定你的道心,你的剑法只会反噬,若你一直这样练下去,只怕玉寒山没死,你要先他一步死了。」 玉言神色黯然,他自然不能让自己死在玉寒山前面。 「好,我会重新调整自己的心境。」 沈久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又道:「玉言,玉寒山的事情你打算瞒着玉声多久?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玉言沉默了片刻,回道:「我会在杀了玉寒山之前,让小声知道这一切真相。」 沈久转身离去,玉言发现沈久离开的方向,并不是玉家,跟上了沈久几步,问道:「沈久,你要去何处?」 追骨今夜便要发作了,沈久不能住在玉家,容易被人发现,而且也不安全,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其他人而言,她回道:「我有事要去找引雨商议,所以今夜就先不回玉家了。」 她说完便要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沈久回头看向玉言,玉言立刻松开了手,有些慌张地说道:「是我冒昧了。」 沈久不甚在意,疑惑地问道:「玉言,你还有事?」 玉言踌躇地拿出一支莲花簪,看着这支莲花簪,说道: 「今日我替小声买白玉钗的时候,发现这支莲花簪清逸出尘,觉得很适合你。」 他将莲花簪递给沈久,说道:「沈久,这支莲花簪送给你。」 沈久本想说自己有竹簪便够了,但看着玉言这认真的神情,若是她拒绝,难免不得还要与他说道一番,但追骨快发作了,她得快点去找一处无人的地方,于是说道:「这莲花簪我很喜欢,多谢你。」 玉言听沈久这么说,心中十分欣喜,他原本都做好了被沈久拒绝的准备,眼中的欣喜难以自抑,上前一步道:「那我替你簪上吧。」 他刚上前一步,沈久便退后了一步,她实在不太习惯有人靠她太近,她接下玉言手中的莲花簪,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第46页 沈久将她原本的竹簪取下,簪上了玉言送她的莲花簪,然后道:「我确实有急事要与引雨商量,我先走了。」 说完,她没有给玉言回话的机会,便快步离开了。 沈久是打算出城去郊外,找个无人的地方渡过今夜,但她刚走没几步,便被人拦住了。 拦她的人是林岐,林岐行礼道:「沈姑娘,公子请你过府一叙。」 沈久不解地问道:「季沉有何事找我?他现在何处?」 林岐回道:「公子此刻正在引雨的宅子中等沈姑娘,我也不知道是何事,沈姑娘还是当面去问公子吧。」 沈久抬脚便走,说道:「今夜没空,你告诉他,我明日上午再去寻他。」 「公子说,沈姑娘若是拒绝,便将此物交给你。」 林岐将一道锦囊递给沈久。 沈久打开锦囊,看到里面放着一张字条,还有一枚玉简。 正是沈久赠予季沉的那枚玉简。 她打开字条,看到上面字迹清秀地写着两行字。 「阿久,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让我帮你渡过追骨发作之夜。」 第26章 追骨 沈久合上字条,将锦囊收好,对林岐道:「走吧,我随你去。」 林岐带着沈久来到季沉房前,扣响了房门,然后道:「公子,沈姑娘已经到了。」 片刻后,沈久面前的房门打开了,季沉侧身道:「进来吧,阿久。」 将沈久送到以后,林岐便走出了季沉的院子,没走几步,便遇见了倚靠在树下的引雨。引雨走到林岐身旁,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公子让你去接沈姑娘了?」 「嗯,我刚送她过去。」 引雨轻嘆了一声,说道:「现在我倒是有几分相信你说的话了,公子待沈姑娘确实与旁人不同。」 「沈姑娘似乎一直在查青山剑的来历,但这剑分明是从公子手中流出去的,那沈姑娘一直追查的线索又是哪里来的?」 「你是说迎泽楼和楚方远给的线索?」 林岐点头道是,引雨停下脚步,说道:「这也是之前我以为公子只是利用沈姑娘的原因,青山剑虽然以前一直在公子的手中,但并不是公子直接交给迎泽楼的,公子不过是将青山剑交给了谢语,借谢语的手,几经辗转,才到了迎泽楼的手上。」 林岐心中疑惑道:「迎泽楼本就属于风雨,公子为何要绕这么大一圈,他大可以直接将剑交给迎泽楼,再放出消息便可。」 引雨摇了摇头,说道:「林岐,你这人就是思想太过直接,原本迎泽楼的论剑大会,是公子为了不闻山准备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沈久,赢得了青山剑。但是这也并不影响公子的计划,不过是换个诱饵罢了,反正不闻山的人也一直在盯着沈久。」 「所以沈姑娘一直追寻的所谓青山剑线索,只是公子的一场戏?无论如何,她最后只会落得一场空。」 这次引雨没有再回答林岐,若是换成以前,他定然立刻回答是,但现在他也不确定公子心中所想,两人一路沉默着回了房。 沈久走进季沉的房间,然后将锦囊递给季沉,说道:「玉简还给你,季沉,你当真要将这第一件事用在此处?」 沈久一进门,季沉便注意到了她头上的莲花簪,他走到沈久身前,接过锦囊道:「自然,我觉得此事甚为重要,难道阿久觉得我这个决定很轻率?」 他看着沈久的莲花簪,问道:「阿久今日怎么突然换了发簪?之前戴着的不都是竹簪吗?」 沈久闻言,停顿了片刻,然后伸手取下了莲花簪,拿在手中道:「这个?这是玉言今日送我的。」 她将莲花簪收好,然后放下青山剑,坐在桌旁道:「其实你没必要帮我。」 季沉没有回应沈久的话,而是拿出了那日赠给沈久的百枝丸,说道:「你先将百枝丸服下,你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沈久其实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真气开始逆流了,不过都已经与追骨共存这么多年了,这点难受她还是可以忍受的,她将季沉手中的百枝丸服下,说道:「我还好,其实你只要给我找间客房,让我一个人待一晚便好。」 季沉拉住沈久的手,给她诊脉,脸色却愈发深沉,「阿久,你的真气已经在逆流了,这叫还好?」 季沉见沈久面色从容,心中自然也是想到了她已经如此这般地承受了多年,又将语气放轻道:「阿久,百枝丸只能让你维持正常人的体温,但你真气逆流、经脉错乱的情况不会有任何缓解。」 沈久刚想要说话,就被季沉拉着来到了床边,季沉看着她道:「上次你追骨发作的时候,我曾试过为你输送真气,可以缓解你逆流的真气,帮你疏通经脉,今夜便也如此。」 沈久仍是想要拒绝他,但季沉已经先她一步,在床上盘腿坐下,然后望着着她,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沈久就这样在季沉的注视下,动作迟缓地上床,背对着季沉,盘坐在他前面。 既然季沉上次已经为她输送过真气,那说明他们的真气并不相斥,沈久倒是第一次见到除了沈时为以外,有人的真气能与她相融。因为她身中追骨,所以她一直都是在浮玉山竹林的寒潭上练功,寒潭可以减缓她每次追骨发作时身体发烫的景况,这也是为什么她平时比寻常人体温更低的原因,因为已经习惯了。 第47页 沈久微微侧头,说道:「季沉,我追骨发作时只有三成功力,若我发作途中,出手伤你,你只管制住我,不用有所顾忌。」 之前季沉与杜如晦缠斗时,沈久就发现了季沉的武功出类拔萃,她虽未见过如今江湖的武林第一,但以她六百多年来阅识世人的经历来判断,季沉应是如今江湖中的佼佼者,至少该是前三。 虽说平时的沈久,季沉敌不过,但只有三成功力的沈久,季沉还可以轻易制住她的。 季沉凝气于掌,说道:「上次我也及时制住了往我身上扑的你,这次也一样,阿久,你只管放心将自己交给我。」 听闻季沉此言,沈久双颊微微泛红,她还以为上次是她自己自制力好,所以才没有伤害他,有些难以为情道:「抱歉,我不知那时......。」 沈久后背覆上的双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她感到体内的逆流的真气,被另一股强劲的真气引导,慢慢走回正轨,她也开始凝神聚气,跟随这股真气,调整自己的内息。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季沉明显感觉自己周身的温度开始变高了,他睁开眼,便看到身前的沈久身体微微发颤,她的衣衫也早已被浸湿了。 虽然百枝丸确实让她的体温没有再像上次那样骤升,但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季沉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沈久在很痛苦地忍耐,他尝试着问道:「阿久,你还好吗? 」 沈久没有告诉季沉,她除了真气逆流、经脉错乱以外,每次追骨发作的时候,她都要经历一遍经脉尽断,以及经脉再重新衔接好的痛苦,如果季沉此刻再探她的脉,就会发现她正经历着噬骨钻心般的痛苦。 她紧锁着眉头,声音暗哑地回道:「我没事......真气已经逐渐在恢复了。」 季沉见她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了,虽然她已经极力克制了,但季沉还是察觉到了,他除了给她传送真气,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试图通过聊天转移沈久的注意力,减轻她的痛苦,于是问道:「阿久,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中毒的吗?」 沈久沉默许久后,才开口回答季沉。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岁吧,我的父母将我卖给了一个道人,那个道人将我带到一个山洞,山洞里有很多丹炉,和七八个与我一般大的小孩子,那个道人每天都餵我们吃不同的丹药,约莫过了三个多月吧,其他的小孩子都死了,有的是七窍流血而死,有的是爆体而亡,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季沉,你知道为什么那个道人要给我们吃丹药吗?」 季沉声音暗沉道:「不知。」 沈久似是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因为他想要藉助丹药精进自己的功力,他认为他能练出使武功一日千里的丹药,所以就拿我们试药。那个时候,我每天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被重复着餵药,如果我不吃,他就打断我手脚,然后给我灌进去,就这样过了一年,我甚至已经尝不出那些丹药的味道了。」 虽然周围的温度因为沈久追骨发作而变高,但季沉此刻却感觉自己全身发凉。 「再后来,我就学聪明了,我不再反抗他,但我发现我的记忆力开始衰减了,于是我为了警醒自己,便每天偷偷在石壁上刻道,然后藏起来,我开始计划逃走。终于我等到了逃走的时机,我便逃了出去,但是很快就被他追上了,就在我以为我又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的时候,我师父出现了,是他救了我,给我取了名字,带着我回到了浮玉山。」 「所以追骨是因为那些丹药?」 沈久轻微点了点头。 「嗯,回了浮玉山以后,我经常发病,没有固定时间,没有固定症状,每次发病都是师父救我,或许是有些丹药的作用潜伏期比较长,直到我十五岁左右,我的病症才开始稳定下来,也就慢慢形成了追骨。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每过一年,我的症状就会越来越严重,虽然师父没有告诉我,但我自己知道,以我当时的身体,根本活不过十七岁。」 这么多年过去,沈久有时候会觉得,某种意义上,追骨似乎才是陪伴她最久的那一个,时间长了以后,她甚至觉得,就这样与追骨相依为命,似乎也还不错。 季沉没有追问沈久为什么活过了十七岁,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沈久,目光中露出复杂的情绪。 「所以在那座荒庙中,你见到杜如晦以残害他人性命来增涨自己的功力之后,你才没有立刻杀了他,而是故意以剑气伤他无数道,折磨他。」 季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 「你觉得我很残忍?」 「不是,阿久,我会解开追骨。」 第27章 追骨 沈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问季沉,就算季沉觉得她残忍,那又如何。 她发现这次追骨发作,虽然疼痛没有减少,但自己却意识清醒,难道真的是因为季沉帮她传送真气的原因。如果追骨真的能够通过另一道相融的真气减缓,那她十七岁濒临死亡的那次,是不是也是......。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沈久感觉自己的经脉已经尽数恢复如初,功力也全都恢复如常,季沉已经停止了传送真气。 她这才转身回头,他看到季沉额头满是汗珠,神情疲惫,见沈久回头,他只是淡淡一笑,便起身下了床。 「阿久,我去让人给你准备热水和衣裙。」 说完季沉便离开了房间。 第48页 沈久这才低头看见自己上半身的衣衫,早已经被汗浸湿了。 半刻后,便有人敲响了房门,进来的是一个丫鬟,准备好了热水与新的衣裙,说道:「沈姑娘,这是公子吩咐好的热水和衣裙,请姑娘试试水温可还合适?」 沈久走到木桶前,水面上除了氤氲热气,还漂浮着花瓣,她伸手试了试水温,说道:「水温合适,多谢。」 「姑娘客气了,公子吩咐,公子的房间今日便留给姑娘暂用,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使唤奴婢,我来服侍姑娘沐浴吧。」 丫鬟说完,作势便要帮沈久宽衣。 沈久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丫鬟退出了房间,沈久脱衣沐浴,昨夜折腾了一整晚,确实也有些累了,不过季沉也陪她熬了一整夜,今日又将房间让出来给了她,让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待沈久换好衣裙出门的时候,刚刚的那个丫鬟仍是候在门口,「沈姑娘,公子已经备好午膳,请随我来。」 沈久便跟在丫鬟身后。 今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一开始觉得这个引雨这个宅子眼熟了,因为这个宅子的布局与季沉在青阳城的霁月园很是相似。 季沉见沈久来了,便招手示意她坐下,说道:「阿久,尝尝这些菜可合口味。」 沈久看着这满桌子的菜,委实是太多了,他这是把她当饿死鬼吗。 「这宅子不是引雨的,是你的是吗?」 沈久看了眼这院子四周问道。 季沉给自己倒了杯酒道:「不错,此处是我在明齐的居处,不过我很少宿在这里。」 沈久放下手中的筷子道:「所以引雨并不是你什么好友,而是你的人,风雨的主人是你。」 其实无论季沉是否承认,沈久心中都已有了自己的答案,她本就聪明机敏,只是在情爱之事上迟钝了些。 季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风雨是我所创,风雨分为风和雨,雨为网罗天下情报,我交给了引雨,风则为杀手组织,我交给了引雨的兄长,引风。」 这风雨的存在,倒真是应了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季沉是风雨主人的事实,让他之前能短时间找到楚方远消息等等的事情,都变得合理了起来,只是沈久不明白,一个光风霁月的月昼谷的少主人,为什么要建立一个杀人与网罗情报的组织。 季沉见沈久没有说话,又问道:「阿久是在怪我瞒着你?还是在害怕我?」 沈久低眸道:「我没有怪你,也没有害怕,我只是有些意外。」 沈久虽然心中好奇季沉建立风雨的原因,但她不会问出口。 既然沈久已经知道了风雨为季沉所有,季沉也不再藏着掖着了,他转动手中的杯盏道:「阿久,听闻你将临风剑法传授给了玉言,玉家的事你准备帮到何时?可还要再去陵云城?」 这几日倒是将陵云城忙忘了,沈久似是思索片刻,说道:「待玉言杀了玉寒山,我再前往陵云城,玉言如今虽是已经习得了临风剑法,但他道心不稳,我担心他剑道反噬,实在放心不下,待会儿我还得去趟玉家。」 沈久放下杯盏,看着沈久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沈久点头算是同意了。 用完午膳后,沈久便与季沉一起前往玉家,他们到时,玉寒山正好不在家,两人走进玉言的院子中,发现只有玉言一人在练剑,平时玉声都会坐在院中石桌旁,陪着玉言。 沈久带着季沉在院中石桌坐下,季沉看着正在练剑的玉言道:「他看起来,不像是你所说的那般道心不稳。」 玉言今日确实没有丝毫的道心不稳,从他的剑法看起来,现在的玉言心性坚定,他的临风剑法也已经更甚昨日了。沈久心想,难道玉言当真将她昨日的话听进去了。 沈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来的人是玉声,玉声看起来已经不似昨日那般活泼了,她坐在了沈久身旁,沈久问道:「玉声,你哥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久见玉声眼神一直嫖着季沉,于是道:「季沉是我朋友,你且放心说便是,他定不会出去胡乱言语。」 玉声低头道:「沈姐姐,哥哥已经将真相全都告诉我了。」 沈久闻言,身形一顿,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玉声抬起头,看着在练剑的玉言道:「虽然我早就猜到哥哥有事情瞒着我,但我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叔父竟然才是我的杀亲仇人。」 沈久见玉声的眼角泛红,应是昨夜已经哭过了,她握住玉声的手,玉声抬眸淡淡一笑道:「沈姐姐放心,我没事,我只是心疼哥哥之前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一切。」 玉言已经收剑朝着玉声他们走来,坐在石桌旁,随即道:「我已经将真相告诉了小声,多谢沈久昨日一语点醒我,小声比我想像中的更加坚强,自昨日与小声彻夜长谈后,我心中的牵绊也放下了,道心愈加坚定了。」 沈久道:「如此甚好,你今日的剑法确实更进一筹了,照此下去,半月以后,你应该就可以与玉寒山对敌了。」 话音刚落,玉声便反握住沈久的手道:「沈姐姐,我也想学剑,我也想成为像哥哥一样的人,能够与他一起承担这份血海家仇。」 还未等玉言说话,沈久就已经先他一步说道:「玉声,你从未习过武,没有内力根基,现在学武有些迟了,还是让你哥哥学我剑法吧,待你们报仇雪恨后,再让你哥哥教你也不迟。」 为了让玉声不冒险,沈久便找了个这样的理由,玉言也随之附和,玉声只好作罢。 第49页 沈久见季沉一直都未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喝茶,她问道:「季沉,你有何看法?」 季沉先是眼神温柔地看着沈久,再转眼看了看玉言和玉声,说道:「你们可有想过如何杀了玉寒山?可有什么计划?」 这个沈久倒是没有想过,毕竟她平时若要杀一人,靠武功随意便能达到目的,不需要再多做什么计划。 倒是玉言随即说道:「这点我早已有计划,玉寒山杀我玉家满门,丝毫不顾及亲人之谊,我不会让他轻易死去,我要让他在世人面前,偿还我玉家所有人的命。」 玉声看着玉言道:「哥哥是如何计划的?」 玉言继续说道:「半月后,我打算以重振玉家的名义设宴,邀请明齐城中的人来玉家赴宴,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玉寒山伪善的面具,报仇雪恨。 」 季沉把玩着手中的摺扇道:「既然玉公子心中已有计划,那我便不再多说了,只不过在你们动手前,切不可打草惊蛇,让玉寒山有所戒备。」 沈久也点头同意,对着玉声道:「所以玉声你还是要如往常一样,经常去玉寒山的院子,也可以随时知晓玉寒山的消息。」 玉声立刻应下,说道:「我定能做到。」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玉言练剑,只要他半月后,临风剑法能练成七分,便可按照计划般报仇,沈久道:「玉言,你需潜心练剑,若是有关于临风剑法的任何疑惑,直接来找我便是。」 玉言点头道好。 几近黄昏,沈久与季沉便离开了玉家,在回去的途中,季沉道:「阿久,我要离开明齐城一段时间,未必能赶上玉家设宴。」 沈久不觉得意外,自从她确定了季沉是风雨的主人以后,她对季沉身上秘密的容纳度,已经较之前宽泛了许多。以他现在的身份,他定然不可能每日如她一样,随心所为,陪她待在一处。 沈久漫不经心道:「好,我知道了。」 她刚说完,便听到季沉道:「阿久都不问我要去何处吗?当真如此不关心我吗?」 谈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宅子大门口,沈久停下脚步,转身注视着季沉的眼睛道:「那你要去何处?」 季沉许是没想到沈久真会如此问他,轻笑一声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日后你便会知道了。」 虽然沈久本就没想过季沉会回答,但真听到季沉此话,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语塞,便转身先季沉一步,进了宅子,将他甩在了后面。 季沉看着沈久远去的背影,慢慢收起了眼角的笑意,他身后随即出现了一道身影,林岐站定在季沉身后,说道:「公子是否要准备前往陵云城了?」 季沉朝着书房走去,说道:「明日我便会动身前往陵云城,你让引雨在这里待到沈久离开,再回风雨。」 林岐也随即跟上沈久,回道:「是,既然公子已经从玉寒山处拿到了溟瀛残卷,那这里只需引雨一人便可应付,属下想随公子一同前往陵云城。」 季沉应是思虑了片刻,然后说道:「好,你便随我去陵云城吧,再告诉引雨,让他将玉家与沈久的消息随时传信于我。」 林岐颔首道:「是,公子,我这便去嘱咐引雨。」 说完他便离开了。 第28章 遗憾 翌日,季沉便离开了明齐城,前往了陵云城,宅子中只剩下了沈久与引雨,引雨向沈久表示,会在拿到溟瀛残卷后再离开。 虽然引雨这句话是假话,但沈久却不知道。 沈久仍是住在季沉的宅子中,有时候,她白日里会去玉家指点玉言练剑,顺便了解玉寒山的消息,有时候,玉声也会来季沉的宅子中找沈久煮茶游玩,时间就这样一日日流逝。 距离季沉离开已经十日了,玉言悟性极佳,临风剑法已经领悟了六分,只要他再练上大约五日,便可以与玉寒山对敌了。 沈久今日照常去玉家,走进玉言的院子中的时候,很意外的看到玉言没有练剑,而是在石桌旁拿着一柄剑折腾,沈久走过去坐下,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玉言没有停下手下的动作,抬头看了眼沈久道:「小声一直闹着说想要学剑,我打算在报仇之后,就教她剑法,还打算将片玉一指的秘籍交给她,我的道心不适合修炼片玉一指,若是小声愿意,便让她继承玉家指法。」 他拿起他正在做的剑穗,放在日光下看,说道:「既然小声要学剑,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佩剑呢,这是我的第一柄剑,我打算将此剑赠予小声。」 沈久看着玉言手上碧蓝色的剑穗,说道:「所以你这是在给玉声做剑穗?」 玉言将碧蓝色的剑穗系在剑柄上,满眼含笑道:「不错,除了剑穗以外,我还打算在剑身刻上小声的名字,然后再将这柄剑送给小声。」 玉言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他将剑放下,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昨日我已经将玉家设宴的事情告知了玉寒山,他没有任何怀疑,欣然答应了,小声此刻就在他的院中,与他商议设宴的事情,五日后,我会在玉家设好陷阱,让他插翅难逃。」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满含着家仇的恨意,也满含着对未来的希翼。 沈久起身道:「好,有任何需要我相助的事情,你只需告诉我便可。」 玉言回道:「你只需在五日后来玉家赴宴便好,这血海家仇,我要亲自来报。」 第50页 沈久知道,亲手为双亲报仇这件事,玉言一直都甚为执着。 她颔首点头,然后起身道:「那我便五日后再来。」 于是便离开了玉家。 夜间,沈久听见窗外有动静,她打开窗户,望见一只黑色的鸽子,飞向了引雨的院子。沈久猜,这应该是引雨与季沉传信的信鸽。 她不禁又想,不知道季沉此刻在何处,十日前,他甚至都未与她道别,便离开了。 沈久关上窗户便歇下了,大约到了寅时,天还未亮,她听到她的院中有脚步声传来,便醒了过来。脚步声在她的房门前停下,然后有人扣响了她的房门。 「沈姑娘,沈姑娘......。」 声音听着有些急切,沈久起身穿好衣裙,然后点蜡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位僕从,神色匆忙,见到沈久,急忙说道:「沈姑娘,实在抱歉,这么晚叫醒您,门外来了一位名叫玉声的姑娘找您,我看她像是有急事,这才敢来扰您清梦。」 玉声?沈久心中疑惑,她为什么这么晚来找她? 虽然心中满腹疑问,但她已经关上房门,让僕从领着她前去见玉声了。 僕从领着沈久来到前厅院中,远远地沈久便看到玉声在前厅来回踱步,手中还拿着玉言白日里为她准备的那柄剑,玉声看到沈久出现在院门口,便快步跑向了沈久。 玉声跑的很是着急,沈久伸手拦下她,看她还喘着气的模样,说道:「玉声,发生什么事情了?」 玉声就着沈久的手站稳后,急声说道:「沈姐姐,我哥哥不见了,我找遍了家中,都没有哥哥的身影。」 沈久轻抚着玉声的后背道:「你别着急,你先将你是如何发现玉言消失的这件事,与我说清楚。」 玉声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绪,才语速正常地说道:「这些日子,哥哥经常夜间也在练剑,于是我今日半夜起来,想要去厨房给哥哥准备一碗热汤,结果我到了院中,发现哥哥并没有在练剑,只有院中的石桌上放着这柄剑,上面的声字还没刻完,还差最后一笔,于是我就去他房间,以及其他院落,都没有找到他。。」 玉声伸手握紧沈久的手道:「沈姐姐,哥哥是不会随意将剑丢在石桌上就走掉的,而且眼看这个声字马上就要完成了,他不会就此离开,我很担心哥哥,所以便来找你了。」 沈久思虑了一番,然后告诉玉声:「你随我来。」 沈久领着玉声来到引雨的门前,敲响了引雨的门,引雨很快便打开了房门,沈久尽量简洁又快速地向引雨说明了此事,引雨道:「你们在此稍待我片刻。」 说完引雨便走向了另一个院中。 沈久知道引雨既然想要得到溟瀛残卷,定是安插了风雨的眼线在玉家。 果然引雨很快就回来了,他面色沉重地说道:「我的人传来消息,玉寒山应该是被什么消息惊动了,一个时辰前,他已经携其夫人从后门逃了,而玉言刚好发现,便跟了上去。」 听完引雨的话,玉声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此刻已经心急如焚,握着玉言即将要送给她的那柄剑,便要冲出门去找玉言。 沈久立刻拉住了她,说道:「玉声,你冷静,你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吗?你就这样冲出去。」 玉声也知道自己乱了阵脚,转身看着引雨道:「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引雨道:「他们朝着城西的方向去了,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你未必能赶得上。」 沈久将玉声推向引雨身旁道:「玉声,我先去追玉言,你与引雨骑马赶来,好吗?」 玉声已经急的眼角发红了,泪水都快在眼框里打转了,但还是强作镇定道:「好,沈姐姐,哥哥就拜託了你了。」 听完玉声的话,沈久再转头看向引雨,引雨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她便施展轻功逍遥步虚,跃出了院中。 沈久离开后,引雨也带着玉声朝着城西的方向追去,玉声握紧自己手中的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没用,危急关头,什么都帮不了玉言。 其实沈久是可以用轻功带着玉声一起去追,但是那样的速度就远低于她一个人,而且玉言的临风剑法才领悟六分,若是与玉寒山正面对上,胜负未可预测,所以她才决定一个人先走一步。 逍遥步虚,已经是天下第一的轻功了,以沈久的功力,约莫半刻时辰,应该就可以赶上玉言,她只希望玉言不要与玉寒山正面对上。 彼时,城西方向的一片树林中,三辆马车正在疾驰着,马车中坐着的正是玉寒山与闻阮阮,晚间的时候,玉寒山发现自己的溟瀛残卷被人换成了假的,心中万分戒备,于是赶忙叫上闻阮阮从后门离开了玉家,他没有选择回无州城,而是选择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城西。 玉言用轻功跟在玉寒山车队的后面,原本他正在为玉声的剑刻字,结果却发现玉寒山要逃跑,提了剑便跟了上去。 本就是逃跑,玉寒山自然是万分警备,所以他早就发现了一直有人在跟着他们,他在闻阮阮耳边轻附了几句话,然后便掀开马车的帷裳,朝着玉言所在的方向,射出了五枚暗箭。 夜色漆黑,虽然看不见暗箭,但玉言却听到了声音,他轻巧的几个翻身,便躲开了玉寒山的暗箭,然后落身在了车队的最前面,拦住了玉寒山的去路。 玉言抽剑朝着马脚一挥,马受了惊,停下了疾驰的马步,玉寒山走出马车,一脚踩在马背上,借力飞至车队前面,与玉言对峙着。 第51页 夜色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都瀰漫着杀意,一触即发。 还是玉寒山先开口,他端着伪善的笑,问道:「侄儿这是干什么?大半夜为何要紧追着叔父不放?」 玉言握紧手中的剑,侧身道:「不如叔父先回答我,为何要深夜离开玉家?」 玉寒山眼神瞬间变的阴狠,说道:「你果然已经知道了,我倒是小看你了。」 玉言听他毫无羞愧地便承认了,心中虽然激愤,但仍然冷静地说道:「你为什么杀我们玉家满门?」 玉寒山听到玉言的话,仰头大笑了几声道:「哈哈哈......我们玉家?你别忘了,我也是玉家的人,你和你爹一样,只记得你们自己,不过没关系,死人不需要知道理由。」 玉寒山话音刚落,人就已经出现了玉言的身后,玉言立刻飞身而起,让玉寒山击出的一掌落了空,玉寒山落空的掌风拍在了最前面的马车上,马车立刻四分五裂开来,金银细软落了满地,月光照在上面,闪出银银细光。 须臾间,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玉言回身,向着玉寒山刺去,玉寒山侧身回旋,向着玉言就是一掌,玉言聚气使出临风剑法,树林中的树叶与地上的落叶四起,形成了一股强劲的风,随着玉言剑尖一挥,便向着玉寒山席捲而去,玉寒山立刻出右掌对接,却被玉声的临风剑法逼得步步后退,玉寒山便又聚力于左手,双手出掌扺挡玉言席捲而来的劲风。 临风剑法催动下的树叶,宛如利刃,在劲风中飞速旋转,已经将玉寒山的双掌割的满是血痕,两人就这样以内力对峙着。 沈久已经全力施展逍遥步虚,只希望能早一步赶上玉言,她看着路上越来越深、越来越新的车轴印,觉得自己应该离玉言他们很近了,她又飞身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到前方树林里有动静,感受到了如虹剑气在波动,是临风剑法。 她快步飞身上前,她赶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玉言被玉寒山掌风击中,身体被震飞,沈久立刻跃至半空中,接住了玉言,然后稳住他的身形落地。 沈久扶着捂着胸口,半跪在地的玉言道:「玉言,你怎么样?」 玉言抬手擦掉嘴边的血道:「我没事,还死不了。」 他抬头看向玉寒山,沈久也随之看去,发现这玉寒山也没有讨得半分便宜,他的两只手臂都被玉言伤了无数道,而且还被玉言刺中了一剑,只是没有刺中要害。 突然,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跑向了玉寒山,是闻阮阮。 她跑向玉寒山,扶着玉寒山,眼泪就落了下来,然后哭着对玉言道:「玉言,你为什么要杀你叔父?你能不能放过寒山?他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 玉言撑着剑站起来,看着玉寒山道:「叔母,他杀了我爹娘,我爹也是我和小声,两个孩子的父亲,叔母,你别被他骗了。」 闻阮阮摇着头道:「不可能的,寒山......寒山他不会的,你一定是误会了。」 她一边哭一边扶着玉寒山道:「寒山,你快和玉言解释,说是他误会了,快呀......。」 玉寒山满眼柔情地看着闻阮阮,然后一把拉过闻阮阮,左手钳住闻阮阮的喉咙,右手控制住她的身体,站起身来道:「玉言,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你若是不放过我,今日她便是因你而死。」 刚刚还满含柔情的双眼,现下的眼神已如毒蛇一般。 玉言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说道:「玉寒山,她可是你的结发妻子。」 玉寒山看着手下的闻阮阮,自嘲地说道:「结发妻子?哈哈哈......自从我入赘了闻家,他们闻家百般看不起我,视为我下人,她稍有不顺心,便要打骂我,只因我根骨差,不能学武,比不上兄长。一个月前,我去找兄长,让他将能改换根骨的溟瀛残卷交给我,他竟然不给,丝毫不在乎我这个弟弟的死活,既然他活着的时候不愿意给,那我就只能让他死了以后,我自己去拿。」 闻阮阮听着玉寒山的话,已经吓得全身发抖。 沈久此刻终于知道玉寒山手臂上的淤青从何而来了,原来是闻家人长期凌虐他而致,难怪是旧伤复新伤,无法消散。 玉言自出生便受玉寒风夫妇教导,为人至诚,后又受无为派影响,生性善良,他定是不愿为自己的学海家仇,再添上一条无辜的性命。 虽然闻阮阮此人品性不行,但罪不至死。 沈久靠近玉言,用只能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量说道:「玉言,等下你同意放玉寒山走,然后你只管接住闻阮阮,玉寒山,我去追,我定将他给你带回来。」 听到沈久的话,玉言的心已是定了大半,既然沈久去追,那玉寒山即便是长了四条腿,也逃不掉。 玉言退后一步道:「玉寒山......。」 他还未说完,玉言身后漆黑的夜色中便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沈久回头看,是引雨和玉声。 玉声看到玉言,连忙下马朝着玉言奔去,她将原本拿在手中的剑落在地上,然后拉着玉言的手急声道:「哥哥,你没事吧?你怎么流血了?」 后面这句话已经带着哭音了,玉声强扯出一个笑容,对玉声道:「小声,我没事,你别哭,快把眼泪擦擦。」 玉声知道哥哥是在安慰他,她也不想哥哥再为她分神,立刻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玉寒山有些不耐烦道:「你们兄妹情深的戏码演够了吗?我可没兴趣再看下去了。」 说罢他手上便用力了几分,闻阮阮的喉间已经渗出了血。 第52页 玉言将玉声拉至身后,让她退后几步,然后道:「玉寒山,我让你走,你放过闻软软。」 玉寒山似是早已猜到了玉言的决定,说道:「我就知道你和你那个爹一样,伪善的很,定是要救这个女人的,你们都将手中的剑放下,不然我不放人。」 沈久朝着玉言点了点头,然后便将青山剑放下,其他人也随之将剑放下,玉声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玉寒山挟持着闻阮阮一步一步向后退,就在快要没入夜色中的时候,用力击出一掌拍在闻阮阮身上,闻阮阮被震飞,她整个人便朝着玉言的方向飞去,玉寒山立刻飞身逃跑,沈久自然也是快步跟上,玉寒山与沈久两人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玉言向前几步,欲接住被震飞的闻阮阮,就在他接住闻阮阮身体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玉声焦急的声音。 「哥哥!」 下一刻,玉言感觉胸口传来剧痛,闻阮阮将一把短剑刺入了玉言的胸口。 玉声已经不顾一切地朝着玉言跑去,见玉声跑来,闻阮阮立刻抽出了玉言胸口的剑,又朝着玉声刺去。 在之前和玉寒山的缠斗中,玉言本就已经受了重伤,现在他又被闻阮阮刺了一剑,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抱住玉声飞身回旋,回旋的间隙出掌击飞了闻阮阮,而引雨也已经拿回了剑,将剑抵在了闻阮阮的喉间,一剑封喉,杀了闻阮阮。 半空中,玉言左手抱紧玉声的腰身,右手覆在玉声的双眼上,然后带着玉声落在了地上。 玉声听到玉言温柔的声音,隔着温热的手掌传来。 「别看,小声。」 玉言的白色衣衫已经被血浸红了大片,他不想让玉声看到他这个样子。 玉声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所有的思绪都还停在闻阮阮刺进玉言身体的那把短剑上,她心中所有的害怕,都如潮水一般,霎时间漫过心头。 她没有任何动作。 玉言看着眼前颤抖着的玉声,满眼心疼,一瞬间,他有很多话想和自己的妹妹说。 他想说,以后没了哥哥,小声要照顾好自己。 他想说,他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想带她去看、去玩。 他想说,无为派的后山上有只绿眼睛的兔子,很是奇特,他想带她去看。 他还想说,他要将他第一柄剑送给自己最爱的妹妹,他还为她做了剑穗,还刻了一个声字…… 玉言觉得自己想说的实在是太多了,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知为何,他又突然想起,那年在书房中,小声说想要成为像爹爹和娘亲一样的人,几日前,小声又说想要成为像哥哥一样的人。 玉言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形了,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开始在消失了,那只覆在玉声双眼上的手也开始慢慢滑落,玉言整个人倒了下去。 玉言倒下去的声音,激醒了沉浸在害怕与悲痛中的玉声,她立刻蹲下身抱起玉言。 玉言已经没有一分力气了,所以他整个身体都靠在玉声的怀中,玉声难以支撑,就这么瘫坐在地上,抱着玉言。 胸口的血止不住的流,玉言的嘴边也全是血,他想对玉声说话,刚开口便吐了一口鲜血,玉声一边用手给他擦着血,一边张口说话,但都没有声音,只有她嘶哑的气息,她想与哥哥说话,但她发不出半个字的声音,她只能嘶哑着喉咙哭着,眼泪一颗一颗滴在了玉言的脸上。 玉言想要替自己的妹妹擦擦眼泪,但他抬不起手了,他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说出了两句话。 「小声只是小声......。」 「是我的妹妹......便足够好了。」 待沈久将玉寒山带回的时候,玉言早已没了气息,玉声只是抱着玉言的身体在哭,却没有任何哭声。 沈久见到眼前的这一切,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悲痛,她将玉寒山扔在地上,然后走向玉声。 玉寒山已经被沈久挑断了手筋脚筋,沈久本是想将玉寒山带回给玉言处置,所以没有杀他,只是断了他的四肢。 沈久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半跪在玉声身旁,搂过玉声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许久后,沈久肩膀的衣衫已经全被玉声的泪水打湿了,玉声突然坐直了身体,轻轻地将玉言的身体平放在地上,然后起身拿起了地上的那柄剑。 那柄玉言原本想要送给她的剑。 她一边朝着玉寒山走去,一边抽出剑,扔掉剑鞘,然后在玉寒山的面前停下脚步。 玉寒山只能仰视着眼前的玉声,她已经不再是往日里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了,他心中十分恐惧道:「声声,我是你叔父,小时候给你买糖葫芦的叔父呀......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玉言便双手握剑刺穿了他的身体,血溅到了玉声的脸上,她没有半分在意,似是察觉到玉寒山还在喘息,玉声的手向下滑,握住了剑身,再将剑用力一送,剑下的人立刻便没了气息。 她的手被剑身割破,血也顺着剑流下。 她感觉全身失去了力气,跪坐在了地上,剑身上属于她的血,填满了那个还未刻完的声字的沟壑。 漆黑的夜色,连绵着点点繁星,月光映照下的那柄剑,又藏着谁的遗憾。 第53页 那个声字,明明就只差了一画。 玉声定定地看着那个被鲜血染红的未刻完的声字,心里想着。 她再也没有哥哥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更新稍晚了一些,因为这章我写了6000多个字! 小可爱们如果喜欢这篇文,可以多多评论和收藏~ 第29章 无为派 夜风轻撩起剑穗,随风肆意的飘动着,沈久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玉声,一言不发。 她没想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她去追玉寒山的时候,玉寒山为了让沈久分心,告诉她玉声他们有危险。 玉寒山原以为自己能在沈久的手下逃出去,却没想到他的话反而让沈久手中的剑招更快了,沈久将剑抵在玉寒山胸口,让他说清楚,什么叫做玉声有危险。 沈久的剑就抵在他的胸口,他不敢妄动,他怕死。 玉寒山的眼睛盯着沈久的剑尖,颤颤巍巍地说道:「我虽与闻阮阮没有夫妻情意,但她想要玉家家产,我想要溟瀛残卷,我们便一起合谋了此事,各取所需。」 「今晚我发现玉言跟在马车后,便与她商量好,若是我打不过玉言,便演一出夫妻情深,借着这齣戏,让她趁玉言不备杀了他们兄妹,而我则也有机会逃走。」 玉寒山与闻阮阮,这是算中了玉言生性善良,不会牵连他人性命。 沈久没有说话,她很想一剑杀了玉寒山,但又觉得他应该死在玉言手中,于是她反手挑断了玉寒山的手筋脚筋,便带着玉寒山往回赶。 却还是晚了一步。 虽说已经活了六百多年,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但看到如今的局面,她心中却还是传来难言的悲痛。 若是她早早杀了玉寒山,不去在意玉言那要亲手报仇的执念,或许玉声现在,还是那个有着哥哥疼爱的小姑娘。 而玉言,也还活着。 东方天际照出一道天光,天渐渐光亮了起来。 沈久走到玉声身边,撕下自己的裙角,拉过玉声的手,给玉声包扎她握住剑身的手。 玉声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剑。 「玉声,我们回去吧,晨间雾气重,不能让你哥哥就这样躺在地上。」 听到沈久的话,玉声眼眸微颤了下,许久后,她才起身,抽出插在玉寒山身上的那柄剑。 「嗯,带哥哥回家。」 于是三人便带着玉言的尸体,一起回了玉家。 三人刚到玉家大门,便看到门口候着一行人,看衣着颜色,沈久觉得自己在像是哪里见过。 走近一看,她发现自己确实见过,为首的人是慕深,他身后的人应该是无为派的人。 慕深也一眼便看到了沈久,他难掩眼中惊喜的神色,上前道:「沈姑娘,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此处?」 沈久觉得此事说起来实在复杂,便道:「慕公子为何在此?」 慕深立刻答道:「我奉师叔之命,来探望我的师弟,我师弟叫玉言,他前些日子说要回家探亲,一直没有回来,师叔听闻玉家被灭,心中十分挂念,便让我带着师弟师妹们,前来探望,若是玉师弟有什么事情,我们也能帮上一二。」 沈久听到慕深的话,一时没有说话,她想起玉言曾告诉她,慕深是他师兄,看来他们师兄弟间的感情不错。 沈久似是斟酌了下,才开口道:「你们来晚了,玉言他已经不在了。」 还未待慕深开口问,什么叫做玉言已经不在了,玉声就已经扶着玉言的尸体出现在了沈久身后,玉声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扶住一个已经全身僵冷的死人,所以引雨也搭了手。 慕深本还不愿意相信沈久说的话,但现在看来,他不得不信,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了几步,拦住了玉声的去路,神色悲伤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玉师弟他......他怎么了?」 沈久本想回答,但没想到玉声却说话了,她说道:「各位是哥哥的同门吧,麻烦让我先带哥哥回家,其他事稍后再说。」 玉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慕深不自觉地便让开了道路,玉声和引雨便带着玉言进了门,沈久看着玉声背影,突然开始怀念当初在客栈遇到的那个黑乎乎的小姑娘了。 她对着慕深道:「你们也随我进去吧。」 慕深便随着沈久一起进了玉家。 玉声将玉言安置好以后,才来到前厅,在前厅等待的时间里,慕深已经从沈久处得知了玉言的事情,他心中很是难过,见到玉声前来,心中又不禁怜惜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玉声道:「各位来玉家,是有什么事情?」 慕深向玉声说明了来意,也非常惋惜他们还是来迟了一步。玉声客气地表达了谢意,然后说打算在三日后,安葬玉言。 慕深闻言,便说道:「玉言在无为派的时候,我便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就让我也送他最后一程吧,玉姑娘,日后有任何需要帮助的事情,只管来无为派,玉言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 慕深刚说完,其他几位无为派的人也异声附和。 「对呀,玉姑娘,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以后无为派便是你的家。」 「玉师弟与我们极为亲近,他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玉声起身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各位,那便一起送哥哥最后一程吧。」 第54页 ?玉言???着玉言?。 仔细耀?言一生。 ??????次什么时倱一?。 ?所开。 山。 ?她。 言??深一?她。 膀??多。 的时?定。 ??:?着山。」 ?一?道:?玉简??,耀指。」 ?:–?哥退?」 ??玉简?玉简??简记得怭?吧。」 ??的一?。 ????你。」 ?着看着??。 ?等着你。」 心。 ??雨最??溟瀀? ??。 ??她。 作耯?: 下一?开????密。 ?? ? ?? null 第30章 ? 里开?。 ?一?? ?着??。 臭味。 ??的血??着杂着?鸣。 血??边血?眼中。 ?看着??着?迹。 随着????难?,需要一一着???? ?捂着?。 ??妪值?耀道:‥!」 一??豫着朝着??来。 ?。 抱着耳?着一?一是一??? 」???了。」 的耐?带着这?休息。 待耋着??时倏了。 第55页 沈久回头看着拉住她衣袖的这只手,是那个小男孩,他似是不敢看沈久,怯生生地说道:「多谢......姐姐......我该怎么报答姐姐?」 沈久转过身蹲下,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小男孩道:「照顾好你自己和你姥姥,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说完,她似是在袖中掏什么东西,突然手上动作又停顿了,她转身去马匹上解下了吃食和装着水的银壶,这个银壶较刚刚那个银壶,要更大一些,她将这些都放在小男孩的怀中。 「这些吃食给你,然后照顾好自己。」 小男孩看着怀中的东西,有些不敢置信,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沈久已经不在他面前了。 快排到城门的时候,沈久发现前面的人,似乎都拿着一个文牒,官兵查验文牒后,才放行入城,可她并没有文牒,而且眼看还有三个人就轮到她了。 城门口远处的一个官兵,一直看着沈久,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打开后又看了看沈久,然后合上纸又收回了怀中,随手招来一个官兵,附耳说了几句。 轮到沈久了,她迟迟没有拿出文牒,官兵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文牒呢?没有文牒不能入城。」 沈久刚想开口,她打算随便编个理由,就说是文牒在来的路上丢了,或者说被抢了。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发现另外一个官兵已经打开了关卡,给她放了行,沈久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进了城。 待她走进城内,才发现城内的光景也不比城外好多少,城内一片混乱,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扉。 城中一片荒凉,街边全是流民,应该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流民,在城内没有居处,只能露宿街头。 但即使是露宿街头,也好过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的城外。 沈久心想,照现在这副情形,也不知道楚方远所说的谢语,是否还在城中,她按照楚方远的描述,找到了谢府。 谢府大门敞开,她便走了进去,发现府内一片狼藉,看着像是慌忙逃难似的,许多东西都落在了地上。 她心想,这谢语怕是已经不在陵云城了。 正琢磨着要去何处打听谢语消息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还未待她回头,便听到有人唤她。 「沈姑娘,你终于来了。」 沈久回头,来人是林岐,她问道:「你怎么也在此处?」 林岐走近了几步,说道:「公子知道沈姑娘要来陵云城,便特地吩咐过我,留意城门,刚刚风雨的人告诉我,你已经入了陵云城。」 沈久心中有些疑惑,他们怎么知道她入了陵云城,就会来谢府。 而且若说明齐城是偶遇,她尚且还能接受,但加上南江城、明齐城,再到现在的陵云城,似乎她每到一城,季沉便也会随之出现,难道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可若说不是巧合,但季沉每次的出现又理由充分,比如南江城是看病,明齐城是为了月昼谷,这一切又十分合乎常理。 但沈久总觉得其中有些微妙之处,她一时间说不上来。 沈久见林岐神色不似从前那般淡定,问道:「你是特地的来找我的。」 她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是疑问,但语气确是非常肯定。 「沈姑娘猜的没错,我是特地在此处等你的。」 林岐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久便随着他一起出了谢府。 「我与公子离开明齐城以后,便来到了陵云城,公子本是来此看望他的一位长辈,也就是谢语。」 听到林岐的话,沈久有些惊讶道:「季沉也认识谢语?谢语是季沉的什么人?」 林岐随即回道:「谢语乃是公子娘亲的兄长,公子本是来陵云城看望自己的舅父,但就在四日前,谢语出城去办事,迟迟没有回来,公子有些担心便去了城外寻找。」 林岐脚步停下,似是有些懊悔道:「也怪我没有跟着公子,公子出城不到半个时辰,玄国的军队便来攻城。本来这陵云城并不是边疆要塞之城,因为在陵云城之前,还有一座浒平城,那才是与玄国相邻的边塞要城,但不知道为什么,浒平城那日突然归降了玄国,没有了浒平城的抵挡,玄国的军队便能直冲陵云城,陵云城备战不及,伤亡惨重,但好歹最后还是守住了城池。」 沈久想到了城外的尸殍遍野,与城中荒凉的景象,说道:「所以谢府的下人们,是因为战乱才全部逃了。」 林岐点头道是,继续说道:「我等了整整一日,谢语没有回来,公子也没有回来,如今又局势混乱,我只能将谢语的亲眷都接到公子的府上,先为照看。」 「早在公子出事之前,公子便吩咐风雨的人在城门口等待姑娘,今日姑娘终于来了。」 沈久还是诸多不解,以季沉的武功,定然不会出事,为何林岐如此着急。 「你是希望我帮你去找季沉?」 林岐点了点头,沈久又问道:「你们风雨的人难道会没有季沉的消息?况且以季沉的武功,应该没有人能拿他如何。」 应是看出了沈久心中的疑惑,林岐道:「风雨安插在陵云城的人,大部分都调往了浒平城,浒平城被攻占,消息一时难以传出,所以我们至今没有公子的消息。」 「公子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听闻陵云城外的山上有一群土匪,公子自然能打过那些土匪,但我听说那些土匪有一种能够瞬间致人昏迷且功力全无的毒药,我担心公子中毒了所以才迟迟未归,而且我也怀疑谢语也被土匪劫走了。」 第56页 林岐担忧的目光一直留在沈久身上,看起来确实很希望沈久可以帮他。 看着林岐如此担忧又焦急的眼神,沈久都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刚刚在想,如果这城外的土匪真的有林岐所说的毒药,那风雨不可能不知道,既然风雨知道,季沉自然也能知晓,难道他会毫无准备就去土匪贼窝救人吗? 又或者说真的是关心则乱,季沉没有准备便上了山,然后着了土匪的道,被贼匪劫走了。 「你知道那土匪的贼窝在哪吗?」 林岐立刻拿出一张纸,上面画了土匪贼窝的地点,林岐将图给了沈久,说道:「这些土匪长居在城外的山上,陵云城的官府与他们已经交手过近十回了,这地图便是我从官府讨得的。」 沈久没想到,这风雨居然与官府也有来往。 沈久收下地图,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这土匪的贼窝找找季沉吧。」 还有找谢语,只不过她没有说出来。 听到沈久的话,林岐的神色才稍微放松了些,退后一步,正正经经的向沈久行了个半身礼道:「一切都拜託沈姑娘了。」 沈久抬头看了眼天,夜色已经快要降临了,时候正好,夜黑风高,正适合混入土匪的贼窝。 她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看到远处的街道上,是刚刚城门口那个小男孩和那个老妪,她对着林岐道:「林岐,能否麻烦你帮我照看那个小男孩和他姥姥。」 林岐顺着沈久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和一个老妪,他回道:「沈姑娘放心,林岐定会好生照顾他们。」 远处街道上的小男孩并没有听到沈久他们的谈话,他只是扶着自己的姥姥,相依为命,和其他的流民一样,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流落在街头。 沈久心想,既逢战乱,虽不能救所有人,但能救一个,便是一个吧。 夜色降临,她照着地图所画,来到了土匪的贼窝,或者说来到了平安寨,沈久看着这三个字,心底泛起复杂的情绪,明明是群打家劫舍的土匪的窝点,却取着一个盼望平安的名字。 沈久很轻易地便进入了平安寨,这平安寨房舍众多,而且这寨子极大,甚至要比寻常城中的一座府邸还要大上三倍,寨中的人也很多,难怪陵云城的官府一直没有拿下他们。 这平安寨这么大,沈久也不知道季沉和谢语到底在这寨中的哪间房,或者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房中,还是在地牢中,再或者说,他们到底在不在平安寨,这些都是未知。 沈久只能先在众多房间中,一间一间的探查过去,寨中安插了哨桩,哨桩上的人能看到整个平安寨的房顶,所以她不能在房顶上行走,只能在寨中悄声隐匿行迹。 还好逍遥步虚为天下第一轻功,寻常人不能发现她的踪迹。 沈久已经查探完了前两个分寨,只剩最后一个分寨了,这最后一个分寨倒是与前两个分寨有些不同,这个分寨的女子比前两个分寨都要多。 沈久仍是一间间的查探过去,正在她要查探下一间房时,就听到房门两端的转角处都有脚步声传来,此刻她没有别的地方躲避,只能从面前这间房的窗户跳进去,暂避一时。 她刚跃进房间,便发现刚刚的两道脚步声,都停在了这间房的门口,然后门外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要进房来。 而这两道脚步声,听起来明显是会武功的,若是她躲房梁定然会被发现,而且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她发现,她身后的屏风内传来阵阵水声,她回头,看到屏风上映出的虚影,应是一个女子正在沐浴。 屋内有人。 那屏风后的人,刚刚定然也听到她进房的声音,看来她要被发现了。 沈久心中盘算着,既然都要被发现了,那不如劫持了屋内的人,再等那两人进来,打晕了她们三人就可以了。 眼下紧要的是让屏风后的人别发出声音,若是她此刻喊叫,定然引来更多的人,沈久这么想着,脚下也就开始向着屏风靠近。 移形换影,沈久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屏风后女子的正前方,她正要出手点住这女子的哑穴,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眼前这个正在沐浴的女子,不是她找了许久的季沉,还能是谁。 就在她惊讶地看着季沉的同时,门外的两名女子已经将房门推开,眼看着就要朝着屏风走来了。 沈久来不及思考,瞬间便跳进了眼前的这个浴桶,然后屏住呼吸,身子一沉,便没入了水中。 作者有话说: 有人在说谎,我不说是谁。 第31章 平安寨 半刻前的季沉,本是依照元柳的要求,在房中沐浴。 元柳每日都要让季沉夜间沐浴,然后再去陪元柳用晚膳,季沉还记得他在寨中刚醒来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元柳,元柳躺在贵妃椅上,手半撑着看着他,然后告诉他。 「其他分寨都想要你的命,是我将你带了回来,你想要活命,就要事事依我。」 季沉没想到,元柳并未要求他做其他事,只是让他每日沐浴共膳。 今夜他本也是如往常一般,在房中沐浴,依照元柳的要求,他每日沐浴都是燃着檀香,再用着石斛,沐浴完以后,季沉身上就会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但又夹带着石斛的花香。 第57页 他已经在这浴桶中泡了快要一炷香的时间了,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三道脚步声,他知道其中两道是元柳这几日派来服侍他的两名女子,而另一道则应该是外来人。 正在他仔细辨听脚步声的时候,有人从他房间的窗户跃了进来,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想要看看这闯入平安寨的人是谁,或许外来人的闯入可以给他带来机会。 他故意制造出水声,告诉房中的不速之客,这屋内还有一人,察觉到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想要挟持他的时候,他已经将一把短刀握在了手中,静待来人动手,便给他致命一击。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是沈久。 沈久看起来也和他一样惊讶,两人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那两名侍女就已经推开了门,朝着屏风便走了过来,然后他转眼间就看到,沈久跳进了他所在的浴桶,隐匿在了水中。 两名侍女来到了屏风旁,在与季沉一屏之隔的地方停住。 「季公子,寨主命你前去用晚膳。」 说完,旁边的侍女似是正在往屏风里面瞧着。 「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换身衣衫,便去用膳。」 他说完后,两名侍女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探究着屏风后,因为她们刚刚进门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大于往常的水声。 两名侍女迟迟没有离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此刻这间房内的四人各怀心思,但最煎熬的却是沈久。 现下她真的很后悔,当初沈时为教她在水中屏气的时候,为何不认真学,她感觉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无奈之下,只能向季沉求救。 虽说这个浴桶挺大,但是要容下两个人还是有些难度,更何况沈久是整个身体都淹没在水中,实在是没有办法,沈久只能用手指戳了戳季沉的小腿,示意他,她快坚持不下去了。 季沉感觉自己的小腿突然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他很熟悉这股冰凉,沈久的体温低于常人,这触感来自于沈久。 然后沈久就听到了季沉低沉的声音。 「看来待会儿用膳的时候,我应该告诉元寨主,她的侍女对我似乎也很感兴趣。」 季沉的话激地两名侍女一愣,两名侍女互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说道:「季公子误会了,我们只是怕你有需要服侍的地方,既然公子不需要,那我们便退下了。」 说完两名侍女便退出去了。 就在两名侍女退出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沈久立刻从水中冒了出来,她全身已经湿透了,衣裙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的身体玲珑有致。 许是屏气太久,她此刻正在努力的呼吸。 季沉看着正在调整呼吸的沈久,觉得这房间的温度似乎升高了,而沈久刚刚从水中冒出时,溅到他身上的水,也开始烫了起来。 待沈久平复了呼吸后,她才发现季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正想问季沉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他似乎看起来与刚刚侍女口中的元寨主关系匪浅。 心中的这些疑惑,还未待她问出口,便听到了季沉的声音。 「阿久,你的脸好红。」 现下没有铜镜,沈久本来是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脸到底有多红,但是两人共处一个浴桶,距离实在是靠得很近。 所以,沈久从季沉的眼中,看到了那个不仅脸红,甚至连脖子都红透了的自己。 顺着季沉凝视着她的目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她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将她勾人的身姿描绘到了极致,她原本雪白的肌肤,也在氤氲的水汽下,泛着浅浅的绯红,应该是刚刚憋气所致。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季沉,上半身露出水面,如墨长发未曾系绾,披散在身后,他身材颀长纤细,却又精痩有劲,也难怪沈久刚刚会错认为屏风后的人,是个女子。 她又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在水下戳了他的小腿,顿时心中泛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她想要掩饰自己心中的这种奇怪的感觉,便故意岔开话题。 「季沉,你为什么会在此处?元寨主又是谁?」 半晌,季沉才好似整暇地开口。 「为了救我舅父,我杀了平安寨的总寨主,于是他们的分寨主都想杀我,最后我中了他们的毒,是元柳保住了我的命。」 季沉刚说完,沈久的上半身便向前倾了过去,她的气息呼过季沉的侧脸,然后季沉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沈久探了探季沉的脉,发现他已经没有一丝功力,看来林岐没有骗她,平安寨的毒果真如他所言。 季沉的下颌就抵在沈久的头发上,他低眸看着身前的人,心想,太近了。 「这毒你能解吗?」 听着沈久淡淡的声音,季沉觉得,沈久当初在荒庙中说自己不懂两情相悦,看来是真的。 季沉轻嘆了一声,暗自肯定,沈久不仅仅是不懂两情相悦,连男女间的情爱之事怕是也不懂。 「我若是能解,你我也不会这样见面,我未曾见过这种毒,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我可以确定,它对我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会让我功力暂失。」 沈久放开了季沉的手,略微沉思片刻,便起身出了浴桶。 季沉见沈久离开,自己也起身穿好衣衫,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若是再不去见元柳,怕是会引人起疑。 第58页 「阿久,你是来救我的吗?」 沈久想,她是来救谢语的,但也是来救季沉的,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嗯,林岐让我来救你。」 季沉将一个小捲轴交给沈久,说道:「这是平安寨的地图,是我这几日画出的。」 沈久打开捲轴,发现这平安寨果然还有一个地牢。 「阿久,我要去见元柳,晚些才会回来,你就在房中等我,没有人会随意进我的房间,今夜你可以放心留在此处。」 说完季沉便要打开房门离去,但沈久却留住了他。 「季沉,你等等。」 季沉看见沈久拿出茶案上的白玉茶盏,然后抽出青山剑,季沉还没来得阻拦,她就迅速地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道,沈久捏住手指的伤口,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茶盏中。 沈久端着茶盏,递给季沉。 「我的血能解百毒。」 沈久见季沉没有动作,又接了一句,「因为追骨。」 季沉凝视着茶盏,然后接过喝尽,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在前往见元柳的途中,已经感觉到他的功力正在慢慢恢复。 他的毒,解了,但他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 「季沉,今日的菜不合你胃口?」 元柳看着季沉问道。 季沉收回思绪,沉声道:「不是,我只是刚刚沐浴太久,头有些发晕。」 元柳放下手中的竹筷,说道:「今日齐明朗又来我寨中闹事,让我将你交给他,看来他真的很想要你的命。」 季沉面上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说道:「既然元寨主觉得我是个麻烦,那不如将我交给齐明朗,也省了事。」 元柳身后的两名侍女,立刻说道:「季公子不要不识好歹!」 原以为季沉的话会激怒元柳,但元柳非但没有生气,还挥手示意侍女闭嘴,然后不以为然地说道:「季沉,你还想救谢语吗?」 季沉不知道元柳此刻心中,又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没有回话。 面对季沉的沉默,元柳又道:「谢语被关在地牢的第三层,喏,这是地牢的钥匙。」 说完元柳就拿出了一把钥匙,推给了季沉。 季沉看着桌上的钥匙,抬眸道:「元寨主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元柳不禁轻声笑了笑,说道:「季沉,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与你说话当真省事。」 季沉没有回话,他在等元柳开口,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宴席,元柳既然选择给他钥匙,定然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消息。」 「什么人?」 「余砚。」 季沉目光一凝,说道:「死人的消息。」 元柳面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笑容,她沉默片刻后道:「我只要这人的消息。」 季沉起身道:「好,三日后便将消息带给你。」 说完他便收起桌上的钥匙,推门离开了。 元柳身后的一名侍女道:「寨主当真要相信这个人吗?」 元柳没有回答侍女的话,反而是看着刚被季沉关上的门扉道:「他恢复武功了。」 季沉回到房中的时候,看到沈久已经在床榻上睡着了,他便放轻了脚步,也没有点灯,小心地走到床榻旁坐下。 没有烛光,房内一片漆黑,季沉其实看不真切屋内的一切,也看不清沈久。 但他能模糊地看出,沈久已经换下了她湿透的绿色衣裙,季沉的衣衫正宽松地穿在沈久身上,显得她有些娇小。 季沉轻轻地拉过沈久的左手,之前被划伤的手指已经止血了,一道淡红的伤口横在沈久的手指上,季沉目光微沉,她可真是狠心,明明是取几滴血,还划得这般深。 季沉心想,她果然还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难怪当初他说给程若凝解毒的时候,她作势要划自己的手,原来追骨可以解百毒,所以青阳城的论剑大会上,辛月的伏青才对她无用。 想到追骨,季沉心中的情绪又起伏了几分。 季沉似是在凝视着沈久,目光沉沉,良久后,他俯身轻吻了沈久手指上的伤口。 柔软的触感覆在了沈久的手上,顷刻间,一股温热,自十指而涌,漫入了沈久的心间。 黑暗中,沈久倏地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人记得论剑大会中的伏青吗? 第32章 地 牢 其实早在季沉进门的时候,沈久便醒过来了,但她见季沉动作小心,又没有点灯,便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 季沉没有叫醒她,只是坐在床边拉过了她的手,沈久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出声叫季沉,告诉他,其实她醒着。 踌躇间,沈久感觉自己手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黑暗中,她睁开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季沉......亲了她的手?」 沈久全身都紧绷着,不敢出声,不敢动作,怕被季沉发现她醒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现在如此紧张,而且心跳的这么快...... 还好没过多久,季沉就从床边离开了,沈久能感觉到,季沉在外间的贵妃椅上休息了。 黑暗中,房内的两人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翌日,季沉很早便出门了,待季沉出门后,沈久便也起身了,季沉再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几件女子的衣裙。 「阿久,你昨日那件衣裙已经不能穿了,这是我从元柳那里找来的衣裙,这几日,你便穿这些吧。」 第59页 沈久看了看季沉手中的衣裙,颜色各一,她将衣裙接了过来。 「你与元柳似乎关系很好?」 「利益关系罢了,本来昨夜就想与你说,但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便没有叫醒你。」 沈久听到季沉说起昨夜,突然觉得耳根一红,然后假装无意的问道:「你昨夜想与我说什么?」 「林岐应该已经告诉你了,谢语是我的舅父,元柳昨夜告诉我,舅父就被关在平安寨地牢的第三层,而且她将钥匙给了我,所以我想三日后,去地牢救舅父。」 沈久没想到,元柳竟然还将地牢钥匙给了季沉。 「三日后,我与你一起去救谢语,我其实也有事要找他。」 季沉本来就打算让沈久与他一起,自然是应了下来。 「为什么要三日后才去救谢语,其实现在去也可以。」 季沉在书案的纸上写了两行字,然后窗户便飞来了一只黑鸽,沈久见过这种黑鸽,引雨曾经用过,是季沉联络风雨的信鸽。 「现在还不行,我答应了元柳,要替她寻一个人的消息,三日后交给她。」 沈久没有再问,心想那便等三日后再去救谢语。 这三日里,季沉还是如往常一样,沐浴后与元柳共晚膳,然后再回房,三日里他将床让给了沈久,自己都宿在外间。 三日后,风雨果然如期传来了消息,季沉便去见元柳了。 「元寨主,余砚所有的消息,都在这里了。」 季沉将一个捲轴递给了元柳,元柳打开捲轴,她看着捲轴的表情,可谓是如山峰般层峦叠起,有喜有悲,起起伏伏。 这个捲轴里,包含了余砚生平所有的事迹,甚至连余砚死后葬在何处,如今坟前的草有多深,都记录在轴。 季沉看着元柳的表情,说道:「余砚的消息,元寨主应该是最了解的人,又何须来找我。」 元柳收好捲轴,说道:「我确实很了解他,但那是他还活着的时候了,他死后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我只是......想知道他最后葬在了何处。」 季沉也是今日收到捲轴时,才知道原来元柳曾是奚风门的人。 「元寨主,我打算今夜便去救谢语,这几日,还劳烦元寨主替我遮掩一二,营造我卧病在床的假象。」 元柳给自己斟了杯茶道:「放心,我会替你遮掩的。」 季沉说了声多谢,便要离开。 「季沉,你房中的女子是来救你的对吗?你喜欢她?」 季沉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元柳似是自嘲的笑了下,然后看着季沉的背影道:「我差点忘了,你怎么会被儿女之情所累,堂堂风雨的主人,又怎会允许自己有弱点,只可惜,她怕是还不知道,你是故意被抓上寨的吧。」 季沉的手放在门扉上,沉声道:「我的事就不劳元寨主挂心了,我劝元寨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 元柳又似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想到余砚当初也如她这般,孤身深入死地来救过我......,季沉,希望你最后不要落得和我一样的结局。」 季沉没有再回元柳的话,直接推门离去了。 沈久还在房中等着季沉回来,今夜应该就会前往地牢救谢语了,待到季沉回来,沈久便上前问道:「怎么样了?我们今晚可以去救谢语了吗?」 季沉看着满眼期待的沈久道:「可以,我已经让元柳为我们做掩饰,待夜深时,我们便去地牢。」 听到季沉的话,沈久眉眼舒展开来,说道:「我已经仔细看过地图,这几日我也曾去地牢附近探查过,有了钥匙我们应该很容易便能进入地牢三层,比起我们上次在杜如晦的地牢时,会容易许多。」 沈久说完话,见季沉没有反应,便走近一步道:「你怎么了?季沉,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季沉的思绪被拉回,他神情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常道:「我没事,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有了钥匙,我们确实会容易许多。」 约莫到了丑时,季沉与沈久便进入了地牢,有了钥匙,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地牢三层,毕竟这次,季沉不是那个沈久以为的柔弱小公子了。 地牢的三层,与上面两层皆有不同,上面两层的地牢都是比比相邻,而且守卫森严,但三层的地牢则是各自分设,也没有守卫看守。 季沉应该是想到了在杜如晦地牢中踩错机关,引发的暗箭的事情,于是说道:「此处无人看守,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怕是又有机关。」 沈久点头道是,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银袋,掏出碎银扔在前方的地上,碎银敲击着地面各处,然后他们便看到墙壁上射出无数箭雨,除了箭矢以外,过道中还冒出一股白烟,朝着季沉他们飘过来。 「这白烟有毒!」 季沉说完这句话,便将沈久护在身后,然后回身给沈久餵下了一颗药丸,沈久还来不及反应,便咽了下去。 沈久见他又给自己吃了一颗,才问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牵机丸,这白烟是葫蔓藤炼制,牵机丸可以解此毒。」 沈久沉默了片刻,才低眸道:「你忘了,我不会中毒。」 季沉也是听到沈久这话,才想起来沈久身中追骨,已经百毒不侵了,方才心中着急,他下意识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护着她。 第60页 沈久走到季沉身侧,说道:「我们走吧,机关已经没了。」 地牢三层的过道很深,两人沉默地走在过道中,沈久似是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道:「季沉,平安寨的毒,就是那个让你失去功力的毒药,你现在可知道是什么了吗?」 季沉不知道沈久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他回道:「我不知道,并不是世间所有的毒药我都能知晓,我虽师从百药老人,但总有我不知道的毒,有我治不了的病。」 本来季沉还想说,比如追骨,他就完全不知,但他没有说出口。 季沉话音刚落,沈久便立刻说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平安寨这个毒药的作用,与论剑大会上,辛月当时对我所用的伏青,作用有些相似。」 季沉心想,沈久确实聪慧,她竟然已经联想到了奚风门。 「我知道辛月所用的伏青,但是平安寨的毒要更甚于伏青,平安寨的毒药,会使人立刻昏迷且功力尽失,我中毒之后,曾试着吃过伏青的解药,但是没有用。」 季沉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又说道:「阿久,我大概知道平安寨的毒是谁炼制的了。」 沈久立刻问道:「是谁?」 「我也是今日从风雨传来的消息才得知,元柳曾是奚风门的人,这平安寨的毒与伏青相似,或许是因为这毒是元柳所制,元柳曾是奚风门最出色的弟子,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最后被逐出了奚风门。」 「那看来应该......。」 沈久的话还未说完,手便被季沉握住,季沉示意她噤声。 然后他们便感到墙壁两侧传来浓厚的杀意。 顷刻间,过道两边的墙壁便同时由外向内旋转,旋转后的墙壁后,站满了暗卫,刚刚浓烈的杀意,便是来自于他们。 沈久与季沉已经被暗卫四面包围了,接着有人从暗卫后面走了出来。 「季沉,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你该不会以为,杀了总寨主,你还能带着谢语活着离开平安寨吧。」 季沉上前一步,将沈久护在身后,说道:「齐明朗,你就这么想要杀了我,为齐封岭报仇吗?」 听到齐封岭的名字,齐明朗的情绪明显比刚刚激动了几分。 「那当然,我是总寨主养大的,若没有总寨主,我早就饿死街头了,我视他为再生父母,你杀了他,我自然要为他报仇。」 听完齐明朗的话,季沉轻笑了声,齐明朗立刻刀指季沉,说道:「你笑什么?」 季沉收起笑意,说道:「当然是笑你傻了,齐明朗,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齐封岭死了,其他分寨的人,都没有像你一样,着急地来杀我。」 齐明朗握紧刀柄,说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季沉又继续说道:「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齐封岭的死,他们只是在等你动手,然后好趁你来杀我的时候,一举吞併你的分寨。」 齐明朗握刀的手沉了下来,说道:「你什么意思?挑拨离间?」 季沉神情自若地看着齐明朗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其他分寨对你虎视眈眈的态度,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可以在这里杀了我,但你那些此刻在上面奋死拼杀的兄弟,就不知道还能活下多少了。」 齐明朗没有说话,他动摇了,因为他知道季沉说的没错,平安寨的分寨间看似和谐,实则皆是敌对。 就在齐明朗沉思的时候,季沉悄声对沈久道:「阿久,待会儿这边我来解决,你去救谢语。」 然后沈久感觉到,季沉将钥匙塞到了她的手中。 作者有话说: 真真假假,分不清。 第33章 青山剑 齐明朗还在思索季沉所说之话,到底是真是假,若是他现在离去,下次再能抓住季沉的机会就没有了,若是他不走,其他两个分寨当真趁此机会吞併他的分寨,那平时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怕是都要牺牲了。 季沉松开沈久的手,悄声道:「阿久,就是现在,走!」 齐明朗还没有反应过来,沈久便消失了,他这才意识到,季沉刚刚的那些话都是在拖延时间,转移他的注意力。 「季沉,没想到你还挺怜香惜玉,我还以为你会将她推出来,当做你的挡箭牌呢。」 虽然孤身被暗卫包围,但季沉仍然神情淡定道:「你当我与齐封岭是一样的人吗?」 齐明朗没有再回话,刚刚已经吃了亏,他不想再与季沉多费口舌,便让暗卫一起上。 「上!给我杀了他!」 暗卫一涌而上,季沉飞身而起,手中的摺扇飞出,最里面一层的暗卫已经全部倒下了,剩下的暗卫没有丝毫退意,仍然招招逼杀季沉。 齐明朗见此情形,退后了几步,扭动了墙上机关,两侧的墙壁再次射出无数箭雨,刚刚的毒雾也开始流出。 「季沉,我就不信,这样你还能活下去。」 沈久拿着钥匙,朝着地牢最深处走去,虽然她知道以季沉的武功是可以脱身的,但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担心,于是她的脚步更快了,她想快点找到谢语,然后再回去找季沉。 约莫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沈久才走到地牢最深处,但她没想到,这地牢的最深处并不是牢,她眼前的是,三道石门,而这三道石门后的摆设,就如同寻常房间一样,这看起来不是牢房,反而像是用来居住的屋舍。 第61页 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沈久走进最中间的那间房,外间没有人,她握紧青山剑,又往里走,便看到一个白发人,坐在桌前,那人察觉到有人出现,便起身往外间走了几步,传来一阵铁链叮噹的声音。 沈久这才看到,那人脚上与手上都戴着铁链,他不能确定这人是否是谢语,毕竟她也从未见过谢语。 「姑娘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久没有回话,而是拿出楚方远给她的信物,她将锦囊拿给白发人,问道:「你可识得此物?」 白发人看了看锦囊,便问道:「你认识楚方远,你与他是何关系?」 沈久心下欣喜,看来眼前这人就是谢语,她拱手行礼道:「谢前辈,我叫沈久,楚方远是我朋友,是他给了我这个锦囊,我是来救你的。」 谢语抬了抬手,说道:「姑娘能进入这地牢最深处,定然是有些武功,但我现在中了毒,没有办法使用武功,而且还被带上了手铐脚铐,怕是难以逃出去。」 沈久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然后拿了一个杯盏,用剑划破了手,将血滴在杯盏中,然后给了谢语。 「喝了它,能解你的毒。」 谢语心有怀疑,迟迟没有接过杯盏,沈久心中有些着急。 「谢前辈,我不会害你的,你快点解了毒,我们才能回去找季沉。」 谢语听到季沉的名字,明显神情有些波动,他立刻问道:「你还认识季沉?」 沈久点了点头,然后道:「不错,刚刚我们遇到了齐明朗,季沉为了能快点找到你,自己留下来应对齐明朗,让我先来救你。」 听完沈久的话,谢语接过了沈久手中的杯盏,然后喝完后道:「所以你是在担心我那侄儿?」 沈久没有说话,用沉默回应了谢语,她在端详谢语手脚的铁链,在想自己用青山剑,是否能斩断这个叮噹作响的铁链。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很了解我那侄儿,区区一个齐明朗,还不能拿他如何,你大可放心。」 沈久当然也知道,齐明朗奈何不了季沉,但她总担心有意外发生。 「谢前辈,我叫沈久,麻烦你忍忍,我要斩断你手脚上的铁链。」 沈久抽出青山剑,运功斩在了谢语手上的铁链上,铁链应声而断,谢语看着断掉的铁链,对沈久有些刮目相看。 待脚上的铁链也被沈久斩断以后,谢语便一直盯着沈久手上的青山剑,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谢语的这个反应,沈久也注意到了,这让她心中更加笃定,她这次没有找错人,也许她真的要知道沈时为的消息了。 虽然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但最终沈久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谢前辈,你对我手上的这把剑很感兴趣?」 谢语凝视着青山剑,说道:「沈姑娘,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把剑?」 「我是从青阳城的论剑大会赢得的。」 沈久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她想看看谢语会说出什么。 「我记得我将这把剑给了楚方远,没想到现在又到了你的手中。」 听完谢语的话,沈久再也按捺不住,问道:「谢前辈,实不相瞒,是楚方远让我来找你的,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得到青山剑的。」 「我可以告诉你青山剑的消息,但你要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知道。」 沈久似是沉思了片刻,然后才下定决心。 「因为我是这把青山剑的主人,但是有一天,我师父带走了青山剑,然后与青山剑一起消失了。」 谢语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似乎是用了些时间来消化沈久的话,才试探性的开口。 「你师父......是沈时为?」 沈久握紧手中的青山剑,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半分,急声道:「前辈见过我师父?」 谢语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见过沈剑神。」 听到谢语的话,沈久脸上立刻显出了失落的神情。 「但是我们祖上有人见过沈剑神,青山剑也是那时候,沈剑神留下的。」 沈久眼神诚恳地看着谢语道:「还请谢前辈详细告知,我已经找了我师父快六百年了......。」 谢语的眼神看向远方,思绪似乎也飘向了远处。 「我也是听我们谢家祖上所说,六百年前,沈剑神救下了我的祖辈,但他救下我祖辈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快不行……。」 听到这里的时候,沈久的身形明显晃了一下,谢语停顿了下,又继续回忆着。 「他当时说自己身体快不行了,便将青山剑留给了我的祖上,沈剑神告诉祖上,他担心日后青山剑的主人会来寻此剑,便决定将青山剑留在我们谢家,他说,希望可以给青山剑的主人留个念想。」 沈久咽下心中汹涌的情绪,颤着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师父......已经不在了。」 漫长的沉默后,沈久才又问道:「他当时身体怎么了?」 谢语犹豫着没有回话,似是有难言之隐,沈久目光放空,强撑着自己的身体道:「谢前辈但说无妨,不论什么原因,我都能承受。」 看着眼前眼睛已经赤红的沈久,谢语轻嘆了一声,才缓缓开口道:「沈剑神当时没有与我祖上多言,只是曾提到,他是在苍延山受伤的。」 苍延山,沈久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六百年前,她并没有听过什么苍延山。 第62页 「谢前辈,你可知道苍延山在何处?」 「实不相瞒,我并不知道大景有叫做苍延山的地方。」 沈久心想,难道苍延山不在景朝,而是在他国疆域内,正在她思索的时候,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苍延山在何处。」 沈久不用回头,也知道这道声音是谁,是季沉。 季沉在沈久身旁坐下,沈久见他毫发无伤,便没有多问他与齐明朗的事情,倒是谢语关心季沉道:「季沉,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与齐明朗又如何了?」 季沉移开在沈久身上的视线,才回道:「从阿久说她是青山剑主人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外面了,我杀光了齐明朗的暗卫,齐明朗见情势不对,便逃了。」 谢语点了点头道:「嗯,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不会出事。」 还未待季沉再回答谢语,沈久便神情肃然,抓住季沉的手道:「你刚刚说你知道苍延山在何处?」 季沉见沈久眼角发红,握住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不敢再敷衍沈久。 「如今的不闻山,便是曾经的苍延山,现在江湖中的第一大门派,不闻山,便也是从苍延山上的苍延派,慢慢演变而来的。」 季沉见沈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沈久心中很清楚,别说是六百年前小小的苍延派,就算是如今的不闻山,也不可能伤到沈时为分毫,除非......。 除非当时有人暗中算计沈时为,用了其他什么手段,让他不慎着了道,才有可能会受伤。 沈久刚刚其实是强撑着身体,才能问完谢语那些话,此刻知道了沈时为的消息后,她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经被攥出了血。 她感觉自己被谢语刚刚的那几句话,反覆凌迟,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师父可能已经不在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下意识握紧自己的双手,然后一只手,攥紧了自己心口的衣服,她觉得自己的心在猛跳,脑海中也是一片轰鸣。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除了心痛以外,她甚至觉得自己攥紧衣服的手指,都在隐隐发痛。 脑海里一幕幕的回放着沈时为陪伴她长大的画面,她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无尽的回忆里了。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一阵发黑,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逃出那个山洞的时候。 可这次,没有人能救她。 第34章 生死门 季沉发现沈久攥紧心口衣服的手已经开始在流血了,他急声叫着沈久。 「阿久......阿久......沈久! 不论他怎么叫沈久的吗名字,沈久都没有反应。 谢语连忙说道:「这姑娘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季沉听到谢语的话,蓦然倾身上前握住沈久两边的肩膀,强迫沈久的身体转过来面对他。 季沉这才发现,沈久已经满脸泪痕,嘴唇微颤着,似是在说什么。 即使季沉凑近,也听不到沈久说的是什么,他强迫沈久与他对视,但沈久两眼无神,似是陷入了梦魇一般。 季沉仔细辨别着沈久的嘴型,终于,他知道沈久想说的是什么。 「救我......救我。」 既然沈久陷入了梦魇,那就只能辅以外力将她唤醒,季沉一只手搂住沈久,让她侧靠在他的怀中,另一只手慢慢蓄力,拍向沈久的后背。 一股强劲的内力从后背袭来,沈久的身体不由地受力,向前倾去,她体内内息翻涌,然后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阿久,快醒过来!」 黑暗中,沈久好像听到了季沉的声音,眼前的黑暗正在一点点消散,季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双眼也开始慢慢复亮,她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季沉见她似乎是回神了,便将她转过身来,使她面对着自己,他见沈久眼底又恢复了光亮。 「阿久,你还好吗?」 沈久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我没事,你放开我吧。」 季沉没有立刻松手,他仍是不放心,直到沈久退后了一步,他才松开搂住她腰身的手。 许是担心沈久再次走火入魔,季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沈久,但沈久却好似视若无睹一般。 「既然已经找到了谢前辈,那我们便出去吧。」 说罢,沈久便拿起青山剑作势要走,如今的青山剑在她手中,如若千斤,负重累累。 「沈姑娘稍等,我还有两位好友被关在隔壁,待我救他们一起出去。」 沈久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三人朝着隔壁的房间走去,沈久走在前,季沉便跟在后,沈久快,他便快,沈久慢,他便慢。 到了隔壁的石门,沈久拿出钥匙开门,但却一直没有打开锁,季沉上前一步,握住沈久手中的钥匙。 「我来吧。」 季沉的声音很温柔,好像生怕声音再大一点,就会吓到沈久一般。 沈久退后一步,让季沉开锁,很快石门便被打开了,谢语便走了进去,只留了沈久与季沉在门口等。 季沉看着沈久六神无主的模样,站定在沈久的身前,凝视着沈久的眼睛道:「阿久,已经过去了六百多年了,沈前辈早已不在人世了。」 见沈久眼眸微颤了下,季沉握住沈久的手,又继续道:「阿久,你难道不想......。」 第63页 季沉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沈久抬头定定地看着季沉,眼中满是坚定。 「季沉,我想知道我师父是怎么离世的。」 她停顿了片刻,又道:「我必须知道。」 季沉的心这才真的放下,目光温润地回视着沈久,说道:「好,我帮你。」 虽然心中仍然满是悲痛,但沈久告诉自己,她必须找到师父离世的原因,也必须知道师父最后葬在何处,她要带他回浮玉山。 若当真是有人算计了沈时为,哪怕过了六百多年,她也要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谢语带着一男一女出来,然后说道:「他们是我多年好友,这位是齐不鸣,这位是他的夫人桑兰。」 两人对着沈久与季沉拱手示礼,季沉也回礼,然后问道:「两位为何也被关在这地牢中?」 谢语回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走说吧。」 五人便朝着地牢出口走去,然后谢语边走边道:「我本是要上平安寨来会好友,也就是他们夫妻,结果没想到,我不仅没有见到他们,反而撞破了齐封岭、齐明朗、严宿三人与玄国使者私通的事情。」 沈久想到了林岐之前所说的,浒平城突然投降了玄国的事情,然后问道:「浒平城投降的事情,可与此有关?」 谢语道:「浒平城的事情我不能确定,但玄国已经暗中与平安寨商议好,联合他们一起攻打陵云城,并且会给平安寨兵器支援,待陵云城攻占以后,让齐封岭来管领陵云城。」 沈久心中有所疑惑,问道:「玄国又不缺士兵,为什么要找平安寨相助?」 季沉走到沈久的身侧,然后说道:「玄国确实不缺士兵,他们想要的是平安寨的毒药。」 沈久心下一凝,季沉说的是,那个更甚于伏青的毒药,若是用在战场上,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攻占陵云城。 「不错,那玄国贼子想要的是我们平安寨的青伏,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毒药。」 说话的人是谢语的好友,齐不鸣。 季沉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齐前辈应该才是平安寨真正的总寨主。」 齐不鸣笑着道:「不愧是谢兄的侄儿,不错,我是平安寨的总寨主。不久前,齐封岭来告诉我玄国的计划,他以为我与他是一般的人,以为我会答应他。」 「我当时便回绝了他,没想到他贼心不改,偷走了青伏的药方,炼制了青伏,最后将我与夫人囚禁在此,我齐不鸣虽然是个粗陋土匪,但我从不打劫穷人,更不会做出背叛自己的国家的事情。」 说完,齐不鸣看向了他的夫人,桑兰笑着道:「你整天就知道夸你自己,这张老脸也不觉得脸红。」 「两位不必担心,齐封岭已经被我杀了。」季沉说道。 谢语眉头微皱,说道:「齐封岭虽死,但另外两寨定然不会放弃与玄国的计谋,他们只会取而代之,所以这陵云城怕是仍有危难,待我们出去以后......。」 谢语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停下脚步噤声,前方有动静。 沈久欲上前去查探,但季沉却拉住了她的手,先她一步上前去了。 「出来吧,齐明朗,别躲着了。」 季沉话音刚落,齐明朗便从暗道的转角处走了出来,他环视了一圈季沉身后的人。 「没想到,你将齐不鸣他们也带出来了,你倒是还挺好心。」 「齐明朗,我先前已经给过你机会逃走了,现在可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季沉还未说完,手中的摺扇已经飞向了齐明朗,齐明朗被摺扇击中,不禁后退了几步,他擦掉嘴边的血,然后笑着说道:「季沉,今天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别想走出这地牢。」 季沉不明白齐明朗这句话是何意,便没有再下杀手。 「哈哈哈......季沉你不妨好好看看四周。」 不止是季沉,所有人都看向了四周,四周仍是与来时一样,沈久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最后,是齐不鸣先开口。 「齐明朗,你改变了地牢的机关?」 齐明朗又大笑起来,说道:「没错,我要你们所有人给齐封岭陪葬。」 沈久立刻问道:「齐前辈此话何意?」 齐不鸣解释道:「平安寨的地牢设有两套机关,一为生门,二为死门,平时我们都是开启的生门机关,也就是你们来时那般,但是为了以防不测,我们还有一套死门机关,只有在想要同归于尽或者困死他人的时候,才会开启。死门一旦开启,便不能更改,只能困死在地牢中,而且一炷香后,地牢便会坍塌覆灭。」 沈久并未看出四周与来时有何变化,问道:「所以现在是已经开启死门了吗?」 齐不鸣点了点头,又道:「虽然这四周的墙壁没有任何改变,但我们脚下地道的方向已经改变了,现在我们脚下的石砖是单。」 沈久看着脚下的石砖,又回忆起来时,心中确定,确实已经有所改变。 正在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的时候,齐明朗又开口道:「不如这样吧,季沉,我给你一个机会,由你来选择谁生谁死。」 「其实我刚刚在原有的死门机关上做了改动,现在有一处生门,一处死门,但这生门只能通过四个人。」 齐明朗靠着墙壁坐下来,捂住自己受伤的胸口道:「我左前方三步的这块石砖,便是生门,而我右前方三步的这块石砖便是死门。」 第64页 「只有一人站在死门上,四人站在生门上,我改动的机关才会被触发,生门才会出现一条生路。」 齐明朗刚说完,又吐了几口血。 谢语回身看着齐不鸣道:「齐兄,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齐不鸣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没有,这地牢机关原为是秦离所设。」 在听到秦离名字的时候,除了沈久外,其他所有人的神情都黯淡了几分。 秦离,前朝的机关大师,他的机关之术,至今无人超越,也无人能解。 因为身受重伤,齐不鸣又重重地咳了几声。 「忘了告诉你们了,距离这地牢坍塌,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了。」 「怎么样?季沉,你想好,让谁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本文周三0点入v,入v时会更万字肥章,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5章 入v三合一 齐明朗靠着墙壁, 看起来已经放弃了要活着出地牢的念头了,再杀他也不能改变眼下的局面。 「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在这里等地牢坍塌?」 齐明朗的想法很明显, 今日无论季沉做什么选择,总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 季沉没有理会齐明朗, 他转身走回沈久身旁, 正欲开口, 就已经听到了谢语的声音。 「我这把老骨头也活腻了, 季沉,你带着他们出去吧, 这死门便让我来。」 谢语话音刚落, 他的肩上便搭上了一只手, 齐不鸣拍了拍谢语的肩膀, 然后道:「谢兄,你又与我抢风头,这种出风头的事情, 肯定是我齐不鸣来做。」 说完他又看向桑兰, 眼神不舍, 说道:「谢兄出去以后,只要帮我照顾好阿兰便好了。」 还不待谢语回应齐不鸣, 齐不鸣的头便被人从后向前拍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勺, 说道:「阿兰, 你怎么又打我的头?越打越笨你知不知道!」 「我还嫌我平时打少了呢,你个木头脑袋, 谁同意你丢下我的一个人的?」 桑兰说这话的时候, 语气甚凶, 然后她又转身看着季沉,态度一转,语气柔和道:「季公子,你们本就是来救谢语的,我们于你们而言,原就是多出来的负累,你们只管带着谢语出去即可,不用管我们二人。」 齐不鸣听到桑兰的话,牵住了她的手,说道:「阿兰,你这又是何必......。」 桑兰也回握紧齐不鸣的手,说道:「你少说废话,你忘了我们成亲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了?」 齐不鸣想起他与桑兰成亲时,两人许下的诺言,生死相依......,两人互相对视,心中下定决心,然后道:「没错,谢兄,时间不多了,你们快走吧。」 谢语看向季沉,犹豫地说道:「季沉,你看这......。」 季沉淡淡地说道:「两位前辈莫不是忘了齐明朗刚刚的话,生门必须要有四人,死门一人,这样才有生路,所以,两位想要一起死在这地牢中的想法,怕是不能实现了。」 一时着急,齐不鸣和桑兰倒是忘记了齐明朗刚刚的话,想要触发生门的机关,便只能有一人留在死门。 剎那间,齐不鸣和桑兰脸上皆是悲伤的神情,正在众人难以抉择时,季沉轻笑了一声。 「舅父与两位前辈?婲不必如此伤怀,今日确实会有一人,死在这地牢中,但那人只会是齐明朗。」 听到季沉的话,众人心中满是疑惑,沈久问道:「季沉,你有办法破解这机关?」 季沉看着沈久,目光温柔道:「不错,早年间,秦离曾来月昼谷寻医,也就是寻我师父看病,师父当时为他诊病的要求,便是让他教我机关之术,所以这地牢的机关,并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齐不鸣问道:「不知季公子的师父是谁?秦离当真教了你机关之术?」 季沉回道:「家师乃是百药老人。」 齐不鸣看向了谢语,谢语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季沉的话。齐不鸣心想,若是季沉的师父当真是百药老人,那季沉的话就应当是真的。 月昼谷从不无偿救人,这是江湖中人都知道的事情,想要得百药老人医治,便必须付出代价。而秦离身上最有价值的,便是他的机关之术,百药老人让他教季沉机关之术,倒是最合理的。 若他是百药老人,定然也会要学习这机关之术。 季沉看向沈久道:「阿久,待会儿你与他们一起站在生门,待生路开启以后,你便带着他们出去,我担心生路上仍有齐明朗设下的陷阱,到时还需要你照顾我舅父与两位前辈,舅父才刚恢复武功,我担心他的身体。」 谢语急声道:「季沉,为什么你要去站死门?既然这机关能解,待你破解以后,我们一起出去。」 季沉道:「舅父莫急,我刚刚所说的破解之法,便就是在这死门上。齐明朗改变了原有的机关,所以我要在触发他改动的机关后,再将机关恢复成秦离的生门,届时死门便会变为生门,我自然也是能出去。」 「至于为什么我要站在死门,是因为只有我会秦离的机关之术,自然只能我在死门来破解。」 谢语仍是有些担心,他不放心季沉一人待在死门上,正在他忧心间,齐明朗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们商量好了没?季沉,你是不是打算将让齐不鸣夫妇去死?」 季沉看向沈久,柔声道:「阿久,你可愿帮我照顾舅父?」 第65页 沈久点了点头,回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几位前辈,带着他们出去。」 季沉又对着谢语道:「时间不多了,舅父,再等下去,我们就要一起葬身于这地牢中了。」 说完季沉便转身走向了齐明朗,他没有看齐明朗,然后直接站在了死门的石砖上。 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再经不起犹豫了,谢语、沈久、齐不鸣夫妇站到了生门的地砖上。 齐明朗不敢置信地看着季沉,说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愿意站在死门上?」 季沉笑着道:「齐明朗,这世间会机关之术的人,可不止秦离与你。」 齐明朗听到季沉的话,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无奈季沉刚刚击中他的那一招,实在是太重,他无法站起身。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 齐明朗后面的话,都被突然而来的轰隆声掩盖了。 机关已经触发,沈久感觉脚下的地面传来巨大震动,似乎是有巨大的齿轮在转动,连带着变动的还有他们脚下的石砖。 虽然他们未动一步,但生门所在这条道已经在冥冥之中调转了方向,改变了它原有的轨迹,剎时间,生门与死门中间的间隔裂开,生生扯出一条巨缝,将季沉与他们分割开来,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正在他们所有人都震惊的时候,这条巨缝中又升起了一座石门,石门缓缓升起,填满了这个巨缝,季沉就这样,被石门相隔,消失在了沈久的眼中。 轰隆声停了下来,沈久看着眼前的石门,她运力于掌,试着探了探这石门,然后她发现,这石门竟然岿然不动,方才她已经用了三成功力,看来这个叫秦离的机关之术确实厉害。 与季沉一起被隔在石门另一边的,还有齐明朗。 沈久转身道:「谢前辈,我们快些出去吧,时间不多了。」 谢语点了点头,四人便朝着出口走去。 没过多久,沈久经过一个转角,便看到前方似乎有光透进来,看来距离出口已经不远了,几人便快步向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走着走着,谢语突然停下了脚步,沈久回头道:「谢前辈,前方就是出口了,为何突然停下?」 谢语突然看起来面色焦急,他急声问道::「齐兄,你可还记得秦离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齐不鸣沉思了片刻,然后回道:「我记得是大景三年,他便逝世了。」 谢语道:「我知道是大景三年,是大景三年何时?」 齐不鸣又道:「我记得我听到秦离逝世消息的时候,正好是我清明扫墓回来的时候,谢兄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谢语脸色更差了,他开始原地踱步,说道:「我记得季沉第一次去月昼谷拜师的那年,正是大景三年,而且他是在年尾才去的月昼谷,在那之前他根本没有拜百药老人为师。」 齐不鸣听到谢语的话,脸色也沉了下去。 听到谢语的话,沈久又想到了在杜如晦府中地牢中的时候,杜府的地牢中也设有机关,当时的七星结,还是她解开的,方才听到季沉会机关之术,她还以为季沉当时不懂七星结的机关是装出来的,就如他一开始装作不会武功一样。 可现下依谢语所言,他并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不会机关之术。 那他......,季沉刚刚说他能破解死门机关的话,是骗人的。 他只是为了让他们活着出去。 谢语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转身往回走,齐不鸣快步跟上拦住他,说道:「谢兄,你干什么?」 谢语挣开齐不鸣的手,急声道:「我要去救季沉,我不能让他死在里面,我妹妹只有他一个孩子,若是他没了,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妹妹,将来九泉之下,我又如何见她?」 桑兰也上来拦住谢语道:「谢大哥,我知道你担心季沉,但是刚刚升起的石门,已经将生门与死门完全隔开了,且不说你能不能破开那石门,就算你能破开那石门,但现在时间也已经不多了,也许你还未回到刚刚石门的位置,这地牢便已经坍塌了。」 齐不鸣也随即说道:「对呀,谢兄,阿兰说的没错,季沉既然让你出来,定然是不希望你死在这地牢中,若你死了,季沉刚刚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到最后他反而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谢语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是我决不能以季沉的命,来换我这个已经半边身子入土的人的命,你们放开我,我要......。」 谢语的话还未说完,人便已经晕倒了,齐不鸣连忙接住谢语的身体,然后转头看着沈久道:「沈姑娘,你这是何意?」 为了不浪费更多的时间,沈久刚刚直接敲晕了谢语。 「两位前辈,还请你们带着谢前辈继续向前走,将谢前辈安全带出去。」 桑兰不解的问道:「沈姑娘,那你呢?」 「我回去救季沉。」 沈久话音刚落,人便已经向着地牢深处去了,她身影极快,待齐不鸣他们回过神的时候,眼前早已没有沈久这个人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扶着谢语,朝着前方有光亮的地方走去了。 沈久在心中粗略的盘算,距离这地牢坍塌应该只有半刻时间了,她必须赶快找到季沉,若是她当时就知道季沉的话是假的,她一定不会同意让季沉选择死门。 第66页 她在心底问自己,明明当时自己已经有怀疑季沉的话,明明季沉在杜府的地牢中,连一个七星结都认不出,她又为什么会相信季沉能解开这生死门的机关呢? 是因为她潜意识以为季沉能够化险为夷,以为无论遇到什么难事,季沉最终都能轻松解决,所以这次她也以为,季沉是真的能够破解生死门。 就好像沈久每次遇到难事,一筹莫展的时候,季沉就总会出现,帮她排忧解难,青阳城是这样,明齐城是这样,如今的生死门,亦是如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有这种感觉呢? 是从季沉第一次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告诉她,女子的手,不能留疤的时候。 是从季沉陪她度过追骨发作的时候,告诉她,他会解开追骨的时候。 是从平安寨那个寂静漆黑的夜晚,季沉轻吻过她受伤的手的时候。 还是从刚刚在地牢中,季沉答应她,会帮她一起找到沈时为逝世原因的时候。 逍遥步虚的轻功,从未像现在这般快过,脚下生风,沈久终于来到了,与季沉分开的那道石门前。 沈久之前就已经用武功试探过这座升起的石门,她的三成功力都无法撼动它分毫。 她尝试敲击石门,试着唤季沉的名字,但是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如今只能破开这道石门,才能找到季沉。沈久抽出青山剑,凝气于剑,又化出数道无形剑意,剑意不同于剑气,剑气以无形伤人,剑意以有形伤人。也就是说,沈久化出的数道无形剑意,与她手中的青山剑无异,青山剑有多大的威力,剑意亦如是。 沈久使出临风剑法第五式,万物岿然,青山剑携裹其数道剑意,直击石门,剎那间,石门及其四周墙壁,飞出无数碎裂的石块与碎屑。 这招万物岿然,沈久已经用了她八成的功力,石门仍然没有被破开,但石门表层已经碎裂了,碎裂而出的石子擦过沈久全身,她的手臂与脖颈间都被碎石擦伤,衣衫上已经映出了斑斑血迹。 她仔细看了看表层碎裂后的石门,发现石门四周的墙壁都已经开始松动了,而没有四周墙壁的固定后,石门也有了松动的痕迹,突然,她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 打定主意后,她便决定用实际行动来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又重新催动青山剑,这次除了青山剑与剑意以外,她还催动了刚刚满地碎裂的石块与石子,剑意分为四个方向,分别对准三面墙壁以及眼前的这座石门。 既然三面墙壁是来固定这座石门的,那就在击破三面墙壁的同时,再破开这道石门,石门本就已经松动了,如今这一招下去,定然能够破开。 而且之前齐明朗围堵季沉的时候,便是躲在过道的墙壁后,这说明墙壁的后面是空的,那么破开墙壁也不会有坍塌的危险。 这招万物岿然,沈久已经用了十成的功力,无数碎石飞起,混在剑意之中,与青山剑一起冲击墙壁与石门,轰然一声,石门碎裂了。 碎裂的石门,迸飞出许多碎石,虽然沈久已经及时抵挡了,但身上还是被碎石割伤了许多处,就连她的衣裙也被割破了,血迹不规则地浸染在衣衫上,倒像是晕染出了朵朵红梅。 倒塌的石门,带起了一阵尘灰,沈久抬手,用衣袖挥了挥,便用逍遥步虚飞过了石门原本所在的巨缝。 沈久环视四周后,心却像是沉到了地底,因为这石门后,并没有季沉的身影,就连齐明朗的身影都没有。 石门后的地方,仍然和沈久之前来时一样,一条暗道,蜿蜒地延伸到地牢深处,沈久只能沿着这条暗道向深处走去。 在快要到达地牢最深处,也就是地牢三层的时候,暗道中传来一阵血腥味,再往前,沈久便看到了齐明朗,齐明朗靠坐在暗道的墙壁上,待沈久走近才发现,齐明朗已经没有气息了,看他喉间的伤口,应该是被一击毙命,而杀他的武器应该是季沉的摺扇。 至少可以确定,在齐明朗死之前,季沉还活着,他也走过这条暗道,沈久加快了脚步,朝着暗道更深处走去。 地牢的最深处,周围一片黑暗,没有光亮,没有声响,只有皑皑白骨,季沉靠坐在墙角处,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这片静谧的黑暗,这地牢中除了他以外,本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活物了,但他却好像听到了苍蝇飞过、秃鹫啄食的声音......。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十四年前的那日,是季沉的生辰,谢府门庭若市,皆是来参加谢家小公子生辰宴的,季沉在他五岁生辰的这一日,收到了谢时月送的日月佩。 谢家共有一对子女,子为谢语,女为谢时月,谢时月便是季沉的娘亲。 谢时月将日月佩送给季沉的时候,曾与季沉道:「阿沉,这日月佩是娘亲送给你的生辰礼,日月佩分为日佩与月佩,你看,就像这样。」 说着 ,她便将手中的日月佩分开,日月佩转眼间就变成了两枚玉佩。 五岁的季沉觉得很是奇特,伸手就要去拿日月佩,谢时月便将玉佩放在季沉的手中道:「阿沉,日后你若是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便可将其中的一枚玉佩送予她。」 季沉看着手中的日月佩,仰起头看着谢时月道:「嗯!阿沉明白了,谢谢娘亲。」 夜色降临,直到谢府的宾客都散尽了,季沉的父亲也未赶回季沉的生辰宴,但也许是白日的生辰宴太过开心,小季沉已经没有再问父亲何时回来了,而是吵着闹着要与谢时月一起睡,谢时月拗不过他,便道:「好,今日我们小寿星最大,娘亲都听阿沉的。」 第67页 五岁的小孩,往往总是精力充沛的,夜至丑时,季沉仍然睁大他两个黑漆漆、圆鼓鼓的眼睛,让谢时月给他讲故事,丝毫睡意都没有。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谢时月正在讲的故事,谢时月起身道:「应该是你爹回来了,阿沉,你在房中等我。」 季沉抱着他的小枕头点了点头。 季沉没有等到谢时月回来,而是等来了一群黑衣人闯进了他的房间,季沉吓坏了,连忙朝着门外跑,等他打开门跑到院子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双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因为院中全是谢家人与黑衣人的尸体,黑衣人也紧随其后,追了上来。 他想要拔腿跑,但是却好像是被什么死死定在了原地,黑衣人手中的刀已经噼了下来,下一刻,他的身体就被谁拉走了,虽然躲过了黑衣人的刀,但是手臂还是被划了一道,有人将他护在了身后。 「小主人,你快走!」 将他护在身后的人,是谢时月的同门师弟,也是谢时月的贴身侍卫,方青。 季沉才刚跑出几步,就被地上的尸体绊倒了,他还来不及爬起来,就看到方青整个身体朝着他倒过来,又将他压倒在了地上。 方青是和那些黑衣人同归于尽的,一时间,后院里除了季沉,已经没有活人了,方青的血,顺着季沉的身体,流在了地上,季沉想要挣扎着起来,但才五岁的他,根本扳不动方青的身体。 方青的身体越来越凉,死人的尸体也只会越来越重,季沉更加动弹不得了。 前院的打斗声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近了,一群黑衣人带着谢时雨来到了后院,季沉就透过方青压在他身上的缝隙,看到了四个黑衣人用剑挟持着他娘亲。 「谢小姐,或者说,季夫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将溟瀛残卷交出来。」 谢时月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暗自扫视了一圈后院,没有发现季沉的身影,她的心安定了不少,接着她就感觉自己的右脸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黑衣人见谢时雨不说话,不耐烦地给了谢时月一巴掌,谢时月的身形都被打偏了,嘴角已经流出了血,也就是谢时月被打偏头的这时候,她看到了一具尸体。 谢时月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方青的尸体,接着她看到了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是季沉。 她的心瞬间便收紧了,她悄悄动了动手指,季沉忍住泪水,看到了谢时月的手势,那是他和娘亲两个人独有的暗语。 谢时月用手势告诉他:「不要动,不要出声。」 季沉咬紧自己的下唇,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谢时月,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还是说你在等季景仪回来救你,实话告诉你吧,季景仪已经被我们调虎离山到明齐城了,他就算是神仙,今夜也赶不回来救你,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告诉我,溟瀛残卷藏在哪里?」 谢时月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又睁开眼道:「我不知道什么溟瀛残卷。」 她话音刚落,原本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已经贴在了她的脸上。 「谢小姐,你应该也不想,在你这么漂亮的脸上,添上几道伤口吧。」 黑衣人见谢时月仍是没有反应,一剑划过了谢时月的脸,血便顺着谢时月的脸,滴在了地上。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溟瀛残卷,就算你们今天杀了我,我也还是不知道。」 谢时月的话激怒了黑衣人,夜色中,剑光一闪,谢时月的手筋便被挑断了,谢时月忍受着疼痛,没有发出声,她怕自己痛出声,季沉便会忍不住发出哭声,暴露他。 今夜就算她死,她也要季沉活下去。 「谢小姐,现在可以和我们说说,溟瀛残卷到底藏在哪儿了吗?」 季沉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流下的,到底是他的泪水,还是方青的血了,他双眼都被泪水模糊了,他看着漆黑的夜空,没有繁星,也没有月亮,没有一丝光亮。 黑衣人的剑抵在谢时月的胸前,口中还在说着让谢时月交出溟瀛残卷的话,下一刻,他就感觉手上的剑微微向后沉,剑已经刺穿了谢时雨的身体。 谢时月向前一步,自己将剑送入了她的身体。 黑衣人看见被自己剑刺中的谢时月,口上骂着:「疯女人,嘴这么硬!」 然后抽出谢时月身体中的剑,一脚踢中谢时月,谢时月的身体就这么转身倒了下去。 季沉感觉自己身上的重量又变重了,他看到谢时月的脸就在自己眼前,谢时月看着他,她强扯了一个笑容,想要安慰季沉,然后用嘴型与季沉说话,但是一个字都未说出,便先是吐了血。 谢时月的血滴在季沉的脸上,眼睛也被血染红了,他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泪水与血混杂在他的脸上,他要喘不过气了。 季沉好像听到了那些黑衣人的骂声与翻院子的声音,他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渐渐听不到声音了。 待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是黑的,还是没有繁星,还是没有月亮,没有一丝光亮。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能听到耳边传来苍蝇的声音,还有秃鹫啄食的声音。 茫茫黑夜中,秃鹫似乎是找到了食物,它们停在院中的尸体上,正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这些尸体。 季沉看到谢时月的尸体上,也落下了一只秃鹫,他想要赶走这只秃鹫,他不要它碰他娘亲的身体,他急的眼睛发红,眼泪也流了出来,但是他动弹不得,手也根本抬不起来,他想出声驱赶,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第68页 他只能握紧双手,眼睁睁看着秃鹫啄食着谢时月的尸体,苍蝇也开始慢慢聚集在他周围已经生锈的血迹上,他觉得自己也如这地上所有尸体一样,只不过他是在慢慢等待死亡。 漫漫长夜中,季沉看着漆黑的夜空,心中的绝望快要将他淹没了,那个五岁的季沉,多希望夜空中能出现一颗星光,或者出现一轮月亮,哪怕只是给他一丝光亮都可以,因为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他害怕这院中无数的尸体,害怕这些正在蚕食着尸体的秃鹫,害怕这漫长的无尽黑暗......。 黑夜承载着死亡,也孕育着生机,生生不息。 灯火未及的黑暗中,传来一声轰鸣,黑暗中突然透出一丝亮光,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季沉,忍不住抬起右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然后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靠在墙角的季沉,慢慢张开自己的指缝,有光亮泄进了他的眼眸,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这些光亮中,银光落在那道白色身影的身上,看起来就像是高挂在黑夜中的明月,又清又冷。 那道白色身影越来越近,也将如水月光,洒在了季沉的身上。 「季沉,你还好吗?」 直到这道身影停在他的面前,他才敢慢慢放下遮住双眼的手,看清了眼前的这道白色身影。 「阿久......你怎么回来了?」 沈久发现季沉双眼迷茫,声音也又低又哑,下唇也被他咬出了血,她蹲下身来,与季沉平视着。 「我来救你。」 季沉闭上了双眼,良久后,又睁开双眼,他这才仔细地看清了沈久。 他看到沈久的一身白衣已经被血迹染红,她的手臂、脖颈都有伤口,还在渗着血。 沈久没有问季沉,为什么要选死门,也没有问他,为什么骗她说能解开生死门的机关。 季沉也没有问沈久,明知道回头是一条死路,为什么还要回来救他。 「你左手怎么了?」 沈久发现,自她来了以后,季沉的左手就一直没有动过。 季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然后强扯一个笑容。 「断了,我中了齐明朗的青伏,杀他的时候,不小心折断了左手。」 沈久双眸微缩,拿起青山剑作势就要划手,季沉却拦住了她。 「放开,季沉,我是要给你解毒。」 季沉凝视着沈久的双眸,眼神中满含温柔与心疼。 「阿久,你身上已经有这么多伤口了,就不要再多添一道了。」 说完这句话,季沉的右手便搂住了沈久的腰身,即使只有一只手,但也足够他握紧沈久的盈盈细腰了。 「我可以自己来解毒。」 沈久正要问他怎么自己解毒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向前倾去,然后被带入了季沉的怀中,接着,她的颈间传来了温柔的触感。 手中的青山剑猛然落在了地上。 季沉的双唇覆在沈久颈间的伤口处,她整个身体都紧靠在季沉的怀中,甚至能感受到季沉的心跳,颈间温热的触感,更加强烈了,那股温热,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完全不敢动,就任由季沉这么抱着。 她感觉季沉好像是舔舐了一下她颈间的伤口,伤口原本渗出的血,也已经不在了。 良久后,季沉才松开沈久,他看着沈久眼神躲闪的眼睛道:「毒已经解了。」 她的血能解百毒,沈久当然知道,他的毒已经解了。 季沉的目光一直留在沈久身上,让沈久无处可躲,她只好拿起地上的青山剑,然后扶住季沉的身体。 「我们快走吧,这地牢快塌了。」 解了毒以后的季沉,功力在慢慢恢复,自然也有了力气,他借着沈久的手,站起了身。 「阿久,我没有骗你,这死门确实是可以破解的,你来之前,我已经仔细查看过这间暗室了,机关就在这间暗室中。」 沈久随着季沉走到一面墙壁前,又听季沉说道:「死门的生路应该就在这面墙的后面,只是我刚刚失去了武功,无法破开这面墙,我原以为,我就要在这里等着地牢坍塌了。」 「季沉,你自己能站稳吗?」 季沉点了点头,然后沈久松开了扶住他的手,见季沉确实可以独自站稳后,她才用青山剑使出万物岿然,破开了这面墙壁。 她又回去扶着季沉,向着破开的墙壁走去,墙壁后,果然有一条通道,这条通道与之前的暗道都所有不同,这条通道两侧灯火通明。 出于谨慎考虑,沈久仍是掏出碎银,扔在地上,确定这条通道没有机关以后,她才放心扶着季沉向前走。 约莫走了十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他们刚刚所在那间暗室已经坍塌了,看来这座地牢坍塌的死门机关,并不是使整座地牢坍塌,而是使除了生路以外的地牢,在开启死门机关的一炷香时间后坍塌。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被季沉搂在怀中,她能感觉到,搂住她的季沉,明显不需要她的搀扶。 那他刚刚还把她的手握的那么紧,好似离了她,整个人便要倒了一般。 沈久从季沉怀中挣出,然后退后一步道:「你武功已经全部恢复了是吗?」 季沉其实是听到轰鸣声,不自觉地想要护住沈久,才又搂住了她。 现下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装作没有恢复武功,让沈久搀扶他了。于是他就顺着沈久的话,回道:「阿久,我的武功是刚刚才恢复的。」 第69页 沈久也没有拆穿他,只说道:「我们继续走吧。」 然后便先季沉一步向前走了。 季沉就这样看着沈久的背影,跟在她的身后。 沈久听到季沉的脚步声,仍是有些迟缓沉重,便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再后来,她直接停下来,等季沉跟上她身侧的时候,伸手扶住了他的身体。 「你左手不便,还是我扶着你走吧,这样快一些。」 季沉但笑不语,只是看着沈久,跟着她向前走。 许是沈久觉得两人之间过于沉默,也或者是季沉盯着他看的目光太过炙热,让她想到了季沉刚刚所谓的解毒,她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便开口道:「你的左手当真断了吗?」 季沉柔声道:「阿久,你是在担心我吗?」 沈久没有回话,其实季沉心里很清楚,她又岂止是担心,若只是担心,又怎么会回来救他,明明回来救他的这个选择,就是一条死路,可她还是来救他了。 「阿久放心,毕竟我是百药老人的徒弟,待我们出了这座地牢,我自然能将我的左手治好。」 沈久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约莫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于看到了光亮,出口就在前方,待他们走出这条地道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他们最开始进入地牢的入口,而是平安寨的寨门口。 沈久记得她刚来平安寨的时候,寨门是有人看守的,而且哨桩上也有人看守。但现在,无论是寨门,还是哨桩,都没有人。 沈久下意识牵住季沉的手,然后道:「季沉,你左手不便,跟在我身后就可,这平安寨有问题。」 季沉没有反对沈久,回握住沈久的手,跟在她的身后,朝着寨里走去,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来越重。 沈久已经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斗声音,而地上的这些新鲜的尸体,也在告诉他们,平安寨正在经历一场恶斗。 季沉往回拉了下沈久的手,说道:「阿久,我们上右前方的哨桩,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平安寨。」 沈久顺着季沉的目光看去,右前方的哨桩上没有人,而那个哨桩确实是可以俯瞰整个平安寨,可以让她们快速地看到,平安寨正在发生的事情。 两人朝着哨桩而去,等他们上了哨桩以后,才看到整个平安寨,都被淹没在刀光剑影中。 看起来是三拨人在打斗,不对,应该是四拨人,但沈久都不认识。 「看来这平安寨是发生内斗了,我待在元柳寨中的时候,便发现这平安寨各个分寨之间水火不容,唯一偏安一隅的,便是元柳的分寨,其他分寨之所以都不敢动元柳的原因,应该是因为青伏是她所炼制的。」 沈久看着这些正在厮杀的人道:「所以你在地牢中对齐明朗说的话,并不是骗他的。」 季沉淡淡道:「我若是想要杀齐明朗,本就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编这种话来骗他,我只是看在他的一片孝心上,才提醒他,可惜他是块朽木。」 「如今他人已经不在了,他的分寨无人统领,自然只有被别人吞併了。」 正在沈久还欲再问什么的时候,哨桩下传来了一道声音。 「公子,是属下来迟了,请公子责罚。」 说完这句话,林岐便半跪在地上,沈久看了看林岐,便没有再问,而是道:「我们下去吧。」 季沉脸色微沉,但还是跟着沈久从哨桩下去了,沈久也随即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起来吧,林岐。」 林岐还是半跪着道:「属下不敢,属下接到消息,便立刻赶来平安寨,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沈久感觉林岐似是有什么话想要与季沉私下说,于是转身道:「季沉,你先随林岐去处理你的左手吧。」 说完,沈久便转身离开了。 季沉看着沈久远去背影,又抬头看了看满是繁星的夜空。 往后余生中,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十四年前的那个季沉,永远都忘不了,在刚刚的地牢中,那个破开无尽黑暗,逆着光亮向他走来的沈久。 他,终于等到了他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今夜你所在的城市,夜空中是否有月亮呢? 第36章 平安寨 直到沈久的身影消失在季沉的视野中, 他才抬了抬手示意林岐起身。 「林岐,是我舅父给你传的消息?」 林岐起身道:「正是,属下刚接到传信, 便带人上了山,风雨的人也早已埋伏在山上, 待他们内耗完, 我们便会出手。」 季沉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确实有些影响他的行动, 心想还是要将自己的左手接好,便问道:「元柳那边怎么样了?」 林岐跟在季沉的身后, 回道:「元柳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愿意将青伏的炼制之法交给我们, 所以这次没有在她的分寨安插人, 此刻她正在自己的寨中等着公子。」 「好,那我们先去元柳寨中。」 季沉与林岐朝着元柳的分寨中走去。 与其他分寨的刀光剑影有所不同,元柳的寨中还是如季沉离开之前一样, 没有任何变化, 偏安一隅, 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飘过来。 季沉来到了他之前居住的房间,让林岐在门外等候, 推门而入,他从外间走到里间, 都没有发现那道白色身影, 沈久没有回这间房。 他将自己的左手接好以后,告诉林岐:「你派人去找阿久, 让人跟着她。」 第70页 林岐颔首道:「是, 公子。」 然后季沉才向着元柳的房间走去, 林岐也跟在他身后,季沉刚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我让你去做什么,你没有听清楚?」 林岐本来是打算陪季沉去见完元柳以后,再派人去寻沈久,现下听到季沉的话,他立刻道:「属下这就去找沈姑娘。」 半刻都不敢耽搁,林岐立马转身走掉了。 「季沉,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从地牢出来了。」 季沉抬眸看了眼元柳道:「元寨主其实是想说,没想到我能活着从地牢出来吧。」 元柳给季沉斟了杯茶道:「你这是在怪我给了齐明朗青伏?那日你进入地牢以后,齐明朗闯进我寨中,一定要我给他青伏,我也是迫不得己。」 曾经的奚风门大弟子,又怎么会轻易受人胁迫,元柳只不过是,不想将宝押在季沉一个人身上罢了,才将青伏给了齐明朗,给自己多准备了一条后路。 若是季沉死在了地牢中,她至少还有一份给齐明朗青伏的人情,若是季沉没死,那她便奉上青伏的药方以示歉意,她相信,季沉不会拒绝她的这份示好。 季沉转动手中的杯盏,说道:「谈不上怪,只要元寨主不要得寸进尺,你给齐明朗青伏的事情,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他轻啜了一口茶,然后道:「毕竟齐明朗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也不会浪费精力与一个死人计较。」 听到季沉的话,元柳的手微颤了下,她听懂了季沉的弦外之音,这是在暗示她,若她在不知分寸,就会和齐明朗一样,成为一个死人。 元柳将青伏的药方递给季沉,然后道:「我听说在地牢中,是那位沈姑娘救了你?」 元柳话音刚落,便听到季沉道:「元寨主,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提醒你,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三次。」 说完这句话,季沉才接过元柳递来的青伏药方,看过以后,又说道:「看来奚风门现在的伏青之毒,还是没有学到元寨主的精髓。」 元柳道:「我早已被逐出师门了,奚风门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如今这青伏已经属于你了。」 季沉道了声多谢,便离开了。 待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沈久仍是未归,沈久会去哪里呢?林岐也未传来消息,难道是还未找到沈久。 想到沈久离开时,白衣染血的模样,季沉起身便要出去寻沈久,而当他刚打开门,便看到沈久站在门外,她还是穿着那身被染红的白衣。 沈久在寨门与季沉分开之后,一开始,她确实是朝着季沉现在所在的这间房而去的。 平安寨各分寨的厮杀,她其实并不在意,但是她没走多久,又停下了脚步,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无处可去。 她本是上山来救季沉和谢语的,现在季沉已经从地牢出来,而她也已经找到了谢语,并且从谢语处得知了沈时为的消息,眼下的平安寨,她也没有必要再待。 一时之间,她似乎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她想回陵云城中,暂且先给自己找个住处,但陵云城受战乱的影响,怕是没有客栈开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住处。 沈久刚走到半山腰,便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她,下一刻,青山剑就抵住了跟踪她的人后背。 「沈姑娘,我是林岐,公子命我来寻你。」 沈久收剑回鞘,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季沉为何要找我?」 林岐在心中琢磨了片刻,他想公子虽然只说了跟着沈久,但以沈久的武功,定然能发现有人跟踪,他猜公子应该是想请沈久回去吧。 「确实是出了点事,所以公子请沈姑娘回去。」林岐在心中暗想,他这次应该没有揣摩错公子的心意吧,应该不会再莫名其妙被派走了吧。 既然是有事,沈久便随着林岐又回去了平安寨,她刚到门口,还未来得及敲门,门便打开了。 霎时间,季沉与沈久,两人就这么隔着门槛站着,神情都有些呆住了,还是林岐从沈久身后站出,先说了话。 「公子,属下就先告退了。」 季沉点了点头,林岐便退走了,他侧身让开,说道:「进来吧,阿久。」 沈久刚进了房间,便问道:「林岐说出了事,是什么事情?」 季沉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将之前准备好的衣裙递给沈久,说道:「不是我有事,是平安寨的事情,阿久,你先换身衣裙,再处理好你身上的伤口,我们再说平安寨的事情。」 沈久接过衣裙,心想看季沉这不慌不忙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去了里间,准备换衣衫,但她没想到季沉也跟了进来,她停下解腰间绸带的手,回头看着季沉。 「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帮你处理伤口。」 沈久身上的伤口至少得有二十多道,碎石微小,有些伤口是遮掩在衣裙下,自是不方便示于他人。 按照以前的季沉,他定然是会避嫌的,怎么从地牢出来,就仿佛换了一个人,难不成青伏连中两次,还有其他毒效吗? 季沉像是看穿了沈久的心思,向前一步道:「阿久,你一直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担心你这次又敷衍处理自己的伤。」 季沉上前一步,沈久便后退一步,说道:「我这次一定仔细处理自己的伤,不劳烦你亲自动手了。」 第71页 沈久刚说完,便听到了季沉一声轻笑,下一刻,季沉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前,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她,沈久没有抬头,她刚准备出手推开季沉,手便被季沉握住了。 季沉的右手握住沈久的手腕,左手拿出一个青色瓷瓶与一个玄色瓷瓶,放在沈久的手心。 「好,那这次我就暂且相信阿久,这是石汕散与浣颜膏,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季沉便出了里间,沈久看着手中的两个瓷瓶,其中青色的那个瓷瓶她认识,是浣颜膏。 她记得季沉当初第一次为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就给她用了这个药,告诉她用了以后不会留疤。 也许是因为季沉刚刚的话,沈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万分仔细地处理了自己所有的伤口。季沉给她准备的衣裙,是她喜欢的青色,她换好衣裙后,便走去了外间。 听到脚步声传来,季沉转身看向沈久,看他的眼神,似是流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季沉,现在可以说平安寨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季沉走到海青石琴桌坐下,倒了杯茶放在他的对面,沈久便也随之坐下。 「不急,我已经请了齐不鸣夫妇,待他们来了,我们再一起说吧。」 季沉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来的人正是齐不鸣与桑兰。 桑兰看到沈久的时候,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欣喜,她走到沈久身旁坐下,拉住沈久的手道:「沈姑娘,我还以为你......。」 沈久轻抚了桑兰的手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季沉刚说平安寨出了事。」 齐不鸣这才轻咳一声,说道:「我们带着谢兄出来时,各大分寨都已经打起来了,我让桑兰带着谢兄去了元柳的寨中躲避。」 「我本就是平安寨的总寨主,之前是齐封岭谎称我死了,才得到了总寨主的位置,现在我回来了,寨中的兄弟自然是听我的话,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想要追随齐封岭,不想放弃玄国开出的条件,比如严宿。」 沈久想起她刚出地牢时,分明看到是四方势力在角逐,她疑惑道:「可我见寨中是有四方势力的人在厮杀。」 齐不鸣解释道:「沈姑娘说的没错,确实是有四方势力的人在厮杀。其中有两方势力的人,是齐明朗、齐封岭寨中的人,如今都已经归属我。」 「而剩下两方势力的人,一是严肃的人,严肃方才已经死在我的刀下,他的人也皆已归降于我。二是......。」 齐不鸣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季沉,似乎是在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季沉感受到了来自齐不鸣的目光,他放下了手中的白玉茶杯。 「最后的一方势力,是我的人。」 第37章 陵云城 平安寨发生内斗时, 季沉与沈久一同待在地牢中,那也就是说,早在下地牢之前, 季沉就已经计划了这一切,那他当初被抓上平安寨, 又身中青伏, 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满腹疑问, 沈久都未曾直言询问季沉。 齐不鸣见房内沉默几许, 随即说道:「季公子的人,其实是来帮助我收回平安寨的。」 季沉这才又道:「是舅父传信给林岐, 让林岐带风雨的人, 前来相助齐前辈的。如今, 平安寨已经回到齐前辈手中, 明日我也会带着风雨的人下山。」 沈久将满腹疑问沉入心中,问道:「既然平安寨已经收回,那为何又说平安寨出了事?」 齐不鸣愁眉紧锁, 轻嘆一声道:「虽然平安寨已恢复如初, 但齐封岭与玄国的交易却已成, 如今齐封岭虽死,但只怕玄国未必会放过平安寨, 而山下的陵云城,也只会危在旦夕。」 沈久又想到了初来陵云城那日, 尸骨堆积, 血水满地,流民数千, 命如草芥, 若是陵云城真被玄国攻破, 怕是她救下的那个小男孩,还有他的姥姥,又要流离失所了,又或者会直接命丧至此了。 「舅父已下山将玄国的计划,告知陵云城的守城将军,定能有应对之策,还请齐前辈放心,待我明日下山后,再将后续结果传信于你。」 季沉的话,将沈久的思绪拉回,便见齐不鸣对着季沉拱手道:「那便多谢季公子了。」 季沉颔首道:「齐前辈不用客气,晚辈还有一事想与齐前辈商议,不知可否应允元柳离开平安寨。」 齐不鸣道:「元柳当年杀了余砚以后,又被奚风门逐出,然后来到我这平安寨,她在我平安寨待了这么多年,早已将当日的收留之情还清,去留皆随她意。」 季沉早已料到齐不鸣不会强留元柳,又道:「那她寨中的人......。」 齐不鸣还未回话,桑兰便已道:「元柳寨中的人,以后我会替她照顾,她的寨中皆是无家可归的女子,日后便收入我的寨中吧。」 齐不鸣也附声同意,季沉执起白玉茶杯道:「多谢两位前辈。」 元柳迟早是要离开平安寨的,只是她碍于齐不鸣夫妇早年的收留之情,此事不能由她直言请辞,更何况她还有偌大一个分寨的姑娘,日后需要人安置。 若是将她的分寨交给齐封岭或是严宿等人,无异于送她们入火坑,所以她才答应季沉的计划,断了齐封岭等人势力,再帮助齐不鸣收回平安寨,既报答了收留之情,也为她的分寨寻得了一位新主人。 毕竟她这一离开,便再也不会回平安寨了。 第72页 事情商议完毕,齐不鸣夫妇便离开了,徒留沈久与季沉两人留在房中。 对于季沉筹划帮助齐不鸣收复平安寨之事,季沉既希望沈久能问他,又害怕沈久追问他。 最终,沈久还是未曾询问季沉,她已在心中默认,即使她不上山,季沉也会无事,他其实并不需要她来救他。 翌日,沈久随着季沉一起下了山,回到了陵云城,他们来到一座府邸前,大门的牌匾上赫然写着谢府二字。 走进眼前的谢府,沈久发现,这座府邸与谢语的府邸相比,可谓是一模一样,但却又不是谢语的那座府邸,虽然格局与布置皆是相同,但氛围却全然不一。 这陵云城中,竟然有两座一模一样的谢府。 季沉刚入府中,便有人快步朝着他而来,说道:「公子,陵云城的守城将军,怀远将军前来拜访,此刻正在正厅等候。」 季沉拂了拂手,那人便退下了,林岐上前道:「公子,可需要属下前去打发了怀远将军?」 季沉没有停在脚步,朝着正厅而去,回道:「不用了,他应是为了陵云城而来,陵云城是我娘的故乡,我也不愿此地落入玄国,否则我往后再回来拜见娘亲,会生出许多麻烦。」 林岐闻言,便退至季沉身后,倒是沈久心中微微惊讶,原来这陵云城是季沉母亲的故乡,那这两座谢府,难道也与季沉的母亲有关。 行至前院,隐约能看到正厅中坐着一位身着盔甲的男人,身材修长却不粗犷,纵使远观,也能感受到凛凛威风。 那人也看到了季沉一行人,便起身在正厅候着,待季沉步入正厅,那人立刻双膝跪地,对着季沉稽首行礼。 「末将叶怀远,拜见世子。」 季沉虚抬了下手,然后越过了跪在地上的叶怀远,在厅中的正位上坐下道:「叶将军,起来说话吧。」 叶怀远起身,与众人一起,于正厅两侧入座,他微微侧身,看向季沉道:「末将今日前来,是想求世子救陵云城的,如今陵云城强敌环伺,现有的守城军已无法再抵挡玄国的下一次进攻,末将斗胆,请世子救陵云城于危难之中。」 「叶将军此言重矣,我如何能救陵云城?」 季沉回道。 叶怀远又起身,立于正厅中央,俯身拱手道:「据末将所知,与陵云城相隔五十里以外的戍州,有精兵八万,而他们的将领陈奜将军,正是季王的部下。经过上次与玄国一战后,我们的守城军不足一万,末将想请世子向陈奜将军求援。」 听闻叶怀远的话,季沉的神色黯沉了几分,他沉声道:「难道叶将军不知道,想要调动军队,是需要军令或是虎符的吗?又岂能是我一句话便能调动援军。」 叶怀远立即跪下道:「末将自然知道,末将已向陈奜将军求援,却迟迟未收到回音,这才来请世子相助。」 见叶怀远态度恳切,谢语也起身道:「季沉,你在陵云城的消息,是我告诉叶将军的,叶将军常年驻守陵云城,待陵云城百姓甚是亲厚,若不是叶将军拼死抵抗,怕是陵云城早在上次便已被玄国攻陷了。」 季沉的神情似是有所缓和,谢语又道:「我已将玄国企图联合平安寨攻打陵云城的事情,告诉了叶将军,我们商议以后,想要将平安寨的人,纳入守城军中。」 谢语停顿了片刻,复而又说道:「时月自小在陵云城长大......,我不希望它落入他国手中。」 谢语说完,厅中一时陷入了寂静,季沉虽是半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沈久却感觉,季沉身上笼罩了一层,她从未见过的悲伤之色,片刻后才又听季沉道:「陵云城,是娘亲的故乡,我定然不会让他人染指。」 叶怀远听到季沉的话,便已明白了季沉的意思,于是道:「末将代陵云城的百姓,谢世子的恩情。」 季沉抬头看着叶怀远道:「叶将军先起来吧,关于守城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叶怀远起身坐下,又听到季沉道:「我会传信于我父亲,再亲自去向陈奜求援,平安寨的事情,便由舅父去办吧。戍州也属边塞要城,即使陈奜能给予我们援军,但粮草有限,还需我们自己想办法,陵云城怕是已经弹尽粮绝了,如今只能从寻常百姓或是商贾之家来买了,恐怕需要不少的银钱。」 叶怀远面露难色,说道:「世子所言之法,我也早已想到,如今陵云城中的粮草,早已被我们买尽,怕是只能去戍州筹备粮草了,只是.......,谢前辈应该知道,我们守城军的俸禄微薄,之前买粮草时早已用尽,说句不怕各位笑话的话,我与几位副将,已经将自己的俸禄都已经拿出来了,现在才勉强为继。」 若是换做往日,季沉自然可以负担这笔花销,但风雨的主楼设在迎泽楼,远在青阳城,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这筹备粮草所需银钱,倒成了眼前最着急的事情。 谢语亦是满面愁容,他甚至已经开始来回踱步,口中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一时之间,到哪里去凑这么多银钱呢?」 剎那间,众人刚鼓足的气焰又低了下去,纵是身经百战、威风凛凛的将军,也要为金银发愁。 厅内低迷的气氛被一道淡淡的声音打破。 「请问叶将军,陵云城或是戍州内,可有汇通钱庄?」 叶怀远看着对面说话的这名青衣女子,不解的回道:「当然有,不止是陵云城和戍州,就连玄国境内,也有汇通钱庄,莫说我们大景、玄国,就是再往前数十个朝代,汇通钱庄也是一直都遍布各国的,不过,姑娘问这话是何意?」 第73页 沈久应是犹豫了片刻,才回道:「筹备粮草所需的银钱,或许我能帮你们。」 叶怀远不敢相信沈久的话,因为眼前的这个青衣女子,看服饰穿着,并不像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又如何能筹到这么多钱,他正想要出言质疑,却听到了季沉的声音。 「阿久,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筹到银钱?」 一时之间,沈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季沉的这个问题,如果她要是如实说,其实她算是这汇通钱庄的主人,她就还需解释原因,那她活了六百多年的事情,岂不是要传遍了。 思虑再三,她选择了一个折中的理由,说道:「汇通钱庄的庄主,是我师兄,你们可以持我信物,前去汇通钱庄,支取银钱,无论多少。」 谢语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耳朵开始不灵敏了,重复道:「无论多少?」 沈久点了点头,回道:「无论多少。」 说完,沈久便拿出了一串铜钱,仔细看去,这铜钱并不是现在流通的货币,看起来应该有很久的年头了。 沈久起身走到季沉面前,将这串古币递给季沉道:「既然你要去戍州,那便将此信物交给你吧,你持此串古币去汇通钱庄即可。」 接过沈久手中的古币,季沉低眸瞧着这古币,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沈久说汇通钱庄的庄主是她师兄,季沉心中是有八分不信的。 叶怀远见季沉接下了古币,心想既然世子都接手了,那这青衣姑娘的话定然是可信的,他又起身道:「叶怀远多谢姑娘施以援手。」 沈久只淡淡回道:「叶将军客气了,覆巢之下无完卵,陵云将倾,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只希望,不要再有更多的人在狼烟中流离失所。」 叶怀远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竟能如此胸怀,心中这几日的焦灼之情,已被一扫而空,此刻他只想守住这陵云城,他起身向着季沉道:「世子,我先回军营了,静待世子佳音。」 季沉点了点头道:「好,待我传信于父亲以后,便出发前去戍州,在我回来之前,还请叶将军务必守住陵云城。」 叶怀远躬身道:「谨遵世子之言,末将万死不辞,定于陵云城共存亡。」 叶怀远离开后,沈久也打算离开,她想去找林岐,看看她那日在城门口救下的小男孩。 季沉见沈久起身离开,想要追上她,却被谢语叫住了。 「季沉,齐不鸣告诉我,是沈姑娘将你从地牢中救出来的。」 季沉转身回道:「是她救了我。」 谢语闻言,轻嘆一声道:「沈姑娘对你有情有义,方才又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交予你,定是对你万分信任,我不希望你因为时月的死,而看不清自己的心。」 「季沉,地牢之中的事,你可有后悔?」 谢语沉默了良久,才继续向着厅外走去,只余下一句话散在风中。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第38章 孤城月 通过林岐, 沈久找到了她当初在城门口救下的小男孩,她原是想让林岐对他们稍加照顾便好,没想到林岐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季沉的谢府, 安置了下来。 沈久在偏院找到了小男孩,远远看去, 这小男孩正在院中扎马步, 沈久与林岐一同来到院中, 小男孩立刻便跑了过来, 说道:「沈姐姐,你回来了。」 沈久将抱住她的这个小男孩拉开, 然后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小男孩在沈久面前, 乖乖站好道:「是林大哥告诉我的, 沈姐姐, 我叫阿书。」 沈久问道:「那你姓什么?」 小男孩还没回答,沈久便听到林岐道:「阿书是,所以没有姓。」 可是阿书分明有个姥姥, 沈久问道:「那你的姥姥是?」 阿书扬起一张笑脸, 回道:「我是姥姥捡来的, 虽然我与姥姥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姥姥待我极好。」 战乱之下,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相依为命, 倒也是极为不易, 沈久忍不住摸了摸阿书的头,说道:「那你姥姥现在如何了?」 阿书道:「那日林大哥将我们带回府中以后, 又派人悉心照顾我姥姥, 姥姥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便想着习些功夫,以后我也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 沈久看了看阿书,说道:「你现在会什么功夫?能使几招给我看看吗?」 阿书点了点头道:「林大哥教了我几招,我这就使给沈姐姐看。」 说完,阿书便跑远了几步,使了几招简单的防身之术。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招防身术,但是阿书也武出了几分神韵,根骨极佳,甚至比玉言与玉声的根骨更好,而且阿书现在才近十岁,若是从此刻起教他,将来定有所成。 如今师父已经离世,浮玉山便算是传到了她的手中,若是将来她死了,浮玉山就后继无人了。 沈久初见这阿书时,心中便有几分好感。 沈久朝着阿书招了招手,阿书便跑了过来,一脸生怯的问道:「沈姐姐,刚才......我怎么样?」 沈久莞尔一笑道:「阿书,你抬起头看着我。」 阿书这才慢慢抬起头,看着沈久的眼睛,然后听到沈久道:「你刚刚表现的很好,阿书,你要不要......。」 沈久还未说完后面的话,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阿久,终于找到你了。」 阿书似乎看着季沉,有些害怕,悄悄地躲到了沈久的身后,沈久牵住阿书的手,轻拍了他的肩道:「别怕。」 第74页 季沉见此,朝着林岐使了个眼神,林岐便道:「阿书,与我一起去看看你的姥姥如何?」 不知道缘由,阿书便发自内心的害怕季沉,听到林岐的话,他立刻就随着林岐出了院子,去看他姥姥了。 沈久大致猜到了季沉会来找她,除了月昼谷的少谷主,风雨的主人,如今季沉又多了一个身份,大景的世子。 虽然她不了解如今的大景,但她至少知道世子是皇亲贵胄,这季沉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身份呢? 还有之前在平安寨的事情,他既已早早计划好一切,又为何要让林岐叫她上山去救他呢? 「你找我有事吗?」 沈久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而是问了一个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问题。 季沉走到沈久身前,垂眸凝视着沈久道:「阿久何时与我这般生分了?难道没事,我便不能来找你了吗?」 沈久向右一步,错开了季沉,走出了季沉的视线,说道:「自然是可以,但我认识的季沉,从来都不是闲人。」 听到沈久的话,季沉的眼角展露了一丝笑意,他心中倒是有几分喜悦。 阿久这是在……与他置气?还是说……阿久这是在乎他? 沈久觉得没必要与季沉置些无聊的气,季沉本就没必要向沈久坦白一切,于是她问道:「季沉,你找我到底何事?」 季沉回身道:「阿久,方才你在厅上说,汇通钱庄的庄主是你师兄?」 沈久直言道:「是我随意瞎编的,汇通钱庄是我的。」 沈久知道,师兄这种谎话,定是瞒不过季沉的心思,她也无需再多扯几个谎来圆,倒不如直言相告。 季沉也是没有想到,沈久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倒是让他心中的愧疚又增加了几分,他没有再继续深问下去,而是道:「阿久,我明日便要前往戍州了。」 听闻季沉的话,沈久又转身看着季沉道:「已经都准备好了?」 季沉点了点头道:「我已经传信给了父亲,调动援军的军令会直接送到戍州,为了节省时间,我也会同时出发前往戍州,只有这样,才能更快地为陵云城带来援军。」 沈久抬头看了看高挂在夜空中的残月,然后说道:「孤城月,关山隔,羌笛幽,人不寐,世人万千,图名逐利之人常有,而保太平长久之人难见。」 季沉不由地自嘲的轻笑了声,说道:「我可没有阿久说这般无私意气,我只是不想我娘亲的故乡落入玄国,我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听到季沉提及他的娘亲,沈久又想到了陵云城中的两座谢府,还是开口问道:「季沉,你娘亲......。」 月光映照在季沉的身上,此刻的季沉看起来,半身在明,半身在暗。 「我娘亲在我五岁的时候,便已经逝世了。」 沈久发现,无论是旁人或是季沉自己,只要一提到他的娘亲,季沉就恍如变了一个人。 有时候,沈久甚至觉得,这个时候的季沉,似乎才是真正的他。 「陵云城中有两个谢府,是因为你的娘亲吗?」 季沉看着沈久的眼睛,另外半边的身子也走出了黑暗,朝着沈久靠近,步入了月光中。 「也许是吧,舅父的谢府,是最开始的谢家,我们现在所在的谢家,是我照着原来的谢家仿建的,我不太喜欢原来的谢家。」 沈久没有再追问,季沉为什么不喜欢原来的谢家。 季沉一转眼中的悲伤之色,对着沈久道:「阿久,我走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沈久疑惑道:「什么事情?」 季沉语气恳切道:「在我离开的日子里,阿久,你不可将自己身体视作儿戏,不能随意受伤。」 如今的陵云城强敌环伺、危在旦夕,若是玄国在他回来之前攻进来,以沈久的性子,定是又要为了这城中的百姓,弄得自己一身伤。 在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这件事上,沈久可谓是惯犯了。 沈久凝视了季沉许久,才回道:「好,我答应你。」 见沈久应允了,季沉才放心,又说道:「夜色已深,阿久也早些休息吧,我还要去准备明早出行之事。」 沈久点了点头,季沉便转身朝着院外走去,待他快走至院门处,听到身后传来了沈久的声音,他停下脚步。 「季沉,早日回来。」 如水月光洒在季沉的背影上,他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回头,只略微停驻脚步后,复又朝着院外走去了。 他在心中答道:「好。」 翌日,天还未亮,季沉便带着林岐一行人离开了,谢府中只剩下了谢语与沈久,还有那对祖孙。 谢语要去军营中,与叶怀远商议平安寨之事,沈久便也随着去了。待谢语与沈久到达军帐外的时候,看到齐不鸣也已经在帐外等候。 三人一起进入了军帐,商议着平安寨的事宜,他们一致认为,暂时不将平安寨纳入军队,但是也与守城军一起守卫陵云城。 军队与平安寨的规矩有所不同,如今时间较短,无法让两方势力统一管理,所以还是分开为好,各自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正当三人快商议完毕时,帐外便有士兵通报导:「将军,军营外有许多百姓前来,吵着要见将军。」 叶怀远起身走向帐外,沈久他们亦随之,叶怀远问道:「他们有什么事情?」 第75页 士兵回道:「他们没说,但是来的百姓都是男子,说不见到将军便不离开,将军不如去看看。」 叶怀远一行人朝着军营大门口走去,远远便看到了许多男子聚集在门口,士兵们虽然用长/枪拦着,但也不敢伤害他们。 营外的百姓们看到叶怀远出来,便齐齐跪下道:「叶将军,我们想参军。」 话音刚落,百姓中又传来其他的声音。 「对,我们要参军,要保护我们自己的家园。」 「我们知道守城军损失惨重,我们愿意与你们一起,守卫陵云城。」 难怪来的都是男子,原来都是前来参军的,沈久见此情景,又想到了她昨夜与季沉说过的那句话,原来这世间,想要守护太平与自己家园的人,也不难见。 至少这个边塞小城,这样的人有很多。 百姓们的话,不仅让叶怀远心中生出几分感激之情,也让周围的将士们群情激昂,叶怀远立即说道:「各位请先起来。」 百姓人群中又传出一道声音:「叶将军若是不答应,我们便不起。」 眼下守城军正缺人,若是能加上城中的男子入军,再加上平安寨的人,应是可以暂时先抵挡玄国一时。 既然百姓有心,叶怀远也不好拂了百姓的意。 他向前一步道:「我叶怀远感激各位心中的家国之情,我可以答应你们入伍,但是我有两个条件,首先年迈者不入军,其次,十五岁以下者也不入军,这两个条件,诸位可能答应?」 百姓们左顾右盼,窃窃私语,然后有人回道:「我答应叶将军的条件!」 随即,百姓中的附和声也越来越多,叶怀远便吩咐身边的士兵,让他带着百姓们去排队入伍。 一时之间,看着排队的队伍,叶怀远觉得,所有的局势都在慢慢好转,援军与粮草有世子相助,守城军又有了百姓与平安寨的帮助,一切似乎都开始好起来了。 事情已经商议完毕,谢语与齐不鸣两人慾回谢府叙旧,便提前离开了。 随后,沈久也打算回谢府,她准备回去教阿书习武。而在她路过排队入伍的队伍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沈久微微侧首,她慢慢回溯自己的记忆。 她刚刚擦肩而过的人是,那个一直刺杀她的人,苏忱? 不闻山的苏忱,竟也在入伍的队伍中。 第39章 遇故人 从沈久得到青山剑起, 一直有人在暗中刺杀沈久,不曾间断,沈久能察觉出, 所有来刺杀她的人,武功路数大多相似, 应属一家。 但以沈久的武功, 这些刺杀她的人, 她都未曾放在心上, 只是这苏忱较为奇怪。因为自杜如晦在荒庙死去后,苏忱便没有再刺杀她了, 如今又来到这陵云城,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是换做以前, 沈久定然也不会在意, 但如今知道沈时为是受不闻山的前身苍延山所伤,她难免会多加在意。 此刻人多眼杂,并不是动手的好地方, 沈久便在军营外的不远处等待, 打算待苏忱独自一人时, 再做打算。 约莫过了三炷香的时间,沈久听到身后传来步调不一的脚步声, 应该是不符合入伍条件的百姓们准备回家。 「沈久,你是在等我吗?」 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沈久转身, 和她预料的不错,正是苏忱。 「等候多时了。」 沈久对着苏忱莞尔一笑, 停顿了片刻, 又继续道:「苏忱。」 苏忱面色从容, 看着沈久的眼底眸光微亮,不像是一个来刺杀沈久的人,反倒像是旧友重逢一般,流露出一种惊喜感。 「沈久,你可有时间随我一行?」 苏忱看着沈久道。 沈久点头应下,她想看看这苏忱究竟意欲何为。 苏忱带着沈久来到陵云城中的一座府邸前,门前的牌匾已经歪掉了,上面的字迹也看不清。 「让你见笑了,因前几日战乱,门匾还未修复。」 沈久微微点头,随着苏忱走进了府邸,虽然门外有些狼藉,但府内却一切完好,不似谢语的府邸那般,杂乱不堪。 苏忱看沈久打量着四周,便说道:「此处是我们不闻山在陵云城的驻点,我们不闻山在大景各处均设有驻点,驻点一般由外门弟子驻守。」 沈久问道:「何为外门弟子?」 苏忱走到花园中的一处凉亭道:「常年在不闻山学武的弟子为内门弟子,而分散至各处驻点的弟子为外门弟子,一般内门弟子的武功会高于外门弟子。」 听闻苏忱的话,沈久心想,果真是大景第一门派,收弟子都如此讲究,规矩繁琐,这外门弟子常年在外,缺乏武功教导,自然是要逊于内门弟子。 苏忱看沈久的神情,猜她定是在腹诽不闻山的收徒规矩,说道:「不闻山为大景第一门派,这个第一的名号,除了掌门的武功是天下第一的原因外,还有朝廷的原因,近几年,正是因为朝廷有意帮扶,不闻山才能在大景各处建立驻点。」 沈久见苏忱在凉亭的石桌旁坐下,她亦随之坐下,问道:「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苏忱将一封书信递给沈久,然后道:「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陵云城,又为什么出现在军营吗?不妨将这封信打开看看。」 沈久一边拆开书信,一边听苏忱道:「陵云城在被攻打后,此处驻点的外门弟子同时向不闻山与戍州发了求救信,也就是你手中的这封书信,那时我正好在戍州驻点,于是便带着戍州的弟子赶来了陵云城。」 第76页 见沈久仍是在看书信,没有说话,苏忱又道:「因着朝廷的原因,师门让我相助此处的守城军一同抗敌,所以我才出现在军营,不过可惜的是,叶将军的军队并没有收我,他希望等到玄国下一次进攻的时候,我能带领不闻山的弟子保护城中的老弱妇孺,我答应了他。」 这封书信,确实是向不闻山戍州驻点的求救信,看来苏忱所言非虚,她将书信递还给苏忱。 「没想到一心想要杀我的人,现在居然愿意救人。」 听闻沈久的话,苏忱反而是笑了,似是早就猜到了沈久会这么说一般,说道:「我之前受师门所託,才会暗杀你。」 沈久抬眸道:「那你为何又不杀我了?难道你想违抗师命?」 苏忱斟了一杯茶给沈久,说道:「之前杀你,是师命难违,荒庙那日,我其实就在庙外,杜如晦原想让我守在庙外,暗中埋伏你们,但在听到程家灭门真相与他修炼斗转星移后,我便带着人离开了。我知姑娘并非恶人,所以自荒庙那日以后,我便未再来刺杀你,更何况......。」 沈久看苏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即问道:「更何况什么?」 苏忱又给自己斟了杯茶,然后道:「更何况我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反倒是你,每次刺杀你的时候,你都处处留情,留我一命,实不相瞒,每次与你交手后,我对不闻剑法的领悟就会更深一层。」 他举起茶杯对着沈久道:「苏忱今日便以茶代酒,多谢姑娘,惜才之情。」 说完,苏忱便饮下了这杯茶。 听闻苏忱所言,沈久心中泛起些许波澜,她执起茶杯,也饮下了这杯苏忱所敬之茶。 她没有想到,苏忱竟然能察觉到她的心思,早在南江城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苏忱根骨极佳,她本可以杀了他,却还是处处留情,甚至在交手中,以剑招点悟他,只可惜,自南江城后,他便再未出现,刺杀她的人也换了人。 苏忱见沈久饮下了茶,便知沈久心中已对前事无所介怀,他又道:「沈久,我已将我出现在此的原因如实相告了,不知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陵云城?」 沈久是为了沈时为的消息才来到陵云城,如今沈时为的消息又指向了不闻山,她转念一想,如今与苍延山有着直接关系的人,就在眼前,她又何必捨近求远,于是说道:「我不过是四处游历,行至陵云城,便逢此处战乱,遂与你一般,留下相助叶将军。」 沈久沉思了片刻,又问道:「苏忱,你不杀我,岂不是违反了师命?不闻山这样也能容你吗?」她想旁敲侧击地了解不闻山。 苏忱目光坚定,看着杯中的碧绿茶汤道:「不闻山并没有停止对你的刺杀,只是杀你的人不再是我罢了,我也不算违反师命,更何况,不闻山是不闻山,师父是师父,我是我,我虽师从不闻山,但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沈久原以为,江湖第一大门派的弟子,会是刚正不阿、不懂变通之人,但听了苏忱所言,她发现此人甚为有趣,便想着故意为难一番,问道:「那若是将来你师父要亲手杀我,你是要帮他杀我,还是要帮我?」 苏忱面上并未露出难色,反倒是有些怡然自得的神情,回道:「等到了那一日,你便知道了。」 他不再看着杯底,而是抬头看着沈久道:「既然如今我们的目的相同,都是要帮叶将军守卫陵云城,不妨一同结伴,如何?」 沈久思索了一番,她是想要答应苏忱的,毕竟她想知道更多的不闻山的事情,但她如今住在季沉的府上,怕是有些不便,于是道:「我如今住在城西的谢府上,你若是有事,可以来寻我。」 苏忱眼角泛起笑意,说道:「好,你若是要找我,来此处便可。」 天色已晚,沈久起身道:「那今日我就先告辞了。」 待沈久回到谢府时,远远便看到,谢府门口有许多人,还有许多马车,热闹的很。等她走近,便看到了林岐,沈久不敢相信,季沉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仅用了一日光景。 沈久走近林岐,问道:「林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岐转身看到沈久,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道:「只有我回来了,公子与陈奜将军的援军应还有一日才能抵达,公子担心叶将军急需粮草,便命我带着粮草先回来了,我已将粮草送去叶将军军营,现在门口的这些,是以备我们及城中其他人的不时之需。」 说着林岐又吩咐马车队伍的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往谢府搬,谢语与齐不鸣也出来了,齐不鸣道:「看来我也应该回寨中,带人下山来城中了,谢兄,沈姑娘,我就先走一步了。」 谢语与沈久回了礼道:「那便静待齐前辈了。」 齐不鸣离去后,谢语与沈久也帮着林岐,一起安置季沉准备好的粮草之物,待一切都安置妥当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沈久步入后院,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在院中浮动,她走近看到是阿书,便唤道:「阿书。」 阿书听到沈久的声音,两眼含笑地跑了过来,沈久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你不睡觉,怎么长高呢?」 阿书一听,面上便浮现了焦急之色,问道:「沈姐姐,我真的会长不高吗?」 沈久见阿书是真的着急了,便又哄道:「姐姐逗你的,但是以后晚上要睡觉,知道吗?」 第77页 听到沈久的话,阿书这才继续舒展笑颜,回道:「嗯!我知道了,今日林大哥回来,又教了我几招武功,所以才想出来练练。」 沈久见阿书如此好学,于是问道:「阿书,沈姐姐也教你一招武功如何,你可愿意学?」 听闻沈久所言,阿书墨瞳立刻泛起了光亮,语气激动道:「我愿意,我愿意!」 沈久知他不会拒绝,便让他在原地站着,仔细记好招式,她抽出青山剑,在院中了演示一遍临风剑法第一式,悲悯万物。思虑到阿书没有武功基础,沈久便尽可能地放慢了招式的速度,以便阿书可以看清记牢。 慢下来的临风剑法,不似沈久在竹林为玉言演示的那般,剑势汹涌,反而是满式悲悯,剑气所过之处,花草树木,只是微微颤动,都未被伤及分毫。 阿书觉得自己不像是在看杀人的武功招式,而像是在看一场清歌雅舞,一场以前他只能偷偷躲在乐馆墙头,才能看到的满怀浮生悲与情的舞。 一式演毕,她走近阿书身前,摸了摸阿书的头,说道:「可看清了?」 阿书回神道:「都看清了,我已经全部记下来了,沈姐姐,这招武功叫什么名字?」 沈久回道:「刚刚这招叫做悲悯万物,是临风剑法的第一式,待你真正领悟它以后,我再教你剩下的招式,好不好?」 阿书点头道好,然后阿书又去院中练这一式悲悯万物,虽是初学,但阿书已经练的有模有样,有几分神韵了。 阿书练剑,沈久就这样陪着他,沈久心想,阿书果然天分极高,若是寻他入我浮玉山,师父定然也会满意。 约莫过了许久,时至寅时左右,城门方向升起来了一道狼烟,直击长空,院中也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然后沈久就听到了林岐的声音。 「沈姑娘,玄国大军已经朝着陵云城而来了,距此大约还有五里地。」 沈久心中一惊,天有不测风云,果然世事不会如人所愿,如今陵云城内兵力微弱,季沉所带的援军又还有一日才能抵达。 「玄国大军来了多少人?」 「据斥候来报,约有十万士兵。」 听到林岐的回答,沈久的心猛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1.本文的重要人物终于出现啦! 2.其实关于苏忱这个人,早在南江城他就已经出现过了,如果不记得的话,可以回看第六章,那里有他第一次出场,只是没有明写。 3.不闻山的人都出现了,文案剧情还会远吗? 第40章 失孤城 玄国大军此刻来犯, 怕是知晓城内兵力微弱,如今的守城军怕只能守陵云城一时半刻。 阿书见沈久与林岐两人面色严肃,便来到了她们身旁, 问道:「沈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沈久牵住阿书的手道:「玄国大军来了。」 听闻沈久的话, 阿书眼中闪过惊讶与悲伤, 往日里流离失所的记忆又浮上了他的心头。他原以为这次会不一样, 原以为这次有了沈姐姐与林大哥, 就可以与姥姥就此安居在陵云城了,没想到战乱转眼即至。 沈久拉紧阿书的手, 对着林岐道:「谢前辈现在在哪里?叶将军可有对策?」 林岐不敢耽搁, 立刻回道:「谢前辈已经去迎平安寨的人了, 平安寨的人会比玄国大军先一步抵达陵云城。叶将军已派人将城中所有的老弱妇孺都送至城东的地下密室中, 他此刻正在城墙上待敌。」 沈久看了眼阿书,然后问林岐:「你可知那密室的方位?」 林岐回道:「我这就找笔墨,将地图画给你。」 沈久点了点头, 然后道:「那我们稍后便在谢府门口汇合, 对了, 林岐,叫府上的其他人一起, 再带上吃食与必备之物。」 林岐回道:「我明白。」说完,林岐便离开了。 沈久半蹲下身子, 看着阿书道:「阿书, 你现在去叫上你姥姥,然后在府门口等我, 好吗?」 阿书将眸中的害怕之色压下, 回道:「好, 我这就叫姥姥。」 沈久记得,苏忱今日曾告诉她,叶将军让他保护城中百姓,那么此刻他也应该去密室了,这下她正好了有了相托之人。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林岐便带着众人在府门口等候,阿书个子小,被遮掩在众人身后,沈久找到了他,对他淡淡一笑,示意他不必害怕。 沈久看着府前装满了必备品的整整三辆马车,对着林岐道:「林岐,你且去接应谢前辈,我有些担心他,若是玄国的军队快速前进,两方人正好撞见......。」 沈久的话还未说完,林岐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我这便前去,只是府中的这些人......便拜託沈姑娘了。」 沈久本就打算带着这些人前往密室避难,自然不会推脱,于是道:「我会带他们去密室的,你放心吧。」 林岐离开之后,沈久便带着众人,按照林岐所画的地图,朝着城东的地下密室前去。 沈久到达密室入口的时候,看到周围也有其他的人,陆陆续续进入密室,皆是些老幼妇孺,而守住入口的人,正是苏忱。 苏忱也早就看到了沈久,待沈久走近后,两人没有多余的寒暄,沈久直接道:「这是我们城西剩余的百姓,我还带来了吃食与生活必需物,我让他们都搬进去。」 苏忱看了看沈久身后的三辆马车,吩咐了几名不闻山的弟子,也来帮忙一起搬入密室。 第78页 待一切都安置妥当后,距离玄国大军行进至陵云城的时间,也将近了。 沈久拉着阿书来到苏忱的面前,说道:「阿书,叫苏哥哥。」 阿书虽不知道缘由,但还是很听话的对着苏忱道:「苏哥哥好,我叫阿书。」 苏忱看着眼前这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然后又将视线移到了沈久身上,说道:「你想让我保护他?」 沈久肯定地点了点头,回道:「是,苏忱,劳烦你替我好好照顾阿书和他的姥姥。」 苏忱又问道:「他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你如此关切?」 沈久低头凝视着阿书道:「可能是因为,他和我一样是个孤儿吧......都没有姓。」 阿书听闻沈久所言,反而握紧了沈久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沈久道:「沈姐姐,我不需要保护,我要保护别人,我可以自己保护姥姥,你刚刚不是还教了我武功吗?」 沈久轻笑一声,说道:「小孩子说什么保护别人。」 苏忱听到沈久还教了阿书武功,便明白阿书对于沈久而言,定然重要,于是便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书的。」 沈久敛眸一笑,向苏忱表示谢意,然后对着阿书道:「阿书,你要好好听苏哥哥的话,我要出去帮林大哥,你乖乖待在这里好吗?」 阿书不想让沈久再为他担心,便回道:「我会乖乖听话的,沈姐姐放心去吧,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久道了声好,便转身离开密室,她走了几步,又折身返回,站定在阿书面前,弯身道:「阿书,姐姐将这把剑留给你防身,方才的悲悯万物可还记得?」 阿书看着沈久递给他的青山剑,重重地点了个头道:「阿书记得!」 苏忱有些诧异,沈久竟如此随便地将青山剑给了这个小男孩,想当初在论剑大会上,多少人想要这把剑,都只能望而却步,甚至连他的师父也都......。 沈久起身看着苏忱道:「苏忱,随便借我把剑吧。」 苏忱似是愣了片刻,然后便去拿了一把剑递给沈久,说道:「这是我们不闻山的剑,比不上你的青山剑。」 沈久收下了剑,淡淡一笑,然后道:「多谢。」 估算时间,玄国大军应该也已抵达了城外,只是不知这平安寨的人,是否已抵达了城中,沈久心中焦急,脚下的逍遥步虚不自觉地也更快了。 待沈久来到城门时,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击鼓声,鼓声来自于城门下的玄国大军,沈久飞身至城墙上,便看到玄字大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对着叶怀远道:「叶将军,城中百姓已经安置好了,你且放心。」 听到沈久的话,叶怀远才勉强放下心来,他迟迟没有应战,便是在等安置城中百姓的消息,他刚刚还在担心,怕未等到消息,玄国便开始进攻。 危机时刻,他也不再多言,说道:「谢前辈已经与平安寨的人抵达了城中,此刻正在城门后的军队中。玄国大军十万人,我们才三万人,我们敌不过他们,只能死守住城门,盼望能等到世子的援军。」 正在他们谈话间,玄国大军已经开始动了,先是骑兵向前,身着玄国军服,连成一片赤红色,向着陵云城而来。 骑兵最前面的人,是他们的将领之一,那人骑着战马,手持长枪,眺望着叶怀远的方向。 叶怀远看着玄国军队最前面的人,握着长枪的手不由地收紧了。 战马上的人,抬起右手,骑兵便整齐划一地停下了前进的步伐,那人望着叶怀远道:「师兄,弃城投降吧,这样城内的百姓才能活命,我知你想护住满城百姓,如今你最好的选择,便是投降。」 此人虽然距城门有段距离,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可闻,想必此人内力不凡。 而且,沈久清晰地听到那人叫叶怀远——师兄。 沈久侧首看着叶怀远,只见叶怀远眼底泛起悲伤,回道:「我叶怀远绝不做投敌叛国之辈。」 听闻叶怀远所言,那人低头沉思片刻,调转马头,回到骑兵后方,抬手向前轻挥,他的手刚放下,一阵嘹亮急切的号角声便传来。 玄军随之向前出动,士兵跨着整齐步伐,每跨三步便大喊「杀」,烈烈红色如火焰一般,直逼陵云城门。 先是步兵在前,手持云梯,沿着城墙向上攀爬,还有部分步兵正在撞击陵云城门。 叶怀远也随之下令,城墙上的弓箭手射杀向上攀爬的步兵,同时用滚石压下城门的步兵。 就在此时,玄国的击鼓声又传来。 随着鼓声而来的,还有漫天细雨般的飞箭,飞箭朝着陵云城而来,城墙上的弓箭手都被射杀,刚倒下一批弓箭手,又会有新的弓箭手替补上,每个人都想守住陵云城。 叶怀远看着地上黑油道:「不好,他们的箭上还带着黑油,黑油遇火即燃。」 沈久斩断飞来的箭矢,环视四周,果然如叶怀远所言,已经布满了黑油,正在她低头观察黑油时,她余光瞥到天边映起了亮光。 待她再一抬首,便看到自玄国军队中射来的飞箭都带了火焰,无数的飞火,朝着陵云城墙飞来,染红了半边天。 此刻分明是黑夜,夜空却恍如白昼,无数的火光映照在了,玄国与陵云城士兵的身影上。 城下的步兵与骑兵攻势愈加迅猛,长枪与刀铿锵飞舞,飞箭与投石呼啸而过,沉闷的吶喊与短促的嘶吼,响彻天际。 第79页 沈久飞身而起,催动手中的剑,化出数道剑意,无数的无形剑意环绕着她,在携裹着火焰的飞箭掠来时,无数剑意直击箭矢,瞬间斩断飞箭,沈久旋身挥剑,原本朝着城墙飞来的箭,瞬间回击至玄国大军,漫天飞火,又朝着玄国大军而去。 沈久虽已抵挡了大部分的箭雨,但却仍有许多士兵被飞箭所伤,飞火落在地面的石油上,整个城墙瞬间便燃起了油火。 陵云城门,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城门就已经快抵挡不住了,眼看玄国士兵就要撞破城门,叶怀远下令,今日誓死也要守住城中的百姓,他下令开城门,出城迎敌。 打开城门的一瞬间,守城军便与平安寨的人冲出了城门,马蹄踏破城门口的玄国士兵,将玄国军队与身后的城门隔开。 叶怀远看着玄国大军道:「今日想要进陵云城,便从我叶怀远的尸体上踏过。」 他身后的士兵也英勇慷慨道:「誓与陵云共存亡!誓与陵云共存亡!誓与陵云共存亡!」 沈久在城墙上看到,谢语与齐不鸣夫妇也在其中,他们同城墙下的所有人都一样,为了守护陵云城而战,为了身后的妇孺老幼而战。 刀枪铁骑,飞箭滚石,马蹄踏血,战争还在继续,飞扬的烟尘,低沉的嘶吼,带血的长矛,整个陵云城都被这种肃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战火的浓烟,瀰漫了整座城池。 每个人只记得挥动自己手中的刀剑,又或是长矛,没人知道过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是否还能等到天明,等到援军的到来。 战场上的每个人,目之所及,都是满地死尸,血流成河,浓浓的血腥味与烟火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沈久的青衣,也早已被血浸透了,她不知道这都是谁的血,可能是她的血,也可能是曾经与她在陵云城擦肩而过的某个陌生人的血,再也许是玄国士兵的血。 厮杀至此时,守城军与平安寨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叶怀远看着周围战死的士兵,心中嘆息到,他的师弟,今夜怕是当真要从他尸体上踏过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下班写到一半,家里停电了。 不出意外,应该还有两章左右,就会上不闻山了 第41章 守孤城 玄国的士兵见守城军已经式微, 便一鼓作气,想要冲破叶怀远等人的屏障,进入陵云城, 正在他们朝着叶怀远而去时。 一个赤红的身影,飞身落在了叶怀远面前, 距他只有三步的距离, 那人正是玄国之前率领骑兵的将军。 如果有人仔细看去, 就能发现此人手中的长枪与叶怀远手中的长枪一模一样, 只可惜战场之上,容不得半点分心, 毕竟保证自己的死活都来不及, 又哪有时间再去细看他人。 叶怀远看着眼前的人, 说道:「江思, 我说过的话不会变,你知道的。」 他的语气很轻,与周围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江思将手中的长枪横于身前, 轻笑道:「我知道, 师兄, 动手吧。」 叶怀远看着江思手中的长枪,眼神复杂, 片刻后,他也握紧长枪, 直直刺向了江思。 他们两人都很清楚, 纵使昔日同门情谊再深,今日他们也只能是敌人。 战场的厮杀没有停止, 所有守着陵云城的人都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林岐除了杀敌以外, 还在慢慢靠近谢语。 沈久想,季沉走之前,应该也吩咐了林岐照顾他的舅父。 齐不鸣与桑兰都已经负了伤,但看起来都是轻伤,只是他们的体力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 沈久没有想到,原来桑兰也会武功,她原以为桑兰只是个柔情女子,现在看来,桑兰可是丝毫不输齐不鸣,两人背靠背在杀敌,似是生死都绑在一起。 沈久知道,所有人都抵不住玄国军队的下一波进攻了,他们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但玄国却至少还有五万士兵未动,正在远处等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叶怀远也如沈久这般想着,只不过他比沈久想的要多一点,他在心中暗自道,他们三万人,换玄国五万人,也算不亏,只希望城门失守后,玄国人找不到地下密室。 一直藏于玄国大军后的一个身影站了出来,此人身着华服,微微侧首暗语了几句,下一刻,玄国剩余的五万大军便倾力而出,朝着陵云城门而来。 只怕城破已是在所难免。 玄国的士兵越来越多,杀不尽,齐不鸣与桑兰已经力竭了,眼看明晃晃的一把大刀就要向着桑兰噼来,齐不鸣立刻拉走桑兰,持剑挡住。 下一刻,他的剑上又多了一把刀,剑上的重量增加,将剑压在了他的肩上,已经压出了血痕。 桑兰也不犹豫,立刻持剑朝着拿刀的两人下半身挥去,持刀的两人立刻躲闪,齐不鸣肩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手中的剑瞬间就被放开了。 下一刻,桑兰就看到齐不鸣抱住她,旋身一周,将她与齐不鸣换了位置,齐不鸣瞬间就吐了鲜血。 桑兰这才看到,齐不鸣背后站着一个拿着长枪的玄国士兵,而长枪正从齐不鸣的后背插入。 齐不鸣为了救桑兰,替她受了这一长枪,齐不鸣握紧桑兰的手,温热的血也覆在了桑兰的手上。 「阿兰......你走。」 桑兰刚想回他的话,但残忍的战场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桑兰感觉胸前传来震痛。 第80页 敌人不会给任何人难过,或是留遗言的机会,战场之上,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桑兰看着刺透她胸前的刀,抬头笑着对齐不鸣道:「成亲的时候都说好了......生死相依,你别想丢下我。」 说完这句话,桑兰便垂了下头,她的手还紧紧握着齐不鸣的手,即使死了,也未曾放开。 齐不鸣用尽他生前的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他的阿兰。 待沈久杀了眼前的人,转身时才发现,齐不鸣和桑兰就这样,半跪着相拥在硝烟瀰漫的沙场上。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就如同那日在地牢中一样。 旁边的玄国士兵,抽出刀枪,似是还想砍杀齐不鸣和桑兰的尸体,那正要砍向齐不鸣尸体的刀,下一刻,便被飞来的剑斩断,飞剑在击破大刀后,又飞回到沈久的手中。 沈久飞身落在齐不鸣与桑兰的尸体旁,看着四周围杀的玄国士兵,催动手中的剑,只取敌人咽喉,剑光一闪,四周的士兵全部都倒下了。 其他的士兵看到此情景,拿着刀枪的手都有些颤抖,不敢靠近沈久,颤颤巍巍地看着沈久,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号角,便调转了方向,不再围着沈久,而是朝着陵云城门而去。 城门已经守不住了,玄国的士兵开始进入陵云城。 看着眼前相拥的齐不鸣与桑兰,沈久心中泛起无尽的悲伤。 沈久已经不知道自己连续厮杀了多久,她感觉自己也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了,她身形不稳,不自禁地向后踉跄了几步,手中的剑也落在了地上。 就在她不自觉地向后退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一股力量抵住了,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背,帮她稳住了身形,她没有回头,熟悉的雪松香传来,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阿久,我来迟了。」 季沉既温柔又满含疼惜的声音从沈久的身后传来,莫名地给了沈久安心感。 其实,在刚刚看着相拥的齐不鸣和桑兰时,沈久不由地就想到了地牢暗室中蜷缩在墙角的季沉,想到了在暗室中抱紧她的季沉。 也是在那一刻,沈久好像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借着季沉的力,沈久平复了自己的气息,然后向前一步,半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齐不鸣和桑兰,然后她抬起手,覆在他们的眼上,帮他们合上了眼。 随着季沉而来的,还有陈奜带来的八万戍州精兵,铁骑踏过,瞬间由外向内围住了整个陵云城,今日玄国军队虽是进了这陵云城,但却再也出不了陵云城了。 叶怀远抽出插在江思身上的长枪,收敛了眼中的痛苦之色,走向季沉,说道:「末将有愧世子所託,没有守住陵云城。」 季沉收回在沈久身上的视线,看着叶怀远道:「叶将军不必自责,你与众将士已是不负陵云城了,陵云城内的布局你最清楚,现下你立刻去相助陈奜将军,绝不让玄国人走出陵云城半步。」 叶怀远半跪道:「是,末将领命。」 说完,他便持着长枪,向着陈奜将军而去。 叶怀远刚离开,沈久也站起了身,侧身对季沉道:「我没事,季沉,你也去吧。」 季沉没有听沈久的话离开,他满眼皆是担心,看着沈久,原本青色的衣衫,此刻,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件泣血红衣,衬的沈久如雪般的肌肤愈加惨白了。 见季沉不放心她的神情,沈久拾起落在地上的剑,对着季沉轻声道:「那我便随你一起进城吧。」 战火的硝烟没有结束,只不过是将战场,从城门外转移到了城内而已,此刻的陵云城内,正陷入一片血光之中。 季沉不忍心让沈久的红衣,再添一道血痕了,妥协道:「好,我去城内帮陈奜将军,你就留在此处。」 这次沈久没有再回驳季沉,她轻轻点了点头。 季沉留下了三名风雨的人,保护沈久,然后他便入了城。 虽然他知道没有人能够杀了沈久,但他也不愿,让她再多见一分生死,方才他在赶来陵云城时,看到她一身红衣淹没在血海中,心便已经在隐隐作痛了。 此刻,就让她留在城外就好。 沈久抬眼望去,尸山血海,断枪折戟,残破的旌旗,插在血水混杂的泥土中,随风飘飞。 未熄的战火仿佛成了焰火,在陵云城内升起,仅一墙之隔,便将城中城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一面死,一面生。 沈久看着眼前的满地横尸,流出来的血快形成一条窄河,她再抬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夜空,顿时觉得自己如尘渺小。 星辰不会为满地的亡魂动容,夜空也不会为此留情。 在这一刻,沈久终于悟到了临风剑法的第九式,天地无为。 人生在世,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如滔滔长流的江水,于天地间,都不过是一粒微尘,一抔黄土,任万物流转,众生存亡,天地皆常,不曾为之停留,也不曾为之动容。 是为,天地无为。 沈久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领悟第九式天地无为。 她又望向漆黑的夜空,不由地想,师父当初又是在何种心境下,才创始的临风剑法呢? 不知过了多久,城内的打斗声渐渐转小,东方的天际也显出了光,乍明的天光带着无尽的希望涌入陵云城。 沈久看到,一道青白身影逆着天光向她走来。 第81页 待季沉站定在沈久身前,不等沈久开口,季沉便道:「玄国已经战败,陵云城守下来了。」 这个结果,沈久其实早已料到,在季沉带着陈奜精兵赶来时,就已经註定了这场战局的结果。 片刻后,沈久才注意到,季沉的身后还跟着其他人,其中一人便是苏忱。 苏忱似是也感应到了沈久的目光,他站出了人群,走到沈久面前,双手握着一把剑,递给沈久。 沈久沉眸看到,是青山剑。 她压制住自己心中泛起的情绪,问道:「青山剑为什么在你手上?阿书呢?」 「阿书死了。」 作者有话说: 人在四川,已被热晕,如果我没更新,那肯定就是我被热晕了,或者停电了。 第42章 紫荆花 在来见沈久的途中, 苏忱再三思索该如何告诉沈久这个消息,他想了很多委婉的说辞,结果在他看到满身染血的沈久时, 他放弃了刚刚所有婉转的说辞。 沈久看着青山剑,眸底升起了水雾, 苏忱见沈久在听到消息后, 似是愣了片刻, 然后才缓缓开口问道:「苏忱, 他人呢?」 苏忱以为沈久沉浸在悲伤中,一时无法相信他的话, 他柔声道:「沈久, 阿书真的已经不在了......, 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沈久从苏忱的手中接过了青山剑, 说道:「我是问阿书的尸体在哪?我总不能让他曝尸在外吧,生前就一直在颠沛流离,死后总该有个归处。」 苏忱沉默片刻后, 对着沈久道:「你随我来吧。」 说完, 他便转身朝着城内走去。 沈久也随即跟上苏忱, 刚迈出半步,她便被人拉住了, 季沉向前几步,立于沈久身侧, 凝视着沈久道:「阿久, 我陪你一起去。」 沈久望向季沉那双晦暗深邃的双眼,然后点了点头。 季沉与沈久两人, 随着苏忱来到了城中的一处废墟之地, 这片废墟看起来应该是刚被烧毁不久, 被水浇过的地方,还有黑烟冒出。 苏忱转身对着沈久道:「这里便是埋着阿书残骸的地方了,此刻应该只剩下骨灰了。」 沈久看着眼前的这片废墟,她沉默着,她在等苏忱告诉她,为什么本应该在密室的阿书,会出现在这里。 苏忱见沈久沉默,便继续说道:「玄国大军攻入陵云城后,不久便发现了地牢的入口,我率一部分弟子在入口处抵挡玄军,另一部分弟子则留在密室中保护百姓。但玄国士兵狡诈,他们在入口处烧起浓烟,想要将百姓们闷死在密室中,密室除了入口,还有一处出口,我便让密室中的弟子,带着阿书与百姓们从另一处的出口逃出,我则留在入口处牵制玄国士兵。只是,我没想到......。」 苏忱没有继续说,眼中尽是后悔之色。 「只是苏公子没想到,玄国士兵也发现了出口。」 苏忱的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沈久转身看到一个满身黑灰的女子站在了苏忱的身侧,然后她继续说着她未说完的话。 「不闻山的弟子带着我们走到出口时,便被玄国的士兵所拦截,不闻山的弟子拼死与他们博杀,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我们才逃了出来,逃跑的途中,我再回头就发现,不闻山的弟子全都被杀了。」 那名女子似乎陷入了逃亡时的回中里,满眼恐惧。 「我们逃出没多久,便又遇到了城中玄国士兵,当时那些士兵就在这片废墟附近,这处废墟本是城中一座客栈,当时我们已经无处可躲,眼看就要被玄国士兵发现,是阿书站了出去。」 说到这里时,女子的眼中已经噙满泪水了。 「那个时候,阿书的姥姥已经晕倒了,由我和另一位姑娘搀扶着。阿书告诉我们,说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他要保护我们剩下的老弱妇孺,只让我们照顾好他的姥姥,我们本不同意,但是他举起手中的剑,对我们说......他说......。」 沈久见那女子盯着自己手中的剑,心下瞭然,问道:「他说什么?」 那女子仍是没有移开她停留在青山剑上的视线,说道:「他说他有一个剑法卓绝的姐姐,他姐姐教了他很厉害的剑法,他会安全引开那群玄国士兵,让我们趁机逃走。」 女子慢慢蹲下身来,抱着自己的头说道:「我们竟然真的相信了一个不过十岁男孩的话,让他一个人跑出去引开了玄国士兵,我们没有一个人怀疑他说的话,也许不是没有怀疑,而是我们都想活下去吧......都不想出去当那个活靶子,我们可真不是人......竟然让一个.....。」 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便没有了声音了,只是抱着自己的头痛哭。 沈久握紧了手中的青山剑,她后悔了,她后悔将青山剑留给阿书。 正当沈久陷在自己的悔意之中时,她的手突然被人握紧了,季沉靠近了沈久,然后揽住了沈久的肩,让她可以靠着他。 苏忱见此,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然后说道:「阿书将玄国士兵引进这个客栈,将玄国士兵围在里面,然后一把火烧了这客栈,他与玄国士兵也一起葬身于这火海中,最后,只找到了这把青山剑。」 沈久凝视着手中的青山剑,许久后,她松开季沉的手,在废墟中取了一抔黑土,装入瓷瓶中,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季沉随即跟在她的身后,刚走两步,便听到沈久的声音:「季沉,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不必跟着我。」 季沉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跟着沈久,只是定定地看着沈久的背影远去。 第82页 沈久走过被战火燎过的街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门处,她略微停留了片刻,然后上了城门的城墙。 待她登上城墙时,他看到城墙上有一人在擦拭着自己手中的长枪,见沈久走近,叶怀远没有说话,仍然只是坐于城墙上,反覆擦拭着他的长枪。 长枪的矛头处繫着一根红色飘带,沈久觉得这飘带她似乎见过。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依旧沉默无言,沈久又抬眼看着那根红色飘带,这次她终于想起她在何处见过了。 她在江思的长枪上见过这个飘带,只不过江思的飘带是蓝色的。 叶怀远的声音突然从风中传来。 「江思是我的师弟。」 听闻叶怀远所言,沈久回道:「我知道,昨夜他站在城墙下时,叫你师兄。」 叶怀远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们师出同门,当初一起出师时,他告诉我说,我守西,他守东,卫一世太平。」 沈久想到,江思昨夜便是一身赤红。 「这把长枪是江思的?」 听到沈久的话,叶怀远的手轻抚过红色的飘带,说道:「嗯,出师时,他与我交换了长枪,他手中的长枪是我的,昨夜将这柄长枪没入他身体时,我竟然心生后悔,后悔当初同意了让他自己去守东边。」 叶怀远抬眼看向沈久,问道:「沈姑娘,你说人为什么总是事后才后悔?为什么总有缺憾?」 沈久不由得沉默片刻,然后低眸看着青山剑,回道:「我也不知,我亦有后悔,后悔不该将青山剑留给阿书,若是我不留给他,不教他临风剑法,他或许就不会冲出去了。」 她看着东边升起的旭日,又道:「他才十岁,他的人生本可以有更多的可能。」 叶怀远也转身看着东边泄下的日光,说道:「也许缺憾,才是人生常态。」 说完这句话,叶怀远便下了城墙。 直到黄昏时分,沈久才走下城墙,陵云城内百废待兴,战火所过之处,皆需要修葺。 此刻的陵云城又恢复了生机,百姓们都在修葺打理自己的家,谢语也是其中之一,他见到沈久停在谢府门口,便上前问道:「沈姑娘可是走错了府邸?」 沈久这才仔细看去,发现自己走错了谢府,此谢府非彼谢府。 她正要解释自己走错了府邸,她本是想回季沉的谢府时,就听到谢语道:「既然都来了,那便进来吧,沈姑娘,应该是第一次来真正的谢府吧。」 沈久随着谢语,进了正在修缮的谢府,她心想,她其实不是第一次来谢府,但她并未解释,只是问道:「谢前辈为何说此处才是真正的谢府?」 谢语领着沈久来到谢府的后院,然后道:「十四年前,陵云城只有一座谢府,便是此处。自十四年前,谢家满门被灭后,陵云城才多出了一座谢府。」 沈久自然知道谢语话中那多出来的谢府,是季沉所在的谢府,她问道:「若谢府满门被灭,那季沉和谢前辈你又......。」 谢语又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棵紫荆树下,继续道:「谢家满门被灭那日,我与季沉的父亲远在他城,而季沉......,那夜,他就在这棵紫荆树下,被他娘的尸体压在身下,与谢府所有的死尸一起,待了三天三夜,然后才被赶回谢府的我与他父亲救出。」 说到这里时,谢语的尾音都有些颤抖,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刚救出他时,他已经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没有一丝生气,若不是他还有呼吸,我都以为他随着时月去了。后来我们请了月昼谷的百药老人,才将他治好。等他醒来以后,他便不愿再住在此处了,自己另闢了一座谢府。」 谢语抬头看着满树的紫荆花,花色正浓,沈久敛去眼中的神色,问道:「十四年前,他多大了?」 「五岁,谢家灭门那夜,正是季沉的五岁生辰。」 沈久不再言语,茫茫夜色正在慢慢落下,夜空中升起一轮圆月。 待沈久再回到季沉的谢府时,迎面便遇到了林岐,问道:「林岐,你家公子在何处?」 林岐犹豫了片刻,说道:「公子并未告诉我,他去了何处,不过,半个时辰前,公子从酒窖中提了几壶竹叶清。」 沈久道了声多谢,便进了谢府,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想见到季沉,至于见到他以后该说什么,要做什么,她却全然未想好,但她就是想见他。 她去了季沉的房间,并未见到季沉,又走遍了府中各处,还是未找到季沉,她这才发现,其实她对季沉了解甚少,此刻竟不知道该去何处寻他。 圆月正明,沈久不由地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圆月,然后,她就看到了季沉。 皎洁的月光洒在季沉的身上,圆月高悬于季沉身后,看起来,就好像季沉融入了这轮圆月中,他正坐于屋顶。 沈久突然发现,季沉姿容绝色,俊美如玉,比她这六百多年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上几分。 用美来形容一个男子,本有不妥,但若用在季沉身上,却只让人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沉青玉缎带,一袭青色长衫,坐在屋顶之上,身旁放着几壶竹叶清,沈久飞身上房,在季沉身边坐下。 季沉见沈久坐下,便拿了一壶竹叶清给沈久,他拿着酒壶的手刚伸出,又立刻收了回来,说道:「忘了阿久不能饮酒,那便我一人独酌吧。」 第83页 沈久拿起竹叶清,放在鼻间嗅了嗅,然后道:「多少我还是能喝一点的。」 说完她便就着酒壶喝了一口,季沉想拦,却是晚了。 季沉看着被竹叶清辣到的沈久,轻笑了一声道:「阿久这是又想如红袖楼那夜一般,对我投怀送抱了吗?阿久,我有一个消息要......。」 「季沉,你在难过?」 虽然季沉还是说着与往日一般的调笑之言,但语气却与往日不尽相同,沈久能感受到,他在难过。 季沉未说完的话,全被沈久的这句话打断了,季沉没想到,沈久竟然感受到了他的心绪。 「我没有难过,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难过呢?」 说完这句话,季沉又饮了一口竹叶清,眼角泛起笑意。 沈久看着季沉,心中暗想,今日是季沉的生辰,那岂不就是,谢府被灭门的日子,他娘亲的忌日。 季沉坐于房顶上,一直望着一个方向,沈久随着季沉的目光看去,那是真正的谢府。 沈久明白,季沉想要回到真正的谢府,可十四年前的三天三夜,又让他不敢回去。 看着季沉孤寂落寞的身影,沈久心中泛起苦楚,她感觉自己心如绞痛,原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难过,是这种感觉。 六百多年,她第一次尝到这种痛楚。 也许是酒意作祟,也许是沈久不忍心看着此刻的季沉孤身独坐,她问道:「季沉,我能抱你吗?」 沈久不知道,季沉这十四年,是如何度过他的生辰之夜,但此刻,她却只想抱住眼前的这个人,她想陪着他,度过这个并不美好的生辰之夜。 季沉被沈久刚刚的话惊到,他拿着酒壶的手顿住了,片刻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放下了酒壶,就在他放下酒壶的同时,他便被揽进了一个满含竹香的怀抱。 他的耳边轻轻落下了一句话。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 沈久的怀抱很温暖,她身上竹香将季沉扑了个满怀,季沉能感受到,沈久拥抱他的力度不大,动作也很轻柔,似乎是在对待一件极为珍视的宝物。 季沉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被人如此珍视地抱过了,上一次,似乎还是五岁时,他的娘亲和他说生辰快乐的时候。 他抬起双手,也回抱了这个温柔的拥抱,双手收紧,抱住了眼前这个温暖的人。 季沉又回忆起他五岁生辰那夜,谢府宾客满宴,他的娘亲送给了他一对日月佩,还给他讲故事,当时讲的是......。 「季沉,今日我见到了谢前辈,谢前辈带我去看了那棵紫荆树。」 沈久的话,将季沉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刚刚再多回忆一分,就该是血海刀光了。 沈久感觉到,在她说完刚刚的话以后,季沉拥着她的手松了几分,似是快要放开她了。 她立刻抱紧了季沉,然后又说道:「季沉,以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会陪你过。」 沈久的字字句句,都落在了季沉的心上,将他的心敲得闷声作响。 在听到沈久见了紫荆树时,季沉便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十四年前的事,他松开拥着她的手,是因为他觉得,沈久在怜悯他,在可怜他生辰之夜,满门被杀,所以才给了他这个温暖的怀抱。 但他又听到沈久说,会陪他度过他的每一个生辰。 他一开始以为他喝醉了,开始出现幻听了,但沈久随之收紧的双手,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沈久许诺他,愿与他共度余生的每一个生辰,这句话的意思,季沉不会不懂,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即使沈久抱的再紧,也还是被季沉拉开了,季沉凝视着沈久的双眸道:「阿久,你刚刚所说的,可当真?」 沈久没有犹豫,她看着季沉的眼睛,语气郑重地重复道:「以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愿意......。 她余下的话,悉数被吞没在了季沉的吻中。 季沉搂紧了她的腰肢,在她还未说完话时,便低头吻住了她,竹叶清的酒味从季沉的唇舌间传了过来,沈久不知自己是被酒味迷的晕眩,还是被季沉吻的晕眩。 刚覆上沈久的双唇时,季沉就发现,沈久的双唇就如她这人一般,是一股冰凉的触感,但却十分柔软。 沈久感觉自己快被季沉身上的雪松香浸透了,她轻喘着气,感觉自己的呼吸皆被季沉夺去,她全身有些发软,原本抱着季沉的手也开始失力,她的手慢慢垂下,下一刻,手又被季沉紧紧抓住,季沉手心滚烫的热度从紧握的双手传来,涌入了心间。 唇舌相依,气息相融,两人就这样沉溺在这个温热的吻中。 良久后,季沉的唇轻轻摩挲过沈久的唇,然后放开了她。 季沉看着沈久氤氲着水汽的双眸道:「阿久,这话你既已说出口,日后再想反悔,便再也无用了。」 或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今日的沈久较往日愈加胆大一些,她回视着季沉的双眸,点了点头。 季沉揽过沈久的肩,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就这么静坐着。 月色如水,映过陵云城内的每一盏灯,沈久发现,季沉似是从未抬头看过夜空中的圆月。 「季沉,你想再回谢府,看看那棵紫荆树吗?我今日去时,花色正浓。」 季沉没有立刻回答,他仍是沉默地看着谢府的方向。 第84页 「我陪你一起去,可好?」 听闻沈久的话,季沉终于开口了,回道:「好,早就应该回去看看了。」 两人施展轻功,从城中各家的屋顶飞过,然后落在了谢府的后院中。 季沉远远地便看到了那棵紫荆树,它还是如十四年前一样,花开正艷,只是要比十四年前茁壮了不少。 见季沉迟迟没有动步,沈久便牵起季沉的手,向着紫荆树走去,季沉也随着她向前。 「阿久,你知道吗?那夜是我的生辰,娘亲送了我生辰礼物,还给了讲了睡前故事......,后来,来了一群黑衣人,杀了谢家满门,只有我活了下来。」 季沉抬眸看了看这棵已经比他高的紫荆树,继续道:「十四年里,我都不敢回谢府,我一回来,便就会看到满地死尸,会听到很多声音问我,为什么不救他们?」 沈久感觉到,季沉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然他已经极力克制了,但还是被沈久发现了。 沈久回身抱紧季沉道:「季沉,谢家被灭,不是你的错。」 季沉将头埋在沈久的颈间,沈久感觉,季沉的嘴唇在颤抖,她轻抚着季沉的后背,柔声道:「没有人会怪你,你的娘亲更不会,我相信,她一定很爱你。」 许久后,季沉平复了心绪,他终于敢抬头看夜空中悬挂着的那轮明月了。 十四年前,他无比希望能有一轮明月照亮活在死尸中的他。 十四年后,他已经不需要了,因为他的月亮,此刻就在他的怀中。 夜风轻拂,吹动了紫荆树,紫荆花悄然而落,散在了月色下相拥的身影间。 待两人再回到季沉的谢府大门前时,沈久突然拉住了季沉的手,问道:「你刚刚在屋顶上,说你有一个消息?是什么消息?」 听闻沈久的这句话,季沉的身形明显一顿,停住了脚步。 往后的两年中,季沉曾问过自己无数次,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回到此刻。 他,又会作何回答。 作者有话说: 这章信息量比较大,各种意义上的,信息量比较大。(我不能剧透) 第43章 入迷局 季沉的脚步停下, 他回身看着沈久,目光沉沉,然后又看了看沈久拉住他的手, 从谢府大门前的石阶上退下一步,站在沈久的身侧。 「我先送你回房吧, 那时再告诉你。」 沈久看着季沉复杂的神情, 以为他还是在为了十四年前的事情伤悲, 便松开了季沉的手腕, 随后又握住了季沉的手。 「好,先回房吧。」 沈久的房间在谢府的西院, 与季沉的房间正相对, 中间隔着西院的莲花池。 西院与谢府大门相距并不远, 原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但他们却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迎着月色,季沉牵着沈久的手, 走的很慢。 终于到了沈久的房前, 季沉停下脚步看着沈久, 沈久其实已经不需要季沉对她说什么所谓的消息了,若是季沉此刻不想言说, 她也不会再问。 所以沈久再未提门前之事。 「我先进去了,连夜从戍州赶回陵云城, 你也累了吧, 快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沈久便欲推开房门,房门推至一半, 季沉突然拦住了她放在门扉上的手。 「阿久, 我找到了你师父关于苍延山的消息。」 这句话季沉说的很慢, 似是一字一顿,沈久就着季沉的手,将房门推开,然后道:「进来说吧。」 原来季沉都没有忘记,他在地牢中许诺她,会帮她找到沈时为离世的原因,他没有忘。 想到这里,沈久心中又暖了几分。 季沉没有随着沈久进入房间,仍是留在门口。 沈久回头,将他拉进了房间,然后道:「季沉,你放心,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能承受。」 季沉随着沈久坐下,听到沈久说:「其实我找了师父六百多年,心中也早就做好了师父离世的准备,自上次听到谢前辈所言后,我也在慢慢接受师父已经离世的事实。」 沈久伸出手,覆在季沉的手上,然后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季沉,我师父离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季沉回握住沈久的手,然后道:「风雨查到,苍延派也就是现在的不闻山,六百年前,曾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但是自某一日后,苍延派却突然出了一位剑法超然的弟子,自那以后,苍延派便门庭若市,来了许多想要入门的人,慢慢演变成了如今的不闻山。」 听闻季沉的话,沈久思索片刻,然后道:「你是觉得,六百年前苍延派的那个剑法超然的弟子,与我师父的死有关?」 季沉点了点头,回道:「不错,所以我去询问了舅父,苍延派那位弟子出现的时间,正是你师父赠与我祖辈青山剑的那段时间。」 沈久的手似是又紧了几分,然后道:「看来苍延派与我师父的死,脱不了干系,那你可查到,师父当年在苍延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沉摇了摇头,缓缓道:「还未查到,不过,不闻山的灵枢阁藏着他们的武功秘籍,以及他们自创派以来的所有往事,我想你师父在苍延山发生的事,也会记录在其中。」 沈久抬眸道:「季沉,我要去苍延山,我要去不闻山。」 季沉看着沈久,柔声道:「我知道,我陪你一起去。」 第85页 季沉离开沈久房间后,并未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一直坐在莲花池中的石桌边。 暮夏早已过去,莲花池中的莲花也已只余寥寥几朵,原来他与沈久已经相遇了这么久。 石桌上突然多出了一壶酒,引雨的声音传来。 「公子月下赏莲,怎可缺了这竹叶青。」 季沉心绪纷繁,若是能以酒解愁,倒也不错,季沉拿起酒壶饮了一口。 「酒已经送到了,你退下吧。」 引雨没有走,而是抬头看着夜空中的圆月,又将目光转到了季沉身上。 「公子为何不直接告诉沈姑娘,是不闻山的先辈杀了她的师父?」 季沉放下酒壶,说道:「有些事,比起从他人口中得知,还是自己亲眼所见,更为可信。」 引雨其实更想听到,季沉是动了恻隐之心,他说道:「公子,兄长曾告诉我,谢家大小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这是引雨第一次敢在季沉面前,提到谢时月,季沉的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意,说道:「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若是往日,引雨定然不会再言,但这次他却继续道:「小时候,她还曾给过我和兄长糖糕。」 季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引雨感动周身的气流都变了,季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引雨道:「属下只是觉得,谢伯母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一定不想看到公子为了替她报仇,活的如此痛苦。」 说完这句话,引雨感到一阵威压袭来,难以抵挡,下一刻,便跪在了地上。 「引雨,看在我们幼时的情分上,原谅你今日的莽撞之言,但不会再有下次。娘亲的仇,我一定会报,此事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季沉话音落后,引雨身上的威压也消失了,他以手撑地,急喘了几口气,然后道:「属下知错了。」 然后便退下了。 翌日,待季沉去找沈久商量赶赴不闻山的事情时,他发现,沈久并不在房中,他问院中的侍女道:「沈久人呢?」 侍女欠身行礼道:「沈姑娘一早便出门了,未曾说及去往了何处。」 季沉轻拂了手,侍女便退下了,季沉想,还是应该继续派风雨的人,跟着她才好。 清晨,苏忱刚起身,便听闻沈久来了府上,说想要见他,于是他便去了院中。 苏忱看到,沈久还坐在她第一次来府上的石桌旁,连位置都未变。 他走近凉亭坐下,问道:「沈久,这么早便来寻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沈久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我想上不闻山。」 苏忱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师父派人追杀你,为何又要自己送上门去?」 沈久淡淡说道:「你觉得你师父能杀得了我?」 苏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师父确实杀不了你,师父之所以追杀你,是想要得到你手中的青山剑,他不相信,青山剑中的秘籍真的被你毁了,所以......。」 苏忱拿出一封请帖,递给沈久,然后道:「所以师父邀你赴不闻山,参加武林大会。」 沈久闻言道:「什么武林大会?」 说完,她便打开了请帖。 苏忱回道:「我本来打算,今日去给你送请帖,结果你反倒是先来了,我本想,你若是不想去参加武林大会,我便替你回绝了师父,眼下既然你想去不闻山,那便拿着这请帖去吧。」 沈久收好请帖,回道:「那便多谢了。」 说完便起身离开。 苏忱又叫住了沈久,说道:「我也正要回师门,可与你同行。」 若是有苏忱同行,或许进入不闻山会方便许多,沈久微微侧首道:「好,那便明日启程吧。」 待沈久离开后,凉亭中又多了一人,看装束,应是不闻山的弟子。 「禀大师兄,我们在戍州城,没有取得溟瀛残卷。」 苏忱转身道:「我离开之时,不是已经知道了溟瀛残卷在何处吗?为何最后还是没有取得?」 那名不闻山的弟子回道:「待我们赶到时,溟瀛残卷正好被陈奜给了季王府的世子,季沉。」 听闻此言,苏忱想到了昨日那个一直陪在沈久身侧的男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沈久唤他作季沉。 事情似乎变的更加有趣了。 片刻后,苏忱才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亲自回不闻山禀告师父,你们去准备好,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山。」 那名不闻山的弟子,向苏忱行了个礼,然后便退下了。 待沈久回到谢府时,发现她的房门正开着,等她走进,就看到了正坐她房中的季沉。 「季沉,你怎么来了?」 自昨夜后,季沉便想时刻看到沈久,虽只是半日未见,他却感觉已经过去了许久。 见沈久坐下,他说道:「今日清晨,我去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雪兔糕,你尝尝味道如何?」 听到季沉的话,沈久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雪兔糕,她拿起一块雪兔糕,轻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阿久,我这是第一次做,可能与你之前尝过的雪兔糕有所不同。」 沈久看着季沉躲闪又期待的眼神,又吃下了一整块雪兔糕,然后道:「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她觉得,这雪兔糕比她从前吃过的所有糕点,都更甜。 第86页 说完,她又给季沉拿了一块雪兔糕,说道:「我今日去找了苏忱,就是我们在杜如晦府上,见过的那位不闻山的弟子。」 季沉接过沈久手中的雪兔糕,说道:「我记得,就是在杜如晦寿宴上,你一直盯着看的那个人。」 其实,昨日在城门前,季沉第一眼便认出,那个拿着青山剑的人,是不闻山的苏忱。 沈久继续道:「正是他,昨日你也见过的,他给了我一封请帖,不闻山邀我参加武林大会,我打算趁此机会上不闻山,然后去灵枢阁。」 说完,沈久便将请帖递给了季沉,季沉阅完后,说道:「那我现在去命人准备,明日我们便出发吧。」 沈久点了点头,正好她也打算明日启程。 季沉说要去准备明日启程之事,便离开了。 林岐早已在书房门口等候多时,见季沉前来,便随着季沉一起进了书房,随即说道:「公子,不闻山的掌门与其他三名山主,都已经收下了溟瀛残卷,也正如公子所料,他们打算召开武林大会。」 季沉停下脚步,说道:「武林大会的事情,我已经从阿久那里知道了,他们已经给阿久发了请帖。」 听闻季沉所言,林岐说道:「是属下回禀慢了,没想到这殷不闻,贪念如此之大,有了溟瀛残卷还不够,竟然还想要青山剑中的秘籍,只是他打错了如意算盘,以沈姑娘的武功,又岂是他能对付的,不过如此一来,倒是对公子的计划,百利而无一害,只要......。」 季沉打断了林岐后面要说的话,他吩咐林岐道:「明日我们便与沈久一起启程上不闻山,你先下去准备吧。」 林岐应声退下,独留了季沉一人在书房中。 而此时的沈久,又出了谢府,向着城外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黄泉路 沈久出了城门, 欲向着城外的山间走去,当她刚出城门时,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似是在等人,那人看到沈久后, 像是终于等到了他在等人, 向着沈久走来。 「等你很久了, 你终于来了。」 沈久有些诧异, 苏忱为何要在城门等她。 「你在等我?」 苏忱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沈久看向他停在远处的马车, 两辆马车旁跟着四名僕从。 「沈久, 阿书的事情, 我也有责任, 当初你将他託付给我,我未护住他,此事算我欠你。」 阿书一生颠沛流离, 没有家人, 沈久不想让他死后也流落在外, 于是她便想要替阿书寻一处归宿。她原想带着那个瓷瓶回浮玉山立冢,但她又想到, 阿书生前时,她还未来得及问他是否愿意入浮玉山。 最后, 她决定在陵云城外寻一处静谧之地, 将阿书安葬。 城门风大,早秋的风拂过, 撩起两人的衣袂, 苏忱低头望进沈久的双眸。 「你知我要去做什么?」 「那日你带走了废墟的一抔黑土, 我便知你要给阿书立冢。」 沈久心中满腹疑问,她想,苏忱如何断定她何时出城立冢,若是她今日不出城,他又当如何。 她将心中疑问压下,朝着苏忱的马车走去,说道:「那便一起去吧。」 马车向着城外徐徐驶出,车辙压过了松树林,又压过一片农田,来到了一条山涧溪流。 沈久放下了马车的帷幔,说道:「就在这里停吧。」 苏忱让僕从将马车停下,随着沈久下了车,山间苍翠,清风徐徐,静谧安详,只有潺潺的溪水声传来。 「就让阿书留在这里吧。」 听闻沈久的话,苏忱便招来僕从,在山间一块长着青苔的巨石旁,开了一个坑。 看着眼前的这个坟坑,沈久这才觉得,苏忱想的比她周全,她本打算自己寻一处埋了这抔黑土。 沈久将装着那一抔黑土的瓷瓶放入坟坑中,僕从们便开始掩土,很快便形成了一座坟冢。 冢已立好,只差立碑了,苏忱早已准备好,正欲派人去拿,沈久阻止了他。 「不用了,旁边的这块巨石便可。」 沈久抽剑出鞘,对着冢旁的巨石,使出了一整套临风剑法,山间风动,溪水悲鸣,待她收剑回鞘后,巨石上便刻上了字。 「沈书之墓,大景三十年,仲秋初五,沈久立。」 阿书本是飘零孤人,未有姓,他既叫沈久一声姐姐,沈久便给了他姓,就算是到了地下,也不是无名孤魂了。 沈久走到沈书的冢前,躬身行礼,然后抬首,看着眼前的石碑。 「阿书,当初便答应你,待你学会悲悯万物,便将剩下的八式临风剑法教给你,刚刚我已为你演示了一整套临风剑法,虽然有些晚,但也不算失约吧。」 看着沈久落寞的背影,苏忱也走到沈书的墓前,拜了一礼。 随后,两人便乘着马车向陵云城中赶回,看这天色,等她回到城中时,恐怕夜色都已落下了。 车辙压过来时的泥印,经过农田,到了松树林,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苏忱,欲言又止,这不像你。」 回陵云城的这一路,苏忱都好似有话想与沈久讲,但却迟迟不开口。 马车内的苏忱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侧了个身,面对沈久,眼含笑意。 「不像我......那沈姑娘觉得,如何才算像我?」 沈久沉默了,苏忱没有等到回答,他遂又问道:「沈久,那日陪你在身边的人,是叫季沉吗?」 第87页 苏忱为什么突然提及季沉,沈久抬眸道:「是。」 沈久并未多言,也未询问苏忱,因为她觉得,苏忱还有下一句,在等着她。 「沈久,你了解这个季沉吗?」 果然,苏忱还有下一句在等着她。 苏忱此话何意,他与季沉至多见过两面,却对他如此关注。 但他的这句话,倒是让沈久引入深思,她了解季沉吗? 初识季沉时,他是个寻常大夫。 南江城时,他是月昼谷百药老人的弟子。 明齐城时,他是风雨的主人。 如今在这陵云城时,他是大景的世子。 思及至此,沈久发现,她对季沉的了解,恐怕还及不上他的身边人。 她不知道季沉是否还有其他身份,不知道季沉为什么创立风雨。 甚至不知道,此刻的季沉又在做什么? 「季施主,许久未见了。」 陵云城外的重灵寺内,此刻的季沉,正静坐在寺内一间禅房的蒲团上,他对面坐着的则是一位年近半百的僧人。 季沉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无缘大师行了一个佛礼,说道:「确实许久未见了,算算已有十年了。」 无缘大师一颗一颗地在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说道:「当年季施主从寺中离开时,我为你卜了一卦,当时卦象显示,你今年会再来寺中,原来就是此时。」 听闻无缘大师的话,季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很快他又恢复如常,说道:「今日前来叨扰大师,是季沉有一事相求。」 无缘大师一副瞭然的神情,手仍在继续拨动着佛珠,看着季沉道:「季施主,但说无妨。」 见无缘大师淡然的神色,季沉便也开了口。 「我有一位很重要的人,身中奇毒,我翻遍了月昼谷中的医药典籍,均无记载,也寻不到解法。师父告诉我,大师这里有一本《黄泉别录》,记载了世间诸多顽疾奇毒,我想向大师求赠此书,从中寻得解法。」 季沉没有言明沈久身上的追骨,虽说佛门之人,信诸天神佛,见灵异怪闻,但季沉也不能确定,无缘大师是否能真的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活了六百多年。 「季施主,《黄泉别录》确在我手中,只不过......。」 见无缘大师有所犹豫,季沉又问道:「只不过什么?」 无缘大师起身,走到房中的书柜旁,一顿翻找,然后拿出了一本书,又坐在季沉面前。 「只不过这《黄泉别录》,年代久远,它所记载的顽疾奇毒,均已无从考证,而且这其中的所有治疗之法,都是极其阴毒的法子,有些法子甚至需要付出性命,这也是为什么,它叫做《黄泉别录》的原因。」 「黄泉别录——黄泉别路。」 「季施主,当真要从这本《黄泉别录》中寻解毒之法?」 原以为季沉要犹豫片刻,才会答覆无缘大师,但下一刻,无缘大师就听到了季沉的答案。 「我曾承诺过她,会解开她身上的毒。我心已决,无缘大师,可否割爱,将《黄泉别录》赠与我?」 季沉的语气十分诚恳,且无比坚定,无缘大师将《黄泉别录》递给季沉。 「早年得到《黄泉别录》时,我便算过,我只是保管它一时,它的有缘人日后自会寻来。如今看来,这有缘人,便是季施主了。」 《黄泉别录》的封页上落满了岁月的痕迹,随便一眼,便能看出它已年代久远。 「多谢无缘大师,若日后无缘大师有需要季沉的地方,只需去找陵云城中的谢府即可,季沉定不推辞。」 听闻季沉所言,无缘大师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双手合十,朝着季沉回了个礼。 既然已经取得《黄泉别录》,季沉便打算回陵云城,他刚推开禅房的门,便听到无缘大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施主,其实当年我为你卜算时,卦上还有一象,你可想听?」 季沉微微侧首,沉默了片刻,回道:「我一介俗人,事由己心,便不听了吧,多谢大师,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季沉便出了禅房,他走在寺庙中,夜色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夜幕已经降临,月光透过马车的帷幔,照在了沈久的侧脸上。 苏忱见沈久一直迟迟未回答他的问题,便又问道:「沈久,你在想什么?」 沈久的思绪这才被苏忱的话拉回,刚刚季沉的问题,让她陷入了沉思。 她竟然走了神,等她现在再回神过来,马车已经到了陵云城门前。 「我在想你先前问我的问题,我对季沉......了解不多,但以后,我会尝试去了解他。」 苏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沈久的这个回答,已经让他对沈久与季沉的关系,瞭然几分。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必要再继续追问。 马车进了陵云城,沈久不想麻烦苏忱,便欲下车自己回谢府,却被苏忱拦了下来,他执着地要送沈久回谢府,无奈之下,沈久便被苏忱送至了谢府门前。 待马车抵达谢府,沈久向苏忱道了谢,便下了马车。 进了谢府,府中并未看见季沉的身影,也未见到林岐,沈久便在院中寻了一个侍女。 「你可知季沉去了何处?」 侍女低着头回道:「回姑娘的话,公子下午便出了府,奴婢也不知公子去了何处。」 第88页 听闻侍女的话,沈久便让侍女忙去了。她想,应是明日就要离开陵云城,所以季沉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置,毕竟陵云城是他的故乡。 想到这里,沈久又向着东院而去,她敲响了谢语的房门。 谢语听到敲门声,便打开了房门,见是沈久,他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招呼着沈久进屋。 两人对坐于桌前,谢语给沈久斟了杯热茶。 「沈姑娘找我何事?」 问完这句话,谢语又准备给自己斟杯茶,他握紧紫砂茶壶的把手处,微微倾斜茶壶,往自己的茶杯里倒茶。 突然,沈久的一句话,打断了他倒茶的动作,茶水声也戛然而止。 「谢前辈,你可知十四年前,杀害季沉娘亲的凶手是谁?」 第45章 月灯节 翌日清晨, 待沈久来到谢府大门前时,便发现林岐他们已经早就准备好了,似是都在等她。 眼前的情景, 让她有些懊悔,她昨天居然忘了告诉季沉, 苏忱也会与他们一道去不闻山。现在苏忱和季沉的马车正对着, 都停驻在谢府门口, 林岐和苏忱面面相觑。 沈久走向前, 先是问了林岐:「季沉在何处?」 林岐回道:「公子正在与他舅父辞别,很快便会回来。」 听林岐提到谢语, 沈久又想到了昨夜与谢语的谈话, 昨夜她本想从谢语处得知, 灭了谢家满门的人是谁, 可惜她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沈久昨夜是有些失望的。 昨日苏忱的问题似是点醒了她的心,一直以来, 都是季沉在帮助她, 所以她也想更多地去了解她喜欢的这个人, 她思索再三后,觉得十四年前的事情, 对季沉影响深重。 虽然季沉从未向沈久提及过报仇之事,但沈久却不能将此事随风抹去, 她想帮助季沉真正地走出心中的阴影, 也想帮助季沉报灭门之仇。 满门性命,本就应该偿还。 虽说沈久已经活了六百多年, 但她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 就如同对待沈时为的事情一样。正是因为在她漫长的生命里, 愿意珍视她的人极少,所以她对自己在意的人格外的重视,对他们的事情也视同己事。 以前是沈时为,现在是季沉,沈时为离世的事情她要查,季沉的灭门之仇她也要帮他报。 虽然谢府灭门的事情还没有头绪,但来日方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想到这里,沈久紧锁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她向着苏忱的马车走去,苏忱其实也早就看到了沈久,所以早已下了马车在等候沈久。 「苏忱,你来的很早。」 苏忱侧了侧身,似是在示意沈久上马车。 「昨日约定同行时,没有与你约定时间,所以我只能早早来谢府等你了。」 沈久没有上马车,退后了一步,又看了眼季沉的马车,说道:「苏忱,季沉会与我一同前去不闻山,我与他坐一辆马车便好。」 苏忱迟迟没有回话,也没有动作,反而是眼神望向了沈久的身后,眼神中露出锐利的光,但片刻后又消失不见,又换上了他平时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沈久随着苏忱的目光回头,便看到了季沉,她都没有注意,季沉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 季沉微微蹙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之意,目光紧盯着苏忱,还是沈久的声音将他的目光拉了回来,落到了沈久的身上。 「季沉,这是苏忱,昨日我忘了与你说,苏忱也要回不闻山,所以我便答应了他一起同行,他是不闻山的弟子,到时候我们进入不闻山也会方便许多。」 比起季沉明显的不喜之意,苏忱倒是态度从容,说道:「季公子,久仰大名。」 季沉不动声色地将沈久拉至身后,然后回道:「不闻山掌门首徒,幸会。」 说这句话的时候,季沉不再看向苏忱,而是转身拉住沈久的手,径直向着他的马车走去。然后扔下一句话留给了苏忱。 「该启程了。」 沈久想,季沉今日很奇怪,难道是他去与谢语辞行时,谢语将昨夜之事告诉了他,所以他才如此反常吗? 季沉在马车前停下脚步,然后看着沈久,沈久有些不解,她也看向季沉,片刻后,才听到季沉低沉的声音传来:「上马车吧。」 于是沈久便在季沉的注视下上了马车,季沉亦随之上了马车。车队启程,苏忱的马车也随在其后,向着不闻山而去。 约莫过了三日,他们终于抵达了不闻山山脚下,令沈久意外的是,不闻山的山脚下,竟然是一个小村落,村中热络不绝,据村民所说,他们是受到不闻山的照顾,所以才一直安居乐业。 赶往不闻山的三日中,虽然季沉仍然对苏忱有些不喜之意,但已经比出发那日好多了,至少现在,他们两人可以同行逛山下的街市了。 看起来是因为不闻山要召开武林大会的原因,街市上有许多习武之人,山脚下的客栈也都快住满了,还好有苏忱在,或许是因为他是不闻山的人,山脚下的人似乎都认识他,所以他们很容易便住进了客栈。 暮色降临,街市间的人丝毫都没有减少,没想到这个小村落竟然夜间灯火通明。 见沈久有些惊讶,苏忱柔声道:「今日是桃花村的月灯节,桃花村的村民会在今夜庆祝月灯节,通常是逛花市、放焰火,赏花灯,也算是桃花村最特别的节日了,就连我们不闻山的弟子,也会在这一天下山来游玩。」 第89页 随着苏忱的话,沈久注意到,街市两旁都如他所言,颜色各异的鲜花,形状百千的花灯,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今夜我们就先在山下住下,明日再上不闻山吧。」 苏忱驻步,满眼温柔地对沈久道:「沈久,我还要去与山下的其他弟子联繫,便不与你们一起逛月灯节了。」 沈久本想让苏忱去忙,但她还来得及回话,就听到季沉开口道:「那就不留苏公子了。」 苏忱没有理会季沉的话,他看向沈久,见沈久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季沉,便离开了。 苏忱走后,季沉对林岐吩咐了几句,然后林岐也离开了,一时间,只剩下了季沉与沈久两人。 「阿久,你想去观花赏灯吗?」 满城灯火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花香瀰漫,灯火阑珊,沈久看着季沉墨黑的双瞳,轻点了头。 两人沿着街道向前走去,或是因为月灯节一年只一次,街上男男女女,携老扶幼,都步于其中,走马观花,人潮拥挤,沈久已经被匆忙的行人碰撞三次了。 前方有舞龙舞狮的表演,许多人都跑着想要围着看,眼看一男子又要撞到沈久了,季沉一手揽过沈久的腰,将她拉至自己身前。 那名原本要撞到沈久的男子,与季沉擦身而过,跑向了前方的舞狮表演,这些动作都是同时发生的。 待沈久注意到时,才发现季沉是想保护自己,她还未道谢,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就收了回去,下一刻,手上便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她低头,看见季沉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握,像是生怕她走丢了一般。 「这位公子,买盏花灯送给夫人吧。」 他们身后是一间卖花灯的店铺,说话的人正是这店铺的掌柜。 听闻掌柜的话,沈久这才注意到,街上许多人手中都提着一盏花灯,她正想要解释,她不是季沉的夫人。 季沉便拉着她的手,进了这间店铺,站定在形状各异的花灯前,季沉眼光流转看着沈久,问道:「阿久,你喜欢哪盏花灯?」 听到季沉的话,掌柜便热情的向沈久介绍道:「夫人喜欢什么花灯?我们店有河灯与天灯,不论是河灯还是天灯,都可以载着夫人的心愿,让神明实现夫人的愿望。」 这间店铺的花灯形状诸多,雪白的兔子灯,粉红色的荷花灯,还有跃龙门的鲤鱼灯,快将沈久看迷了眼,就在她犹豫着的时候,店里又进了一对男女。 这对男女看起来应该是夫妻,女子一进店便挑中了一对鸳鸯灯,女子将鸳鸯灯拿给男子,说道:「夫君,今天是我们成亲后的第一个月灯节,我想要放这对鸳鸯灯。」 男子接过女子手中的一盏鸳鸯灯,轻轻拂过女子额前的一丝乱发,替她别到耳后道:「都听娘子的,那我们写心愿吧。」 男子给掌柜付了银钱,然后在掌柜早已准备好的纸砚旁,写下了同一个心愿。 「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不相离。」 待这对男女拿着花灯离去,掌柜又热情地问道:「夫人,可选好花灯了?小店准备好了纸砚,夫人买了花灯后,可直接在此写下心愿。」 季沉看着刚刚离去的那对男女,说道:「原来这花灯心愿,也是有情人的誓言。」 「公子说的没错,我们这里的月灯节,也是男女互表心意的节日,所以这街上的男女都人手一盏花灯呢。」 季沉走近沈久,低头凑在沈久的耳边轻语道:「阿久,若是难以抉择,那我便将你喜欢的花灯都买给你,可好?」 一股温柔的吐息萦绕在沈久的耳边,引得她半边脸颊都有些发热,慌乱中,她拿起面前的一盏方型花灯,看起来是一盏再普通不过的花灯了,没有任何图案。 「夫人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我们店最有特色的花灯。」 这分明是一盏很普通的天灯,掌柜为了卖灯,也算是巧言善色了,季沉随即付了银钱。 沈久看着手中的天灯,望向季沉,问道:「季沉,你可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你写在这花灯上吧。」 季沉看着沈久递过来的天灯,又将目光移到了沈久的双眸道:「阿久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 心愿……沈久也不知自己有何心愿,若是以前,她的心愿便是找到沈时为,如今她又多了一个牵挂的人,她拿着天灯走向纸砚前,又微微侧首看了看季沉,这一回首,她才发现,季沉也在看着她,目光沉沉,眸中有股道不明的情绪。 沈久拿起桌上的狼毫,写下了两行字。 「明月拂剑醉红尘,江湖犹寄有情人。」 沈久刚写完,便听到掌柜在一旁鼓掌,「夫人真是好文墨,公子能娶到如此貌美有才的夫人,当真是有福呀。」 季沉走到沈久身后,看向了沈久刚写好的天灯,然后又对着掌柜道:「掌柜说的不错,能娶到阿久,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看着季沉的笑颜,沈久想,这夫妻的戏码,季沉是越演越上瘾了,她提着花灯便要往店外走,季沉轻笑一声,也快步跟上她,下一刻,又牵住沈久的手,说道:「今日街上人众多,还是让我牵着你,我才放心。」 沈久没有挣开季沉的手,任由季沉握着。 其实,这是沈久第一次过这样的节日,往日里,沈时为还在的时候,他们在浮玉山很少过节,因为浮玉山本就只有他们两人,即便是过节,也完全没有桃花村这样的节日氛围。 第90页 原来,寻常人的节日是如此欢喜热闹。 「阿久,你所写的有情人,是谁?」 季沉突然发问,让沈久愣了片刻,很快她又回了神,她写到有情人三个字时,心中浮现的确实是她与季沉,但眼下要叫她说出口,她倒是有些开不了口。 「自然是天下的有情人。」 沈久想,如今的他们,也算是天下有情人中的一对,如此回答,也没什么不妥。 听到沈久的回答,季沉但笑不语,似是看穿了沈久心中所想,但又没有拆穿沈久的心思,然后他握紧沈久的手道:「我们也去放灯吧。」 桃花村的街道是临河而设,河边都站满了放灯的人,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石阶连接着街道与河边,他们沿着石阶而下,来到河边。 「就在此处放灯吧。」 沈久取掉天灯的提杆,将天灯放在手中,握紧天灯下的细竹支架,灯内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问道:「季沉,你真的没有什么心愿吗?」 话音刚落,季沉的双眸变得晦暗不明,沉默了片刻后,他向着沈久走近,也握紧了沈久手中的天灯。 一时间,两人各执天灯的一边。 「我的心愿是,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说完这句话,季沉便松开了握住天灯的手,沈久许是还愣在这句话里,握住天灯的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天灯就这样徐徐地飞上了夜空。 两人都抬头望着他们的那盏天灯,夜空中盛满了世间人的心愿,盏盏天灯,就宛如颗颗星辰,点缀在夜空中。 「娘你快看,那盏灯好亮呀,还可以看到上面写的字,那盏灯上面的字在发光。」 旁边的小孩摇着他娘的手激动地说道:「娘你快看呀,好像写的是红尘......江湖.....有情.......。」 天灯越飞越远,好像真的变成了一颗星辰。 沈久现在相信掌柜说的话了,这确实是最有特色的灯了。 天灯千千盏,独独他们这盏天灯上的字在发着光。 只是有情人三个字,亮得有些刺眼。 沈久之所以问季沉的心愿,是因为她以为季沉会说,他的心愿是替谢家报仇,那她也就会立刻告诉季沉,她愿意帮他,陪他一起报谢家之仇。 可季沉所言,却并非她心中所想。 沈久想,既然他不言,那便她来问,她走近季沉身侧,握住季沉的手。 「季沉,十四年前,谢家......。」 「咻——嘣!」,随着声声巨响,漫天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宛如天女散花,又如晚霞铺天,五彩斑斓,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争相绽放,流光溢彩,就算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也绽放到极致。 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随着烟花燃放的声音,一起将沈久后面的话掩盖了。 许是周围太过嘈杂,季沉俯身在沈久的耳边问道:「阿久,你刚刚说什么?」 沈久沉思了片刻,又看了看恍惚白昼的夜空中的烟花,她伸手抱住了季沉的腰身,然后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 季沉先是身体一僵,然后又回抱住了沈久。 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花瓣似雨,纷纷坠落,照亮了这片夜空下所有的有情人。 无论季沉是否向沈久言明,这一刻,她都已经决定,要带季沉走出十四年前的阴影。 直至月灯节散场,季沉与沈久才回到客栈,两人各自回房。 约至丑时,沈久被脚步声惊醒,她握紧青山剑,躲至门口,待门一打开,青山剑就已经横在了来人的喉间。 「阿久,是我。」 沈久有些诧异,竟然是季沉,为何这个时间来找她,她收回青山剑。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久发现季沉今日与以往不同,以往他都以摺扇为武器,今日他却带了一把剑。 「阿久,此刻我们便上不闻山,夜探灵枢阁。」 沈久疑惑道:「不是说等明日上了不闻山,再寻机会去灵枢阁吗?」 季沉牵住沈久手,便将她往门外拉。 「何须靠那个苏忱入不闻山,我自然也能带你入不闻山,入灵枢阁。」 沈久被季沉拉着下客栈的楼梯,季沉突然停下脚步,但握着沈久的手却没有松开,他站于楼梯下方,转身望进沈久的双眸。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找到沈时为离世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千机转 山间的水雾在瀰漫, 蜿蜒的石阶自桃花村而上,直达巍峨的高山,石阶每隔十步设一处廊灯, 每隔二十步设一座凉亭,沈久很快便随着季沉来到了山顶, 越靠近不闻山山门前, 把守山门的弟子就越多, 即使是深夜, 也仍有弟子在来回巡守。 越过山门,不闻山灯火通明, 无愧于大景第一门派之称, 高楼耸立, 可这灵枢阁又在哪里呢? 「阿久, 你看到最高的那座楼了吗?」 沈久看到,一座圆楼掩映在其他高楼后,楼身被遮挡, 只有环形的屋顶似是漂浮在烟雾中, 直指夜空。 「那就是灵枢阁?」 「阿久真是聪颖。」 两人谈话间, 也没有停下飞身的脚步,沈久这才发现, 季沉的轻功完全不输于逍遥步虚,灵逸生风, 速度极快, 她甚至有些跟不上季沉的身影。 第91页 躲过守卫灵枢阁的不闻山弟子,两人轻易便进入了灵枢阁, 刚入阁内, 沈久便被阁内的布局所震撼到, 此楼共十层,与寻常楼阁不同,十层楼皆为环形,以楼梯相连,而楼的最中间却是镂空的,因为最中间有一方直立的圆形巨柱,末端直达屋顶,圆柱的周身分为无数个小分区,每个分区以一方金丝楠木相隔,沈久绕着圆柱走了一圈,发现金丝楠木相隔的每个分区,都放置着不同的武功秘籍,最下面的一层是刀法,其次是鞭法、棍法、拳法、指法......。 再往上就看不清了,也就是说,不闻山的弟子若想要习武,只能从最基础的学起,因为即使你想要一蹴而就,你也没有办法取得圆柱最顶端的武功秘籍,而你若想要取得圆柱上方的武功秘籍,便只有勤加修炼,待你的武功能够到达圆柱上方时,自然可以习得上乘功法。 这圆柱的设计果然巧妙,更巧妙的是,这方圆柱在不停地旋转,沈久甚至能听到,圆柱中机关齿轮转动的声音,从这声音来判断,这柱中机关不仅仅是用以旋转,应还有其他的作用。 除了楼内中心的圆柱,楼内四面的墙就宛如四面巨大的书墙,放满了各异的书籍,沈久随意挑了几本书看,分别是医书、棋书,以及其他门派的事迹。 灵枢阁内的书籍这么多,沈久怎么知道,记载着不闻山历代往事的书籍放在何处呢? 「季沉,你知道我们要找的书放在何处吗?」 「引雨传来的消息里,没有提到苍延志被放在楼内何处。」 听闻季沉的话,沈久围着圆柱仔细看去,这楼内的书籍如此之多,若真是一本一本翻找,不知道要找到何时,沉思片刻,她说道:「既是不闻山的历代往事,肯定不会放在随处可见的地方,定然是放在寻常弟子接触不到的地方。」 季沉觉得沈久所言有理,他看着眼前这一片浩瀚书海,抬头看向屋顶的楼阁。 「那我们便从最顶层开始找起吧,我去着顶层的楼阁,你去中间圆柱上方。」 寻常弟子接触不到的地方,确实是这楼阁的最上方,尤其是这圆柱的顶端,这方圆柱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支点,一般的轻功是无法抵达最顶端的,需要轻功与内力同等深厚者,才可以在不藉助外力的情况下,登上圆柱的最顶端。 「好,那我们便自上而下查起吧。」 见沈久同意后,季沉便运起轻功,借着每层楼阁的雕栏,向着第十层楼阁飞身而去。沈久亦不犹豫,右脚轻踩地面,右手背于身后,笔直地向着圆柱最顶端飞去,圆柱的最顶端是一个圆锥形的尖端,锥尖闪着银光,看起来锋利无比。 圆柱周身没有任何落脚点,唯有这顶端的锥尖,可以落脚,沈久脚尖轻点在锥尖上,如履平地,若是换做其他人,只怕此刻已经被这锥尖刺穿了。 立于圆柱锥尖的沈久,身体随着其内的机关一同旋转,青白色的裙摆随之飞扬,似是谪仙立于云端一般。 圆柱最上层与下层有所不同,沈久看到,锥尖之下的圆柱四周放着四本书,仔细辨认其中书名,有一本叫做不闻山志的书。她想,这书名与苍延志名字相似,或许她要找的内容就在其中。 沈久抽剑出鞘,催动青山剑,青山剑浮在空中,然后灵活地挑飞起不闻山志,沈久立刻接住不闻山志,也就是在她接住不闻山志的同时,楼内的灯火瞬间全灭,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果然这圆柱中的机关,还有其他作用,沈久想,应该是她拿走了不闻山志,所以才触发了机关,导致楼内灯火全灭。 原本灯火通明的灵枢阁,一时间,变成了黑室。 黑暗中,沈久听到了圆柱中机关转动的声音,看来除了灭灯这种自动示警的作用,这柱中机关还有其他的保护作用。 她能感觉到,齿轮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快。 沈久手持青山剑,划出一道剑光。 剑光之下,她看到,灵枢阁中间的圆柱上,用来间隔的金丝楠木处,齐齐伸出木片,然后盖住每个分区的书籍,圆柱便飞快地开始旋转,立于锥尖的沈久失去平衡,她立刻飞身离开,用逍遥步虚飞身至季沉所在的第十层。 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灯火瞬间消失,定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不能任由机关再继续转动下去,她不知道这机关下一刻还会出现什么,于是便凭藉着自己的记忆,在空中转身,将手中的不闻山志掷出。 此刻,她只希望自己的记忆没错,能让不闻山志回到它原本所在的位置。 圆柱的变动,早也引起了季沉的注意,见沈久飞身而来,季沉稳稳地接住了沈久,而就在他抱住沈久的同时,灵枢阁的灯火再次亮起。 看来她的记忆没有出错,不闻山志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须臾之间,灵枢阁的灯火瞬间覆灭,又瞬间亮起。 两人应该都是被刚刚发生的一切所惊到,此刻,两人都看着中间的圆柱,圆柱的旋转也开始在变慢,快要恢复到他们刚进入灵枢阁时的转速了。 突然,季沉揽住沈久的腰身,带着她躲到了第十层的一处藏书柜后,隐匿了身形。 「有人来了。」 季沉话音刚落,灵枢阁底层的大门便被人打开了,陆陆续续进来了十多名不闻山弟子,他们在底层查探一圈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书籍也没有减少,其中一名弟子说道:「三师兄,会不会是我眼花了?这灵枢阁没有什么变化,千机转也好好的,刚刚灵枢阁的灯全灭了,但我一眨眼,下一刻又全是亮着的,会不会是我眼花了啊?」 第92页 原来中间的巨大圆柱,叫做千机转。 为首的那名弟子道:「方才不是你说灵枢阁灯灭了,怎么现在又在怀疑自己?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你在外面守门太久,有些困意?」 白衣弟子挠了挠自己的头,然后道:「我也不太确定,应该是我眼花了吧,对不起啊,三师兄。」 为首的弟子道:「无妨,既然我们都已经进来了,那便每层都细细查探一番,若是再像前几日,有野猫跑进来,也赶紧带出去,以防抓坏了书籍或是碰到楼内机关。」 他身后的弟子都持剑拱手道:「是,都听三师兄的。」 所有的弟子都开始沿着楼梯而上,每人一层,仔细查探,而那名被称作三师兄的弟子,则走向了千机转,沈久从缝隙中看到,那名弟子调整了千机转底层几本书籍的位置,然后千机转便停了下来,不再旋转了。 他绕着千机转走了一圈,发现千机转并无异样,他又重新开启千机转的机关,千机转又开始旋转了。 其他的弟子也都查探完毕,回到了底层,与为首的弟子低语了几句,他们便一起出了灵枢阁。 待不闻山的弟子离开后,季沉与沈久才从藏书柜后出来,方才在第十层查探的弟子功力微弱,所以未曾发现他们二人。 沈久走到第十层的雕栏处,俯视着千机转的底层,她问道:「季沉,你看到了吗?刚刚那名弟子调整了千机转最下方书籍的位置,关停了千机转的机关。」 季沉也随着沈久的目光看去,回道:「我看到了,看来想要拿到千机转最顶端的书,只能先将机关关停,不然若我们强行再取,只会再次触发机关,惊动不闻山的人。」 听到季沉的话,沈久亦同意,她点头道:「之前我拿过下方的书,并未触发机关,看来只有动了最上方的书,才会触发千机转的保护机关。只可惜方才我并未看清他调整的是哪几本书籍,以及他调整的顺序。」 季沉伸手搂住沈久的腰,飞身而下,落在了灵枢阁的最底层,他松开抱着沈久的手,朝着千机转边走边道:「阿久放心,刚刚我已经全部记下了。」 说完,季沉便照着刚刚那名弟子的顺序,调整了下方书籍的顺序,就在他放好最后一本书的时候,千机转也随之停止了转动。 季沉转身,看着沈久道:「机关已经停了,阿久你上去拿吧。」 沈久又飞身上了千机转的锥尖,然后用青山剑挑起不闻山志,这次她拿到不闻山志的时候,灵枢阁灯火通明,未再覆灭。 她落身在底层,走到季沉面前道:「拿到了。」 沈久展开这本不闻山志,映入眼帘的第一页内容便是三个字。 苍延志。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两章,补昨天的更新。 第47章 局中局 看着苍延志三个字, 沈久心里明白,她师父在苍延山发生的事情,此刻都在她手中的这本书里了。 她翻开书页, 前面记载的都是苍延派是何时成立的,又是如何成立的, 翻了许多页, 终于, 她看到了沈时为的名字。 苍延志上字迹清晰的记载着, 晋朝七十四年秋,剑仙沈时为入苍延山, 遇苍延派方青, 两人把酒言欢, 沈时为停留苍延山三日, 三日后,遂与方青告别,离开了苍延山。 再往后看, 记载的都是沈时为离开后, 方青便功力大增, 创建了一套卓绝的不闻剑法,一跃成为武林翘楚, 苍延派是如何崛起的事迹。 见沈久眉头微蹙,季沉便问道:「阿久, 怎么了?」 沈久抬头道:「这苍延志确实记载了我师父上苍延山, 但却没有记载我师父在苍延山上具体发生了何事。」 季沉走到沈久的身侧,靠近沈久, 也一起看向面前的这本苍延志, 他继续翻着沈久手中的书页, 约莫翻了七八页后,他的手停下了。 「阿久,你看这一页。」 听闻季沉的话,沈久低眸看着面前的这页,纸上记载着晋朝一百三十一年冬,方青自感身体每况愈下,将苍延派掌门之位传于他的大弟子,然后带着自己的佩剑,于苍延后山长坐,一日,方青的大弟子,也就是第二任苍延派掌门柳青尘,来后山探望方青,方青双眼放空,望着后山对柳轻尘说了一段话。 「轻尘,为师心中有一个秘密,藏在心底快六十年了,今日我想讲出来,剑仙沈时为曾到我们苍延山游历,我与他一见如故,结拜为异性兄弟,我为兄,他为弟。」 「剑仙沈时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自创剑法数套,我便想就着兄弟情谊,让他教我一套剑法,让我壮大苍延派,但他却不肯。于是,在他临走前的那一日,我与他,也就像今日一样,坐在你我现在的这个位置,对着后山饮酒,我在他酒里下了毒,我趁他中毒,打伤了他,然后抢走了他身上的剑法秘籍。」 看到这里的时候,纸上已经有了一滴眼泪,泪水将字浸透,季沉搂住沈久的肩,让她靠着自己,沈久泪眼模糊地又翻了一页,继续看下去。 「我将他重伤后,便把他偷偷送下山,许是对我太过失望,他之后甚至都没有来找我,要回剑法秘籍,后来我将那本剑法秘籍改了名,叫做不闻剑法。我此生只对不起一人,也不知他如今在何处,轻尘,你说我到底是对还是错?」 方青说完这段话后,便坐于后山一动不动,柳轻尘唤了几声师父,再一探方青鼻息,已经没了气息,方青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那年的冬天。 第93页 柳轻尘自知此事关系重大,便三缄其口,但又担忧,若是以后沈时为或者他的后人为此事来寻仇,所以只好将此事封于苍延志中,也方便下代掌门明白真相,方便应对。苍延志只允许历代掌门查阅,后世的掌门自然也不愿将此事告知天下,若是告知天下,苍延派将不复存在。 于是,沈时为上苍延山的事,便被永久的尘封于这本苍延志中。 看到这里时,沈久的手已经将这一页纸抓皱了,她心中气血翻涌,她想杀了伤了他师父的人,可是方青却已经死了。 除了愤怒,还有悔恨,她悔恨自己,现在才知道此事。 沈久想,师父后来为什么没有上苍延山找方青要回秘籍,依谢语所言,是因为师父深受重伤,最后时日无多,不忍心回浮玉山,不忍心让她看着他死去,于是在救了谢家之后,又留了青山剑在谢家。 沈时为知道,沈久定会下山来寻他,所以才与谢家人说,希望给青山剑的主人留个念想。 她就是青山剑的主人,沈时为是想给她留下活下去的希望。 不闻山志,掉在了地上,沈久的手在微微颤抖,面上也早已是满脸泪痕。 季沉双手轻按在沈久的双肩上,将她的身子扳正了过来,让她面对着他,他这才看清沈久发红的双眼,他觉得自己的心口也在作痛,他双手拥住沈久,将她抱紧,任由沈久靠在他怀里哭泣,慢慢的,他感受到,沈久的双手开始紧紧抓着他,越抓越紧,似是在忍着巨大的悲痛。 沈久的泪水已经将季沉肩膀的衣衫都浸湿了,许久后,季沉听到了沈久低哑的声音。 「既然不闻山是因我师父的剑法而起的,那我便让不闻山也因我师父的剑法而灭。」 沈久松开了抱着季沉的手,季沉抬手轻轻替沈久拭去脸上的泪痕。 「好,不闻山欠阿久的,我定帮你一一讨回。」 季沉的这句话,似是也如沈久一般,言语间尽是恨意与坚决。 待沈久调整好心绪后,季沉拾起地上的不闻山志,粗略的翻看了一遍,后面写的都是苍延派的后世事迹,以及苍延派更名为不闻山后的事迹了。 「阿久,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在赶在天亮之前,回到桃花村的客栈。」 说完这句话,季沉便顺着千机转飞身而上,将不闻山志放回了原位,然后落在灵枢阁底层,又调整了千机转下方书籍的位置,重新启动了千机转。 千机转又恢复了旋转,灵枢阁内空无一人,季沉与沈久下了不闻山。 两人回到桃花村的客栈时,天已快亮,于是两人各自回房,以防被人发现,毕竟这客栈内还有其他不闻山的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一个时辰前,苏忱就来敲过沈久的房门,然后发现了他们二人不在客栈内。 沈久回到房间时,心中已满是疲惫与悲伤,一夜时间,好像一切都变了。 上半夜她还在与季沉过月灯节,下半夜便得知了师父被人下毒谋害。 世事总难测,人总是难以知道,命运下一刻是让你哭,还是笑。 沈久没有丝毫睡意,她就在房中静坐至天亮,直到季沉来敲了她的门,她换了身紫色的衣裙,随着季沉下楼去。 苏忱已经在客栈外等着,与他随行的还有其他的不闻山弟子,看来昨夜他已经联繫上了其他的弟子。 看到这些不闻山的弟子,看到苏忱,沈久就会想到昨夜她在不闻山志看到的一切,她知道沈时为的事情,与苏忱无关,但是她也做不到对他全无芥蒂。 苏忱走向沈久,说道:「沈久,我已让另外两名师弟,先行回山禀告师父,今日你会上山,武林大会两日后便会召开,我们赶紧上山吧。」 沈久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越过了苏忱,与季沉一同向着不闻山而去。 由于上山只有石阶一条路,马车不能通行,于是他们一行人只有拾阶而上。 苏忱觉得,沈久今日对他的态度似乎与昨日不同,是什么让她一夜之间发生了改变?他看着沈久的背影,又看了看沈久身侧的季沉,难道与他们两人昨夜消失的事情有关? 待他们到达不闻山的山门前时,山门前的景象与他们昨夜来时有所不同,山门前有许多习武之人,都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山门前负责接待的弟子也是繁忙至极。 山门前的一名弟子似是发现了苏忱,小跑过来,朝着苏忱行了一礼,说道:「大师兄,你回来了。」 苏忱笑着点头,然后道:「银枫,你又长高了。」 银枫听到苏忱的话,咧嘴笑道:「真的吗?大师兄,太好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拉着另一位弟子说道:「秦玄,我就说我长高了,你还说没有,你看,现在大师兄都说我长高了。」 秦玄宠溺地看着银枫,然后又朝着苏忱道:「秦玄见过大师兄。」 然后他又看了看沈久与季沉,说道:「这就是大师兄所说的那两位朋友吧,我们早已收到大师兄传回来的消息,掌门特命我与银枫在此等候大师兄,说等大师兄到了,便带大师兄与大师兄的两位朋友去干坤厅见掌门。」 秦玄话音刚落,便侧身靠在一旁,将路给苏忱与沈久他们让出来,见秦玄如此正经,银枫也一改刚刚的活泼模样,站在秦玄身侧,说道:「秦玄说的没错,大师兄,还有这位公子与姑娘,掌门已等候多时,诸位请吧。」 第94页 季沉与沈久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季沉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两位带路吧。」 苏忱原以为,他的师父会晚些再见沈久,至少不会急于这一时,师父为何要如此着急见沈久?难道师父打算在武林大会之前,从沈久处夺得青山剑? 苏忱想,今日的许多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或许他不该再这么被动了。 三人随着秦玄来到干坤厅前,秦玄停下脚步,转身道:「大师兄,掌门只说见你们三人,我与银枫便不随你们进去了,告辞。」 苏忱向前一步,对着季沉与沈久道:「随我来吧。」 说完苏忱便向着干坤厅内走去。 沈久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季沉的手,季沉应是感受到了沈久心中的情绪,他回握住沈久的手,轻声道:「阿久,无论你想做何事,只需要跟随自己的心即可,一切有我。」 沈久明白,季沉是在告诉她,即使今日她要杀了不闻山的人,他也会陪着她。 可她想,只是杀了不闻山的人,未免太过便宜他们了,她不需要不闻山所有的人为她师父陪葬,她要的是不闻山名誉扫地,门派式微。 她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苍延派当初崛起的真相,当然沈时为的命,也要有人来偿。 她本就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更何况是沈时为的事。 沈久对着季沉淡淡笑道:「你放心,我没事。」 干坤厅内的正位上坐着一位身着雪白色直襟长袍的中年男子,见到三人进来后,面上便露出了平易和蔼的微笑,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一直在派人追杀沈久的人。 正位上的男子,便是苏忱的师父,不闻山的掌门,殷不闻。 苏忱朝着殷不闻行了一礼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殷不闻将视线从沈久手中的青山剑上,移到了苏忱的身上,说道:「苏忱,陵云城发生的一切,我都已经知道了,此番下山你辛苦了。两日后便是武林大会,你身为大师兄,派中还有很多事情等你去处理,你先去忙吧。」 听到殷不闻的话,苏忱看了眼沈久,然后回道:「是,那徒弟便告辞了。」 苏忱出了干坤厅,便看到厅外的石阶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也看到了苏忱,似是在等他。 苏忱走下石阶,看清了那人面容,是他的三师弟,萧长音。 萧长音看到苏忱,便迎了上来,急声道:「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我有事要与你说,你且随我来。」 苏忱一边被萧长音拉着走,一边问道:「长音,何事如此着急?」 萧长音拉着苏忱向他房中走去,回道:「大师兄,隔墙有耳,等到我房中再聊吧。」 待两人到了萧长音房中,他才放开苏忱的手,转身看着苏忱,面色沉重,语气严肃道:「大师兄,有人偷入了灵枢阁。」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补的那章,和明天的更新一起发。 有看到大家在说想看文案剧情,距离文案剧情应该还有三四章的样子。 第48章 局中局 萧长音的话, 让苏忱有些惊讶,灵枢阁向来守卫森严,而且阁中又有千机转, 若是有人想要盗取武功秘籍,定然是会被发现。 「有人偷入灵枢阁, 可我刚刚上山的时候, 怎么没有听到其他弟子提起此事?若是灵枢阁有人偷入, 定然是不闻山的大事, 不该如此平静。」 萧长音面上的严肃神情依旧,他回道:「大师兄说的没错, 无人讨论, 是因为此事只是我的猜测, 我还未禀告师父与掌门。」 听闻萧长音的话, 苏忱立刻反问道:「你的猜测?」 萧长音点了点头,然后道:「大师兄你也知道,灵枢阁是一直是由我看管的 , 但是近段时间, 灵枢阁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情。」 苏忱在萧长音房中的紫檀平角桌旁坐下, 然后道:「长音,坐下慢慢说吧。」 萧长音应声坐下, 苏忱还顺便给他们两人斟了杯茶。 「这第一件事,大概发生前七日前, 灵枢阁的千机转发生响动, 阁中的灯火全灭,你我皆知, 只有动了千机转上方的藏籍, 才会触发机关。那日正好是我带领弟子在门中值守, 灵枢阁灯火全灭的瞬间,我便看到了,待我刚赶到灵枢阁外时,阁内的灯火又全都亮了起来。我带领弟子进去查探,阁中没有丢失任何藏籍,而千机转也完好如初,倒是其他弟子在千机转上发现了一只黑色的野猫,那几名弟子都猜测是黑猫乱爬,误触了机关。」 不闻山由四座山组成,殷不闻所在的山是干坤山,萧长音师父所在的山是灵泽山,灵枢阁的看管任务,历代以来,都是由灵泽山负责,到了他们这一代,萧长音作为灵泽山主的首徒,此事遂也交由他来负责。 苏忱想,萧长音看管灵枢阁近五年,若他觉得其中有问题,那定然有缘由,他问道:「所以当真是黑猫误触了千机转的机关?」 萧长音转动着手中的杯盏,回道:「虽然我对此事有些将信将疑,但当时确实没有任何人入阁的迹象,也没有丢失任何藏籍,我便当是自己多心了。但是昨夜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确定,是有人偷入了灵枢阁。」 苏忱没有继续搭话,而是示意萧长音继续说下去。 「临近武林大会召开,师父让我近日多在山中值守,大约是昨夜的丑时,有弟子来向我禀告,说是灵枢阁有异动,待我到时,灵枢阁仍如上次一样,灯火通明,来禀告的弟子说,他只看到了一瞬间的灯灭灯亮,后来他又说是他自己眼花看错了,我让弟子查探了阁内,如上次一样,没有任何人入阁的迹象,也没有丢失任何藏籍。」 第95页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忱双眼微缩,看着手中的茶杯道:「哦?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而且还在七日内接连发生了两次。」 萧长音回道:「当时我与大师兄所想一致,我不信世间有如此巧事,于是我便关停了千机转的机关,又重启了千机转的机关,在我重启千机转的机关时,我在启动千机转的那几本书籍处,留了我们灵泽山的追影香,今早我再去灵枢阁的时候,那几本书籍处的追影香已经所剩无几了,只留下了细微的粉末,这说明,昨夜确实有人偷入了灵枢阁,而且这两次应该均为同一人。」 灵泽山的追影香,苏忱自是知晓,他说道:「追影香,无色无味,细小如尘,很难让人发现,只能用你们灵泽山的泽蝶去追寻。」 萧长音拿出一方锦盒,然后递给苏忱,说道:「不错,人一旦沾上追影香,七日之内便能被泽蝶寻到,灵枢阁藏着许多武功秘籍,近日山上的武林中人众多,难免会有人觊觎灵枢阁,我将泽蝶交于大师兄,希望大师兄可以一起帮我寻找偷入灵枢阁之人。」 苏忱收下了萧长音的泽蝶,说道:「长音,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师兄,叫我师兄就好了,你放心,此事我定会帮你。」 他将装着泽蝶的锦盒收好,然后又继续道:「长音,你带我去灵枢阁吧,我去看看是否还有其他蛛丝马迹。」 萧长音起身道:「我也正有此意,师兄我们这便走吧。」 说完两人便出了房间,朝着灵枢阁而去,去往灵枢阁的路势必会经过干坤厅,路过干坤厅的时候,萧长音意味深长地向干坤厅内看了一眼。 他想,昨夜有人偷入灵枢阁,而沈久与季沉两人昨夜又在客栈消失,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彼时,坐在干坤厅两侧的沈久与季沉,正在听着殷不闻的客套话,沈久不明白,殷不闻见他们,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些寒暄之词,而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了季沉的声音。 「殷掌门,今日见我们所为何事?特意支开苏忱,应该不是为了说刚刚的这些客套话吧。」 殷不闻面上仍是一副亲和的笑容,他回道:「季公子所言甚是,此番见季公子与沈姑娘,其实是我想要请两位在我不闻山小住一段时间,我从门中弟子的回信中得知,沈姑娘曾多次相助于苏忱,苏忱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们不闻山下任的掌门。作为师父,我想代他感谢沈姑娘,只可惜现下正逢武林大会召开,来不及感谢沈姑娘,所以便想请沈姑娘在武林大会后,在我们不闻山小住一段时间,也给我这个师父,一个聊表谢意的机会。」 听到殷不闻的话,季沉算是明白了,殷不闻是想留下沈久,而他只是一个陪衬罢了,他转头看着沈久,问道:「阿久,你意下如何?」 从沈久踏入干坤厅时,殷不闻的视线就总是停留在沈久手中的青山剑上,如今殷不闻的这般说辞,是想要将她留在不闻山,方便他日后从沈久身上得到青山剑,以及青山剑中的秘籍。 既然如此,那她便将计就计,沈久回道:「苏忱能得如此良师,真是令人羡慕,既然殷掌门盛情相请,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殷不闻听到沈久的话,当即喜笑颜开道:「好,沈姑娘当真爽快,客房早已为两位准备好了,我这便派弟子带你们去。」 说完,殷不闻便唤来弟子,带着沈久与季沉两人离开了干坤厅。 与此同时,苏忱与萧长音也正抵达灵枢阁前,两人进入灵枢阁,萧长音领着苏忱来到千机转前,拿起千机转下方的一本书道:「师兄你看,这里还有剩下的追影香。」 苏忱看到,书本下确实还留有极少的追影香粉末,看来萧长音所说的没错,他说道:「长音,你将千机转关停,我上去看看。」 萧长音调整了千机转下方书籍的位置,关停了千机转,苏忱便一跃而起,立于千机转的锥尖。 萧长音抬头望着苏忱,心中想到,师兄此次下山归来后,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如今已经可以上千机转顶端了。 若是有人偷入灵枢阁,定然会盗取千机转上方的武功秘籍,但萧长音说武功秘籍并未丢失,苏忱便在怀疑,来人是为了这最上方的四本藏籍,他仔细瞧着这四本藏籍。 千机转最上方的四本藏籍,并不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而是他们不闻山的历代往事,以及历代掌门的记事。 他将四本藏籍全部取下,然后落地,萧长音见苏忱取下了是最上方的藏籍,便未上前查看,而是背过身去,说道:「派中有训,门派志事,只有历代掌门才可查看,师兄将为下代掌门,自是可以查阅,长音在旁等候便可。」 苏忱看着萧长音的背影道:「长音,你就是思维太过古板,真不知道灵泽山主那般圆滑性格的人,竟能教出你这般正直的一个徒弟,我倒是觉得,既然是门派志事,便该为所有弟子查阅。」 见萧长音仍是执着地没有转身,苏忱也不再多言,开始翻阅着四本藏籍,等他翻到不闻山志的时候,他发现这不闻山志,似是被人动过。 苏忱沉思片刻,然后拿出萧长音给他的泽蝶,他打开锦盒,泽蝶便飞出,慢慢的,他看到泽蝶停在了不闻山志上。 果然,这不闻山志被人动过,应该是偷入阁之人在沾上了追影香以后,又动了这不闻山志,才使这不闻山志也沾上了追影香。 第96页 苏忱将不闻山志收入怀中,然后又从阁内四面的书墙上随便取了一本书籍,代替不闻山志,将它们放回了千机转的上方,然后他拍了拍萧长音的肩,说道:「转过来吧,长音,你将这千机转机关再重新开启吧。」 萧长音应声转身,然后重新开启了千机转,他又问道:「师兄,你可有发现?」 苏忱回道:「确实有发现,你说的没错,灵枢阁确实有人偷入,待我用泽蝶找到偷入之人,事情便可全部知晓。」 萧长音跟着苏忱走出了灵枢阁,点头道:「好,我都听师兄的。」 萧长音刚上不闻山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苏忱,自那时开始,苏忱便对他照顾有加,他亦十分信任苏忱。 季沉与沈久跟随着带路的弟子,来到他们房间所在的院中时,便看到了林岐已经在院中候着了,看来这殷不闻,早就已经算到他们会答应留下来。 林岐见到季沉与沈久向着院中而来,便也迎了上去,说道:「属下已经将随行之物,都在公子与沈姑娘的房中安置好了。」 季沉轻点了头,然后又侧身看着沈久,眼中尽是柔情,他轻声道:「阿久,折腾了一天一夜,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沈久应身说好,便与季沉分别了。 见沈久回到房中后,林岐才开口道:「公子,引雨来信了。」 季沉轻摇摺扇道:「人多眼杂,回房再说。」 两人进入房间后,季沉接过林岐递过来的书信,待他看完后,才问道:「武林大会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林岐颔首回道:「公子放心,如今来参加这武林大会的人,其中有一半的人是我们风雨假扮的。引雨与引风,也早已带着季家军,在不闻山外与山脚下都埋伏好了,等到武林大会那日,定让殷不闻四人插翅难逃。」 季沉将手中的书信折好,眸光暗沉道:「十四年了,我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作者有话说: 另外一章晚上发。 第49章 局中局 林岐自小便跟随季沉, 他看着那个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男孩,慢慢变成了如今的少年,他知道季沉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也知道季沉为此而付出了多少。 他半跪在地上,俯首道:「林岐会永远追随公子, 武林大会那日, 林岐即便身死, 也定会为公子报灭门之仇。」 季沉淡然一笑, 说道:「起来吧,林岐, 我知你的心意, 我已计划周全, 你不必为我捨命报仇。」 林岐应声起身, 然后又拿出一方锦盒与一封书信,递给季沉。 「公子,这是百药前辈寄来的药与书信, 他说让你切忌用药过量, 否则只会加重你的病症。」 季沉轻点了头, 然后收下了锦盒与书信,他先是打开了锦盒, 锦盒中|共有三枚药丸,他合上锦盒, 将药收好。 林岐见季沉似是没有将百药老人的嘱託放在心上, 便担心道:「公子,百药前辈说的没错, 你的身体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过度用药了, 若不是十四年前的那场灭门灾祸,以公子的武功,本可以亲手杀了殷不闻他们报仇,又何须布局这么多年,更不用借沈姑娘之手来......。」 季沉面色愈发沉重,他冷声道:「好了,林岐,你下去准备武林大会的事情吧,师父的嘱託我自会放在心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死在仇人的前面。」 林岐离开后,季沉又拆开书信,书信共有三页,第一页是他师父嘱咐他不可用药过量,否则他的身体只怕会药石无医,等他翻过第一页的时候,第二页才刚看了开头,他的眼底便泛起了光,嘴角也轻轻勾起,他抓紧书信的一角,又继续看完了第三页,停顿片刻后,才将三页信纸重新装进信封内。 一时之间,季沉竟有些恍神,这封信出现的时机,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恍神之间,他又想到了林岐刚刚的话,借沈久之手来报仇。 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从在论剑大会上见到沈久时,他便认出了她是倒在他们医馆门前的那名女子,不然季沉也不会允许她一起同座,可是她偏偏就成为了那个赢得青山剑的人。 他原本的计划中,是该不闻山的人得到青山剑,虽然赢得青山剑的人变了,但好在殷不闻仍是对青山剑不死心,一直派人追杀沈久,与他的原计划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慢慢放出青山剑的消息给沈久,引她一步一步踏入自己的早已谋划好的局中。 他又想到了沈久刚到霁月园的第二个清晨,他其实很清楚,从他在霁月园中收到那封迎泽楼的信时,他与沈久迟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季沉似乎又看到了那时袭娘回给他的那封信,信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袭娘谨遵公子之令,已将青山剑来自南江城的消息告知沈久,并将玉簪交给了她。」 他看了看他手中现在的这封书信,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嘲笑着如今这个心存侥幸的自己。 季沉一面心存侥幸地希望,等他结束不闻山的这一切,便可带着沈久回月昼谷,然后他一定会解开沈久身上的追骨,与她共度余生。 但他又一面清楚地知道,早在袭娘的那封书信起,南江城,明齐城,陵云城,所有指向青山剑的消息,都不过是他早已为沈久准备好的线索罢了。 因为这青山剑,本就是从他手中流出去的,是他将青山剑给了谢语,让谢语依他所言,借剑仙沈时为的威名,造了一个谎言,做了一个局。 第97页 季沉将手中的书信收好,然后走到窗前,慢慢地打开窗户,看着夜空中那一轮残月。 残月之下,满腹心事的不仅仅是季沉,还有沈久,还有苏忱。 沈久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要在武林大会众人集聚之时,揭开不闻山的真面目,若论武功,她不需要惧怕不闻山的任何人,所以她只需要担心,该如何让真相公之于众。 思索再三,沈久觉得自己还是需要那本不闻山志,只有将那本不闻山志所记载的内容,让天下人看到,才能让真相大白。 所以她需要再去一次灵枢阁,取得不闻山志。昨夜已经打草惊蛇,今日不便再去,后日便是武林大会,不闻山的人应都会为了武林大会忙碌,灵枢阁的看管或许会疏漏一些,那便明夜再去灵枢阁取不闻山志。 季沉昨夜开启与关停千机转的方法,她已经全都记住了,只是她心中有一个疑惑。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夜在灵枢阁中,季沉带她躲在藏书柜后面的时候,是面对着她的,而她是正对着阁中的,既然她看到了那名弟子启动千机转的机关,那季沉又是如何看到的那名弟子开启千机转的方法呢? 季沉明明是背对着千机转的。 其实关于季沉,沈久心中一直都有很多的疑问,但她从未开口问过季沉,因为她觉得,这些都应该由季沉亲口来告诉她。 这是沈久给予他们两人感情的尊重与信任。 想到这里,沈久便准备睡觉,昨夜确实折腾了许久,今日又赶了山路,她早已疲惫不堪,于是便安睡了。 一时之间,孤寂的残月下,心怀愁绪的人,便还剩了苏忱。 苏忱看着手中的泽蝶,又想着沈久昨夜消失的事情,思虑了片刻后,他起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来到干坤山,敲响了殷不闻的房门。 「是忱儿吧,进来吧。」 苏忱的脚步声,殷不闻已经听了十几年,早在苏忱进入院中时,殷不闻便知道是他。 苏忱应声推门而进,他先是对着殷不闻行了一礼,然后道:「师父,徒儿是为了溟瀛残卷的事情,来向师父请罚的。」 殷不闻本是在房中练字,此刻他写完仁字的最后一画,他说道:「忱儿,此事不怪你,为师已经得到了溟瀛残卷。」 殷不闻的话,惊得苏忱立刻抬起了头,他下意识问道:「徒儿并未从戍州城的陈奜将军处取得溟瀛残卷,师父是如何得到溟瀛残卷的?」 说完这句话,苏忱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还好他没有直接说出溟瀛残卷被季沉取得的事情,但殷不闻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反而是语气平静地说道:「此事你不用再管了,已经有人替我寻得了溟瀛残卷。」 殷不闻抬起头看着苏忱,语气慎重道:「忱儿,你是我早就物色好的下任不闻山的掌门,你只要管好门内事务,在众弟子中树立好威信,至于精进武功之事,为师自会替你谋划。」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走到苏忱身旁,轻轻拍了拍苏忱的肩道:「对了,忱儿,你的那两位好友,为师已经邀请他们在不闻山小住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你便替为师照顾好他们吧。」 两位好友?苏忱不禁问道:「师父是说沈久与季沉?」 殷不闻又走回书案前,回道:「正是他们,忱儿,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武林大会的事情,你可要上心。」 苏忱行了一礼,回道:「是,徒儿告退。」 说完,苏忱便离开了殷不闻的房间。 他本想来找殷不闻打听溟瀛残卷的事情,结果没想到,不仅没有打听到消息,反而是又新增了一份疑惑。 师父刚刚说,有人替他找到了溟瀛残卷。 可陈奜的溟瀛残卷,明明已经给了季沉,为何师父手中又会有一份溟瀛残卷。 虽然他知道溟瀛残卷共有四卷,可是不仅是陈奜的溟瀛残卷,就连之前的两卷他们也未曾拿到,每次等他们赶去之时,残卷都已经不在了。 在南江城时,杜如晦死后,他的溟瀛残卷便消失了。 在明齐城时,他们夜探玉寒山住处,然后在玉寒山房中发现了溟瀛残卷第二卷 ,可等他们拿到手时,却发现玉寒山的那份溟瀛残卷是假的。 震惊之余,他们发出了动静,惊动了玉寒山,然后玉寒山也发现了溟瀛残卷是假的,便连夜带着家眷财物,逃出了明齐城。 苏忱想,也许师父手中的那份溟瀛残卷,不是季沉得到的那捲,而是南江城或是明齐城的那份残卷。 他向着自己房中走去,又想到了灵枢阁的事情,无论如何,明天他都要用泽蝶试探一番沈久与季沉。 他很清楚,师父留下沈久,只是为了她手中的青山剑,为了青山剑中的秘籍。 翌日,直到季沉来敲响沈久的房门,沈久才醒过来,她睁眼看去,发现日光早就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她揉了揉眼,起身想着,自己最近真的是太累了。 季沉听她的声音似是刚醒,便道:「阿久,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寻你。」 沈久应了声,便听到季沉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前,她睡意已经消失了,便起床梳洗一番,然后开了房门。 等她推开房门后,她才看到,季沉正坐在院中的玉兰树下。 季沉听到动静,眼角泛起笑意,说道:「阿久,茶已经煮好了,过来来坐吧。」 第98页 看着玉兰树下这个明媚的少年,沈久突然就想到了,玉言与玉声,当初他们也是在这样的一株玉兰树下,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沈久压下了心中的回忆,然后走向了玉兰树下的季沉,季沉将煮好的茶放在沈久的面前,又将桌上的糕点朝着沈久推了推,说道:「阿久,尝尝这桃花糕,是桃花村特有的糕点,我一早便下山去买的。」 沈久拿起桃花糕,放在口中轻尝了一口,然后道:「酸甜可口,我很喜欢。」 季沉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他柔声道:「阿久喜欢便好。」 停顿了片刻后,他又继续道:「阿久,明日便是晦日了,武林大会与沈剑仙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晦日,是沈久追骨发作的日子。 沈久语气淡然道:「追骨只会在夜间发作,不会影响我明天白日参加武林大会,为师父报仇的事情,我已经准备好了。」 见季沉眼中尽是担忧的神色,沈久又握住了季沉的手,安慰道:「季沉,你放心,我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冒险,而且,我不是还有你吗?」 第50章 探灵枢 季沉似是恍了片刻的神, 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低头看着沈久紧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是啊, 一切都有我呢......。」 沈久见季沉面上仍是担忧的神色,正想要安慰季沉, 便听到了苏忱的声音。 「原来你们在这里。」 苏忱提着一壶酒, 踏入了院中, 走到石桌旁坐下, 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师父让人住在栖然院,听说你们已经答应了师父, 要在不闻山小住一段时日。」 苏忱将带来的秋露白放在石桌上, 给他们每人斟了杯酒。 沈久看着眼前的酒杯道:「殷掌门说, 他是为了你, 才让我在你们不闻山小住的。」 苏忱眸光微沉,执起酒杯道:「沈久,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你明知我师父为何将你留在不闻山, 我不过是个藉口罢了。」 季沉饮下面前的这杯酒, 说道:「苏公子的意思是,你与你师父所行之道不同?」 苏忱笑道:「在陵云城时, 我就曾告诉过沈久,师父是师父, 我是我。」 说完他又看向了沈久, 似是在向沈久求证一般。 除了苏忱的视线,季沉此刻也凝视着沈久, 一时之间, 两道视线都锁在沈久的身上。 沈久将面前的这杯酒向前推了推, 假意没有看到这两道视线,然后说道:「我不能饮酒。」 季沉感受到沈久的视线,浅笑了一声,然后一副拿沈久没办法的神情,饮下了沈久推过来的这杯酒。 见季沉饮下她的酒,沈久才道:「苏忱,你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请我们喝这秋露白?」 苏忱拿出一方锦盒,放在石桌中间,然后道:「昨日回山后,我三师弟送了我一件礼物,他说这锦盒中有一只灵蝶,这灵蝶能引得万蝶相会。我一听,若当真如此,此情此景,我自然不能独享,思来想去,便来与你们共赏了。」 季沉看着这方锦盒,说道:「苏公子看起来,不像是会相信这般精怪之说的人。」 苏忱笑道:「人生苦短,偶尔也是需要一些奇闻异事来调和,若人永远活在清醒之中,那岂不是很累。」 话音刚落,苏忱便打开了锦盒,日光照在泽蝶的身上,泽蝶似是刚睡醒一般,轻轻扑棱了两下翅膀,才开始从锦盒中飞出来。 泽蝶在玉兰树下盘旋了几周,然后飞向了沈久,在沈久的周身绕飞,沈久的目光也随着泽蝶而动,她说道:「只怕你是见不到这万蝶相会的景象了。」 苏忱压下自己心底的紧张,然后道:「看来我被三师弟骗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泽蝶便突然转了方向,飞向了季沉,然后轻轻地落在了季沉的手上。 泽蝶未再飞走,稳稳地停在了季沉的白皙如玉的手腕处,沈久看着泽蝶道:「苏忱,你这灵蝶好像更喜欢季沉。」 季沉的手微微动了动,泽蝶又从季沉的手腕,飞到了他的指尖。 见此情景,苏忱心中的紧张才消失了几分,他不禁暗想,原来自己潜意识里,不希望入灵枢阁的人是沈久。 「既然如此,那这灵蝶便送给季公子吧。」 季沉看着指尖的这只灵蝶,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可他又瞧不出怪异,听到苏忱要将灵蝶送给他,他便顺着苏忱所言,回道:「那便多谢苏公子了。」 他不相信,苏忱当真是来与他们共赏所谓的万蝶相会。 苏忱放下酒杯,说道:「定是我下山太久,连平日里乖巧听话的三师弟,都敢用这万蝶相会的故事糊弄我了,我这就去找他算帐。」 说完,苏忱便作势要去找萧长音麻烦,离开了院中。 苏忱刚离开,林岐便从院外而来,林岐似是有话要对季沉说,见沈久也在,便没有直言,只是立在季沉身后。 「林岐,有什么话就说吧,阿久不是外人。」 林岐颔首道:「公子,引雨传来消息,百药前辈来了桃花村,此刻正在山下等着公子。」 季沉面露诧异,随即问道:「师父来了?他为何不上山。」 林岐又回道:「引雨信中没有提及原因,只说百药前辈在山下等你,似乎只是路过此地,听闻公子在山上,便想见你一面。」 季沉陷入了沉思,师父并未告知他会来不闻山。 沈久见季沉似是在犹豫,说道:「季沉,既然百药老人已经在山下等你了,那你快下山去吧。」 第99页 听闻沈久的话,季沉抬眸,眼神深重地看了沈久一眼,然后道:「阿久,我下山去见师父,待晚上回山,我再来寻你。」 沈久莞尔一笑,然后轻点了头,说道:「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明日武林大会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林岐也随着季沉一起下了山,两人刚出山门,季沉便冷声问道:「林岐,师父当真是在桃花村?」 林岐走到季沉身侧,环顾了四周一圈,然后道:「果然瞒不过公子,是引雨让我这么说的,他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当面说明。」 季沉没再说话,而是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引雨如此着急,应该是山下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他拿出一方锦盒递给林岐,然后道:「苏忱刚刚给了我这个灵蝶,说是能引万蝶相会,我虽不信,但这灵蝶定有古怪,你去查探一番。」 林岐接下了锦盒,心中有惑,但未开口,季沉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有话想说?」 林岐咽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道:「方才在院中,公子为何不问沈姑娘打算如何为她师父报仇?」 季沉敛了神色,回道:「阿久已经说了她自有打算。」 季沉话音刚落,林岐便急声追问道:「那若是沈姑娘没打算杀殷不闻呢?」 季沉的脚步突然停下了,他看着山下的盛开的桃花,心想桃花本不该在这个时节绽放,然后道:「我了解阿久,她不会让伤害她师父的人安然地活在世上。」 林岐还是不懂,为何季沉能如此笃定,沈久会杀了殷不闻。 季沉收回望着山下桃花的目光,默默地在自己心底又问了一句,那若是欺骗甚至辜负了沈久的人,她又会如何呢? 若辜负沈久的人是他,沈久也会杀了他吗? 季沉离开后,沈久便在不闻山随意游走,如今的不闻山,来往皆可见武林中人,看来这武林大会不仅仅是以武会友了。 她人还在远处,便听到了对面的几个人在小声吵嚷着,她又走近了几步,便听到了那些人的零星碎语。 「这不闻山怎么突然要召开武林大会呀?真是以武会友?」 「我听我们长老说,这武林大会其实是要选武林盟主,所以才会来了这么多的门派。」 「这不闻山已经是武林中的第一大门派了,怎么,还想要当武林盟主?」 「你们小声点,听说这武林大会,是朝廷让开的,选武林盟主,是朝廷想要掌握武林势力。」 「这位兄弟说的倒是有几分可信,不闻山这几年,倚仗着朝廷的势力,在各地都建了驻点。」 「好了好了,你们真是越说越远了,不论谁来当这个武林盟主,都轮不到我们这些小门派了。」 ...... 殷不闻想要当武林盟主。 沈久在心中暗自轻嘲了一声,只怕她要让殷掌门失望了。 听到这些零星碎语的人,除了沈久,还有在另一侧假山后的苏忱,他也是此刻才得知,原来自己的师父想要借武林大会当上武林盟主。 他不过下山一月有余,为何不闻山就出现了如此多的变故。 苏忱从假山后走出,向着灵泽山而去,他要去找萧长音。他不在时,不闻山的大小事务,萧长音都知晓。 萧长音正从他师父的灵泽殿中走出,迎面便撞上了苏忱,他说道:「师兄,你怎么来了?我正好要去找你呢。」 苏忱暂时压下满腹疑问,然后问道:「你找我何事?」 萧长音回头看了眼灵泽殿内,然后转头拉起苏忱的手道:「师兄随我来。」 苏忱随着萧长音回到房中,见萧长音紧闭门窗,然后问道:「长音,这次你又要与我说什么大事?」 萧长音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师兄,你可知我师父手中有一卷溟瀛残卷?」 苏忱拿剑的手微顿了片刻,然后道:「你是说灵泽山主手中也有溟瀛残卷?」 这下轮到萧长音诧异了,他问道:「什么叫做也?难道师兄也有?」 苏忱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我,是我师父。昨夜我去拜访师父,师父告诉我,他已经有了溟瀛残卷,让我不用再替他寻找了。」 一时之间,房中陷入了沉默。 苏忱与萧长音自小交好,所以殷不闻让苏忱替他寻溟瀛残卷之事,萧长音也知道。 也正是萧长音知道苏忱在寻溟瀛残卷,他在见到他师父的溟瀛残卷后,才立刻想去找苏忱,想要告诉苏忱这件事。 「师兄,今日我去师父房中时,看到了溟瀛残卷,师父似乎也并没有防着我,他告诉我,这是他的一位故人赠予他的,还说等他学会其中武功后,便会传给我。」 听闻萧长音的话,苏忱心中的千头万绪,似乎开始有了眉目,他好像找到了这看似杂乱无章信息的共通点。 「长音,你可相信我?」 萧长音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道:「师兄是长音此生最信任之人。」 听到萧长音的回答,苏忱心中泛起了一丝暖意,他轻拍了萧长音的肩,然后道:「长音,溟瀛残卷的事情,你先不要告诉其他人,你帮我去另外两位山主处查探一番,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也收到了溟瀛残卷。」 萧长音起身,朝着苏忱轻点了头,便照着苏忱的吩咐出门去了。 第100页 溟瀛残卷共四卷,不闻山恰好一位掌门、三位山主。 如果苏忱没有记错,这一切的源头便藏在那本不闻山志中。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他想立刻回房,找到那藏在不闻山志中的秘密。 时至辰时,夜色早已降临,季沉还未回到不闻山,沈久想,看来师徒二人许久未见,定然是有许多话讲。 沈久本是想等季沉回来一起去灵枢阁,如今看来,只能她一人前去了。 毕竟是第二次夜探灵枢阁了,沈久已经轻车熟路,很快便进入了灵枢阁内。 灵枢阁仍如上次来时一样,四面书墙,十层楼阁,以及中间不停旋转着的千机转。 沈久走近千机转,然后按照季沉上次的顺序,调整了机关所在的几本书籍的位置,千机转应声而停,沈久沿着千机转飞身而上,取下了最顶端的不闻山志。 待她落地后,她将取下的不闻山志展开,刚翻开第一页,沈久的面色就变了。 这不是她上次看到的那本不闻山志。 这本不闻山志根本没有内容,里面皆是张张白纸。 就在她不可置信地翻动着后面的书页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须臾间,她左手合上手中的书,然后右手抽剑出鞘。 剎那间,青山剑便指在了来人的喉间。 青山剑,再进分毫,便会要了眼前人的性命。 苏忱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凝视着沈久晦暗不明的双眸,眼露笑意,然后右手持着一本沈久十分熟悉的书籍,轻轻抬起。 「沈久,你是在找它吗?」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解迷局 苏忱手上拿着的, 正是沈久见过的那本不闻山志。 青山剑仍然抵在苏忱的喉间,沈久目光收紧,问道:「苏忱,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忱垂眸看着喉间的剑尖,拿着不闻山志的手轻轻别开沈久的剑尖, 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道:「何必刀剑相向呢?沈久, 你若想要这不闻山志, 我给你便是。」 说完,苏忱竟真的将不闻山志递给沈久, 沈久犹豫片刻后, 从苏忱手中接过了不闻山志, 她收剑回鞘, 然后翻开苏忱给的这本不闻山志,第一页便赫然露出苍延志三个大字。 没错,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本不闻山志。 苏忱见沈久面上的紧张神色有几分缓解, 便走近沈久说道:「原来之前两次偷入灵枢阁的人, 不止季沉一人, 还有沈久你。」 沈久收好不闻山志,然后回道:「你怎么知道我与季沉入了灵枢阁, 这本不闻山志又为何在你手上?」 待沈久刚问完,她才醒过什么神来, 苏忱刚刚说......说两次偷入灵枢阁。 沈久又问道:「苏忱, 为什么要说两次偷入灵枢阁?」 苏忱摆了摆手,然后笑着说道:「沈久, 你这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 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沈久没有回话, 她想,苏忱既然将不闻山志交给了她,明知她与季沉偷入了灵枢阁,却没有告知不闻山,且只有他一人在此等候,看来对她并没有恶意。 苏忱走近了千机转,然后道:「你不说话,那我便先从你最后一个问题开始回答吧。」 他转头看向沈久,然后以目光示意沈久向前。 沈久来到苏忱身旁,苏忱便拿起了沈久刚刚碰过的千机转下方的那几本书籍,他用手指轻捻了书籍所在之处,然后伸手给沈久看。 苏忱的指腹上有少许粉末,沈久见状,便问道:「你手上的粉末是什么?」 沈久又看向了那几本书籍所在之处,发现开启机关的书籍下都有这些粉末,这些粉末无色无味,难以察觉,正在她疑惑的时候,苏忱的声音便传来。 「这是追影香,它虽名字叫做香,却无色无味,凡是染上粉末的人,泽蝶七日之内便能寻到。」 苏忱话音刚落,沈久便看到他拿出一方锦盒,这锦盒很是眼熟,是苏忱白日里赠予季沉的灵蝶。 锦盒被苏忱打开,锦盒内果然是白日里的那只所谓的灵蝶,灵蝶缓缓飞出。 「上山的前一日,也就是桃花村月灯节那夜,我曾去找过你,但你却不在房中。那夜,有人偷入灵枢阁,我三师弟萧长音带弟子进阁查看,阁内却并无异处,也未丢失任何藏籍,因着之前也有人偷入灵枢阁,长音便多了一份心思,故意开启了千机转的机关,并且在机关之处留下了追影香。」 说到这里,泽蝶也已经停在了沈久的手上,苏忱看着沈久手上的泽蝶,说道:「泽蝶可以寻到染上了追影香的人,你方才关停千机转时,染上了追影香。」 泽蝶的翅膀又扇动起来,这次,泽蝶飞向了苏忱,停在了他的指尖。 「刚刚我也染上了追影香 。」 沈久明白,苏忱放出泽蝶,是为了让她相信他所言非虚,方才她与苏忱都染上了追影香,所以泽蝶才在他们身上停留。 那白日里,泽蝶停在季沉的手上,也是因为那夜季沉开启千机转时,染上了萧长音留下的追影香。 「白日里,你是来故意试探我与季沉的?」 苏忱轻点了头,回道:「不错,万蝶相会的故事,是我随便胡诌的,我只是想让泽蝶替我找到偷入灵枢阁之人,我原以为今夜来此的人,会是季沉,没想到是你。」 「所以,那夜你是与季沉一同入的灵枢阁。」 第101页 苏忱此言甚是笃定,丝毫不带询问之意。 苏忱将泽蝶收回至锦盒中,然后问道:「第一次偷入灵枢阁的人,也是你与季沉吗?」 沈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回道:「月灯节那夜,是我第一次入灵枢阁。」 原以为两次偷入灵枢阁的人是同一人,但现下听沈久所言,第一次是另有所人。 苏忱原本清明的心绪,又被打乱了,他沉思着喃喃道:「那第一次入灵枢阁的人又会是谁呢?」 一时之间,灵枢阁陷入了沉默,许久后,苏忱才听到沈久清冷的声音传来。 「第一次入灵枢阁的人,是季沉。」 听闻沈久所言,苏忱追问道:「方才你不是说,月灯节那夜是你第一次入灵枢阁吗?」 沈久看着已经被关停的千机转说道:「月灯节那夜,是我第一次入灵枢阁,但不是季沉第一次入灵枢阁。那夜他未看到你三师弟是如何开启机关的,却还是轻易关停了千机转的机关。」 后面的话,沈久没有言明,但沈久与苏忱都明白,季沉确实是第一次入灵枢阁的人。 听闻沈久所言,苏忱心中的线索更加明晰了,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心中所想,他说道:「如此看来,是季沉动了不闻山志。」 沈久立刻抬眸问道:「为何说他动过了不闻山志?」 苏忱收敛了神色,语气慎重道:「我也是回山那日来灵枢阁查探时,才发现不闻山志被人调换了位置。不闻山志一直都是放置在千级转最顶端,那四本藏籍的最后一处,不闻山志所在的位置,一直都是正对着灵枢阁正门方向,可那日我来查探时,不闻山志却放在背对着灵枢阁正门的位置,那时我便知道,不闻山志被人动过了。」 苏忱侧身看向沈久,眸光微沉,说道:「可不闻山志却并未损坏或者丢失,季沉为什么要连入灵枢阁两次,难道只是为了给不闻山志换个位置?」 苏忱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看着沈久道:「沈久,只有你与他一起来过灵枢阁,我想这个答案应该只有你知道。」 听闻苏忱所言,沈久心中已经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往日里她对季沉的诸多疑惑,此刻就像数道潺潺溪流一般,慢慢涌入她的心间。 季沉到底为什么要连入灵枢阁两次? 月灯节那夜,他又为什么要装作是第一次入灵枢阁? 他们一起入灵枢阁,是为了找不闻山志,也许不闻山志能告诉她,季沉如此做的缘由。 沈久拿出不闻山志,她仔细地翻阅着不闻山志,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阅过,书中记载之事,与她上次看不闻山志时,没有任何区别。 苏忱看着沈久翻阅不闻山志,他心绪微动,走到沈久身旁,说道:「沈久,或许你想看的,应该是这几页。」 话音刚落,苏忱便上手翻阅着这本不闻山志,然后在某一页又停手,他说道:「沈久,你看这一页。」 苏忱的这句话,沈久觉得很是熟悉,她突然想起来,月灯节那夜,季沉也是如苏忱这般,翻到不闻山志的某一页,然后对她说:「阿久,你看这一页。」 然后她就看到了沈时为被方青谋害之事。 沈久垂眼看向苏忱所指的这一页,上面记载的是大景二十六年的事迹。 「大景二十六年,无为派如日中天,不闻山江湖第一门派的地位岌岌可危,为重振不闻山江湖第一门派的威名,掌门殷不闻与三位山主商议,暗中寻找云中山人的溟瀛残卷,溟瀛残卷能使人根骨重生,且功力日进千里,只要寻得溟瀛残卷,修炼残卷武功,便能重振不闻山江湖第一门派的威名。」 「几经辗转,殷不闻得知溟瀛残卷共四卷,分别由四家看管,第一卷 在陵云谢家,第二卷在南江杜家,第三卷在明齐玉家,第四卷在戍州军陈斐处。得到溟瀛残卷的消息后,殷不闻便与另外三位山主下了山,赶往了陵云谢家,因大景季王是谢家女婿,所以殷不闻便施计将季景仪引出了陵云城,然后为了取得溟瀛残卷,他们在谢家小公子五岁生辰那夜,屠了谢家满门。只可惜,到最后殷不闻等人也没能如愿,他们没能从谢时月的口中得知溟瀛残卷的所在,也没能在谢家找到溟瀛残卷。」 看到这里时,沈久的手有些颤抖,原来灭谢家满门的人,是不闻山如今声名赫赫的四位武林佼者。 后面还记载着,「自取溟瀛残卷第一卷 失败后......」,再后面的内容,沈久已经无心再看下去了。她翻动不闻山志的手更快了,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有看到她上次所见的,关于沈时为的内容。 这本不闻山志中,没有记载沈时为的一字一句。 沈久心中已是有了猜想,但她不愿意去深想,也不想相信。 她心有不愿地问道:「苏忱,不闻山志仅此一本吗?」 苏忱不明白沈久何出此问,但他仍是如实答道:「不闻山志是自苍延派时传下来的,历代历派的往事,都记录在其中,自然是只有这一本。」 听了苏忱的话,沈久眼底浮现了难以言明的复杂神色,她又问道:「可有办法辨认不闻山志的真伪?」 对苏忱而言,不闻山志原就只有一本,又何须辨别其真伪。 但沈久既然发问了,他还是沉思了片刻,然后回道:「早些年时,师父入灵枢阁总会带着我,我曾见过师父翻阅不闻山志,不闻山志每页都只有十四行,我曾问过师父为何如此书写,师父告诉我,这是从自苍延派时就传下来的规矩。」 第102页 苏忱话音刚落,翻阅纸页的声音便传来,是沈久着急地翻阅着她手中的这本不闻山志。 慢慢地,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沈久手中的这本不闻山志,正如苏忱所言,每页仅有十四行。 她已经确信,这才是真正的不闻山志。 而她上次所见的那本不闻山志,是伪造的。 第52章 明真假 沈久拿着不闻山志的手, 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伪造一本假的不闻山志,就是为了告诉她,不闻山害了她的师父。 虽然沈久不愿意承认, 可是心底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 季沉伪造了一本假的不闻山志,想要让她以为不闻山是她的仇人, 然后借她之手, 杀了殷不闻等人, 让不闻山名声扫地。 思及至此, 沈久身形微顿,向后踉跄了几步。 季沉是想利用她, 报谢家的灭门之仇。 见沈久似是不太对劲, 苏忱想要上前扶住她, 苏忱刚扶住沈久, 就听到沈久冷声道:「苏忱,除了不闻山志,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早在陵云城时, 苏忱便知道了季沉是谢家的人, 刚刚他轻易便翻到了记载着谢家灭门事迹的那一页, 说明他也已经看过了不闻山志。 所以,苏忱知道他的师父, 以及他们不闻山的另外三位山主,是季沉的仇人。 更何况, 沈久记得很清楚, 在她为阿书立碑那日,苏忱曾问过她, 是否了解季沉。那时, 沈久虽是不解, 但却没有多问,如今想来,苏忱应该早就注意到了季沉,或许他知道的事情,远比她更多。 苏忱扶着沈久向着灵枢阁正门走去,边走边道:「我先送你回去吧,灵枢阁毕竟是我们不闻山的重地,不便久待。」 沈久错开苏忱的手,然后道:「苏忱,我没事。」 苏忱见沈久有意避开他,便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后我自会将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沈久轻点了头,正要随着苏忱从正门出去,可她又想起她不是正大光明进入的灵枢阁,现下从正门出去,怕是不妥。 苏忱看出了沈久的担心,然后道:「我来时已经支开了门口守卫的弟子,现在守在门口的是我三师弟,你放心便是。」 沈久不再多想,随着苏忱出了灵枢阁,灵枢阁门外的人,果然是萧长音,他见到苏忱,便道:「师兄,事情可办妥了?」 苏忱看着沈久道:「沈久,不闻山志毕竟是我不闻山的藏籍,而长音一直负责看管灵枢阁,可否将不闻山志还给我长音,不然我怕不闻山志丢失的事情被暴露,长音会为之受累。」 沈久将不闻山志递给萧长音,然后道:「给萧公子添麻烦了。」 萧长音收下不闻山志,然后道:「沈姑娘既然是师兄的朋友,便不用如此客气,随师兄叫我长音便好。」 苏忱又与萧长音叮嘱了几句,才与沈久离开,送沈久回到了她的房中。 路过栖然院时,沈久下意识瞥了眼季沉的房间,仍是一片黑暗,他还未回山。 沈久在房中的圆桌旁坐下,然后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所知道的事情。」 苏忱亦随之坐下,问道:「沈久,你知道溟瀛残卷吗?」 第一次听到溟瀛残卷时,还是引雨告诉沈久的,她自然知道,沈久轻点了头。 苏忱继续道:「方才你也看到了,我师父四人为了取得溟瀛残卷,灭了谢家满门,谢家被灭以后,师父并没有放弃溟瀛残卷,只是不再自己亲自动手,而是让我去替他寻。」 「南江城时,你在杜如晦的寿宴上见到我,正是师父让我借着为他贺寿之名,去取溟瀛残卷的。」 沈久原以为苏忱出现在南江城,只是为了来追杀她,原来还有其他的重要事情,她问道:「你的意思是,杜如晦手上有溟瀛残卷?」 苏忱轻点了头,然后道:「杜如晦拥有的是溟瀛残卷第二卷 ,我本欲在他寿宴那日动手,结果没想到你们出现了,搅乱了杜如晦的寿宴,你们带着程若凝离开的那一夜,杜如晦收到了一封密信,密信是通过箭矢传递的,一箭射在杜如晦的门上。」 「杜如晦原本不知道你们出城走了哪个方向,但那封密信上却写了你们宿在城外的一座荒庙中,甚至连路线都给杜如晦画好了,杜如晦当时心急如焚,根本没有追究这封密信的来历,直接带着他的亲信,出府去追杀你们了。」 沈久不禁回想到南江城发生的事情,她喃喃道:「难怪杜如晦仅用一夜时间,就追上了我们。」 苏忱继续道:「我本想趁着杜如晦去追杀你们时,去他房中找溟瀛残卷,但没想到,他竟然让我与他同行,我便只能吩咐了其他弟子去他房中寻找溟瀛残卷,而我则随着他去了荒庙,荒庙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杜如晦死后,我回到杜府,并没有得到溟瀛残卷。其他弟子告诉我,他们去时,溟瀛残卷已经被取走了,我思前想后,只有送密信之人,有机会取得溟瀛残卷。」 苏忱的语气中满是笃定,他道:「给杜如晦送信之人,就是取走溟瀛残卷之人。」 程若凝宿在荒庙中的事,只有荒庙中的人知道,当夜离开荒庙的人只有楚方远,但楚方远绝不可能将落脚之处告诉杜如晦,那还能有谁? 沈久努力回想那一夜,程若凝未离开,季沉未离开,直到天明时,她收到季沉送给她的雪兔糕,然后去庙中找季沉时,看到季沉与林岐在庙中说话,两人似是在低声说着极为重要的事情,即使她在门外,也未听清。 第103页 没错,那夜能离开荒庙的人,只有林岐。 林岐是直到天明后才回来,莫非林岐在荒庙中与季沉所言之事,就是送信于杜如晦之事,而林岐是季沉的人,季沉是为了取得溟瀛残卷。 沈久心中的疑惑开始一环一环的解开。 怎么会那么巧,沈久刚到南江城,季沉便也在南江城。 又怎么会那么巧,传言中行踪不定的百药老人的徒弟,正好在她需要的时候,就被她寻到了。 现在想来,百药老人徒弟在南江城的消息,还是她从风雨处得知的,而风雨又是季沉的。 也就是说,季沉早就知道了她会去潇湘馆等他,难怪她将季沉打晕带走后,季沉没有丝毫惊讶,也未与她生气。 原来他早就设计好了一切,又何来置气一说。 难怪沈久要去杜如晦府上寻楚方远时,他们明明才相识不过半月,季沉却告诉沈久,将她当做至交,要随她一起去杜府。 其实都只是想要跟着她,得到杜如晦手中的溟瀛残卷罢了。 沈久想,季沉究竟将她当做什么? 苏忱见沈久眼露悲色,心思似乎也飘远了,他问道:「沈久,你还好吗?」 沈久的思绪被拉回,她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回道:「你继续说吧。」 苏忱见沈久语气坚决,看来今日她是一定要听完溟瀛残卷的事情了,他也不再言其他,继续道:「南江城我没有得到溟瀛残卷,所以我便打算去明齐城玉家寻溟瀛残卷,但当时不闻山中出了变故,我只好先回山,待我到明齐玉家时,你与季沉已经在玉家了。」 「起初,你与季沉出现在玉家,我只觉得是巧合,但现在想来,这一切怕都不是巧合。我与其他弟子在玉寒山的房中确实找到了溟瀛残卷,但却是假的。」 沈久面露诧异,不禁问道:「假的?」 苏忱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道:「玉寒山房中的溟瀛残卷,是第三卷 ,但我在他房中找到的第三卷是假的,当时我也很惊讶,惊讶之余,弟子闹出了动静,惊动了玉寒山,玉寒山遂去检查溟瀛残卷,也发现了那是假的第三卷,于是他便带panpan着亲眷逃离了明齐城。」 沈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苏忱连忙给沈久斟了杯热茶,然后道:「沈久,你脸色很苍白,先喝杯热茶。」 苏忱的语气很坚决,大有沈久不喝茶,他便闭口不言的架势。 沈久伸手用力握住茶杯,将茶饮下,然后道:「苏忱,你继续说,这第四卷 溟瀛残卷可是在陵云城?」 苏忱犹豫片刻后,轻嘆了一声,然后道:「这第四卷 溟瀛残卷,不在陵云城,它在戍城守军陈斐将军手上,当时......。」 苏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久打断了,他听到沈久冷声道:「我记得我在陵云城叶怀远的军营中见到你时,你告诉我,你是从戍州城赶来陵云城的,所以你那时是在戍州取溟瀛残卷,但我猜你最后仍是没有取得溟瀛残卷,因为溟瀛残卷已经被季沉取走了。」 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苏忱不知道沈久是怎么推断溟瀛残卷在季沉手上的,但是她说的没错,于是他回道:「你说的没错,陈斐的溟瀛残卷交给了季沉,虽然过程与你所说有细小差异,但结果确实如此。」 还不待沈久再问,苏忱便又说道:「除此之外,与溟瀛残卷相关的还有一事,那就是我回山以后,发现我师父与另外三位山主,也就是当年灭了谢家满门的四个人,每人都收到了一卷溟瀛残卷。我以为,这不可能是巧合,只可能是阴谋。」 沈久的双眼已微红,她沉声道:「虽然我不知道季沉为什么要将溟瀛残卷送给他们,但我猜,这都是季沉为了报谢家之仇所设的局。」 还有一句话,沈久没有说出口,她只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季沉所设的这个局里,也有她,她只是他杀殷不闻四人的利刃。」 沈久不禁自嘲地轻笑了一声,然后对着苏忱道:「苏忱,我累了,你走吧。」 苏忱本想再宽慰沈久几句,但他却发现他什么都说不出口,本就是他将这些事告诉了她,如今却又要安慰她,他都有些想骂自己。 亏他平生以随心所欲为准则,此刻却发现,他的心已不由他所控了。 就在苏忱快要关上沈久房门时,他深深地看了沈久一眼,然后道:「沈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愿,我都可以陪你。」 沈久没有回话,片刻后,苏忱关上门,便离开了。 苏忱刚将门关上,原本握在沈久手中的茶盏,便从她的手中滑落,摔碎在了地上。 一时之间,房中只有瓷器破碎的声音,以及沈久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原来她与季沉经历的种种往事,都是季沉精心设计好的。 他甚至能计划好,她何时出现在南江城,何时前往明齐城,又何时去陵云城。 南江城,明齐城,陵云城,这都不是巧合,更不是什么命定的缘分,所谓的相遇,皆是季沉的算计。 沈久用力攥紧自己的手心,指节都已泛白,血也已经顺着指缝流出,滴在地上,但她却浑然不觉。 沈久与季沉自论剑大会相识后的所有往事,都如云烟一般,浮现在沈久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点一点地冲击着她所有的神经。 沈久终于明白,除了南江城,季沉是为了溟瀛残卷。明齐城,他也是为了溟瀛残卷。 第104页 明齐城时,季沉曾到过玉家,那日沈久曾问过他,为何来玉家,季沉却顾左右而言他,说是沈久醉酒时让他来玉家寻她,想必玉寒山的溟瀛残卷,就是那日被季沉偷梁换柱取走了,也正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溟瀛残卷,季沉才在第二日就离开了明齐城。 也是正是如此,玉寒山才会发现了溟瀛残卷是假的,玉言的计划才会落空,玉寒山提前出逃,最后玉言才......。 沈久又想起玉寒山出逃那夜,她去问引雨,引雨告诉她,玉寒山是被什么消息惊动了才逃出了明齐城,想必引雨当时已经知道了玉寒山是被溟瀛残卷的消息惊动了,但他却隐下了这个消息,没有与她明说。 既然明齐城都如此,那陵云城所有的事,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林岐一定要她上平安寨救季沉的事,地牢中谢语所说的沈时为的事,季沉被困在地牢中生死门的事,季沉早就让风雨的人埋伏在平安寨的事,甚至......甚至他生辰之日的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是他的真心,还是只是做给她看的假戏。 难怪,季沉生辰那夜,他说有个消息要告诉她,但等他们从真正的谢府回去后,他却又迟迟不说。难怪那夜,季沉牵着她回房的路走了那么久,原本只需要一盏茶的路程,却被他领着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回忆到这里时,沈久突然很想问季沉,在回房的那一段路上,他可曾有过片刻的犹豫,可曾后悔将沈时为去苍延山的这个谎言告诉她? 沈久甚至已经可以确定,不闻山志是伪造的,那沈时为去苍延山的消息自然也是假的,谢语在地牢中的所言,怕也是季沉早已与他嘱咐好的,而这一步一步指向她来找谢语的线索,那些关于青山剑的线索,也是假的。 所有关于青山剑的消息,看似步步真实,却又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陵云城的谢语,而谢语则将季沉早就编好的苍延山的谎言告诉她,目的就是想让她杀了殷不闻等人。 虽然其中的细节,她还所知不多,但她想,也许早在论剑大会那日,季沉在迎泽楼后门等她时,就已经将她算入了这场迷局中。 她以为的相遇,其实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棋局,而她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沈久突然攥紧了心口的衣服,她感觉体内气血翻涌,所有的真气都如滔天巨浪在翻涌,全身震痛,喉间腥甜,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她原以为自己活了六百多年,早已看透世间感情,却没想到,自己还是那个沉沦其中的俗人。 沈久双眼赤红,脑内轰鸣,她第一次感觉,连呼吸都是痛的,自心间漫出的窒息感携裹了她的全身......。 不知是过了多久,脚步声在栖然院内由远及近,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阿久,我回来了。」 季沉刚回不闻山,便急忙赶回栖然院,来到沈久房门前,他知道他今日回来的已经很晚了,他本来还担心回来时,沈久已经休息了,可在看到沈久房中的烛火还亮着时,他的眼眸也微亮了。 房内没有任何回应,他又一次敲响了沈久的房门,仍是没有回应。 他不禁有些担心,莫不是沈久出了什么事,正在他犹豫要不要直接推门而入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 沈久面色惨白的站在他面前,就连双唇也失了血色,看起来神色很差。 季沉眸光微沉,急声关切道:「阿久,你怎么了?是追骨提前发作了吗?」 沈久轻摇了头,然后语气冷淡地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看着沈久这般惨白的面色,季沉心中已满是疼惜,他柔声道:「白日里与你说好,待我回山后便来寻你,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带了桃花村的桃花糕与桃花酿给你,已经备在了院中的石桌上,但你脸色如此差,还是早些休息吧。」 沈久这才抬眸凝视着季沉,良久后,她才开口道:「既然你都准备好了,那便去吧。」 话音刚落,沈久便越过了季沉,朝着院中的石桌走去,季沉看着沈久的背影,又想起沈久刚刚凝视他的眼神,心里竟然有些发虚,好似被沈久看穿了什么。 两人在玉兰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季沉将自己心中刚刚的心虚之意压下,然后给沈久斟了杯桃花酿,他轻声道:「阿久,这是我在山下特意寻的酒,它虽是酒,却不会醉人,很是适合你。」 沈久没有回话,而是直接将季沉给她的酒饮下,然后道:「果然没有酒味。」 季沉还在担忧沈久的身体,他怀疑是不是追骨提前发作了,又重复问道:「阿久,可是追骨提前发作了?」 沈久将酒杯放下,对着季沉强扯出一个淡然的笑,回道:「我没事,追骨从来都不会提前发作。」 听到沈久的话,季沉的心才稍微放下,他突然伸出手,将沈久的两只手握在手中,想要将她冰冷的手变温暖,他眼眸泛光,语气中有着几分欣喜之情,说道:「阿久,我已经找到了可以解追骨之毒的方法,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就算是穷尽余生,我也一定会替你解开追骨。」 他低头对着沈久的手,轻呵了几道热气,然后又语气坚定且真诚道:「阿久,明日武林大会结束后,你便随我回月昼谷,我们永远留在月昼谷可好?」 看着季沉满眼期待的眼神,沈久不禁在心里问道:「季沉,现在与我说这番话,你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第105页 沈久没有回答季沉,季沉满眼的期待慢慢熄灭了,他心想,是他太过着急了,此事怎能让沈久立即回答,应该给她足够的时间来决定,于是他又柔声道:「阿久,你不用现在答覆我,来日方长,等你想好了再答覆我便好。」 夜风拂过,玉兰花落,季沉发现,无论他的双手怎么捂着,沈久的手不仅没有回暖,反而越来越冷了。 「阿久,今夜风大,我送你回房休息吧,以免着凉了。」 沈久轻点了头,便起身准备回房,刚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了脚步。 然后季沉就看到,沈久转身回眸,目光深沉地望着他,下一刻,她声音低哑地问他。 「季沉,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作者有话说: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又能有多少个来日方长呢。 第53章 拨云雾 翌日, 天刚微亮,院中便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不闻山上下都在为了武林大会忙碌。 待沈久出门时, 院外已经有各门各派的人在穿梭行走,都在向着干坤山而去, 因为这次的武林大会就设在干坤山的山顶。 沈久刚出栖然院门, 便被林岐告知, 季沉已经提前一步上了干坤山, 嘱咐林岐护送她去干坤山。 沈久拒绝了林岐的护送,一人独行上了干坤山。 上山的路上, 沈久见到形形色色的武林中人, 其中不乏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也有如今武林中佼佼者,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来赴这场武林大会。 行至山顶时,沈久发现这干坤山顶与她所想的不太一样,入目的是一片竹林, 满山翠竹, 只有中间是平地, 武林大会的会场便设在中间的平地上。 若不是此刻这里皆是携刀带剑者,沈久更愿意相信, 这里是一处抚琴吟诗的地方。 若没有眼前这拥挤的人潮,此处倒不失为一处清静幽雅之地。 所有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皆落座于坦途的两侧, 一时之间, 沈久未从人群中找到季沉。 「沈姑娘!」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传来,沈久寻着声音看去, 便看到了朝着她走来的一位蓝衣男子, 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是慕深。 慕深原以为依沈久寡淡的性格, 不会来参加武林大会,没想到,他刚刚在人群中就看到了沈久的身影,一时惊喜,便直接开口唤了沈久。 看着面前满眼惊喜的慕深,沈久也淡然一笑道:「慕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慕深收敛了心中的惊喜之情,说道:「确实是很久未见了,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沈姑娘,实在是有些惊喜。」 他见沈久在往他身后的无为派弟子聚集之处瞧去,便心下瞭然,然后又继续道:「沈姑娘是在找玉声吧?」 沈久收回目光,然后道:「瞒不过慕公子,不知道玉声现下如何了?」 想到玉声,慕深不禁露出宠溺的表情,回道:「沈姑娘不知道,小声现在已经是我们无为派最受宠的小师妹了,自从小声随我回了无为派以后,师叔便收了她做徒弟,如今她的武功已经快要超过我了,只是可惜,现下她在闭关修炼,不然定是也会来参加这武林大会的。」 听到玉声一切都好,沈久便放心了,她道:「玉声的根骨本就比玉言更佳,习武自然较常人更快,既然她在无为派过的好,那我便放心了。」 慕深又仔细看了看沈久,然后关切的问道:「沈姑娘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吗?我看你神色很差。」 听慕深提到昨夜,沈久不禁想起,昨夜她问了季沉那句话后,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回房后,她一夜未眠,所以今日的精神才看起来有些憔悴。 沈久回过神道:「昨夜风大,所以未休息好。」 慕深扫过周围的座位,然后道:「沈姑娘,今日再遇,也算有缘,若你不介意的话,不如与我们无为派同座。」 沈久瞧了瞧周围,各门各派都是聚集而坐,只有极少的没有门派的人才独自而坐,无为派作为大景四大世家之一,座位也相对靠前,其他像沈久这样的无门无派的闲散武者,就算想要落座在前,也是没有机会的。 思索片刻后,沈久道:「多谢慕公子,那我便叨......。」 沈久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了季沉冷漠又带着几分愠气的声音:「阿久。」 季沉越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沈久身旁站定,然后对着慕深道:「慕公子,阿久是随我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便不劳烦慕公子照顾了。」 慕深先是看了看季沉,然后才回想起来,他是当初在迎泽楼的论剑大会中,借剑给沈久的那个人,当时他还以为他们是陌生人,如今看来应该是熟识之人。他又看向了沈久,发现沈久并没有看季沉,反倒是对季沉有些疏离之意。 见沈久沉默,季沉低眸看着沈久柔声道:「阿久,随我去落座吧。」 沈久没有直接回应季沉,而是对着慕深道:「慕公子,多谢你的好意,我们先告辞了。」 听到沈久说「我们」这两个字,季沉刚刚的愠气又消失了,他刚想牵沈久的手,却被沈久不经意地错开了。 似乎自昨夜他从山下回来后,沈久便对他若即若离,疏远了许多,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沈久就宛如这林中风,看不见,也留不住。 其实早在沈久刚上干坤山时,他便瞧见了她,当时他正在与林岐商量武林大会之事,林岐告诉他:「公子,引雨与引风已经带着季家军在山下埋伏好了,只要我们发出信号,他们便会冲上上来。」 第106页 季沉的目光跟随沈久的身影,然后道:「溟瀛残卷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今日定要让他们当众说出十四年前的事情。」 林岐沉声回道:「我们早已按照公子的吩咐,将四卷溟瀛残卷分别赠予殷不闻四人,并允诺他们,只要他们愿意今日当场指认另外三人当年杀害了谢家,便会将剩下的三卷溟瀛残卷送给他们。起初,他们还有所怀疑会牵连他们自身,但是当我们表明身份是风雨,并且会掩盖他们灭了谢家之事时,便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季沉看到一个蓝衣男子唤了沈久的名字,他记得那人是慕深,论剑大会中输给了沈久,他看着慕深一步一步走向沈久,然后又冷声与季沉道:「风雨本就掌握了江湖的所有消息,想要掩盖一件事或是一个人,可谓是易如反掌,所以他们自然会相信我们的能力,相信我们真的会替他们掩盖十四年前的事情。」 林岐轻点了头,然后继续道:「自从灭了谢家满门后,他们四人就开始慢慢不合,每个人都担心另外三人会将当年之事泄露出去,所以一直互相猜忌,十四年里一直在内斗,如今公子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剷除心头大患的机会,他们自然是会与我们合作,更何况,还附赠了绝世武功秘籍溟瀛残卷,他们又怎会拒绝。」 季沉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沈久的身上,他看着沈久与慕深交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季沉又道:「既然当初是因为溟瀛残卷才灭了谢家,那如今便让他们因为溟瀛残卷为谢家偿命,我们只要等着看,狗咬狗的好戏便好了。」 林岐发现季沉虽然在与他说话,但目光却一直看向人群中,他顺着季沉的目光看去,是沈久。然后林岐犹豫了片刻后,又道:「公子,沈姑娘上山来了。」 季沉没有回话,林岐又道:「殷不闻如今的武功与公子不相上下,但公子旧疾愈发严重,难以相敌,今日想要杀了殷不闻四人,还需依靠沈姑娘。」 季沉转身道:「林岐,我明白你的意思,阿久如今以为沈时为是被不闻山所害,今日定然是会杀了殷不闻的,至于剩下的三人,我已服下了师父给我药丸,自然能应付。」 林岐本来还想问季沉服下了多少药丸,是否记得百药老人的叮嘱,但他还未问出口,季沉就已经朝着沈久走去了,他只好作罢。 待季沉与沈久两人落座之后,沈久发现,他们座位正好观能赏整个武林大会的会场,看来季沉为了报仇,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两人落座之后,殷不闻便自高台上出现了,俯视着高台下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与台下的众人寒暄,大有自己已经是武林盟主的腔势了。 沈久也看向殷不闻,那一副正道君子的模样,可真不像是一个灭了他人满门的凶手,他身后站着的人是苏忱,而苏忱也正看向她。 自昨夜从沈久房间离开之后,苏忱很是担心沈久,现下见她与季沉仍是坐在一起,拿不准沈久现在的心思,只是自远处看着她。 一阵客套话以后,武林大会便开始了,殷不闻已经向众人表明了武林大会的目的,声称如今江湖群龙无首,需要一位品性与武功最佳之人来作武林盟主,统领如今的江湖。 言外之意,武功最高之人,便是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 今日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囊括了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门派,虽然有些门派自知不能以武功成为武林盟主,但是也想趁着武林大会的机会,给自己的门派出出风头,打响自己门派的名声,所以比武之人众多。 直到黄昏时分,才决出胜者,最后留在比武场上的人是无为派的祁九雪,已经无人再挑战于他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成为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时,一柄剑飞入了场中。 剑至人至,持着这柄剑的人是殷不闻。 当初在迎泽楼的论剑大会上,不闻山没有出手,今日的武林大会,不闻山倒是不再推辞。 祁九雪似是早就料到了殷不闻会出现,他没有多余的话,直接持剑一挥道:「请吧,殷掌门。」 两侧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无为派与不闻山都修剑法,江湖上一直未能将这两派的剑法分出高低,而且早在十几年前,无为派崛起,差点就威胁到了不闻山江湖第一门派的地位,最后还是不闻山寻得了朝廷的支持,才坐稳了第一门派这个位置。 今日这一战,终于要决出谁高谁低了,也会决出这武林盟主最终花落谁家。 众人还没看清殷不闻是如何起手的,就已经听到了双剑撞击的声音,两人已过了十几招。 祁九雪的剑法与殷不闻凌厉的剑风不同,他的剑法与身影皆随意动,宛若游龙,快如闪电,大有气吞万物之势。 殷不闻的剑法则凌厉刚毅,祁九雪每招看似虚浮的剑招,都被他直直破开,如同白虹贯日,气势凌人,两人运足内力,持剑向抵,剑气将周围的桅杆都震退了几步。 祁九雪突然松开手中的剑,瞬间又轻转手腕,竟然又接住了下落的剑柄,此刻祁九雪的剑尖已经正对殷不闻的胸口,下一刻,便会刺向殷不闻。 殷不闻立刻转身侧旋,祁九雪的剑擦过殷不闻的发尾,削掉了殷不闻的发丝,这一招下去,殷不闻与祁九雪已经调换了位置,殷不闻趁机直直刺向祁九雪的后背,祁九雪挽剑向后,挡住了殷不闻的剑,剑光游走,又过了近二十招后,殷不闻使出了不闻剑法最后一式,镜花水月。 第107页 镜花水月,会化出三道相同的剑影,虚虚实实,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迷惑人心,令人难以分辨,稍有不慎,便会乱了道心。 而这祁九雪的剑法正是以自己的道心为本,就如同当初玉言的剑道一样,道心被惑,剑法便会受损,殷不闻的镜花水月,正好与祁九雪的剑法相剋。 镜花水月一出,沈久便觉得这剑招似曾相识,在看清了殷不闻的剑招后,她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剑法了,是在浮玉山曾见沈时为用过。 沈久记得,这个招式是沈时为所创,但因为沈时为所创剑法甚多,当时她也没有在意,如今看来,不闻山这招是偷学了沈时为的剑法。 沈久转头看向季沉道:「殷不闻的这招镜花水月,与我师父所创的剑法很是相似。」 沈久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季沉,季沉将视线从殷不闻身上移开道:「不闻山志中记载,方青偷得了沈剑神的武功秘籍,想必殷不闻所使的这一招,便是出自沈剑神的那本秘籍,剑法相似则正好印证了方青当初害了你师父。」 听到季沉的回答,沈久又将目光移向了正在缠斗的殷不闻与祁九雪,接着她听到季沉道:「阿久,祁九雪要输了。」 果然,季沉话音刚落,祁九雪的剑便被殷不闻挑飞,殷不闻的剑直指在了祁九雪的喉间。 祁九雪看着殷不闻的剑,然后道:「技不如人,是我输了。」 听到祁九雪的话,殷不闻便收剑入鞘,然后又去将祁九雪落在地上的剑拾起,奉到祁九雪的面前,说道:「方才是我得罪了,还望祁兄不要怪罪。」 听到殷不闻的话,在场其他的人已经开始议论起来了。 「你们看,殷掌门赢了比武,还亲自将祁九雪的剑还给他,真是侠者风范呀。」 「殷掌门不仅武功第一,这品性也是剑中君子,不愧为不闻山的掌门。」 「我看这武林盟主,只有殷掌门来当,才是实至名归。」 ...... 一时之间,拥立殷不闻为武林盟主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祁九雪退场后,殷不闻向着在场的所有人行了一礼,然后道:「殷某不才,只是略胜祁兄一筹,不知可还有人要来挑战在下?」 殷不闻话音刚落,台下之人便都面面相觑,无人再上前挑战殷不闻,然后人群中,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殷掌门武功高强,品性高洁,实为武林盟主最佳人选。」 此话一出,人群中附和殷不闻为武林盟主的声音就更多了,殷不闻来当武林盟主,已是众望所归了。 殷不闻轻摆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道:「殷某继任不闻山掌门已二十年,一直醉心于不闻剑法,今日承蒙诸位同道的认可与信任,殷某愿意当这个武林盟主。今后,我殷不闻定然会带着诸位同道,维武林正道,护江湖安宁!」 众人被殷不闻的这番话所感染,纷纷觉得心潮澎湃,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冒出一道不同的声音。 「且慢,我不同意!」 第54章 报血仇 人群中有一个紫衣男子走了出来, 站到了人前,看着殷不闻道:「我不同意一个杀人凶手做武林盟主。」 此人话音刚落,便在人群中引起一阵躁动, 殷不闻看着说话的这人,衣着装束是不闻山的打扮, 仔细瞧着腰牌, 是灵泽山的弟子。 殷不闻转身看向灵泽山的山主吴致远, 问道:「致远, 你这是何意?」 吴致远起身走向主台,站在殷不闻身侧, 看着紫衣弟子道:「苏文, 今日武林大会, 有这么多的江湖同道, 你可不能胡言乱语。」 苏文向前一步道:「回山主,苏文不敢胡言,十四年前, 谢家灭门一事, 便是殷不闻所为, 敢问在场的各位侠士,你们愿意让一个手染四十八条人命的凶手来当这个武林盟主, 来统领你们吗? 殷不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他还没来得及指认另外三位山主, 倒是被别人指认为杀害谢家的凶手了, 他厉声道:「苏文,口说无凭, 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 休怪我以不闻山门规处置你。」 苏文自袖中拿出一封书信, 然后上前递给吴致远道:「山主,这就是证据。」 他将书信呈给吴致远以后,便退后了几步,吴致远看完了书信的内容,神色严肃,他先是看了眼殷不闻,然后又看着祁九雪道:「我乃不闻山中人,此事由我来辨别,怕是有失公允,还是请祁真人来公开这封书信更为合适。」 不闻山一直都将无为派视为劲敌,此番动作,不知又是何意,但是这么多武林中人正在看着祁九雪,他也推辞不得,只能上前接过了书信,再看这书信,他心中大震,难怪吴致远要将这封书信交给他。 人群中已经有人等不及了,问道:「祁真人,这书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祁九雪拿着书信,将书信展示于人前,神色穆然道:「这书信写的是,殷不闻、李林、许毅三人在十四年前,为了取得溟瀛残卷,灭了陵云谢家满门,书信上是他们三人为谋划此事而往来书信,有他们三人字迹与手印为证。 」 众人一片譁然,十四年前震惊江湖的谢家灭门一案,一直没有找到凶手,原来凶手竟然是不闻山的三位武林佼者。 有人不敢置信,声称也要看书信,祁九雪将书信拿给众人查看,其中有人道:「我见过殷掌门的字迹,这确实是他的字迹。」 第108页 书信经一番传阅后,众人已经快要相信这书信所写的内容了,就在此时,李林又站了出来道:「字迹是可以伪造的,十四年前谢家灭门一事,分明是掌门带着李林与吴致远所为,与我何干,我有证据可以证明谢家灭门是他们所为。」 说完,李林便唤出了一人,那人已经年过半百,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人前。 李林走到那位老者面前,说道:「此人名叫谢照,乃谢家的车夫,谢伯,将你十四年前看到的的事情,说给大家听吧。」 谢照拄着拐杖,脸上浮现追忆之色,然后道:「谢家灭门那夜,我躲在马厩的草料里,看见灭了谢家满门的人是殷不闻、许毅、吴致远三人,他们带着人杀了大小姐,又翻遍了谢家,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听到此话,许毅已经按捺不住了,也起身走到正中道:「真是可笑,众人皆知,谢家满门被灭,仅留了谢语一人还活着,如今谢语不在场,你说这人是谢府车夫,他就是谢府车夫吗?」 三位山主都在为自己推脱谢家之事,只有殷不闻没有出声,他只是在默默看着场上发生的一切。 季沉的目光紧随在殷不闻身上,毕竟对他而言,最大的对手是殷不闻,而不是吴致远、李林与许毅。 众人觉得许毅所言也有理,谁能证明这位老者便是谢府之人呢,正在众人疑惑时,出云寺的云为方丈站了出来,说道:「早些年间,谢时月施主曾与她的夫君来出云寺,为他们的孩儿求平安符,那时正好是我相迎的,我记得,当时驾马车的正是这位老者。」 谢照对着云为方丈行了一礼道:「没想到云为方丈还记得我,当时我也只是谢家的一个小小车夫。」 如今有了谢照这个人证,又有了云为方丈的说辞,显得李林的话倒是较吴致远更为可信。 李林见众人神色,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得意,不禁说道:「诸位,灭了谢家满门之人,便是殷不闻、吴致远、许毅三人!」 他话音刚落,许毅便运起轻功飞至正中,说道:「李林,你别血口喷人,谁不知道你雪峰山近几年弟子凋零,如今你山主地位不保,便想出这种谎言来陷害我,谢家被谁灭门,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吧。」 许毅走到众人面前,说道:「祁真人,诸位侠士,请看这是什么?」 祁九雪看到许毅将手中的书卷打开,赫然出现四个字,溟瀛残卷。 正在众人惊讶之时,许毅接着说道:「这便是谢家守护的溟瀛残卷第一卷 ,这是我山中弟子刚从李林房中搜出来的,除此之外,还在他的房中搜出了他与殷不闻、吴致远密谋此事的书信。」 一时之间,四人各执一词,又各有证据,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众说纷纭,到底谁才是十四年前灭了谢家满门的凶手。 陈年旧案突然浮出水面,让众人都忘了这武林大会本来的目的,沈久侧首看向季沉,季沉已是满眼恨意,满心愤恨,他恨不得能立刻手刃这四人。 见季沉如此,沈久眼中闪过一丝痛意,她冷声问道:「季沉,那位叫谢照的老者,真是你们谢家的车夫吗?」 听到沈久的声音,季沉才收敛了自己神色,看着谢照回道:「不错,看样貌确实是我们谢家的车夫。」 沈久收回落在季沉身上的视线,又问道:「那你父母去出云寺为你求平安符的事情,也是真的?」 季沉轻点了头,肯定了沈久所言,他看着正在互相争执的四个凶手,似乎下一刻,他们就已经要拔剑相向了。 昔日不闻山兄弟情深的同门师兄弟,如今却当着武林中人的面,上演着狗咬狗的戏份。 季沉轻嘲一笑,觉得当真是可笑至极。 其实这个谢照只是模样与谢家车夫相似,因为这是风雨的人易容的,而那些吴致远、许毅的证据,也是风雨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为的就是这齣内讧互咬的戏。 众人还在辩别他们四人到底谁才是杀人凶手时,不闻山的这四位武林佼者已经打了起来,一番打斗后,除了殷不闻,其他三人都受了重伤。 在场的众人都很惊讶,殷不闻的武功远比他们想像的还要高,看来刚刚与祁九雪比武时,他并未用全力。 殷不闻看着受了重伤三人,又仰天狂笑了几声,然后道:「是我殷不闻一时大意,入了别人的圈套,但最蠢的还是你们,谢家灭门的事情,你们真以为能把自己撇干净?」 殷不闻的剑还在滴血,他持着剑向那三人走去,边走边道:「十四年前,从我们四人灭了谢家满门时,我们便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如今你们想要弃他人独活,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他又大笑了两声,然后走到吴致远与李林面前,剑光一闪,两人便瞬间倒地,血流了满地。 下一刻,殷不闻的剑又抵在了许毅的颈间,然后道:「许师弟,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十四年前的真相,但他们又能耐我何,他们杀不了我,也不敢救你。」 殷不闻的剑又近了一分,许毅的喉间已经出血了,殷不闻面露讥笑,嘲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也是杀了谢家满门的凶手,许毅,你觉得我和你们三人,谁更该死?」 许毅紧盯着殷不闻的剑,他已经被身旁吴致远与李林的尸体吓坏了,浑身都在颤抖,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救他,因为众人都见识到了殷不闻的武功,没有人会愿意去送死。 第109页 至于祁九雪,他心中自有是非论断,许毅三人是谢家灭门的凶手,不值得他去救,在他眼里,这场武林大会,就是一场闹剧。 许毅只能哭着求殷不闻:「殷师兄,看在我们是同门师兄份上,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是我错了,师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 殷不闻眼露凶光,一脸不屑地看着许毅道:「只要你将你的溟瀛残卷第一卷 交给我,我就留你一命。」 听到殷不闻的话,许毅连忙从怀中掏出他有的溟瀛残卷第一卷 ,交给殷不闻,然后急声道:「给你,都给你,你放过我吧。」 殷不闻拿到了许毅的溟瀛残卷第一卷 后,先是翻开查阅,确定了这真是溟瀛残卷第一卷后,才将留在许毅颈间的剑收了回来。 许毅这才松了一口气,用手捂住自己颈间留着血的伤口。 众人将殷不闻团团围住,所有人都想除掉这个武林败类,可又谁都不敢上前与他正面对敌。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与殷不闻面面相觑,无人敢出第一招。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沈久提起青山剑起身,欲往人群中走去,可她刚起身,还未走出一步,手腕便被季沉抓住了。 季沉看着沈久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抓住沈久的手,明明这就是他所设计好的一切,明明沈久此时出场是最好的时机。 他明明知道沈久是要去杀殷不闻,报沈时为的仇。 明明一切都在照着他的计划发展,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拦住了她,就好似沈久这一去,便不会再回头了一般,但下一刻,他就看到沈久转身回眸看着他。 就如同昨夜沈久问他是否有话要对她讲时一样,只是此刻她的神情更为疏远,语气更冷。 「我该去为我师父报仇了,你说对吗?季沉。」 第55章 有情离 季沉听到沈久叫了他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听过沈久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就连他们第一次相遇时,沈久的语气也比现在要亲近几分。 沈久此刻的语气, 听起来就好似,季沉连一个路过的陌生人都不如。 冰冷又淡漠, 疏离又冷静。 还未待季沉松开手, 沈久就已经将手挣脱了出来, 向着人群中走去。 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众多, 人群太过拥挤,沈久直接运起逍遥步虚飞至正中, 落在人群中央, 与殷不闻相对。 殷不闻看到沈久, 便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笑着道:「原来是你,我就知道他们三人突然如此,定是有人在背后筹谋, 你这么做的目的, 无非是想为谢家报仇。」 说到这里, 殷不闻将他沾满血的剑抬起,指向沈久问道:「沈姑娘, 你与谢家是什么关系?」 沈久抽剑出鞘,手持青山剑, 丝毫不惧殷不闻早已泣血的剑, 向前一步问道:「殷不闻,十四年前, 是你带着吴致远、李林与许毅, 灭了谢家满门是吗?」 听到沈久的这句话, 殷不闻觉得好笑,因为他不知道沈久为什么要问他这个答案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而季沉听到这句话,却全身都僵住了,身体冰凉地像是被人用冷水浇了个透顶。 殷不闻握着剑无所谓的回道:「没错,是我们灭了谢家满门,你要如何?」 众人只见眼前剑光一闪,殷不闻话音落下的同时,许毅的身体也同时倒地,溅起地上李林与吴致远的血,染在了沈久青白色的衣角上。 没人看到沈久是怎么出剑的,也没人看到沈久又是怎么收剑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许毅已经死在了地上,而沈久手中的青山剑正在滴血。 青山剑上正在滴着的血,清楚地告诉所有人,是眼前的这个青白衣的女子杀了许毅。 殷不闻也被沈久的剑法速度所惊到,他收起刚刚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持剑严阵以待,他不敢轻敌,一出招便是刚刚用来打败祁九雪的镜花水月,沈久正欲破招,一道蓝衣身影就挡在了她的身前,替她接下了殷不闻的镜花水月。 那道蓝衣身影是苏忱,殷不闻的这招镜花水月用了他十成的功力,苏忱接连被伤了三剑,然后被殷不闻的剑气击飞,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连吐了好几口血。 殷不闻没想到,自己最得意的徒弟会挡在他的剑前,他看着重伤在地的苏忱道:「忱儿,我养育你十几年,如今你竟然要为了一个女子,与我为敌。」 殷不闻阖上双眼,再睁开时便道:「也罢,既然你不在乎这师徒情义,那今日便由我亲手将这师徒情义斩断。」 他话音未落,剑就已经朝着苏忱刺去。 眼看他的剑就要刺入苏忱的身体,下一瞬,剑身相撞的声音发出,青山剑拦住了殷不闻的剑,沈久收放自如地握着青山剑,可殷不闻却动弹不得,不仅是他的身体不能挪动半步,就连他的剑也开始发出蜂鸣,剑身震颤不已。 叮的一声,殷不闻的剑从他手中脱落,沈久持剑一挥,殷不闻的整个身体便飞了出去,与殷不闻一起飞出去的,还有殷不闻的剑。 殷不闻的剑在沈久的剑法下,又化出了三道剑意,与殷不闻的剑一起,在他摔在地上的瞬间,插入了他的四肢,刚好斩在了他四肢的手脚筋上,他被痛的发出阵阵哀嚎。 沈久走至苏忱身旁,问道:「你还能动吗?我扶你起来。」 沈久扶起苏忱时,萧长音也跑了过来,与她一起扶起了苏忱。 第110页 苏忱借着萧长音的力,强压住内伤,看着沈久道:「在陵云城时,你曾问过我,如果有一天我师父要杀了你,我当如何。」 苏忱的半个身子都靠在萧长音身上,他凝视着沈久的双眸道:「沈久,这就是我的回答。」 沈久嘱咐了萧长音几句,让他照顾好苏忱,然后又对着苏忱道:「苏忱,不闻山志与溟瀛残卷之事,你只是说出了实情,不用觉得亏欠于我。」 说完,沈久便没有再回头,直接朝着殷不闻而去,殷不闻如今已是一个废人,手脚筋被沈久斩断,他现在就算是想一剑了断自己,也做不到。 沈久踏过满地的血水,走到殷不闻面前,看着他冷声道:「十四年了,谢家的四十八条人命,也该偿还了。」 殷不闻忍着全身的剧痛,嘶吼道:「沈久,谢家的死与你何干?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沈久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青山剑反手一挽,剑身映照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的侧脸,突然,殷不闻望着沈久身后大笑起来,他笑道:「原来是你!原来是因为你!你是谢家的后人,你是谢时月的儿子!」 不知什么时候,季沉也来到了人群中,他站在距离沈久十五步之外的地方,看着殷不闻,听着殷不闻说道:「难怪当年我们没有找到谢家五岁小公子的尸体,原来你还活着,是你让沈久来杀我报仇的,原来一切都是你,早知道我当初就......。」 殷不闻剩下的话还含在喉间,便被青山剑划破了喉咙,他不敢置信地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冒出血泡,剩下的话,他都没有机会再说了,一剑封喉,沈久瞬间便要了他的命。 沈久的手上已满是鲜血,殷不闻的血也溅到了她的身上,季沉就这么望着满身是血的沈久,她却迟迟没有转身。 早在沈久问殷不闻是否杀了谢家满门之时,季沉就知道,沈久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 他知道他利用她,也骗了她,用的还是她最在乎的师父,沈时为的消息来骗她。 夜幕已经落下,许久后,沈久才转过身,双眼泛红,夜色之下,看不真切她面上的情绪,她满手血污,持着饮血的青山剑,抬眸看向季沉,冷声道:「我已经如你所愿,杀了殷不闻,替你报了谢家的仇。」 季沉的眼底已经染上了痛意,接着他又听到沈久冰冷的声音。 「季沉,现在该轮到你了。」 剎时间,沈久催动青山剑,剑风四起,干坤山顶狂风大作,如同滔天巨浪,引得周围的竹林飒飒作响,竹身颤动,花草竹叶齐飞,发出低哑的呜鸣,青山剑应风而起,捲起地面的飞沙砾石,发出一阵轰鸣,青山剑席袭卷而起的飓风,将季沉与沈久围绕,把他们与干坤山的其他人都隔绝开来。 飓风宛如一道坚不可破的屏障,在两人周身环绕,青山剑就这样横在他们的中间,剑尖直指季沉,沈久每向前一步,青山剑便离季沉近一寸。 飓风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已经开始捲入飓风外的人手中的兵器,一时间,飓风中除了飞沙砾石的声音,还有诸多兵器相撞的声音,杂乱的轰鸣声,将林岐与引雨等人急切的呼唤声也一併掩盖了。 林岐与引雨等人想要去救季沉,但他们根本无法越过临风剑法捲起的飓风,只要他们一靠近这阵飓风,便会瞬间被震飞数尺。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身感受沈久的临风剑法,临风剑法不再似从前,此刻的临风剑法威压万丈,如滔天白浪,压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直不起身来,甚至有些功力低微的人,已经开始五窍出血,喘不过气了。 沈久一步一步向季沉走去,每走一步,她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她与季沉过往的点点滴滴,耳边都会传来季沉曾与她说过的话。 「沈姑娘,又见面了。」 「沈姑娘,让我帮你处理伤口,我便当做无事发生。」 「阿久,你当真要我教你两情相悦?」 「不是,阿久,我会解开追骨。」 「阿久,这话你既已说出口,日后再想反悔,便再也无用了。」 「我的心愿是,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随我回月昼谷,我们永远留在月昼谷可好?」 当耳边浮现这最后一道声音时,青山剑距离季沉也只有一寸的距离了。 季沉满眼悲痛地看着沈久,问道:「阿久,你要杀我?」 沈久没有回应季沉,但她也未再向前,两人就这样隔着青山剑相望。 良久后,季沉目光复杂,望着沈久的眸里带着笑,剎时间,一道满是温柔的声音,随着剑身刺入血肉的声音一同传来。 「好,我给你杀。」 青山剑穿透了季沉的身体,季沉的身形不禁震颤了片刻,他用手握住青山剑的剑身,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 「阿久,你还欠我一个答覆......,你还愿意随我回月昼谷吗?」 沈久向后退了几步,站定身形,沉寂不言地看着季沉,然后双手运起临风剑法,瞬间,青山剑便从季沉的身体中抽离出来。 在这道飓风中,季沉的功力被压制得厉害,方才季沉将青山剑刺入自己的身体,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功力,现如今青山剑突然抽离出去,他再也无法维持身形,整个人不由地半跪了下去,血从伤口流出,染红了他青灰色的衣衫。 第111页 青山剑一动不动地横浮在半空中,突然铛的一声,青山剑的剑身,在季沉的眼前尽数折断,裂成无数段的青山剑,落在了季沉的身前。 飓风呜咽的轰鸣声中,季沉听到了一道冰冷又平静的声音。 「到此为止了,季沉。」 飞速转动的飓风开始慢了下来,临风剑法的威压也在慢慢消失,被捲入飓风的兵器也落了满地,季沉半跪在地上,紧紧地盯着沈久的身影。 须臾间,沈久转身没入竹林,仿佛与这夜色化为一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连更了三章,所以明天不一定会更。 第56章 终别离 因临风剑法而席捲起的狂风停了下来, 林岐尝试着向前挪动了一步,终于,他可以行动了。 他一抬头, 便又被吓到了,季沉满身是血, 半跪在地上, 可季沉却始终盯着一个方向, 只见季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 艰难地一步一步向着竹林深处方向走去。 引雨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与林岐两人顾不得自己身体上的难受, 赶紧朝着季沉跑去。 季沉刚向前走了两步, 身体便支撑不住, 又倒在了地上。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留住沈久。 即使身体内所有的力气都已经快要流失殆尽了,但他还是艰难起身,向着沈久消失的方向而去, 倒下就再起来, 起来又再倒下, 如此往复。 虽然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可他告诉自己不能停下, 直觉告诉他,如果今日没能留住沈久, 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沈久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重影, 季沉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双眼朦胧, 意识模糊, 恍神中, 他似乎听到了林岐的声音。 「公子!」 林岐快步上前,却还是没能接住倒下的季沉,他与引雨扶起季沉的时候,季沉已经昏迷了,伤口的血仍是在流。 下了不闻山后,沈久注意到山下竟然了埋伏了一队士兵,这些士兵的盔甲上都有个季字,看来季沉为了报仇,所做的准备不少,山上山下,他都已经筹备周全,可谓是万无一失。 沈久只是侧目瞧了一眼,便离去了,此刻她没有心思再去关心旁的多余的事情了,因为早在不闻山上,夜色降临的时候,追骨就已经发作了。 杀了殷不闻后,追骨开始发作,她强压下追骨,用了十成功力,才使出了临风剑法的天地无为,将她与季沉困在剑风中,最后她在季沉眼前,亲手摺断了青山剑。 既然他们是因青山剑而识,那便也由青山剑结束。 追骨愈演愈烈,再加上她刚刚强行使出天地无为,此刻她体内真气逆流,她忍着剧痛离开了桃花村。 沈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终于,她看到脚下这条路的尽头,有一间荒废的茅草屋,她拖着残惫的身体,向茅草屋走去。 正在她快要走到茅草屋院门前时,身后突然冒出了许多人,手中都拿着剑,将沈久团团围住。 看来人的装束,应该是不闻山的人,来人对着沈久道:「你杀了我们山主,就别想活着离开!」 这人话音刚落,又有人说道:「我师父死于你的剑下,我们要你偿命!」 听着这些人的话,沈久想,季沉说的没错,人有千面,物有万象,即使是满身罪孽的杜如晦,也会真心爱程若凝。 不闻山的李林、许毅等人,即使他们满手血污,却也有眼前这些忠心之人,愿意来替他报仇。 即使是殷不闻那样的恶人,却也是养育出了那般明辨是非的苏忱。 沈久拾起地上干枯的树枝。 围住沈久的人互相对视几眼后,厉声道:「她已经没有剑了,我们一起上!」 说完,他们便一起朝着沈久沖了上来。 早在陵云城门大战那日,在沈久领悟了天地无为后,她就已入剑心之境,以心为剑,剑随心动,是以万物皆可为剑。 对沈久而言,无论她手中的是青山剑,还是干枯的树枝,都没有任何差别。 干枯的树枝在沈久的手中,犹如利剑一般,遇人不曲,抵剑不折,虽然她现在只有三成的功力,但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起初,在这场围攻之中,沈久是占上风的,但此刻她手中的树枝却时快时慢,这都是因为追骨的疼痛。 这些人的剑紧追着沈久,手中的树枝也被他们的剑所缠住,眼看他们的剑就要刺入沈久的身体,她不得不放开树枝,飞身而起,向后跃出几步,她刚捂住心口,就见一剑斩来,只能在地上翻滚一圈,虽是未被那一剑刺中,但左手仍是划出了一道大喇喇的口子,鲜血淋漓。 还不待她喘口气,后面的人又提剑刺来,她只能强撑着起身旋身闪过,前身的剑是已躲过,但右肩头却传来一阵剧痛,还是被身后之人的剑刺穿了右肩,她不顾流血的左手,左手运力,震起地上的对方已死之人的剑,然后接住被震起的剑,挥剑向后斩去,瞬间便割破后方之人的喉咙。 沈久已是精疲力竭,方才这剑用了她所有的力气,下一刻,她左手以剑撑地,粗喘着气。 那些不闻山的人不敢再轻易上前,他们没有想到,沈久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撑这么久,刚刚还能一剑杀人,杀至此时,他们来围杀沈久的人,大多数的人都已经被沈久杀了,尸体就躺在地上,如今他们也仅剩十人,无人再敢轻易上前。 第112页 血越流越多,不仅是左手,还有沈久的右肩,她很清楚,追骨再加上她身上的伤,如今她已是强弩之末,生死一线,也只能拼命一搏了,她慢慢聚气于左手的剑中。 不闻山的人见沈久似是难以支撑,便一步一步向前,行了三步,沈久仍是没有再站起身来,他们便一鼓作气,提剑朝着沈久斩去,就在他们刚要接近沈久时,便感到喉间一阵冰凉,下一瞬,沈久手中的剑与他们手中的剑,纷纷掉落掉在地上。 须臾间,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包括沈久。 血海蜿蜒,沈久倒在一片血泊中,身体已经不能再动分毫了,真气逆流之后,追骨已经发作到了极致,她开始筋骨错断,钻心噬骨般的疼痛席捲了她的全身。 从她被父母卖给那个炼丹的道人之后,无论是被强餵各种丹药,还是后来的追骨发作,都没有此刻追骨发作而带来的疼痛猛烈,一股冰凉的触感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觉得,或许是因为,这次除了身体的剧痛,还有她心上的痛。 原来一颗真心被人利用,被人欺骗,是这种感觉,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泡在深海中,正在无限下坠。 比起追骨,她还是更害怕这种剜心锥骨的痛。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在迎泽楼不曾认识季沉。 沈久如同一个溺水在茫茫大海中的人,无法呼吸,窒息感遍布全身,她努力睁了睁眼,好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浮玉山上,沈时为就总是一袭白衣,陪她练剑,陪她长大。 沈久不自觉地就想伸手去抓住那道身影,模糊中,她看到那道身影蹲下身来,好像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问她:「小久,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 沈久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止不住的落,她好想扑到眼前这人的怀中,她有满腹的心事要与沈时为说,她想问他,为什么离开了这么久,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留给她就走了。 但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师父......我想回浮玉山。」 日夜轮替,日光漫过山谷,照在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上,历经三日,沈久终于醒了过来。 沈久刚睁眼,便被屋外的日光刺到了眼,她不禁又阖上了双眼,苏忱听到了动静,便立刻来到她的身旁,然后道:「沈久,你终于醒了。」 再次睁开双眼,勉强适应了屋外的日光后,沈久开始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在她见到的那个茅草屋内,身下的这张床也是残破,但好歹还能躺下一人,她看向苏忱问道:「苏忱,你怎么在这儿?」 苏忱拿来一壶清水递给沈久道:「武林大会那日,自你走后,不闻山的弟子便与季沉的人打了起来,直至第二日,才停了下来,不闻山的人损失惨重,我与长音从其他弟子处得知,李林与许毅山中的弟子,下山来找你寻仇未归,我担心你的安危,便下山来找你。」 沈久打开苏忱递来的银壶,喝了几口清水。 苏忱继续道:「还好不闻山弟子的腰牌中都装了寻踪香,不然我也不能那么快就找到你,我依着寻踪香,找到了不闻山的弟子,也找到了早就倒在这间茅草屋前的你。」 思量了片刻,沈久才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苏忱回道:「应有三日了。」 苏忱又将沈久手中的银壶收回,然后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既然已经过去了三日,那自然也已经过了追骨的发作期,此刻她身上只有那夜受伤的伤口了,她低头看去,右肩与左手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但仍是隐隐作痛,尤其是右肩,她只要稍微一动作,便会扯到伤口。 苏忱见她扯到伤口,立即道:「你别乱动,我好不容易才找人替你将伤口包扎好,可别再弄出血了。」 沈久看向苏忱,苏忱会了她的意,然后道:「你放心,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你的伤口,我是找附近的一位大婶帮你换的。」 说完,苏忱又端了一碗药过来,看着沈久道:「也不知你何时会醒来,这已经是我熬得第十七碗药了,快趁热喝了吧。」 沈久不明白,苏忱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们不过才见过寥寥数面,又何值得他如此关怀。 但苏忱如此费心替她熬药,她不能拂了他的一片心意,她接过药碗,将药喝了个干净。 苏忱见她毫不犹豫地就将药喝了,才放心下来,他摸了摸自己袖中早已准备好的蜜枣,心想,可惜用不上了。 苏忱将药碗放好,良久后,他才又开口道:「沈久,此次下山寻你,除了担心你的安危,其实还有一事,我有一封书信要交给你。」 苏忱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沈久,书信边缘早已泛黄,陈旧不堪,看起来这封信已经有些年头了。 沈久接过这封书信,她将信封翻转过来,便看到信封上写着五个字。 沈时为,亲启。 她还未拆开书信,便又听苏忱道:「我已经知道沈时为是你师父了,看起来,这封信本是要寄给你师父的,但却未能寄出,最后留在了苍延山,我想或许应该将它交给你。」 沈久道了声多谢,然后拆开了书信,她仔细地阅完书信内容,眼中满是惊愕,许久后,她将书信重新收好,然后便起身下床。 苏忱立刻就拦住了她,语气急切道:「沈久,你现在不能下床,你的伤还没好。」 第113页 沈久转身面向苏忱,退后一步,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然后道:「苏忱,无论是溟瀛残卷,还是武林大会,再或是三日前你救了我,我都满心感激,眼下我有比我性命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们就此别过,你的恩情,日后有缘我定然相还。」 听到沈久的话,苏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堵住了一般,很是难受,他凝视着沈久,轻嘆了一声,然后道:「好,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沈久没有迟疑,在听到苏忱的话后,便在苏忱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间茅草屋。 七日后,沈久终于来到了这庄她再熟悉也不过的篱院门口,她翻身下马,正要越过这庄篱院,向着篱院后的小溪而去,就听到有人唤她:「小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久转身,看到一个白发老者,柔声道:「宁伯,晨间雾气重,您怎么出来了?」 她将老者扶进屋内,然后道:「我有急事便提前回来了,宁修呢?怎么不在院内照顾您?」 老者坐下道:「小修一早便去市集上採买东西去了,早知道你要回来,我就叫他买只鹅回来。」 老者本来还要继续说,但见沈久焦急的神情,又将剩下的话咽下了,说道:「你既然有急事,那便快去吧,等你有空了,再下山来见我们便是。」 听到老者的话,沈久心中一松,便道:「宁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顺着院后的小溪而去。 看到沈久离开后,老者喃喃自语道:「以前都是要出去个几十年才回来,怎么这次才出去一年,就回来了......。」 顺着小溪而去,小溪的源头停在了一处夹缝中,这夹缝由两山间产生。 两座巍峨的高山相邻,中间只有一处狭窄的缝隙,这小溪便是从这道缝隙中产生的,缝隙极其狭窄,只能容一人穿行。 沈久自两山的缝隙间穿过,然后运起逍遥步虚,踩在茫茫海面上,到达一处渡口,渡口上面是一座高山,沈久顺着这条她已经走了无数次的山道,越过重重迷阵,终于来到了浮玉山的山顶。 浮玉山山顶的左边,有一处山洞,洞内皆是寒冰,刺骨冰凉,以前沈久只听沈时为提起过,却从未来过此处,因为此处是沈时为的禁地。 当初沈时为从浮玉山消失时,沈久为了找他,才进了这山洞一次,但当时山洞中并没有沈时为。 如今再次来到这山洞前,她有些害怕,也有些踌躇,看着洞口上大道无情的四个字,沈久心下一片怅然,许久后,她还是鼓起勇气,踏进了山洞,越靠近山洞深处,她的脚步声就越明显,脚步的回声与洞内岩壁上的滴水声融合在一起,滴答滴答。 突然,沈久加快了脚步,她快跑至山洞尽头,跪在尽头处偌大的冰石前,她看着躺在冰石上的,那道近在咫尺的白衣身影,她的嘴唇都在发颤。 「师父,小久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又严冬 绿瓦红墙, 红灯高悬,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青阳城俨然一片繁盛的景象,而青阳城内的季王府, 此刻却比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 显得更为忙碌。 急而有序的脚步声在季王府内响起, 王府里里外外, 所有人都在为了一件事而忙碌,那便是世子今日要回王府之事。 府内的人都知道, 自从王妃不幸逝世以后, 世子便再也没有回过王府, 今日还是王妃逝世后, 世子第一次回府,季王命所有人将王府内外打扫干净,尤其是云拂园, 云拂园是王妃生前的居所, 世子此番回府, 便会宿在云拂园。 王妃虽然已经逝世十九年了,但云拂园却每日都在打理, 园中正在忙碌的丫鬟们听到了一道焦急的脚步声,抬头看去, 是王府的管家陈舒仁, 她们齐声行礼道:「见过陈管家。」 陈舒仁抬手让她们起身,然后道:「世子马上就要入府了, 你们在云拂园稍作准备, 等候世子入园, 王府的规矩都给我记清楚了,切不可在世子面前多事多言。」 丫鬟们都回道:「奴婢知道,请陈管家放心。」 陈舒仁带着王府的人,在季王府门口候着,正如他方才所言,片刻后,季王府所在的街道上便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逆着风雪驶来,马车上仅有一名随从,也身兼车夫。 马车在季王府门前停了下来,陈舒仁便立刻快步迎了上去,还未到马车前,他便听到马车内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咳嗽声。 林岐放下手中驭马的缰绳,一跃便下了马车,说道:「公子,季王府到了。」 青阳城的冬日,寒风凛冽,长街上积满了雪,如柳絮般的雪从白茫茫的天空中飘落,皑皑的白雪中,有一片飞旋着的雪花,落在了正撩起马车帘缦的手上,剎那间,雪便化在了那白皙如玉的手上,只可惜那只手白的有些病态了。 季沉撩起马车的帘缦,自马车而下,他刚下车,林岐便熟练地从马车内拿出了一件玄色绒毛大氅,然后给季沉披上,季沉抬头看向漫天大雪。 又一年严冬到了。 青阳城的雪已经快连着下了十日了,陈舒仁早就备好了雨伞,他快步走到季沉身旁,替季沉撑起了伞,挡住了风雪,然后道:「陈舒仁参见世子,冬日寒冷,世子请入府吧。」 季沉侧首看了眼陈舒仁,他记得这个人,陈舒仁是季王府的管家,小时候他还被陈舒仁抱过,他道:「好,有劳陈伯了。」 第114页 季王府的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怠慢了这位久未归家的世子,季沉所过之处,府中的下人都低着头,终于,季沉到了云拂园。 云拂园一如季沉当年离开时那般,不曾有任何改变,季沉踏入云拂园,这园中的一草一木,连位置都如谢时月在世时一样。 季沉的脚步很慢,他轻脚走过谢时月生前的住处,向着屋内而去。 刚进入房间,陈舒仁便道:「世子,屋内所有的陈设与摆放,这么多年都不曾改动,还是当年的模样,甚至连园中的花草树木,我们也未挪动分毫。」 季沉轻点了头,在书案前坐下,刚坐下又轻咳了两声,陈舒仁立刻又道:「我早已命人在后院准备好了炭火,我这就叫人送来给世子取暖,世子若还有其他需要,直接吩咐下人们就可。」 见季沉轻拂了手,陈舒仁便退下了。 玄色的绒毛大氅被季沉取下,放置在一旁,见此情景,林岐担忧道:「公子,炭火还未送来,还是先将大氅披着吧,您的身体不能再受风寒了。」 「无妨,连夜赶路,我有些疲累,林岐,待炭火送来后,你也去歇息吧。」 说完,季沉便一只手斜倚在书案上撑着头,阖上了双眼。 明明只是闭目休息,却被季沉做的像是一幅美人养神图。 林岐从房中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守在门外等着炭火送来,可没想到炭火他没等来,反倒是等来了翻墙而入的引雨,引雨轻易地从王府的围墙上跃下,走到林岐面前,没有惊动云拂园中的任何人。 「林岐,公子呢?」引雨直接问道。 林岐用手指向了屋内,然后拉着引雨走到云拂园中,才开口道:「你小声点,公子连夜从陵云城的重灵寺赶回,刚刚才歇下,你别将他吵醒了。」 听到林岐的话,引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本来是有事要禀告公子的,既然公子休息了,那我便晚上再来。」 说罢,引雨便转身要走。 林岐拦住引雨,然后道:「待会儿我要往公子的房中送炭火,到时你与我一同进去,对了,你有什么事要禀告公子?」 引雨拿出一封请帖,然后道:「这是明齐玉家的请帖,是玉声派人送到风雨的,说是为了重振玉家之名设了家宴,邀请公子与我们去赴宴,估计是因着当年的旧事,才给我们发了请帖。」 林岐接过请帖,边看边道:「不过就是一封请帖而已,至于你特地翻墙进王府吗?」 引雨轻嘆一声,然后道:「当然不是因为这封请帖,我特地翻墙而来,是因为我收到了风雨传来的消息。」 林岐见引雨神色严肃,便问道:「什么消息?」 引雨拿出一枚细小的竹筒,这是风雨用来传信的竹筒,他将竹筒递给林岐道:「汇通钱庄的消息。」 自五年前的武林大会后,沈久便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季沉一直都在寻找沈久,所以才会命风雨一直盯着汇通钱庄。 听到引雨的话,林岐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声音里也没有了刚才的玩笑语气,他将竹筒的字条看完后,又完好地装入竹筒道:「又是这样虚无缥缈的消息,只不过是一个身形与沈久相似的人进了汇通钱庄,又不是真正的沈久。」 引雨凝神问道:「万一这次是真的沈久呢?」 林岐假笑了一声道:「万一?就是因为这些万一的消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消息,五年里,公子拖着病体冒了多少险,空寻了多少次,最终都是失望而归。而且......而且三年前的那次,正是百药前辈为他治病的关键时期,但公子却因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便不顾一切赶去了南江城,只因他听说南江城出现了一枚沈久曾经戴过的莲花簪,就放弃了治病,最后他的身体才......。」 林岐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送炭火的丫鬟走了过来,他也向着那个丫鬟走去,然后道:「火盆给我吧,我给公子送进去。」 丫鬟不敢拒绝,她知道眼前这名男子是世子身旁的亲信,便依言将火盆给了林岐,林岐接过了火盆,然后转身看着引雨道:「玉家的请帖我替你送,这竹筒的消息便不用告诉公子了,若是公子日后怪罪起来,我自己担着。」 说完,林岐便端着火盆越过了引雨,径直向着季沉所在的房间走去。 引雨看着林岐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自言自语道:「若这些虚无缥缈的消息,已经是公子这些年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呢......。」 房门被打开,季沉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林岐小心翼翼地将火盆放下,然后对着季沉道:「公子,引雨刚刚送来了一封请帖。」 季沉的精神有些不振,他慢声问道:「谁的请帖?」 林岐向前几步,将请帖递给季沉道:「明齐玉家的请帖,不知公子可还记得玉家的独女玉声?是她送来的请帖。」 季沉接过请帖,将请帖展开,他怎么会不记得,所有与沈久相关的人或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五年里,那些与沈久相关的人与事,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在他的梦中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 他又如何去忘。 他又怎么敢忘。 季沉将请帖递还给林岐,然后道:「你回帖给玉家,就说我们会如约赴宴。」 林岐将请帖收好,道了声是,便退出了房间。 第115页 季沉抬眸看向窗外,雪仍是没有停歇,看着被积雪压弯的梅花,他突然就想起了谢府中的紫荆树,想到了紫荆树下的他和沈久。 沈久离开以后,每个白日对他而言,都如同度年一般,漫长又难熬,如今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 玉家收到季沉的回帖时,已经是三日后了,还差两日,便是玉家家宴的日子了。 玉声近日为了玉家家宴十分繁忙,她本以为季沉不会来赴宴,送请帖给风雨,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只因玉家没落这么多年,许多江湖中的名人已经请不动了,她才会连风雨都递了请帖。 玉声将回帖看完后,便对着林远道:「林叔,风雨的主人说会如约赴宴,此事你去安排吧。」 林远曾受过玉声父母的恩惠,自打听到玉声要重振玉家后,便自愿前来玉家帮忙,如今已是玉家的管家了,他回道:「我会安排好的。」 林远正要离去,却又被玉声叫住,玉声问道:「林叔,十日前我给你的玉简和请帖,你可依照地图所画送到了吗?」 林远朗声回道:「放心吧,玉简与书信是我亲自送去的,早就送到了地图所画之处,是一位姓宁的老者收下的请帖,说一定会帮你交给那位沈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雪中逢 两日后, 玉家家宴。 因着没落的原因,此次宴会所来之人并不多,宾客大多数都是明齐城内的人, 这些人都是因为玉寒风与钟思早年积累下来的仁名,才来赴宴, 像季沉这样从外地赶来之人,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五年过去, 当初那个家破人亡的小姑娘, 如今也长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女子,已经可以在玉家门前从容不迫的接待宾客了。 寒暄之中, 玉声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 她与面前的人打了声招呼, 便去迎远处的人了。 「慕师兄, 你们怎么来了?」 玉声看着慕深及他身后的无为派弟子问道。 在慕深眼中,玉声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他摸了摸玉声的头道:「我们无为派最可爱的小师妹的家宴, 我们身为师兄, 怎么能缺席呢?」 玉声知道, 他们是来帮她撑场面的,如今玉家已大不如从前, 若有无为派来赴宴,传出去也能替玉家挣些名声。 她连忙为诸位师兄引路, 领着他们进府, 唤来林远,好生招待他们, 然后又道:「诸位师兄, 我还需去门口迎接其他宾客, 你们可以在玉家随便闲逛,不用拘束,晚些我再来与诸位师兄叙旧。」 闻言,慕深他们也不作挽留,让玉声以家宴为重。 看到无为派的人,玉声自然欢喜,再去迎接其他宾客时,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玉姑娘,好久不见。」 玉声转身,就看到林岐双手托着一方木盒,她有些惊讶,然后道:「林大哥,好久不见,你手中这是?」 林岐回道:「我奉公子之名,带着贺礼先行赴宴,公子让我告诉玉姑娘,他晚些便会到。」 说完,林岐将木盒向着玉声递去,继续道:「这里面有十枚月昼谷的还魂丹,还有惊波剑法的秘籍,是公子今日赴宴的贺礼。」 闻言,玉声只觉得这贺礼未免太贵重了,没有立刻接下。 林岐见玉声有所犹豫,便又道:「公子听闻玉姑娘的无为剑法已入第五层,特赠惊波剑法,希望可以助玉姑娘剑法更进一层。」 此刻,玉声更惊讶了,但转念一想,季沉是风雨的主人,知晓江湖所有事,所以知道她武功进度,似乎也不为奇怪,她伸手接下了林岐手中的锦盒,然后道:「真是劳烦季公子用心了,林大哥里面请,待季公子到时,我再亲自致谢。」 林岐轻点了头,然后就进了玉家。 林岐刚进去,玉声的肩就被人轻拍了一下,她还未回头,便听到了来人的声音:「小玉声,沈久可来了吗?」 玉声不用回头,也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她转身回道:「苏忱,不要再叫我小玉声了,我早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了。」 苏忱满眼笑意道:「好,不能叫小玉声,那就叫小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玉声有些无奈,小声就小声吧,也比小玉声好,她回道:「沈姐姐还未来,你所託之事,我已经在请贴里与她言明,其实我也不确定,沈姐姐是否会来赴宴,毕竟这五年里,我们没有任何联繫。」 苏忱却十分笃定道:「你既说她曾许诺你信物,那她就一定会来,我认识的沈久,不是会食言之人。」 说完这句话,苏忱便向着府内而去了。 看着苏忱的背影,玉声想,今日这家宴,所来赴宴之人皆是旧识,如此看来,倒好像是回到了五年前。 明齐城的寒风没有青阳城的刺骨,季沉轻撩起马车的帘缦,向外看去,鹅毛大雪飘然落下,街上行人都撑着伞,络绎不绝,随着马车的行进,外面的街景也越来越熟悉,季沉将帘缦放下,然后道:「引雨,停车。」 引雨将马车停下,然后跃下马车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季沉掀开马车前帘,见季沉要从马车上下来,引雨连忙上前去扶,季沉就着引雨的手,下了马车,看着两侧熟悉的街景道:「引雨,我自己走去玉家。」 引雨没有多言,只是将马车内的大氅披在了季沉身上,然后替季沉撑了伞,但季沉却推开了伞,淡淡道:「我这身子还不至于吹点风雪便不行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还有,你不用跟着我。」 说完,季沉便向前走去,将引雨落在了原地。 第116页 街边的景象还是如五年前一样,季沉还记得,当初他与沈久也曾一起走过这条路,他记得这条路前方有一座拱桥,当时他站在拱桥上,告诉沈久他要离开明齐城一段时间,当沈久问他要去何处时,他只说日后她便会知道了。 其实那时他已经从玉寒山处取得了溟瀛残卷,之所以急着离开明齐城,是因为他要赶去陵云城,赶在沈久之前,与谢语商议如何制造沈时为被不闻山所害的消息,他需要提前与谢语对好口径,再借着谢语之口,将消息告诉沈久。 不知不觉,季沉已经走到了拱桥处,漫天大雪中,他驻足在拱桥下,望着桥上行往之人,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与沈久同行那日。 明齐城的雪比青阳城更甚,季沉没有撑伞,大片的雪花落在他漆黑的发尾,落在他青灰色的大氅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所幸季沉的身体还撑得住,只是低着头轻咳了几声。 待他再抬头准备上桥时,右脚刚踏上拱桥石阶半步,他抬眸望去,便看到,漫天飘雪,银装素裹,一道青色的身影,撑着泼墨绘竹的纸伞,迎着寒风飞雪,自拱桥而下,向着他走来。 剎那间,世界都静止了,除了还在飘落的雪花,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就连季沉的呼吸都停下来了,他屏住呼吸,目光紧锁在那道青色的身影上。 还是一袭青衣,肤光胜雪,气如清兰,质若幽竹,鬓发轻挽,发间别着一支竹簪。 但最引人侧目的,还是那双明波流盼的眼睛,就好似这漫天的雪花化在了她的眸中,眼光流转,似是藏了一颗星辰在眸中,微微发亮。 季沉就像是被定身了一般,没有再动作分毫,只有目光还在随着这道青色身影移动,直到这把泼墨绘竹的纸伞从他身旁走过,他才慢慢反应过来,猝然转身望去,人群中早已没有了刚刚的那道青色身影。 怅然所失,季沉没有去追,只是久久地望着青色身影消失的方向。 随后淡淡地轻声道:「阿久,如今我白日间也能看到你了......。」 待季沉来到玉家时,玉家的家宴已经快要散场了,许多明齐城内的人都已经离开了玉家,只有一些远道而来的宾客仍留在玉家,比如慕深,再比如苏忱。 季沉没有立刻去拜访玉声,只是在玉家府中慢步闲逛。 宾客散去,玉声也得了清闲,她吩咐林远给远道而来的慕深、苏忱等人安置客房,然后便向着后院走去。 今日是玉家重新出现在江湖上的日子,对她而言,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日子,所以,她觉得她应该与爹娘、哥哥共同分享这个消息。 待玉声准备好酒菜纸钱后,便坐着马车出城而去,约莫过了半刻时辰,她终于到了玉家墓地。 她刚下马车,便远远地看到,玉家的墓地前有一道身影,她心生疑惑,何人会来此处祭拜? 越走近墓地,那道身影就越清晰,一袭青衣,玉声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她也顾不得自己手中还提着食盒,快步跑去。 沈久早就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她就听到玉声既欣喜又忐忑的声音:「沈姐姐,真的是你!」 转身看去,玉声眼角都染了笑意,沈久看着她手中的食盒,然后道:「都已经是一家之主了,怎的还是如此不稳重,你看你手中的食盒都快被你颠洒了。」 玉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玉言的墓前,然后打开食盒,将盒中的酒菜都拿了出来,一边往灵盆里添纸钱,一边看着沈久道:「这些都是我送来给爹娘与哥哥的,就算是洒了,他们也不会怪罪我的。」 沈久帮她一起烧着纸钱,纸钱的飞灰与雪花,一起飘散在空中,玉声问道:「沈姐姐,看来在你心中,果然哥哥更重要一些,你看你,一到明齐城,就先来看了哥哥。」 听着玉声的巧言玩笑,沈久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还如她当初认识的那般,聪明可爱,招人喜爱,她柔声道:「我知你府中今日定是繁忙热闹,我本就不喜热闹,便想着先来看看玉言,待日落后,再去玉家寻你。」 玉声刚刚的话,本就只是玩笑,其实沈久能依言赴约,她已经是很开心了,抬头看着玉言的墓碑,玉声苦笑道:「还有人记得哥哥,我自是满心欢喜,哥哥本就比我好,他永远是我最好的哥哥......。」 约莫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祭拜完玉言与玉寒风夫妇后,便一起乘着马车回了玉家,回城的途中,沈久也问出了她此行下山的主要目的。 「小声,你在请帖中说,苏忱告诉你,阿书还活着,可是真的?」 「沈姐姐,此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是苏忱拜託我,将此事传信于你,当时我见他神情严肃,知晓定是重要之事,便连着玉简一同给你送了过去。」 沈久思索了片刻,看来此事还需找苏忱问个清楚,不知苏忱现在何处,她又问道:「你与苏忱是如何认识的?」 玉声脸上闪过一丝追忆之色,然后回道:「此事说来话长,用一句话来说,我与他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对了,今日家宴,他也来了,此刻正在我府中,阿书之事,沈姐姐待会儿到了府中,找他去问便是。」 苏忱竟然就在玉家,看来他是猜到了沈久定会来玉家,所以早早地便在此等候,沈久轻点了头。 夜色降临,马车在玉家门口停下,玉声拉着沈久的手道:「沈姐姐,到了,我们下车吧。」 第117页 两人一进门,玉声便看到了林远,然后唤了林远过来,对着沈久道:「沈姐姐,这是林叔,你是要先去找苏忱,还是先去你的住处,你的住处还是你当年来我们家时的那处,我早就安排人打扫干净了。」 沈久没有犹豫,回道:「我要先去找苏忱。」 如今,阿书的事情更为重要,她下山本也就是为了此事。 闻言,玉声便向林远道:「林叔,麻烦你带沈姐姐去苏忱的房间吧。」 林远朗声道:「我刚从苏忱院中出来,此刻他就在房中,沈姑娘请随我来。」 沈久随着林远离开,向着苏忱院中而去,见沈久走远,玉声便打算向着正厅而去,她要去看看今日的宴席都收拾的如何了。 刚走两步,玉声才发现,方才下马车时,她为了给沈久遮雪,便撑了沈久的那把纸伞,刚刚竟也忘了还给沈久,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纸伞,细想了片刻,决定晚点再将纸伞给沈久送去,于是又向着正厅走去。 还未到正厅,玉声便遇见了正在院中漫步的季沉,季沉今日赠予的贺礼实在太过贵重,她必须上前向季沉致谢,她改变原本的方向,向着季沉走去。 玉声走到季沉面前,拱手说道:「季公子,今日多有怠慢,还请见谅,季公子托林大哥送来的贺礼,我已经收到了,贺礼实在太过贵重,我心中十分惶恐,但又甚是感激,日后,季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玉家相助的地方,我玉声定不会推辞。」 季沉迟迟没有应声,玉声有些疑惑,她抬头看向季沉,只见季沉根本没有看她,反而是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纸伞,目光没有移开分毫。 她又唤了一声季公子,还是没有回应。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再唤第三声时,季沉终于开口了,只听他声音颤抖,低沉又暗哑。 「你手中的纸伞从何而来?」 玉声想,原来季沉是想问这纸伞的来历,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伞,然后道:「这是沈姐姐的纸伞,方才我给她遮雪,忘记还给她了。」 玉声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季沉眸光微沉,身形也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还来不及等她追问,就又听到了季沉刚刚那颤抖的声音。 「你说的沈姐姐……可是沈久?」 见季沉面色惨白,玉声也不敢隐瞒,如实答道:「正是她,五年前,她还与你一起来过我们府中......。」 玉声后面的话,季沉已经听不清了,他脑中嗡鸣,只记得玉声刚刚肯定的回答。 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认知。 是她,是他朝思暮想五年的人,是他每每午夜时分,便会看见的人。 是支撑他至今还活着的,唯一的希望。 原来白日里,他在拱桥所见之人,不是他的幻觉,不是他的癔症。 而是真正的沈久。 作者有话说: 祝小可爱们中秋节快乐!发大财! 第59章 剑与情 时隔十九年, 季王府的世子终于回到了王府。 为了这位世子,王府中人已是忙碌了三日,直到世子真正地入住云拂园, 府中的僕从们才能稍作歇息,但云拂园的僕从们却没有这个歇息的机会, 因为她们发现, 世子房中的烛火长明, 没有半点要就寝的意思, 世子不休息,她们又怎敢休息。 已近丑时, 季沉房中的灯火仍是没有熄灭, 他安静地坐在书案前, 手中的狼毫轻挥, 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左前方,然后又低头继续在书案上轻绘,似乎是在宣纸上画着什么。 青阳城的雪还在继续, 夜间雾气重, 气温更低, 季沉的房中断断续续地传出咳嗽声。 林岐来到云拂园时,看到园中的僕从都严守在园中, 他走近后道:「你们都下去歇息吧,公子我来照顾。」 僕从们松了一口气, 然后便离开了。 房门被推开, 季沉头也没抬,目光仍在书案上的宣纸上, 轻咳了一声, 然后道:「你将雪兔糕放在桌上, 便去休息吧,不用守着我。」 闻言,林岐看到季沉用手指着左前方的圆桌,他转身将手中的雪兔糕放在那张圆桌上,等他抬头时,便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画。 画上之人是沈久。 林岐一点也不意外,自沈久离开后,季沉便总是在夜里作画,画的全是沈久的一颦一笑,一剑一人。 他将落在地上的画都一张一张拾起,然后整齐地放在旁边的书案上,便退了出去。 良久后,季沉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一个于数千荷花花瓣中挽剑而立的女子画像,映于宣纸之上,季沉拿起刚绘好的这幅画,走到放着雪兔糕的圆桌旁坐下,然后将画平铺在圆桌上。 他抬头看着圆桌的对面,轻声道:「阿久,这是当初你在迎泽楼中,赢了辛月时的那一幕,你看我画的有几分相似?」 寂静的房间中,除了摇曳的烛火,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季沉浅笑一声,又继续道:「这是你最爱吃的雪兔糕,只是不知这青阳城的雪兔糕是否合你口味,若是不合,明晚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空荡的房间,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但季沉却好像满不在乎,继续在自言自语,就好似沈久真的坐在他对面一般。 林岐其实并未去休息,他只是守在门外,听到这里,他轻嘆一声,又好像终于放下心来,离开了云拂园。 对于林岐而言,如今他确实放心不少,因为他家公子如今只会在夜间作画或是自言自语,至少不会像前三年那般伤害自己了。 第118页 如今的情形,已经是好的了。 也正是因为他家公子的癔症,所以他才会将汇通钱庄的消息瞒了下来。 其实这癔症,不是不能治,而是季沉不愿治。 他身为百药老人的弟子,医术精湛,又怎会不知如何医治。 只不过,这癔症能让他在夜间看到沈久,他又怎么捨得治。 是以今日,白日里在拱桥上见到沈久,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癔症加重了。 以为是他的癔症发作,以为那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可那竟然不是幻觉..... 玉声一边领着季沉向着苏忱的房间走去,一边提心弔胆,自打她告诉季沉,这纸伞是沈久的以后,她感觉季沉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哪还有方才病恹恹的半点样子。 季沉周身的气场都压得她心里直发虚,她只能依着季沉所言,带他去找沈久。 这一路实是折磨,玉声只想赶快将季沉带到苏忱房间所在的离园,然后赶紧离开。 直觉告诉她,季沉与沈久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终于,苏忱房间所在的离园到了。 「季公子,苏忱的房间就在里面,沈姐姐就在苏忱房中,路我已经带到了,我就先告辞了。」 见季沉没有说话,玉声便默认当他同意了,快步离开了离园。 季沉一步一步走在离园中,看向那间明亮的房间,两道身影在烛火下,映照在了窗扉上。 凝视着那两道影子,季沉想,五年里销声匿迹,如今,玉家的家宴她愿意来,就连苏忱她都愿意见。 却在拱桥上,将他视作陌生人,恍若不识地与他擦身而过。 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落在他身上。 原来沈久不想见他。 季沉就驻足在离园中,没有发出声响,也没有去敲门。 他只是在等。 他在等沈久出来。 彼时,苏忱正将一张画像拿给沈久,沈久仔细看了这张画像半刻后,问道:「你是在何处见到的他?」 苏忱回道:「我就在明齐城见到的他,当时我只是一瞥眼,莫名觉得那人熟悉,走远了才发现他像阿书。」 沈久又看了眼这张画像,画像上的人确实与阿书有六分相似,毕竟已经过去五年了,阿书如今也该长成十六七岁的样子了,模样与当年不同,也是正常。 苏忱继续道:「发现那人与阿书相似后,我仔细回想过,当年阿书将敌军引至客栈,然后放火同归于尽,我们其实并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当时那片废墟上只有敌军的尸体与你的青山剑,我们便自然而然地以为阿书也葬身火海。」 停顿片刻后,苏忱语气慎重道:「既然我们没有见到阿书的尸体,那他就还有活着的可能,而且那人确实与阿书十分相似。」 思量了片刻,沈久回道:「你说的没错,哪怕只有六分相似,我也要去见见那人,也许他就是阿书。」 苏忱将画像收好,然后道:「我知道你对阿书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其实我对阿书也心有愧疚,所以那日见到那人以后,我就四处打听,才得知那人是素月楼的一个小随从,而且还是这个月刚来的明齐,他是被人卖给素月楼的,素月楼是明齐的烟花之地。」 沈久随即问道:「卖给素月楼的?」 苏忱立刻答道:「没错,从我打听的消息来看,他已经被卖了很多次,几经辗转,如今又被卖到了素月楼,在素月楼当个粗使下人,一直没有得到你的回信,我便让长音替我找人在素月楼看着他,注意他的动向。」 战乱之中,百姓之命如同草芥,若真是阿书,被人从陵云卖到明齐,倒也是有可能,毕竟在有些人的眼中,人命还不如手中的几两银子。 沈久看着放在一旁的剑,然后道:「我此刻便去素月楼,将阿书带出来。」 苏忱按住沈久的剑,然后道:「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就在今日下午,阿书已经不在素月楼中了。」 沈久将手从剑上松开,此次下山,她只是随手带了柄剑便出来了,这剑甚至都还未取名。 毕竟沈时为当年在浮玉山上锻了太多的剑。 沈久问道:「那阿书现在何处?」 苏忱摇了摇头,回道:「被派去盯着阿书的人说,不知道阿书去了何处,就在今日,阿书突然就从素月楼消失了,我与长音找遍了素月楼,都没有找到他。」 看来想要知道阿书去了何处,只能去问素月楼的人了,若是直接去问,那些人未必会吐出真言,需要想个周全的法子,去素月楼查探一番。 见沈久眼中的担忧之色,苏忱安慰道:「沈久,你放心,我会帮你一起找到阿书的,明日我与长音会再去打听消息,你也别太担心了,至少现在我们知道阿书还活着,这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沈久回神道:「你说的没错,阿书还活着已经是莫大的好事了,对了,你刚刚说的长音,是你的三师弟萧长音吗?」 「是他,自从......武林大会后,不闻山便一落千丈,如今江湖上已经没有不闻山了,长音本就是孤儿,当初是被捡回不闻山的,自那以后,便跟着我回了家。」 与苏忱认识这么久,沈久倒是还不知道苏忱的家世,随即问道:「你家在何处?」 苏忱回道:「我家在青阳城,父母都是行商的,做了点小生意,我对行商之事不感兴趣,便带着长音外出游历了,游历之中,才偶遇了阿书。」 第119页 明齐城的雪还没有停歇,漫天飘雪落下,季沉已经满身寒意。 沈久携剑起身道:「苏忱,多谢你将阿书的消息告知于我,今夜就先告辞了,明日我也会想办法去素月楼查探一番。」 苏忱也起身相送沈久,沈久打开房门,然后转身道:「不用送了,告辞。」 苏忱没有再挽留,目送着沈久关上了房门。 关闭房门后,沈久仍是留在苏忱房门前,久久没有转身。 早在沈久携剑起身时,便发现了房外有人,而刚刚打开房门时,她惊讶地发现,远处园中立着的人,是季沉。 时隔五年,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季沉。 毕竟白日里,他们已经见过了一次,只是形同陌路。 沈久自房门前转身,向着离园外走去,这离园只有一条道通向外院,所以沈久势必会经过季沉。 也许是在夜色中站了太久,季沉似是已经融入了漆黑的夜,他凝视着沈久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就像白日里在拱桥时那般。 沈久就好似没有看到季沉一般,脚步没有停顿,眼神没有流转,径直从季沉身旁越过,与季沉擦身而过。 季沉的心跟着紧缩地狠狠痛了一下,下一刻,他握住沈久的手腕,拦住了她。 沈久侧身看向季沉,冷声道:「季沉,你要拦我?」 季沉看到,沈久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另一只手中的剑已出鞘半截,似是在警告他。 但季沉却好像没有看到一般,他转身深深地凝视着沈久,眼神既悲痛又隐忍。 片刻后,他伸出手想要抱住沈久,因为直到此刻,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沈久是真的,他害怕这还是自己的幻觉。 可惜,季沉的拥抱落了空,他刚伸出手,还没触到沈久的腰,就看到沈久手中的剑朝他袭来,他只好出扇应对。 一番对招下来,季沉手中的摺扇有些挡不住沈久的剑,许是他身子早不如从前,也许是他担心伤到沈久,一直都只是躲避,并未真的对沈久动手。 剑光闪过,沈久的剑最终还是抵在了他的心口处,而季沉的摺扇也正抵在剑尖处,发出铛的一声,惊落了旁边树上的积雪。 白雪落下,沈久看着季沉,她手中的剑又近了一分,铁制的扇骨上已经被划出一道白痕,再近一分,便到季沉的心口了,可季沉却在想,眼前的一切好像不是幻觉,因为五年里,幻觉中的沈久,从来不会对他用剑。 想到这里,季沉心里倒是有几分欣喜。 剑尖处的摺扇突然撤了下来,季沉不再用摺扇抵挡沈久的剑,而是直接用手握住了剑身。 沈久突然就想到了武林大会那日,季沉也是这样,握着青山剑,往他自己的身体里送了一剑。 飘雪之中,季沉低头轻咳了几声。 沈久想将剑收回,她将剑向后收了几分,季沉的反应也很快,他原本握住剑身的手,被划出了血。 手中的痛感直达心间,这一刻,季沉终于确定了,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眼前的沈久也是真实的。 沈久看着季沉鲜血淋漓的手,冷声道:「季沉,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对于沈久的冷漠态度,季沉好像满不在乎,甚至眼里都含了笑,他向着沈久又近了一步,沈久连忙将剑收回,挽剑于身后。 两人的距离很近,甚至连季沉沉重的呼吸声,沈久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沈久刚想向后退,就发现后背抵上了一只手,她被季沉环住了腰,隔着衣衫,沈久感受到了季沉手上温热的血。 季沉微颤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传来。 「我知道你会杀我,但我不在乎。」 沈久抬头看向季沉,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季沉,眸中晦暗不明,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阿久,五年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生离比死别更痛苦。」 「所以你想杀便杀吧,比起与你生离……我选死别。」 还不待沈久反应,环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便松了几分,季沉整个人也轻恍了两下,直直坠了下来。 沈久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接,下一瞬,季沉就倒在了沈久的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不见月 季沉就这样晕倒在了沈久的怀中。 沈久刚接住季沉, 就被季沉满身的寒意包裹了,她感觉怀中好像抱了一块寒冰,而不是这个与她相别五年的人。 他的身体怎么这么冷。 就算现在是雪天, 人的身体也不该像季沉这般冰,沈久尝试着唤了几声季沉, 但季沉还是没醒, 她又探了季沉的脉象, 却又探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季沉的手还在流血, 若是就这样将他放在这雪地里,怕是明日清晨, 这离园就要多一个雪人了。 沈久向四周看了看, 唤来了一个路过的僕人, 一起将季沉带回了沈久的房间。 玉声早已将沈久的房间打扫出来了, 还是当年她住的那间。 沈久将季沉放在床榻上,然后又让人打了盆清水,再准备了一些绷带与药, 她拉出季沉的手, 替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季沉的手上除了那道新鲜伤口, 小手臂上还露出了其他的伤疤,看起来是旧痕, 平时被衣袖遮着,倒是看不见。 沈久记得, 当初在平安寨的浴桶中时, 他手上还没有这些伤疤。 第120页 正在替季沉包扎伤口的沈久,心里有些无奈, 因为她其实并不擅长这些包扎之术, 平时她受伤, 她都是草草了事。 好歹也是与追骨相依相伴了六百多年的人了,对她而言,寻常伤口、寻常疼痛,她都没有感觉。 沈久想,怎么林岐没有跟在季沉身边呢?林岐常年追随在季沉身侧,应该比她更会替季沉包扎了。 床榻留给了季沉,沈久只能伏在书案上休息,连夜从浮玉山赶来明齐城,沈久累的很快便睡着了。 模糊间,沈久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但又好像是在做梦,下一刻,她又沉沉睡去了。 季沉已经尽全力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甚至连呼吸都是屏住的,就怕吵醒了沈久。 但沈久还是察觉到了动静,似是要醒来,季沉毫不犹豫地抬手,就点了沈久的睡穴,沈久才又睡了过去。 季沉俯下身来,将沈久额前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定定凝视着沈久,他连眼都不想眨,五年真的太久了。 许久后,季沉俯身轻轻地在沈久的唇上了落下了一吻,就如同窗外的雪,轻轻地落在梅花上,一触便化了。 「是不是只要你醒来,就又要离开我了?」 天已微亮,季沉推开房门,林岐便出现了,季沉道:「去备马车,再把我的狐毛大氅拿来。」 「是,我就这去准备。」 林岐应声道。 林岐很快便将狐毛大氅拿来,季沉接过之后,便又回了房中,他小心地将狐毛大氅给沈久披上,然后才一手揽过沈久的腰,将沈久打横抱起,向着门外走去。 风雪未停,季沉抱着沈久出来,林岐立刻替他们撑了伞,挡下了风雪。 季沉没有与玉声作别,就这样出了玉家,一路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宅子,如今的松月阁。 时至黄昏,日落西山,沈久终于醒了过来,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睁眼起身,眼前屋内的陈设既陌生又熟悉。 这是季沉在明齐城居所的房间,当年,季沉曾在这间房内陪她渡过了追骨发作。 可她也记得很清楚,睡着前她在玉家,怎么一醒来,就到了季沉的房间。 沈久走到房门前,欲推门出去看个究竟,可门却推不开,门扉上的锁被她推的叮噹作响,她走到窗户前,窗户也推不开。 她被锁在了这间房内。 环视了一周,沈久下山时带的那柄剑,也不在屋内。 若说房门被上锁,沈久想不明白,尚且可以理解,但如今她的剑也被拿走了,她再想不明白,那就是她太过迟钝了。 可沈久不懂,季沉为什么要将她留在这间房内。 她更不懂,季沉明知道单凭一把锁,不可能关得住她。 但季沉还是把她锁在了这间房内。 沈久能看到,门外是有两人在看守的,她走到房门前道:「若你们不将房门打开,我就只能强行破开这道门了。」 门外没有回应。 不是门外那两名风雨的隐卫不想回应,而是他们不敢回应。 因为自季沉抱着沈久入房以后,这门上的锁是季沉亲手落下的,没有季沉的吩咐,他们哪敢打开。 更何况,季沉落完锁后,转头又罚了林岐二十大板,这还是风雨的人第一次见林岐受罚,隐隐约约,他们似乎听到,是因为林岐隐瞒了屋内这位姑娘的消息。 隐卫不敢擅自做主,于是他们二人选择不开门,也不回话。 沈久见无人回应,便退后几步,左手凝气于右掌,欲将此门强行震开。 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房门前突然传来声音:「参见公子。」 随后,沈久就听到了季沉的声音:「将门打开。」 隐卫依言将房门打开,季沉提着一个食盒便进来了,今日季沉已经换了一身玄色衣衫,与他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整个人就如同一块美玉一般。 季沉只是轻轻瞥了眼沈久的右手,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将食盒放在房内的紫檀平角条桌上,转身看着沈久道:「阿久,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我做了几道青阳小菜,我们一起用晚饭吧。」 沈久当真是猜不透季沉心中在想什么,她在桌边坐下,但并没有动筷。 她看着这满桌的菜,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季沉亲手做的,但季沉手上被打湿的绷带告诉她,这确实是季沉亲手做的。 「你为什么要将我锁在房中?」 季沉给沈久夹了鱼放在她的碗中,然后回道:「你先尝尝我做的菜,我再告诉你。」 沈久还是没有动筷,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冬日里天气冷,再多僵持一会儿,怕是这桌菜的热气就都要消散了。 没有办法,季沉柔声道:「我见你睡的熟,担心别人来打扰你,于是便在房门上落了锁。」 见沈久的面色仍是没有缓和,季沉才继续道:「这锁又如何锁得住你呢?而且刚刚是我自己开的门。」 季沉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想说,他没有要锁住沈久的意思,但沈久却觉得季沉此话并非那么可信,但此刻再与季沉多纠结也无甚意义。 沈久刚起身欲向门外走去,就被季沉叫住了。 「阿久,方才说好了,只要我回答了,你便尝尝我做的菜。」 季沉满眼殷切地望着沈久,等她回头。 沈久只留下了一句话,便走出了这间房。 第121页 「季公子,我们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同桌而食的程度吧。」 直到沈久的身影已经在院中消失了,季沉还是望着门外。 良久后,他才收回目光,桌上的菜都已经凉了,他用了整个下午,为沈久做了这一桌的菜,其中还有沈久以前喜欢的雪兔糕。 他拿起竹筷,夹了一块鱼放在嘴里,细尝了一下,味道还是不够好,明明还可以做的更好一些。 是他做的菜味道不够好,所以阿久才没有吃。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沈久分明已经看到了他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果然你还是要离开......」 季沉在房中静坐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然后走出房间,对着隐卫道:「让引雨来见我。」 这宅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沈久很快便走了出去,然后瞧见大门上换了块匾,如今这宅子叫松月阁。 松风花落不见月,云深水雾盼故人。 沈久压下心底的情绪,转身离开了松月阁,向着玉家走去。 回到玉家时,沈久正巧撞见苏忱,苏忱说道:「今日去你房中找你,发现你不在房中,你可是独自一人去了素月楼?」 沈久没有将她与季沉的事情告诉苏忱,她只道:「有事出去了一趟,我还未来得及去素月楼。」 苏忱笑道:「刚好我正要去素月楼,既然如此,那你便与我一起去素月楼吧。」 沈久点头同意,与苏忱一同去了素月楼。 这素月楼与沈久当初跟随玉寒山所去的红袖楼不一样,红袖楼是允许楼内女子只卖艺不卖身,但这素月楼却不行,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烟花之地。 来这素月楼的人,皆是男子,思索片刻后,沈久决定换身男装再进素月楼。 两人进了素月楼后,素月楼的女子立刻就迎了上来,招呼着他们二人坐下。 「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素月楼,我是香玉,今夜便由我来服侍公子。」 听着这娇滴滴的声音,沈久有些不习惯,春玉给她斟了杯酒,她没有喝,她很清楚自己的酒量。 苏忱的身边也有一位叫做秋霜的美人在服侍着,看起来,苏忱也是浑身不自在,但他在强忍着,为了能打探到阿书的消息。 已经喝了快五壶酒了,苏忱的脸上已经染上了红晕,看起来已经有些醉了。 两位美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心领神会道:「两位公子,楼下太过嘈杂,不如随我们姐妹去楼上雅间吧,雅间清净,更适合饮酒聊天呢。」 苏忱确实有些醉了,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烟花之地,哪成想这些女子如此会劝酒,他感觉人已经有点晕乎乎了。 沈久见苏忱双颊红晕,便也不再旁敲侧击,直接问道:「春玉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叫阿书的人?」 素月楼中的人多不胜数,春玉哪里能瞬间想起一个叫做阿书的人,她一只手挂在沈久脖子上,凑到沈久的耳边道:「公子若是饮下了小女子手中的这杯酒,我便告诉公子。」 沈久看着春玉手中的这杯酒,犹豫片刻,然后心中一横,接过春玉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现在可以告诉我阿书的消息了吧。」 春玉巧颜笑道:「公子果然爽快,我们素月楼好像是有一个叫做阿书的人,似乎是个跑堂的。」 见春玉所言与苏忱的消息属实,沈久又问道:「那阿书现在何处?」 春玉的纤纤玉手拂过沈久的侧脸,然后道:「公子,这可是第二个问题了,既然公子想知道,那便随小女子一起去楼上雅间吧。」 沈久与春玉上了楼,进了楼上的雅间,秋霜也扶着苏忱一同进了那间雅间。 雅间的门刚关上,隔壁房间的桌子也应声碎地。 看着被季沉一掌拍碎的桌子,引雨不敢出声。 他很了解他家公子,一般季沉只会在想要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现在的这种神情。 季沉原本就受伤的手,如今又渗出了血,但他却好像察觉不到,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就好像滴在季沉的心上,泛起圈圈涟漪,这涟漪不断扩散,搅得季沉内心情绪翻涌。 明知道自己是一杯倒的酒量,竟然还敢喝酒,而且还是这素月楼的酒。 甚至还敢在喝了酒后,与苏忱共处一室……。 想到这里时,季沉人已经站在雅间的门口了。 第61章 素月楼 房内的沈久, 还未察觉到门外此刻的暗流涌动,她正被春玉扶到床边坐下。 与她一起被扶进房的人,还有苏忱。 苏忱已经醉了大半, 他一边推开扶着他的秋霜,一边向着沈久走去, 身子踉跄着也坐在了床边。 一时之间, 沈久坐在床边, 左侧是春玉, 右侧是苏忱,一个清醒, 一个酒醉。 见苏忱坐在床边, 秋霜便立刻上来想要扶走苏忱, 手刚碰到苏忱的臂弯的时候, 便被苏忱推开了。 这力度虽说不上大,但苏忱好歹是个习武之人,对于如秋霜这般整日倒在男人堆里, 身似细柳的女子来说, 也实在算不上小, 她愣是被苏忱推着后退了几步,然后不自主地摔在了地上。 秋霜没有立刻起来, 眼下的这种情况,正好适合她用出她的惯用伎俩, 她挤出几滴眼泪, 然后娇滴滴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说着又假装抽泣了两下,委屈道:「公子若是看小女子不顺眼, 那我这便离开。」 第122页 秋霜作势要起身离开, 若是换做往日, 男人见她这般楚楚可人的模样,定是立刻上来扶起她,然后她就会作势倒在男人的怀中,最后一夜春宵。 等了片刻,没有人来扶起秋霜,她抬眼看去,只见苏忱连余光都没有留给她,而是满目深情的注视着沈久,苏忱突然拉起沈久的右手,然后双手握住道:「沈久......好久不见。」 沈久不知道苏忱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只好应声道:「你醉了,苏忱。」 苏忱的手收紧了几分,然后语气中满是缱绻道:「沈久,其实我很后悔将溟瀛残卷的事情告诉你,但这五年里,我更后悔当初没有将我的心意告诉你。」 不知为何,沈久总觉得苏忱接下来的话会出乎她的意料。 「沈久,从我第一次来刺杀你时,我就喜欢上了你。」 「咣当」一声,春玉手中的酒杯落在了房内的地毯上,除了沈久,房内的另外两人也惊呆了眼。 秋霜忍不住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小声腹诽道:「原来喜欢男人,呸,难怪对老娘不动心。」 还不待沈久做出回应,雅间的房门便「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动静太大,所有人都向着门口看去,沈久一转头,便看到季沉站在门口。 季沉冷眼看着屋内的一切,抬脚向着屋内走去,突然季沉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停留在苏忱的手上。 沈久的手还被苏忱紧紧握住。 秋霜看着走进房内的这位男子,若是往常,她肯定立刻就上去招呼了,但此刻她却不敢,因为自从这个男子进了屋,她便忍不住屏住呼吸,她感觉屋内都冷了不少,恍如身处一个冰窖。 看着眼前的这位男子,秋霜心中难免觉得可惜,毕竟如此绝色的男子,她这辈子还未见过第二个,就连他们楼中的花魁,也及不上这人容色千分之一。 像这般绝色的男子,别说是要他花钱共度春宵了,就是倒贴,秋霜也愿意。 「滚出去!」 季沉一句话就打断了秋霜后面的遐想,秋霜不敢再多作停留,赶紧跑出了这间雅间。 因为她总感觉若自己此刻不出去,下一刻,出去的就该是她的尸体了。 春玉犹豫了片刻,也随着秋霜离开了这间雅间,她之所以犹豫,是在想刚刚在楼下给沈久劝的那杯酒。 苏忱还未酒醒,他看着突然出现的季沉,然后对着沈久道:「沈久,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好像看到了季沉。」 沈久想告诉苏忱,你没眼花,那就是季沉。 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从苏忱手中抽了出来,然后站起了身。 苏忱也跟着站起身,还想着往沈久身旁凑,还未等他走到沈久身前,就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 「引雨,带他出去好好醒醒酒。」 引雨立刻进房将苏忱带了出去,苏忱自然是有些抗拒,但季沉却毫不眨眼地朝着苏忱后颈噼去,苏忱立刻就晕了过去,然后被引雨带了出去。 引雨觉得,自家公子刚刚那句话简直是一字一顿说出口的,若不是沈久在,只是怕噼向苏忱的就不是一掌,而是一剑了。 其实引雨猜的没错,季沉在门口听到苏忱说出那句喜欢沈久的话后,他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踢开了房门,在看到苏忱握住沈久的手后,他根本控制不住内心的怒意。 如果不是沈久还在,他此刻已经杀了苏忱了。 沈久方才也感受到了季沉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她还未见过如此的季沉。 五年前相处的时间里,季沉在她面前一直保持着温润公子的模样,虽然心思深沉,但像方才那样真正满身杀意的模样,却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跟踪我。」 沈久说出前半句时还是疑问句,后半句就已经是肯定句了。 季沉看着一身男装的沈久,又看向沈久刚刚被苏忱握住的手,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快步走到沈久身侧,然后牵起沈久的右手,不容抗拒地拉着沈久走到房内的盛着清水的鱼洗前,将沈久的手放在鱼洗中,一言不发地轻轻替沈久擦洗着右手。 季沉始终沉默不言,沈久用力将手挣脱出来,然后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忱刚刚碰你手了。」 季沉没有回答沈久的问题。 「季公子,我与谁在一起,又做了什么,这些恐怕都与你无关吧。」 沈久冷声道。 「苏忱说他喜欢你。」季沉仍是答非所问。 沈久觉得季沉有些不可理喻,以前的他分明不是这样的。 「季公子,我再说一次,不要派人跟踪我,我的事情也都与你无关。」 「阿久,可不可以不要选他......选我好吗?」季沉声音暗哑,低声问道。 沈久觉得季沉已经无法沟通了,没有必要再与他多言。今夜本来是想打听阿书的消息,如今都被打乱了,她正欲离开这间房,手便被季沉拉住了。 「阿久,如果你选苏忱,我一定会杀了他。」 听到季沉的话,沈久立即转身惊讶道:「你疯了吗?季沉。」 这次季沉终于不再答非所问了,他回道:「我没疯,阿久,我很清醒。」 说完,他便顺着手用力,想将沈久带入他的怀中。 手上传来力度,沈久立刻出手去抵挡,她本以为季沉会松手躲避,却没想到季沉硬生生挨下了她这一掌。 第123页 季沉胸口顿时传来阵痛,他将涌上喉间的腥甜压了回去,然后看着怀中的沈久柔声道:「别动,你不是想知道阿书的消息吗?知道消息的人马上就到门外了。」 沈久刚刚这一掌并不轻,季沉用力咳了几声,面色惨白地继续道:「阿久,只要你听我的,今夜你就能知道阿书的消息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然后就听到引雨道:「公子,素月楼的兰娘求见。」 季沉带着沈久坐到了床边,然后伸手将沈久原本束起的长发散开,对着屋外道:「进来吧。」 一个身材微胖的,身着红衣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壮汉,刚进门红衣女子便道:「奴家是素月楼的兰娘,不知可是我们素月楼招待不周,惹得公子不高兴了?听秋霜和春玉那两个丫头说,公子刚刚发了好大的火呢。」 季沉刚刚一脚踢开房门,引得楼内众人频频侧目,兰娘作为这素月楼主事的人,自然也是知晓的,她带人来看,一是因为怕有人闹事,而是因为秋霜刚刚和她说的话。 烟花之地,平时闹事的人也不少,兰娘已经习以为常了,若是往常,这种事情她不会亲自来管,现在她亲自来管这件事,只因为秋霜刚刚告诉她,这雅间里有位公子打听了阿书的事。 秋霜被季沉从房间里赶出去后,又想起苏忱握着沈久手的模样,她咽不下被一个男人比下去的气,于是便去找兰娘告状了。 就兰娘现在看来,这房间里虽然有两个身着男装的人,但很明显,长发散肩,并且坐在这位玄衣公子腿上的人,明显就是个女子。 所以秋霜刚刚所说的公子,只能是眼前这位玄衣公子了。 季沉的手扶在沈久的腰上,沈久被季沉强制坐在他的腿上,沈久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季沉的怀中,姿势极为暧昧。 若不是为了阿书,沈久只怕已经又一掌落在季沉身上了。 腰上的手力度加大,季沉将沈久的身体向着他怀中带近,沈久的身子不自由向着季沉倾斜,她的气息都已经呼在季沉的耳边了,季沉轻笑一声道:「这是我家夫人,知道我今夜来了素月楼,便女扮男装来找我,闹出点动静,让兰娘见笑了。」 来这风月之地抓自家夫君的女子不少,兰娘也不觉得奇怪,更何况她在乎的本就不是这个,她笑着道:「公子说笑了,有如此貌美的夫人挂念公子,也是公子的福气。」 「我刚听秋霜说,公子似乎在打听一个叫阿书的人?」兰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听到兰娘的话,沈久侧头看向兰娘,她的手放在季沉的后背上,示意季沉回应兰娘的话。 季沉宠溺地看着沈久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打听了一个叫做阿书的人。」 兰娘的心紧了一下,如果眼前这人真是来打听阿书那件事,那就不能随便放他们出素月楼了。 「不瞒公子,我们素月楼没有一个叫做阿书的人,公子恐怕是找错地方了。」兰娘仍是笑着道。 季沉哂笑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素月楼近日有一个叫做阿书的跑堂呢。」 兰娘眼中闪了一丝错愕,还不待她回答,身后的房门便被关上了。 一时之间,房内寂静无声。 而季沉怀中之人的体温也明显增高了,隔着衣衫,他清楚地感受到沈久身体在发烫。 作者有话说: 鱼洗:古代的脸盆。 最近工作比较忙,更新时间不定,但我不会坑的! 第62章 一夜醉 沈久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体温在急速升高, 她很清楚,虽然她的酒量很差,但她身体现在的这个反应绝对不是因为她酒醉。 此刻沈久虽然已经半醉, 但她还是可以保持自己意识清醒。 所以她周身发烫,只能是因为, 春玉在楼下劝她喝下去的那杯酒, 被下了药。 源源不断的热度隔着衣衫传到了季沉的身上, 他被包裹在沈久周身的热息中。 作为一个大夫, 他自然也清楚沈久这不是醉酒的表现,而是被人下了一夜醉。 热息时不时地呼在季沉的耳廓边、颈侧, 季沉觉得他必须尽快问出阿书的消息, 不能再循循善诱了。 「阿书是我家夫人的弟弟, 年少时走失了, 最近听闻他在素月楼当跑堂,我们想要把他带回去认祖归宗,银子不是问题, 兰娘只管提。」 兰娘虽然心中慌乱, 但神色自定道:「真不是我欺瞒公子, 我们楼中真的没有一个叫做阿书的人,公子若是不信, 不妨现在让人在我们楼里搜。」 阿书前几日便被兰娘卖了出去,她自然不怕季沉现在来搜。 「我本来想要与你花银子解决问题, 但现在看来, 兰娘似乎并不想与我做这笔生意,既然如此......。」季沉刚说到这里, 他的手中便飞出一把玄色摺扇, 直直向着兰娘的方向袭来。 摺扇的速度太快, 兰娘根本就来不及移动,她只见摺扇从她的耳边擦过,然后下一瞬,又回到了季沉的手上。 摺扇被展开,季沉轻摇着摺扇道:「兰娘,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回答我的问题,阿书在哪里?」 「咚咚」两声,兰娘身后的壮汉齐齐倒了下去,他们喉间流出的血水经过了兰娘的脚,她瞪大眼睛低头看,然后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第124页 温热的血从兰娘身边流过,她双目瞪大,抬头道:「我说!我说!放过我,我全都说!」 季沉只觉得手上的热度越来越高,他没有理会兰娘,沉默着等她继续开口。 「不是我害的他!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拿银子办事!」 兰娘喃喃道。 似乎是回了神,兰娘急声道:「一个月前,钱爷卖给了我几个人,往常我都是只买女子,但是钱爷说那个叫阿书的人是附赠的,我心想有便宜不占是浪费,所以我便买了那三个女子和阿书。我这素月楼做的是男人生意,三个女子我留下打扮了一番,阿书我就让他在楼里当个跑堂。」 药效越来越重,沈久整个身子都贴在季沉身上,浑身软绵绵地用不上力,她将头埋在季沉的锁骨窝,极力忍耐问道:「说重点,阿书现在何处?」 沈久一开口,唇就触到了季沉的骨窝,引得季沉整个身子一颤。 「我这就说......这就说,前几日,钱爷又带了一个男人过来,然后那个男人付了两倍的银子,买走了我们楼里的五位姑娘和阿书,具体是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公子,夫人,我是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我记得,随意买卖人口,是有违大景律令的,我听你这语气,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买卖。」季沉冷声道。 「我们这种地方,平时根本没有人管,更何况,来我们楼中作乐的人,也有朝廷的人,大家平时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兰娘悻悻回道。 「你说的那个男人,将阿书带到哪里去了?」季沉问道。 兰娘摇了摇头道:「公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认识钱爷,那个男人我也是第一次见,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将阿书带到哪里去了。」 「引雨。」季沉没有理会兰娘,只是唤了声门外的引雨。 引雨推门而入,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只看了季沉一眼,便心领神会地摁住兰娘的脖颈,迫使她抬头看着季沉,然后手持一把匕首,贴在兰娘的脸上道:「兰娘,公子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没有抓住。」 匕首的刀锋顺着兰娘白皙的面庞划下,血珠滋滋的冒出,兰娘开始尖叫,面上的疼痛让她声音嘶哑,她喊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听到那个男人对钱爷说,要带他们去清水村!对,就是清水村!」 季沉眉梢微挑,引雨便放开了兰娘,兰娘伸手想要摸自己的脸,但又颤颤巍巍的不敢碰脸上那道流着血的伤口。 「钱爷是什么人?」季沉问道。 兰娘再也不敢隐瞒,立刻答道:「钱爷是云海赌坊的人,我和他只做过买卖人口的生意,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干。」 沈久看了季沉一眼,她觉得兰娘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季沉轻点了头道:「引雨,把人都带出去。」 引雨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打开房门放兰娘离开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风雨的隐卫,进屋将地上的两个壮汉也拖了出去,然后轻声关上了门。 「季公子,人已经走了,可以放开我了吧?」沈久的声音满是旖旎。 季沉假意松开手,然后道:「阿久,我已经松开了手。」 沈久有些生气,季沉明知道她被下了药,此刻身上无力,根本没法推开季沉,若是她还有足够的力气,早在兰娘走出去时,她就从他身上坐起来了,又何须等季沉主动离开。 心中对季沉满是抗拒,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向着季沉靠去,想要借着季沉冰凉的身体给自己降温,热气呼在季沉身上,季沉早就忍耐不住了,更何况他与沈久已经分别了五年。 整整五年,他都没有靠沈久这么近过。 沈久伸出手想要推开季沉,从他腿上站起来,但是一碰到季沉的胸前,就如同碰到棉花,绵软无力,不仅没有站起来,反而整个人向着季沉倒去,将季沉斜着压在了床上。 「你有......匕首吗?」 沈久呢喃着问道。 季沉看着沈久眼底泛起水汽,双颊泛红,唇红欲滴,他瞳孔一缩,没有回答沈久的问题,直接反身将沈久压在了身下。 他感觉自己身下的沈久如同一轮烈日,越靠近就越危险,但也越让人痴迷,他慢慢俯下身,目光留在沈久的唇上。 屋内还留着刚刚的血腥味,血腥味与浓烈的竹香混在一起,屋内尽是说不出的情|欲氛围。 沈久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季沉,她努力伸手抵挡,双手却又被季沉拉过头顶按住。 「季沉!你放开我!」 虽然沈久这话是满怀愠气,但在一夜醉的药效下,言语间竟染上了几分情欲,反而成了季沉的催情剂。 温热的唇覆上来,吻过沈久的唇角,又吻住她的唇珠,原本紧闭的唇齿,被季沉的唇舌轻易探入。急切、痛楚又满是思念的吻,淹没了沈久所有的气息,他们的唇齿紧密的贴合在一起,沈久甚至开始喘不过气了,她能感受到季沉的唇在发抖,但他却又一刻不停地在加深这个吻,细小沙哑的声音从两人的唇齿间传来:"阿久......阿久......我好想你。" 在季沉将吻从她唇上移开,又落到沈久颈间时,她再也顾不上季沉的情绪,狠心用力地咬了自己的舌尖,疼痛瞬间传来,舌尖出血,从沈久的嘴角溢出,蜿蜒漫至到了她的颈间。 季沉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的理智稍微回神,从沈久的颈间抬头,看见沈久的嘴角溢血,他一瞬间就明白沈久做了什么。 第125页 季沉居高临下,满眼痛楚地凝视着沈久:「……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按住沈久双手的力度骤然减小,季沉松开了沈久的手,低哑道:「原来你这么恨我,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意让我碰......。」 沈久没有说话,舌尖上的痛楚,让她的神志清醒了不少,也让她从一夜醉的药效中维持着一半的清醒。 季沉从沈久的身上起来,站在床边,注视着沈久。 沈久努力起身,将身上被季沉弄乱的衣衫拢好,酒醉与药效还在发作,她的头还在晕着。 碍于刚刚季沉的所作所为,沈久正想让季沉出去,就听到季沉先开了口。 「阿久,你还愿意随我回月昼谷吗?」 沈久没想到季沉会突然提及这个问题,她神情一顿,冷声回道:「我以为这个问题,早在五年前,我就已经回答过季公子了。」 「如果季公子不记得,那我不介意再回答一次,武林大会时,我们就结束了。」 闻言,季沉靠近了沈久一步,沉声道:「阿久,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沈久凝眉问道:「季公子什么意思?」 季沉置若罔闻地重复道:「阿久,五年前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说完,他又要向着沈久靠近,却立刻被沈久出声制止了:「季沉,别靠近我。」 季沉一愣,但却没有停下动作。 舌尖痛楚的清醒,只能维持片刻,此刻沈久又被药效催化,周身的温度更高了,她忍不住想靠近季沉,但理智又在制止她,思绪拉扯中,沈久拿起之前束发用的簪子,朝着自己的手臂扎去。 痛楚瞬间传来,沈久的理智又清醒了,季沉的动作也停下了。 看着沈久鲜血淋漓的手臂,季沉急声道:「好,我不过来......我不过来。」 「阿久,我马上出去,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季沉压下心底的情绪,真的走出了房间,将沈久独自留在了房内。 第63章 隐西村 从雅间离开后, 兰娘几乎是捂着脸逃跑的,回到她的房间,兰娘先是坐在铜镜前观察了自己脸上的伤口, 给自己简单地涂上药,再唤来了她的贴身侍女道:「知书, 你先去云海赌坊, 将这封书信交给钱爷, 并告诉他鸟已经被惊了。」 兰娘给自己戴上了一帘绛紫色的面纱, 继续道:「再去元德堂将陈大夫请过来。」 知书收好书信,道了声是, 便退下了。 兰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眼神狠厉, 对着镜中的人自言自语道:「今日之仇, 一定要你们偿还。」 自季沉从房中离去后,沈久只能任由一夜醉的药效发作,她知道季沉没有离开, 他一直守在房门, 直至夜半时, 季沉命人送来了浴桶,沈久没有拒绝, 就这样在浴桶中待到了卯时,才从素月楼离去。 在浴桶送入房间之后, 季沉便从沈久的房门前离开了, 因为引雨告诉他,兰娘方才派了人去出了素月楼, 风雨的人已经将那名侍女拿下了, 正等着季沉去处置。 季沉只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知书, 知书双手被捆着,还不待她仔细去看走进来的季沉,引雨便问道:「兰娘派你去哪里?你最好如实说,这样也不用吃苦头。」 知书忍下了喉间原本涌上的血,她虽然是看着引雨,但却在用余光打量季沉,她在想她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回答。 迟迟没有作答,知书的后脑的头发被身后的两位隐卫抓住,用力按住她的后脑迫使她仰头,「问你话呢,说话。」 知书咬紧牙,不甘心地回道:「兰娘让我去元德堂请陈大夫,为她看脸上的伤。」 季沉从桃木椅上起身,缓缓走到知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知书,问道:「搜过身了吗?」 引雨向前一步道:「搜过了,但是在抓到她之前,她好像吞了什么东西。」 知书感受到面前这人的威压,不敢轻举妄动,季沉将目光移开,退后两步道:「看来兰娘给了你很重要的东西,你自知会被抓,于是提前将东西吞了下去。」 「如果你现在告诉我,兰娘让你去找谁,又给了你什么东西,我还可以留你一命。」季沉低声道。 头发还被人抓着,知书觉得隐隐作痛,她环视了一圈,然后道:「好,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引雨本想阻止,但季沉已经向前一步了,他刚弯下腰,突然就有三道银针向他刺来,下一瞬,「铛」的一声,银针撞到扇骨,纷纷反方向折回,刺入了知书的身体,知书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季沉半蹲在知书面前,摺扇轻挑起知书的下颌,「让我来猜猜兰娘让你去找谁,她让你去云海赌坊找钱爷。」 知书瞳孔微睁,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然后想让你告诉钱爷,今晚发生的事。」 摺扇沾上了知书嘴角的血,季沉眼中露出厌恶,他将摺扇扔到一边,然后用手捏住知书的喉咙,凝视着知书道:「既然你这么想要以命护主,那我便成全你吧。」 季沉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下雪了一样平静,手腕用力,咔嚓一声,知书面上的表情还停在刚刚的诧异神情,她甚至还来不及作出下一个表情,就被季沉拧断了脖颈。 季沉松开手,嫌弃地甩了甩手,然后接过引雨递来的白色鲛绡,慢慢地擦掉了手上的血,转身道:「尸体处理了,然后找人易容成她,去云海赌坊传话,再留在素月楼,随时传递消息。」 第126页 引雨道了声是,然后挥手示意屋内的两名隐卫将尸体抬走,他正想问云海赌坊的事,就又听到季沉道:「云海赌坊你派人去盯着,还有阿久,也派人跟着。」 引雨自然知道这后半句话的重量,他不敢怠慢,便立刻退下去安排了。 时至巳时,天空下起濛濛细雨,让这个寒冬又冷上了几分。 沈久撩起马车的帘缦,眼前闪过山林的景色,车轴在泥路上压出水声,一个身影出现在沈久的视线里,是一个老人,他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踩过泥水,与马车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 马车快速的行进,老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模样也越来越清晰,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沈久想,这人应该已经到耄耋之年了。 正逢寒冬的雨天,外出的人本就很少,更何况是这荒山老林,沈久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被这个老人吸引了。 马车的速度很快,须臾间,便与老人交错疾驰而过,沈久忍不住回头看,就在老人快要淡出她视线的时候,她看到那个人影的黑点倒下了。 「车夫,停!」 沈久从马车上跃下,逍遥步虚在脚下生风,转眼间,便到了那老人的面前,白发老人倒在泥水中,拐杖被落在一旁,难以起身。沈久拉住老人的手,将他扶了起来,老人连忙道谢,他呼吸声很大,语气急喘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老人家,寒冬飘雨,不是出门的好日子。」沈久没有松开手,仍是扶着老人。 老人布满皱纹的眼角轻微上扬,呼吸缓和一些,他刚向前迈了一步,身子又倾斜着向下倒去,还好沈久还在扶着他,不然他又要倒在地上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道:「我的脚刚刚崴了,劳烦姑娘扶我到树下坐坐,然后姑娘便去忙吧,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我没事。」 沈久看了看老人手指的那棵树,又收回了目光,没有扶着老人去树下,而是向着她的马车而去,柔声道:「老伯,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吧。」老人的脸色似乎有些为难,他支支吾吾道:「这......可是我今日......算了,脚崴了今日也没法再去明齐城了,还是等脚好了再去吧。」 老人一脚踩进泥水里,后知后觉才发现那是水坑,沈久问道:「老伯,你可是......。」沈久的话还未问完,老人便笑道:「对不住啊,姑娘,人老了眼神就不太好,看东西看不真切,刚刚没看清这是个水坑。」 行至马车前,老人有些踌躇,犹豫要不要上沈久的马车,他问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刚看姑娘的马车赶的很急,应该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别因为我这个老头子,耽误了姑娘的正事。」 听到这话,一直在一旁沉默的车夫开口了,「老伯你就别客气了,姑娘也是一片善心,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寒冬雨日,哪能将一个老人留在这里呢,快些上车吧,也好早些到家,姑娘也才能安心早些去办她的急事。」 沈久也附和道:「老伯,上马车吧,我也不是很重要的急事,只是家中弟弟走失在了清水村,我此行便是要去寻他的。」 老人一听到清水村三个字,眼睛都稍微亮了不少,他道:「清水村?我家在隐西村,离清水村就十里地的距离,姑娘要去清水村,正好要路过我们隐西村,那便麻烦姑娘了。」 说完,老人就在沈久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向着隐西村的方向而去,沈久问道:「老伯,你刚刚说清水村就离你们十里地?」 老人笑着答道:「是呀,我们隐西村其实已经存在一百多年了,清水村是五十年前才人多了起来。刚开始那清水村只有一家人在住,后面不知怎的,人就多了起来,很快就成了一个村子,取名叫清水村。」 沈久随即又问:「那老伯你可去过清水村,村中是何光景?」 老人摇了摇头道:「清水村没有我认识的人,我便未曾去过清水村,姑娘,我叫付城,你直接叫我付伯就行。」 既然付城未去过清水村,沈久便也不再准备向他打听清水村的消息,还是等她到了清水村,再一探究竟吧。 付城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在他自己的腿上,生怕弄坏了一角一处。 沈久看着那张纸问道:「付伯,这是什么?」 付城的手轻轻抚过膝盖上的纸,然后慢慢拿起来递给沈久,「这是我的状纸。」 接过付城手中的状纸,沈久低头看着纸上的字,付城继续开口道:「我是为了去明齐官府递状纸,才在这寒冬天冒雨而行的。」 付城看着沈久,眼中闪过追忆神色,笑着道:「我未过门的夫人,也喜欢穿姑娘这身颜色的衣裙,今日见到姑娘,就好似又看到了她。」 「未过门的夫人?」这个称呼很奇怪,沈久问道。 付城慢声道:「没错,就是我未过门的夫人,她叫许离,我们从小,一起在隐西村长大,我们两家人是旧识,早就许下了终身,就等她过了及笄之年,我们便成亲。」 「大婚的日子定好,宾客也邀请好,一切都准备妥当,可惜就在我们成亲的前一日,小离突然就消失了,我们找遍了隐西村,找遍了周边的山林,甚至连远在三十里外的明齐城,我都去找了。」 「可我还是没有找到小离......小离刚开始失踪的时候,我们两家人都在找,两年过去,家里人不准我找了,让我另寻良配,于是我便自立为家,和小离的家人一起寻找。」 第127页 「十年过去,小离的双亲也渐渐失去希望,再后来,就如姑娘今日所见,我人都已经老了,但我还是没有找到小离。人老了行动不便,有些事情不能再亲力亲为了,所以我便想去官府告状,想要官府替我寻找,可明齐的知府大人却说,小离失踪太久,已经失去了寻人的最佳时机,没有线索,无从寻起......。」 付城的眼角泛起了泪,他用满是老茧的皱巴巴的手抹了一把泪,正打算继续说,就听到沈久道:「但你却不想放弃寻找小离,所以你才一直坚持给明齐官府递状纸。」 沈久将状纸折好,又递还给付城,付城将状纸放入怀中道:「是,我和小离约好了,生死相随,如今我只希望,死后能与小离葬在一处,而且......而且我与小离两情相悦,我不相信她会在成亲前一日离开,村里人都说她跟别人跑了,但我不信,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人。」 若是换做往常,沈久还能说出愿意帮忙之言,但是付城已经头发花白、眼神老花之人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况且付城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许离,她又如何能找到呢。 见沈久面色深沉,付城语气平静道:「姑娘不用多想,今日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帮我找小离,我只是见你这身衣裙的颜色,心中难免泛起了相思之情,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我与小离的故事了……。」 「这人一旦上了年纪,记忆力也会变差,今日我将我与小离的故事说出来,也是怕我自己忘了......。」 沈久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马车前传来声音。 「姑娘,隐西村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清水村 沈久撩起马车帘幔, 映入眼中的是隐西村三个大字,村中的房屋都挨得很紧,坐落在泥土路的两侧。 马车的帘幔被放下, 沈久道:「付伯,你腿脚不便, 我让车夫直接将你送到家门口。」 付城轻微活动了下他的腿, 发现崴到的脚还是不动就痛, 他便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然后他又扬声对着车夫道:「我家就在这条道的尽头, 直走就行,麻烦了。」 「好嘞, 老伯。」车夫扬起马鞭, 马车向着道路的尽头驶去。 一个山间小村落的道路并不会很长, 付城的家很快就到了, 沈久扶着他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其中有一位住在付城对面的大娘问道:「付叔, 你这腿是怎么了?」 付城回头道:「没什么大碍, 就是在路上摔了一跤, 崴到了脚,还好遇到了这位姑娘, 好心将我送了回来。」 大婶先是看了一眼沈久,然后又才看向付城道:「你肯定又是去明齐衙门了, 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 许离已经走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今日这么大的雨雪, 你也敢出门,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完这话,大婶便不再看付城一眼,直接回了她自己的家门。 虽然这位大婶的言语有些激烈,但付城却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对沈久道:「她叫陈如菱,夫君早些年出去打猎死了,然后她就一直住在我的对门,刀子嘴豆腐心,我一个孤寡老头,这些年多亏了她的照顾。」 沈久轻点了头,扶着付城进了他的家门,和沈久预想中的一样,付城的家十分简陋,完全能够看出这些年只有付城一人居住在此。 付城本想给沈久斟茶,可是刚提起茶壶,便发现茶壶中根本没有水,他尴尬地笑着道:「一个人住习惯了,家里没有热茶,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烧壶热茶来。」 沈久出声制止道:「付伯,不用麻烦了,太阳快落山了,我还赶着去清水村,就此别过了。」 付城这些年一个人过的十分拮据,他平时并没有煮过茶。 仅有的一纸茶叶,还是当初他筹备和许离婚礼时存下来的,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捨得煮来喝,但刚刚他本来是打算把那仅有的一纸茶叶,煮半包给沈久。 付城觉得自己年岁已大,余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今日遇见沈久,让他又好似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许离,所以他觉得这是冥冥之中,老天爷给他残生的最后一个安慰,所以他才愿意拿出他珍藏多年的茶叶。 他将茶壶轻放下道:「不敢耽误姑娘正事,希望姑娘能顺利寻到走失的弟弟。」 沈久没有再多做停留,直接上了马车,向着清水村而去。 隐西村距清水村约莫十里地,待沈久到达清水村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沈久给车夫付了银钱,车夫便原路返回了。 清水村不像隐西村,有明显的村落牌匾,仅有路边一块不规则的石头,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清水村三个字。 就连这刻着清水村三个字的石头,也都已经快被路边的野草淹没了,再加上冬日大雪掩埋,清水村三个字几乎微不可见。 沈久下山时所带的剑,还在季沉府中,自那日在素月楼离开后,她也一直未去找季沉要回那柄无名的剑。 此次独来清水村,为了以防打草惊蛇,她便直接没有佩剑,而且换做寻常女子的装扮,收敛了自身的功力,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妙龄闺阁姑娘。 刚进入清水村的地界,行了还不到十步,沈久便发现身后的那些影子跟的越来越近了。 乡野泥土道路的两侧有不少冬青树生长着,沈久随手别下一根冬青树枝桠,低头把玩着。 第128页 夜色深浓,让人无法看清沈久手上的动作,上一瞬还在沈久手中的冬青树叶,下一瞬已经向后掠去,携裹着冬夜的寒气,擦过一直跟踪在沈久身后之人的脖颈。 一丝凉意从颈间划过,还不待隐卫反应,沈久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沈久一手捏住其中一名隐卫的脖颈,平静道:「如果再跟着我,下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即使是性命被沈久握在手中,隐卫也不敢反抗,更不敢对沈久动手,因为他们收到的消息只是跟着沈久。 「还有,回去告诉季沉,别再让人跟着我。」沈久说完,便松开了手,随即再抛出手中的半根冬青树枝桠,枝桠就如同短剑一般,瞬间便击晕了所有的隐卫。 甩开风雨的跟踪后,沈久才走进了灯火明亮的清水村,待沈久真正来到有房屋的地方,才发现这内里的清水村,与地界之处的那看起来孤零荒凉的石头很不一样。 眼前的清水村,高楼商肆,红墙绿瓦,别说是小村落了,就是有人现在出来告诉沈久,这是大景的都城青阳城,她也不会有所怀疑。 这里简直就是青阳城的缩影,虽村落大小不及青阳城,但其繁华却完全可与青阳城相比拟。 恐怕这世间少有几人知晓,在这山间乡野处,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越往村落里处走,清水村就愈显神秘,因为这里虽然高楼林立,但道路旁的所有商肆住户皆是门窗紧闭,只剩下门前的灯笼还亮着光。 沈久到达清水村的时辰并不算晚,若换做其他地方,此时的街道上应该很是热闹,人流如潮,而不该像现在这般,整条宽阔的街道上,只有沈久一个行人。 约莫走了快半炷香的时间,沈久终于看到一家挂着酒旗的客栈开着门,她走进这家客栈,客栈内没有其他的客人,只有一个跑堂的小二和正守在算盘旁打瞌睡的帐房先生,愣是等沈久走近了帐台,这帐房先生才发现沈久。 「哎哟,没想到今日还能有客人,小二,快过来招呼!」帐房先生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欣喜地唤来小二,又立刻对着沈久热络道:「姑娘快请坐,不知道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呢?」 沈久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道:「住店。」 帐房看沈久风尘僕僕的模样,给小二使了个眼神,小二立刻热情地擦了擦沈久面前的桌子,然后道:「看姑娘应是赶了不少的路程,不如先在小店用顿饭,正好我们也有时间去为姑娘准备房间。」 这客栈中分明没有其他的客人,空余的房间应该很多,不需要临时再去准备,沈久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还是应了小二的话:「今日确实是费了不少脚程才来到清水村,那就随便上几道菜吧。」 听到沈久的话,小二立刻喜笑颜开上楼去准备客房了,只余下帐房还在招呼沈久,毕竟沈久是他们客栈今夜的第一个客人,可不敢轻怠了。 「这位大哥,你是清水村人吗?」沈久不经意问道。 「那当然了,我可是在清水村出生的人,只要是我们清水村的事情,就没有我陈守德不知道的。」帐房先生一脸自豪道。 「敢问陈大哥,为何现下时辰尚早,但我刚刚走来的这一路上却未见到任何行人,而且街道周围的商肆住家都门窗紧闭,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沈久作出一副害怕的神情,看着陈守德问道。 见沈久满脸的担忧与害怕,陈守德的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他放慢了声音道:「姑娘别怕,这街道无人、商肆闭门,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而是因为现下正值清水村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 沈久好奇问道:「什么是盂兰盆节?」 难得能见到姿色如此动人的客人,陈守德直接在沈久的对面坐下,慢慢与沈久解释道:「这盂兰盆节呀,俗称鬼节,是我们清水村历来的习俗,每到这个节日,我们都会用新米祭供祖上亡魂,一般我们都是白日里扫坟祭祖,夕阳西下时,所有的商肆住户都会紧闭门窗,因为祖上传言称,夜里那些无人祭供的孤魂野鬼会出来游荡,若是谁家没有关门,便会去哪家。」 沈久轻点了头,然后道:「所以刚刚街上才没有行人,周围的房屋也都门窗紧闭,既然如此,那陈大哥你为何还敢开门迎客呢?难道你就不怕那些孤魂野鬼进了这客栈。」 说完这句话,沈久还故作害怕地轻抚了自己的手臂。 陈守德深深嘆了口气,然后道:「今年地里庄稼收成不好,我们这清水村又地处偏远,一年到头,没多少客人,实在是生意太难做,不然我也不会今日还开着门。」 陈守德转头看了眼客栈外的街道:「比起被孤魂野鬼找上门,还是先把日子过下去更重要。」 陈守德收回视线,然后看着沈久道:「姑娘你说是吧。」 沈久愣了一下,因为陈守德刚刚满眼空洞,看起来没有任何情感,「陈大哥说的对,活人还能怕死人不成。」 陈守德还想再说什么,但却被前来上菜的小二给打断了,小二将两盘热菜放在桌上,然后道:「姑娘请用,房间我们也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二楼左侧最里面的那间。」 接着小二又将一把钥匙放在沈久面前,「这是房间的钥匙,姑娘用完饭菜便可入住了。」 小二放下钥匙的手上有块淤青,沈久抬头看去,发现小二左脸多了一道伤,血看起来也是才刚止住,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很新。 第129页 陈守德见沈久的目光停留在小二身上,便起身用手拐了下小二,问道:「你这怎么回事?不就是去准备客房嘛,怎么还给自己整了一道伤?」 小二用手摸了摸左脸的伤口,然后笑着道:「怪我自己不小心,刚刚去厨房端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被厨房的干柴枝给划了脸。」 小二还在赔笑,陈守德连忙摆手道:「还不赶快去把伤口处理了,你这都吓到客人了。」 听到陈守德的话,小二立刻用手遮住左脸,然后对着沈久欠首走开了,直到小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陈守德这才收回目光,对着沈久笑道:「这小子一直毛手毛脚的,没有吓到姑娘吧?」 沈久摇了摇头道:「我没事,陈大哥还是先去看看他的伤势吧。」 陈守德道了声好,然后便向着小二离开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他又折返回来,一脸严肃看着沈久道:「姑娘,刚刚关于盂兰盆节的话还没说完,差点就忘了告诉你,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打开房门,传言盂兰盆节的时候,有些孤魂野鬼会找活人做替身,所以姑娘可千万待在房间不要出去,盂兰盆节共三日,今日才到第二日,姑娘千万小心啊。」 还不待沈久回话,陈守德便离开了,看起来是去找小二了。 沈久仔细回味陈守德刚刚的话,鬼神之说各个朝代都有,这么多年来,沈久也听了不少的鬼怪故事,对陈守德口中的盂兰盆节不以为然。 看着客栈外空寂的街道,沈久轻笑了一声,心想,若真要论起来,她这个活了六百多年的人,也算得上是半个孤鬼了吧。 待用完饭菜后,沈久便拿起小二给的钥匙,上了客栈的二楼,进了左侧最里面的那间客房,客房与青阳城内的客房所差无几,一应俱全,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合衣躺在床上。 夜色愈深,客栈内愈静,起初还能听到有人走动的脚步声,此刻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了,整个村子寂静的如同无人一般,沈久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圆月的映照下,一道身影跃下院墙,然后再在门扉上轻扣了两声,片刻后,房内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进来。」 房门被推开,季沉看到隐卫跪在地上,「公子,属下无能,我们将沈姑娘跟丢了。」 季沉放下手中的狼毫,轻抬了手,然后道:「起来吧,以阿久的武功,你们跟丢也实属正常。」 虽然季沉叫隐卫起身,但隐卫却不敢轻易起身,而是忐忑道:「公子,沈姑娘有话要我们带给你。」 季沉这才抬眼看了地上的隐卫,他走到隐卫身前,低头看着隐卫道:「抬头。」 隐卫没有犹豫,抬头看向季沉,季沉注意到隐卫脖颈上的红痕,「阿久对你们动手了?」 「是,沈姑娘说,如果再有下次,她不会再手下留情,而且......沈姑娘还说......。」隐卫吞吞吐吐,季沉冷声道:「说什么?」 隐卫立刻被吓得低下头回道:「沈姑娘说,让公子不要再派人跟踪她了。」 他不敢抬头去看季沉的反应,只能跪在地上低着头。 片刻的沉默后,季沉捂着心口,急咳了几声,然后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 隐卫道了声是,没有多做停留,便直接退下了。 断断续续的轻咳声从季沉的房间传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不过远在清水村的沈久并不能听到。 因为此刻的沈久,听到的不是轻咳声,而是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不是某一个人的哭泣声,而是不同女人的哭泣声,在这死寂一般的清水村里,倒真是像极了孤魂野鬼的哭泣声。 须臾间,沈久立刻从床上坐起,因为她听到,就在她的隔壁房间,也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 第65章 夜半声 隔壁传来女人的哭泣声后, 紧随又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沈久正要推门出去查看,突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在她的门前来回穿梭。 一时间,女人的哭泣声、急促的脚步声、打砸东西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让方才还寂静的夜晚变得嘈杂起来, 片刻后, 沈久推门出去, 可她刚踏出房门,所有的声音便在瞬间消失了。 客栈内没有其他任何人, 只有门前的灯笼还亮着, 沈久左右走了几步, 停驻在隔壁房门前, 发现隔壁房间一片寂静,刚刚女人的哭泣声、打杂东西的声音都不复存在,她尝试着敲响了隔壁房门, 却迟迟没有人开门。 略作等待后, 隔壁仍是无人开门, 沈久便又回到房间,当她关上房门, 立刻又听到了刚刚的声音,女人悽惨的哭泣声, 她甚至可以在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辨认出女人的言语, 似说的是:「我要......回家.....。」 没有迟疑,沈久又打开了房门, 可待她打开房门后, 所有的声音又消失不见, 沈久绕着客栈的二楼走了一周,发现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人走出房间,似是只有她一人听见了这些声音。 等沈久再关上房门,刚刚消失的所有声音便又出现了,这次她没有再推门出去,而是直接打开了窗户,从窗户一跃而出,直接上了客栈的房顶。 这家客栈算是清水村数一数二的高楼了,立于客栈的房顶,能俯瞰整个清水村。 夜幕之下,哭泣声没有停止,而是愈发清晰,沈久沿着所有的商肆楼宇的屋顶轻飞,最后又回到了客栈的房顶。 第130页 她清楚的听到,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空无一人的清水村中恍如孤魂野鬼的哭喊,令沈久脚下的清水村,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而这股瀰漫着的死寂气息与哭喊声,竟似是都来自于清水村的长街下。 烫金的宣纸被摇曳的烛火燃烧殆尽,化作了点点火星,落在了烛盏中,季沉用手轻拂了烛火上升起的一裊青烟,「林岐,告诉徽乐,让她继续留在兰娘身边,扮演好知书,随时告知引雨素月楼的一举一动。」 「是,公子,不知引雨在信中说了什么?」林岐问道。 季沉用银针将烛芯挑高了一些,屋内瞬间明亮了许多,季沉将手中的银针放下道:「引雨在信中说到,云海赌坊的钱爷已经将那夜之事传去了清水村,并且云海赌坊还给当地的知府送了一封信。」 林岐奉上一碗汤药,然后道:「看来云海赌坊的靠山是明齐的知府,那云海赌坊与素月楼贩卖人口的生意,怕是这位明齐的知府大人也从中获利不少。」 季沉端起汤药,药味难闻,令他轻皱了下眉,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将药碗送到发白的唇边一饮而尽,随后放下药碗道:「明齐的这位知府大人是当今大理寺的外甥,此事恐怕牵涉甚广,要想彻底解决清水村的事情,还需要朝中势力相助。」 「公子为何要管这清水村的事情?沈姑娘只是去寻阿书,风雨已经派人在找了,我们到时候只要帮助沈姑娘将阿书带回即可,又何须彻底解决清水村的事情。」林岐不解的问道。 季沉起身去书柜上取出一方长木盒,长木盒中放着一支玉笛,季沉将玉笛拿给林岐,「我知阿久心性,她既到了清水村,等她发现真相后,便不会对清水村的事情坐视不理,所以我必须要帮她。」 林岐双手接过玉笛,季沉又继续道:「这玉笛是父亲年少时赠与我娘亲的定情之物,你带着这玉笛去找他,然后将清水村与明齐知府的事情告知于他,他自会相助于我。」 「公子放心,林岐定然不负所托。」 林岐将玉笛小心放入怀中,然后又道:「公子,属下还有一事,千石香找到了,就在清水村。」 季沉神色一顿,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始重重咳嗽,一手支撑着书案一角,才稳住了身形,林岐赶忙上去扶住季沉,「我没......」 季沉的话还未说完,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林岐也顾不得其他了,一边扶着季沉坐下,一边焦急道:「公子,刚刚那碗汤药已经是你试过的第六十七道药了,沈姑娘如今早已不将你们往日情谊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再为她试解药,更何况,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这样折腾了五年,公子你这是不把自己的命......。」 还不待林岐将话说完,季沉又吐了一口血,林岐已经吓得立马就想去请月昼谷的百药老人了,林岐刚要走,就被季沉拦住了,「我没事,林岐,你别大惊小怪,我只是这两日试的药多了些,往后我自会慢慢试,你别告诉师父,他老人家刚到明齐城,别为了这些小事去打扰他。」 见季沉面色发白,额间满是虚汗,林岐只好答应:「是,公子,我不告诉百药前辈。」 季沉这才松开抓住林岐的手,然后用手指向了书柜的第二阁道:「你去将还魂丹拿来,我吃一颗便无事了。」 顺着季沉所指的方向,林岐找到了还魂丹,立刻拿来给季沉服下,还魂丹是月昼谷特制的秘药,药效自是非凡,片刻后,季沉的面色就不再像方才那般惨白,显露了一丝红润之色,林岐这才放下心来。 季沉运转了周身的内力,调整了自身的气息,全身回暖,他慢慢睁开眼,看到林岐还守在一旁,便道:「林岐,你先退下吧,我身体已经无碍了。」 林岐知道他说再多,也不能改变季沉的决定,便转身离开了。 林岐离开后,季沉又起身走到书柜前,拿出那本曾经在重灵寺的无缘大师处求得的《黄泉别录》,他将《黄泉别录》翻开,翻过的书页都被人勾画作释,可见阅书之人用心之甚,直至翻到没有作释的一页,季沉才看着记载的药方喃喃道:「看来今日这第六十七道药又失败了,阿久,纵使你万般不愿见到我,但如今为了解开追骨,只怕我们也不得不见了......。」 翌日,沈久直至听到客栈内传来人声后,才下楼而去,小二见沈久下楼来,热情地招呼道:「姑娘醒了,昨夜休息的可好?早食已经准备好了,我这便给姑娘端来。」 沈久坐下看着小二端来几道小菜,问道:「昨夜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哭,还听到隔壁房间有砸东西的声音。」 沈久仔细观察着小二的神色,小二一脸惊讶道:「昨夜我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姑娘是不是做梦听错了呢?姑娘隔壁的房间没有人入住的。」 沈久也假装一脸惊愕道:「我隔壁当真没有人住吗?可是我昨晚明明......。」 「小二,干什么呢?有客人来了,还不快去招呼!」沈久的话被陈守德打断了,沈久看向客栈门口,果然有客人来了,是一名男子,而客栈外的街道上也有来往的行人,不再像昨夜她初到清水村时那般孤寂。小二看着门口客人,立刻咧开嘴上去招呼去了。 小二离开后,陈守德就来到沈久的桌前道:「姑娘刚刚与小二聊什么呢?」 沈久一脸害怕地看着陈守德轻声道:「陈大哥昨夜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第131页 陈守德笑着道:「昨夜我夫人病了,我一夜不眠地都在照顾她,未曾听到什么声音,怎么了?姑娘可是听到了什么?」 沈久故作一脸懵懂道:「那可能真是我听错了,陈大哥,昨夜我好像听到了哭声,还以为真的遇到盂兰盆节的鬼了呢。」见沈久似乎真的是将所问之事抛之脑后,陈守德也离开了。 待沈久从客栈中走出后,陈守德立刻唤来小二,附在耳边轻语道:「你速去告诉梁寅,就说他画像上的女子已经到了清水村,如今就在我们客栈中。」 小二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出门而去,又被陈守德叫住了,「算了,先别告诉他,你先告诉他,又有一批新的货到了,让他今夜带上银子来取。」 小二有些犹豫,他担忧地询问道:「陈大哥,那姑娘的事情我们真要瞒着梁寅吗?他可是派人来千叮万嘱,说见到这姑娘要立刻回禀他。」 陈守德拍了一下小二的后脑勺道:「怕他梁寅做什么?干咱们这行的,谁不是为了银子,梁寅就是手再长,也伸不到我们客栈,再说了,周厉你也不想想你家那娘子是怎么来的,没我你能娶到你家娘子吗?还不快去。」陈守德说完又踹了周厉一脚,周厉这才快步跑出了客栈。 继昨日的冬雨后,今日又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漫天而下,沈久漫步于清水村的街道上,昨夜还紧闭的商肆住户,今日都大门敞开着,迎来送往,街上也有了许多行人,看起来与其他村落无甚区别。 约莫逛了半个时辰,沈久终于发现,这清水村所有的商肆与街?婲道上的人皆是男子,少有女子可见,又或者说是她这半个时辰,一名女子都未曾见到。 沈久联想到昨夜听到的女人哭泣声,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就格外怪异。 闲走了半刻,沈久还是未见到与阿书样貌相似的人,按照寻常规矩来说,一般买来的人只会作为僕人使用,不可能会藏于深院中,清水村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大,她必须找人打听消息。 对于沈久而言,在寻找阿书这件事上,难在找到阿书的所在之处,而不是难在救出阿书,毕竟若是知道了阿书的所在,以她的武功,救出阿书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找到阿书的所在之处。 沈久觉得,客栈的陈守德和小二虽然看起来普通,但却行事怪异,昨夜如此之大的动静,他们却说未曾听到声音,而且陈守德给她讲的那个所谓的盂兰盆节,就好像是故意在诱导她相信清水村有鬼魂作祟。 所以客栈的两人不可信,沈久准备换其他地方打听消息。 正在沈久踌躇着要去何处探寻消息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到,前方的一座高楼上写着云海赌坊四个字,她还记得素月楼兰娘的话,阿书是被云海赌坊的钱爷卖给了一个男人。 看着眼前这镶金的云海赌坊门匾,沈久忽然计上心来,与其自己这样大海捞针,不如主动踏入对方的地盘,等着对方来找她。 沈久刚走进云海赌坊,便被这赌坊内喧闹的声音吵得烦闷,与清水村其他地方一样,赌坊内也全是男子,沈久一进去,就吸引了许多男人的目光。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些男人的目光都在打量她,而且这些目光看起来,十分奇怪,这些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挡站定在沈久身前,挡住了沈久与其他人的视线,壮汉低头道:「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沈久仰头看着壮汉回道:「我夫君前日说要来云海赌坊,三日过去了,还未归家,小女子是来寻我夫君的。」 说完沈久还掉了两滴眼泪道:「我家就靠我夫君一人养活,他要是没了,我们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还请大哥帮帮忙。」 壮汉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低头厉声道:「你夫君叫什么名字?」 沈久立刻回道:「我夫君叫沈书,平时我都叫他阿书,多谢大哥了。」 壮汉沉思了片刻,然后唤来了一名男子道:「你在这里看住她。」 看起来壮汉真的是去替沈久寻夫君去了,旁边的这名男子也依言守着沈久,沈久又环视了一周赌坊外围,发现刚刚那些打量她的视线全都消失了,再没有人看她。 沈久想,看来刚刚这壮汉应该是云海赌坊的人,赌坊的人出面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再随意管闲事。 「这位大哥,小女子当真是着急的很,要不你去问问刚刚的那位大哥,找到我夫君了没?」 沈久尝试与身边的这名男子搭话。身旁的男子只看了一眼沈久,并没有回沈久的话,沈久又继续道:「大哥,我定然不会乱走,我就在此处等着你的......。」 沈久的话未说完,便被人撞倒在地,本来以她的武功,自是能够躲过,可是如今为了扮演好一位寻常女子,她只能装作被人撞倒。 她人刚被撞倒,就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握住她的右手,吃力地将她扶起来,扶她起来的人,也正是将她撞倒的人,而这人竟然是个女人。 这应该是沈久进了清水村后,见到的第一个女人,一个头发花白、年岁已大的老妪。 将沈久扶起后,那老妪立刻松开了沈久的手,老妪一直低着头,未曾抬眼看过沈久,沈久旁边的男子看到老妪不耐烦道:「梁大娘,又哑又瞎的,就不要随便出来了,还不快些回去。」 老妪听到男子的话,立刻一脸歉意的朝着赌坊里间走去。 第132页 沈久看着老妪的背影,又转头对着身旁的男子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该给家里的老人喝药了,大哥,既然还没有我夫君的消息,那我便明日再来问,我就先走了。」 不待男子反应,沈久就已经转身出了云海赌坊,男子快步追了上去,等他追出云海赌坊,一看街道上哪还有刚刚女子的身影,他只好悻悻回了赌坊。 见男子回了赌坊,沈久才在房顶上放下戒心,她缓缓张开右手,手心处赫然躺着一方纸团。 沈久将纸团打开,上面歪歪扭扭用血迹写着两个字。 「快跑!」 第66章 又相逢 沈久手中的纸团, 是刚刚在云海赌坊中的老妪偷塞给她的,老妪在扶起她的时候塞进她右手的,这样看来, 那老妪应该也是故意撞倒她的,只是想要告诉她, 离开云海赌坊, 离开清水村。 那名看住沈久的男子叫老妪梁大娘, 说她又哑又瞎,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既说不出话又看不见的老妪, 来偷偷提醒沈久要离开清水村, 还不待沈久继续深思, 突然, 她右手运功将纸团化作了碎屑。 突如其来的一阵劲风从身后传来,沈久脚尖轻点,旋身而起, 又一道道满是杀意的横波传来, 沈久连忙躲避, 她不想惊动云海赌坊的人,便转身飞向村中无人之地。 接连掠过数个屋顶, 沈久终于落在了一处荒废的院落中,她足尖刚落地, 身后的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可见来人的轻功并不输于她,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荒废院落的房顶上, 白衣人双腿盘坐于屋檐顶尖处, 毫不迟疑, 琴音陡然响起,指拨琴弦,朝着沈久的方向,数道琴波便向沈久袭去,沈久绕着荒院墙边躲闪,旋身躲闪的途中,她拾起地上干枯的树枝,用作手中剑,而那些被沈久躲过的琴波也将院中的假山假石击了个粉碎。 指节分明的手在玄色的琴身上幻化出数道残影,动作之快,让人看不清动作,随之而来的便是愈加急切的琴音,高亢如松风吼,琴波亦急速,如千万利剑,向着沈久而去,沈久运起逍遥步虚,身形时虚时实,飞身在院中的假山高树各处,同时她手中的树枝,也一一击散这杀人的琴波。 只可惜,纵使这干枯的树枝在沈久手中再灵活坚韧,也还是比不上真正的刀剑。 沈久击破这最后一道琴波,手中的树枝也应声而断,在琴波的冲击下,直接化作粉末,散入白雪中,一道鲜血飞浸在地上的积雪上,但冬日的积雪太厚,赤红的鲜血转眼间就化在了积雪中,消失不见。 沈久用余光瞥了一眼右臂的伤口,又环视了一圈院内,心道不好,这白衣人是故意朝着院中有躲避之处袭来琴波,如今这院中的假山假石、高树亭台都被他刚刚的琴音击了个粉碎,沈久再无可以躲避之处。 此刻沈久手中没有武器,院中亦无躲避之处,白衣人看准这个绝佳的时机,自屋檐飞身而起,连拨数道琴音,斩向沈久,接着他又立刻从玄色琴身底处抽出一柄利剑,原来刚刚琴身处那道飞扬的流苏实则是剑穗。 玄琴稳稳横悬在屋檐之上,岿然不动,而白衣人紧随数道琴音之后,持剑向着沈久而去,手中没有利剑,面对数道袭来的琴音,沈久只得连连躲避,琴波擦过沈久的身侧,斩破地面,院中的地面被琴波接连斩出数坑。 琴波来势凶急,她刚侧身躲过一道,转眼又一道琴波向她脚下袭来,沈久立刻轻点地面,双脚刚离地躲过脚下袭来的琴波,身体飞跃起半步,迎面就又是一柄利剑向她斩来,她只得向后弯腰,以左手撑地,身体横在空中,利剑就顺着她的身体向她刺去,眼看白衣人手中的剑马上就要刺入沈久的眼中,她左手借力,右脚直接踢在剑身上,白衣人手中的剑瞬间便被踢飞,白衣人立刻旋身而起,接住了他的剑。 待白衣人在空中接住剑以后,他发现沈久已经落地稳住了身形。 他右手持利剑,剑尖只指长空,左手两指划过剑身,片刻后,漫天大雪中,白衣人周身化出六道无形的利剑,与他手中的利剑一起纷纷向着沈久袭去,六道无形的利剑携裹着冬日的飞雪,迅如闪电,眨眼间便到了沈久身前。 沈久不躲不闪,只是凝神闭目,须臾间,待她再睁眼时,冬日的飞雪与六道利剑皆停在她的身前,利剑嗡鸣不止,剑身颤抖,白衣人手中的剑紧随其后,向着沈久面门斩去。 下一瞬,方才还直取沈久性命的六道无形利剑立刻调转了方向,朝着白衣人手中的剑而去,挡住了向沈久面门斩去的剑,白衣人手中的剑被六道无形的利剑撞击,发出嗡鸣,沈久右手运功,控制着六道无形的利剑,逼得白衣人只能持剑后退,白衣人手中的剑被六道无形利剑相抵,剑身上已经擦出了火星,滋滋作响。 就在白衣人节节后退之时,沈久又运气将六道利剑收回,然后绕着白衣人周身从不同的方向斩去,六道利剑突然消失,白衣人手中的剑便得了自由,但突然向他周身斩来的剑,让他无法躲避,他身形还未稳住,只能一剑插入地中,手中的剑立刻在地上划出一道裂缝,碎石飞崩而出,眼下他已经躲不过沈久的这六道利剑,怕是只能命陨于此了。 就在六道利剑即将要贯穿他身体的时候,这六道利剑突然又消失不见,残影散在飞雪中,白衣人立刻抽出插入地面的剑,再一个后空翻身而起,飞身而起回落在屋檐之上,原本横悬在屋檐顶尖之上的玄琴突然立起,回到了白衣人手中,他将手中的剑插入玄琴,立于屋檐之上。 第133页 冬雪寒意之下,白衣胜雪,抱琴于怀,质如谪仙,下一刻,这道白衣身影自屋檐而下,飞身落在沈久面前。 「不打了不打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白衣人眼含笑意道,说完他又绕着沈久走了一圈,打量起沈久道:「一别经年,你这容貌真是愈发动人了。」 「谬赞了,不及你江晏惜公子半分。」听到沈久这话,江晏惜一脸错愕的看着沈久道:「我该不会认错人了吧?你真是沈久对吧?」 沈久不理会江晏惜的连环问题,错开他身旁一步,向院外走去,江晏惜也跟在沈久身后道:「若是以前,无论我怎么夸你貌美,你都只会沉默以对,根本不会理会我,刚刚你竟然还能回我一句。」 见沈久又开始沉默,江晏惜也习以为常,他跟上沈久走在她身侧道:「刚刚分明是我的剑意,可一转眼到了你的面前,就变成你的剑意了,以心为剑,剑随心动,难道你已经修到剑心之境了?」 「是,在领悟了临风剑法第九式天地无为后,就入剑心之境了。」沈久向着客栈方向走去。 「沈久,我们认识也快一百多年了吧,一百多年间你一直没有领悟天地无为,怎么突然就领悟了?」江宴惜跟着沈久继续追问道:「这个你不想告诉我无妨,先告诉我,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上次我在浮玉山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沈久停下脚步问道:「什么叫突然这样了?」 江晏惜挡在沈久身前,低眸凝视着沈久道:「方才我在云海赌坊中见到你时,你正在与那赌坊中的人谈话,我当时根本不敢相信那人就是你,因为以前你总是沉默寡言,喜怒不显于色,总让我觉得你不似在尘世间的人。」 听到江晏惜的话,沈久回忆起方才在云海赌坊之事,才问道:「你去云海赌坊做什么?难道这云海赌坊也有你要比武的对手?」 自沈久认识江晏惜以来,他就总是在与人比武,一心醉于武学,是个武痴。 沈久心想,江晏惜之所以愿意与她这个沉默寡言之人做好友,恐怕也只是因为他打不过她,能永远与她比武论剑吧。 她抬眸看向江晏惜,江晏惜的容貌还如他们初见时一般,仍像是十之又七的少年,目若朗星,姿容如玉,可惜就是话太多了,想到这里,沈久不禁轻笑了一声。 当年她之所以能临时胡诌出一个返老还童的武功来告诉玉声,就是因为她当时想到了江晏惜,毕竟江晏惜与返老还童这四个字倒也有分相似之处。 江晏惜觉得可能这天是要变了,有生之年,他居然还能看到沈久笑,整个人直接呆愣在原地了,连沈久从他身边走过都没发觉。 等他回神过来,又连忙追上沈久,他继续追问道:「沈久,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心仪之人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客栈门前,沈久停下问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出现在清水村?」 江晏惜觉得如今的沈久当真是越来越好说话了,他这般追问,沈久竟然还没离开,于是他没有放弃心中的疑惑,细思片刻,又立刻肯定道:「看来你真是有心仪之人了,不如你告诉我,你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告诉你我为何出现在这清水村。」 沈久刚走进客栈,周厉就立刻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这是去了何处?这天都快黑了。」 沈久就近坐下道:「我就在村中随便走了走,也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江晏惜也直接在沈久对面坐下,周厉看了看江晏惜,又看了看沈久笑道:「不知这位是?」 还不待沈久回答,江晏惜已经替她回答道:「我是她师兄,小二,你先随便上几道菜吧。」 周厉见沈久没有拒绝,就真以为江晏惜是沈久的师兄,他便依言去准备饭菜了。他刚到后院,便立刻唤来一名僕从道:「你快去云海赌坊找陈大哥,就说昨日入住的那个姑娘带着一名男子回来了,今夜怕是要小心行事。」 僕从随即就从客栈后门出去了。 江晏惜见沈久又回到了以前沉默寡言的模样,他只好无奈道:「我来清水村,是为了找人比武。」 「这一个山间村落,也能有让你愿意比武之人?」沈久问道。 江晏惜对沈久所言颇有微词,他道:「山间村落也是有绝世高人的,你看,你不也在这清水村吗?」 沈久解释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是来比武,那你为何又在云海赌坊?」 「你不知道,这云海赌坊可不只是赌银子,这世间一切有价值之物,在云海赌坊皆可作为赌注。」江晏惜将茶杯递给沈久,又道:「我只是想去看看,这云海赌坊有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今日撞倒我的那个老妪你可认识?」沈久问道。 「那个老妪我见过,一直在赌坊的后院打扫,我听赌坊的人都叫她梁大娘,好像是这赌坊其中一个主事之人的娘亲。」沈久有些诧异,随即问道:「云海赌坊主事之人的娘亲,又怎么会在后院打扫,还要看赌坊中人的脸色。」 江晏惜见周厉走来,便噤了声,周厉将三道菜放在桌上,然后道:「姑娘,今夜可是盂兰盆节最后一日了,眼看这天就要黑了,姑娘可千万不要再出客栈了,用完饭便赶紧回房间待着吧。」 听周厉提到盂兰盆节,沈久想到昨夜之事,便心思一动,对着周厉道:「我这位师兄是来清水村寻我的,他没有住处,还请将我隔壁那间房留给我师兄住吧。」 第134页 周厉有些犹豫,面露难色,沈久故意问道:「小二,可是有什么难处?今早你不是说我隔壁房间没有人住吗?」 听到沈久的话,周厉眼神左顾右盼,吞吞吐吐道:「是,隔壁是没有人住......那我这就去收拾下隔壁房间。」 周厉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江晏惜看着周厉的背影道:「这个小二怎么看起来有些奇怪?」 沈久轻笑了一声,「你不觉得这整个清水村都很奇怪吗?」 江晏惜点了点头,肯定道:「你说的没错,这清水村确实奇怪,我来这里三日了,除了云海赌坊的那个老妪,我还未见过一名女子。」 他给自己斟了杯酒又道:「不对,我还见过一名女子,就是你。」 沈久给江晏惜夹了一道菜放在碗里,「一百多年了,你还是这般模样,快多吃点吧。」 江晏惜没有生气,而是浅酌了一口酒道:「你懂什么,我这是驻颜有术。」 似是觉得这酒味道不错,他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还没和我说,你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今日不回答江晏惜这个问题,恐怕他会一直追问,沈久知道江晏惜的心性,今日不告诉他,明日他定是还要再问。 「六年前,我又从浮玉山上醒过来,然后下山想要寻找师父的行踪,结果刚下山就听到了青山剑的消息,我想通过青山剑找到师父的踪迹,所以就去青阳城迎泽楼的论剑大会上,赢回了青山剑,然后顺着青山剑这条线索,我走了许多地方,也认识了许多人,最后找到了师父,又回了浮玉山。」 江晏惜以前听沈久提到过青山剑,没想到这剑居然还留存于世,他问道:「就只有这些吗?」 沈久轻点头道:「就这些。」 江晏惜似信非信,又道:「那剑呢?快拿来给我看看,那可是沈时为锻造的剑,我一定要看看。」 沉默了片刻,沈久道:「青山剑已经没了。」 江晏惜先是惊愕道:「怎么会没了呢?」他知道这世间还没有人能从沈久手中夺走青山剑,除非她自己愿意。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凝视着沈久道:「你说清楚,青山剑为什么没了?」 沈久一边给他斟酒,一边云淡风轻道:「被我折断了。」 这次江晏惜没有再继续追问了,片刻后,他执起酒杯笑着道:「没事,折了便折了,反正你杀人也不需要用剑。」 说完,江晏惜又放下酒杯,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柄剑递给沈久,「这是我前些日子刚得的软剑,就如丝绸腰带一般,束在腰间即可,一般人根本不会发现,很是适合女子,送给你了。」 沈久知江晏惜的心意,这人虽然平时话多,但却心思活络,他这是想要安慰她,沈久将软剑收下道:「多谢。」 待他们用完食后,夜色已经降临,清水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就如昨夜沈久来时一般,沈久看着漆黑的夜色道:「江晏惜,今夜你就住在我隔壁,记得不要睡觉,我会去找你。」 江晏惜将脸凑近沈久道:「深夜来我房间,沈久,你终于愿意承认你觊觎我的美色了吧。」 沈久伸出一根手指将江晏惜往后推了推,随后直接起身离去,上了客栈二楼,江晏惜还继续留在楼下饮酒。 等沈久正要打开房门时,她手上开门的动作顿时停下,隔着房门,她闻到了血腥味,这血腥味是从她的房间传来的,片刻的停顿后,她继续推开了门。 走进房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能感受到,这房间内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人的气息。 可她都已经进了门,那人却迟迟没有动作,沈久也假意没有发现一般,准备去点亮屋内的烛盏。 烛盏被点亮,房间瞬间被照亮,沈久这才看清,地上躺了两个人,那两人身后的血还在流淌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久握住腰间的软剑,屏风后有一道身影闪动,下一瞬,季沉就越过屏风,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看到沈久,先是虚弱地轻咳了两声,然后道:「对不起,阿久,让你闻到血腥味了。」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入陷阱 时隔几日, 再见季沉,沈久只觉得恍如隔世。 许是近日一直在为了清水村之事烦忧,自素月楼一别后, 沈久已经快要将她与季沉之事忘之于脑后了。 如今再重逢,沈久的心已是平静不少, 起初她没想到五年后一下山, 便会遇到季沉, 所有往事浮诸心头, 心中难免泛起了涟漪,与季沉起了冲突。 但如今再重逢, 沈久的心境反而愈显平静, 她很清楚, 过往种种早就了结在了她刺入季沉的那一剑中。 沈久放下停在腰间软剑上的手, 随即又想起被她亲手摺断的青山剑,不禁心觉时过境迁。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回房,还没来得及收拾这两人尸体, 抱歉, 还是让你闻到血腥味了。」季沉柔声道。 沈久心知季沉不会故意在她的房间杀人, 遂问道:「他们是来杀我的?」 季沉轻点了头,然后一挥手, 他身后的屏风便换了位置,挡住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隔开了沈久的视线, 他不想让沈久看到这血腥的场面。 「方才我正在房中等你,结果等到了来杀你的这两人, 我不想打扰在楼下的你, 所以便自己动手了。」季沉就站在与沈久相隔五步距离的地方, 没有再靠近沈久,他还清楚的记得上次在素月楼,沈久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靠近他。 第135页 沈久想,季沉知道她方才与江宴惜在楼下饮酒,他是从什么时候跟着她的,他还在派人跟踪她,还是他就只是一直在房中等她。 似是看出了沈久心中所想,季沉道:「阿久,你说不让我再派人来跟踪你,所以我自己来了,不算派人跟踪你。」 沈久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在想,她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五年,又刚到清水村不久,应该没有人会追杀她,若真要细究起来,就只有今日.......,她抬眸肯定道:「他们是云海赌坊的人,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没错,这两人武功不高,应该只是云海赌坊用来试探你的人。」季沉微微侧身,语气郑重着继续道:「阿久,清水村之事牵涉甚广,颇为复杂,我不想你冒险,你相信我,三日之内我定替你将阿书找到,你先离开清水村,如何?」 沈久觉得季沉这话有些好笑,她语气平静道:「季公子,你其实没有必要帮我,而且我们之间也没有信任可言。」 比起之前沈久要杀他,其实季沉更怕沈久现在这般模样,在他看来,杀他是念,恨他是情,不论这情与念是好是坏,但至少说明沈久还将他放在心上,可沈久如今这般静如幽潭的淡寞模样,却让他心生慌乱与害怕。 「阿久,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你继续留在清水村会有危险。」季沉停顿片刻后,声音又低了几分道:「这次我没有骗你。」 沈久将窗户推开,想要将屋内的血腥味散开,她转身看着季沉道:「季公子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阿久此问何意?」季沉不解地问道。 「五年前,你是为了溟瀛残卷,这次你来清水村,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待季沉回答,沈久又道:「我与季公子也算是旧识,你何不直接言明,没必要还美其名是要帮我。」 胸口传来一阵顿痛,季沉没有回答,房中陷入了沉默,良久后,才传来季沉暗哑的声音:「千石香,千石香在清水村,我是为了它而来。」 沈久眼神晦暗不明,果然季沉还是为了其他目的而来,她问道:「千石香是什么?」 季沉不再停在原地,而是向着沈久走近,「千石香是一味奇药,传言在清水村的云海赌坊中。」 五年过去,沈久都快忘了季沉还是一个大夫,寻找药材倒也正常,她没有再追问。 季沉停在与沈久的一步之外,他挥开扇面,遮挡了半边面容,重咳了几声,待呼吸平稳后,才收了摺扇道:「阿久,既然我们此行都与清水村、云海赌坊有关,不如我们一道查探这清水村,两个人找人总比你一个人要来的快。」沈久才刚面露犹豫,季沉就接着说出一句让她无法拒绝的话:「我已经有了阿书在清水村的线索。」 几番思量下,沈久答应了季沉的提议,她道:「你说的线索是什么?」 见沈久应允,季沉心中自然十分欣喜,他终于又有理由留在沈久身边了。 「钱爷带到素月楼的那个男人,叫做梁寅,是清水村云海赌坊的坊主,他买了阿书以后,将阿书又卖给了清水村西边的叶家。」 村西的叶家,沈久仔细回想白日里她走过的地方,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户人家,她记得,门匾上的叶府两字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既然知道了阿书在何处,沈久便想立刻去叶家带回阿书,她刚推开房门,却发现季沉跟在身后,回头问道:「你为何跟着我?」 「我陪你一起去。」季沉回道。沈久推开门,然后看着季沉道:「不必劳烦季公子,隔壁还有人在等我,他自会陪我去找阿书。」 说完沈久便退后一步离开,刚走一步,她又停下脚步轻声道:「多谢季公子告知阿书的消息,作为回报,我也会帮你找到千石香。」 季沉就这样看着沈久走进了隔壁房门,徒留了虚幻的背影给他,他又重新回到沈久的房中。 他刚在桌边坐下,就看到沈久出现在他的对面,他看着眼前的这个沈久自嘲地笑道:「你就这么想要与我撇清关系吗?一分一毫都不想欠我。」 虽然季沉眼前的这个沈久是假,是他癔症发作的幻影,但沈久不想欠季沉人情却是真,所以她才会说要帮季沉找到千石香。 沈久刚进到隔壁的房间,就看到江宴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沈久,你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沈久在他对面坐下道:「有,再等半个时辰,你便去云海赌坊找那位梁大娘,看看能不能向她打听到这清水村到底有何秘密。」 说到这里,沈久又问道:「你在云海赌坊待了三日,应该能找到她吧。」 江宴惜轻抚了他的玄琴道:「你放心,我早就将云海赌坊摸透了。」他神情一顿,将玄琴放下道:「你别想岔开话题,快说你房中那人是谁!」 说着江宴惜还起了身,一边绕着沈久踱步,一边道:「刚刚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房中除了你,还有另一人的脚步声,而且还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他弯腰与沈久对视道:「他可是你的心仪之人?你下山后可是遇到了他?」 沈久将茶杯放下道:「我房中有两具尸体,是云海赌坊的人。」江宴惜顿时收敛了面上的玩笑神色,重新在沈久对面坐下,沈久继续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清水村不似表面那般简单,江宴惜,云海赌坊中或有危险,你去找梁大娘时定要小心,若真有危险,以自身安危为重。」 第136页 见沈久语气严肃,江宴惜沉声道:「我自有分寸,你无需担心,这清水村确实不简单,我之所以来清水村,也是因为有世外高人在这里,而且那人武功不在我之下。」 闻言,沈久拿出一枚赤烟放在江宴惜面前,「若是遇到打不过之人,或是有危险,你便燃放此烟,我自会来寻你。」 江宴惜将赤烟收下,沈久起身道:「我要去村西寻人,就先走了,梁大娘的事情就拜託了你了。」 沈久今日在梁大娘手腕上看到一道红绳,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我定然带回你想要的消息,就让我们一起看看,这座清水村住着的,到底是人还是鬼。」江宴惜笑道。 沈久悄然离开客栈,自屋顶向着村西飞去,很快便到了村西叶家,沈久停在叶家屋顶,俯瞰之下,叶家的府邸,应有季沉的松月阁一般大,但比松月阁更加繁华,看来这叶家还是一个富裕人家。 叶家府邸太大,沈久不知阿书在何处,只能在叶家慢慢寻找,而彼时的客栈内,陈守德已经回到了客栈,他刚收到僕从带来的话,便立刻离开了云海赌坊。 周厉见他回来,立刻上前道:「陈大哥,那姑娘的师兄就住在她的隔壁,这今晚梁寅要带人来取货,会不会发现她。」 陈守德沉思片刻,然后道:「你去把我们的迷烟拿出来,将那姑娘与他师兄先迷晕,只要人在我们手上,将来梁寅发现了,我们也好有一个筹码。」周厉点头,然后依言去办了。 只可惜这周厉只是捅破了窗户纸放了迷烟进去,却没有去进房查看,若他此刻进房查看,便会发现沈久与江宴惜房中空无一人,只有两具尸体。 他刚放完迷烟,便看到陈守德在楼下朝他做手势,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味着梁寅带人来取货了,于是他赶忙下楼,与陈守德一起进了客栈后厨,挪开厨房中的大水缸,掀起水缸之下的石板,一条漆黑的地道便蜿蜒而下。 几番周折后,沈久跃入一间甚为宽阔的房间,屋内还燃着细香,原以为这间房也是徒劳无获,结果她就见到了阿书。 起初她还没认出来,毕竟相隔五年,当初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如今的少年郎,面容多少都有些变化。 沈久看着眼前熟睡的少年,衣着华贵,与叶家的奢华倒与之相符,在肯定他就是阿书后,她轻摇阿书的肩,想要唤醒他,但无论她怎么摇,阿书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沈久收回手,细思片刻,然后伸出两指,轻点了阿书的睡穴,果然,下一刻,阿书便醒了过来。 待阿书睁眼后,他眼中先是惊愕,再是欣喜,最后是恐惧,他看着沈久使劲摇头,沈久这才注意到,他还被人点了哑穴。 解开哑穴后,阿书立刻声音沙哑道:「快走!沈姐姐,你快走!」 还不待沈久询问,房外突然火光通亮,整间房被人从外面层层围住,房门被推开,一道铁锤在地上拖着的声音慢慢传来,与此同时,一道脚步声也由外向内传来,然后停在外间道:「沈姑娘,终于等到你了,鄙人梁寅,幸会。」 那人又轻笑了一声道:「听兰娘说,沈姑娘武功卓绝,姿容绝色,梁某心生钦慕,故不请自来,还望沈姑娘见谅。」 沈久握住腰间的软剑,正欲拔剑带阿书离开时,突然发现她的内力似乎都消失了,神色一凛,难道她中毒了,可有追骨在,她百毒不侵,并不会中毒。 她看向房中燃着的细香,瞬间便明白了,这香不是毒,所以她确实没有中毒。 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让她去想这细香是何物,眼看梁寅便要进来了,他刚提及兰娘,明显就是来寻仇的。 屋外被层层围住,想要冲出去几乎是不可能,而且这屋外还有一位拖着铁锤的高手,刚从铁锤的声音中,沈久就知道屋外的另一人武功高强,若她此刻内力还在,那人定然不是她的对手,可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内力,又还要带着阿书,只怕今日是要困死此处了。 纵生死一线,沈久也绝不会弃剑任由别人所为,她抽出腰间的软剑,持剑立于阿书身前,紧盯着梁寅的身影,额间已有了冷汗,握剑的手也愈发冰冷。 眼看梁寅就要越过外间,走近里间了,突然,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只手覆上了她握紧剑柄的手,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熟悉的声音:「别怕,阿久,有我在。」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心机用来报仇,现在的心机用来追阿久。 第68章 进杀局 就在梁寅快要走近里间的时候, 远在客栈内的陈守德也正人头落地。 陈守德本以为这次他可以赚个盆满钵满,结果没想到自己先丢了性命。 在陈守德与周厉下了水缸下那条蜿蜒的地道后,他们和往常一样, 下地道将最近刚收的货依次带了出来。 等他从地道里快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厨房的灯火较平时明亮, 在他刚从地道冒出半个头看的时候, 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出来。」 陈守德眼珠打转, 瞅了一圈, 他是最后一个出地道的,在他前面出去的人是周厉, 和他的那堆货。 此刻周厉也正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而他打算换钱的那堆货, 正和他在地道时见到的一样, 被绑在一根绳子上,正跪在地上。 原来陈守德所谓的货,就是眼前这些, 眼睛被黑布蒙着, 嘴被破布塞着, 手被反绑在后背,然后由一根绳子串绑起的一群女子。 第137页 陈守德见过来人里为首的那个人, 是梁寅身边的亲信,叫做周世。他原以为梁寅今天会亲自过来, 还为了避免梁寅发现二楼的那个姑娘, 让周厉提前灌了迷烟。 他在心里几番琢磨,立刻谄媚地笑道:「周哥, 别动手, 别动手, 我这就出来。」 说完又对拿着刀的男子道:「这位大哥,你小心点,手拿稳点。」眼睛一直盯着他脖子上的刀,然后走出了地道。 刚走出地道,他就被人一脚踹在腿弯上,跪在了地上,他刚想站起来,脖子上的刀就重了几分,「周哥,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了今晚拿银子交货吗?」 被叫做周哥的这名男子向前一步,一脚踩在陈守德被绑起的手上,然后在陈守德手上□□道:「梁坊主说了,我们不和没有诚信的人做生意。」 陈守德痛的龇牙咧嘴,但又不敢大喊大叫,他只敢忍着痛道:「周哥,我没有不守诚信,梁坊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说好的,这批货一共七个人,而且都是上乘姿色,我没有骗人啊。」他转头看着被绑着女子,「不信的话,周哥你可以现在验货,这些都是我们从别的城池搞到的货,都是书香门第的女子,可不是那些乡野姿色!」 周世抬了抬下颌,他身旁的人便拿着刀朝陈守德走去,陈守德心中害怕,他想逃,可脖子上的刀还在,他又无处可逃。 没有任何铺垫,刀起手断,那人走到陈守德面前,直接一刀砍断了陈守德的手,陈守德立刻痛的鬼哭狼嚎,周世弯腰低头看着陈守德道:「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骗我们。」 说完他又直起腰,皱了下眉,捂着耳朵道:「太吵了,你再叫,我就拔掉你的舌头,陈守德,你知道我们云海赌坊的规矩,我们说到做到。」 陈守德被吓得要死,但手上的疼痛基本是本能地让他喊叫,他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他知道云海赌坊的规矩,只要是他们说出的话,就从来没有失效过,于是陈守德只能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发出低声呜鸣,努力使自己不发出声音,保住自己的舌头。 周世看起来还是比较满意陈守德现在的样子,他又问道:「陈守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数三声,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 「 三 」 陈守德急的满头大汗,他一时之间想不到梁寅到底为什么找他麻烦,这批货确实如他所言,都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子,是上乘姿色,他没有骗人。 「 二 」 陈守德急声道:「周哥,周哥,求求你,给我指个明路。」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突然,他想到了二楼的那个姑娘,难道是梁寅发现他偷藏了那个女子,没有将消息告诉他,可这件事,只有他和周厉知道。 周厉......陈守德猛的抬起头,看向周厉,周厉对上陈守德的视线,立刻低下了头,陈守德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 一 」 「周哥,周哥,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我知道错了。」陈守德收回视线,向周世求情道。 「晚了,陈守德,我已经数到三了。」周世话音刚落,立刻来了两人将陈守德按在地上,陈守德动弹不得,但口上还在喊着求饶。 「周哥,这批货我不要银子,就当我送给梁坊主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保证,我发誓,以后都听云海赌坊的,再也不敢忤逆梁坊主的话了,求求你......。」 周世轻轻一挥手,陈守德的人头就落了地,含在口中的话也没说完。 旁边被绑着的那群女子,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们都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每个人都吓的在颤抖。 周厉也在旁边看的眼睛都瞪圆了,沈久在客栈的消息是他告诉云海赌坊的,至于为什么要告诉梁寅。 那日陈守德说的确实没错,周厉能娶到娘子是多亏了陈守德,确信地说是,多亏了陈守德卖给了他一个娘子,但却比平时贵了不少银子。 这件事一直在周厉心中耿耿于怀,于是他将沈久的消息告诉了梁寅,但他没想到,梁寅会真的杀了陈守德,他以为顶多就是收了陈守德的客栈。 周世走到周厉的面前,然后一手钳制住周厉的后颈,一边推着他向前道:「忤逆坊主,背叛云海赌坊,就是这个下场。」接着他又凑近周厉耳边道:「看清楚了吗?小厉,以后这客栈可就是你的了。」 周厉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周世的手从他的后颈上离开,他才敢大口喘气,他强装镇定道:「周哥,那二楼的那个姑娘怎么处置?」 周世微微回头,轻笑着道:「忘了告诉你,那个姑娘现在已经在我们坊主手上了。」 话音刚落,周厉就愣住了,周世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在梁寅手上了,难道梁寅早就知道那姑娘在他们客栈了,只是一直没有动手。 那如果.......如果他没有去云海赌坊告诉梁寅,那他......他又看了眼地上身首异处的的陈守德,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如果他没有去告诉梁寅,那他现在应该和陈守德一样,身首异处了。 直到周世带着人与那群女子从客栈离开,周厉都没缓过来,他已经不敢去想二楼那姑娘,落在梁寅手中会是什么下场了。 沈久也不知道落在梁寅手中会怎么样,但不知为何,自季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她原本紧绷的身心都安心了不少。沈久只是略微思量,便猜测这个梁寅应该就是兰娘口中,钱爷带来买走了阿书的那名男子。 第138页 季沉的手还握在沈久拿剑的手上,他目光温润,看着沈久轻声道:「阿久,剑给我,你退后。」沈久没有立刻松开剑,她知外面那名高手的武功,她有些担心季沉打不过。 就在此时,梁寅已经穿过外间,进入了里间,与沈久他们对峙而立。 与想像中的不一样,这梁寅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儒雅的书生,而不像在一个正在围杀沈久的人。 不顾沈久是否应允,季沉已经从沈久手中夺过了剑,若是以前,季沉定然做不到,可此刻沈久已经没了内力。 没想到这是一柄软剑,季沉低声道:「你又换剑了。」 沈久收回在梁寅身上的视线,「别人送的,说是适合女子。」 季沉稍作回忆,便想到了与沈久一起饮酒的那名男子,「是住在你隔壁那人送的?」 沈久轻点了头,季沉没有再问,他将沈久护在身后,然后侧身对着阿书道:「照顾好你沈姐姐。」 阿书立刻上前扶住了沈久,沈久看了眼阿书,示意他放心,然后道:「为什么我内力突然消失了?那股细香是什么?」 季沉连看都未看那燃着的细香,而是直接盯着梁寅道:「那是千石香所炼制的细香,能使人在三日内内力全失。」 梁寅走近那燃着的细香,笑着道:「不愧是风雨的主人,果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看都未看,便知道这是千石香。」 他将手伸向细香,然后轻轻一折,原本还燃着的细香就断了。 「看来这细香对季世子无用,也没什么燃着的必要了,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季公子竟然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可就是不知道沈姑娘领不领情呢?」 梁寅向着沈久前进了一步,季沉手中的剑也随之一挥,斩破了梁寅下一步即将要踏上的地板,梁寅只能笑着收回了脚,退后了一步道:「季世子别生气,我不过是想与沈姑娘交个朋友,何必刀剑相向呢?只是我不知,季世子怎么如此护着一个五年前杀过你的人呢?」 此话一出,季沉的面色便沉了下去,自与沈久重逢后,他一直避开当年武林大会的事不谈,就是怕沈久想起当年之事,又转头消失不见。 「梁寅,你的话太多了。」季沉握剑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我倒觉得我话不多,况且我说的都是实话,沈姑娘你说对吧?」 说到这里,梁寅意味深长地朝沈久看去,又道:「五年前的事,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难道季世子是怕提及以前的事?」 季沉不敢回头去看沈久的表情,他心里没底,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直言当年之事,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不想回头看到沈久对他失望或者冷漠的表情。 不想再听梁寅的废话了,季沉握紧软剑,正欲出剑,衣袖却被人突然拉住了。 「别分心,季沉,那个拿着铁锤的人要进来了,他武功不在你之下。」 沈久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起来情绪丝毫没有被梁寅的话左右。 季沉听到沈久言语中的关切之意,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梁寅见沈久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便道:「看来已经没有闲聊的必要了,石磨,给我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巨大的铁锤便砸碎屋内的桌子、屏风,朝着季沉他们抡来。 第69章 石室谜 天空雷声滚滚, 闪电与铁锤一同出现,季沉持剑挡之,可没想到, 软剑还未抵挡半刻,便弯了下来, 铁锤压着软剑, 朝季沉面门而去。 幸亏季沉用的是软剑, 若是别的剑, 此刻应该就已经被铁锤折断了。 季沉飞身而起,铁锤突然一转攻势, 朝着沈久而去, 沈久虽然内力消失了, 但习武之人的敏觉却依然还在, 还未待阿书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沈久推开了,他急声道:「沈姐姐!」 眼下这屋内没有什么可以抵挡铁锤的东西, 沈久被铁锤逼得步步后退, 后背一凉, 已经贴上了墙壁,铁锤速度太快, 她已经无处可躲。 铁锤直逼而来,沈久下意识抬手抵挡, 却突然腰上一紧, 再抬眼,她已经被季沉搂入怀中, 被带着旋身躲过铁锤, 砰的一声, 她们身后的墙壁被铁锤直接砸出了一个大洞,冬日的冷风直贯而入,撩起两人的衣摆,猎猎作响。 腰上的凉意消失,季沉很快就松开了搂住沈久的手,直接朝着石磨刺去,他不能再让石磨分出心力来对付沈久,刚刚看到铁锤朝着沈久而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冰冷,心已经跌到了谷底,不能再让石磨有机会伤害沈久,必须全力牵制住他。 沈久还未仔细看过季沉用剑,现下看来,季沉用剑倒是不输给他的摺扇,甚至更胜一筹。 季沉的剑法,宛若惊鸿游龙,又若火树银花,剑影如织,剑意茫茫。转眼间,两人已过近五十招,不分上下,他们所在这间房屋,也已经被砸的四壁破洞。 眼前出剑的季沉,清风朗月,剑法飘逸,倒真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半点都看不出,这人曾在五年前灭了不闻山。 因铁锤与剑重量悬殊,季沉不再用剑直接抵挡铁锤,而是想要近身石磨,以剑杀之。 可石磨的铁锤,好似早已洞察他的心思,每次他刚要近身时,便又有铁锤袭来。 一番缠斗,两人均有受伤,但都是轻伤,石磨手中的铁锤,动作没有丝毫减缓减慢的迹象,一般用重剑、刀之人,都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缠斗,因为体力有限,可这人却好似有源源不断的气力,反而是季沉,手中的剑竟然较之前稍慢了。 第139页 季沉的剑不该慢,可沈久看的真切,他的剑就是慢了。 这是为何,沈久心有不解。 五年前,沈久便知,除了她,江湖中武功第一之人,应数季沉。 这么多年了,其实她一直未想明白,季沉的武功明明在殷不闻等人之上,当初为何还要那般费尽心机,借她之手杀了殷不闻。 以季沉的武功,他分明可以自己亲手杀了殷不闻等人报仇的,又何必假他人之手。 再看现在,季沉的武功明显退步了,若是换作以前,石磨不会是季沉的对手。 沈久突然想起了,与季沉在玉家相逢的那个雪夜,季沉倒在她怀中时,身体出奇的冰冷,而且自他们重逢后,季沉似乎总是在咳嗽。 沈久正分心沉思,眼前便有剑光一闪,如星剑芒,晃了她的眼。 待剑芒划过,双眼再复清明,她就看到,季沉手持着剑,朝着石磨面门刺去,可令她心惊的是,石磨的铁锤,也正在季沉身后急追着。 季沉的剑已经慢了,但石磨的铁锤没有,所以铁锤的速度会快于软剑,在季沉还未刺中石磨前,就先一步击中季沉。 之前两人的对招中,这种情况下,季沉会立刻收剑,调转方向,躲开铁锤。可眼下,季沉非但没有收剑,反而还全力运剑向着石磨刺去。 他疯了吗? 沈久差点就要开口叫住季沉了,这还是五年前那个为了报仇,趋利避害,只唯己心的季沉吗。 高手对决,破绽转瞬即逝,季沉知道铁锤就紧追在他身后,但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因为他也发现,他的剑慢了。 沈久以为季沉会如之前一样,收剑躲避,可他却没有。 果然,在软剑距离石磨面门仅有半尺距离时,铁锤便重重击在了季沉的后背上,直接砸的他身子不自主地向前倾,骤然喷出一口鲜血。 石磨本以为自己已无危险,却看到季沉在吐血的同时,眼角泛笑,下一刻,身体便传来一阵冰凉,他不可置信地低眼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正插着一柄剑,而握剑之人,就是季沉。 季沉又吐出一口鲜血,他早已算到,铁锤会先他一步击中他,他就是要借铁锤击中他的这股力,将剑送入石磨的身体。 若没有这一铁锤,他还真不能杀了石磨。 握紧手中的剑,季沉用力一抽,石磨胸口的剑便拔了出来,石磨身体向后倒去,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见石磨死去,季沉才敢稍作放松,这下沈久应该没有危险了,他正欲持剑转身向着沈久而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别动。」 是梁寅的声音,季沉无视他的话,随即转身,刚转身就又听到:「别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看到沈久颈间的匕首,季沉这下真的不敢动了,他不怕自己死,但他怕沈久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季世子,还请你把手中的剑扔了。」梁寅在看到石磨中剑后,便知道拦不住季沉了,所以他便将目标锁在了沈久身上,他虽然武功不高,但要制住一个没有内力武功的沈久,还是绰绰有余。 「季沉,你不用管我,自武林大会后,我们就是路人了,你走吧。」 还不待季沉回答梁寅,沈久便已经与季沉划清关系。 她不需要季沉为她做什么,也不需要他为她捨命相救。 季沉像是没有听到沈久的话一般,直接将剑扔到了梁寅脚下,梁寅一脚将剑踢远。 「季世子,怜香惜玉到如此地步,我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梁寅讥讽道。 「梁寅,别说废话,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季沉冷声问道。 梁寅轻笑道:「我觉得你这个问题很是愚蠢,如今人在我手中,你只能听我的话,你这个问题也无甚意义。」梁寅收起笑意,眼神狠戾,「季沉,你凭什么与我讲条件?」 「你在清水村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总有所图,方才又道出我的身份,说明你对我有所求,说吧,你想要什么?」季沉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正常,视线却未从沈久身上移开片刻。 梁寅放声笑了几下,然后表情看起来像是略作为难,随后又道:「你说的没错,之前我是对你有所图,我想要你的风雨。」 季沉正想答应,却又听到梁寅道:「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银子我已经赚了不少,我这清水村也不比大景的都城差,我在这里一言胜比圣旨,所以我突然又不想要风雨了。」 「我见过许多人对我俯首跪下,倒是还未享受过大景世子的跪拜,你若是自废武功,再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了沈久。」说完,梁寅手中的匕首又逼近沈久,压出了血痕。 季沉眸色暗沉,压下声音道:「你说到做到?」 梁寅点头道:「我梁寅做生意最讲诚信,说到做到。」 「好,我答应你。」季沉抬手便要向着自己拍去,沈久连忙道:「季沉,你清醒点!就算你自废武功,他也不会放过我。」 方才沈久太过激动,颈间的血痕又深了几分,季沉道:「我知道。」 沈久有些错愕道:「你既知道,就不该自废武功。」 「我知道,可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去赌。」季沉望着沈久道。 方才季沉杀石磨的方法,沈久就觉得季沉是疯了,怎么能用如此同归于尽的法子。 所以在听到梁寅要他扔剑的时候,她就立刻出声阻止季沉,因为她总觉得,若是放任季沉不管,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疯事,不论缘由为何,他都不想季沉为了她而受损。 第140页 「季沉,就算你今日自废武功救了我,我也不会原谅你当年所为。」沈久平静道,不能再让季沉随心所为了。 屋外暴雨倾盆,梁寅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你们说够了没?在我面前演什么苦命鸳鸯呢!」 季沉放下手,向前走道:「够了,确实已经够蛊毒发作了。」 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梁寅握紧匕首道:「你再不停下,她就要死了。」 「哦?你若再不放开她,死的人只会是你。」季沉停下脚步道。 梁寅环视四周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梁寅,你该不会忘了,我还是月昼谷百药老人的徒弟了吧。自古医毒不分家,你不妨好好感受一下,可有不适?」季沉漫不经心道。 话音刚落,梁寅便感到自己心口处,如万蚁噬心般剧痛,他忍着痛道:「解药呢?」 季沉轻笑一声道:「方才不是还说我不配与你谈条件吗?怎么?现在我又配了?」 心口剧痛愈演愈烈,梁寅急声道:「我用沈久换解药。」他似是肯定了季沉会答应他的条件。 「好,解药就在这里,我与你换。」季沉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小罐玉瓶。 梁寅挟持着沈久一步一步靠近,季沉也紧盯着沈久颈间的剑,慢慢靠近。须臾间,一人抢药,一人接过沈久,沈久落在了季沉怀中,季沉的心这才算真的落了下来。 梁寅立刻打开玉瓶,吃了两粒药丸,片刻后,万蚁噬心的感觉就消失了,他立刻道:「来人,放箭!」 与此同时,一股白烟在屋内炸开升起,浓重的白烟中,有人抓住沈久和季沉的手道:「跟我走,快!」 待白烟消失后,梁寅发现,眼前早已没了季沉与沈久的影子,他又立刻派人去追。 逃跑至半途中,季沉又吐出一口鲜血,沈久立刻扶起他道:「你怎么样了?」 季沉勉励一笑起身道:我没事,我们走吧。」身后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快走,他们追来了。」 「沈姐姐,季公子,我知道哪里可以藏身,快跟我走!」阿书与沈久一起扶起季沉,朝着后厨而去。 来到后厨,阿书搬开水缸,拿起石板,然后领着季沉他们进了地道。 下至地道后,沈久终于知道,她昨夜所听到的哭泣声从何而来了,原来都是自这些地道下传来,难怪她当时觉得声音来自长街之下。 约莫走了半柱香时间,他们行至一处宽阔地方,沈久看到,前方简陋的石室里,关着一个人,说是人,倒还不如说是鬼。 那个被关着的人,手脚和脖颈都被铁链锁着,长发脏杂乱,面容脏黑,看不出真容,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女子,她脚边放着一个碗,铁链很短,她能行动的范围不过半尺。 石室内又脏又臭,墙壁和地板上,都歪歪扭扭刻着字,还不待沈久上前看清这些字,她就感觉手上的重量突然增加了许多。 再一转眼,季沉面色惨白,已经晕了过去。 第70章 再回首 沈久将季沉靠在墙边, 牵起他的手探脉,片刻后,她面色就沉了下来, 阿书担心道:「沈姐姐,他怎么样了?」 眉头微蹙, 沈久没有回答阿书, 开始在季沉身上摸来摸去, 终于, 她找到了三个玉瓶,瓶身看起来与季沉给梁寅的解药一样, 她不敢冒然用药, 但季沉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若再不用药, 只怕就会没命了。 方才石磨击中季沉的那一铁锤,已经伤及了他的肺腑,现在看来, 季沉杀了石磨后, 身体就应该已经不行了, 后面与梁寅的对峙,只是在强撑着罢了。 沈久想, 若是她没有中千石香就好了。 她看着手中的三个玉瓶,一时难以决断, 她将三个玉瓶打开, 放在鼻尖轻嗅,彻底将她最后一个想法也扼杀了, 这三个玉瓶中的药丸竟然皆是无味。 自古医毒不分家, 她不知道季沉这三个玉瓶中, 到底是药还是毒,若是毒.....。 握紧手中的玉瓶,沈久抬头看着阿书,神色凝重对着阿书道:「阿书,你知道如何走出这地道吗?」 「知道。」阿书立刻回答道。 「好,你听我说,你现在就走,逃出这地道,寻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燃放这支赤烟,等一个叫做江晏惜的人来寻你,到时你将这柄软剑交给他,将此处的事情告诉他,他自会带你离开清水村。」 沈久将软剑与赤烟一起放在了阿书的手中。 阿书低头看着软剑和赤烟道:「沈姐姐,我不能丢下你,我不走。」 沈久浅笑道:「梁寅早晚都会发现我们进了这地道,所以你必须先走。」 她侧首看了眼靠在墙边,面色惨白的季沉,「若我们三人都等在此处,到时候只会一个人都逃不出去,我本就是来救你的,定要让你逃出去。」 赤烟和软剑都被丢在了地上,阿书站起身来道:「沈姐姐,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可以选择。」 沈久一愣,阿书站在她面前,竟看着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再不是当初城门口那个颤颤巍巍说话的小男孩了。 她轻嘆了声气,道:「也好,那便由你自己做主吧。」 时间不多了,沈久不能再耽搁,她将三个玉瓶都打开,每瓶各倒出一粒药丸,然后纷纷服下,约莫等待了半柱香的时间,她发现自己身体并无不适,便扶住季沉的腰,将他靠在自己的怀中,然后一边倒出药丸,一边道:「季沉,我不知道你身体为什么便成了如今这样,但眼下你危在旦夕,我只能将你身上的药全都给你服下,你可同意?」 第141页 虽然沈久刚刚已经亲身试过了这些药无毒,但她不知道季沉服下这些药会有何反应,因为她刚在替季沉探脉时,就发现季沉的脉象十分古怪,那根本不是一个刚受了重伤之人的脉象。 沈久不懂医术,但她也知道,那虚不可察的脉象在告诉她,季沉此刻性命垂危。 「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沈久将药丸给季沉服下,然后小心翼翼注视着季沉,手指也探在季沉的脉象上,若他有任何不适反应,也能立刻察觉。 很快,季沉的额间渗出冷汗,嘴唇的血色也越来越淡,眉头紧锁,面色由白转红,似是十分难受,他忍不住在沈久怀中蹭了蹭,怀中之人的体温越来越低,身体也在颤抖,还在喃喃道:「冷......好冷.....」 环顾四周,这石室内可谓是家徒四壁,空空荡荡,完全没有可以取暖之物,再看怀中的季沉,似是更加难受了,脉象也开始更乱了,她只好扯开腰带,将她的衣裙外衫脱下,裹在了季沉身上。 见沈久如此,阿书也将自己的外衫脱下,道:「沈姐姐,用我的。」 沈久接过阿书的外衫,给季沉裹在身上,片刻后,季沉的脉象开始好转,但体温还是很低,迷糊中季沉紧紧靠在沈久的怀中,整个身子都着沈久,气息都呼在沈久的耳后,沈久的手只好穿过季沉的腰,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让他依偎着从自己身上取暖。 许是因为少了件外衫的原因,季沉身上的寒意直接传到了沈久的身上,当然相反的是,季沉也因为吸收了沈久身上的热意,身体开始慢慢回暖。 两炷香时间后,季沉终于不再喃喃道冷,脉象也开始略显平稳,沈久这才有心思打量石室中这个被锁起来的女子,杂乱的头发掩盖了她大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沈久。 在这没有一丝日光的石室里,她这具身体也好似是件死物,只有那双眼睛还活着。 沈久收回目光,问道:「阿书,你可认识这个女子?这地道又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发现这地道的?」 阿书低下头,片刻后,又看向石室中的那个女子,缓缓道:「她是叶老爷的夫人,这地道是我自己发现的,这条地道很长,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直到我遇到了梁大娘,我才知道,原来这地道有很多出口,我刚刚带你们下来的地方,既是出口,也是入口。」 「你说她是叶老爷的夫人?」阿书轻点了头,沈久又道:「那她为何会在此处?你所说的梁大娘,可是云海赌坊的那个不能说话的老妪?」 「就是她,至于为什么叶家夫人会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石室里。」阿书转头看向沈久,「沈姐姐,你有没有发现,这清水村看起来一片祥和,实则四处怪异?」 「我本是为了救你才来到清水村,来了之后发现,这清水村竟然没有一个女子,全是男子,而且夜半还有会有女子的哭泣声,客栈的掌柜告诉我说是孤魂野鬼,但我不信。」沈久回道。 阿书苦笑了几声,然后道:「若这清水村真有鬼,那这鬼就是清水村的所有人。」 沈久没有打断阿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自陵云城那场战乱后,我本想去寻你,无奈我当时腿受了伤,无法行动,等我伤好后,你已经离开了陵云城。」阿书面上闪过一丝追忆之色。 「无亲无靠,颠沛流离之下,几经辗转,我被人卖到了明齐城的素月楼,说是卖,其实是卖其他女子时附送的。」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在素月楼时,我就发现素月楼的兰娘和云海赌坊的钱爷,交情匪浅,有一次,我意外撞到他们买卖女子,但当时他们并没有发现我。」 「再后来,钱爷就带着梁寅出现了,兰娘将我与另外几名女子一起卖给了梁寅,于是我便被带到了清水村。刚到清水村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后来梁寅就将我卖给了叶家,是叶老爷买了我,好像是因为他年事尚高,但膝下至今没有儿子,全是女子,叶老爷将那些生下的女子又卖给梁寅,最后将我买了回去。」 沈久疑惑道:「那叶老爷将叶夫人关在此处,是因为她没有为他生下儿子?」 阿书摇了摇道:「起初我也以为是这个原因,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到了叶府后,叶老爷没有限制我的自由,我可以在清水村自由出入,但是不能离开清水村,我就发现不仅是叶府,整个清水村都只有男子。」 「我偶然间发现这个地道入口,等我进了地道,就发现了她,叶夫人。」阿书嘆息道:「只有我称她为夫人,叶家没人这么认为,在他们的眼中,她就只是为了叶家延续香火的工具。」 「地道很长,我经常会沿着地道向深处走,有一天,我照常下地道,就遇到了梁大娘,我看到她给叶夫人餵饭。」阿书又看着沈久道:「我也是认识了梁大娘以后才知道,清水村每家地下都有这样的地道,这地道其实是连通的,每家的入口亦是出口,而且每家的地下都关着像叶夫人这样的女子。」 「他们都是从外面被卖进来的女子,有些是乡野女子,有些是书香门第女子,然后都被卖到这里,为清水村的每家每户延续香火。」 阿书起身慢慢走向石室中的女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这么多年了,可能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吧,每天都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里。」他又看了眼地上的几块木板和那个脏黑的瓷碗,「每天就这样在这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甚至连叶府门前那条狗都不如的生活。」 第142页 沈久被阿书刚刚那句 「连狗不如的生活」 刺痛了,她从没有想到,这看似太平的盛世之下,竟然还有人过着这样行尸走肉的日子,竟然有人被当做货物一样买卖,竟然有人抬头不见天,低头没有家。 那些曾经她在夜半听到的,来自于清水村长街之下的哭泣声,其实是她们的求救声......她们想回家。 再开口时,沈久的声音已经低哑了不少:「那梁大娘又是什么人?」 阿书将石室女子面上的头发拨开,露出了她的脸,脸上漆黑,只有那双眼睛,盛满了悲伤,阿书道:「梁大娘是梁寅的娘亲,她其实也是被卖到清水村的,然后为梁家延续香火,早在梁寅父亲还在的时候,梁大娘也如她一样,被关在地道中,不见天日,直到梁寅父亲死去后,梁寅才将她放出来,但梁寅却从来没有将她当做自己的娘亲,在他们眼里,梁大娘与其他女子一样,只是明码标价的货。」 阿书转身道:「或许是因为梁大娘已经老了,不可能再逃出清水村,梁寅允许她在清水村内活动,但不能出清水村,于是她就经常带些食物,来地道里看这些被关押的女子。」 良久的沉默之后,阿书望着沈久道:「沈姐姐,我想救她们一起出去。」 沈久不知道阿书在这里遭受了什么待遇,也不知道阿书在这样的阴影下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更不敢想像这些女子是如何度过这地道里的日日夜夜的,她向阿书回以一个笑容道:「好,我们一起救她们出去。」 听到沈久肯定的回答后,阿书神情缓和了不少,接着他又听沈久道:「但眼下我内力全失,季沉又受了伤,梁寅许是还在寻我们,我们要先逃出这地道,救她们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阿书点了点头,从地道墙壁上取下烛火道:「被卖到清水村的女子不少,若要全部带出去,确实需要好好筹谋一番,沈姐姐,我知道前面就有一处入口,我现在就去看看是否安全,能否出去。」 沈久刚想阻止,她不放心阿书一个人去探路,就听阿书回头笑着道:「我在清水村这么久了,我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会小心的。」 「好,那你小心行事,若是有危险,便立刻回来。」沈久觉得阿书说的在理,她也不该再将他当做小孩子对待了。 阿书的背影消失在石室入口,石室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自沈久他们进来后,石室中的女子便没有发出过声音,沈久想,或许她也和梁大娘一样,无法开口说话,至于为什么不能说话,恐怕就是清水村人所为了。 片刻后,一道声音打破了石室的寂静。 「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沈久话音落下,怀中之人迟迟没有动作,正当她打算再开口时,耳后的气息加重了,季沉的睫毛轻闪,睁开眼,入目便是沈久白皙如玉的颈间,他声音不稳,语气里又似有些委屈道:「阿久,我不是故意装睡,我只是刚醒,还没有力气说话。」 说话间,气息都呼在了沈久的颈间,声音也还含着气音,听起来,确实像是没有力气。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季沉的手也环在了沈久的腰上,她略微挣开季沉的手,然后扶住季沉的腰身,将他从自己怀中扶出,让他背靠着墙壁坐着。 离开了沈久的怀抱,季沉这才发现,沈久只身着里裙,再低头一看,他身上正裹着沈久的外衫与阿书的外衫。 沈久也发现了季沉的视线,便解释道:「刚刚你昏迷中说冷,我便将外衫脱给了你。」 看着身上沈久的外衫,季沉的心田流过一丝暖流,他满眼深情与欣喜道:「阿久,你是在担心我吗?你不想我死。」 沈久收回扶住他腰身的手,退后道:「我只是不想你为救我而死,我不想欠你。」 季沉眼中刚亮起的眸光又暗了下去,他脱下身上沈久的外衫,递给沈久道:「我没事了,你穿着吧,别着凉了。」 沈久沉默不语,接过外衫,然后穿好起身,良久后,她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季沉的身体已略微恢复,他刚刚也替自己诊了脉,沈久刚刚给他服下的药有还魂丹,眼下他的身体还能撑个半日,应该够他们走出这地道了。 「在你问阿书,这石室中女子是谁时。」季沉如实回道。 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醒了,也好,省得沈久再与他解释一番,她道:「我要带她们出去,但是在我们出去之后。」 「我知道。」 季沉早就知道沈久会这么做,要不然也不会提前让林岐去给他父亲送信。 没想到季沉回答地这么快,沈久又道:「千石香的事情,我会帮你找,此事你可有头绪?」 季沉垂眸,当真要与他算的如此清楚,回道:「有,千石香在云海赌坊。」 两人都不再言语,又是许久的沉默,终于,有脚步声传来,火光沿着地道而来,是阿书回来了。 「沈姐姐,我找到出口了,我们可以出去了。」阿书有些激动,待他说完后,这才注意到墙边的季沉,见季沉已经不需要他的外衫了,他便拿起穿好道:「季公子也醒来了,太好了,这样就方便多了,我们这就出去吧。」 沈久看了眼身后的那个被锁着的女子,然后回头道:「好,我们走吧。」 季沉也起身离开,刚起身,身形又不由地轻晃了几下,他连忙扶住墙壁站稳,沈久本想去扶他,脚刚迈出半步,又收回道:「我走前面,阿书,你扶着季公子一起出去。」 第143页 阿书上前扶住季沉,季沉稍作摆手道:「我没事,我自己能走。」 阿书没有听季沉的话,他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是将季沉抓的更紧,稳稳地扶住了他,然后道:「季公子,你就别逞强了,你要是再这样逞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沈姐姐怕是又要担心了。」 沈久还来不及阻止阿书,就听阿书继续道:「你不知道,刚刚你昏倒,命悬一线,沈姐姐怕你身上的药丸有毒,不敢冒然给你服下,就自己先把三个玉瓶的药都服下了,确认没有毒后,才给你服下的。」 「你要是再这样逞强,待会儿又昏倒了,又要让沈姐......。」阿书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久打断了,「阿书,接下来该怎么走?」 阿书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转角处,前面有两条道,一条是通向另一家的地道,一条是他刚刚所说的出口,「沈姐姐,走左边那条。」 沈久依言走向了左边那条道。 沈久本想解释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今日就算不是季沉,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她正这样想着,身后就传来季沉的声音:「三瓶之中,有一瓶是毒药,但毒性不重。」 怎么可能会有一瓶是毒药,方才她明明试过了,她没有任何不适......不对,沈久缄默其口,情急之下,她竟然忘了她身中追骨,百毒不侵,所以她根本没有办法试出那三瓶药是否有毒.....,季沉定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现在告诉她,其中一瓶是毒药。 既然如此,那为何季沉服下药后,也没有中毒.......。 季沉没有追问沈久为什么会忘了自己百毒不侵,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没有中毒。 他只觉得这条地道太短,如果这条地道可以永远走到老就好了,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 他还记得上一次他萌生这样的想法的时候,还是在不闻山的桃花村。 那时正值桃花村的月灯节,漫天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宛如天女散花,又如铺天晚霞,绚烂的烟花下,沈久伸手抱住他,他告诉沈久,他的心愿是,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只可惜…… 良久后,三人来到了阿书所说的出口之处,阿书道:「沈姐姐,你先上去吧,上面是一处荒院,我方才已经上去查探过了,上面没有人。」 沈久顺着石阶向上,果然石阶尽头有光亮,她向着光亮走去,刚从地道出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不是说要来救我吗?怎么变成我来救你了。」 江晏惜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久,然后打量了她一圈后,牵起她的手,探查她的脉象,神色一凝:「你的内力呢?」 沈久还没回答,就看到季沉也从地道出来了,他的目光落在沈久的手上,他轻咳了一声,江晏惜这才注意到他,然后凑近沈久耳边轻声问道:「这又是哪来的小白脸?看着娇弱的很,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阿书?」 江晏惜的手还留在阿久的脉象上,季沉站到沈久身旁,重重咳了几声,似是有些体力不支,身子向后踉跄着就要倒去,沈久连忙抽回了手,扶住了他。 季沉的手刚好落在,江晏惜碰过的地方,沈久手腕处,他低声道:「多谢阿久。」 话音刚落,阿书也从地道中出来了,他看到江晏惜先是一怔,但见沈久他们没有什么敌意,便问道:「沈姐姐,他是谁?」 「他叫江晏惜,是我的朋友。」沈久道。 江晏惜本来在认真观察着季沉,听到沈久的话,才回神道:「对,我是小久......的故友。」他还故意在小久两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沈久懒得与他争辩,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去找梁大娘了吗?」 江晏惜缓缓道:「我是去找了梁大娘,她告诉了我清水村的事情后,我就回了客栈,发现你迟迟未归,又发现客栈的陈守德已经死了,如今是周厉在管客栈,才知道梁寅的人正在四处找你们,所以你们不能再回客栈了,就在这个荒院将就吧。」 他转身向院外走去,「若不是梁大娘告诉我,你们可能从这个荒院的地道出来,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你。」 「我与梁大娘平时就是在这里见面的,知道我与你们在一起,她能猜到这里也不奇怪。」阿书也解释道。 「好了,你们先在这荒院里休息,我要出去一趟。」江晏惜道。 「等等,我与你一起去。」 沈久叫住江晏惜,然后扶着季沉到墙边坐下,又唤来阿书道:「阿书,你在这里照顾他,我去去就回。」 阿书立刻来到季沉身边,点头道:「我会照顾好季公子的,沈姐姐,千万小心,梁寅是个心思深沉,又心狠手辣之人。」 沈久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我知道。」 她正起身离开,手却被人拉住,季沉握在她手腕处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阿久,不要走。」 她将手抽出,刚走了一步,又回头看向季沉,发现季沉还在望着她,她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待沈久离开后,季沉还是望着院门,他忍不住的想,是不是阿久又要离开他了? 他问自己,她还会回来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沈久还是没有回来。 季沉想,她不会回来了。 他终于收回望着院门的视线,对着阿书道:「我去院中走走,若是有事,你便唤我。」 阿书见季沉走路的步伐还算沉稳,看起来身体应该恢复不少了,他便没有阻止季沉,只道:「好,那季公子若有需要,也只管唤我便是。」 第144页 步入院中,冬夜的寒意瞬间便袭了满身,院中的地面崎岖不平,假山假石也都碎裂了,当真是一片荒凉。 积雪覆了满地,在月光的映照下,闪出莹莹微光。 他抬头望去,一轮明月正挂在夜空中,皎洁又冷清,安静地看着这世间所有的阴晴圆缺、悲欢离合。 「你怎么在院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久突然出现在季沉的身侧,然后她向前一步,转身站定在他眼前。 季沉没有回答沈久的问题,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沈久,似是要将她刻在眼中,良久后才道:「你回来了。」 沈久拿出一帖药,然后道:「方才我去村内的药坊,买了治伤及肺腑的药,不知那大夫医术如何,你看看这药对你的伤可有用?」她将手上的这贴药递给季沉,季沉却迟迟没有接。 见季沉未接药,她又将药收回道:「既然你不看,那我便照着大夫的方法给你煎药了。」 季沉还是没有做声,恍惚间,他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五年前的沈久,总是如此熟稔地与他说话。 沈久终于抬眼朝季沉仔细看去,刚好撞进了季沉望着她的眸中,沉默片刻后,她问道:「季沉,你在想什么?」 季沉终于将目光从沈久身上移开,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残月,又低头凝视着沈久,低声与沈久道。 「明月高悬,你在眼前。」 真好。 突然,沈久手中的药落在了地上,随即而来的,还有季沉身后的脚步声,他还未回头去看是谁,就听到身后传来那道让他午夜梦回的声音。 「季沉,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他不会听错,身后传来的明明就是沈久的声音,可沈久此刻分明就站在他眼前。 他迟疑地转身看去,果然,身后之人正是沈久,她手中也正提着一贴药。 那他身后的是.....他又猛然再转身回去,方才还站在他身前,与他说话,问他在想什么的沈久,蓦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不可能......他从来不会认错的,他从来不会认错癔症发作中的沈久。 他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几步,原来刚刚都只是幻觉.....。 作者有话说: 没有力气说话是真的,不想从阿久怀中离开也是真的。 第71章 朝夕前 季沉不知道沈久在身后站了多久, 也不知道沈久听到了多少,他闭眼稳下自己的心神,然后才转身看向沈久, 看到她手中的药,他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连他幻想中的药, 竟也出现在了沈久手中。 一时之间,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沈久。 「你听错了, 这里只有我一人。」 沈久没有再追问,只是凝视着季沉, 令人心慌的短暂沉默后, 沈久终于开口了, 声音平静道:「石磨那一铁锤不轻, 我给你抓了药。」说完,沈久就越过季沉,与他擦肩而过, 进了院内。 见沈久没有追问, 季沉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院外,久久没有动作。 他在想, 癔症愈发严重,他到底要不要治? 若是不医治, 那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该如何?他能永远瞒下去吗?又或者他能永远保证自己癔症发作的时候, 不会伤害自己,不会伤害别人吗?若将来他在不清醒的情况下, 伤害了沈久.....。 可若是医治, 那就意味着, 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幻觉中的沈久了,若沈久再离开,他又该如何度过这日日夜夜.....。 季沉的这些心思,沈久都不知道,她只当季沉有他自己的秘密,不愿与她多说,她也并不介意。 毕竟从五年前开始,季沉瞒着她的事情就不止这一件,所以她刚刚才没有追问季沉。 至于她在院中的听到的那些话,也不必放在心上。 「阿书,这院中可有能用来熬药的地方?」沈久问阿书道。 阿书立刻跑来道:「当然有,我与梁大娘经常在院中见面,一来二去,我就在这院中藏了不少用来生活的器具。」他拉着沈久的手,又道:「沈姐姐,跟我来,我带你去后面熬药。」 沈久便随着阿书去熬药了。 阿书藏在这院中的器具还真不少,都可以算作一个简陋居所了,很快,药便熬好了,沈久端着药回了前院,待她走进前院大厅时,季沉已经静坐在里面了。 沈久将药碗递给季沉,季沉低眸看着眼前的药碗,又听到沈久道:「不知道你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这个药是用来治你肺腑之伤的,眼下樑寅的人正在四处追寻,你且先将就喝。」 季沉没有接,正在沈久打算收回药碗的时候,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阿久,你刚刚出去,就是特地为我抓药?」 沈久神色一凝,然后道:「我说过了,我不想你为了救我而死。」 「这药可是我们小久,将剑架在那大夫脖子上,让他开的药。」江晏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身子斜倚在院内大厅门旁,继续道:「小久,我有话要与你说,你随我出来。」 江晏惜的话当真是多,认识他这么久了,沈久第一次这么想要帮他改改这个多话的毛病。 转眼间,手上的药碗已经被季沉接过去,直接送到唇边,喝了个干净,然后他缓缓松开抓着沈久手腕的手,轻声道:「多谢。」 没有寒暄,沈久直接起身出了大厅,去见江晏惜了。 第145页 「我刚又去了一次云海赌坊,梁大娘告诉我,梁寅似乎在向村外转移金银细软,他可能要逃离清水村了。」 江晏惜道。 「不能让他逃出清水村,但我也要救出地道中那些被卖来清水村的女子,眼下我内力还未恢复,中了千石香,要等三日我才能恢复内力。」沈久从怀中拿出一方锦盒,然后打开道:「如果实在等不到三日,就只能.....。」 江晏惜立刻打断了沈久的话,他道:「不行,我将此物交给你,只是为了让你在危急时刻使用,眼下还不到那般时候,你断不可轻易使用此物。」 沈久将锦盒又收好,细思片刻后道:「要救出地道中的女子,此事必须提前计划好,既不能被梁寅发现,也需赶在梁寅离开清水村之前。」 「梁寅要抓,地道中的女子也要救,此事只我们两人恐怕不行。」沈久看向江晏惜道。 江晏惜走近沈久轻笑道:「梁大娘说,若是我们愿意救地道中的女子,她可以帮忙。」沈久想到了她去云海赌坊时,梁大娘塞给她的纸团,她虽然已经被关在清水村多年,不能出逃,但却从未放弃帮助其他相同遭遇的女子,那日她应该是怕沈久落到梁寅手中吧。 沈久轻点了头,应允道:「清水村的地道每家每户皆有,地道冗长,梁大娘与阿书熟悉地道地形,也对地道中的女子更为了解,去地道中营救被关押女子之事,就交给他们吧,但我们必须得留人在地面接应。」 「若如你这般所说,那地道中女子的人数应该不少,一起出逃定会惹人注意,恐怕我们得需要更多的人手。」江晏惜道,沈久也觉得他所说有理,可现下时间紧迫,他们如何去找其他人。 「我可以帮你们。」 季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久回头看去,季沉就站在大厅门口处,向他们徐徐走来,边走边道:「出来吧。」 一个黑衣男子从院墙跃入,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江晏惜立刻警觉,将沈久护在身后,然后看着那名黑衣男子走到季沉身后,恭敬道:「见过公子。」说完,那人又朝着沈久的方向,虚行了一礼道:「引雨见过沈姑娘。」 沈久拉住江晏惜的手,用眼神示意他放松,然后江晏惜才退后一步,立于沈久身侧,问道:「你一个病弱小公子,要如何帮我们?」 季沉也不生气,他缓缓道:「我可以保证梁寅走不出清水村,救地道中女子之事,我也可以派风雨的人来帮你们。」 江晏惜在听到风雨两个字时候,神情明显惊讶了片刻,他用眼神向沈久询问,沈久轻点了头,然后道:「他是风雨的主人,大景如今的世子。」 许是没有想到季沉能有这么多的身份,江晏惜明显对季沉开始刮目相看了,他侧身俯在沈久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量道:「方才你冒着被梁寅发现的风险,也要替他抓药,沈久,他该不会就是那个,你下山后遇到的心仪之人吧?」沈久不想搭理他,江晏惜却还想继续追问,就听到季沉又道:「阿久,你可同意?」 沈久示意江晏惜站好,然后才道:「我同意,若是风雨愿意帮忙,此事定然会更顺利一些。」 听到沈久肯定的回答,季沉神色缓和了不少,他看了眼江晏惜,又道:「风雨的人,此刻就在清水村外,我定然能够保证梁寅不会逃出清水村。」 「既然如此,那营救地道中女子之事,便由梁大娘和阿书下地道将她们带出,就从这个荒院的地道口出,我也会派风雨的人随他们一起下地道,这样速度会快一些,至于地道之上…..。」季沉看向江晏惜,然后道:「便由江公子在此等候他们出来。」 江晏惜其实是认同季沉的安排的,他们不能所有人都去地道之下,地道之上也必须有人留守,而且还必须是习武之人,若有梁寅的人寻来,才好应对。 但他一想到季沉可能就是那个令沈久染上人间气的人,他就故意道:「只有我守在这荒院吗?那小久呢?」 他侧身看向沈久,一副不舍的模样道:「我怕小久捨不得离开我,而且小久现在内力全失,我也不放心她离开我身边。」 若是沈久此刻内力还在,她的剑应该已经架在江晏惜脖子上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嘴欠呢。 季沉轻咳了几声,引雨上前替他将手中的狐毛大氅披上,轻声道:「公子,院外寒意重,要不我们先到厅内再说。」 季沉向后摆了摆手道:「阿久的安危,我自会照顾好,就不劳江公子挂心了。」 他又朝沈久看去,问道:「阿久,你与我去云海赌坊抓梁寅如何?我会叫引雨守在云海赌坊外,不会有危险的。」 沈久倒不是怕有危险,她只是在担心,梁寅定然也能猜到她们会再去云海赌坊,阿书说过,梁寅心思深沉,有了上一次的圈套,她担心这次梁寅又会准备好陷阱在等他们。 见沈久迟迟没有答应,季沉这才向着沈久走了几步,然后在沈久面前停住道:「千石香还在云海赌坊,阿久,你不是答应了要我帮我找吗?」 「我没有忘记千石香,我答应你,与你一同去云海赌坊。」沈久回神应允道。 「好,那我们明日便按照计划行事。」季沉微微侧首,唤来引雨道:「引雨,刚刚的计划你都听到了,明日你派人去帮助江公子,让他们一切都听江公子安排。」 引雨欠身回道:「属下明白,我也会再带人来荒院,明日跟随公子和沈姑娘一同前去云海赌坊,可需要我先派人去云海赌坊盯着?」 季沉略作沉思,然后点头道:「也好,你派人去云海赌坊盯着,一有动静,便及时告诉我。」 第146页 「公子,百药前辈让我带了你的药过来。」 引雨提醒季沉道。 季沉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眼沈久,然后转身道:「知道了,你随我来吧。」转身便向着大厅走去,引雨也立刻跟上。 彼时的云海赌坊内,梁寅正为了泄火,摔了一地的瓷器,砰!又一个花瓶被摔在地上,他转身对着地上跪着的人道:「你们都是废物吗?他们还能从清水村消失了不成?」 跪在地上的人,立刻对着梁寅连磕了几个头,害怕道:「属下已经将叶府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沈久他们的身影,会不会他们已经逃出了清水村?」 梁寅突然怪异地笑了声,然后道:「沈久中了千石香,不可能离开清水村。」他抽出挂在一旁的剑,然后慢慢走近地上跪着的那人,那人看到梁寅手中的剑,忍不住就想逃,可他不敢,只好死死盯着梁寅手中的剑,直到梁寅抬起剑快要向他砍去的时候,求生的本能让他向门外跑去,正当他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就停下了。 一把长刀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然后身体就向后倒去,长刀从他身体里拔出,还滴着血,周世跪下道:「坊主,让您受惊了,我这就将尸体带出去。」梁寅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将剑扔在地上,然后沉声道:「周世,剩下的事情,你亲自去办。」 「是,坊主,赌坊外有人在盯梢,应该是风雨的人。」周世回答道。 「哦?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既然如此,周世,你也不用特意去找他们了,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吧。」梁寅露出一副阴险笑容,周世正要离开,他又道:「对了,赌坊下的东西埋好了吗?」 周世回道:「早就已经埋好了,只管让人有去无回。」梁寅点了点头,又拾起地上的剑,两指划过剑锋道:「一切就按我们原计划进行,大景的世子又如何,还不是只能死在无人知晓的山间村落,最后连尸骨都找不到。」 梁寅一脸惋惜道:「真可怜呀…..」 作者有话说: 有小可爱在wb问什么时候完结,预计本文会在下个周日之前完结,大概30w字左右。 第72章 地室一 翌日, 沈久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因这荒院实在太过荒凉, 昨夜他们只能都宿在这院内大厅中。 现如今她醒来,这厅内便只有江晏惜一人侧坐于她的身旁, 轻抚着他的玄琴。 隐隐约约能听到院外有交谈声, 沈久问道:「他们人呢?」 江晏惜早已知道到沈久醒来了, 他没有回头, 继续拨弄着他的玄琴,不甚在意地回道:「梁大娘来了, 她说云海赌坊昨夜动静不小, 或许事情有变。」 闻言, 沈久立刻起身道:「这么重要的事情, 你怎么不叫醒我?」 江晏惜终于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久,然后转头眼神朝院外一瞥道:「喏, 还不是你的意中人说你太累, 不让我叫醒你, 说要让你多休息会儿。」 沈久起身向厅外走去,其他人果然都在院中, 其中有道暗绿色的身影,沈久又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新绿色衣裙,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梁大娘手腕上的红绳似曾相识了。 季沉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转身看到沈久,柔声道:醒了?」 沈久走到他身侧轻点了头, 目光却停留在梁大娘身上, 季沉追随着沈久的目光, 然后道:「这位便是梁大娘,今日一早前来告知我们,昨夜云海赌坊的人一夜未眠,弄出不小的动静,看来梁寅确实打算逃了。」 梁大娘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姑娘为何一直盯着她看,她心里有些发憷,就在她想问沈久的时候,沈久先开了口:「梁大娘,谢谢你昨日在赌坊中好意提醒我。」梁大娘松了口气,她笑着用手势道:「姑娘不用客气,我只是不想再有女子留在清水村了。」 「不知梁大娘是哪里人?」梁大娘没想到沈久竟然还会问起她的身世,难道沈久是因为她是梁寅的母亲,所以不相信她,她有些着急地用手势比划道:「我本是隐西村的人,也是被卖来清水村的,沈姑娘可以放心,我虽然是梁寅的母亲,但我对清水村没有任何感情,我对清水村只有无尽.....。」她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应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沈久已经可以肯定自己心中所想了,她拉起梁大娘的手道:「抱歉,梁大娘。」沈久停顿了片刻,「或许我应该叫你许离,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在听到许离两个字的时候,梁大娘猛地抬起头,瞳孔睁大地看着沈久,然后才慢慢恢复正常,她难以置信地用手势问道:「你.....你是谁?」她被沈久牵住的手开始发凉,「你怎么知道.....。」 沈久低头看向梁大娘手腕的红绳道:「我见过这条红绳,在付城的手上,同样的位置。」梁大娘的眼里闪现了光,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手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是梁大娘的眼泪。 「付城.....他还好吗?」梁大娘颤抖着手势问道。 沈久握紧梁大娘的手,缓缓道:「他还在等你。」 梁大娘的眼泪掉的更快了,她抽回手,捂住脸心里暗自道:「可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许离了,他怎么还是这么傻.....。」见梁大娘似乎心有情怯,沈久又道:「他寻了你很久,一直都在寻你,至今没有放弃。」 许离抬眼看向沈久,虽已满面皱纹,但眼睛里却闪着希冀,她乞求着用手势道:「沈姑娘,救了地道中那些姑娘后,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沈久笑道:「自然可以。」许离立刻擦干眼泪,然后又用手势道:「好,好,谢谢你,谢谢。」 第147页 季沉凑到沈久耳边,轻声问道:「付城是谁?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又为什么能看懂她的手势?」沈久向右站开一步,将她与季沉的距离拉开后道:「在来清水村的路上偶然遇到的,师父曾经教过我与哑人交流的手势。」季沉还欲再说什么,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是引雨正着急地向院内跑来。 引雨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焦急,他对着季沉道:「公子,我们昨夜派去云海赌坊的人被发现了。」季沉倒是不着急,细思片刻,「既然如此,那便不能再等了。」他看向沈久,「阿久,我们现在就去云海赌坊,还有梁.....许大娘,也该与江公子去地道救人了。」 「好,我去叫江晏惜。」沈久转身向厅内走去,季沉又对着引雨吩咐了几句,引雨连连点头,等沈久与江晏惜从厅内出来时,就看到院中至少已经站了二十余个风雨的人,他们的穿着与之前跟踪沈久的隐卫相同,所以沈久一眼便认出了,看来他们昨夜就已经到达了这荒院。 「江晏惜,阿书就麻烦你照应了。」江晏惜信誓旦旦和沈久保证,「放心吧,保证全须全尾的还你,倒是你.....。」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量道:「我给你的锦盒,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 「阿久,我们走吧。」沈久还没回答江晏惜,就听到季沉在唤她了,她道:「我知道。」然后又走向阿书,她本想像以前在陵云城时一样,揉阿书的头发,可阿书如今已经要比她高了,只能作罢道:「阿书,以前教你的临风剑法还记得吗?」 「我记得,而且我一直在练!」阿书见沈久不放心,又道:「沈姐姐放心,如今我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孩子了,你看,我在这清水村,不也照样活的好好的,别担心我。」沈久也希望能让阿书放心,于是她笑着道:「阿书,等出了清水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浮玉山,传授你武功。」 听到沈久的话,阿书很激动,满脸洋溢着开心,他立刻道:「我愿意!我愿意!沈姐姐,那我们就说好了。」沈久点了点头。 季沉的面色沉了下来,但看到沈久走到他身边,他又敛下心底的情绪,只道:「走吧。」在去云海赌坊的这一路上,季沉的心思都停在沈久与阿书说的那句话上,沈久要带阿书回浮玉山,那就意味着等从清水村出去,她就要回浮玉山了。 他侧首看向身旁的沈久,他又要见不到她了.....。 待他们三人抵达云海赌坊时,云海赌坊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原本赌坊门口的守卫不在了,看起来就像是特意在等着他们,邀请他们入坊一样。 引雨在院墙上轻扣了几声,节奏不一,然后就有一位隐卫出现道:「阁主,我们的人都在里面,已经将梁寅围住了。 」 季沉与沈久都听到了隐卫的话,季沉直接道:「我们进去吧。」那名隐卫在前面引路,领着季沉他们进了云海赌坊。 再次来到云海赌坊,这里面已经与之前大相迳庭了,入目便是尸体和血迹,还有一些沾着血迹的骰子,隐卫边走边道:「公子,阁主,云海赌坊发现我们之后,我们便动手了,现在云海赌坊的人已经被我们清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樑寅和他那个贴身的护卫周世,还带着一批人在拼死抵抗。」 引雨问道:「他们还剩多少人?」 隐卫稍作回忆,便道:「约莫有二十人,梁寅武功不高,只有他身边那个周世武功不错,那些人应该是梁寅的死卫,誓死也要保护梁寅。」 引雨看向季沉,季沉问道:「找到千石香了吗?」 隐卫低头道:「除了梁寅现在藏身的房间,云海赌坊其他所有地方我们都已经搜遍了。」他停顿了片刻,才忐忑道:「都没有找到千石香.....。」隐卫小心地等待季沉回话,却只听到季沉淡淡地道了一声:「嗯。」 引雨和隐卫都对这千石香如此谨慎,想必季沉对此物很是重视,沈久在心中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问道:「季沉,你要千石香做什么?」 季沉就好似早就猜到了沈久会问这个问题,没有片刻的迟疑,他瞬间回道:「治病。」 听到季沉的回答,沈久想到了昨夜在荒院中的季沉独自言语,以及他昏倒时的脉象,心中肯定季沉定是身患重疾,需要千石香来治他的病。 她没有再问,因为她已经看到风雨的人,都围在一间房外,就连院墙、房顶上都是风雨的人,大抵有让梁寅插翅难飞的气势。 看着眼前的场景,沈久想到昨夜他们也是这样,被梁寅在叶府困死在其中。 可真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一时彼一时。 被风雨围住的那间房门前,站着梁寅的亲卫,最中间的那人手持长刀,衣着与旁人也不一样,季沉问道:「他就是周世?」 隐卫点头到是。 周世正在仔细观察着新来的这三人,紧紧盯着他们,手中长刀紧握,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出刀,他只见那个玄衣公子对着身边的人道:「引雨,你去会会他吧。」 引雨拔剑向前,风雨的人为他让出一条道,周世也紧盯着他,在引雨出剑之前,周世身边的死卫就已经朝着引雨奔来。 他们不是引雨的对手,引雨三招之内便让他们倒下了,周世站了出来道:「有我在,没有人能跨过我身后的这道门。」 引雨持剑一挥冷笑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第148页 两人缠斗在一起,季沉走近沈久身旁,牵住她的手道:「别担心,他不是引雨的对手,风雨的阁主不会连一个赌坊护卫都打不过。」沈久其实并没有担心,她曾在明齐城的玉家见过引雨与玉言动手,她知道引雨的武功,他不会输。 正如沈久所想,引雨很快便占据了上风,将周世打成了重伤,最后直接一脚踢在周世的胸口,他的身体砸在门上,直接破开了他身后的这道门,引雨一步一步走到周世面前道:「门,我跨了。」 周世想要爬起来,但根本爬不起来,引雨转身退后一步,季沉已经来到了房门前,环视一周,房内没有梁寅的身影,他看向周世道:「你叫周世对吗?梁寅在哪里?」周世朝着季沉的方向呸了一声,又吐掉口里血污道:「坊主已经走了,你们别想找到他。」 「哦?」季沉拿过引雨手中的剑,走到周世面前,先是斩断了他的左手,然后淡淡问道:「可是并没有人看到他走出云海赌坊。」 周世意外地没有叫出声,但他脸上的冷汗已经说明他正在极力忍耐,他还是没有说出梁寅的藏身之地,一口咬定道:「坊主已经.....离开清水村了。」 「看来你还挺忠心的。」季沉再次环视了一周房间,「引雨,派人进来搜。」 风雨的人进来搜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梁寅,也没有找到千石香,看来只能让周世开口了。 周世以为季沉还会像刚才一样,砍断他的另一只手,结果没想到季沉居然给他餵了一颗药丸,还不到片刻,他就感觉全身奇痒无比,体内又燥热非常,接着又是全身错痛,疼痛剧烈,最后,他直接痛到在地上打滚。 这时季沉用剑划过他的身体,周世身体忍不住一抽搐,季沉每划一道伤口,他就痛楚万分,很是难受,最后只坚持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就求着季沉道:「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吧。」 看着周世生不如死的模样,季沉缓缓道:「想死简单,只要你说出梁寅的下落,我便给你死的机会。」说完季沉又一剑斩断了他的右手。 周世全身奇痒,本来他还可以用右手抓痒,此刻两只手都被季沉斩断,他只能活生生承受着这奇痒与剧痛。 季沉就这样等着他忍受到极限,开口说出梁寅的下落。 「我说.....我说,坊主在.....。」刚说到这里,周世又猛地摇头,口中喃喃道:「不行,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季沉没有任何动作,他还是等,果然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周世还是开口了:「坊主......坊主藏在地道里,里面还藏着我们新来的货。」季沉持剑架在周世的颈间,冰凉的触感传来,只缓解了周世颈间片刻的疼痒,「地道在哪里?」 周世已经满目狰狞,他断断续续道:「地道在.....在床后,机关就在床上的枕头下。」周世粗喘着气,望向季沉道:「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让我去死吧。」 「引雨,去床边看看。」引雨依言来到床榻边,他拿开枕头,床榻上并无异处,接着他直接将床上垫着棉褥掀开,露出了一个圆形的机关,引雨将机关一拧,床便开始动了起来,床榻靠着的那面墙壁也开始转向,床榻直接转向里面,床后果然有一间暗室。 季沉手中的剑一挥,周世的颈间就开始冒血,他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沉一行人走进了地道,随后,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小道:「坊主.....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这里的地道与荒院下的地道有所不同,更为明亮与宽阔,像是一个地下府邸,约莫走了快两炷香的时间,他们越过诸多的房间,看到了周世口中所谓的新货,这些女子衣着鲜丽,应该是被刚卖来不久,梁寅还没来得为她们找到买家。 看到来人,这些女子都缩在一团,她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不敢出声,季沉停下脚步,引雨便挥手示意隐卫,为这些女子松了绑,然后问道:「梁寅呢?」隐卫给她们松绑以后,她们仍是不敢说话,害怕地看着引雨。 沈久正想上前安抚这些女子,突然就有了一个黄衣女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强装镇定道:「你们是什么人?梁寅又是谁?」虽然这位黄衣女子已经鼓足了勇气,但她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沈久柔声道:「我们不会伤害你,是来救你们的,梁寅就是将你们拐来这里的人。」 这位黄衣女子似是有些不信,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其他女子,其他女子沖她点了点头,黄衣女子又回头道:「我们不认识你们说的什么梁寅,一个时辰前,我们只看到一个男的向着里面去了。」她指了指地室深处的方向。 季沉看了眼黄衣女子所指的方向,便转头朝着地室深处走去,刚走两步,那位黄衣女子就揪紧她的袖角,朝着季沉跑了两步道:「这位公子,谢谢你救了我们,如果公子不嫌弃,我愿意.....。」她的话还没说完,季沉就停下了脚步,侧首淡漠道:「引雨,你带她们出去。」说完他又牵起沈久的手,轻声道:「阿久,我们走吧。」 黄衣女子是家中的庶女,她其实并不是被拐来的,而是被她那个无情的父亲卖来的,她见季沉身份似是不简单,便期盼能藉此机会靠住季沉,因为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冷漠的家中了,毕竟再回去,也还是躲不过被卖掉的命运。 引雨走到黄衣女子身旁道,「请吧,姑娘。」黄衣女子松开手指,垂着头跟着前面女子,一同向着地道外走去。 第149页 越往深处走,空气里便开始瀰漫着不寻常的味道,沈久觉得这个味道甚是特殊,味道越来越浓,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莫非就是千石香的香味。 许是千石香的味道越来越重,季沉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沈久问道:「千石香就在前面是吗?」季沉轻点了头,待他呼吸平稳后才道:「这是千石香本来的味道,千石香是一味药草,你那日所中的千石香,只是梁寅加以炼制后的千石香。」季沉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沈久道:「千石香应该就在前面的这间房里,梁寅定然也在里面,阿久,你站在我身后。」 季沉微微用力将沈久向他身后拉去,沈久没有拒绝,毕竟她现在没有内力,她不想成为季沉的累赘。 她跟着季沉的脚步慢慢步入眼前的这间房,正如他们所料,梁寅果然就在这间房内,房间内可谓是金碧辉煌,堆满了金银细软、绫罗绸缎,看来应该是梁寅的藏珍之地。 梁寅看到季沉他们之后,立刻抽出了挂在墙上的剑,他双目怒睁,向后退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季沉没有回答,梁寅又急怒道:「肯定是周世告诉你们的,这个狗东西,亏我对他那么好......。」 见季沉拿出摺扇,梁寅眼中闪现出惧怕,他又连声道:「季世子,我把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送给你 ,你放我走如何?」说完,他又看了看季沉的脚下,随后他敏锐地捕捉到,季沉似乎时不时就会看向右边的锦盒,那锦盒中放着的是他收集的千石香,他心头一动,立刻走到那方锦盒处道:「季世子,你想要这个?」 「梁寅,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季沉冷声道,梁寅大笑了几声,他将那锦盒拿在手中道:「我以为你当真打算一句话都不说呢,这金银财宝你看不上,竟然看上这药材。」 「杀了你,我一样能取得这药材。」季沉淡淡地看了一眼梁寅,又道:「梁寅,今日你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梁寅打开锦盒,将盒内的千石香拿出来,看着千石香讥笑道:「你杀了我,是可以拿到千石香。」他又抬眼看向季沉,「但是我也可以现在就毁了它。」说完,他便将千石香放到桌上的烛火上,眼见千石香的叶尖已经开始冒烟了。 季沉拿扇的手紧了紧,随后将摺扇一收,沉声道:「放你走,千石香给我。」梁寅将叶尖的火掐灭,向前三步,心满意足到:「我相信季世子会信守承诺,定会放我离开这地道,行,你到我这里来,我将千石香给你。」 季沉本想自己去拿,他又想到之前梁寅用沈久要挟他之事,如今沈久没有内力,还是继续牵住沈久的手,他微微侧首看向沈久,沈久知道这是季沉治病的药,自然不会阻拦,她对着季沉点了点头。 然后季沉便牵着沈久朝着梁寅走去,梁寅将千石香朝着季沉递去,季沉伸手去接,就在季沉刚拿到千石香的瞬间,他便感觉脚下突然失去了重力,脚下的石板消失,他立刻搂住沈久的腰,将沈久紧紧抱在怀中,两人急速下坠,快落地的时候,季沉脚尖轻点,稳稳落在了地上,他急忙低头问道:「没事吧?阿久。」 怀中传来沈久的声音:「我没事。」季沉的手还是没有松开,他右手拿着千石香,左手搂着沈久。 沈久随后在他怀中轻挣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左手,然后抬头向上看去。 这距离,比不闻山灵枢阁的千机转还要高,他正在思考该如何上去时,就听到上面传来梁寅的声音:「季世子,哦不,季沉,不到最后一刻,究竟是谁穷途末路,犹未可知呢。」 季沉没有搭理梁寅的话,他环视了一周后,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果然,梁寅的下一句话,便印证了他的想法。 「我已经在你脚下的地室里埋好了炸药,还有火油,季沉,你是大景世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在这清水村死无全尸。」季沉抬头道:「梁寅,我的人就在外面,即使你将我困在此处,你也休想逃出去。」 梁寅狂笑几声,然后道:「你以为我会不为自己留后路吗?实话告诉你吧,周世没有背叛我,是我故意让他拖延时间,然后再告诉你这地道所在的。」季沉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梁寅又道:「周世恐怕没有告诉你,这地道还有另一条出口吧,不过你放心,你们脚下的地室是没有出口的。」说完他似乎走开了几步,很快又回来道:「我已经点燃的引火绳,你们就等着被炸成飞灰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头顶的光亮消失,应该是梁寅将石板又盖上了,还不等季沉他们关心头顶的状况,黑暗的地室里,突然便亮起了火光,火光由小变大,顺着石板上的火油,瞬间便引燃了,火光将整个地室照的通亮。 火势越来越猛,呼啸的火苗就如同吞人的巨兽,朝着季沉他们奔来。 作者有话说: 梁寅:我好怕,我装的.jpg 第73章 地室二 烈火越烧越猛, 也越来越近,容不得片刻犹豫,季沉立刻抓紧沈久的手, 「快跑!」 顺着石室的路,他拉着沈久向前跑, 越到深处, 前方的地道就愈暗,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 只见身后的火光开始变弱,最后火苗也越来越小, 他们终于将油火甩在了身后。 他开始怀疑梁寅刚刚所说的话了, 因为他只见到火油, 这一路上并未见到炸药, 梁寅会不会是骗他的。 第150页 可下一瞬,他便又知道梁寅没有骗他,他看着前面墙壁下堆满的火药, 慢慢停了下脚步。 眼前的路, 是一条死路。 脚下的路已经被眼前的这道墙堵死了, 墙角下就是梁寅所说的火药,虽然他们暂时将油火甩在了身后, 但油火迟早都会烧过来。 时间紧迫,一时之间, 他竟然没了头绪, 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只是他一人在此处被炸死也就算了,可沈久也在, 他怎么能......。 季沉不想让沈久担心, 他松开牵住沈久的手, 转身语气尽量平静道:「阿久,先将你腰间的软剑借给我。」沈久依言,从腰间抽出软剑递给季沉,接过软剑,季沉道:「阿久,你靠后些,我怕石子伤到你。」 沈久知道季沉这是想要强行破开这道墙壁。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墙壁后面是什么,这到底只是一道石门,还是一座山。 若这后面是一座山,那无论他们再怎么武功高强,也不可能将之噼开。 季沉手持软剑,凝气于剑,长剑接连斩在墙壁上,可墙壁却岿然不动,连碎石子都没有崩出几个,季沉不想放弃,他又持剑而挥,仍是和刚才一样,墙壁坚固如铁,他几乎可以断定,这石室地道后面应该是座山。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无力,他垂眸看到墙壁下的火药,苦笑着想,恐怕只有这火药能炸开这道墙了,可等这火药炸开墙的时候,他和沈久应该早就被炸的体无完肤了.....。 沉默片刻后,季沉又继续抬起手,打算继续持剑破墙,可没想到,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臂上,他顺着那只手看去,便看到沈久站定在他的面前,看不出一丝紧张与害怕,她看着季沉缓缓道:「别白费力气了,你知道这墙是噼不开的。」 季沉的手缓缓垂下,软剑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他声音低哑道:「对不起......阿久......不能带你出去。」他不敢抬头去看沈久的眼神,只是低头盯着墙边的火药。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季沉听到沈久轻笑了一声,看到沈久弯下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软剑,柔声道:「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道歉?」季沉猛地抬头,撞进了沈久的双眸里,他见过这个眼神,这是当初沈久在明齐城与他一同在屋顶饮酒时的眼神,他有多久没有见过沈久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 「阿久,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沈久没有立刻回答季沉,她握住季沉的手,将软剑放在季沉的手中,然后覆在季沉的手上,帮他握住手中的软剑,俯身凑在季沉的耳边,轻声道:「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的,不正是你现在心中所想的吗?」沈久的声音就这样流入季沉的心间,他忍不住问自己,他真的是这样的想的吗?他真的想沈久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吗? 眼前一片黑暗,他开始看不清火药,但沈久的声音却犹然清晰,在他的耳边传来,「你不是很害怕我从这地道出去,便会回浮玉山,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吗?」季沉喃喃道:「我没有,我不是......你真的.....要回浮玉山了吗?」 「是呀,只要今日我能从这地道里出去,我就会回浮玉山,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我了。」沈久握住季沉拿着软剑的手,将剑缓缓对准她自己,「季沉,只要你杀了我,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季沉刚想撤回手,就立刻被沈久握住,沈久握住季沉颤抖的手,声音甚为温柔,「只要你将这剑刺向我们,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说完,沈久伸出手抱住季沉,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抱着你,别怕,季沉,杀了我们。」 「你难道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你难道不怕我出去后就再也不见你吗?你难道.....。」 沈久的声音不断地在季沉的脑海里回绕,他知道沈久说的没错,他确实想过让沈久就这样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起初,他在刚与沈久重逢之时,只是想将她永远关在自己身边,所以他将沈久从玉家带回了松月阁,然后将她锁在了屋内。 再后来,他在素月楼见到沈久与苏忱在一起时,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苏忱,然后将沈久带回去,把她囚在松月阁的地牢中。 地牢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应俱全,他愿意陪她在地牢中待一辈子。 最后到现在,现在.....现在他们被困在这里,在他听到沈久说,就算他自废武功,也不会原谅他,在他听到沈久说她从清水村出去,便要回浮玉山后,季沉的心就已经沉到底了。 他快要疯了,他再也无法忍受见不到沈久的日子,再也不想失去沈久了,再也不想和沈久分开了......。 「季沉,只要你将剑刺入我们的身体,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对,只要在这里杀了他们,他就能永远和阿久在一起了,再也不用担心阿久会离开他.....。 没错,本来他们也不可能逃出这里,纵然阿久永远不会原谅他,他也能与她死在一处了......季沉握紧手中的软剑,将剑尖朝向沈久的背后,此刻沈久正抱着他,只要他刺下去,这柄软剑就会贯穿他们的身体。 季沉握住手中的剑,猛地将剑朝着他们刺去,口中喃喃道:「我们再也不会......。」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而是传来铛的一声,同时手腕处袭来一阵疼痛,他看到他的手被人抓住,然后直接被扳向他的身后,随后身子被人一手压在墙壁上,慌乱之下,他凌乱的脚步无意间碰到了墙边的火药,火药筒在地上轻滚了两下,又停了下来。 第151页 这次季沉看清了,制住他的人正是沈久,一向神情冷静的脸上,此刻却充满了怒意、恐惧、焦急和悲伤。 「季沉,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 「我......我在,让我们不分开。」沈久的两声怒吼让季沉略微缓过神来,他想起自己要做的事,于是他开始反抗,他一边想要将被沈久压在身后的手挣脱出来,一边又用另一手出招,沈久只得将原本压在他身上的那只手收回,来与他对招。 压在身后的那只手,季沉最终还是没能挣脱出来,他可以感知到,沈久恢复了内力。 不行,不能就这样被沈久困住。 剑呢?他要拿起剑,他要杀了他们,一起死在这里......。 沈久看到季沉双眼赤红,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说着什么不会分开。 季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沈久刚恢复内力,又担心会伤到季沉,只能挡招,没有真正的使用内力。 沈久本不想用到江晏惜给的那方锦盒,可在她看到季沉持剑朝着他自己的胸口时,她根本顾不得江晏惜给她的嘱託,毫不犹豫便服下了锦盒内的药。 药效很快,须臾间,沈久便恢复了内力,也难怪江晏惜不让她用,能在如此快的时间内起效的药,其附带的反噬作用自然也不小。 下一瞬,季沉压在身后的手,居然挣脱了出来,他一掌击向沈久,沈久只能闪身躲避,再转眼,季沉已经将软剑又拿在了手中,他将剑横在自己的颈间,口中还在喃喃自语,沈久面色一沉,直接上前一步,一掌拍在季沉持剑的手上,随后抓住季沉的手腕,直接将他右手拧脱了臼,季沉的右手瞬间就失了力气,垂了下来,他踉跄了几步,靠在了墙壁上。 沈久立刻将他另一只手制住,这次她已经用了内力,季沉根本无法挣脱,沈久的另一只手覆在季沉的侧脸上,季沉的身体也被沈久压住。 覆在季沉侧脸上的那只手,用力强迫着季沉抬头看着沈久,「季沉,你冷静点,你看清楚我是谁!」 右手脱臼的疼痛感传来,以及下颌被沈久紧紧抬起,也隐隐传来疼痛,痛感激醒了他的思绪,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明晰,他看到沈久的双眸,眼神也清明了许多,他喃喃道:「阿久......阿久......是你吗?」沈久见季沉赤红的双眼逐渐清明,语气也渐渐冷静下来,她才缓缓松开季沉的手,然后伸手去抱住季沉。 她听到季沉沉重的喘气声,她又将手收紧,柔声道:「是我,季沉,是我,你别怕,我就在这里,我不会离开。」 在听到季沉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后,沈久才放下心,此刻她基本已经确定了季沉所得的病,应该是癔症,她曾经听沈时为讲过这种病,再加上季沉上次在荒院中的自言自语......。 「你的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沈久轻抚着季沉的背,尽量放轻声音问季沉,话刚一出,她就感觉怀中的季沉身体随之一怔,像是被吓到了,陡然一颤,她立刻又道:「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 「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伤到了你?」季沉声音暗哑,语气中尽是悔恨,沈久刚想回答他,就又听到季沉道:「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害怕你离开我,害怕你再像五年前一样,销声匿迹.....。」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提到五年前,沈久沉默了片刻,随后,她又轻声道:「季沉,你知道五年前在桃花村的月灯节时,漫天烟花下,我对你说了什么吗?」季沉想起五年前的那个月灯节,那场如同晚霞般的烟花。 沈久当时的确对他说了一句话,只不过烟花声太响,将沈久的声音掩盖了,他并没有听到身后说什么。 「那个时候,我说的是,十四年前,谢家的仇,我愿意和你一起报仇。」季沉的呼吸都停滞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早在那个时候,沈久就已经想要替他报仇了,而他却还是选择了利用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五年前的武林大会,沈久在知道他骗了她以后,还是替他杀了殷不闻等四人,还是为他报了谢家的仇......。 所以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欺骗,而是信任,在沈久心中,季沉从来没有相信过她,他从来没有想过沈久会愿意帮他,他不相信沈久对她的感情。 沈久感觉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更用力了,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刚想挣开,就听到季沉颤抖的声音传来,「阿久,我们还能不能......。」沈久知道季沉要说什么,她立刻道:「季沉,我给过你机会的,我是给过你机会的.......在武林大会的前一晚,我问过你,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你说没有。」 话音刚落,环在沈久腰上的手,便松了不少,最后季沉慢慢放开了沈久,沈久也从他怀中出来,还不待季沉再说什么,他就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然后他们便闻到了浓重的燃烧着的火油味传来,看来是火油快要烧过来了,炸药就在脚下,如今他们真是穷途末路了。 须臾间,季沉再看向地道时,已经有火苗露头了,这火苗很快就会烧到他们脚下,引燃这些火药,将他们炸的粉身碎骨,季沉拖着脱臼的右手,走到沈久身前道:「阿久,你帮我把右手接好吧。」沈久看到季沉垂着的右手,心中有些愧疚,她道了声好,然后就开始给季沉接手。 他们都知道已经出不去了,临死之前,心中竟然平静了不少。 第152页 就在沈久替季沉接好右手的瞬间,沈久就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她抬眼惊讶地看向季沉,季沉却没有看她,他从怀中拿出千石香,将千石香放在沈久身上,「我在黄泉别录的一本医药典籍中,研究出了可以解追骨的方法,解毒的药方我已经用信传给了我的师父,只差这味千石香的药材,你出去之后,将千石香带给我师父,他自然会为你解开追骨。」 季沉又拿出一枚形似新竹的玉簪,他将玉簪在身上放好,然后道:「当初见玉言送了你一枚簪子,我便想着,以后定要送一枚簪子,这玉竹簪我早已制好,只是你消失了……。」 季沉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话,她怎么可能活着走出这里,季沉想干什么? 沈久很想问季沉,可她被点了穴,开不了口,而且眼见火苗越燃越大,此刻已经出现在地道的转角口了。 沈久感觉自己腰身一紧,接着他听到季沉在她头顶,声音温柔道:「阿久,这墙后面怕是一座山,我们噼不开,所以只能用火药炸开了,等下我会用身体护着你,这里火药这么多,一定会有先引燃的一部分,我会在火药刚引燃炸开墙壁的时候,将你抛出去。」 季沉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油火,将沈久紧紧抱在怀中,他想用自己的身体替沈久至少挡住片刻的爆炸。 油火越来越快,根本容不得季沉再说更多的话,他其实有很多的话想对沈久说。 他想说他曾去过重灵寺,求佛祖告诉他怎么才能见到她。 他想说他之所以得癔症,是因为他太想看见她。 他还想说,如果他能活着出去,还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最后,火光燃到他们身后的那一瞬间,季沉却只是将沈久的头轻按在怀中,轻声道:「别看,会吓到你......。」 伴随着季沉这句话的,还有他们身后瞬间扬起的火光,以及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炸裂声,接着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重重地抛了出去,她好像看到强烈的白光,又好像看到了无数的碎石,却怎么也没有看到季沉。 下一瞬,她就在轰鸣的炸裂声中,失去了意识。 第74章 明己心 等沈久再醒来的时候, 她环视四周,刚想起身,身上就传来疼痛, 痛的她冷吸一口气,听到沈久吸气的声音, 房中守着的丫鬟立刻来到沈久床边道:「沈姑娘, 你终于醒了, 你已经昏迷了五日了。」 沈久只觉得头痛, 她慢慢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猛地起身, 又扯到了伤口, 她忍着痛问道:「季沉呢?他人呢!」丫鬟被吓得有些言语无措, 她断断续续道:「公子他......公子他......。」丫鬟说不清楚, 沈久正想追问,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引雨走进房间道:「公子还活着, 百药前辈已经为他医治过了, 虽然现在性命暂时无碍, 但还是迟迟醒不过来。」 沈久问道:「为什么醒不过来?」引雨挥手示意丫鬟退下,然后道:「我们听到爆炸声后, 很快就找到了你,但是却找不到公子, 最后是在废墟中挖出的他。」 「找到公子的时候, 他已经呼吸微弱了,他的腿被碎石压着, 若不是有百药前辈在, 他早就没命了, 也会没了那双腿。」引雨将药碗放在沈久床边的矮柜上,「沈姑娘,这是你的药,趁热喝了吧。」 沈久不顾疼痛,掀开被褥便要下床去看季沉,她脚刚触到地,就听到引雨道:「沈姑娘,公子拼了性命也要救你,还请你不要浪费他的一片心意,还是将药喝了吧。」沈久的身形顿住了,她缓缓坐下,将矮柜上的药喝完了,然后道:「带我去见他。」 引雨有些无奈,他看了眼沈久,其实他也心存侥幸,毕竟在季沉刚被救出的危在旦夕的第一日,一直叫着的是沈久的名字,或许沈久去见他,会让他更快地醒过来,他轻点了头,然后道:「你先换好衣裙,我在门外等你。」 沈久这才发现自己未着外衫,她随意找了件衣衫,便推门出去,随着引雨一起去见季沉了。 刚到季沉的房间时,一柄剑便横在了她的面前,是林岐,他问引雨道:「你为什么带她来?」引雨轻嘆了口气,然后上前按下林岐手中的剑,将他拉出了门外。 待林岐他们走后,沈久这才一步一顿向着床榻走去,她脑海里萦绕的全是季沉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别怕,会吓到你.....。 她看到季沉面色惨白,全身伤痕,躺在床榻上,就犹如一个......死人,若不是他鼻息间还有微弱的气息,恐怕没人会相信眼前这个人还活着。 沈久就这么看着季沉,她不敢动季沉,也不敢牵他的手,脑海里全是他们在地室中的回忆,循环往复,她不知道就这样坐着看了季沉多久,她半个字没说,一个动作也没有。 直到房门再次被推开,她才将视线从季沉身上移开,引雨走到她的身旁,「沈姑娘,公子该喝药了,你先离开吧。」沈久本想说她可以给季沉餵药,但听到引雨言语间的疏离之意,便只是轻点了头,向着门外走去。 等沈久走出季沉的房间,就看到林岐站在院中盯着她,她能够理解林岐的愤怒,所以不想与林岐争辩,她沉默着从林岐身边走开。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公子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 沈久的脚步停下,片刻后,她转身看向林岐,她问道:「他是怎么过的?」 第153页 「早在谢家被灭门的时候,公子的身体便留下了顽疾,他虽能习武功,但是体质却很差,你是不是觉得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习武之人,而是像一个孱弱的公子?」沈久想到第一次在迎泽楼见到季沉的时候,确实看起来不像是个习武之人,那时她只当季沉是个外出游玩的小公子。 「自公子留下了顽疾,他纵使武功已是当今武林第一,但他的武功却维持不了多久,所以他不能凭自己的武功杀了殷不闻,才会想借你之手,杀了殷不闻等人,沈姑娘,难道那些人不该杀吗?他们灭了谢家满门,难道他们不该死吗?」林岐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太过激动,他冷静了片刻后,才又道:「公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五年前,你刺伤公子的那一剑,差点就要了他的命。你消失了五年,公子便找了你五年,这五年间,他踏遍了大景的江山,也没能寻到你,甚至......。」 「甚至什么?」沈久问道,林岐自知他不该说这么多,可他的公子就躺在里面,为了救眼前这个女子而躺在里面,哪怕就是公子醒过来要再打他二十大板,他也要说出来。 「甚至公子因为太想见你,而患上了癔症,癔症发作厉害的时候,公子还会伤害自己......。」沈久不由得想到了季沉在地室中拿剑对着他自己的时候,原来那并不是第一次。 「为了替你解开身上的追骨,他不惜以身试药,五年间,他已经试了快要七十多道药了,可是每次都失败,以公子的身体,这七十多道药,或者说是毒药下去,他的身体已经病弱的不行了,就连百药前辈都觉得他这是在找死......。」 他们都已经分开了五年,季沉为什么还要替她解开追骨,为什么他还要执着兑现当年的诺言。 原来他去清水村找千石香,不是为了给他自己治病,而是为了给她解开追骨。 沈久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乱了,季沉为什么要......她转头深深望向了季沉的房间。 「沈姐姐!沈姐姐!」阿书突然出现的声音唤回了沈久的思绪,敛下情绪,问道:「怎么了?阿书。」看到阿书,她才想起来清水村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水村事情的结果。 「沈姐姐,你终于醒了,你还记得许大娘吗?她说她想回隐西村。」沈久想到许离,又想起隐西村还在等着她的付城,「我记得,她现在在哪里?我现在送她回去吧。」 沈久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冷静下,也需要暂时换个地方,好好斟酌她与季沉之间的事情。 阿书领着沈久去见了许离,他们现在都住在季沉的松月阁,沈久问道:「江晏惜呢?」 「江公子知道你醒来之后,便离开了松月阁,好像是又去寻什么人比武了。」沈久轻点了头,是江晏惜能做出来的事情,可惜她还未向他道谢。 沈久远远地就看到许离在门口张望,见到沈久,便立刻跑来开始做手势道:「沈姑娘,身体如何?」沈久知她归家心切,便直接道:「许大娘,你现在便去收拾包袱,一炷香后,我们便出发,送你回隐西村。」许离激动地差点就要落泪了,她又用手势道:「好,好,我这就去收拾。」转身便回去收拾了。 「阿书,你随我一起去送许大娘吧,好歹你们也相识一场。」阿书立刻点头,他本来也是打算随着沈久一起去的,沈久又道:「那你先去找辆马车。」她现在身上还有伤,只能找辆马车。 看着阿书的背影消失,此刻终于只有沈久一人了,她又回忆起林岐刚刚的那些话,她没有想到,季沉能为她做这么多,她现在又该怎么做呢? 一炷香后,许离换了新的衣裙,梳了新的发髻,与沈久他们一同上了马车,马车向着隐西村驶去,许离心中既忐忑又激动,所谓近乡情更怯,就是她现在这种感觉吧。 「阿书,清水村的事情如何了?梁寅呢?」沈久终于有时间与心思来问清水村的事情了,阿书回道:「我们将地道中的女子救出来以后,便在村口等你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你们,却等来了逃命的梁寅。」 「有江公子和风雨的人在,梁寅很快就被拿下来了,许久后,我们终于等到了你和季公子,引雨他们当时是抬着你们出来的,你们都深受重伤,我当时吓坏了,而就在你们出来的时候,突然就有官兵来到了清水村。」沈久很是惊讶,为什么会有官兵,她问道:「什么官兵?」 「明齐城的官兵,是明齐知府亲自带人来抓的人,官兵将清水村犯事的人都抓了起来,包括梁寅。」沈久立刻问道:「他们把梁寅要过去了?」阿书点了点头,然后道:「当时的情况太混乱了,风雨的人都在为了季公子忙碌,而且官府要人,我们也没有理由将人留下,而且明齐知府说了,他们已经有了清水村贩卖人口的罪证,是特地来清水村抓人的。」 「沈姐姐,恶有恶报,梁寅作恶多端,最后还不是被官府抓了,梁寅这次死定了,你别担心了。」沈久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她只道:「我知道了。」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隐西村,沈久不是第一次来隐西村,她轻车熟路地带着许离他们来到付城的家,付城的家房门紧闭,正在沈久要去扣响大门的时候,大门就由里向外打开了,迎面而来的人是陈如菱,正是住在付城对面的那个大婶,她手中正拿着一根白布条。 第154页 看到沈久,陈如菱明显也愣了一下,然后道:「你怎么又来了?」没等沈久回答,陈如菱就走了出来,将白布条挂在了门前的灯笼上,然后才转身又对着沈久道:「你是来找付叔的吧,跟我来吧。」陈如菱将大门敞开,然后领着沈久一行人向里走。 付城的家还与之前一样,家徒四壁,十分清贫,进了付城的家后,许离就开始东张西望,她想看看付城这么多年生活过的地方。 付城的家不大,她们没走几步,便到了付城房间门前,陈如菱在门槛前停下脚步,眼神悲伤道:「付叔刚走半个时辰,你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许大娘!你还好吗?」还不等沈久细问,就听到阿书的声音,再回头,许离就面无血色看着房内,整个身体都没了力气,直接软了下来,若不是阿书还扶着,她此刻就该倒在地上了,沈久也退后扶住许离,轻声道:「我们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陈如菱这才仔细去瞧沈久身旁的这位大娘,她问沈久道:「这位大娘是?」沈久扶着许离进房去,经过陈如菱身旁的时候,她才道:「她是许离。」陈如菱呆愣在原地,她一直以为许离早就不在了,又或者根本没有许离这个人。 可谁又能想到,付城心心念念,等了一辈子的人,现在终于回来了,可他却在半个时辰前咽了气,至死也没有再等到他的心上人......。 看到床榻上那具瘦弱的身体,许离张开嘴,下意识想要唤付城的名字,可最后她只做了个口型,没有声音,自她被卖去清水村后,就被梁寅的父亲拔了舌头,只因担心她跑出去乱说她是被被卖来的。 她一步一顿走到床前,半跪在床前,慢慢伸出手,最后落在付城的脸上,手指一点一点划过付城的脸,指腹下的肌肤已经没了温度,就犹如冬日的寒冰,许离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用手描绘着这个曾经承诺要将她风风光光娶进门的心上人,她微张着嘴巴在哭,却哭不出声音。 她的悲痛,不声不响。 岁月在付城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在许离眼里,他还是那个给她送红绳的邻家少年郎。 许离的手指划过付城面上的每寸肌肤,她想将错过这些年全都看回来,光用眼睛看还不够,她还要用手将她的少年郎模样刻在心上。 她弯腰下去,将头靠在付城的额间,眼泪落在付城的眼角边,随后滑落,许离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一直等她,又为什么不再多等她.半个时辰.....。 只要再等她半个时辰就好,或者她再快半个时辰就好,她都已经换好了他最喜欢的颜色的衣裙来见他了。 看着眼前的许离与付城,沈久心中百感交集,只是晚了半刻时辰,便让有情人天人永隔,至死也没有等到自己的心上人。 他们本该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相伴终老的夫妻,却只因许离被拐卖......。 「沈姐姐,梁寅这些人真是死不足惜,若不是他们,许大娘他们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阿书看着许离,心中甚是愤怒,只觉得梁寅这些拐卖人口的人就该千刀万剐,年少不经事,难免心中泛起伤感,阿书擦掉眼角泪,委屈道:「沈姐姐,许大娘以后该怎么办?要不我们也带她回浮玉山吧。」 沈久却摇了摇头,她看了眼紧握住付城缠着红绳的那只手,转身向屋外走去,轻声道:「我们走吧。」阿书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跟上了沈久的步伐,走到屋外他才道:「沈姐姐,我们不带许大娘一起走吗?」 沈久停下脚步,深深地望了屋内一眼道:「她的心上人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归宿,她不会走。」 阿书似懂非懂,又回头看了眼屋内,然后他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用布包裹起来,放在了门前,转头又立刻去追沈久,边跑边喊:「沈姐姐,你等等我......。」 沈久对梁寅被明齐知府带走之事,仍是放心不下,她总觉得其中有问题,因为她还记得,兰娘曾对她说,来他们素月楼的什么人都有,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些人又是否包括这位明齐知府呢。 阿书见沈久回去的一路上都满腹心事,便不敢打扰沈久,两人就这样静坐在马车中回到了松月阁。 时至深夜,沈久再看到松月阁三个字,心绪又重了一分,她走进松月阁,想要去看看季沉,便让阿书自己先回房了,她朝着季沉的房间走去。 可真走到季沉房间门前时,她却又不敢进去了,她想到林岐与她所说的那些话,又想到白日里天人永隔的许离和付城,她在门前站立了约半个时辰,冬雪都已经将她的头发打湿了,雪静无声,最后沈久还是推开了季沉的房门。 她走进里面,就看到季沉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她在床边坐下,床边的矮柜上还放着空着的药碗,看来已经服过药了。 沈久还是和上次一样,就静静地看着季沉,没有动作,也没有只言片语,在摇曳的烛火下,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沈久还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季沉,她看着季沉想了很多,回忆起五年前的往事,又想起沈时为将她从那个炼丹人救出来的事情,想到她在浮玉山的这五年,想到了在地道中的......最后,沈久对着季沉淡然一笑。 「季沉,我会等你。」 夜已至深,沈久准备回房,可正当她刚从床边起身的时候,屋内的烛火便猛地摇曳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寻常,有人来了,此时此刻,来季沉的房中,只可能是,要杀季沉。 第155页 沈久假装没发现,作势要向屋外去,刚伸手准备推门,突然瞬间转身,抄起门前的花瓶朝着一个方向砸去,随后又快速拿起季沉房间的剑,剑光一闪,沈久手中的剑就已经横在来人的颈间了,颈间的剑见了血,来人只能顺着沈久走到烛火下,竟然是梁寅! 「你不是被明齐知府抓走了吗?」沈久低声问道。 梁寅虽然不想回答,但他如今性命就在沈久手上,不得不答:「我越狱了。」 沈久自然不信,她正想反问的时候,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走了进来,看起来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他身后还跟着林岐,还有引雨,只不过引雨还带着一个被绑起来的人,那个被绑起来的人身着官服。 「原来我们大景的牢房如此容易逃出去,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衣着华贵的男子看着梁寅,又转身低头看向地上跪着的身着官服的人道:「不知道侯知府,可曾听说过?」 地上的人连连磕头道:「回禀季王爷,我没听说过。」 季王爷?和季沉一个姓,还是王爷,只能是季沉的父亲了,大景的季王,季景仪。 沈久想,她是不是多此一举了,难怪今夜季沉的房外房内都无人照顾,原来他们是在瓮中捉鳖,今日就算没有她,季沉定然也不会有事。 「你就是沈久?」季景仪上下打量了下沈久,沈久轻点了头,「我是。」 「我是小沉的父亲。」季景仪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季沉,然后又道:「多谢你救了小沉。」 「是他救了我,该道谢的人是我。」沈久如实告诉季景仪,季景仪轻笑了声道:「无妨,小沉眼下没有性命之忧,而且他是自愿的......我相信他会醒来的。」 季景仪不再与沈久寒暄,而是看着跪着的侯知府道:「侯远,你真当这明齐城是你的天下了,贩卖人口,枉顾律法,与梁寅狼狈为奸,伤财害民,真当你有个大理寺当差的舅父,便可以为所欲为,称霸一方了?」 若说侯远刚开始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但现在看到梁寅,又听到季景仪的这番话,他知道季景仪定然是掌握了他的铁证,不然不会直接将他从府中绑了出来,侯远连忙道:「都是梁寅,都是梁寅的主意,王爷,我只是受了他的蛊惑,这些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我呸!」梁寅气极骂侯远,「侯远,你以为你能撇干净,那么多来衙门告状说家里女儿走失的,还有那些一箱一箱送到你府上的银子,你都已经忘了是吧!」 侯远在地上爬到季景仪脚下,磕头道:「王爷,梁寅说的都是假的,我真的没有!都是梁寅让我干的!」季景仪一脚将侯远踢开,他看着梁寅道:「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会放了害过我儿子的人吧。」 季景仪轻轻挥了挥手,引雨便带着侯远下去了,林岐也上前道:「沈姑娘,梁寅就交给我吧,我们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的。」沈久将剑收了回来,林岐就带着梁寅出去了。 沈久将剑插回挂在墙上的剑鞘中,正要离去,就听到季景仪道:「沈姑娘,不妨坐下饮杯茶。」沈久其实并不想在此久留,但季景仪又开了口,她也不得不坐下,季景仪将茶杯递给她,冬日里热茶还冒着气,沈久道:「季王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季景仪朗声笑道:「沈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要认识认识你。」见沈久面露疑色,季景仪缓缓道:「沈姑娘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吗?」 「不好奇。」听到沈久的回答,季景仪甚至又笑了几声,「我终于知道小沉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了。」 沈久实在是不太擅长这样的场面,她不想与季景仪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只能顺着道:「那季王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因为是小沉让我来的,他知道云海赌坊与明齐知府勾结,又知道明齐知府在大理寺有人,他知道明齐官府会护着云海赌坊,才让林岐来找我。」见沈久面色冷静,季景仪又道:「自从时月过世以后,小沉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我了。」 沈久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季景仪继续道:「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帮忙,我想沈姑娘应该知道,他是为了谁吧。」 沈久没有直接回答季景仪,她拿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季王,茶我已经饮了,就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等季景仪回话,便直接离开了。 待沈久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听到响起了敲门声,她问道:「是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沈久,是我,宁修。」沈久立刻打开了房门,问道:「宁修,你怎么来了?」 宁修与宁伯常年都守在浮玉山下,一般不会轻易入世,她又急声问道:「难道是浮玉山出事了?」 第75章 浮玉山 宁修面色凝重, 沉声道:「浮玉山上的寒洞,大道无情,开始化冰了, 所以我才特地来寻你。」 沈久的心一紧,寒洞化冰了, 那洞中的沈时为......., 「宁修, 我们立刻回浮玉山。」说罢, 她提脚便要与宁修回浮玉山,刚迈出半步她又想到季沉, 还有阿书, 她又道:「宁修, 你随我来。」 阿书的房间没有灯火, 他很早便歇下了,但还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一开门就看到面色沉重的沈久, 他正想问沈久发生了什么事, 就见到沈久身后又走出一人, 「阿书,这是宁修, 他也是浮玉山的人,武功不在江晏惜之下, 他会带你回浮玉山。」 第156页 「那沈姐姐你呢?」阿书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沈久不带着他回去,突然将他交给别人, 沈久道:「浮玉山出了事, 我现在要立刻回去, 你就随着宁修一同回来。」宁修一手将阿书揽过,对着沈久道:「你放心,我定会将他平安带回浮玉山的。」 阿书还从未见过沈久如此焦急,于是他也不再追问,点头示意沈久放心离去,沈久心中挂念着沈时为,甚是焦急,就直接离开了,将阿书交给了宁修。 沈久想到在云海赌坊的地室中,季沉癔症发作时的模样,她记得,季沉很害怕她再次离开,所以她决定临走之前,还是要再去见季沉一面,于是她来到季沉的房间门前,轻扣了两声。 很快房门便打开了,开门之人是季景仪,他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又笑着道:「沈姑娘去而复返,所为何事?」沈久没有犹豫,直接拿出季沉赠予他她的玉竹簪递给季景仪,他道:「王爷,我要回浮玉山了,临走之前,想请你将此物交给季沉,待他醒来看到这枚玉竹簪,自然能明白我的心意。」 季景仪接过玉竹簪,见沈久神色匆忙,便肯定道:「我一定会将它交给小沉的,我见沈姑娘神色匆忙,可有我能帮忙的事情?」 没想到自己的情绪竟已都写在了脸上,沈久回道:「多谢王爷的好意,我确有急事,但此事我尚能处理,不便多言,就先告辞了。」说完,沈久又目光沉沉地向房间里望了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松月阁,沈久便找了匹快马,直至跑死了两匹马,沈久才离浮玉山更近一步。最后,她全力运起逍遥步虚,向着浮玉山而去,等她真正到达浮玉山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了。 而远在明齐城的季沉,也终于在七日后,醒了过来,前后接连算起来,季沉整整昏迷了十三日。 许是昏迷了太久,刚醒来还不太适应,季沉刚说的第一句话,三个字就被吞了两个字的音,但即使如此,林岐还是听懂了季沉的话,他将药碗放在一旁,然后回道:「沈姑娘她没事,身上的伤早就养好了,反倒是公子你,这一连就直接昏迷了整整十三日。」 「十三日?」这次季沉的声音稍微清晰些了,吐字也还算清楚,他竟然已经睡了这么久,林岐将季沉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上,语气有些委屈道:「公子一醒来就问沈姑娘,在地室里也是,在火药面前,竟然敢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她,公子,你这是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你知道百药前辈有多生气吗?」 不用林岐提及,季沉也能想到,在那样的重伤下,能将他救回来的人只能是他的师父,只不过让师父看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只怕是气的要将他逐出师门了,季沉问道:「师父呢?现下在何处? 林岐给季沉倒了杯清茶,递给季沉道:「百药前辈太生气你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将你救回来,等到你没有性命之忧后,就离开了,说看到你就生气,他要出去才舒心,他还说你能不能醒过来,全看你自己想不想活。」 「昏迷中,我似乎听到有人说在等我。」季沉接过茶杯,昏迷这么多日,确实有些干渴,他接连饮了好几杯清茶,又听林岐道:「百药前辈说要走,我们又不敢拦,所以只能看着百药前辈走了。」 「师父从来都不是耐得住的性子,他一向喜欢云游四海,他离开也挺好的。」季沉给自己诊了脉,他的心脉、身体都被师父的药养护的很好,只是人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反倒是现在的身体比他之前要好上了许多,他又问道:「梁寅等人呢?还有阿久现在何处?她是在房间休息吗?」 听到季沉的话,林岐倒茶的手顿了片刻,很快又恢复自然,他道:「引雨将公子你与沈姑娘救出来后,就在村门口碰到了明齐知府,正如公子所料,他们早已勾结,侯知府自称要以律令惩治梁寅,便将梁寅带走了,等我将季王请来之后,才将侯远与梁寅抓了个正着。那个时候,梁寅还来刺杀你呢,正好沈姑娘在你房内,将他制住了,不过就算没有沈姑娘,我们也早就准备好了,梁寅不可能伤得到你,也不可能逃出去,公子......。」 林岐还想继续说,就看了季沉的眸光明显亮了些许,然后他就听到季沉语气欣喜道:「阿久来看过我?那她此刻在哪里?」 林岐迟疑不决,他自知瞒得了今日,也瞒不了明日,索性心一横道:「沈姑娘她已经走了......。」 季沉眸中刚亮起的光很快又熄灭了,他冷声道:「走了?林岐,你说清楚,走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已经离开了松月阁,也离开了明齐城。」声音自门外传来,门被推开,季景仪走了进来,他看向季沉问道:「你身体感觉如何?」 季沉没想到季景仪会亲自来明齐城处理这件事,他本来只是希望季景仪在青阳城帮他看好大理寺即可,他已经很久没有与自己这位父亲说过话了。 时隔多年,再次相见,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已无大碍,阿久她去哪里了?」 「就在七日前,沈久便离开了松月阁,回了浮玉山。」浮玉山......她果然还是离开了,季景仪见季沉瞬间就失了神采,他走到季沉床边坐下,「伸手。」 季沉将手伸出,季景仪探了探他的脉,然后点了点头,放开了季沉的手,再看季沉那失了魂般的模样,终于将沈久离开之前交予他的玉竹簪拿了出来,季沉一眼便瞧见了,他愣了片刻,然后问道:「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第157页 「沈久离开之前留下的,让我等你醒了后交给你,她说你见到此物,自会明白她的心意。」季沉接过季景仪手中的玉竹簪,她还是不愿意收下吗?所以在临走之前,也要将此物还给他,她这是......再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了。 「多谢爹,我身体已无大碍,我想一个人待会。」季景仪看着季沉落寞的样子,轻嘆了声气,「好,那你便好好歇息,晚间我再来看你。」然后起身将林岐一併带了出去,独留季沉一人在房中。 季沉看着手中的玉竹簪,神色复杂,眼神晦暗,拿着玉竹簪的手慢慢收紧,玉制的竹叶将他的手划伤,慢慢渗出血,滴在床榻上雪白的被褥上。 夜幕落下,明月悄然爬上枝头,季景仪端着药碗,向着季沉房中走去,轻轻扣响了房门,无人回应,许是季沉睡着了,季景仪便轻声推开了房门,等他走到床榻边时,顿时停下了脚步,突然,砰的一声!季景仪将药碗砸在了地上,厉声道:「胡闹!」林岐和引雨听到声音,连忙赶到季沉的房间,急声问:「怎么了?王爷。」 等他们再抬眼看去的时候,床榻上根本没有人,再环视一周屋内,季景仪生气道:「明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伤,竟然还敢跑!」不用任何人明说,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季沉去了哪里,定然是去浮玉山寻沈久去了。 去往浮玉山的路,季沉早已烂熟于心,因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去往浮玉山。 沈久当年消失以后,他不止一次来过浮玉山下,拿着沈久之前赠予她的玉简,只为见她一面。 明明说好为他做三件事的,却连见都不愿意见他。 沈久不愿意见,他就在浮玉山下守,守到最后连他都以为沈久或许并不在浮玉山,才愿离开。 只是不知,这次他再去浮玉山,沈久还愿不愿意见他......。 季沉临走之前,还带走了放在房间里的千石香,等他抵达浮玉山脚下的时候,那座山下小屋仍在,只不过这小屋的人,除了他曾经见过的宁伯与宁修,如今还多了一个阿书。 原来,她连阿书都带走了,却独独抛下了他。 早在季沉还未到小屋前时,宁伯就看到了他,这个少年郎竟然又来了,他遂问道:「你怎么又来了?」宁修与阿书听到屋外有声音,便都出来查看,毕竟浮玉山下是很少会有人来的,所来之人几乎皆是沈久的有缘之人。 「季公子!你怎么在这里?」阿书见到季沉,很是惊讶,他朝着季沉小跑去,宁修眉毛头微锁,问阿书道:「你认识他?」阿书沖宁修点了点头,然后道:「在清水村的时候,就是季公子救了沈姐姐,若不是季公子,沈姐姐怕是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阿书见季沉面色仍是惨白,他上前担忧道:「季公子,你身上还有伤,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浮玉山?」季沉淡笑了下,他缓缓道:「我身体已无大碍,我是来找阿久的。」他拿出沈久当初赠与他的玉简,递给宁伯道:「宁伯,这次我可以上浮玉山吗?」 与季沉以往每次来浮玉山不同,这次宁伯没有立刻拒绝他,而是迟迟没有接下玉简,宁伯问道:「阿书,他当真救了小沈那丫头?」阿书点了点头,宁伯再看向季沉,然后接过了他手中的玉简,又转身对宁修道:「小修,你带他上山去见小沈吧。」宁修虽然仍有迟疑,但见宁伯这么说,还是对着季沉道:「跟我来吧。」 在宁修的引路下,季沉很快便上了浮玉山,上山的途中,他都满心震撼,既惊嘆于浮玉山的重重鬼斧机关,又赞嘆于山下的浩瀚烟波,原来这就是沈久长大的地方。 越往上走,气温就愈发的低,慢慢地,山顶的寒意就袭了季沉满身。终于,宁修停下了脚步,转身道:「你自己上去吧,上面是浮玉山的寒洞,名为大道无情,我不能再向前了。」说完,宁修便转身下山去了。 沈时为还在时,寒洞就是浮玉山的禁地,所以宁修不会主动进去。 他们宁家世世代代守在浮玉山下,其实很少上浮玉山,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才会上山而去。 季沉望着耸入云端的阶梯,独自向上走去,等他走到浮玉山顶时,身上已经染了一层寒意,他看着前面的大道无情四个字,继续一步一步向着寒洞而去。 寒洞空旷寂静,季沉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还有石壁上滴水的声音,此处之前应该是凝满了寒冰,只不过现在已经快化干净了。 在滴滴答答的湿水声中,季沉向着寒洞深处而去,经过第三个转角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看到沈久跪坐在一座偌大的冰石旁,冰石上还躺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虽看不到那人的面容,但仅凭一瞥,季沉也觉得那该是一个姿若玉树之人,他轻轻唤了声:「阿久。」没有人回应他,唯一回应他的,便只有洞内传来的他自己的回音。 季沉又朝着冰石走了几步,然后又唤道:「阿久,我是季沉。」与方才一样,没有任何回应,就连沈久的身影,都没有任何丝毫动作,季沉心生异样,不自觉便加快了脚步,他快步来到沈久身后,手轻放在沈久的右肩上,然后低声道:「阿久,是我。」 话音刚落,季沉的心就狠狠跳了一下,因为他看到,在他碰到沈久身体的那一瞬间,沈久就直直地朝前倒去。 第158页 第76章 正文完 季沉连忙弯腰去接倒下的沈久, 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沈久直接倒在了冰石上,季沉这才看到, 沈久的右手正握着冰石上男子的手,还在源源不断地给冰石上的男子输送内力。 无奈内力消耗太大, 又身处这寒冷的冰洞中, 沈久的身体已经慢慢开始失去知觉, 但她却没有忘记要给白衣男子输送内力之事。 季沉想要打断沈久, 可他一运功强行打断,沈久便真气错乱, 不该是这样的, 难道......难道是内力消耗过大, 引发她体内的追骨了吗? 沈久的气息越来越弱, 季沉不敢再多有迟疑,他一手运功给沈久,又一手探上的沈久的脉, 果然是追骨发作了, 可今日并不是晦日, 追骨为何会发作.....。 季沉倏地想起在清水村的地道中,沈久将他从癔症中唤醒时, 明显是已经恢复了内力,可她中了千石香, 那时三日之期并未过, 她是用的什么法子恢复的内力,难道是服下了什么药物而带来了反噬, 才在现在的情况下引发了追骨。 半柱香后, 沈久感觉有一股暖流游走过她的七经八脉, 她开始慢慢恢复神识,接连尝试着睁了好几次眼,她才看清眼前之人是谁,她虚弱道:「我是做梦了吗?竟然见到了季沉。」 沈久下意识想要伸手去碰季沉的侧脸,却又听到头顶传来声音:「你没有做梦,阿久,是我。」这句话让沈久又清醒了不少,她还未再问,又听到季沉循循善诱道:「阿久,将你的内力收回好吗?」潜意识里,沈久第一反应是不行,不能收回内力,她还要给沈时为输送内力,不然他的身体就要开始慢慢腐烂了。 可季沉的声音那么温柔,从心底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宁感,季沉又道:「阿久,听话,慢慢收回内力,好吗?」沈久想,声音真好听,不如就答应他吧,她喃喃道:「好,都听你的。」然后开始慢慢从手中收回内力。 等沈久将内力全都收回,停止给白衣男子输送内力后,季沉这才收回他给沈久输送内力的手,抱紧沈久道:「你感觉怎么样?身体哪里不舒服?」还不待沈久回答,沈久便晕了过去。 半日光景后,沈久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中,她恍惚记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季沉来浮玉山了,他怎么会来浮玉山,她不是已经将玉竹簪留给他了吗? 沈久起身向着屋外走去,这是她在浮玉山的房间,院外便是一片竹林,她常年在竹林里练剑。此刻的竹林下,正站着一个青白身影,她唤道:「季沉。」 季沉闻声回头,朝着沈久而去,柔声道:「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沈久记得她在寒洞中发生的事情,「我的追骨发作了,是吗?」季沉本就没想过瞒她,轻点了头,然后问道:「阿久,你在清水村的地道下,是如何恢复内力的?」 沈久没想到季沉会突然问及此事,她缓缓道:「去云海赌坊之前,江晏惜给了我一种药,可以让我瞬间恢复功力,只是......。」沈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季沉却替她说道:「只是那药会反噬你的身体。」她就知道瞒不过季沉,除了武功,他还有一身冠绝的医术。 原以为季沉多少会责备她几句,没想到季沉却什么话都没说,反而是问道:「阿久,那寒洞中之人是谁?」沈久抬眸看向季沉,她知道季沉其实多少都已经猜到了,「是我师父,沈时为。」说完,她又垂下了眸。 季沉低头凝视着沈久,在心中徘徊许久,最后还是开口道:「阿久,沈前辈已经死了。」沈久低下头,似是在极力忍耐情绪,肩膀有些微微颤抖,她咬着下唇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只是想他再多陪我一些时日。」 沈久的声音哽咽不明,听的季沉心中钝痛,他伸手将沈久揽在怀中,语气轻柔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他就这样拥着沈久,沈久的肩膀在他怀中颤抖,他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只是这样陪着她,直到沈久不再情绪平复。 良久后,沈久从季沉怀中抬头,然后问道:「师父还在寒洞中吗?」季沉微微颔首,轻轻应了声是,他能读懂沈久眼中的深意,他将沈久额前的碎发揽过,缓缓道:「我们去送沈前辈入土为安吧。」 「好。」沈久从季沉怀中退出,与他一起向寒洞走去。 去往寒洞的途中,沈久不禁问道:「季沉,你为什么来浮玉山找我?我不是给你留了玉竹簪吗?」季沉脚步停下,望向沈久,语气似乎有些委屈,他道:「你都将玉竹簪还给了我,我哪里还能坐得住。」沈久心中更是不解了,她疑惑道:「玉竹簪留给你怎么了,我将玉竹簪留给你,便是让你安心等我回去,你又为何突然赶来浮玉山?」 这下轮到季沉满心疑惑了,他先是一怔,后又忍不住苦笑,他道:「我以为你将玉竹簪还给我,便是要与我断绝情义的意思。」沈久突然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往日里心思玲珑的季沉,竟也能会错意,随后她又收了笑声,去牵起季沉的手道:「下次,我会与你言明。」季沉回握住沈久的手,并肩向前走去。 再入寒洞,沈久的心境已大有不同,其实早在五年前,她回到浮玉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沈时为去世了,只不过是她自己不愿意放手,不愿意相信沈时为去世的原因,也不愿意相信沈时为其实是为了她才离开了这个人世。 所以她才执念地想要将沈时为的身体留住,她知道沈时为知她心性执拗,所以才会在生命的最后选择回到浮玉山,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159页 五年间,因着寒洞的凝冰,才能够保持沈时为的肉身不腐,可是宁修却告诉她,寒冰要化了,她不忍沈时为离开他,才会执意不停地输送内力给沈时为,企图多留他在这人世间一刻。 只不过,她却忘了,沈时为早就已经离开人世了,早在六百年前就走了,是她不孝,迟迟不肯让他入土为安,强留在这世间。 沈久跪在冰石前,对着沈时为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她起身道:「师父,是徒儿不孝,徒儿今日送您最后一程。」 季沉默默地陪着沈久,将沈时为葬在了浮玉山顶的玉兰树下,白色的玉兰花瓣飘下,落在了沈久的肩头,就好似沈时为当初在这里拍过沈久的肩那般温柔,沈久跪在沈时为的墓前,看着墓碑上沈时为三个字,声音淡然道:「季沉,我还剩多少时日?」 季沉神情一顿,随后心中开始泛起苦楚,原来她就发现了......沉默良久后,季沉的声音才从沈久身后传来:「至多还有十日。」沈久听到季沉声音哽咽,她想安慰季沉,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笑着缓缓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季沉摇了摇头,片刻后,他又才想起来沈久其实看不到他摇头,沈久继续道:「五年前,我从不闻山下来后,从一封寄给我师父的书信中,得知了师父当初消失的真相。」 沈久苦笑了一声,神情自责道:「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本来活不过十七岁,在我十七岁那年,我却还是奇蹟般的活了下来,只不过师父却消失了。」季沉心中已有了猜想,「难道是沈前辈.....。」 沈久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是师父救了我,当时追骨已经融入我的骨髓经脉,我本不该活过那年的春天,是师父耗尽了毕生的功力,为我换血,又替我重塑经脉,虽然追骨还留在我的体内,但至少我活了下来,即使是半人半鬼的活着。」 「你好像还不知道,我其实已经活了六百多年,六百多年里,我并非永远都是清醒的,在追骨的作用下,我的身体永远地停在了十七岁。我下山走遍山河寻师父,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力在缓缓流失,于是我便回到了浮玉山,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内力又全然恢复,可是山下却已经是一百五十年以后了,山下早已改朝换代,人也早已换了一代,后来又过了九十年,我又睡去,再醒来时又过了一百一十年,就这样,朝代更迭,直到大景四十年,我听到了青山剑的消息,下山遇到了你......。」 沈久从地上起身,许是在地上跪了太久,双膝发麻,她差点又跪下去,还好季沉及时扶住了她,她靠着季沉的身体,然后道:「季沉,其实你用师父的消息来骗我之事,我早就已经不怪你了,因为我知道,师父其实是我害死的。」 「阿久,沈前辈一定不希望你怀着自责活着,他既愿以性命救你,自是希望你能看遍这世间美好,而不是对他满怀愧疚的活着。」季沉的手揽在沈久的肩上,让她整个身子都靠着自己,沈久抬头望着季沉,眼角含笑,「季沉,你知不知道,我时常会觉得,这多出来的六百多年,都是我偷来的。」 「但这偷来的六百多年,我又心生欢喜,因为我遇到了你.....可它毕竟是偷来的,如今却是要还回去了。」沈久伸手环住季沉的腰,轻声道:「最后这十日,你就在浮玉山陪着我吧。」 「好。」季沉的声音很哑,手揽过沈久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山顶寒气重,我带你回屋。」沈久没有应声,只是伸手揽紧了季沉的颈间。 好像越是希望时间变慢,时间就会越来越快,季沉只觉得才一眨眼的光景,就已经到了第十日。 季沉拿着木梳替沈久梳着头发,看着铜镜里的面容,他既满心喜欢又满心悲痛,这十日里,他每天都替沈久梳发,给她做饭,陪她赏花,伴她看雪,可是不管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够,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与沈久一起做,还有那么多的山河之景想带沈久去看。 沈久将玉竹簪递给季沉,声音病弱道:「季沉,今日就由你替我簪上吧。」季沉接过玉竹簪,缓缓插在沈久的发间,然后看向铜镜,镜中的人虽然面色病态,但还是难掩那如仙之姿。 「今日我想去竹林中坐会儿,我没力气了,季沉,你抱我过去吧。」沈久朝季沉伸出双手,等着季沉来抱她,季沉弯腰抱起她,她就立刻揽紧季沉,靠在他的怀中,她喜欢听季沉清晰的心跳声。 沈久知道自己其实坚持不了多久了,至多再有一个时辰的光景。 她不是不知道,季沉想要替她解开追骨之毒,可她早就偷偷看过季沉带来的那本《黄泉别录》,根本没有什么解追骨的法子,那本书里记载着都是自损身体的方法,她不能让季沉以他自己的性命来冒险,更何况,之前的七十多道药都失败了,这次也未必就能成功。 她不能让季沉冒这个险,她要他好好活着。 季沉抱着沈久在竹林的石桌旁坐下,他听着怀中越来越弱的气息声,抱着沈久的手也愈来愈紧,感受到季沉手上的力度,沈久声音微弱道:「季沉,我好累,我想睡会儿。」 季沉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再睁眼尽量声音正常道:「阿久,别睡,我与你说话好不好?你想不想知道与你分开的这五年,我最怕的是什么?」沈久的鼻尖在季沉颈间蹭了蹭,她断断续续回道:「你最怕......的是什么?」 第160页 「我最怕的是,直到我老去死去的那天,都还是寻不到你。」 「但你……还是找……到了我。」沈久细声道。 「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人生几十年很短,在你消失之前,我总觉得来日方长,可你消失之后,我才猛然发现,你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六百年,七百年,八百年……可我却只能活几十年,若这几十年我都寻不到你,直到我死,也见不到你,那我该怎么办?五年里,我每天都在害怕,每天都饱受折磨,后面就慢慢患上了癔症,突然就发现,我能看到你了,虽然只是幻觉的你......。」 「对不起......我应该早些.....来见你。」沈久有些懊悔道。 「阿久,这五年里,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你有想过吗?」 「............」 「阿久......」季沉眼角滑过冰凉的触感,眼泪落在沈久的侧脸上,天地间一片寂静,怀中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季沉声音颤抖,「别睡......阿久.....。」 微风吹起竹叶沙沙作响,却再也没有人回应季沉。 片刻后,季沉抱着沈久起身,回到了竹林后的屋内,他将沈久放在床榻上,然后拿出千石香,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药材,全都泡在屋内装着热水的木桶内。 他转身将沈久从床榻上抱起,轻轻地放进了木桶中,他动作轻柔地将沈久发间的玉竹簪取下,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为你解追骨,但对我而言,没有你的余生,于我也无甚意义。」 他将玉竹簪放在一旁,然后拿起匕首,深深地看着沈久道:「阿久,我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成功,再试一次......。」说完他就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然后将血滴在早已准备好的玉器中。 「阿久,你答应过我的,余生的每一个生辰,都会陪我过。」 「你已经失言了五年,不能再失言了.....。」 玉兰花落,竹叶作响,浮玉山的季夏又到了。 明月高悬,清风拂过,扬起木屋旁的紫荆花,花如零星,落了满地,月光洒在地面的紫荆花瓣上,泛出点点萤光。 这已经是季沉在浮玉山过的第三个年头了。 屋内的人沉睡了三年,他就等了三年。 他不知道还要继续等多久,一天,十年,还是一辈子。 季夏的竹林里,竟真的升起了零星辰光,点点绿光,将夏夜点亮,季夏的萤火虫自竹林飞出,四散飞去,其中一只萤火虫,努力扇动着翅膀,朝着季沉飞来,季沉的目光就停在了那只萤火虫上。 本来向着季沉而去的萤火虫,突然转了方向,向着木屋飞去,它扇动着翅膀,在正要飞过屋门的时候,突然就停了下来,落在了一只肤白如玉的手上,萤火虫扇动了下翅膀,又朝着季沉飞去,它的身后,还跟着一道青色身影。 「以前欠你的那个答覆,你现在还想听吗?」 季沉的身形就像被定在了原地,他想动却怎么动不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直到那道青色身影来到他面前,他才猛地回神,然后紧紧抱住沈久,他感觉有滴温热的触感落在他的颈间。 「是我,季沉,你的阿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撒花~感谢一直支持的小可爱们,作者笔力有限,以后会努力提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