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随波行》 第1页 [穿越重生] 《万里随波行》作者:金波滟滟【完结+番外】 文案: 经历了另一重人生,滕琰觉得,世上的事情,在哪里都是一样,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管如何的际遇,作为一个有知识、有才干的女人,都要努力地拼博,总会有达到胜利彼岸的那一天。而在奋斗的路上,不管是累了,还只是单纯地想放松,千万不要忘记时常停下来看看风景,再顺便找到揩手同行的人。 内容标籤:重生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滕琰 ┃ 配角:赵禛,陆伯甫,王蓉 ┃ 其它: ================== ☆、第一章 滕琰端正地坐在书桌前,一丝不苟地临着帖,笔是诸葛笔,墨是徽州李廷圭墨,纸是澄心堂纸,砚是江西婺源尾砚,临的是晋王羲之所书《孝女曹娥碑》的墨迹绢本。秀丽的字迹从笔端缓缓流出,写了许久,才放下笔,活动了一会儿手腕,看着一张张晾在桌上的秀丽字迹,心里说不出的惬意。 真不理解以前的同学报怨家长逼着学习书法、乐器的心理,多么幸福的事呀,亏了他们还不好好学,当时滕琰就羡慕得要死,可是那时她没有那个命,家里的条件实在太差,可现在…,想到这里,滕琰还是非常满意的。也许是为了弥补以前的遗憾吧,滕琰对自己的学习很严格要求,每天练字、学习乐器、下棋、画画,全面补偿前世没有机会接触的高雅艺术。 除了上面的课程外,滕琰每天还要读一到两个时辰的书,这本来就是她的爱好,以前的她就是爱看书,只要有时间就手不释卷,现在她多的就是时间,随心所欲地翻看各种喜爱的书,还没有任何升学压力、工作压力,滕琰觉得世上没有比这再令人心旷神怡的事了。 可能上苍都觉得前世太亏欠滕琰了,又给她一世来补偿吗? 滕琰有时想穿越这种事真的是不可思议,跨越历史时空,她还是姓滕名琰,甚至于相貌,也和前世非常相象,还是一白遮百丑的好皮肤,椭圆脸,长长弯弯的柳叶眉,清澈的大眼睛,嘴唇两侧略有点上翘,似乎总是笑眯眯的,离绝色美女是有些差距,可也不错,够得上大方可爱。最巧合的是她来到这里时刚好十岁,正是前世她家里出事的年龄,从那以后,她就没了童年时代,没了青年时代,直接负担起生活的重担。这次她从十岁起重新开始,她不要辜负上苍的厚爱,她要好好地享受生活,弥补前世的缺憾。 现在的她是燕国开国公的嫡长孙女,身份尊贵,生活奢华。 开国公是燕国皇室以外最高封爵,在四个国公中排在第一位,太祖皇帝封五千户,兵一千五百。现任的开国公,也就是滕琰的祖父还手握兵权,镇守在燕国西北边关,抵御犬戎入侵。这几年犬戎颇不安份,祖父一心报国,一次也没回家,也就是说滕琰和她的祖父没有见过面。至于祖母,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开国公世子就是滕琰的父亲滕轩,他也是祖父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儿子,他是在边关出生的,因为犬戎攻城,早产了,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也没有在朝中任职,只是打理开国公府的庶务。 「妹妹,妹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她的大哥滕珙,头带金冠,穿着一身大红箭袖,笑嘻嘻地进来:「今天先生的故交来拜访,就让我们早回家了,咱们骑马去?」 滕琰一看他的衣服就知道是为了骑马特意换的,就赶紧答应着回了屋子里也换了一身窄袖胡服出来:「哥哥还算有良心,知道我盼着骑马呢。」 开国公府世代武将,自然是有跑马骑射练武的场地,就在府第的东面,紧挨着外院圈起的一大块地方,平时大家就叫东院。滕珙带着滕琰从内院穿过垂花门进外院,再从外院的东侧门走进去。 东院里空荡荡的,开国公不在府里,世子基本不来这里,只有几十名老兵在此看守。练武用的石锁、石礅孤零零地放在场地中间,十几个箭靶排在场地的一侧。一排马厩大多数都空着,只养着几十匹马,场地周围一圈粗壮的柳树倒是枝繁叶茂,为这里带来一线生机。 虽然是庶子,但做为开国公府的子弟,滕珙还是从小就被教导习武,负责管理东院的窦三郎就是滕珙的武学师傅。不过不知是滕珙天生就不是习武的材料,还是窦师傅不擅长教学,滕珙的骑射、拳脚功夫都很一般,人也不像习武的人那样健壮。这几年,滕珙改成学文,已经有三四年不再按部就班的练武了,只是偶尔和同窗们一起学学骑射,所以东院就更加萧条下去了。 滕琰还是在来这里很久以后才知道府里还有这样一个所在,又经过了很长时间的争取才得到允许学骑马。 教她骑马的是她的父亲、滕珙和窦师傅。最初,父亲禁不住她的央求,只得同意她来学骑马,又不放心,亲自过来看着,自然就是她的第一任老师了。后来看滕琰骑得有模有样,就逐渐放手了,安排窦师傅负责安全,滕琰少不了要认真求教,窦师傅对教一个女孩非常不认可,可是怎么也是他的主家,更何况他的女儿轻霞就在滕琰的院里当大丫头,只好仔细指点。专业的和不专业的差距是巨大的,窦师傅的指导对滕琰的帮助当然是最大的。滕珙是从滕琰开始学的时候一直陪到现在,自然有时也提点她几句,也算上半个师傅。 第2页 几年的功夫下来,滕琰的马骑得很不错了,她也真的非常喜欢骑马,不说这是多么贵族的运动,还能能锻鍊身体这两条,最主要的是特别的实用,要知道骑马可是这个时代最快和最高档的交通工具了。 这里,稍微有一定身份的男人没有不会骑马的,除非是身体有残疾。女人就不一样了,燕国民风相对开化,但她作为侯门千金,学骑马,也多少有些出格了,至少有些另类。尤其是她现在已经十五岁了。父亲已经几次说不让她再来骑马了,可架不住滕琰的软磨硬泡,又有大哥的帮助,她现在还偶尔能来骑上一会儿。 看到这兄妹二人,看门的老兵赶紧找来了窦师傅。窦师傅忙迎了出来,一面行礼一面热络地问:「少爷和小姐来跑马?」说着陪着兄妹二人走向马厩,招呼着老兵牵马出来,给滕珙的是一匹黑马,他平时常骑着出门的,给滕琰的是她近来最喜欢骑的是一匹枣红马,也是她亲自看着长大的马,颈长形美,四肢强健,她还给这匹马取了个名字叫彤云,和原来那匹白色的叫白云的马都算是她的专用马匹,一般只有她骑。 牵出彤云,滕琰上前亲热地抚摸着它,马是很聪明的动物,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会听你的话。彤云认出滕琰,也高兴地在她身边蹭着,吃着她手里的糖。糖吃完了,滕琰利落的翻身上马,绕着场地跑了起来。初秋的天空是一碧万里,已经过了申时,太阳却还是那样炙热,一圈下来,滕琰已经见了汗,脸变得红朴朴的,滕珙牵了黑马,却没骑,只在一边看着,他有的是机会骑马,现在主要是陪着滕琰,这时冲着滕琰挥着带着面幕的帽子,示意她停下来戴上,滕琰并不减慢速度,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一把抓过帽子,戴在头上。刚才太兴奋了忘记戴上面幕,她倒是不怕晒黑,不过父亲见了总会不满的,又会唠叨不让她来骑马了。 又骑了一会儿,滕珙也骑着马过来了,手里拿着两副弓箭,递给滕琰一副,兄妹俩每人射了十箭,下马查看箭靶,滕珙中了九箭,滕琰中了四箭。滕珙的骑射在燕国公子中也就是平平,至于滕琰还是跟滕珙学的,父亲不让她学,窦师傅不肯教,练习的又少,水平自然差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成绩,两人还都很开心,滕珙本身就是这样宽和的性子,没有什么上进心,滕琰是把射箭当成游戏,并没有认真苦练,她可没有想像花木兰一样成为女将军,主要是锻鍊身体。 当初她穿到这里时,这身体可是相当的糟糕,娇生惯养,弱不禁风。后来她了解到当初原来那个滕小姐只是一不小心在花园里吹了点凉风就病倒了,然后就越来越重,最后药石罔效。所以滕琰养好了病后,把锻鍊身体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来抓,每天跑步做操,后来又学会了骑马。现在她的身体又和前世一样健康了,精力充沛,很少得病。 很快就过了一个时辰,滕琰恋恋不捨地下了马,把面幕摘下来扔给随着来的丫环,对滕珙嘆息道:「唉!下次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来骑马。」 滕珙比滕琰大一岁,今年十六,去年已经考中了秀才,虽然开国公府的子弟并不指着这个,长大成家后讨个恩荫直接做个御前侍卫是跑不了的。可是,孩子能有这个出息,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中也算是凤毛麟角了,父亲也是非常高兴的,家里还欢欢喜喜的摆了几天酒。 滕珙能读书进学是受滕琰的影响。 还得从开国公府的情况说起,开国公府几代都是人丁稀少,祖父和父亲都是单传,并不是没有其他孩子,有在沙场为国捐躯,也有夭折和病逝的,还有就是庶出的。滕琰的父亲从小体弱多病,当时祖父还以为养不大,也没让他习武,后来没想到祖父的孩子里只有他长大了,还请封了世子。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也是开国公府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传宗接代,可是偏偏事与愿违,目前开国公府里只有滕琰一个嫡女,没有嫡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啦,不知说什么好,希望有人能喜欢。 ☆、第二章 开国公府先后死了三任世子夫人,第一任就是滕琰的生母顾夫人,平国公府的嫡三小姐,在滕琰五岁时死于难产——母子双亡。第二任谢夫人和第三任郗夫人也都是名门之女,也都在嫁入滕家后病死,没有留下子女。第四任,也就是现任世子夫人,为燕地世家大族的王家,也是当朝丞相的侄女儿,嫁入开国公府三年多,还一直没有身孕。 如果开国公府一直没有嫡子,问题就会很严峻,按礼法庶子是不能继承爵位的。不止是朝廷上不易通过,更主要的是滕家宗房也虎视眈眈,他们早就有意让开国公府过继宗房的嫡子了,而父亲克妻克子的说法已经传了出去。 滕姓本是燕国的大姓之一,第一代开国公几百年前从龙立功封了爵,靠着他的权势和财力,滕家扩建了家祠,增加了族产和祭祀田,成了燕国的名门望族。现在执掌滕家宗房的是祖父的一位堂兄,是与开国公府血缘很近的一支。宗房家一直人丁兴旺,现在祖父在边关,还带着宗房的几位子侄。宗房与开国公府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密,可再紧密,无论是祖父还是世子,还是希望能够有一个自己的亲孙子,亲儿子。 随着年龄的增加,这种局势一年比一年严峻,父亲现在心中最关心的就是能生出个嫡子了。 第3页 可他膝下只有两个庶子。 老大滕珙是父亲身边从小跟随他的一个丫环生的,他的出生用两个词就能概括出来——意外加幸运。意外是在世子夫人生育之前是不应该有其它孩子出生的,家规森严,家风严谨的开国公府更是不会让这种事出现的,幸运的是种种巧合加上滕琰的母亲是个非常贤良的人,她让这个孩子出生了。 滕珙的存在对父亲来说并不是愉快的感觉,这么大的一个庶子,出身又低,偏又没有嫡子,他一向视滕珙为无物,母亲和继母们恐怕也不会真心喜欢,谁又能喜欢一个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呢?而滕珙的生母在生他后就死了。所以滕珙就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府里无声无息地长大,也养成了他唯唯诺诺,不求上进的性格。 滕琰还记得第一次和滕珙见面时的情形,那时候滕琰穿过来两个多月,养好病刚刚能起床,第三任世子夫人郗夫人病重不治,开国公府发丧,守孝,一系列的事情,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更主要的是几年内接连故去三位夫人,而且家中还没有嫡子,世子的心情可想而知,府中的气氛压抑得一触即发,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 滕珙、滕琰还有下面的两个庶妹滕珂和滕环一个庶弟滕玮都在灵堂守孝,正值冬季,灵堂的大门是全开着的,里面冷得要命,又得一直跪着,做为身份尊贵的嫡出大小姐,滕琰受到明显的照顾,刘妈妈几乎让她一直在屋子里休息,只是有重要的客人上门的时候才出来。刘妈妈是滕琰生母留下来的老人,顾夫人去世前把滕琰託付给她,她对滕琰的爱超出了所有,简直就是无微不至,并且做为顾夫人生前的得力手下,世子也很给她面子。滕琰很快就注意到她的两个妹妹和弟弟因为生母还在,也多少受到了些关照,机会吃点东西喝点热水,因为守孝一白天都是不能吃任何东西的。 只有滕珙,没有人关心,看着他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冻得脸色发青,那时滕珙刚搬到外院,身边只有两个小丫环和几个小厮,没有一个懂事的,内院主母去世没人管他,外院世子没心管他,下人们难免捧高踩低。滕琰实在觉得滕珙可怜,就给他带了两块热糕点,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从这以后,兄妹俩的来往一天天多起来。接触多了滕琰发现滕珙是一个非常质朴的人,可能是一直受到嫡庶有别的教育吧,他在滕琰面前一点也没有哥哥的架子,反倒非常尊重滕琰。滕琰一点点的示好,他都感激涕零。弄清滕琰不是瞧不起他后,他经常到滕琰的院子里来。一来是府里其余的孩子都太小,只有滕琰和他年龄相当,他平时也很寂寞,二来是滕琰这里无论吃的用的,什么都应有尽有。对于这样的哥哥,让滕琰内心的女性情怀大增,已经暗自把他当做自己的小弟了照顾了。这也没什么难理解的,滕琰加上前世的年龄,给滕珙当姐姐是理所应当的。 滕琰对滕珙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这里面滕珙对她的尊重也起了很大作用。滕琰喜欢看书,滕珙也就开始读书了,后来一步步,在滕琰的帮忙和筹划下,他进了以严格闻名的王家家学,现在还考中了秀才。 最主要的是滕珙不再是几年前那个老实得不敢多说一句话,连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了,滕琰回想起滕珙小时的样子,和现在一对比,一种自豪感由然而生,现在的滕珙身材欣长,相貌出众,既有勛贵子弟特有的矜持,又有书香人家的书卷气,优雅而自信。 老二滕玮今年八岁,在滕琰到主这里来时,他还是不懂事的孩子,一直跟着他的生母赵姨娘,有赵姨娘护着,滕琰与他接触并不多。 骑马回来后兄妹两人换了衣服就又在王夫人的海棠院里见面了,晨昏定省,每天的固定活动项目。出乎意料的是父亲也在。 给父母二人请了安后,大家纷纷落座。父亲看着滕琰说:「又去骑马了?」虽然表情还是很严肃,可是能听出来并没有生气。 滕琰见到父亲的第一想法就是想到今天骑马的事一定会被唠叨出来,出去骑过马,一眼就能看出来,尤其是她的皮肤非常敏感,稍微一晒就会变红,总得过几天才能恢复,没料到这么倒霉,立刻就让父亲抓到。这会儿见父亲的语气还算和蔼,就笑着说:「整个夏天都没骑,到秋天了,我央哥哥带我骑一会儿。」 滕珙赶紧站起来解释:「今天,先生给我们早放了一会儿,我见妹妹一直在家闷着,就领她散一散,就骑了一个时辰,还戴着面幕。」现在滕珙在父亲面前也有了面子,敢说几句话了。 父亲今天心情很好,看了看两人笑呵呵地说:「你们兄妹亲厚,在我面前也敢弄神做鬼,互相包庇。」又指着滕珙说:「坐吧。」 「父亲有什么好事,也告诉我们高兴一下。」滕琰笑道,父亲这人城府不深,他的喜怒滕琰基本能猜出八九不离十。今天明显是很高兴的样子。 「你这孩子,就是聪明,和你母亲一样。」父亲终于笑了,说起来父亲对滕琰的母亲确实一往情深,每一次他赞扬滕琰的时候都会说类似的话,真不知他是表扬滕琰还是怀念元配妻子呢,而且说这话时也从不顾及继母的感受,不过大家也都习惯了。 接着父亲就看滕琰说:「夫人有了身孕,你也大了,家里的事你帮着管管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你身边的刘妈妈,你母亲在的时候她可是府里的管家娘子。真有为难的事就找我,让夫人多休息。」 第4页 原来是这么一件大喜事,大家都笑着恭喜世子和王夫人了,这可是世子一直盼着的好消息啊。 就是从滕琰的角度,也是希望父亲有一个亲生的儿子,自己有一个同父的弟弟做开国公府的继承人。虽然这些并不影响她的地位,但有血缘关系的开国公府的继承人对于她这个女子来说,也是有很多的好处的。 滕琰看了看王夫人的肚子,还什么也看不出来,但还是忍不住上前摸了一下,「母亲只管好好养着,给我们生个小弟弟,家里的事不用操心,我就是不行,还有刘妈妈呢。」 王夫人的脸上浮现出带着羞涩的笑意,不用说,她也一直盼望着这个孩子呢。拉了滕琰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炕上,「就是得让大小姐劳累了,家里人虽然少,可每天大大小小也得有几十件事,扰得人不得清静。」 名份上是母女,其实王夫人比滕琰大不了几岁,知道滕琰是开国公世子的心头肉,嫁过来后对滕琰一直另眼相看,用心笼络,二人年龄又相近,故而关系很是不错,滕琰也就安慰王夫人:「母亲放心,府里的大事有父亲呢,就是内院这些杂事累不着我。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母亲多提点些。」说着就对父亲说:「父亲,是不是?」 「琰儿知书达理,父亲自然放心,」世子扫了一眼他的两个妾室,周姨娘和吴姨娘,又看了看下面的三个孩子,还有立在后面的几个侍妾,用警告的口气说:「从今天起,家里的事就听大小姐的。」 其实用不着世子的警告,滕琰在家中的地位一直是超然的,父亲宠着,继母高看一眼,谁敢不长眼地惹她呢? 她住的院子兰芷院里的布置是府里是最好的,她身边的伺侯的人是最多的,府里的管事妈妈大部分是顾夫人在世时提拨的,对她自然是忠心耿耿,有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她的,她又有生母留下的大笔嫁妆,在府里简直可以横着走了。 「是」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一堆人整齐地回答。滕珙在回答的时候侧了侧头,滕琰向他看去,见他正对着自己眨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滕珙脑袋里转的什么念头,滕琰不用想就知道。哥哥有一个爱好——养花,他喜欢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花,而都是些名贵花草。这样的爱好确实风雅,但需要强大的经济基础。 只看牡丹花的价格就知道了,有诗人写过,「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税。」名贵的花草都有着更名贵的价钱。 而整个开国公府的主子里最穷的就是滕珙了,吃的用的都是府里的份例,表面看着是花团锦簇,其实,每个月就那么一点月钱,连打赏下人的都不够。跟滕琰比不了不用说,就是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们,都有亲生的母亲在,日子也比他过得好。 滕琰曾给了他不少的照顾,又找父亲旁敲侧击了一下,使父亲认识到他的长子一年到头才有几十两银子可用,还不如周姨娘吴姨娘以及那些侍妾们经常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赏赐,这才每年额外给滕珙五百两银子的补贴。 吤这五百两银子每次到了滕珙手里,很快就没了。 滕琰有时也疑惑自己的好心倒底对还是不对,滕珙从小在长大,毕竟不知稼穑艰难,虽然不吃喝嫖赌,但也一付少爷脾气,视金钱为粪土,滕琰能带着他认真学习,但却不管怎么劝说,也没教会他节约,有了钱就买些奇花异草,随意花掉,没钱时就窝在家里,反正也饿不着,冻不着他。 好在开国公府的家规森严,滕珙也没胆子作奸犯科。 不过父亲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有时还特别拿出钱来支持滕珙,滕琰也就只能置之不理了,只是有时想,出身对人的影响是无法估计的,象她,骨子里还是前世那个经过真正贫穷的女孩,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出身贵族的父兄意见一致,也许,在这里,她的想法是错的? 现在滕珙的想法无非是让滕琰借着管家支持他的爱好,不过滕琰立刻就下决心坚决不以权帮滕珙谋私。不管怎样,她也曾经是职业白领,职业道德操守还是要遵守的。 第二天起,滕琰就正式接管家事了。她把西厢房一间闲着的屋子略微陈铺了一下,做为回事厅,每天上午处理家中的繁杂事务,其余时间基本就是自己的了,除非有特别急的事。 说起管家,滕琰对开国公府的家事从不参与,不管谁打理,只要不少了她的就行。当然,如果谁想慢待自己、苛扣自己,包括自己院子里的所有人,那可是不行的。 这种事用不着滕琰自己去立威,她身边的刘妈妈只要放大嗓门喊上几声,开国公府的管事们都会浑身发抖的。各处的管事们都清楚大小姐的底线,就是当家的夫人也得给几分面子。 当然,滕琰是最有分寸的,她不会得寸进尺,最多也就是让厨房给她做点合口味的东西,採买的给她带点想要的小玩意,每次还都有赏钱。日子一久,府里的下人最注意看的就是滕琰的眼色,讨了这位大小姐的好,又有面子,又有里子,何乐而不为? 眼下父亲能这样放心地把管家大权交到滕琰手中,说信任自己,还不如说是信任刘妈妈。刘妈妈是滕琰生母的陪房,精明能干,一直为母亲的得力助手,在父亲面前也说得上话。 即使是王夫人嫁过来,刘妈妈在府内也仍然很有脸面,府里各处的管事妈妈们一直都没有大的变动,还是沿用原来的规矩,而这些都是滕琰生母在世时定下来的。而王夫人还没有生下儿子,底气也不是太足。 第5页 依滕琰的意思,想让刘妈妈来管,可是刘妈妈说她现在大了,自己该学学怎么管家了。滕琰听了这话,心里都快笑翻了。前世她学的企业管理,二十七岁当上了一家外企的人力资源部经理,不到三十岁时就是分公司副总经理的候选人,整个开国公府都让她管还不够她一半的工作量呢。还用学什么呀! 更何况开国公府的管理并不难,至少比别的大家族容易多了。最主要的就是人相对少,事情相对少,另一方面是因为父亲没有其它官职,只是管理开国公府的庶务,分担了开国公府的一切对外事务。给滕琰留下的就是府内的杂事。 府里主僕加起来五百多人,主要就是厨房、针线、浆洗、库房等十几项事务,由管事妈妈们分别管着。每天总是有一堆大事小情的,但这些事让滕琰管,确实是杀鸡用牛刀。而且,府里的一切事情都有详细登记,做什么也都是要查查旧例,不管什么事,按过去的规矩去办是最合适的。入乡随俗,滕琰也不打算进行什么改革,开国公府有权有钱,需要的是安安稳稳地渡日,不用她过于劳心劳力去算计节约成本什么的。这样一来,工作并不难做,何况还有刘妈妈每天站在她旁边盯着。 滕琰上任第一天晚上,滕琰去见王夫人时,滕珂已经先到了,只一眼,滕琰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滕珂才十岁,心眼却不少,但再有心计,也免不了着了些形迹,在两世为人的滕琰眼里还不够看。 果然,几句话之后,王夫人就开口了,「珂儿来求我,想同姐姐学学管家,我想这倒是好事。只是大小姐才上手,不免正忙着,别反倒添了乱,就不好做主,还是你们姐妹商量着办吧。」 说起王夫人,滕琰与她相处三年了,很清楚她这个人,会处事。滕珂想学着管家,父亲说的时候她不求,反过来求王夫人,分明是怕父亲不同意,而王夫人呢,也不拒绝,直接当面与滕琰商量,不论成与不成,都得了人情,还不得罪人。 滕琰理解王夫人,年纪不大,经历坎坷,十四五岁起,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先后去世,接连守孝就耽误到了二十一岁,虽然出身大家族,但又是家底不厚的偏支,嫁妆也不多,嫁进开国公府来当第三任填房,一连三年又没有孩子,在开国公府还没有立稳足,对于不给她添乱的庶女她也肯笼络。 跟着学学管家而已,真算不得什么事,只是滕琰不喜欢滕珂这样的小手段,要是她当着父亲的面说出来,父亲十有八九也会同意,就是不同意,自己也能劝说一下,让父亲同意,现在玩这一套,她真看不上眼。 瞧不起是有点瞧不起,但她还不至于跟小孩子计较,再说滕珂也算是想上进,就点着头说:「这点小事,母亲就直接做主答应就是,让人领了妹妹过去就行了,哪用同我商量。」 从第二天起,滕珂就天天一早过来,滕琰让人在自己的下手给她设了个座,也没什么秘密,由着她随便听吧。刘妈妈的脸色却不好看,她一向是看不上庶出的。滕琰同滕珙好,她还不反对,是觉得女孩家要靠父兄,就算是庶出的哥哥,也是男子,能在外面行走,说不上什么时候会有用。而庶妹,就完全不用理了,跟她们在一起都会让大小姐失了身份。 但滕珂一直老老实实,伏低做小的,又是大小姐答应的,刘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天滕琰进了回事厅,几个管事妈妈来回事,并没有什么大事,滕琰依旧例处理完,管事妈妈们刚下去,滕珂就赶紧说:「姐姐,针线上的胡妈妈每次给下人做衣服时都故意做小了,省下的布料来偷回家。」 这事滕琰还真不知道,她这几年的大小姐生活过得太惬意了,家里下层的乱事她完全与她无关,也没人不长眼的到她面前说。但滕珂一说,滕琰就有几分信了。与滕琰不同,滕珂这样庶出的女儿,跟随着姨娘过日子,与滕琰就是两个世界,她能听见最底层的事。再联想起自己也曾经看到过有的小丫环的衣服确实小一号,当时还以为是小孩子长得快。 滕珂本想接着说什么,但刘妈妈一记眼刀飞过来,她赶紧把嘴闭上了。 滕琰就笑笑说:「胡妈妈刚说了要让外院买料子准备明年的春装,还来得及,等她来回时我再问问。」 滕珂一走,刘妈妈就恨恨地骂:「姨娘养的,眼皮子浅,让人挑唆几句就敢来惹事生非!」 接着给滕琰解释了,原来胡妈妈管针线上的事,每人们做衣服,布料是按人头给的,也就是说不管多高多矮,都是一样多的料子,府里最小的小厮、小丫头才七八岁,自然有得剩。剩下的料子自然就归了针线上的,这也是约定俗成,并没有人能说出什么。可是人心不足,胡妈妈这几年越来越过分,故意做小了还不敢,但确实都做得不大,小孩子正长个儿的,没等到季就短了一截的事常有。下人们的日子大都不好过,谁家给孩子做衣服不是做大点,来年还能穿,胡妈妈这样的做法,府里不满意的人就多了。 可没人敢说什么,王夫人也不管,就是因为胡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她也是当初滕琰母亲的陪嫁之一,见了世子爷都能说上几句话的,现在滕珂把事捅到了滕琰这里,就是想让滕琰出面管。 滕琰一个没出阁的大小姐,因为继母有孕代管家事,按部就班地混过几个月就好,这样的事她最好是不知道。 第6页 但现在知道了,就不好办了,不管,显得她没能力,加上纵容母婢;管,母亲的陪嫁,她处理了,显得她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刘妈妈气愤愤地,又将滕珂骂了一通。在她看来,胡妈妈犯的事小,但滕珂来捣乱的事大。但这样一点的小事,还难不住刘妈妈,她想了想说:「这事,就是太太挑唆滕珂说的,就是想借我们的手除了胡妈妈,我们偏不如她的愿,胡妈妈也没什么大错,老奴暗自点点她,让她今年留点神。」 滕琰却不这样想,从心底说,她是同情这些下人的,新做的衣服,穿不了多久就小了,明年根本穿不了,是个会过日子的就得心疼,更不用说还有真是穷的,就指着这几件衣服呢。 刘妈妈虽然是下人,但一天苦日子没尝过,说到底还不如滕琰知道穷困的人的难处。告诫胡妈妈能起一时的做用,但风声一过,她还得故态复萌。 刘妈妈见滕琰不吭声,就知道不同意她的意见,咬了咬牙说:「小姐心善,听了一定是不忍,要是免了胡妈妈的差事,又显得无情些,你母亲的陪嫁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了。这样,明天,你只推有病,我去理事,罢了胡妈妈的差事,别人要说不是,也是说老奴的不是,就不干小姐的名声了。」 这事要放在前世,自然是要免了胡妈妈的差事,但在这里,却不是最好的选择,做什么事都要考虑世情。滕琰要是这点事也做不好,就白活了,她卖个关子,对刘妈妈说:「妈妈别急,这事看我的吧。」 别看滕珂说话时,屋子里没有别人,滕琰知道整个府里的人一定是都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到了外院将面料买回来,胡妈妈再来请示挑日子开始裁衣时,滕琰分明感到屋子里从滕珂到端茶的小丫头都竖起了耳朵。 滕琰痛快地答应了胡妈妈的请示,「行,裁衣的日子挑了吗?」 「回小姐,挑了,老奴查了皇历,再过两天就是好日子,还有六天后也行。」胡妈妈面带微笑地答。 滕琰点头说:「那好,回去就到各院量好尺寸,两天后也好,六天后也好,你自己定哪天都行,就动手做吧。」 「是。」胡妈妈应声回答。 滕琰在她要退出去之前问了一句:「针线上的人也不多,每人两套,加起来就有一千多套,想来忙得很吧。」 胡妈妈笑着说:「可不是,每年这阵子,天天都得做到半夜。」 滕琰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就笑呵呵地说:「我看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闲着的不少,今年就改一改规矩,有空的,或家里有人会做的,可以去针线上领了自己那份布料回来,按定好的样子自己做,可有一样我说在前头,自己做的衣服必须符合府里的要求,谁穿的衣服不是按样子做的,我是要罚的。」 胡妈妈愣了半晌,才应了声是出去了。屋里的人不敢显出什么,但却心潮涌动。去领布料,胡妈妈肯定不敢少给,布料不象衣服,直接就可以量,自己动手做,费是费了点力气,但能剩下不少的布头,身量不高的剩下的就更多了,甚至能再做出一套半套的来。怎么选全看个人的决定了。 这样一招,谁也说不出什么,全凭自愿,想不满意都没办法。 下午没人的时候,刘妈妈喜不自胜,「大小姐的主意真好,既给那些穷瓢子出路了,还给胡妈妈留了脸面,也该让她想想了。」又叱鼻道:「太太想给大小姐出点难题,倒显出了小姐的手段,看她有脸没脸!」 正说着,胡妈妈过来了,进了屋子就磕头,滕琰不动,刘妈妈也不扶她起来,让丫头们下去,说:「老姐妹,我说你也过了,就说下人的一年四季每人两套衣服,剩出的布料有多少?怎么就不知足,非得一再苛扣。你也就是仗着夫人的面子,别人不敢说什么,心里早就把你恨透了。大小姐还肯给你台阶,要不直接赶出去,老脸都得丢光。」 胡妈妈自己打了自己几巴掌,说:「我给夫人丢脸了,求大小姐饶了我吧。」 滕琰缓缓开口说:「这次我给机会,要是有下次,一定要严惩的。」 「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胡妈妈不住地行礼。 滕琰让刘妈妈拉起她来,提点她说:「经了这一事,你也长进点。来领布料的,一律笑脸迎人,不能少给一分,衣服样子早点准备好,让大家照着做。别看领布料的人多,肯定还有不少自己做不了的,还得在你那里做,都要仔细做好,年纪小的,留出余份来,留个好口碑。母亲的面子也不能保你一辈子,我只保你这一次,以后还得靠你自己。」 胡妈妈千恩万谢地走了。 府里的下人再见滕琰,在原来的敬上又加了畏,滕珂想掩饰她的吃惊也瞒不过滕琰,倒是王夫人,见了滕琰,虽然主动提了这件事,又夸了几次滕琰,但并没有露出什么心虚来。 这也是王夫人一贯的手段了,就看她陆陆继继把父亲那几个妖妖娆娆的妾都弄走了,只留下两个生育过的,几个侍妾也都老老实实的不敢闹事,不动声色地把管家大权拿到手,就知道王家不愧是燕地最大的世家,家学渊博,不只男子出入庙堂身在高位,女子也都擅长。滕琰对些并不反感,王夫人的生存环境就是如此,她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 自己不也一样让她帮过忙吗?那还是为了滕珙到王家私学的事,滕珙去求了父亲,父亲一句「就你的那点墨水,还是在家里读书吧。」就把滕珙吓得不敢再开口了。 第7页 也是滕琰给滕珙出的主意,求了王夫人,那时她刚进门,正好表现她对继子女的慈爱,说服父亲,联繫娘家,把滕珙送进了王家的私学。 只要没有坏心,不主动害人,滕琰觉得都可以接受,也就在一两年内,自己就会出嫁,也许将来的自己也会是一样呢。 这件事的影响就是,有更多的事找上了滕琰,滕琰早就给自己定了位,她并不想在开国公府搞一场改革,或者开展廉政运动,胡妈妈的事她也是处理得相当地缓和。存在的必然有其合理性,她只想在一定的范围内调合一下,这也是她现在的身份所决定的。 家里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小处上原来很过分的事情纠正过来不少,要说最大的变化,就是下人们当差更上心了,内院表面风平浪静,滕琰能感到王夫人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想借滕琰处理一个她不好管的人,但并不希望滕琰来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对这一点,滕琰心领神会,开国公府从长远来看,是属于王夫人和她的子女的,大家和和睦睦相处才是最正确的。 一贯要尖的滕珂也若有所思,她天天辛苦地跑来学管家,还是学会了一些东西,虽然小家子气一时改不了,但懂事多了。 但很多习惯是改不了的,滕珂一脸羡慕地细看大姐屋子里的摆设,这也是她在滕琰院子里喜欢做的事之一。 滕琰的生母的娘家平国公府,虽然与开国公府一样的爵位,但在朝中的势力早就没有了,但却非常富裕。不同于其它勛贵之家财产主要是土地,平国公府有很多处的生意,为他们家里带来源源不断地收入。当年母亲的嫁妆之多,到现在有的人家嫁女时还提起来。 这些都留给了滕琰,,所以她闺房里的装饰很多在国公府里也只仅此一份,滕琰倒不介意送滕珂两样,可是刘妈妈看得紧,坚决不允许。价值不斐的东西都是传家之宝,要一代代地传下去。而且她看不上滕珂,是因为滕珂小时候偷拿过她屋里的东西,刘妈妈这事能记一辈子,她可不管滕珂那时只有几岁,还不懂事。 快到中午了,大约是不会有事了,滕珂也识趣地告辞了,滕琰信步走向书房,门口的小丫环见了赶紧行礼说道:「大公子来了,在书房等小姐。」 滕琰笑着问:「怎么不早告诉我,白让哥哥等着。」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去。 滕珙闻声站起来答:「是我不让说的。我也是刚刚到,知道妹妹上午忙着,也是估计着时间才来。」 滕琰忍不住一笑:「我倒想像哥哥这么逍遥,只是没有那么好命!」这倒是真的,自从胡妈妈的事发生后,刘妈妈见滕琰管起家来头头是道,已经完全退居二线了,平时并不在回事厅,只是偶尔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与滕琰在私下里商议,给出一定的建议。 「谁让妹妹能干呢,若是生为男子,比哥哥是要强多了。别的不说,就是参加今年的乡试,一定会中举。」两人常在一处读书,滕珙比起滕琰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这里滕琰固然是占了前世的便宜,但滕琰前世并没有专门学过多少古文,基本上也是从头学起,滕珙的学习天赋和刻苦努力都不如滕琰是很重要的因素。好在滕珙从来不争强夺胜,对滕琰只一心敬服。 「我只是有时间,多看了几本书罢了,真去应试,还不如哥哥呢。」滕琰知道滕珙在犹豫什么了:「是不是哥哥想在乡试下场试一下?」 滕珙能考上秀才,已经大大出乎府里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而且中秀才的成绩也不高,所以父亲高兴之余也并没有再鼓励他参加乡试,他原来也没有这个打算,但却因为在王家私学里,与同窗在一起,就一直没有放松读书。 「王沂表哥他们兄弟几个,还有学里的同窗都要下场。他们都劝我也下场一试,如果不中也没关系,去见识一下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滕珙去了王家私学读书这一步是走对了,王家真不愧诗礼之家,一百年来出了四位丞相,其余各级官吏无数,这一代王家的年青人以王沂为首,颇有才名,也就是哥哥刚刚提到的,可以说是哥哥的良师益友。 在王沂的影响下,滕珙不但学问长进了,就是见识和眼界都提高了不少,这些外面的事情滕琰是无法帮助他的,现在就是自己,也有些事要问滕珙呢。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女人足不出户,对外界的认识非常的少,而认识的越少,越使她们足不出户。 滕琰虽然不了解外面的情况,但她跟着滕珙也看了不少科举的东西,知道滕珙乡试恐怕是过不去,但这不妨碍她支持他去试一下,「哥哥既然想试一下,那就去试试,没什么可犹豫的。」 对于滕珙,得用鼓励的方法,他本来就是没有自信的人,要是没有滕琰的赞赏教育,他也走不到中了秀才这步。做过人力资源工作,滕琰深知因材施教:「父亲那里,是决对不会反对的,只要说一声就好。」父亲只是对此不热衷罢了,并不会真反对。 得了滕琰的支持,滕珙立刻下了决心,「那我就去试一下,考不上也没什么,多见见世面也好,今晚我就对父亲说。」 「哥哥只要专心读书就行了,其余的一切都由我管了。」滕琰立即保证。 离乡试没有太多时间了,滕珙此时决定参加,时间还是有点紧,所以他决定住到王家,与王沂他们一起吃住,一起复习,最大限度的节约时间。这也是王沂主动邀请他的。 第8页 家里也没人反对,王家与他们是姻亲,关系还不错,这只算是点小事,滕琰现在管家,她为滕珙打点好一切。 衣服、铺盖、日用品样样都得带着,滕珙在家里的地位再不高,出门也代表着开国公府的脸面,务必不能出错,这也是这个时代人通常的想法,滕琰自然仔细帮他筹备。 书本、笔墨纸砚更不必说,东西要好,还要用着趁手。 人住到了别人家,也不能不管了,隔三差五,还得着人去看看,缺不缺什么。另外经常让人做了营养搭配合理,益脑的食品送去。 滕琰还专门抽出时间来,整理了不少以前中举的好文章来,在精彩的地方用硃笔划上,让滕珙专心揣摩。在滕珙考秀才时,滕琰就这么做了,滕珙的反应是觉得非常好,几次说如果没有滕琰的这番功夫,他不一定能考上秀才。 到了乡试入场的前三天,滕珙才从王家回来,看着精神还不错,对滕琰说:「表哥让我回家休息三天,放松一下。」 「父亲、王夫人那里你去过了?」滕琰问。 「都去了,嘱咐我好好考。」滕珙笑着说。 「那我就陪你去东院骑马散散心,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滕琰不想给滕珙增加压力,考不上是正常的,他还年青,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另外家里也不并需要他考上,光耀门第。 滕珙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我倒没什么想吃的,就是表哥和表弟们都说你送的点心很不错,尤其是核桃酥,他们都是第一次吃,你给他们送些去吧。」 滕琰笑笑说:「那容易,我让厨房多做些。」 果然都是会吃的,核桃酥是经过滕琰多次改进的,味道自然不同一般的点心。滕琰要是想弄,还能做出其它的,不过她对此并没多大兴趣,这个核桃酥还是因为是益脑食品才做的。这一点小要求,滕琰自然马上就吩咐下去,说起来滕珙这次在王家也没少给表哥添麻烦。 到了考试的正日子,滕珙收拾整齐,衣服鞋袜、头巾佩饰、笔墨纸砚等都是带有吉祥寓意的,什么步步高升,喜跃龙门之类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完备,整齐地放在考篮里。 一大早,大家聚在王夫人的院子里,共同吃了早餐,世子和王夫人先勉励了滕珙几句,滕琰带着三个弟妹送到府门,四个少爷小姐,加上各自带着的下人,场面颇为热闹,至少比起滕珙去年考秀才时家中除滕琰外无人相送时要热闹得多,滕珙有些感动,与大家拱手作别。 几天后考试结束后,滕珙被接回家,又困又乏,面容憔悴,跟大家见了礼后就回文涛院睡觉去了。第二天中午,滕琰才和哥哥又见了面。 「刚才去拜见了父亲和母亲,然后就急着来看妹妹了。」滕珙坐在滕琰的书房里,休息了一整天后,恢复了精神,「中午我就在这叨扰妹妹一顿饭了。」 「那我可得让厨房做点好吃的,」滕琰就叫跟在身边的飞珠,「快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哥哥爱吃的,让厨房给加几个菜。」 只有兄妹二人,并没有遵守家里吃饭时食不言的规则,而是边吃边聊。滕珙给滕琰讲了几天的见闻,考场是什么样子的;进考场的检查多么苛刻;监考的官员和衙役如何严厉;在里面吃了什么……不知不觉,一顿饭吃完了。 滕珙有太多的话要说了,滕琰认真地听着,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阵酸意。在这个时代,身为女子,永远也走不出大门,外面精彩的一切都与她无缘了。 最后滕珙发现了滕琰的失落:「唉,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父亲也省心。」又安慰滕琰:「妹妹这样聪慧,一定会嫁个好夫君。」 「聪慧就能嫁个好夫君?」滕琰笑着问。 滕珙又被问住了,他只是个十六岁的还不太成熟的青年,自然回答不出这个现代人也困惑的问题,「但妹妹你真的很好很好,谁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不管怎样,滕珙是真心看得起他这个妹妹,为了加强他这句话的可信性,他又补充道,「前些日子我到王家读书,一应事物都打理得清清爽爽,沂表哥知道是妹妹管家,还称赞妹妹能干呢。」 滕琰决定还是不谈这个话题了,婚姻,她实在是不愿意去想,「哥哥,下午我们去骑马吧。」 「好啊,但得等到未时二刻以后,中午的太阳还是太晒。」 「那行啊,那这会儿咱们去藏书楼吧。」 说起开国公府的藏书楼,在京城都排不上号,毕竟是武将世家,藏书楼里的书无论是数量还是品质并不出众,但却足够滕琰看的了。父亲进藏书楼的次数都是有数的,别人就更不来了,只有滕琰是常客。滕珙原来还常和她一起来,后来进了学堂后,反倒来得少了,一是没时间,另外就是他现在学的就那么几本书,用不着到藏书楼来,就好比滕琰的前世,上学期间就得学那几门功课,只看那几本教科书,只要是应试教育就都是这样。而滕琰现在是完全随着兴趣在看书,所以往藏书楼跑得勤。她原不在兰芷院住,后来搬到这里也是因为离藏书楼近,出了兰芷院,再穿过一个角门,就是藏书楼的后门。她早就自己配了藏书楼的钥匙,角门的锁是滕琰自己换的,只有她有,就这样进出藏书楼非常方便。平常的日子,她每天都在藏书楼呆上一会儿,藏书楼几乎成了她一个人的了。 第9页 「好啊,」滕珙答应着:「我好久没去了,正好去查查有没有养兰花的书,花匠也不知怎么样养兰。」 只要有了时间和精神头,滕珙就想起了他的花。前一段时间,府里购买花卉时,滕珙一定要跟着去,最后额外带回了一些兰花,现在都在文涛院养着,据滕珙说过年时会开花的,那时再给大家送去。 燕国处于北方,冬天非常寒冷,过年时开国公府所摆的鲜花也不过就是腊梅、水仙等,还从来没摆过兰花呢。滕琰前世自然知道,不过在这里还没见过。滕珙也说是花商从南方带来的,好不容易养活了几十盆,很是稀罕,还是看在开国公府的面子让他全买了回来。 当然买花的费用也严重超标,虽然先前滕琰表达了不让滕珙用家里公中的钱养花的意思,等滕珙真的要自己拿钱还帐的时候,她还是没收。滕珙能有多少钱,这样一来还不得倾家荡产。她把这笔额外的支出单独列到过年的採购项目中,又在父亲那里报备了一下,把帐目平了。 真是败家,这是滕琰对滕珙的评价。不过,父亲一点也没有不满,还对这批兰花拭目以待,如果开国公府过年的时候摆上了特别的鲜花,做为开国公世子会很得意的。想到开国公府良好的经济状况,滕琰也就理解父亲的想法了,滕珙只是买了些花,又没有干什么坏事,跟其他勛贵家不成器的孩子比起来,简直是太让人满意了。看来自己以后是管不了滕珙买花了,最终滕琰得出了这个结论。 因为离着近,几步就到了藏书楼,藏书楼一共两层,一楼没有放书,是可以当做教室用的宽敞的大厅,只摆了一些桌椅,周围的墙壁上挂了不少名人字画。从后门进去向右一拐就是上楼的楼梯,滕琰和滕珙驾轻就熟地上了二楼。整个楼层一排排的摆满了书架,只在向南的窗下放了几张桌椅。 滕瑾习惯性地坐在东边第一个窗户下,这里光线非常好,窗外有一株老桃树,春天时节桃花似一片片云霞,看书累了向外一望,心旷神怡,百骸具舒。现在是秋天,桃花早没了,桃树上只有不少没有落地的小桃子,只有鸽子蛋大小,绿油油,毛绒绒的,滕琰伸手到窗外摘下来一个,果肉只是薄薄一层,不能吃,剥下来露出圆圆的桃核,很好玩。滕琰一时兴起,又伸手摘了许多桃子,剥出桃核来,摆在桌上一堆。 「看书累了?」滕珙不知什时候从书架那边走了过来,「这株看桃上还有这么些桃子!」看着滕琰面前的一堆桃核,滕珙也随手拿了两个把玩,滕珙认识的植物比较多,他告诉滕琰藏书楼外的桃树叫看桃,只能看,不能吃。又叫滕琰,「我没找到要看的书。未时已经过了,我们去骑马吧。」 滕琰和滕珙骑马玩得很开心,到了天有点黑了才回来,王夫人最近因为有孕,最近一直懒懒的,也就免了孩子们的晨昏定省,所以滕琰不用着急,骑了个够才回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不出大家所料,发榜后滕珙名落孙山,他的几个同窗有好几个中了举人,尤其是王沂,高中榜首,京城的解元。 因为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希望,开国公府里也就没有人感到失望,就连当事人滕珙,也是毫无芥蒂地天天往外跑,参加中了举的同窗们的庆贺会。 解元王沂家摆酒席也请了开国公府,两家是姻亲,王夫人是王沂的堂姑姑,不过开国公府只有滕珙代表大家去了,一来是世子身份尊贵,小辈的事自然不会参加,而王夫人身体不适,没法去。至于滕琰,王夫人不去,她自然不能自己去。二来是王家的酒席规格并不是太高,想来王沂在接下来的会试和殿试一定会有好的成绩,那时候才是真正大宴宾客的时候。 不过没多久,开国公府世子、王夫人、滕珙和滕琰也都到王家做客了,这次是王丞相夫人的六十大寿。 成了姻亲后,滕琰曾经随王夫人多次来过王家,与王家二小姐王蓉还是好朋友,对王家并不陌生。不过今天王家很不一样,各处装饰一新,金银焕彩,珠宝争辉,设鼎焚香,花团锦簇。 父亲直接到了外院,滕珙一直把王夫人和滕琰送到了仪门才回到外面,王夫人的大嫂丁夫人亲自带了王蓉、王芝、王芜等几个未出婚的女儿、侄女儿们迎着,先是进了老夫人的屋子,行了大礼,叙了几句又出来,实在是来的人太多,王夫人这个侄女也不好在屋子里多耽搁。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王夫人和滕琰都被请去看戏,内院花园里为女眷专门设了一台戏,夫人们被安排在正厅的座位,小姐们在东厢。 先陪王夫人进了正厅,由王夫人带着拜见了来贺寿的夫人太太们,她们来得算是晚的了,戏台下已经坐了不少的人。滕琰少不了让人拉着手夸了一阵,无非是什么贤雅、漂亮、文静、聪慧之类的词。滕琰只是笑着做出娇羞的样子,跟着王夫人的身后应付。总算王夫人落了座,让滕琰去东厢找姐妹们去了。 滕琰一进东厢,一眼看过去,里面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已经坐了不少闺秀,有一半多不认识。 开国公府在勛贵中地位最高,又一直手握兵权,为避嫌并不与朝中大臣多来往,加之这几年来府中一连办了几起丧事,平时很少出来走动。滕琰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与京中高门大户家的女儿熟识的不多,好在王蓉从仪门见了面便专门陪了她,为她引见了不认识的人,一阵见礼问安后与王蓉、顾冰儿、黄怡、丁姝、丁妤等几位早就相熟的小姐坐在一处。 第10页 并没有人真的在看戏,大家平时出门的机会不太多,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自然在一起聊天。都是如花似玉的女孩,又都是十几岁的年龄,自然聊的不是花儿就是粉儿的,间或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八卦。 说了一阵闲话,看大家不注意,滕琰拉了顾冰儿的手问,「岚表弟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顾冰儿低声说到:「前两个月有人荐了个名医,在南边极有名的,为了採药游历到我们燕国来,拿父亲名帖去请了来,开了方子,吃上这两个月咳血止住了,就是咳嗽也好了些。不过大夫说若能一直静养,再兼吃药调养,便可维持,切不能劳累。」 顾岚和顾冰儿是滕琰亲舅舅的儿女,滕琰母亲去世后,舅舅对滕琰一直关爱有加,无论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忘不了滕琰,还时常接滕琰去平国公府小住,故而滕琰与顾家的孩子都极熟。 顾冰儿比滕琰大上一岁,顾岚比滕琰小几个月,三人年龄最接近,自然也来往多。顾岚从小聪明伶俐,五岁时就请封了镇江郡开国公世子,没想到前年得了痨病,滕琰知道就是现代的结核,可是在这里没有专门的抗结核药,一直不能治癒。她也不懂医,眼看着顾岚的身体衰弱下来,十分痛心却无计可施。 「名医也是可遇不可求,表弟有如此机缘,一定就会好起来!」 「家里也都这样盼着,父亲想留大夫长住燕国,却怎么也留不住,只好重金酬谢。大夫见父亲心诚,说明年从西边回去时绕道过来再给弟弟看看。」 忽然听到正厅那边一阵嘈杂声,接着一位妈妈就进了东厢,对王蓉说:「安宁公主前来贺寿,到了正厅,请各位小姐们去见礼。」 滕琰虽然出入宫廷次数并不多,但对礼仪并不陌生。因昌平郡开国公的地位在朝中除皇族外排第一位,故而她站在主人王蓉的身后,随后是顾冰儿、黄怡、丁家姐妹等。这里的小姐也大多数是出入过宫廷的,故而听到宣召并不紧张,大家鱼贯进入厅内,给公主行礼。 安宁公主是先帝的女儿,当今皇上的妹妹,她的生母是王丞相的女儿,现在的贤太妃,今天就是奉贤太妃旨意来为老夫人贺寿。 一时间行过了礼,安宁公主笑着说:「大家坐吧,我一来倒扰了大家看戏。」所有的人都集中到正厅,坐位便不够用了,一番谦让,地位高些的人陆续坐了下来,低些的在后面站着。 滕琰坐在一个离公主不太远的位置上,她与安宁公主并不熟,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顾冰儿和王蓉还有几位小姐,家里出了太皇太妃、太妃的,进宫的次数就自然多了,还有从小与公主一起玩大的,在一起说得就热闹。 不过安宁公主最喜欢拉着王蓉说话,「沂表哥此次高中解元,母妃非常高兴,赏沂表哥的东西还是我帮着挑的呢。偏偏那天沂表哥谢赏时我没在,说起来我好久都没见到沂表哥了。」 安宁公主出身高贵,虽然表现得平易近人,但举止中仍带了几分天家人的高傲,她容貌出众,又有着小儿女的娇憨,很得先皇和当今皇上的喜爱。现在在大厅广众下竟然毫不避讳地说起王沂,看来王沂尚公主的传言还是确有几分可信的呢。 「太妃娘娘和公主对王家一直顾念,王家无不感激涕零。大哥侥幸中了解元,也是託了娘娘和公主的洪福。现在大哥在家苦读,以期在会试能榜上有名,以报圣恩。」王蓉笑着回答。 最近京城中风头最健的少年郎就是解元王沂了,他是王蓉的双胞胎哥哥,人人都夸王解元貌似潘安,才比子建,按说闺阁中的女孩不应谈论男子,不过王沂似乎不在此列,新科会元的光环把王沂与与寻常男子分开了。 大家纷纷赞扬王沂过目能诵、下笔成章等等。 滕琰不吭声,悄悄观察到这里有好几个女孩子对王沂有倾慕之心,但这些受过严格教养的大家小姐们都竭力掩饰,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不合礼仪的话来,就是谈论几句,让别人看起来只是对这么年轻的解元有些好奇而已。 看着王蓉笑容晏晏地回答着大家的问话,滕琰不由得心生佩服,真不愧是王家经心教养出来的女儿,言谈举止,无一不优雅完美。话里既贊了王沂,又领了公主的情,还不会引起任何岐义,再妥当不过。 自忖加上前世比王蓉多活了十几年,要是让自己来回答,恐怕也是比不了的。 安宁公主只能坐一小会儿就得走了,她的离去结束了关于王沂的谈论。 大家送了公主后重新归回原座,说话间,几个丫环们端进来两盘菊花,行了礼对王蓉说「花房那边孝敬的菊花,先是送到正厅夫人们那里,夫人们让都送到小姐们这里,让小姐们都簪上花。」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王蓉让丫环跟着先送到了滕琰面前,「琰妹妹选一朵,我来给你簪上。」王蓉站在滕琰的侧面,一只手放在盘子上,笑着让滕琰。 「让姐姐们先选吧。」滕琰也笑着让大家。 王蓉做势向顾冰儿几位年龄稍大的小姐让去,大家已经纷纷说道:「滕小姐就不要推让了。」 顾冰儿离得近,把王蓉向滕琰的方向又推了一把,「琰妹妹,快选一朵,我们好选。」 王蓉又转回刚刚微微转过的身体,「琰妹妹不要再谦让了,先选一朵。」又打量滕琰的衣服,粉紫色绣花缎袄,月白百蝶穿花裙,头上一支珍珠攒花钗,清新淡雅,只是无论衣服的料子还是钗上的珠子,懂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品。 第11页 「妹妹选这朵粉红的吧,和你的衣服相配。」王蓉热心地推荐着。 滕琰低头看花,两只大盘子里朝着她各放了几十朵菊花,红、橙、黄、粉、绿,各种颜色都有,千姿百态,娇艷异常,她伸手去拿王蓉提议的粉红色花朵,却突然看到一只五彩斑谰的大花蜘蛛趴在一朵大红的菊花的花蕊上。滕琰最怕这些虫子了,而且这种颜色鲜艷的蜘蛛也许是有毒的,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往后退的下意识反应,抬眼看了一下王蓉。王蓉和捧托盘的丫环因为在她对面,从她们的方向看不到蜘蛛,显然她们毫不知情。滕琰想只要她表现出异常,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们看到蜘蛛,局面一定会大乱,弄不好都会出事。王家的寿宴一定会搞得一塌糊涂。捧花的丫环、准备花的花匠,一系列的人可能都会倒霉。 她深吸了口气,笑着说:「我倒喜欢这朵大红的。」伸手轻轻地拿着那朵花的茎,小心地避免摇晃。还好,蜘蛛没有被惊动,还是趴在花蕊上。「我出去走走。」顾不上有些莫名其妙的王蓉,拿着花走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滕琰快步出了屋子,滕琰拿出随身带的手帕,包住了菊花,迅速把帕子的对角繫紧,蜘蛛和花都被包在里面,无法出来,现在安全了。 跟着她出门的飞珠快步跟上来,疑惑地问:「小姐,有什么事吗? 滕琰看了飞珠一眼,再一看周围,只有几个丫环僕妇,心想这些人的胆子还不如自己大呢,所以也不告诉她,只是向前走,准备找一个看着胆子大些的人处理了蜘蛛。 没几步,前面两个人挡在前面,滕琰的脚步有点急,差点撞了上去,还是飞珠拉住了她。 「琰妹妹,有什么事吗?」正是如今京城炙手可热的王沂,他领着一个小男孩站在戏厅的门前。 王夫人嫁到开国公府后,两家成了姻亲,滕琰与王沂也见过几面,这时也顾不上打招呼,「表哥,你带小厮过来了吗?」说着向后看了看,并没有人跟着王沂,抬眼看王沂手里拿着一把摺扇,就说了句,「扇子借我用一下。」伸手拿过了扇子,将帕子包的菊花放在门前的石兽上,准备用扇子打死蜘蛛。 「琰妹妹,还是我来吧。」王沂拿回扇子,几下打死了蜘蛛。 滕琰松了一口气,指着菊花很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王沂指了指帕子,滕琰的这个帕子是薄薄的丝帕,很透明,能看清里面的东西。现在死了的蜘蛛和烂做一团的花,看起来一团模糊,将帕子都弄污了,很噁心,滕琰抬起头不去看它,用眼睛看着王沂,一副不明白的神色,王沂好象就站在这等着打蜘蛛一样。哪有这么巧的事? 「还不是小七弟闯的祸,」王沂苦笑着说:「我听说他把一只蜘蛛放到菊花盘里了,就赶过来,又不知里面什么情况,不好贸然进去,正在犹豫间,就见琰妹妹出来借扇子,隔着帕子,就看见蜘蛛了。」 「还不是那个坏女人,为难母亲,我才想让她出点错。」小男孩低声辩解着,又对滕琰说:「琰姐姐,这蜘蛛不咬人,」 滕琰也认出了小男孩是王沂和王蓉的幼弟,以前见过王蓉叫他小七,名字是什么她记不得了。 象王家这样的几世同堂的大家族里,人际关系可想而知是极复杂的,丁夫人是长房长媳,身负宗妇的职责,家里的是非不可避免。 滕琰无意听闻这些,直接忽略了小七的前半句话,只接着后半句笑着说:「琰姐姐胆子好小,吓了一跳呢。下次小七把蜘蛛装在笼子里给琰姐姐看好了。」 「我看琰姐姐胆子大得很,一点都没怕。」 「那要怎么样才算是怕呢?」滕琰笑着问,这小孩子真皮得很。 「我拿在手里就把三姐、四姐还有五姐吓哭了呢。」王蓉是在王家女孩中排行第二,还好,这小子也不是真傻,只吓唬异母姐姐和隔房的姐姐,不吓唬亲姐。 「还乱说!快给琰姐姐赔礼!」王沂终于听不下去了,黑着脸推了一下小七:「要不是琰姐姐,今天就出大事了,谁也护不了你!」 小七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认真地给滕琰行了礼,随后王沂也深深地一揖:「琰妹妹,小弟无礼,还请海涵。」 滕琰侧身让过,笑着说:「不敢当沂表哥的大礼。小孩子调皮,不用放在心上。此事已经解决,不要再提了。我也出来一会儿,该回去了。」 转身要走,后面一直没出声的飞珠这时冒出一句:「小姐,帕子?」 刚刚王沂把包了菊花和死蜘蛛的帕子收到了他的袖子里,滕琰见了也没反对,帕子上沾了蜘蛛和菊花混在一起的粘液,她实在不想拿在身边,王沂拿走了还给她解决了难题呢。 至于这块帕子落到了王沂的手里,她有把握不会出什么事,以她对王沂的了解,这可不是个糊涂人。 「那把帕子给你拿着?」滕琰问飞珠。 飞珠哆嗦一下,显然她很害怕,不敢拿那个帕子,又不想放弃,不知所措说了声:「奴婢……」 滕琰想劝说这个死心眼的丫头,一块帕子坏不了她的名节,当着王沂的面又没法说。 王沂还算善解人意,连忙保证:「帕子太脏了,我先收着,过几天让蓉儿过去赔琰妹妹帕子。」 第12页 滕琰赶紧跟上一句:「把帕子扔了就行了,不必再还我。」古人真麻烦,一条帕子而已,用得着这么重视吗? 飞珠明显松了口气,跟在滕琰后面回去接着看戏。 王蓉一定是看出来滕琰当时有些异常,不过一直和众小姐们在一起,她不好发问,看着滕琰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睛,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吃过午宴,王夫人带着滕琰就先告辞回去了,她怀着身孕不耐久坐。 滕琰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衣裳拿了本书看,每天的日子平淡无奇,偶尔出门坐客也都是按部就班,今天的事可算是一个小风波了。 要是回到过去,这一点事又算什么呢?自己明显退化了。 人真是最奇怪的动物,已前忙得脚不沾地,就盼着过悠闲的日子,现在过上了悠闲的日子又觉得没意思了,心里不自觉地盼着有点事。 滕琰不禁想起她刚来时,那时她还有离开国公府去过自己的日子的打算,开始是身体不好,后来一方面是被逐渐培养出的亲情留住了脚步,另一方面她也通过有限的几次出门发现了府里是一片花团锦簇,府外却是另一番情景了,京城内表面的繁华掩盖不住大量生活贫困的平民,更不用说出了京城,就是往清风道观的路上也能看见一群群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流民。以她这样一个尚未及笈的小姑娘,就是生存下来也是不容易的。 她今生只能在内宅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间生活了,好在,还有书可以陪伴她。恰好手里这本书看完了,还是去藏书楼去拿两本吧。 如果家里没有这幢藏书楼,不知自己该怎么度日呢? 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这天下午,滕琰正在练字,父亲派了个丫头让她过去。滕琰赶紧换了衣服,带着丫环往父亲住的踏雪堂走去。 自从滕琰管家以来,父亲也多次找她过去说一些家事,所以滕琰让人把最近家里的流水帐本也拿过来了,如果父亲问起什么来,查着也方便。 结果父亲拿出两封信让滕琰看,一封是昌平郡姚家的来信。姚家是是滕琰祖母的娘家。信的主要内容就是姚家的二公子姚达,今年乡试在昌平郡中了解元,秋闱过后就打点行李进京来了,要在开国公府借住,准备春闱,请开国公府照应。这个姚达,滕琰也听过他的大名,据说从小就聪慧过人,家里寄与厚望,看来他真的不负所望,竟然中了昌平郡的解元。 另一封信来自滕家宗房,派五叔滕轲送滕琳大小姐到开国公府准备进宫。明年是新皇登基三年,先皇孝期过了,正是扩充后宫的时候。 两封信一起到的原因是两家是结伴而来。 滕琰想了想,就有了打算。 五堂叔还是住仪门外的秋风院,平时五堂叔来的时候都住在那里,这几年也没安排别人用过,就是伺侯的下人也都是与五堂叔熟的。滕琳住梨香院,那是滕琰原先住的院子,离海棠院不远,条件不下于兰芷院,也算是高规格的接待了。 听着滕琰的安排,父亲贊同地点着头。 「就是姚表哥是单独安排呢?还是在藏书楼西面那一排院子?三年前春闱时那些举人们不就都住那儿吗?」这个姚达怎么安排滕琰有点不确定。 「你还记得三年前春闱的事?」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最后的会试和殿试都在京城举行,这一年,开国公府里总会住着不少外地亲朋好友家的举人,主要是老家昌平郡的。三年前给滕琰印象最深的不是这些赶考的举人,因为她谁也没见到,而是这些举人们天天在藏书楼里看书,害得她没法去藏书楼了,后来才想出配了匙钥晚上去取书、还书的办法。从秋天到第二年的春天,整整持续半年,给滕琰的生活带来多少不便?能不印象深刻? 「三年前好象没有家里的近亲来赶考?记得都安排在那里了。」滕琰并不想说出自己晚上去藏书楼的事,如果父亲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大堆的道理说下来。 「姚达安排在文涛院旁的羲和院吧,在京期间一应供给按珙儿的例。」 羲和院也是历年来开国公府的少爷们住院的地方,事关祖母的娘家,父亲很重视。「藏书楼西面的院子也都收拾出来,陆续就会有来赶考的举人来府里了,你吩咐下去,对在府上住的举人要尊重,有谁得罪了贵客,我听到了一定严惩。」 来的举人并不都是达官贵人家出来的,家境一般的也不少,很多都是勉强攀上亲戚或同乡,到府里住为的是方便,有体面。既然好事已经做了,就做到底,如果招待不周还不如不招待呢,府里也不差这一点开支,这个道理滕琰也明白,赶紧答应下来好好敲打一下府里的下人。 招待工作基本确定下来了,可父亲还是不断地捋着鬍子,滕琰就知道父亲有话要说,而且还是比较重要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父亲一面捋着鬍子一面缓缓地说:「论理,婚姻大事应该是父母做主的,可是谁家不希望孩子满意?毕竟是一辈子的事。若你母亲还活着,少不了悄悄地问你,但你母亲去了,王夫人还年轻,只好父亲和你商议了。好在你这孩子这几年越发的懂事了。」 父亲字斟句酌说了这番话后,就问:「两年前要不是先皇大行,琳儿已经入东宫了,这次过来是准备明年进宫了。两年前琰儿你年纪还小,家里也就没打算,你今年十五,明年及笈,年龄也够了,父亲想你和琳儿一起入宫吧?」 第13页 该来的早晚都得来,滕琰几年前就明白自己必需得面对这个问题。在这里几乎所有人的看法是,能进宫成为皇帝的妃嫔是每一个女人能得到的最尊贵的位置,尤其是勛贵之家。开国公府在几代前还出过一个皇后,妃嫔就更多了,只是滕家这两代人丁单薄,女孩更少,先帝才没有滕姓的后妃。到了滕琰这一代,女孩就多了一些,这不,宗房那边要来的大小姐滕琳比滕琰还大一点,当今皇上在东宫就已经内定入东宫了。那时滕瑾还小,可现在年龄就正好。 滕琰这个现代灵魂的人当然不想进宫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滕琰也多次思考过。父亲对她非常疼爱,如果说出自己不想进宫,争取父亲的同意还是有可能的。所以怎么回答滕琰早有准备,她镇静地说:「父亲,如果我不入宫是不是会拖累祖父和父亲?会不会影响府里在朝廷的地位?」 父亲没想到滕瑾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颇为自信的回答:「我们开国公府的富贵是历代祖先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开国时的四个国公府到了现在,只有我们家还手握兵权,要是没有你祖父镇守在边关,犬戎早就南下了,燕国哪有这样好日子?我们家的富贵可不是象平宁侯萧家那样靠裙带关系得来的。」 滕琰进一步地问;「那么如果我不想入宫,对家族没有什么影响吧?」 父亲点点头说:「确实是。不过,琰儿,你难道不想入宫?」 滕琰用肯求的目光看着父亲,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这眼泪可不是假的,她真的好怕进宫啊,「父亲,我不想进宫,求你不要让我进宫!」 滕琰虽然早算准了父亲会吃她这一套,可没想到父亲比她想像的还要紧张,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抱住她,「琰儿,别哭,父亲不会让你做不愿做的事。」 滕琰穿过来后因为心智成熟,很少表现出小儿女态,在父亲面前更是从没掉过泪。这一次如此的可怜的模样让父亲都快手足无措了,他搂着滕琰,笨手笨脚地拿手来擦滕琰脸上还没流下来的眼泪。滕琰心里一酸,眼泪就真的一串串掉下来了,不是为了进宫,而是因为父亲。 当初她穿到这里刚醒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父亲,可能是以为滕琰没有希望活下来了,这个中年男人哭得一塌糊涂,口里还喃喃地念着母亲和她的名字。发现滕琰醒来了,父亲一定亲自给她餵药,大概是因为从来没照顾过人,还把药碗弄洒了。滕琰醒后的一切变化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只因为是他的女儿,一切他都完全接受,从没怀疑过一点点。 尽管和滕琰前世的父亲有那么多的不同,爱女儿的心却是完全相同,滕琰在那一瞬间就把他真的当做自己的父亲了,更不用说以后的日子里,他对滕琰的宠爱使滕瑾渐渐找回了前世失去的亲情。 不过,毕竟是两个时代的人,滕琰与父亲始终无法在一起亲密无间地聊天、谈心,甚至除了她刚来病重的日子,他们很少单独在起。各自住在各自的院子里,每天也见不上一面。 不过有时她还庆幸这种情况,毕竟整天在起的话,他们之间恐怕没有什么好聊的,各种观点差距都太大了。不过滕琰也很知足了,一家骨肉不能彼此深刻理解算不了什么,她得到了她曾经那么渴望得到的亲情,这才是最值得庆幸的。 现在她羞愧得无地自容,父亲掏心掏肺地对她,她还在算计。 滕琰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泪,准备好好讲一下不想入宫的原因,彻底说服父亲。父亲却先拉着她的手,重新坐在榻上,让她坐在身边,安慰起她来:「琰儿,不用担心,你的容貌虽不那么出众,可也不差,要是入宫的话,别的父亲不敢说,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皇上看在我们开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将来你要是生了儿子,就能晋升贵妃。那些以色事人的美人位份怎么也高不过你去,就是现在得宠的萧妃,也会让你几分。我们开国公府的嫡亲女儿,没机缘做皇后也就罢了,可宫里决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滕琰伤感的情绪一下子无影无踪了,父亲的思路从来和她不在一条轨迹上,也难怪,真的是两个时代的人,跨越了多少年的代沟啊。一定是父亲认为自己不想入宫是怕不得宠! 要想把事情办好,还是得用些方法,完全实话实说反倒不一定有好结果。滕琰想了想还是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接着父亲的思路说:「我自知容貌一般,进了宫也难得宠,倒要父亲操心,还不如嫁到一般人家,天天都开开心心的,还能与父亲常见面。」 「琰儿,父亲为你操心都是应该的,你不要担心这些。只是你想好了,要怎样,父亲都依你。只是若不进宫,将来你见了王、顾家的女孩,还有琳儿,就是君臣有别,得行大礼了,你能受得了这个屈吗?」 「女儿不在乎这个,就是不想进宫。」 父亲看着滕琰坚定的样子,想半天嘆了口气说:「我们开国公府靠的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并不是非要送女孩入宫的。你又是个有主意的,若是真的想好了,这次家里就不荐你,只说年纪小,身子也不好就罢了。」 又对滕琰说:「我原来打算让琳儿入宫后封个才人什么的,跟着你在一起,你们姐妹也互相有个照顾,这样倒便宜琳儿了,让她顶着开国公府的名头,再加上我先前为你做了些辅垫,这个妃位恐怕就给她了。」 第14页 「别人的富贵容华,我是不会羡慕的,我只想安安乐乐的过日子。」滕琰再次表态。 「现在皇上宠萧妃宠得过逾了,不入宫也好,免得看了生气。不过,琰儿若是不入宫,父亲就得赶紧给琰儿挑个好夫婿。」父亲拉着滕琰的手,看着她,眼睛有一丝的笑意「王家那小子是不错,不过,出色的男儿多着呢。正好明年春闱,燕国的士子都汇聚京城,父亲好好给你挑一个。唉,我的琰儿长大了,明年十六了,行了及笈礼就是大人了。」 滕琰看父亲笑得意味深长,知道他一定误会自己喜欢上了王沂。算了,也不用多解释,反正王沂是要尚安宁公主的,也算名草有主了。今天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不用再担心入宫的事了。 过了十几天,滕家和姚家的人就到了京城,进了开国公府。滕琰在仪门接了滕琳,两人以前是见过的,两年前滕琳准备进东宫时就在开国公府住过。再次见面,自然是亲亲热热地拉着手互相问了好,先是到王夫人那里见了面,滕琰又送滕琳到梨香院,叙了几句就让滕琳先梳洗休息。 当晚自然要设宴款待。戌时,大家齐聚荣喜堂,滕琰这时才见到五堂叔和姚达。五堂叔是比父亲小几岁,一直帮着大伯祖父管理宗房的事务,每年都能到开国公府来上几次,家里上上下下都很熟悉。滕珙、滕琰等小辈给五堂叔行了礼后,五堂叔就拿出了几个玛瑙的小物件分给大家,昌平郡产玛瑙,以前宗房那边来人也常用玛瑙做礼物。 滕琰得了一个鲜明光亮的红玛瑙笔洗,莲花形,花瓣层层叠叠,舒展自然生动,是这些物件里品质最好的一件,滕珙的是一个雕成老虎的玛瑙镇纸,滕玮的是一个笔筒,滕珂的是一对玛瑙手镯,滕环是一串玛瑙球。 接着就是姚达了,因为是第一次见面,父亲亲自给姚达引见了王夫人,姚达行了大礼,王夫人受了礼,拿出一套文房四宝给了姚达,口里笑着说:「我竟是孤陋寡闻了,平时只道我娘家的沂儿是个好的,今儿个见了达哥,竟然比沂儿还要出色。京城的解元和昌平郡的解元,竟都是我们家的子侄。明儿个把沂儿叫来,你们多亲近亲近。」 姚达竟然并不谦虚,朗朗地答到:「早就听闻王茂才之名,我在昌平郡时就恨不得早日来到京城,结识一番,读书习文,彼此进益。」 父亲和王夫人听了自然赞不绝口,吩咐滕珙:「明日空了,请沂儿来家里,你给他二人引见一下,日后也常在一起。就是你,常和这些才子们交往,良师益友,也能潜移默化,多几分才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滕琰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对对姚达另眼相看,不只因为是父亲母族的嫡亲子弟,而主要是姚达这般的出众。就是滕琰见了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贊了一声,姚达确实一表人才。 姚达看着年龄也不大,与滕珙相仿,身材适中,五官清秀,相貌虽然比不得王沂那样俊美,但气质超凡脱俗,仿佛谪仙一般。一身暗纹锦缎的月白长袍,宽袖博带,更让他飘飘有凌云之姿。滕珙也算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了,在姚达面前居然一点光华都显不出来。 史书记载李世民看见新科进士鱼贯,曾大喜道:「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一场春闱,燕国的才子十之j□j都云集京城了,滕琰有些激动地想,王沂和姚达相当于她前世的省高考状元了,她前世学习也是相当不错,但只是市里的高考状元,离全省的高考状元还差上几分,这一点的遗憾总是有的。本着中国人一贯地对成绩优秀学生的艷羡,滕琰格外的关心。 燕国地处中原的北部,所辖区域包括京城和六个郡,不过云中郡和北宁郡许多年前就被犬戎占了,所以此次科举乡试应该有五个解元,滕琰想,真的是很幸运,她已经认识两个了,还有三个,要是能都见一面就好了。 因为滕珙和姚达在外院已经见过,接着见礼的就是滕琰了,滕琰向姚达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打量着自已,带着探寻,不过他的目光很清澈,并不让人讨厌或难堪,见滕琰看过来,大方地行了个礼说道:「见过表妹。」 滕琰也赶紧还了一礼,问了声表哥好,就站到了王夫人身边,接着下面的弟妹们也都行了礼。 府中人口少,又都是至亲,今天的宴席就摆在了一处,只分了两桌,用屏风隔着,父亲、五堂叔、姚达、滕珙和滕玮几个男子一桌,王夫人带着滕琳、滕琰、滕珂和滕环一桌、周吴两位姨娘带着侍妾丫头们站在后面侍候。 滕琳是客人,滕瑾自然要照顾她,每上了菜免不了要介绍一下,又问爱不爱吃,让上一让,心思小半放在这上,大半分去听另一桌的谈话。 那边主要说的是昌平郡的风土人情,还有他们一路的见闻,滕瑾对能听到外面的任何信息都感兴趣。整天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实在是无聊极了。家里来人也好,出门做客也好,都是非常少的,就是有这样的机会,见的也大部分是女客。这里的女人真的是没什么见识,听她们聊天,有营养的内容实在太少了。 姚达不光学识渊博,口才也很好,颇有名士气度,高谈阔论,滔滔不绝,虽然是小辈,席上他竟占了主导。 听着姚达意气风发地谈起昌平郡的文人墨客,仁人先贤们,使滕琰想起了前不久父亲给她讲的姚家的事情来。姚家在昌平郡有几百倾土地,非常富裕,但这没什么稀奇,重点事姚家一百年来一直是燕国文坛和清流执牛耳者,燕国最有名的半山书院就是姚家开办的。 第15页 远的不说,姚达的祖父,也是滕琰的祖母的大哥,几十年前一举中了状元郎,金榜题名时尚未及弱冠,名动燕国,后来先后为两代帝师,权倾朝野,姚家一时风头无两。但姚帝师非同常人,在功成名就的时候全身而退,致仕回乡。姚帝师深知月满则亏,姚达的父辈,只是在家读书育人,几乎没有科举出仕的。直到孙辈,才又重新参加科举。虽然姚家出仕的人不多,但出了好几位有名的诗人、文人。姚达的父亲和叔父就都是燕国着名的文学大家。姚达小时最得姚帝师喜爱,帝师最后的几年将他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常常夸他是「吾家之千里马」。 看来这匹千里马,这次一定要一鸣惊人了。 燕国人都知道,昌平郡在京城的南面,那里土地肥沃,气候也比京城稍微温暖一些,是燕国最富饶的地方。又与中原隔河相望,商业也相对发达。地杰人灵,昌平郡历来是燕国最出才子的地区,历年来一个郡考上的贡生几乎与燕国其它三郡总人数持平,也稳压京城一头,特别是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很多人都是昌平郡的。昌平郡的学子们在燕国从来都是自视颇高的。姚达自然是其中的翘楚了。 父亲对姚达确实不一般,比滕珙还多了几分上心,完全是把他当自家的孩子。内院是一点也不回避的,和滕珙一样来去自由,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一来姚达的年龄不大,还未及弱冠,二来就是父亲这人对宗族礼法非常看重,姚达属于他的母族的亲人,比顾家这个妻族的亲戚还要重视一些。至于王夫人家,因为是继室,自然还要靠后一些了。 姚达来了十几天,父亲叫他进来一起进餐就有好几次了,要不是顾虑姚达要准备会试,恐怕天天都会在一起吃。原来国公府内平时进餐基本上是厨房将饭菜送到各位主子那里,大家分开吃饭,特别是王夫人有孕后,连晨昏定省也免了,大家竟有时几天碰不上一面,现在因为姚达,反到常齐聚一堂。姚达也很快就和大家在一起混熟了。 姚达是属于那种天才,好象没怎么见他整日埋头苦读,倒是常常到处逛,京城的名胜古蹟,好玩有趣的地方,甚至市井之中,他没多久就都熟了,滕珙这个主人反倒成了跟班的,只是跟着他跑。 他们二人经常活动的结果是府里的几个孩子受益,滕玮不用说了,也被带出去玩了几回,几个女孩也都得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滕琰自然收到的最多:什么树根做的雕件、泥捏的小人、刻着花的竹扇子,小小的山核桃穿的佛珠,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还有比较吸引人的就是各种的吃食了,什么酱肘子、猪耳朵、灸鸡,还有各类的点心。其实开国公府的伙食是相当高档的,但多年千篇一律地吃下来,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偶尔接触一下外面的东西,真是有隔锅的饭香的感觉。 当然了,有很多事是这几个小辈的不约而同地瞒着父亲和王夫人的,王夫人是一心在养胎,对所有的无关她腹中孩子的事都不上心,自然就不知道什么。父亲也整天呆在外院与那些清客们下棋品茶,也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不过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毕竟家里一大堆的管事妈妈们盯得也紧,滕琰心里又是有数的。收的东西没有过格或犯什么忌的,吃的东西也没有吃坏谁的肚子。 只是府里的气氛一下子从原来那种按部就班,四平八稳,波澜不j□j成了平静的水面下涟漪微泛,生活好象有了点盼头。开国公府人口简单,也少与各家来往,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亲朋好友,以前也有一些人在府里住过,却从没有象姚达这样给大家带来这么明显变化的人,起码在滕琰到了这里以后,这是第一次。 在滕琰看来,姚达这人也确实很出色,头脑聪明,才高八斗,更主要是是对生活充满热情,浑身洋溢着一种浪漫主义诗人的气质,言谈举止之间,洒脱不羁,他就象耀眼夺目的珠宝,轻易就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一群人的中心。 现在开国公府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以姚达为中心的小集体,成员就是姚达、滕珙、滕琰,还有滕珂和滕玮,滕环才五岁,太小了自然参与不进来。 每隔几天,几个人总会在滕珙的文涛院里一聚,滕玮原与滕珙并不亲近,现在常常到滕珙这里来,不用说全是赵姨娘暗中的授意。以前滕珙跟个也没什么两样,自然大家都不会往前凑,可自从滕珙中了秀才后,情况自然是不一样了,现在又有姚达出现,哪一个母亲不愿意孩子跟姚达这样的才子多接触呢?再说滕玮八岁了,他自然也愿意同哥哥们在一起。 而滕琰过来,滕珂自然紧跟着,姚达是滕琰的表哥,也是她的表哥,什么都应该有她的一份才对。 只不过,姚达对滕琰的态度是一样,对滕珂又是另一样了。大家出身的姚达对嫡庶分得自然清楚,这也是这里人的共同特点,滕珂就是委屈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这些小心思,姚达是根本不在意的,甚至他恐怕都没有感觉出来。他很自然地融入了开国公府里,滕珙给到开国公府陆续借住的十几位举人接风,喜欢与人交往的姚达想当然地坐在了主人席上帮着张罗。 这些举人中没有象姚达这样的近亲,父亲不会出面,以住这样的事,父亲会让门下的清客们代办,今年滕珙大了,又中了秀才,在父亲的眼里又是不同,自然就让他负责了。 第16页 滕琰自然也知道,借住在开国公府准备春闱的人到了后,外院的管事都要向滕琰报备一声。滕琰得为他们安排起居用品、饭食以及侍侯的下人等。 当然,滕琰只是幕后人士,这些举人们是不会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的。活干了,出头露面的事不能参加,这也是这个时代女人的悲哀,要是在前世,她做了这么细緻的接待工作,怎么也能得到来客们的一杯敬洒啊。 滕琰已经完全适应,并没有走到台前或不平的意思。不过她还是很好奇,想去接风宴上看一下,因为她听说九原郡的解元也借住在府里,但也就是想一想罢了,外院她怎么也不会随便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接风宴一散,滕琰去见滕珙和姚达,滕珂和滕玮跟在后面。滕珙和姚达果然谈到了九原郡的解元。这人姓陆,名伯甫,字墨翰,二十多岁,他借住在开国公府是因为他是谢夫人的远亲。父亲的第二位夫人姓谢,出自九原的谢家。谢夫人没留下子女,现在开国公府和谢家来往很少。陆家是谢家的姻亲,与开国公府算是很勉强拉上的关系。 姚达的话很尖刻,「这个陆伯甫,还敢承认给商队记帐之事,真是有辱斯文。一身市侩之气,真怕会试时,大家都会陆解元的铜臭熏倒。」直呼其名,显然是非常瞧不起了。因为商人地位低下,给商队记帐在这些书生看来很丢人,滕琰不禁吃惊,解元给商队记帐?这可是奇怪的事。这里商人地位低微,读书人是不屑于与他们来往的,更不用说给他们做事了。这个陆解元,难道是因为没钱才会打工?滕琰很吃惊,虽然不是所有的考生都家境好,但在这里能读书,家里怎么也得差不多,穷到了给商队记帐,真的没听过。 说起姚达,什么都挺好,就是从小出身显贵,又自负才学出众,颇有些目下无尘,自视甚高。他若是对什么不满,决不藏着,一定直言不讳。弄不好今天的接风宴上,他就会当着陆解元的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毕竟他和滕珙一起去给人接风,也算是开国公府的主人,得罪了人也得算在开国公府上,滕琰就担心地看了滕珙一眼。 兄妹多年交厚,自然一个眼神就明白过来了。滕珙就笑着说:「表哥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将来你们有可能同朝为官,还是彼此留些情面为好。」 「今天酒宴上要不是你拦着,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陆伯甫,读书人从事贱业末务,自甘堕落,还不以为耻。」姚达还很气愤。 「陆伯甫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非得给商人记帐,若是被认定从商,功名都得革了。不过,他总归是我们府里的客人,等春闱过后自然离开,我们也犯不着当面争吵。」滕珙也认为姚达没错。 要是姚达不在这里,滕琰一定会为这个陆解元辩论几句,一定是没钱才去给商队记帐,没偷没抢,人家自食其力有什么错?碍你们什么事了?她听不下去了,就转了话题,「表哥,我怎么总见你到处玩,也不去藏书楼读书,明年会试,你是胸有成竹了?」 「那当然了,你表哥我是自幼熟读经书,过目不忘,不用临时抱佛脚。再说,你们府上的藏书楼里的书太少了,我那天翻了翻,都没有什么可看的。不信表妹考一下试试?」姚达对滕琰的置疑很不满。 姚家的藏书当然是开国公府这个武将世家没法比的,不过看过就都记住了吗?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吧,滕琰真的起了想探一下姚达的水平的心思。古代的才子倒底有多少才呢?「怎么考?」 「你们家里的书,随手拿一本来,随便翻一页,你念上一句,我就能背下来,你信不信?」姚达自信满满地说。 滕琰知道这里读书人都擅长背书,但也只限于经史子集,姚达却说府里所有的书。虽然这里的书上的字都远远大于后世的书,一册书的内容也就少得多了,可就是这样,藏书楼里怎么也能有十几万册的书,姚达的语气未免有点太大。 滕珙的书房里就有不少的书,滕琰随手拿了一本,翻开一页,念了一句,姚达果然接下去背出来了。 滕珂和滕玮也挑出书来让姚达背,结果没有一个难住姚达的。 这下大家的兴致都高了,就要去藏书楼,滕珙这里的书还是太少,又都是书生常用的书。 不过自从应试的举人们来了后,藏书楼就成了他们读书的地方了,滕琰和滕珂不方便再去。姚达倒是一力怂恿,看来他是真胸有成竹,「让下人先去看一下藏书楼里是否有人,刚刚给大家接过风,未必有人散了酒席就立刻去了藏书楼。就是有人也不会多,就让他们暂时回避一下。」 滕琰觉得也许会耽误别人读书,有些不妥,但好奇心还是最终占了上峰,再加上滕珂和滕玮的怂恿,就按姚达的意思安排了,大家上了藏书楼。 滕家兄妹四人分别找自认为生辟的书来考姚达,还是难不住他。只见他负手站在窗前,只要念书的人话音一落,就如行云流水一样地接着背了下去,声音清清朗朗,神情从容自如,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般,一个时辰过去了,试了了百十来本书,大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滕玮激动得都有些结巴了「表,表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所有人心中也一样有这个疑问,都凝神屏气地听姚达回答。 第17页 「我天生如此,每篇文章只要读上几遍,就能牢牢记住,背诵时,只要凝神一想,那书本就象在我的脑中打开一样,这是有神力相助。爷爷说他年少时也是如此,我们姚家每隔几代就会出现一个。」 滕琰明白了,她曾经听过,这种现象是真实存在的,叫「遗觉像」,多在小儿时出现,而且多是图画之类的,姚达所说的是文字,想来是更少见。这样的人,智商都非常高,姚达确实是天才呀。 出藏书楼的时候,有个小插曲,有一个人站在藏书楼外面不远的地方,姚达目不斜视地过去了,滕珙只做了个揖,也没有说话就过去了,那人也是一言不发的还了一揖。走过去后,滕珙告诉滕琰,那就是陆伯甫,滕琰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高瘦的身影进了藏书楼。 因为他们刚才占用了藏书楼,他只好在外面回避了,倒底还是影响了这位寒门学子读书。滕琰心里默念着。 从此,姚达在开国公府里简直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十几万册甚至更多的书都要他的脑袋里,这样的人除了用神来形容也没有更合适的说法了。 就是在京城,姚达神童的名声也一日盛过一日,很快,他就被京城文人墨客纳入圈子里了,不少高门勛贵家也时常邀请姚达过府。 姚达对各种文会一概来者不拒,也做出不少首好诗,一时名动京城。 与才高八斗同时广为人知的是姚达的放浪不羁。 这个评语的来源是这样的:姚达人物出众,相貌俊秀,自然惹来不少高门大户人家的青睐,就有人家打听到大才子还未婚配,提亲的自然不少。姚达不同意也就罢了,竟然把见过的千金小姐品评一番,每个都挑出点毛病,这个眼睛不漂亮,那个说话不文雅的,搞得这些人家转爱为恨,可又耐何不了他,只好给他制造个不好的名声的。 结果,姚达的名气倒是更大了,只是毁誉参半。 和姚达同来的滕家宗房的两位来客,却是无声无息。五堂叔住了没两天,说家里那边有事就急着走了,其实最急的事就是他要赶紧回去把滕琰不入宫的消息带回去。滕琳这回做为开国公府送入宫的唯一姑娘,很多事情自然不同于以前设想的与滕琰一起入宫的情况,那样的她是处于类似给滕瑾陪媵妾的身份,现在滕琰突然不准备入宫了,这自然是个很重要的变化。 滕琳呢,自从到开国公府的当天出席了接风宴后,除了给王夫人晨昏定省外,就没迈出梨香院的大门。 两年前滕琳就曾在开国公府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她就是这个样子,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这个时代的模范大家闺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说起来滕琳长得很漂亮,她和滕琰有些像,外貌上来自滕家的遗传多些,身材高挑,皮肤白嫩,五官端正。但滕琳明显要比滕琰更加精巧秀气,娇柔美艷,唯一的缺点就是,她喜欢整天摆出一脸端庄得不能再端庄的样子,让她那张美丽的脸失去了些生气。 滕琰和这个姐姐实在是不投缘,两人倒是没什么冲突,就是性格不合,滕琰在这里还算是处处控制自己,但骨子里散发的热爱自由,自立自强的个性与滕琳讲究的三从四德恰好相反。要说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也不至于,就是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 滕琳是把自己关在梨香院里学习宫中的规矩。其实两年前滕琳就学过,做教习的是两个老宫人,也是那时候请来的,一直养在府里。 说白了,就是练习走路、行礼、说话、端茶、吃饭等日常生活中的动作,使一言一行更加优美迷人,合乎规矩,中间穿插着背诵宫里的规章制度,也就是后世的礼仪课,只不过内容有所不同罢了。 父亲也有意让滕琰跟着学一学,滕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两年前滕琳学时,她曾经跟着凑了几天热闹,后来还是果断放弃了,练成那种扭扭捏捏的样子,滕琰自己就万分难受。没办法,审美观点不一样,她认为还是自然点好,更何况,她也用不上了,反正不入宫了。 这段时间,和姚达滕珙几个玩得热闹,滕琳是一点也没参加。刚开始也叫了她,只是几次拒绝后大家也就不再打扰。可是滕琳怎么说也是客人,王夫人又是这么个特殊情况,滕琰不管怎样,隔三差五的,也得去看上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滕琰是算好时间去的,未时正是滕琳练针线的时候,既不影响滕琳上课,也方便说话。进了梨香院,里面鸦雀无声的,两个看门的婆子看到滕琰来了,一个赶紧开门行礼,一个快步走到屋门前去传话,都是无声无息的。滕琰知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不许象家里那样大声通传的,滕琳是真的上心,现在就开始模仿宫中的生活了。 与滕琳见面永远是程序化的,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行礼,几乎是固定的几句寒暄,滕琰看了看滕琳的绣品,相当不错,只是因为少了些神韵,比起王蓉是差了点,但能把自己甩出几条街去,热情地赞扬了一番,留下带来的庄子刚送来的水果,又问有什么需要没有。看看也过了一刻钟,滕琰告辞出来了。 幸亏父亲真的疼爱她,如果让她就这样过下半辈子,她宁可重新投胎去。 转天,没想到也在家里准备进宫的王蓉来了。 上午,滕琰打发了来回事的几个管事妈妈,刚在书房写上几个字,就听外面的小丫环打起帘子笑着说到:「小姐,红儿来了。」只见夫人的大丫环红儿走进来,一边行了个礼一笑盈盈地说:「大小姐,舅太太和王家二小姐来看夫人了。夫人让你过去见见呢。」 第18页 舅太太就是王丞相家的丁夫人,王家二小姐就王蓉了,要说丁夫人来看望有了身孕的小姑子,也是应该,就是王蓉,这时候还出门的点奇怪。 燕国皇帝每年秋天在收赋税的时候选一次民间良家女入宫,入宫后大部分充当宫女,在各个宫殿执役,只有少数幸运的能够当上妃嫔。但勛贵高门家的女孩入宫却并不同民间女子一样,她们大都在这些民间女子进宫前一段时间进宫,进宫时一般根据家里的地位就能给个封号,也算是皇家给臣子们的体面吧。 当然想入宫的贵女也得由皇宫中的女官先来考核一番,通过了才能入宫。不过滕琳和王蓉这一批却有些特殊。两年前,她们各另外两名贵女已经定下进东宫了,只是赶上先皇大行,事情停了下来。明年皇上就三年孝满,她们这批上次就通过的就可以简化许多程序,只待礼部的文下到各家后直接入宫。 好比已经定亲的女孩,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一般都不再出门走动了。所以王蓉能来就有点不合常理了。 表面的不合常理下肯定有合理的地方,滕琰明白这里的猫腻,但还是非常欢迎的,她和王蓉结识时间后,比较聊得来。赶紧笑着说:「红儿姐姐先坐,」又叫飞珠:「把衣裳拿来换上。」走到里间,换了银红裙袄,头发重新抿了抿,又添了两只羊脂玉簪并排插好,让飞珠和轻霞跟着,与红儿来到王夫人起居的海棠院。 滕琰一进海裳院,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说笑声。丁夫人和王蓉正与王夫人谈笑。王夫人自从成了孤女,就在王丞相家长大,丁夫人是长嫂,长嫂如母,王夫人是跟着丁夫人长大的,感情自然好,又与王蓉年龄相差不多,情谊也很深厚。 滕琰进了屋,赶紧拜见丁夫人,又与王蓉互相见礼。丁夫人一边拉了她的手一边夸起来:「我最爱琰儿这通身的气派,也不见怎么打扮,竟把别人都比下去了。」王蓉也上来凑趣:「母亲每次见了琰儿就夸,干脆娶回家当儿媳妇算了!」 无视王蓉有些问题的话,滕琰只是笑着拉着王蓉的手说:「听说姐姐大喜了,恭喜蓉姐姐。」 古代的女孩就是这样,只要一提到自己的婚事,就都不好意思了,王蓉哪里有滕琰的脸皮厚,立刻就脸红了。 王夫人与王蓉年龄相差不大,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又都特别爱好做针线,关系一直很好,一见王蓉害羞了,就赶紧解围,:「上次伯母生日,我就想多和蓉儿说说话,以后要见面都不容易。偏偏人又那么多,也没说上几句话。今儿个蓉儿可得好好陪陪我。」 「我也想姑姑呢,」王蓉轻轻地靠在王夫人身上,倒是真心地依恋,接着又问滕琰:「我听说琰儿你不入宫了?」 「她年龄小,几年来倒是三灾两难的经常生病,故而世子爷就不让琰儿入宫了,好在滕家还有琳儿,那孩子倒是稳重大方,现在上着课,也就没叫她来。」这是开国公府对外解释滕琰这次没有准备入宫的官方解释,王夫人最近没少说这套话,已经非常熟练了。 滕琰从进来就发现王家母女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她,比平时见面多了一份审视,又见王蓉的问话,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躲开了皇宫,还有世家子弟,她明年就及笈了,今年订婚,正好明年成亲。倒不是她有多优秀,主要是她的身份太优秀了,开国公府的嫡长女,那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求的人家看重的是她的身份,而不是她本人,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王大公子和大公子来请安了。」小丫头来报,丁夫人笑着说,「沂哥儿今天送我们过来的。」滕琰和王蓉站起来要回避,王夫人却笑着说,「都是亲戚,也不用回避了。」摆着手让她们俩人坐下。门帘挑开,滕琰的大哥滕珙陪着王沂进来了,二人分别给长辈见礼,然后又和滕琰王蓉见礼。其实以前也都见过面,毕竟是姻亲,见面的机会不少,说起来燕国毕竟在北部,此地男女大防较之中原却松得多,平民百姓家并不十分讲究,大户人家已婚妇女也比较随便,只有未出阁的小姐们还是比较注意的,平时不轻易出门,也不见外男,但亲戚就不同了,见个面,说几句话也是不要紧的,象姚达这样的,还出入内院呢。 只见今天的王沂分外吸引人,身姿挺立,如桧如松,眉若墨画,目若秋波,身着一袭玉色长衫,腰系绿丝绦,下面坠着一块玉佩,黑发用玉簪挽住,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王沂王蓉兄妹二人毕竟是双胞胎,相貌非常相似,都是绝色,不同之处就是王蓉是女子,偏于秀丽,王沂是男子,偏于清俊。 滕琰也见过王沂多次,平时的王沂出众但并不特别引人注目,但今天的王沂明显有所不同,衣着虽然简单,但一看就是仔细挑选的,更加不同的是他好象故意展现出他的魅力。 抬头就见王沂黑亮的眼睛盯着她,笑容展开如春风拂面:「琰妹妹一向好?」滕琰回了礼,低眉顺目,在王沂这样强大的气场下,她要做的就是退避。 男子到内院给长辈请安,留不了多久,滕琰只要坚持一会儿就行。 可王沂明显是没想走,王夫人是他姑姑,自然也帮着他,为他制造与滕琰多联繫的机会,「沂儿,好久没见了,来,坐在姑姑身边。」王沂就坐到王夫人身边的炕上去了。 王沂落了坐,和滕琰离得挺近,滕琰原来就坐在王夫人下手的椅子上,现在她也不能坐到丁夫人那边不是? 第19页 「琰表妹,先前见过你给表弟准备的历年的试卷,上面的红批还真是切中要点呢,要不是表弟说明,谁敢信是出自表妹之手呢?」王沂的眼睛频频放着电,对着滕琰笑问。 滕琰去看滕珙,让他保密,怎么还是有人知道了呢?滕珙一点理屈的自觉性都没有,还兴致勃勃地说呢,「我妹妹要是也参加科举,没准表哥的解元还要让位呢?」说完,想了想,也觉得有点夸过了头,就又加了一句,「起码也能中举吧。」 滕琰一面说,一面还往后靠了靠,王沂坐下了,他自然也坐下相陪,于是滕琰就把自己在王夫人下手的第一张椅子让给他,自己坐了第二张,她调整一下角度,正好用滕珙的身体挡住王沂的目光,现在滕珙往后靠,她又与王沂对上了。 王沂的话滕琰还是要回答的,她低头说:「大哥可别这样往我脸上贴金了,那些批红还不是你说好,我才替你批的?」 王沂大概也不全信滕珙说的话,女子识些字,会做几首诗,就算才女了,哪里能真懂文章?就又说:「表妹让人送的核桃酥,可真美味,我让家里厨房做了几次,味道都差远了,哪天,表妹再让我饱一次口福?」 滕琰依然规规矩矩地说:「表哥只管让家里厨房派人来,我家厨房的点心师傅一定能倾囊相受呢。」 丁夫人也笑着说:「上次,琰儿让人送的几匣子,沂儿给我拿去几块,味是真不错,听说是琰儿让下人按秘方做的?」 滕琰可以应付王沂,但对丁夫人说的话却不能怠慢,也笑着说:「哪有什么秘方?就是让下人多试几次,就做出来了。也是因为哥哥爱吃,就想到表哥表弟们可能都喜欢,才每次送了些过去。」 「那母亲可就真派人过来学了,到时候你可别捨不得教?」王蓉也来打趣,「我也爱吃得很呢。」 「我家的大小姐,不是我自夸,样样都好。我身子重了,家里都是她管着,什么事都井井有条,就是几个刺头,现在都老老实实。这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我原来管家,哪天不是忙得灰头土脸?大小姐就象没事似的,弹琴画画,什么都不耽误!」 「没有太太坐镇,家里哪有这样平稳,太太这是夸自己呢。」滕琰笑道。 「听听,琰儿这嘴巧的。」要不是滕珙坐在一边,王蓉一定会过来掐她。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滕琰觉得自己被夸成了一朵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滕琰度日如年,终于,滕珙和王沂要走了。走前,滕珙说:「母亲,刚刚见了父亲,父亲让我们行了礼回去和住在府上准备应试的学子们说话,又让我告诉母亲,一定留舅母吃午饭。」 王夫人笑了:「这哪里用你父亲吩咐,你们只管去谈学问,嫂子和侄女我一定招待好的。」 滕珙和王沂告退,还听见滕珙一边走一边说:「可惜今天一早姚表哥就出去了,你们俩在一起才是棋逢对手。」 大家闲谈一会儿就摆了午饭,饭后王夫人让滕琰带着王蓉去滕琰的兰芷院玩,丁夫人走的时候再叫她们一声就行了。 虽已经是深秋,中午时分外面阳光还是很足,暧阳阳地照在身上,树叶已经变黄或变红飘落,随然有僕妇们时常打扫,小径上还是有不少落叶。二人携手走过,发出一阵阵的沙沙声,倒是觉得很有趣。 随手摘下一片片尚未落下的枫叶,艷红的颜色,精巧的形状,叫人爱不释手,不知哪个诗人曾说过如春花般绚丽,如秋叶般静美的词句,王蓉就是这样一位既有春花的绚丽,又有秋叶的静美的女子,滕琰知道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来开国公府了,明年王蓉一入宫门深似海,就是能见面也不能如现在般亲密闲适。 贪看美景,一路慢慢地逛下来,随意地天南地北地闲聊,两人花了些时间才到兰芷院。进了屋,两人也走累了,脱鞋上了床,拿了枕头靠在床上歇着。丫环在香炉里熏上了梅花香饼,泡了一壶茶,又端来点心盒子放在桌上,才把门关了,留下两人在屋里说话。 王蓉目光炯炯地看着滕琰问:「听说你们府上针线上出了点事,你说了几句话,上上下下就没有不满意的,就连管针线上的妈妈被拿捏了还感激涕零的?」 滕琰没想到这事王蓉都能知道,开国公府治家极严,一般的消息传不出去,不用说,一定是王夫人告诉丁夫人的,王蓉才能听到。 滕琰同王蓉说话自然实话实说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管事妈妈原来是我母亲的陪房,大家都不愿意惹她,这些年下来,有些不懂事,别人不好说,我却没什么,说了她两句。」 王蓉对滕琰也是极坦白,「姑姑是后进门的,有些事未免束手束脚。她对母亲说,虽然把事推到你头上了,也只是想借点力。不过,你的法子,却是任谁也没想到的,一个人没得罪,事也办好了,府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说你好的,这可不容易,母亲说,她管这么多年家,还没你的手段高呢。」 那是当然,丁夫人管过再多年的家,也不如她是专门学管理的。滕琰当然不会这样说,「什么事都有很多解决办法,尽量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只要这样想就没什么难的了。」 「那针线上的妈妈为什么也感激你呢?」王蓉这点始终没明白,要说滕琰没免了她的差事,肯定也能高兴,但感激涕零的,一定是还有j□j。 第20页 滕琰下了床,自己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来,象牙色的裙子上绣了花,从上到下,疏朗的花朵逐渐变密,最后密到一点底色也看不见了,千姿百态的花朵,五彩缤纷地盛放在裙子上,王蓉对刺绣是专家,见了也忍不住拿过去细看。 各种针法自然交替,巧夺天工,更妙的是每朵花的花蕊都是拿最细的金丝绣成,所以裙子只要稍稍一动,就流光溢彩的,花蕊上头又镶着细小的珍珠,竟象要从裙子上突出来似的。 这样一条裙子,懂行的人自然不只看出了不同寻常的漂亮和华贵,更能看出来绣这裙子的人用了多少的心思。 滕琰等王蓉惊嘆过了才说:「这是针线上的胡妈妈前两天给我送来的。」 只看这裙子上下的工夫,就能明白胡妈妈是真是五体投地了,要是带着怨气,是怎么也绣不出这样绚丽的花朵的。 滕琰就解释说:「表面上,今年针线上剩的布料少了,得利也少了,其实,她们的空闲时间也多了。你知道,总有一些商户家有了钱,却买不到好东西,胡妈妈和针线上的几个人手艺是真好,她们抽空给一家商户绣了个屏风,得的钱比那些布料贵多了。因此,我就说她,这样挣钱才是真的体面。后来,她们就给我绣了这个。」 王蓉笑着点头说:「怪不得胡妈妈这样用心,你怎么不穿?」 滕琰也很喜欢,当时胡妈妈送来,她不但给了料钱,还赏了钱。「总觉得太引人注目了,等过年再穿吧。」 王蓉左看右看,把花样记在心里,说:「回去我也要绣一条一样的,只是用金丝绣,我可能绣得不如这件好。」 滕琰心里一动,说:「那这裙子送你吧,你也知道,我一般不怎么穿太艷的,这裙子,放我这儿,真怕一直穿不出去呢。」 「君子不夺人之所爱,你留着过年穿吧。借我几天就行,我做一条以后穿。」滕琰明白王蓉是想在宫里穿,也不硬劝,只是给她提建议,再做时,裙子上面收一点,下面再放一点,效果会更好。 研究了一会儿裙子,王蓉拿出来一个小包,打开说:「你也看看我绣的东西。」又说:「这是还琰妹妹的。」脸上不免带了丝淘气的笑意。 几块雪白的素绫帕子,周围用石青色丝线绣成缠枝勾边,只在帕子一侧用墨黑的线绣了两行字,不外乎是一些脍炙人口的词句。那天王丞相家的寿筵上她用来包住带蜘蛛的菊花的帕子就是这样子的。 这几条帕子一拿出来,就算把王家的意思摆在明面上了,之前在王家遇到蜘蛛的事后,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直到明年入宫的贵女们向礼部报了备,而这里又没有滕琰后,丁夫人来看王夫人的频率就一下增加了不少。象她这样的宗妇,家里的事不用说是忙得不得了,可就是这样的忙人,不到一个月来了四五回,每次还要见滕琰,而且还一定要拉着她的手夸上半天,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其实不只是丁夫人,最近来看来王夫人的人突然增多,有多少是单纯来看孕妇的就不好说了。好在王夫人是继母,对滕琰的亲事没有太多的话语权,父亲又发了话,等春闱后再给滕琰定亲,这才把来府里的客人的嘴给封上了。 「这帕子看着容易,其实我可是下了不少工夫的。这字绣起来与花草鸟兽不同,每一针都得恰到好处,否则失了字的神态,便要多丑有多丑。我是拆了无数遍,费了多少素绫才得了这几块,你瞧瞧,可还行?」 「蓉姐姐这帕子要是不好,那就没有好的了。」滕琰真心地表扬。 王蓉的刺绣水平确实不一般,简简单单的草字,字迹的转折,轻重,连断都与笔墨无异,没有一点呆板牵强,比起自己那个帕子,可不是好上一点半点。 滕琰拿在手里,赞不绝口,做为一个骨子里是现代人的女人,她很笨,也懒于去学习各种手工,但绝不会妨碍她去欣赏和佩服。 说起来滕琰到了这里,表现得最不好的就是做针线了。其实滕琰前世与同龄人相比就算了擅长针线的了,扣子掉了,衣服破了,她全能处理,当时在大学时,整个宿舍的人遇到这类问题都是求助于滕琰。可现在不行了,随便找出个女孩,就会绣花,做衣服,滕琰也想过好好练习,不就是绣个花吗?能难住她这个高材生吗?可是真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绣花,她真的觉得好没趣,好浪费时间呢。最后在做了几个绣花荷包后,她决定不绣了,反正这里有的是绣花绣得好的人,也不缺她一个。 滕琰的那个帕子,当然不是她自己绣的。但样子是她想到的,还是看着丫环们又给她绣牡丹花帕子的时候,觉得太过艷丽,又没有什么新意,就写了几句诗词,让她们绣在白纱上,看着还清雅可爱。 王蓉拿来这几块帕子,不仅是绣工好于她的那块,而且上面的字也相当漂亮,滕琰现在的眼光也很专业了,这字至少得有十几年的功力,淡和空灵,遒媚飘逸,潇洒自然,考虑到这还是绣出来的,毕竟比起原来的字会差一些,不用说,是出于王沂之手了。 果然,接下来王蓉进入了正题,「上次,哥哥对我说了多亏了琰妹妹,要不弄出事来,我家面子都没处放了。这件事情又是小老七惹的祸,又不敢说出来,怕祖父和父亲生气。哥哥还想亲自给你行礼道谢呢。」 「算不得什么事,你也知道,我就是个胆大的。」滕琰赶紧轻描淡写。 第21页 「平时你是胆子大些,不过那样的蜘蛛,哥哥说见了都吓一跳,还说那天你的脸也白了,却忍着谁也没说,把整件事都圆了过去,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呢。你说,当时我就在一旁,竟然什么也没发觉,也就是没发觉,要不,早就叫了出来,场面也就乱了。」 曾经做为职场精英,处事不惊是基本的素质,不过就是一只蜘蛛罢了,滕琰不但没觉得那天的表现有什么了不起,反倒觉得有点丢人。不过这里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娇弱,她的粗神经就显得与众不同了。 王蓉不让滕琰再解释,又说:「你也不用谦虚,我们认识也有几年了,我是早就说你不是个寻常女子,所以我也一直要与你交好。原来哥哥还不信,现在也说我是有眼光的。」 「你还不知道他自己把那帕子洗了,见了那字,更加痴了,连说自己竟不知世上有这样的女子,有这样巧的心思,这样巧的手,真是秀外慧中,不让鬚眉。这不,这些帕上的字是哥哥写的,逼着我赶快绣了,拿来赔你呢。」 王沂这事做得挺有水平,说是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呢,还够不上,说是完全光风霁月,又差上一些,不愧是当朝丞相的孙子,把滕琰的帕子留了下来,又依着当初的约定还了帕子,说是感谢,又表露了自己的一手好字。再加上今天的亮相,大概这里的女孩十个里面得有九个就会芳心暗许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不得不说王沂很倒霉,因为他遇到的是滕琰。 滕琰对王沂可产生不了什么好感。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想当初第一次见王沂时,滕琰还是相当地惊艷了一回,美男,前生今世都没见如此的美男,又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滕琰的心也毫不例外地多跳了两下,爱美之心,爱才之心,人皆有之。 随着与王家的多次接触,滕琰逐渐知道了更多,王家内宅倒是说不上多乱,就是人太多了。王丞相就很好色,六十多岁的人还有一干美妾,王蓉的父亲官职不高,家里也是姬妾成群,每次她去丁夫人那里,丁夫人身边总是美女如云,都是王蓉父亲的姬妾。滕琰非常佩服丁夫人,就这样的环境,她还活得挺好。 最恐怖的是,王沂身边竟然有八个如花似玉的通房丫头。刚知道时滕琰吓了一跳,王沂那时才十五,她的世界观被狠狠触动了。 说起来父亲也是有妾的,还有舅舅等都是有妾的,但数目都不是这样触目惊心,而且是长辈,以滕琰的身份也不必与之来往,也就被忽视了。 乍一听说同辈的王沂居然有八个通房丫头,滕琰受了些惊吓之余,回家后就认真观察滕珙的院子里有没有通房丫头的存在,还好,滕珙和院子里的几个丫环好象还很正常,长辈还没来得及安排,更有可能是的是没有人这么关心滕珙。 现在王沂来向她示爱,滕琰哪能对这样的人产生什么兴趣呢? 再说王沂看上她的原因不外乎几点:一是滕琰有个好出身,开国公府的嫡小姐,很能拿得出手了。二是滕琰颇有管家的才干。三是什么德容言工什么的,虽然不突出,但也还凑合。综合评分,滕琰还是不低的。 简直就是挑东西的态度嘛,如果说王沂对她一见钟情,滕琰也能比这多接受些。不过一见钟情这种事,女方一定得非常漂亮才行,滕琰不丑,甚至还可以称做漂亮大方,但在见过无数美女而且自己也是美男的王沂面前就不算什么了,与王沂第一次见面时,滕琰是惊艷,而王沂的表现却是平淡有礼的,滕琰坚强的内心虽然没有被打击到,但也知道王沂当时对自己不以为然。现在的王沂要求娶她,一定是认为娶妻娶贤,至于美色吗,不是还有娶妾娶色这句话吗?起码他现在就不缺美色,已经有八个大美女了,就缺一个管家婆了。 想到王沂已经有八个通房丫头,还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爱慕的样子,滕琰实在是受不了。 不过滕琰也知道别人都不会象她这么想,王沂可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啊,就连她的父亲也认为她不肯入宫是为了王沂呢,在她接触的有限的几个青年男子中,王沂无疑是最出色的。 不行,她得早日让大家明白她和王沂是不可能的。其实,这段日子,在王夫人和丁夫人提起王沂时,滕琰总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她以为她们已经明白了她是流水无情,不过目的显然没达到,看来王家的人自信心很强啊。 既然王蓉把话也说到这个程度了,滕琰想她也就明说好了,王蓉是小辈,这样也不会伤了长辈的面子。「那个帕子,我早就忘记了。其实那帕子也不是我绣的的,是飞珠他们绣着玩的,我一年也动不上一回针线,心灵手巧跟我可沾不上边,表哥是误会了。」 「上次我也吓坏了,和沂表哥也没说明白,那帕子我不要了,直接扔了就好。蓉姐姐今天说要赔,可说见外了,你是我表姐,送我几块帕子不是应该的嘛。我是真喜欢蓉姐姐绣的帕子,这绣工,百里挑一,就是这字,下次我给你找王羲之的字帖,按那个绣就更好了。」 啰啰嗦嗦一大堆,就是想说明,帕子在王沂手里,没关系,她不要了,不是表扬她心灵手巧吗?告诉你们,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至于王沂的字,再好也没有书圣的好吧。王蓉是个聪明人,要不也不可能和她成了好朋友,应该能听懂。 第22页 王蓉把脸转过来对着滕琰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你是真的没对我大哥动心了?」 滕琰嬉笑着答到:「满京城的女儿家十停倒有九停看上了沂表哥,只可惜沂表哥j□j无术,我就不凑这热闹了。」 王蓉并不灰心,「我大哥不好吗?」 滕琰答到:「京城第一才子,自然是好的。」 「你是不是喜欢你姚家表哥了?」 「姚达就是我的表哥了,并没有别的,你可别乱想。」 「我也觉得你这个姚表哥不是良配,就觉得你不会看上他的。那你喜欢上谁了?」 「我谁也没喜欢啊。」 「说实话,今天我要审你呢?」两人针尖对麦芒的几个回合下来,王蓉干脆动手去抓她的痒,她知道滕琰最怕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快放了我吧!」滕琰笑得就快上不来气了。 王蓉松了手「看你也不象说假话。不过为什么?」 「没什么,难道是个女子就得喜欢沂表哥?」 「琰妹妹,你我不过有几面之交时,我就认定你非同同寻常女孩,见识不凡,胸襟开阔,心地又好。便主动和你结交,你也没有瞧不上我,几年下来,如今若是论知心知意,还是我们姐妹俩,几个亲姐妹都得靠后。今儿个,我是要把话和你说明了呢。」王蓉把笑容慢慢收了,倒显出一付认真的表情来:「我家是看好了你这个开国公嫡小姐的身份来了,但也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你看我母亲,恨不得立刻把你娶回家做媳妇,这亲事成了一定会待你比自家的女儿都好。我母亲这人你也知道,看着严厉,其实对子女最是温和良善的。以前一直以为你也会入宫,谁也没敢往这方面想,礼部的文下来后,我们家从祖父起都想把你聘到家里呢。母亲也来了几次,可姑姑却一直不松口,想来她也做不了主。原来也想等到春闱过后大哥高中了后再提,没想到你姚家表哥来了。这回大哥都坐不住了,非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想来,这些事你也能猜到,就别转弯子了,跟我说说你这脑袋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滕琰看着王蓉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瞧你摆出这个样子,比我奶妈都唠叨了。」 「你别和我耍花腔,」王蓉不为所动:「我们王家宗房,虽说没有你们开国公府门第显赫,但也是百年世家,这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整个京城门第差不多的,你细细算算,哪有比我大哥合适的青年才俊?皇宫不必说,你又没有参选,几位王爷和皇子中又没有年龄相当的。你亲舅舅家的那个表弟顾岚,好是好,就是病成了那样。姑父对你宠得很,一定捨不得你嫁到他家!还有襄平郡开国公府和几个侯府,家里的子弟哪有一个好的,整日斗鸡走狗的,都是纨绔。怎么看,也是我家大哥最适合你。」 滕琰也不下床,伸手够着茶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姐姐,润润喉再接着教妹妹。」 王蓉一只手接了茶,一只手却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滕琰的额头,「你呀,不用和我嘻皮笑脸的,这些话也就我和你说吧。姑姑再怎么是继母,大哥又是她娘家侄子,没法多说。」 滕琰见她话说得直,还是笑,「哪来的千金小姐,做起媒婆来,羞不羞?」拿手羞王蓉的脸。 王蓉抓了滕琰的手,一点也不恼地接着说:「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差不多的人家,谁家不问问自己家孩子的意思呢,一辈子的事,长辈也都盼着过得好呢。尤其你家,你这个大小姐,地位又高,千般宠爱的,私下里一定问你的。我们俩原是真的好,所以我才和你说这些,以前我们也不是没说过心里话。你原说只要嫁个真心对你好的,是还不是?」 王蓉这个人,外表看起来和滕琳一样是个讲三从四德的女子,可是她们俩深层次的交流早就让滕琰看透这层表相了。王蓉的骨子里对这些礼教认识的透彻程度不亚于滕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一个非常聪慧的人,要不俩人不可能成为交心的好友。 不过即便在认识上是共同的,但行动却完全相反。就说入宫吧,她们都知道在那里就是外表尊荣富贵,其实寂寞如雪,但滕琰是想方设法不想入宫,真让她去了只能产生更大的悲剧,她是受不了那些吃人的规矩的。王蓉呢,恰恰相反,什么都明白,但还是顺其自然地走下去,不用说一点反抗也没有,就是连抱怨也没听到一声。 滕琰知道王蓉不是滕琳那样的呆子,以为入宫是多大的荣耀,说不定心里也是苦的。今天来找自己完全是好心,又感慨王蓉虽说是为自家哥哥说项,但也真的为自己好,便收了嬉笑之心,反倒关心起对方来了。「倒是蓉姐姐你,你是一定要入宫了,那里可不是好相与的地方。听说皇后还不坏,但没什么什么主意,就是一个泥塑的菩萨,可萧妃可是个跋扈的,皇上又宠她,宫中妃嫔也不少,这一次选秀,还得进一批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王蓉一点也不在意滕琰的担心,也不似刚才在王夫人那里的羞涩,大方地说:「我只守着本份,按礼待人,自然无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滕琰知道这时代的人不会真的理解自己,但自己也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她还是问出了几次想问都没问出的问题,「蓉姐姐,你为什么非要入宫呢?你们家的富贵就是没有你入宫也不会少上几分。宫中寂寞无情,你就甘心在那里终老一生?」 第23页 「嫁入天家,只要不行差踏错,一生尊荣垂手可得,还能给家族带来荣耀,我为什么不甘心呢?眼下能有这个机会,已经是我最大的福份了。妹妹的意思我明白,总想着与一有情郎,过那神仙眷侣的日子,你还是小,看不透世上的男儿,一朝有了权势财富,哪个不是喜新厌旧。就是我家,算是家风清正的了,父亲的七姨娘还不是借着喜欢花,硬是把管理花房的权从母亲手里夺走了,要不那天小七怎么就会把蜘蛛放在菊花盘上呢?与其象母亲一样委委屈屈地过这一辈子,我倒宁原在宫里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的本心。」 早就知道王蓉是聪明人,可滕琰也被狠狠地震憾了一下。这份透彻绝决不应该是来自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王家几世同堂,人多事多,在那里生活也真不容易,这番见识不用说是耳闻目睹了几番血雨腥风。滕琰觉得王蓉不只是给她讲这个道理,更是一种发泄,她的这些话若是在外面说就是背经离道,在这里说,王蓉是绝对地信任她,她们俩个认识不过两三年,说知心话的次数并不多,「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说的就是象她们这样的知音。于是伸手搂住她的肩,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我就在这里说说罢了,」王蓉却比她想得要坚强得多,一会儿工夫,就坐直身子,把滕琰的手拉住,看着她说:「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也不会后悔。只是妹妹你,原以为我们二人在宫里互相扶持,一起打发时间,没想到你真就不去了。那么家里要给你定亲事了?」 刚才的一番谈话,使得本来嬉闹的氛围变得严肃了,滕琰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说起来,滕琰认识京城中不少的贵女,还没有一人相貌上比王蓉娇美的。更不用说王蓉擅长针线,她的绣品巧夺天工,在京城中是有名的大才女。看着面前娇美容颜的女孩,将要面对深宫的冷酷无情,她还是心中多有不忍,这样美好的女孩本可以过更幸福的生活。 不过好在王蓉是自愿这样选择的,这多少慰藉了滕琰的心。现在她有些闷闷地答:「真的还没定,不过父亲恐怕是看上姚表哥了。但我是不肯嫁他的,想来父亲也会听我的话。」 「姚解元的才是够了,就是性子有点太跳脱,我想你也不会中意的。听说他在外面行为有些不妥呢,你既然没看上他,不说也罢。今天我来就是给我大哥说情的,论家世,论人才,大哥哪一点配不上你?就是你要的真心对你好,大哥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你还是淡淡的,心里倒底是怎么想的?」 「你这话是说错了,」滕琰也认真地说:「表哥什么都好,我们只是不合适。」 「想来姑父觉得我们家里乱,捨不得你嫁过去受苦,你也这样认为吧。其实我们家内宅人虽多了些,但还真的没有出大格的事。正房奶奶的地位绝对是牢固的,听祖母说,我们王家就没有休妻的,更不用说宠妾灭妻的了。上次的事,是父亲一时糊涂,给七姨娘脸面,让她管花房,小七才想让花房出点事,给她个下马威。后来祖母知道了,那天,借着个机会给七姨娘好大个没脸,现在还缩在院子里不敢出来呢,花房也早就交出来了。再说母亲吃亏在出身差了点,没个得力的娘家,你就不一样了,嫁到我们家,谁敢给你气受?不用说别人,就是大哥都不答应。」说着说着,王蓉忍不住抿着嘴笑了:「你不知道,早两年,我对大哥说你不一般,他还不以为然的,后来,见一次面他就上心一分,知道你不入宫了,大哥开心得不得了。你也知道他对珙弟好得很,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看他常从珙弟那里打听你的事呢,我大哥可就认定你了。你就嫁到我家吧,我们做姑嫂。」 王蓉对自己的哥哥非常有信心,自说自话,听得滕琰头痛不已,一下子想起一件事:「听说沂表哥要尚安宁公主呢。」 「皇上确实要为安宁公主选附马了,待明年孝满就赐婚,所以我们家才急呢。」笑眯眯地朝滕琰眨了眨眼。 「尚公主多荣耀的事呀,更何况安宁公主是你们的表妹吧,又似乎对表哥有意呢。」滕琰还是想方设法推脱。 「你也不是不知道,安宁公主出身高贵,性子未免有点娇蛮,论才干也多有不足。哥哥可是我们王家的长房长孙,她的妻子就是宗妇,安宁公主是胜任不了的。本来听说姑父有话,春闱后给你择婿,大哥才学也不差,想来会榜上有名。就想春闱过后再来提,一来是你那个姚表哥,二来就是安宁公主,祖父的意思是先给大哥定亲,皇上给给公主选附马时,礼部上报名单里就不会有大哥了。」 原来王家是急着摆脱公主。也是,虽然有很多人家巴不得尚未公主呢,但也有些人家却不愿意,这也是实情。 这又与女子入宫不完全相同,入宫后,宫墙一隔,基本与家里就没有联繫了,就算不能争得荣华富贵,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不管怎样,后宫中大多数时候在外面看来还是一派祥和的,就是争宠也是暗中的。 尚公主可是娶公主进门,一家子在一起生活,免不了要有些矛盾,而公主岂能是受气的?那受气的就是这一家子人了。所以有些脾气硬些的人家就不愿意尚公主。「男当下嫁,女望高门。」就是这个意思,男子娶妻就要娶不如自己家的,女子嫁人就要嫁高于自己家的,这样妻子就听话、顺从,家里也和睦。尤其是文人出身的清流世家,对于尚公主并不十分感兴趣。 第24页 王蓉的祖父能当上丞相,世界上的事就没有他看不明白的了,他这想法当然是不差,王滕两家定亲,王家不但能娶回一个满意地媳妇,皇上也不好意思拆了两家大臣的姻亲,结果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 这些事滕琰都明白,不过,她并不打算接受王沂,她可受不了一个阅尽j□j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我和表哥不合适的。」 「哪里不合适呢?」前世一句最常用的託词在这里行不通。 「就是不合适。」 「你是不是嫌我们家里不如你们开国公府上家风好?其实整个京城能象你们府上人口少,家宅宁静的真没有几家了。就是我们家也算得上不错的了,父亲再怎么也是敬着母亲的,我看这次祖母给七姨娘没脸,父亲也有些讪讪的,这两个月常到母亲那坐坐。你放心就是,大哥对家里的事心里明白着呢,看着母亲受了委屈,前儿个还跟我说呢,他将来对正室可要敬重呢,就是将来收的屋里人,一概都得听正室的。」说着推了滕琰一下,笑着说:「我觉得这是让我传话给你听呢。」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海誓山盟?不用说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就说我的内宅都归你管了,我的小妾都听你的,就能表达出我对你的真心爱慕来。滕琰无语了。 她真想把王沂拉过来痛骂一通,可心里也明白,其实王沂的想法就是标准的封建士大夫的思路,而且还是这些封建士大夫中优秀的了,对于妻子,能做到这一步的就得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怎么样,我大哥对你一心一意吧?」王蓉再一次笑着推了推滕琰:「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回家就让祖父找人来提亲。以后你就是我的嫂子了。」 王蓉能在这个时候不顾禁忌来开国公府,不把事情说清楚是不会罢休的。滕琰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王蓉看着滕琰没什么笑容的脸,惊讶地说:「母亲回家说你好象对大哥无心,我们家里人还都不信呢,我自告奋勇地来,也是想你和大哥就是天作之合,这一趟一定能成全你们,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愿意!」 滕琰声音不高但很坚决地说:「我真的不愿意。」 王蓉还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琰妹妹,大哥哪一点不好呢?你总得说出个原因来吧。」 滕琰头痛了,怎么对王蓉说呢?她到了这个世界后,尽量少与人交往,更不用说交心了,就是怕暴露出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来,只是沉浸在琴棋书画上。就是对王蓉,也都是王蓉实心实意,她有时却话留一半。有时她看着王蓉真诚的大眼睛,心里未尝没有愧疚。 王蓉可不讲什么隐私权,她觉得两人是好友就得说实话。看来今天怎么也得说明白了,否则以后更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沂表哥已经收了八个了,他哪里还……」 还没等滕琰说完,王蓉就笑了:「这你也计较。你一定是觉得多了,其实这可真的不是大哥自己要的,祖母给了两个,母亲给了两个,本来也就够了,可是那次皇上赏了祖父几个美人,祖父就又给了大哥两个,后来二婶和七姨娘又一人给了一个。平时大哥对她们都是淡淡的,而且这几个还是很听话的,你要是实在看不上眼,进门找个因由把她们打发了就是,大哥不会反对的。」 怎么才能说明白呢?滕琰沉吟一下,重新组织语言,滕琰看着王蓉认真地说:「打发了她们也会有别人,你们家哪个房里不是十个八个的姬妾,我希望我的夫君只娶我一个。」 王蓉不解地看着她:「那当然了,大哥只娶你一个。」 在这里,只有妻了才能称娶,妾只能是纳,滕琰知道自己的话没说明白,又加了一句,「也不能有妾。」 「什么?」王蓉吃惊地问:「那、那怎么可能?」 「出身、家世我都可以不计较,但只要他真心对我,一辈子只娶我一个。」 「你、你这是妒!你这样、这样会……」难得看到王蓉这样失了方寸。 滕琰把身体更放松地向床上靠去,眼睛看着王蓉,继续说到「蓉姐姐,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有些不合时宜,但我的心目中的良人就是真心喜欢我,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沂表哥他不是真心喜欢我的,如果真心喜欢我,别人也入不了他的眼,他也就不会一边左拥右抱,一边来求娶我了。就是你,姐姐,就真的愿意与那么多妃嫔共同侍候皇上吗?」 屋子里静了片刻,王蓉重新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温和悦耳:「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的,就是庶民,要是有了资财,又或无子,也是要纳妾的。就是你嫁了那有情郎,现在说不纳妾,将来未必就真的能做到,到那时你还要拿当初的誓言来说,只会让人笑你、瞧不起你。」 看滕琰不为所动的模样,王蓉拉着她,让她转过来看着她的脸说「婉妹妹,你素来聪明,婚姻大事怎么就糊涂了?什么情爱,就算不是虚的,也不能完全相信。我们家是真心求娶你,你嫁过来,上有喜爱你的祖父祖母,公公婆婆,下有倾慕你的夫君,还有为你撑腰的娘家,身为王家将来的宗妇,谁不敬你几分?就是我大哥,也是有真才实学的,既使不能象祖父那样拜相,也少不了前程。你这一生就是顺风顺水,要多舒心尊贵有多舒心尊贵。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错误,千万别被那些情啊爱啊给骗了,世界上就没有那真心真意,只守着一人的好男儿。 第25页 「我相信有的,如果没有,我宁愿不嫁。」这是滕琰坚持两世的信念,她不会改变的。别人面前她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王蓉现在是唯一的一个,不仅是因为她们是闺蜜,而是因为王蓉虽然与她选择了不同的路,但心里是明明白白的,她也能理解自己。 「你祖父和父亲是不会答应的。」王蓉劝不服滕琰,客观地说了一句。 「我会想办法的,沂表哥娶我只是想娶一个优秀的管家婆,我不想嫁这样的人。」王沂对她的求娶,其实就是找一个综合素质高的管家婆,不仅管家事,还要为他管理他的姬妾,将来还有他的孩子,当然无论是哪个女人生的。 情感这种东西是非常微妙的,滕琰自己没看上王沂,不过,王沂的目光落在滕琰身上,也给了滕琰一种感觉,王沂并不是发自内心地喜爱自己,而这种感觉滕琰深信是不会错的。王沂能给她的生活,不能说不好了,尤其在这个时代,但却不是滕琰能忍受的,她对感情的要求很高,要不前世也不会快到而立之年还孑然一身。 虽然现在的气氛实在不适合,王蓉还是被滕琰的一句管家婆弄得苦笑了一下,「你还是那么贫……」又正容说道:「好妹妹,你听我的,不要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嫁给我大哥你不会后悔。就是你们府里,外面都说家风清正,你父亲的庶出子女也不少,姑姑刚嫁过来也是生了两场气的。京城里那些家里乱七八糟的多得很呢,再说我们家规矩严也是有名的,你是不常出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说的对的了。」 「我们府里乱七八糟的事也不少,听说也是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才清静下来的,而我最不愿意经历的就是这些。」滕琰多少也听说过开国公府里过去的一些事,先后两位继母的死亡都是有些故事的,后来父亲用了雷霆手段,加上王夫人进门后打发走所有没生育的姨娘,才有了现在的舒心日子。 滕琰拉住王蓉的手,与她面对面互相凝视着对方,「你对我的好,我知道。可是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比如你认为入宫好,我呢,就是觉得嫁一个真心爱我的人,相濡以沫地厮守一辈子就是最幸福的。」 「真不知你是怎么了,平时那么温和,连小丫头们都敢和你没上没下的,现在又比谁都固执。」王蓉嘆起气来。 「蓉姐姐,你说我温和也好,固执也好,其实我只是要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罢了。我们俩个都有自己的想法,让我们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是好姐妹,我们都要生活得幸福!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至于表哥吗----京城那么多贵女都喜欢他呢,表哥一定会选一个比我好的,你就不用替他操心了,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王蓉还想再说些什么,滕琰阻止了她,握紧了她的手,王蓉是个聪明人,也就把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把另一只手也握在滕琰手上,「好,我们永远是好姐妹。我们都要过得很好!」 此后,两人没有再谈这个话题,絮絮地说了些琐事,不管怎样,一股伤感之情总是瀰漫着。很有可能俩人再也见不到面了,一堵高高的宫墙将要把她们隔开。 看着王蓉不舍的神情,滕琰想王蓉这么希望她能嫁给王沂,也是盼着她们成为姑嫂,每月逢二、六日期时,以椒房眷属身份进宫请侯看视,到时还能见上一面,说上几句心里话。想到这里,心里还是很心痛王蓉,可是她也不能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帮她。。 王蓉走之前,滕琰问了一下她是否去与滕琳见一面,不出乎意料地得到一个否定的答覆。用王蓉的话说:「母亲来了,她也说上课不出来拜见,我自然也不用去看她。」又小声对滕琰说:「你这个族姐,我就不喜欢她,总是一副淑女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象装出来的,跟你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得太远了。」王蓉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平时从不说人长短,今天倒是个特例了。不过,滕琰知道她是一直看不上滕琳的,其实滕琰自己也不大喜欢滕琳的作派,做淑女当然好,但太过了就不好了,过犹不及嘛。 这天夜里,滕琰梦回了前世,她刚上大学不久,在一家肯德基打工,遇到了同样也是大学生的打工者韩风,那时滕琰还不知道韩风是个富二代,在韩风的误导下以为他也是为了赚钱才出来打工。 好象是只见了几面,韩风就喜欢上了她。韩风那时候真的是明朗少年,英俊洒脱,生性又活泼热情,周围的女生迷上他的不少,他却单单看上了沉默寡言的滕琰。韩风对她的追求可谓是契而不舍,那时候的他是那么的单纯,也不会后来的那些花样,只是整天跟着她。 不知韩风怎么找店长沟通的,肯德基店长把他们打工的时间安排在一起;他们不在一所大学,可韩风还是总是出现在她的课堂上,更不用说上自习了;晚上他常借住在一个男同学的宿舍里,每天早晚各给滕琰送上两暖瓶热水,那时候大学打热水还都在专门的锅炉房,得出宿舍楼走上一段,而且打热水的地方人又多又挤,还容易被烫着,所以有男友的女生都是由男友给打水的,那时候,男生为女生打热水就象是恋爱的宣言。 最初滕琰对韩风的追求不以为然,从小追求她的人就不少。她学习很好,长得也好,要知道越是重点高中、重点大学里漂亮的女生就越少,这就使她姣好的相貌更加突出了。对于这些追求者,滕琰的态度就是不理不採,时间一久也就不了了之。 第26页 韩风没被滕琰的冷淡吓退,他极为执着。上课上自习他给滕琰占座,还为滕琰同宿舍的同学也占好座,把整个宿舍的热水全包了,平时还帮着大家跑腿打杂,大家都为他说好话。 后来滕琰为了多赚钱又不影响学习,就改在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店上夜班,韩风也改上夜班,人少的时候就把活都干了,让滕琰多休息一会儿。 哪一个女孩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追求呢? 既使后来滕琰最恨韩风的时候,她也承认那时韩风对她的感情是真挚的,不但感动了滕琰,还使滕琰恢复了开朗的的个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后来韩风和滕琰就顺理成章地恋爱了,都是初恋,甜蜜得无法形容。心里充满快乐,就象要飞上云端,人也神采奕奕,整天学习、打工,忙得团团转,可是彼此一个眼神,又或牵手同行,疲劳什么的就一扫而光,只剩下愉悦,好似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滕琰的大学生活伴着幸福的爱情结束了,常听有人说学校是象牙塔,社会是大熔炉,从象牙塔走入大熔炉,人都会变的,滕琰也变了不少,韩风就变得更多了。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又被隐瞒在表面下,更是青涩的滕琰所没能注意到的,待到她发现已经是山河变色了。 韩风比滕琰高两年,滕琰上班时,他已经在他自家的企业当部门经理了,这时滕琰早已经知道韩家的真实情况,韩家的企业是本地的纳税大户,在恋爱后韩风也没有刻意瞒她,滕琰知道后也并没有太大反应,那时的他们都太年轻幼稚,又是那样意气风发,爱的是对方的人,与钱财什么的有关吗? 就是抱着这种天真到极点的想法,滕琰见了韩风的父母。韩风的父亲对她亲切和蔼,当然做为一个大企业家,他没时间与滕琰多接触,几年的时间也就见了几面,每次也就说上几句话。他对滕琰的态度,滕琰还是好几年后有了更多的社会经验才品味出来。 韩风的母亲,尽管她对自己做了那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但不知为什么,滕琰在知道后一点也不恨她怪她,她恨的怪的只有韩风一个。也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吧,对一个无关的人反倒没什么感受了。 韩风的母亲非常喜欢她,她常和滕琰一起聊天,请滕琰到家里来吃饭,还给滕琰买衣服,好心提醒滕琰不要让同事知道她和韩风的关系,以免影响不好,当然这都是表面的,暗地里她不遗余力地破坏韩风和她的关系。 滕琰一毕业就进了韩家的企业,那时的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早晚是一家人,当然要给自家的企业做贡献了,她是重点大学出来的高材生啊。就是因为在职韩家的企业,韩母的小动作就更加便利了。滕琰在韩氏企业工作了两年多,就没遇到一件顺利的事,总是好事与她无关,坏事少不了她,一点成绩也没做出来。当然这些都是滕琰后来才明白过来,又经当初在一个部门工作的刘芳确定的。 有时滕琰想起这段事情,觉得自己也是有责任的,那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她就一点也看不出来,非到最后别人把血淋淋的结果展示给自己才明白,真是够白痴的。 热恋时,说好等滕琰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可滕琰上班后,韩风却没在再提结婚的事,那时滕琰还以为韩风体谅她刚工作一切不适应呢。那时的她只想一门心思做好工作,韩风经常出差,工作又忙,两人见面越来越少,沟通也越来越少。 就在所有事情明了前不久的一个晚上,韩风来到她租住的小屋,入夜后不肯离去,滕琰有些吃惊。她本来就是个保守的女孩,更何况早就和韩风说好了,他们要一直等到新婚之夜。最后还是她将韩风劝走了,以后她知道了这就是韩风最后下决心离开自己的时刻,就在那个晚上,韩风上了一个他母亲选中的女孩的床。 当滕琰在办公室听到韩风准备结婚的消息时,她的反应是根本不信,她找到韩风质问时,没想到被韩风的话伤透了心。 他的声音冷冷的,象刀子一样扎在滕琰的心上,总共没几句话,却把滕琰的心扎得千疮百孔。原来不知何时,滕琰在他心中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工作做不好,没有家庭背景,甚至不肯献身给他…… 木然地回到办公室,却在门外听到屋里的人在一起议论嘲笑她,在大家眼中她就是一个靠着关系进公司的不学无术的人,对工作不上心,只是一心想吃韩风这块天鹅肉的瘌蛤蟆,不堪入耳的话象洪水一样灌了进来。 滕琰表面很随和,其实骨子里是最倔的。当初她父母双亡,只和奶奶相依为命时,宁可顿顿吃咸菜也不去几个亲戚家占一点便宜,后来奶奶病重她卖了房子给奶奶治病,也没求任何人。好在那时上大学不用交学费,她靠打工和奖学金也毕业了。说起来她还真的只收过韩风和他母亲的东西,她是真的把他们当亲人。 一步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滕琰好象没看到任何的人,好象没听到任何的话,她告诉自己,只是被韩风抛弃了,算不了什么。父母离她而去,奶奶离她而去她都挺过去了,现在她一定能挺过去。 滕琰把自己的工作一项项整理好,列了个表格,接手的人一看就一目了然。整理好自己的物品,最后放一封辞职信在桌上,这时办公室里的人都避了出去,她一个人离开了。当晚她就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二十多年的城市。 第27页 当时滕琰恨韩风恨得要命,不是恨他变了心,而是恨他什么也没告诉她。变心就变心了,她会难过,但总会过去的,难道是怕她会缠着他不放吗?相恋了六年,对她这点了解都没有吗?就这样让她象个傻瓜一样。 躺在火车的卧辅上,她不出声息地流着泪,这时滕琰醒了过来,还发现自己在梦中真的流了泪。这是一个困拢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梦,可她已经好久好久不再做这个梦了,久到在她穿到这里之前的几年里就与这个梦绝缘了。 毕竟已经过去了,滕琰擦了擦眼泪,一时也睡不着了,过去的一切象电影一样在她眼前回放。 离开了北方的故乡,滕琰到了南边那个着名的沿海城市,这里的飞速发展是有目共睹的,自然就需要各种的人才。滕琰的名牌大学毕业证书还是很有用,再说可能是她的坏运气也走到头了,前在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果然,过五关斩六将后,她进了一家外企,把全部的精力和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她很快就在公司崭露头角了,她本来工作能力就很强,再加上对工作的执着是谁也比不了的。她没有亲人要照顾,没有朋友要联繫,更没有任何琐事要管,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滕琰的职位越来越重要,收入越来越高。 滕琰这样把全部身心放在工作中,一方面是为了忘记感情的创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是个很自立自强的人,韩风的背叛给了她巨大的打击,在韩氏的企业两年失败的工作经历给她的打击并不亚于前者。 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她不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但她头脑聪明,有责任心,做事细緻,还肯干,在工作中做出些成绩,养活自己,让自己过上好生活是理所当然的。 人的感情是最难说清道明的,尽管有那么多的心理学家,可心理上的问题还是远远不及身体的疾病治疗得好。三年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滕琰始终拒绝谈感情问题。在感情上,她就象一潭死水,任何狂风暴雨也搅动不了她这潭死水。滕琰也没想到她心里这个结还是再次遇到韩风才完全解开的。 那是在一个全国性的研讨会上,这种类型的会议实质意义并不大,因为在风景优美的着名景区召开,她的上司做为类似休假的奖励给了滕琰这个机会。滕琰在第一天上午的会议上并没看到韩风,她坐在舒服的靠背椅上,心思也没全放在台上的讲话上,难得的休息使她也不免放松下来。 因为会议上都是业内人士,其中不乏一些各企业的经理,互相间免不了要打些招呼,不管是为了企业的形象还是个人的形象,滕琰对在会议期间的衣着打扮还是很花了些心思。 脸上化了淡妆,刚留起来的半长不短的头发用一个珍珠发夹盘了起来,露出长长的脖子,一身浅色的亚麻裤装显示出职业女性的精干利落,又符合会议开在景区的休闲的感觉。 她对自己的品味还是满意的,中午的自助餐厅里,几位昨天报到时见过的与会者主动来到她的餐桌,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滕琰也乐于交这些朋友,因为都不是一单位的,更多的不是一个地碱的,大家没有互相竞争的关系,什么话都能放开说,多了解不少信息,又可以互相借鑑。 饭快吃完了,一盘水果从她身后递到滕琰面前,都是她爱吃的,量很大,好象知道她习惯,特别能吃水果。「谢谢!」滕琰伸手接过,随口道谢,一边回过头去。是韩风!好在水果盘就在桌子上方,要不会掉到地上。 面对韩风礼貌地问好,滕琰几秒后也调整过来了,客气而疏离的寒暄她现在很擅长。因为滕琰吃饭的方桌已经满了,而滕琰又是不热情的样子,韩风就没法坐下来,可是到了下午会议结束时,滕琰就被韩风堵到了会议室门口,要请她吃晚饭。 滕琰也知道躲不过去的,就象一次旅游会有行程结束的时候,一场电影会有剧终的时候,她和韩风的故事也会有一个句号,今天就是划上句号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韩风订的晚餐也在这次会议所在的宾馆,只是换了个餐厅,,一间小包房,菜和饮品也是事先点好的,都很符合滕琰的喜好,怎么说也有六年的亲密交往,彼此的了解自然是不一般。 滕琰专心地吃饭,她想需要说话的应该是韩风。 「多吃点这个,你过去最爱吃了。」 「喝点饮料。」 韩风象过去他们好的时候对滕琰关心备至,可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台词使这齣戏未免冷清了些,过去两人一起吃饭你给我夹菜,我餵你一口的热闹情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得不到回应,韩风也沉默下来,一顿饭很快吃完了。 就在滕琰以为韩风不会再开口说什么,准备告辞的时候,韩风说话了:「第二天,我去找你了,你已经走了。」 这些事滕琰都已经知道了。还是一年前,滕琰巧遇了当初同在韩氏企业工作的刘芳,刘芳当初还是滕琰在门外听到讽刺她的话时,嗓门最大的一个。可能是多少有些愧疚,刘芳很详细地讲述了滕琰走后的一些事。 滕琰走后的第二天,韩风去办公室找她,知道她辞职走了后很失态,他的表现让大家疑惑起来,不是说滕琰在单方面追求韩风吗?而且滕琰这样绝决地走反倒让先前听到的谣言不攻自破,一个贪恋富贵的女孩能这样离去吗?又不知道是谁把滕琰和韩风当初的热恋翻了出来,这也不奇怪,滕琰的校友在韩氏企业就有好几个,大学时他们的恋情还是很轰动一时的。人总是同情弱者的,渐渐地韩风母亲做的一些事也有人说了出来。不过,毕竟是在韩氏企业,也没什么人会为一个不相干的滕琰得罪老闆,但当时滕琰部门内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了,都觉得有些对不起滕琰,这也是刘芳一定要详细告诉滕琰的原因。 第28页 滕琰还知道韩风在她走后不久真的结婚了,新娘是市里一位领导的女儿。他们是奉子成婚的,不到六个月就有了孩子。 看韩风摆出等着听她回答的样子,滕琰就实事求是的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你那天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和别人结婚时,我真没确定要和苏倩结婚。我那时心情不好,单位的事又多,整天焦头烂额的,你偏偏又来烦我,我才发了脾气。」韩风急切地解释着。 这次滕琰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难道说苏倩都有了孩子,你还不打算结婚吗? 可能从滕琰眼里看出了什么,韩风犹豫了一下,终究不那么理直气壮地说:「那时候苏倩怀了孕,母亲逼我和她结婚,苏倩的父亲是市里的领导,对我们家的企业影响很大。再说苏倩真的是个好女孩,对我也好。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要留在你那儿,你硬是把我赶了出来,我去找苏倩,她陪我喝酒,后来我喝多了,就有了孩子。」 「不过,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你知道我多难受吗?我到处找你,哪里也找不到,你甚至连封信也没给我留。」韩风絮絮地说,好象还有些气愤。 滕琰在内心随着韩风的话一句句地反驳着,你真的认真找我了吗?又没隐姓埋名,又是资讯时代,怎么能找不到呢?再说找到我又怎样?找到我你就不和市领导的女儿结婚了?你和别人有了孩子,难受的不应该是我吗?我为什么要给你留信,写什么内容呢? 忽然间,她一下豁然开朗了,这个韩风不再是当初与她相恋的韩风了,他的内心早已经变了,现在和韩风和过去的韩风只是外表相似罢了。她再也不想质问韩风任何问题了,一切都过去了,看着眼前的韩风,她有些恍惚地觉得这些年她一直扎在心上的一根刺,其实不是韩风这个人,而是她自己的执念。真正地想开了,所有的也就都放下了。 剩下的时间,滕琰已经不耐烦再听韩风说下去了,只是为了把过去彻底了解,礼貌地坐在那里,当韩风一句热切的:「我们回到从前吧!」才把她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不可能了!」滕琰斩钉截铁地回答。 「琰儿,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韩风真的变了,以前他追滕琰追得那样辛苦,却也没露出一点乞求的意思,现在的他反倒不如二十出头时明白,感情是乞求不来的。 滕琰相信韩风是后悔了,不是因为他刚刚反覆讲述的婚姻生活的无味,而是因为她从韩风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一丝他年轻时的热情和活力。那时候韩风最吸引滕琰的就是这份热情与活力,就象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点亮了滕琰的心。现在,这把火已经熄灭了,韩风只剩下依旧英俊的外表了。 如果不是不甚理想的生活,那样热情的韩风怎么会失去了他的本性? 不知为什么,滕琰反倒有些可怜韩风了,她小心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免伤害到他,「韩风,我们结束了。今天我们把所有的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然后就忘记彼此吧。」 会议剩下的几天里,韩风并没有象滕琰希望的那样远离她,他还是经常往滕琰在的圈子里凑,还总是显示出两人关系不一般的样子。 对于这样的韩风,她很无语,但韩风再怎么过分,也不可能弄出什么事来。滕琰并没有因此而心情不好,她很愉快,尤其是主办单位最后带他们到景区浏览时,她好好地放松了一下。 滕琰和韩风之间最后的句号,在滕琰离开那个世界时也没划上。韩风经常给她打电话,滕琰换过手机号,把他的名字列入黑名单,可都没有用,就象滕琰自己知道的,资讯时代,想找到谁都是不太难的事。好中国够大,南北距离够远,他们没再见几次。 后来还是林姐点醒了她,就当韩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曾经认识的人,也不用刻意回避,有时间就应付几句,别影响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滕琰从这以后就不再拒绝感情上的事了,她见了几个大家介绍的男友,还参加过相亲活动,可能是她的要求有点高吧,倒是一直没遇到满意的人。不少朋友都说她太理想主义了,可是林姐和林姐夫一直支持她,宁缺勿滥。 想来在那个世界,她的突然失踪,最着急伤心的就是林姐和林姐夫吧。又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不过,你们一定还是那么的幸福,祝福你们! 我也一定会幸福的! 清早起来,滕琰又想起了昨夜的梦,觉得真有意思,人生在哪里都是这样几个阶段,她还没做好准备,就又要面临婚姻问题了,算起来比前世早了好几年,不过她现在的心智可是那一世不能比的。问题是无法回避的,她目前应该做的是认真去想解决之道。 接着的几天,白天,滕琰表面上还象平时一样,平静如水。到了晚上,独自一人时,她心里却如被风吹动了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她来到的这个时代,经滕琰反覆查阅书籍,再结合记忆中的历史知识,得出的结论是相当于后几百年。她不是学文的的,历史知识记得并不太多,只知道大概的朝代顺序,好象唐朝和以前的朝代都与滕琰记忆大致相符,可这里的史书唐朝以后,并没有宋,而是出现很久的乱世,之后黄河以南最大的国家是吴国,以北就是她现在所在的燕国,基本上是隔黄河分治。 第29页 这里人的思想虽然也相当封建,但还不是象明清时期那样僵化,人的个性还没有受到完全的压抑。就说在婚姻观上吧,门当户对、三从四德当然早就深入人心,女子的地位远远低于男子,但还不至于完全遵从后世那些吃人的礼教。 总体上是越是社会高层,士族文人对女子的束缚越严,反之社会下层就没那么多讲究,女子的活动就大得多,寡妇再嫁并不少见。还有就是对已婚妇女要求远远不象未婚女子那么严,成亲后出门活动可比成亲前方便多了,和外男见面也随便不少。 滕琰觉得在这种环境下,有些事情还是可以争取的,更何况她到了一个好人家,有一位好父亲。 当然,结婚还是必须得结的,按这里的法律,超过一定的年龄不成亲是违法的,交由官府给指定婚姻。不只是官府要求适龄的男女都要成亲,就是社会上的习俗风气也普遍认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到了年龄而又没有婚配的男女,是让人嘲笑和看不起的,要是抱着前世遇到合适的就结婚,没有合适的可以等等的想法肯定是行不通。 而且在这里,滕琰现在的年龄也不小了,象她这个年龄的女子大都已经定婚了,还有早的已经结婚了。因为府里这些年一直不太平,先后死了三位夫人,再加之许多人都以为滕琰会入宫,也就没有人张罗滕琰的婚事,滕琰才能逍遥到现在。 不过听父亲那天话的意思,明年春闱过后,一定会给她定下亲事的,那时她已经十六了,估计很快就会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滕琰对结婚并不排斥,事实上在穿过来之前她正在相亲,虽然她现在年龄不大,但心理还是足够成熟了。 问题是她结婚的对象必需是自己满意的,所以现在的她当务之急,就是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丈夫了。 可谈何容易呀,这里又不象前世,有各种认识男人的机会,她现在认识的可以谈婚论嫁的男子只有王沂和姚达,她哪个也不想嫁。以前有人说滕琰在交男朋友的时候过于挑剔,滕琰却不认同,她见过美满的婚姻,也经历过真诚的恋爱,她不介意长相、钱财、地位什么的,但真爱是一点也不能少的。换句话说,她宁愿在自行车后笑,也不愿意在宝马里哭。因为宝马是可以通过工作去挣来的,而快乐和幸福是用钱买不到的。 每天这时段是滕琰练乐器的时间,可现在却没了心思。她想去跑马场,骑上骏马,奔跑着,让轻风拂过面庞,吹起头发和衣襟,再挽起弓,射上几箭,什么烦恼都会消失的。当然这种奢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如果她真的做了,大家会以为她疯了吧。 不过她还是有个地方可以去的。滕琰叫了飞珠, 「我想去取两本书,藏书楼那边人都走了吧?」 飞珠笑道:「藏书楼是申末关门,现在是酉初,该没人了。上次小姐让我去找的书不是有一本没找到吗?今儿个小姐自己去一定是找得到了。我们赶紧去,回来正好吃饭。」 眼下开国公府上住着的十几位举人,白天就在藏书楼里读书。但他们申末出藏书楼,所以滕琰才有此一问。三年前府里有考生的时候,滕琰也是晚上去,一次多取几本书,看完了再换。最近心情不好,书也没换,眼下既散散心,又散散步,顺便换书。 飞珠拿着要送回去的书,陪着滕琰一路走到了藏书楼。 刚到初冬,天黑得越来越早,她们一路走到藏书楼这一会的工夫,太阳已经已经有一半隐在天边,她们进楼里,一楼已经有些模糊了。 藏书楼里静静的,怡人的墨香飘荡在空中,滕琰的心一下子宁静起来。二楼比楼下亮多了,飞珠还是给她点了个灯笼照着,滕琰漫步走在书架间,随手翻看架上的书。忽听见飞珠吃惊地问:「谁?你是谁?」她回头沿着飞珠的手向窗前的一张桌子边看去,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借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线看着。 其实滕琰上楼后也是先面对着窗子,只是她并没有注意,而是沿着书架走过去看书了。这个人也被飞珠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看来,他看书也看得入迷了,对于来了人并没有察觉。 一时间大家都呆住了,随即滕琰就想能进府里的不会有其他人,又是在藏书楼,一定是考生。所谓的刺客什么的毕竟是传说,开国公府外面有府兵守卫,里面层层都有上夜的人,是不可能进外人的。 「你是住在府上的举人?怎么在这里?」滕琰走到飞珠旁,安抚地拉住她的手问道。 听了滕琰平静的声音,对方也镇静下来了。只见他正了一下身形,行了一礼,便自我介绍到:「在下是今年来赶考的考生,九原陆伯甫。」顿了一下又说:「长夜无事,想在此多读几页书,惊扰到姐姐们了。」九原陆伯甫?是那个解元,那天在楼外曾经看到他的背影,正是这个人。高高瘦瘦的,后背挺得笔直,穿着最普通的蓝色布衣,颜色已经发白,却洗得很干净。容长脸,五官轮廓非常清晰,浓眉,深目,鼻樑高耸,嘴唇的稜角非常分明,因为距离很近,还能看出他皮肤微黑,也有些粗糙,身体也很结实,一看就是干过体力活的。总之颇有阳刚之气,也很成熟,与上流社会的士子们的风流文弱有着截然不同的风采。最特别的是他的声音,带看磁性的男低音,好象能进入到人的灵魂。 第30页 「陆解元,」滕琰生出了一股内疚,人家好好的来这里看书,她无端地打扰了两次了。不过天就快黑了,也看不清书了,滕琰就说:「天已经黑了,很快什么也看不清了。想来是下人做事不小心,将陆解元锁在楼时里,不如随我们出去。」 夕阳的余晖给背窗之立的陆伯甫身体镶了一圈金边,但他的脸却在阴影中,飞珠手中的灯笼早已经垂了下去,照不到对方的脸上,但滕琰还是看到了陆伯甫的脸红了,他拱了拱手说:「非是府上的人不小心,是我故意留在这里的。今天是十五,一会儿月上中天,我在这窗前就能看书了。」 滕琰想起了刚上大学时她整天忙着打工挣钱,半夜又不能在宿舍开灯看书,只好在公共卫生间的灯下备考,又被上卫生间的辅导员老师看到的事情。想到辅导员教师把她领到办公室让她在那里复习功课,她的心中还是一暖。 为了防火,藏书楼里不允许用明火,也就是她这个大小姐能带着灯笼上来。 「那怎么不把书拿回去看呢?」滕琰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藏书楼还的一个规矩就是书不能带出楼外。当然这个规矩她也一直无视。 果然,陆伯甫回答了,「书不能拿出去的,」又进一步解释:「这里有很多书是外面没有的,错误也少。」 滕琰明白,这个时代,很多书都是手抄的,很珍贵,而且常有抄错的,陆伯甫家境贫寒,一定没看过这么多高质量的书。 姚达是看不上这个藏书楼的,他家的藏书远远多于这里,质量也要高一些,可是陆伯甫还觉得这里的书又多又好,这就是两人的巨大背景差距,怪不得他们怎么也谈不到一起去,不过这个陆伯甫还是很厉害呀,别看他连书都买不起,却能考上解元。 「打扰了。」再往下滕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招呼飞珠把拿回来的书放回书架上,陆伯甫上前帮忙,滕琰看着他熟练为几本书找到应该放的地方,就猜想他恐怕整天在这里看书,才会对各类藏书的位置如此熟悉。说不定晚上偷偷留在这里也有几次了。 陆伯甫的意外出现还是影响了滕琰,她只好匆匆选了几本书就离开了。陆伯甫在她走前似乎想说些什么,滕琰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还停了一下脚步,她想陆伯甫是想解释一下,可是他最终没有说出来。 回去的路上,滕琰一直在想陆伯甫,他留在藏书楼让滕琰遇到了,虽然也很别扭,但还是不卑不亢,举止适宜,看他言谈举止,从容淡定,想来也是经过无数的苦难挫折,修练得内心无比强大,这样的人是不能小看的。滕琰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越是艰难,越是自尊,坚持。 滕琰对这个陆解元的印象要比姚表哥好多了。 回到兰芷院,滕琰让飞珠取了烛台和蜡烛,又将今晚给她送的晚餐用食盒装了,给陆伯甫送去。嘱咐飞珠:「你带两个人把东西送去,道声歉,说府里照顾不周。明早将食盒和烛台蜡烛取回,今晚的事不必和别人提起。」 第二天,滕琰一早在管事妈妈来找她之前就去见了父亲,留话让有大家等她一会。时间算得很准,滕琰和父亲几乎同时到了书房,进了屋,滕琰把昨晚的事讲述了一遍。 父亲听了,沉吟一下,说:「这个陆伯甫能在乡试中高中解元,看来读书是真的刻苦,要不允他随意把书拿出藏书楼?」 滕琰来之前早想好怎么办了,就笑盈盈地说:「父亲,我想也不止他一个人想晚上多读一会儿书,不如我们把藏书楼的规矩改一改,每天早点开,晚点关,想多读书的都方便。」 「这样倒也好,你斟酌着办吧。但晚上时间一延,必得用灯烛,一定要小心,务必不能出意外。」 「我会选个细緻人管这事。」滕琰保证。重新安排藏书楼的事并不难,其实滕琰不请示父亲自己也能安排,她主要是想提醒父亲一下:「我看陆伯甫这个人不简单,家里穷得连进京的钱都没有,还得靠给商队记帐,书还能读得这样好。别的考生出言讽刺他,他也不受影响,能屈能伸。我和他说了几句话,见他进退适宜,话语间并没有妄自菲薄,是一个胸中有大志向的人,将来说不定会在朝中有所作为。我想,既然他到我们府上备考,也算是机缘巧合,我们府给这些考生提供方便,虽然出发点是照顾同乡和亲戚,但有了这样的人才,还是要努力交好的才是,将来不指望他对开国府有所的回报,但也得心存感激。」 「要不也象姚达那样安排陆伯甫?再给他点银两?细论起来他也算你们的表哥。」父亲对滕琰的话还是挺贊同的,这是为开国公府的将来谋划。开国公府手握重兵,在朝堂上韬光养晦,但也不等于自我封闭,什么时候人脉都是最重要的。与将来的朝廷大臣提前交好,既不容易引人猜忌,又可以收到极好的效果。 「父亲,陆伯甫住的地方已经安排了,现在去改太过刻意,反而不美,再说,在府里住的还有好几位也是有亲戚关系的,那样一来还不好平衡。姚表哥是祖母的嫡亲侄孙,父亲对他不同常人也是应该的。陆伯甫的事不用做得太显眼,让大哥办就行,都是读书人,让大哥找他请教几次,再请他吃几次饭。大哥生性平和,一定能与陆伯甫交好,到时再带他到您这儿来请安,您再送他些物品,既解了他的困境,又有面子,岂不好?」 第31页 「好,好,就这样办。送他些什么物品也由你准备,改天送到我这儿来。」这样安排不显山露水,陆伯甫也容易接受,最重要的是由滕珙与之结交,辈份相同,年龄相近,自然流畅,还着眼未来。父亲也很满意,习惯性地摸着鬍子说:「琰儿,你要是个男儿就好了,父亲就万事足矣!」 这也是父亲一直的遗憾,唯一嫡出的孩子是女孩,滕琰提醒他:「王夫人就要给你添个儿子了。」 「要是有我的琰儿这样聪明能干就好了!」父亲对滕琰是真的满意,又嘱咐她:「珙儿那边你去说一声。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一定有不少的人在等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果然兰芷院里一群管事妈妈等着滕琰,先把着急的事吩咐了,滕琰就着手修改了藏书楼的安排:早上由原来的巳时开门改为辰时,和卯时二刻的早饭衔接,晚上亥末关门;原来只有刘婆子带两个老婆子在藏书楼,平时也就打扫一下卫生,现在远远不够了,得专门安排了一位管事妈妈。正好有一位言妈妈,前一段时间因为儿媳生孩子请假回家住了三个月,回府里也有一阵了,在库房帮忙。因为这位言妈妈平时不多话,做事很仔细,滕琰原来就要用她,只是没有机会,这次正好直接提了管事妈妈。把刘婆子几个都安排在她手下,又凑了几个共八个婆子,分成两班,轮流值班,负责打扫卫生、烧炭盆取暧、照顾好火烛。四个小厮,也分成两班,负责端茶倒水、通传消息、递送物品。再三叮嘱言妈妈,平时仔细火烛,每晚关门时必须认真检查,务必将炭盆、蜡烛熄灭,关门前一概拿出藏书楼外。 言妈妈一一应了,给滕琰磕了三个头,再三保证:「小姐放心,老奴晓得,到明年春闱也不过几个月,定然伺候好府里的举人老爷,看好藏书楼,有一点不好,拿老奴是问。」 虽然放心言妈妈,可是还是要有一定的检查机制,又安排查夜的每晚亥时到藏书楼查看火烛。 还有午餐、晚餐,愿意在藏书楼吃的,也不必回房,每天让小厮饭前统计一下,通知厨房,直接把饭送到藏书楼,晚上再安排一顿点心做宵夜,要知道读书是最辛苦的事,滕琰可非常有心得,每次熬夜看书时都要备点吃的。 几天后滕琰打听一下藏书楼的情况,受益的自然不只是陆伯甫,好几位考生和他一样一开门就进藏书楼,关门时才出来,不过陆伯甫是最勤勉的一个,一天也没耽误过。 不过什么事情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的,藏书楼的安排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她自己去拿书不方便了,就是让丫环去都不太合适,只好拜託滕珙。 恰好把陆伯甫的事对滕珙说了,和对父亲说的一样,就是加了一层意思,这事对滕珙本人是大有好处的。他一个庶子,自然是不能承爵,现在祖父、父亲都在,在他们的羽冀下什么都好说,但早晚有一天,他得靠自己,现在借着有利条件多与这些有才之士来往,对他的将来不用说是多有助力了。 滕珙这几年的书没白读,这些事情一点就透,再加上滕琰的话他也听惯了,马上就答应了。当晚就去找陆伯甫请教学问去了,之后顺理成章地在他的文涛院摆了一桌酒席,不出所料俩人关系处得不错,没几天滕珙就带着陆伯甫拜见了父亲,重新又把亲戚关系论了一遍,陆伯甫给父亲行了大礼,父亲也以长辈的身份送了他四季衣物、鞋袜各两套,银百两,还有一块玉佩。本来滕琰只准备了衣服鞋袜和银钱,实用还不过份,不过父亲与陆伯甫谈了一会儿,居然也很推崇这位解元,把自己身上系的玉佩解下来给了他。 详细过程滕珙给滕琰讲了一遍,又把滕琰托他取的书送了过来。 书放下人却没走,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滕琰就知道他有什么要说的。找藉口把屋里的人都打发走了,直接问;「大哥想说什么就和妹妹直接说吧。」 滕珙一急,脸都有点红了,期期艾艾地问:「听,听说你把王家给回绝了?」 「听王沂说的?」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整天在一起。 「也没明说,就是露出点意思来,想让我给他说几句好话。」 滕琰看着别别扭扭的滕珙,忍着笑,怕自己一笑出来,滕琰就会落荒而逃,「那大哥觉得沂表哥好吗?」 「当然好了,论家世、论人品、论才学、论长相,哪一样不好,足以配得上妹妹。更何况他是真心求娶你。」真不愧是在王家家学里学习,连想法也和王家人一样。不过这也是这里的主流思想,滕琰默默地想。 其实滕琰在这里关系最近的就是滕珙,在一起交流的最多,滕珙受滕琰影响也很大,许多时候他对滕琰的一些超越时代的想法还是很贊同的,滕琰也不想欺骗他,只是滕珙表面年龄比滕琰大,其实思想还很幼稚,与王沂王蓉比都差得远了。滕琰觉得他也就相当于中学生,根本不懂爱情。 没想到王沂竟找他来帮自己说话,看来还没死心,也许王蓉虽然把她的意思传到了,但其中的原因可能没有说出来,更有可能的是王沂根本不相信,他一向自视颇高。 「沂表哥是很优秀的人,不过我们就是不适合。过几天他们家就会给他定个比我还好的名门闺秀,他也就忘了我了。」 第32页 「沂表哥多好的人,妹妹你以后会后悔的。」滕珙也讲不出道理来,就是认为王沂好。 滕琰不想再和这个大男孩讨论她该嫁谁的问题了,就推託说:「反正婚姻之事得听父母之命,我就听父亲的了。」 「你是不是看上姚表哥了?」滕珙盯着滕琰看。 「姚达也不错吗?」是啊,按这里的观点,姚达各方面也都很优秀,先拿他当挡箭牌用一下吧。 「你可不能嫁给姚表哥,」滕珙急了;「他不合适的!」 怎么了,滕琰有些吃惊,不都是青年才俊吗?姚家现在虽然在朝堂上没有高官,可影响也不见得比王家差,姚达最近在京里的名气远远超过王沂,一方面是由于姚达有真才实学,一方面与姚家的门生故吏满天下不无关系。滕珙是因为什么对姚达不满呢? 「姚表哥说你长得不够娇柔妩媚。」滕珙想了想抛出了一枚重型炸弹,可是滕琰一点也没在意。 「他说的是实话呀,大哥,你不会认为我够得上娇柔妩媚吧。」女子谁听了这话都不会高兴的,滕琰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她也不至于生气,姚达说的是实话,不过她毕竟是他的表妹,居然评论她的相貌,也太毒舌了。但姚达就是那样狷狂,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稀奇。 看滕琰无动于中,滕珙是真的急了,「妹妹,你不知道,姚表哥时常出入妓馆。」说完就赶紧加了一句「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 「啊!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也跟着去了?」这个消息真的把滕琰镇住了,这个姚达,年纪轻轻不学好,关键还带着滕珙,滕琰可不想她一手培养的大好青年学坏,抓着他的衣服问:「快说呀,你去没去?」 「去了。」滕珙在滕琰的逼视下低声说,看滕琰指着他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滕珙又说,「我还没说完呢,我到了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赶紧跑回家了,没……」滕珙不知怎么说好了,干脆就停了下来。看滕琰的脸色好了些就继续解释:「我怕父亲知道了打断我的腿。不信,你看我最近都没和表哥出去,一直在王家读书。」 「还行,你还不算糊涂。」滕琰松了口气,开国公府治家甚严,父亲要是知道滕珙敢去那样下三滥的地方,打断他的腿都是轻的。 不管在什么时代,妓馆都是下流场所,真正的王公贵族、高门大户是不会去这样的地方的。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是清心寡欲,而是他们自重身份,另外他们也有实力在家蓄养姬妾。所以王沂有几个美貌的通房丫头,是大家都认可的,但姚达这样做,肯定是会被人垢病,怪不得那天王蓉说他在外行事有点不妥呢。只是姚达这种人,自己肯定是不会当回事的,滕琰也不用替他操心,但滕珙,她得管。 「大哥,要不我对王夫人说,也给你安排两个通房丫环?」滕琰小心翼翼地说。她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她的想法不同于别人,她也只能要求自己和未来的夫君,滕珙如果愿意就让他和世上的其他人一样吧。 「不,不要」滕珙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王大哥说你不同意亲事就是因为他家内宅不宁,他屋里人也太多了,是吗?」 原来王沂知道啊,滕琰点了点头。 「他说要是你嫁过去,内宅的事都听你的,你看哪个不好就打发了,他决不会护着谁。他真是一心求娶你。」滕珙对王沂是很崇拜的,还在为他说话。 「沂表哥要求娶我只是因为我适合当他的妻子,我并不是说他不是真心的,他真心让我当他的妻子,但他不是真心地喜爱我。就算他是喜爱我的,他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人,我嫁过去心里也不舒服,我可不想以后和他的一大群姬妾相处。我问过父亲,开国公府现在的地位并不用我去与谁联姻,我为什么非要嫁给王沂,在他家内宅与一大群女人斗个不休呢?我要嫁一个全心全意喜欢我的人,好好地过日子。」滕琰理直气壮。 「他可是丞相的嫡孙,才学出众,长得又好。」滕珙还在为王沂宣传。 「那有什么用,日子过得好不好,心里高兴不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你想,人只有一颗心,如果给了一个人就是完整的,给了几个人每一个人就都得不到全部的了。你说沂表哥的一颗心还剩多少能给我呢?到了王家我能开心吗?」正好借这个机会,跟滕珙谈一下这个话题。 伸手阻止滕珙说话,「我知道你会说那些个屋里人不算什么,沂表哥对她们都不上心,我可以把她们都打发了。这一点我就更不贊成了,那些女孩也没什么错,只是身份地位比不上我,她们本来和王沂恩恩爱爱,过得好好的,我过去了就将人家打发了,她们何其无辜,我也不肯做这样的事。再说,把她们打发了,还会有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滕琰的想法虽说不是这里的主流思想,但也不至于独竖一帜,燕国也有不少女子不让男人纳妾,只是越是高层,女性的地位越低,自然也就管不了丈夫了。 其实任何时代,包括这里,洁身自好,品德高尚的人都是受欢迎的。没有一家在议亲时听说男方有一大群通房丫头还真开心的,能不嫁这样的人最好是不嫁了。综合其它条件还是想嫁的,只不过是迫于现实而没办法罢了。两个完全相同条件的男子,一个没有通房丫头,一个有,让任何一位真心为女儿着想的父母去选,选哪个还用说嘛? 第33页 只不过是想选那些家世好,有权有财的男子,就不得不容忍罢了。但是嫁过去后,只要有些手段的女子无一不想方设法把原来那些通房丫头们打发走,其实这样对那些通房丫头们又是极残忍的,她们也是受害者。 滕珙一直受滕琰的薰陶,平时也不少听滕琰的一些谈论,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也就接受了。 两个说起话来早就是直截了当的,而且说着说着就变成滕琰在说,滕珙在答应。这已经成了习惯,无论是哪一个都很适应。人是都能感受到谁是真心对自己好,滕珙早就心甘情愿地听滕琰的教导了,他在其中已经得益良多。 滕珙嘆了口气,「你要真的不想嫁到王家就算了吧,我也不愿意你不开心。」 又突然接了一句话:「姚表哥也说过,女人都不喜欢三妻四妾的,他家的家规就是男子四十无子才能纳妾。」 那就去妓馆?滕琰无语了。 不过要让滕琰选,宁可让滕珙收通房丫头,也不愿意让他去妓馆,收通房丫头只是在家里,也不会出什么事,到妓馆还真不好说会遇到什么,大户人家给儿子收通房丫头的原因也是这样的吧。 「姚表哥本就不同常人,我看他将来也可能也不会走寻常路的。不过他的这句女人都不喜欢三妻四妾的倒是实话。」滕琰见滕珙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就又说:「大哥刚才说不要通房,是想好了说的吗?」 「是想好了,我不想再有庶女,我过的日子不想让我的孩子再经历了。」 滕珙对此应该有感悟的,父亲对他一直不上心,正是因为他就是个丫头生的,偏又生在正妻生育之前,使他没面子。别看滕珙平时没心没肺的,其实心里未尝没有一根刺。 「大哥,过去的是无法改变的,你可以确定的是你以后怎么做,只要你愿意,你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家。我是个女人,我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你只要一心一意对将来的嫂子好,她会对你付出全部的真心。将来你和嫂子恩恩爱爱,多生几个可爱的孩子,白头携老,多幸福啊。对了,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啊,要是有的话,我对父亲说,就给你定下来。」滕琰安慰滕珙。 滕珙的脸又红了,「哪有啊,我谁也不认识,再说,我比你也没大多少,父亲肯定得先给你定亲。」 这倒是真的,就是没有嫡庶之别,许多家也是先给年龄小些的女儿定亲,女孩结婚也早嘛。再说滕珙的心思,做为他最亲密的妹妹,滕琰还是知道几分的,真是不太可能的事,就是她也只得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唉!」滕琰忍不住嘆了口气。绕来绕去又回到起点了。 果然滕珙也又把刚才滕琰没回答的问题重新拿出来问了:「你想嫁姚表哥吗?」 滕琰使劲地白了滕珙一眼,说:「他又嫌我长得不好,又爱去那种地方,我怎么能嫁他呢。」 滕珙倒是松了一口气,姚达的行为确实是他有些接受不了的。随即他又有些愁,「不知道还有哪个青年才俊能配上妹妹?」 滕琰开玩笑地说:「你是哥哥,这是你应该操心的。」 滕珙还真的当回事了,他能随意出门,和京城里的年青公子们接触机会多,不到十天,就又来找滕琰。 一进门,就把下人都撵出去了。给滕琰讲了他最近打听到的两个适合滕琰的男子:邓锋,19岁,御前侍卫,父亲是守卫燕国南部边境的邓将军,武将世家出身,武艺高强,没有通房丫头的原因听说是因为学武,要想练好功夫,不能早近女色;张元,17岁,秀才,父亲是最近任命的御史,他家在燕国都是有名的,张御史出身贫寒,为人正直清廉到了刻板的程度,他从不收任何贿赂好处,只靠微薄的俸禄过日子,家里只有老妻和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下人只有几个,只能勉强维持他做官必须的使用,听说家里老妻还亲手做饭。 滕珙对张元还比较熟悉,他们虽不在一起读书,但都是秀才,经常有些文会能见到,据滕珙说张元才学与他相近,不算出众,也是,要是出众的话也不会不中举。脾气倔了些,但人还不错,长相也还过得去。 邓锋是滕珙专门为滕琰才想方设法见过一面的,年纪轻轻能做上五品带刀侍卫,就是靠家里有背景也得自身实力不错。听说他力气特别大,能双手开强弓,一桿枪使得神出鬼没。外表自然就是武夫的样子,膀大腰圆,肩宽体长,长相嘛,据滕珙说就是一般,看得出滕珙对他印象不如张元,他本人就不喜欢习武,对武夫就评价就差点。但滕琰想能在御前行走也差不到哪里去。 看得出来,滕珙是真没少费心,滕琰本来就是一句玩笑,现在也收起了闹着玩的心,滕珙费了不少的力气,她怎么也得认真看看。她必须得订亲、成亲,如果能选上一个她比较满意的人自然好。 不过就和前世的相亲一样,那时介绍人把对方的条件说得还要详细,但每一次滕琰听完后都觉得还是茫然一片。 不管用多么高明的语句来描述一个人,特别在相亲方面,不可能让人感到心中有数,但见面吗,也不见得有用,以前滕琰还真的见了不少相亲的对象,可是一概没感觉,要不是她下了决心要重新开始,总是劝说自己也许有缘人就是下一个,早就放弃相亲了。 滕琰压住心中的无奈,笑着对滕珙说:「谢谢大哥为我这么操心了,现在我们还不用说出来,等父亲一定要我定亲时,就在两人中选一个吧。到时候你可得帮我说服父亲啊。」 第34页 滕珙嘆了一声气:「王大哥的风度、才学真是无人能及,更不用说家世了。邓锋和张元差远了。」 其实滕琰心里也不舒服,她不是在遗憾王沂,而是做为一个追求美好爱情的现代人,她当然不愿意就这样决定自己的婚姻。可是形势逼人,她早做些打算,总比一头闯进必须和别人分享男人的婚姻要强得多吧。起码省略了和小妾通房斗的环节,说实话,跟别的女人争一个男人,她真的不愿为之,更不屑为之。一个小家庭中只有一男一女,怎么也容易培养感情吧。 还是转个话题吧,拿出上次滕珙给她从藏书楼取的书,已经都看完了,需要再换几本,顺便表扬滕珙,「这几本书选得挺好,满符合我胃口的,拜託哥哥再帮我选取几本。」 说起滕琰看书,由于没有什么目的性,也就很随性,平时她也是兴之所至,,所以她拜託滕珙给她取几本书,也说不出什么书名,没想到滕珙给她拿了几本地方志和杂书,还真的很有趣。 「这几本书还是陆伯甫选的,现在我们也常在一起说说话,到底是九原的解元,非常有才,谈起来并不似姚表哥说的那般市侩。妹妹若是说好,下次我还让他帮着选几本。」 陆伯甫看过她还的书,由些就能推测出她喜欢的类型,不但是有才,还很有心,也不缺对人j□j故的洞悉,滕琰更觉得自己没看错这个人,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 看着滕珙什么都想不到的纯真样子,还得经过多少人生阅历才能达到陆伯甫的水平呢?好在他还小,与陆伯甫接触多了怎么也能学会点吧。 天气越来越冷了,滕琰除了管家,看书,练字,摆弄乐器,就没有其它活动了,连屋子都很少出。外面滴水成冰,草木凋零,也真没什么看的。 这一天下午,正有些无聊,大哥让人送来了张花笺,滕琰一看,上面写道: 兄珙启 寒风摧树木,严霜结窗棂,北风吹动珠帘,花香暗袭盈室。文涛院内兰花初绽,兄虽不才,偶生一时之兴,邀三五好友,盘桓赏玩,备清茶一壶以俟。 滕琰撑不住笑了,连日的郁闷都散去了,「大哥什么时候这样风雅了。」心中着实高兴,生活实在是单调,难得大哥还想着让她去散散心。 太阳红彤彤的,挂在连一丝云彩都没有的天上,只是却感不到阳光的一点暧意。滕琰紧紧裹着一件带昭君帽的毛皮大氅,进了文涛院。她是最后到的,姚达、滕玮、滕珂已经来了,正围有屋子中间的一张八仙桌说着什么。其实最近他们这样的聚会并不多,姚达认识的人越来越多,留在府里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滕琰解了大氅,也凑了上去,桌上摆着几盆花,象汤匙般肥厚的阔叶,一枝枝从叶的基底部抽出的花茎上开着几朵紫粉j□j酷似蝴蝶的花朵,花姿优美,华丽夺目。 这不就是蝴蝶兰吗?前世滕琰也养过,所以一眼看过去倒没表现出什么讶异来。 滕珙对滕琰的淡定很不满,用献宝的语气和动作引滕琰来看花:「妹妹,这就是前些时候我买的兰花,这两日才有几盆开了,今儿个我先各送两盆到父亲和母亲那里,就请你们来赏花。这花在咱们燕国可是独一份,连姚表哥也没见过。你知道叫什么吗?猜一猜?」 「蝴蝶兰。」看滕珙洋洋得意的样子,滕琰忍不住打击他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谁也没告诉啊。」滕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那还用你告诉吗?看!这花的样子多象蝴蝶,当然就叫蝴蝶兰了。」看着滕珙和姚达不可置信的样子,滕琰心里爽极了,想当年自己曾经在租住的小房子里养过,在南方这就是普普通通的花,这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滕珙自然是不知道滕琰心里的不以为然,他对滕琰时不时冒出来的超常水平面早就有适应了,倒是姚达,上下打量滕琰几回,对滕琰的敏捷很吃惊。 滕珂和滕玮并没有多在意,听了蝴蝶兰的称谓,觉得太象了,也随声附和着,他们俩只用一半心思来赏花,还有一半心思在吃糖葫芦。 糖葫芦是姚达带过来的,还有滕琰一份,滕琰也没客气,找个地方坐着吃了起来,这可比蝴蝶兰受她欢迎多了。 滕珙在请帖上说备了清茶,还就真的准备了好茶,但只有他和姚达在品。「好茶!是西湖的明前吧。明前的茶芽叶细嫩,形似莲花心,故称莲心。茶树经过冬季和初春,厚积薄发,每片小小的嫩芽都积蓄了茶的的精华,故而口感香而味醇,绝少苦涩之味。这茶外观碧绿新鲜,白毫多,形状扁直,香气清纯,茶汤黄绿,清新爽口,正是西湖周围明前的特点。」 姚达指着杯子里舒展开的茶叶让大家看,此时屋内的几个人正围坐一起,抬眼一看,确实如此。大家满心佩服,书读得这样好了,品茶什么的还这样厉害,一喝就知道是什么茶。 谁知还远远不只如此,姚达又说了:「这煮茶之水,表弟可是用的是今年的雪水?」 当然又让他说中了。 滕珙拱手赞嘆:「表哥真是此道中人,小弟佩服,佩服!」 没想到姚达还能挑出毛病:「这雪水虽然轻浮,但终是少了些味道。最好是于春季早晨採集花蕊中的露水,用来煮茶,同为无根之水,却又进了一步,清爽中又带了花香。」 第35页 世家子弟的修养可真不是徒有虚名,就品茶这功夫,得赏过多少好茶才能练就?滕琰觉得姚达是真的有骄傲的资本。 正是聊得开心的时候,陪姚达进京的管家来找他了,姚家派了人给他送信送东西。 姚达走了后气氛不再那么热闹,滕珙又把已经开了的几盆花分送给大家,滕玮和滕珂急着把花拿回院子给两位姨娘看,也就一同走了。剩下滕珙和滕琰在一起闲聊。 这段时间,兄妹俩见面的次数比以前少多了,各自有了各自的事,滕琰要管家,滕珙除了上学堂以外,也时常过问些府里住着的考生的事情,这也是父亲交待他做的。要不是姚达已经融入京城文人的社交圈子,滕珙陪他的时间少了,恐怕兄妹俩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难得有这个机会,两人就着刚刚被品评过的茶谈了起来。细论起来并没有什么,只是些家常的话,最近又见了谁,谁又怎么样了,有什么趣闻,本来就谈得来,说了半晌还兴致勃勃。 又有人来打扰,一个下人来报,陆解元求见。滕珙一边说着快请,一面起身相迎,又给滕琰使了个眼色,院子后门直接通内院,滕琰可以直接走了,他们兄妹间不必那么讲究。 文涛院不大,滕珙在院子里迎到陆伯甫,请见屋子,不料滕琰并没有离开,此时还坐在桌边,见他们进来,起身行礼:「陆表哥安好。」既然父亲与陆伯甫重新叙了亲戚,自然要改口叫表哥了。 陆伯甫走在前面,见了滕琰,吃了一惊,但马上镇静下来给滕琰回礼,脸却一下子有些红了。 滕珙虽然也有些吃惊,但比陆伯甫好些,见滕琰主动打了招呼,以为是刚刚听了下人的通传知道是陆伯甫,也不以为意,对陆伯甫介绍说:「陆表哥,这是舍妹,刚才恰好同我赏花品茶。」 「表妹。」陆伯甫重新的与滕琰见礼,比起对滕珙的态度,客气而且恭敬多了。 滕琰笑着说:「久闻表哥才名,大哥刚才还说佩服得紧,大哥开蒙晚,于学问上不通之处甚多,请表哥多多提点。」 「表弟生在公侯之家,生性淳良,但并不乏通达机变,若言为成人的举业,终身立身之事,学问已经足矣。若是步入仕途,人情世道多加历练,既使不能飞黄腾达,累官亦能至州郡。至于诗词歌赋一道,却是天生灵秀之气,不能强求的,且于你们公侯之家并不相宜。」陆伯甫的话滕琰听明白了,滕珙这个人学问也就这样了,但要是藉助公府步入仕途,总归有人能给些面子,他本人也不算差,稳稳噹噹地一步步向上走,也能当个地方官。这番言论滕琰从内心是贊同的,她没看错,陆伯甫确实很有见识,一介书生能看透这些问题术不简单了。不过没几年后滕珙就能身居郡守高位又是滕琰一点也没有想到的,当然也同样出乎陆伯甫的意料。 滕珙猛然间让陆伯甫对自己的评论砸晕了头,只是暗自沉吟分析领会这几句话,一时间竟不言语了。 其实滕琰也有些惊异陆伯甫能把话说得这样直白和肯定,但见他诚肯认真的表情就顺着说了一句,「借表哥吉言了。」滕珙要是能够这样,她就很满意了。 别人不主动交谈,陆伯甫并不多话,滕琰也明白,她是公府的小姐,陆伯甫是不好主动搭话的,论起规矩来,她刚才就应该回避,但因为对这个人心生好感,也很想与一郡的解元多聊聊,她就没走。不过也不算太出格,陆伯甫也是她的表哥,姚达还天天出入内院呢。所以规矩也是可以变通的,她也就是打个擦边球。 既然是亲戚,就从亲戚关系上论起吧,滕琰就笑着说:「我听母亲说,表哥是谢家母亲的亲戚,没错吧?」 陆伯甫解释说:「其实,我姑母嫁与谢家,但与谢夫人娘家一脉已经出了五服,也可以不论亲戚关系了。我之所以借住开国公府,确因家境贫寒,京城米贵,居之不易,故而厚颜居住于此。不料世子宅心仁厚,对我关心备至,表弟又与我相交甚得,感激涕零之余,唯望他日伯甫能回报一二。」 这个人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滕琰摆了摆手:「表哥太生分了。」她可不是想和陆伯甫客套才留下的,就问:「九原郡的北边就是边关了,不知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九原冬天比京城还要冷,大雪有时时连续下几天,道路不通,边关在九原的北面,那里冬天更是艰苦,粮食常常不足,还时常有人冻死冻伤。这几年天气又实在反常,冬天的雪分外的大,犬戎那边日子更加难过,对边关抢掠得更加厉害,也是亏了开国公镇守在那里,九原才能保全,故而我们九原的百姓是有为感念开国公。」 「我祖父已经几年没回来过了。」滕琰对这位素养未谋面的祖父一时间感慨万千,什么时代都有军人在用自己的牺牲来保卫国家,护卫百姓。 滕珙从刚才被砸蒙了的状态中缓了过来,这时见气氛有点过于凝重,插话道,「表哥,来看看我这几盆花。」 「这是南方的兰花。」没想到陆伯甫见了并没有惊艷,神色平淡地说了出来。可能也发现滕珙的脸色不怎么好,就又加了一句,「在燕国还真的没见过。」 滕琰忍不住院笑了,「我大哥这几盆花刚刚开了,就拿出来献宝,想镇住大家,结果陆表哥却是有见识的,哈哈,大哥伤心死了。」 第36页 滕珙也无奈地笑了:「我这花是燕国是第一份,这两日才开,妹妹见了就是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就让她猜猜叫什么名字,没想到她看了一眼,就说中了,只说看着象蝴蝶就叫蝴蝶兰,让她赏花也不赏,只是忙着吃糖葫芦。陆表哥进来了也不曾看一眼这花,结果也是识货的。罢了,我也是敝帚自珍,这些原没在你们眼里。」 滕琰知道滕珙对他的花一向宝贝得紧,今天竟然接连被人忽视,有点受伤了,就笑着说:「我本来就是不懂风雅的,大哥你就当对牛弹琴好了。」 没想到陆伯甫也同时说了句:「我本来就是不懂风雅的,表弟你……」和滕琰的前半句一样,他就把下半句停了下来。 三人一齐停了一下,就都大笑了起来,这样一来,一直存在的拘紧全部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陆伯甫说起了他在南方看到的兰花,「一个山谷里流着一条山涧,岸边开满了各种兰花,清香袭人,花瓣飘落下来随着流下,溪水都带着香气,那山涧就叫……」 「流香涧。」滕琰又不自觉地说出声了。 陆伯甫和滕珙一起转过头来看她,她只好开口说:「带着香气就叫流香涧,没错吧。」 「没错,是叫流香涧,表妹确实聪慧。」陆伯甫应声答到。 「我就是瞎矇的。」滕琰其实在前世去过那个地方,那里是野生兰花的发源地,只是滕琰去时已经看不到多少兰花了,过度地开发和挖掘使得清丽的兰花难得一见了,只留下美丽的名字和无尽的暇思。现在,那里的美景不知如何令人沉醉,要是,她能有机会到处去看一看,就不虚重活这一生了。 滕琰不知道,她的眼睛变得有多亮,神色有多动人,「那里的茶是不是也是非常好?」 「正是,那里是最有名的产茶的地方,我去那里就是随商队去买茶。」陆伯甫停住了话,随商队去买茶,让公子哥和千金小姐听了不知会怎样鄙视,他很少与人说这些,今天也不知怎么就不小心地说了出来。 他抬头看去,滕珙脸上露出些尴尬,正在竭力掩饰,滕琰却还沉浸在他刚才描述的美景中,「听说那里的山岩是红色的,水是碧绿的,人称丹山碧水,伯夷叔齐曾在那里採薇而食。」 「是吗?表哥?」滕珙有些不信了。 「是,武夷山是很美,每当阴天和雨后,半山腰上飘着云雾,人走在山间,就象走入仙境,空气吸进来觉得无法形容的舒畅。」 滕琰好不容易憋住才没说出来那是空气中负离子含量高。一眼向陆伯甫看去,他正看着她:「表妹怎么知道?」 她难道能说几千年或几百年后她去过?陆伯甫都不问她是否去过,是早已肯定她不可能走出过京城,只好用最常用的託辞:「我在书里看过。」 「藏书楼里的书,我怎么没看到?」陆伯甫追问。糟糕,这託辞对所有人都有效,但陆伯甫,他夜以继日地藏书楼里看书,万一全看了一遍没找到,该怎么办?不过他看书再快现在也不可能都看完吧,滕琰快速在心里想了一下,就谨慎地答到:「我也记不得了,就是看过。」 滕珙没心没肺地接了一句:「一定是藏书楼里的书,妹妹除能到藏书楼里的看书还能去哪里,哪能天找一找这本书,我也看看。」 滕琰第一次觉得滕珙这样讨厌,又没法说出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事:「表哥,你们买的茶主要卖到哪里呀?」 这一次,话说得更错,滕珙马上说:「妹妹,表哥只是和买茶的商队一起出门,哪里能去买茶卖茶。」 是了,在这里,讲究的是士农工商,商最低贱,入了商籍连科举都不能参加,滕琰急切间就忘了,但她敢保证,陆伯甫一定是参加了茶叶的买卖,要不,他一个穷困书生能有闲情逸緻对离家千里之外的茶叶产地,其实有些谁都知道的事,避开不谈并不明智,只能使大家说起话来小心翼翼,心里倒是留下郁结,还不如挑开说明了呢。 「是我说错了话,表哥是读书人。不过我就觉得经商并无什么不好,士农工商,一个社会哪样都不能缺。就说京城这么多高门大户,谁家没有几个商铺?哪一家不得和商铺打交道?《周书》上不是说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吗?范蠡助越王成就霸业后,乘扁舟浮于西湖之上,经商治产积居,富甲天下,称陶朱公;孔子三千弟子中,子贡经商,结驷连骑,国君无不与分庭抗礼,能使孔子名扬天下,也是子贡之力。史记七十列传中有货殖列传,太史公说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仍与王同乐,经商比起农工,更需要智慧、胆识,经营正确,获利也更大。」 滕珙看了看陆伯甫,笑着说:「我这个妹妹,是极有才的,我是从来也辩不过的,表哥是解元,应该好好说一说妹妹。」这也是滕珙的悲哀,他和滕琰无论争论什么都没有赢过。 陆伯甫却上前给滕琰行了一礼,说:「前几年我因家中确实贫穷,耕读之余,几次随商队贩卖货物。此事有人知道后,虽然我并未入商籍,并不影响参加科举,但多次被人讥讽有辱斯文。我虽然表面不以为然,内心却也介意。今天听了表妹一番言论,倒是让我如醍醐贯顶,受教了。」 滕琰起身避开,说:「这算什么,我哪有什么见识,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虽然是内宅的女子,也知道家里吃穿用度都是要用钱的,钱也不会自己来,还得靠人去赚,要赚钱,自然选赚钱快的方法了。贩卖货物比耕田赚钱快得多了,要是选对了货物,获利颇丰,但如果失误,损失也极大。」滕琰理解陆伯甫。当初她上大学时拼命打工,挣的钱还是入不敷出,后来还是想通了,批发了一些学习用品,日用品什么的在宿舍卖,才提高了收入水平,最后她专门代售化妆品,收入还很可观,她找工作面试时还买了一套价格不菲的套装呢。不过做买卖并不轻松,放不下面子,不好意思去推销是不用说了,上当赔钱,还会遇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总之,赚钱非常不容易。 第37页 「表妹这么说还真象是知道经商之道似的。」陆伯甫看她的眼神在笑意中更多了番探究。」 「我只是纸上谈兵罢了,又哪里能真的知道呢。不过,若是能有机会,倒是想出去看看。」心里的愿望不由得说了出来,但在座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所以也不接她这话。 滕珙进内间更衣时,陆伯甫转向滕琰问了一句:「藏书楼的安排是表妹的意思吧?」 滕琰知道陆伯甫能猜出此事,就说:「我对父亲说了遇到你的事,父亲就让我这样安排了。」 「多谢了。」陆伯甫又一次行礼,滕琰避开了。 「这是父亲的好意,也不只是为你一个人,大家也都受益,而且原来的安排确实也有些怠慢大家了。说起来我也得谢谢表哥,那天我让大哥帮我取几本书,后来说是表哥选取的,都是我喜欢看的。」 「我看了你拿回来的书,就找了些类似的。表妹很喜欢看书?」 「没什么事时消磨时间罢了。」 滕珙回来时,他们早已将话题转回原来说的地方,陆伯甫确实是个聊天的好对象,他学识渊博,又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讲起他的一些经历见闻有条不紊,滕珙和滕琰聚精会神地听着,偶尔也插上几句,不知不觉,到了晚饭时间,滕珙原来也忘了吃饭,后来才看到两个丫环在门前露了几次头,喊过来一问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赶紧摆饭,都在我这里吃吧。」 滕琰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来是打算见见陆伯甫,同解元聊聊,但也没打算留到这么晚。再说,她要是在这里吃饭就真的不太合适了。就赶紧站了起来,摆手说道:「表哥和大哥吃饭吧,我已经打扰半日,恐怕也耽误了你们的正事,我就告辞了。」说罢,就行了礼赶紧走了。 又过了几天,滕琰处理了家事,到王夫人那里说话。自从上次王蓉来了后,滕琰和王夫人见面时的话就少多了,虽然事情没有摆在表面上,但王夫人心里一定是不大舒服,王沂是她的娘家侄儿,被拒绝了她心里能高兴吗?所以滕琰也避免刺激她,现在过了这么久,也该过去了,滕琰打算去说点好听的,毕竟王夫人是孕妇。 倒底是大家出身的女人,城府和心胸都是有的,王夫人见了滕琰话语委婉,殷殷切切,并没露出一丝不满,和滕琰谈笑甚欢,好象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王夫人这样给面子,滕琰当然高兴,拿出一件给孩子做的小衣服,是她亲手做的,费了不少时间,虽然手艺很一般,但为的是表表心意,府里的人都知道她几乎不做针线活。 滕琰想王沂的事就算是过去了。 滕琰无所事事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就要过年了。 平时的节日,开国公府里一向过得比较简单,只是应应景。既是因为府里这两年白事办得不少,得守孝避讳,也是因为祖父爵高位重,又兼领兵权,府里自然要低调。但过年并不同于一般的节日,就是在现代的社会,过年也绝对是一件大事。 父亲发话,今年不同往年,家里有喜事,王夫人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肚子明显鼓了起来,但身材并不臃肿,动作还很灵活,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有经验的妇女一看就都说怀的是男孩,就连父亲请来的一位御医,说是燕国最擅长产科的,仔细地切了半晌的脉,也笑着恭喜父亲,所以这一阵子父亲脸上的笑意就不曾下去过,就好象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烦心了。再赶上普天同庆的日子,父亲就想热热闹闹地过个节,也算是一扫前几年的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头一件重要的就是祭祀,因为滕氏宗祠在昌平郡滕家宗房,要参加祭祖的活动得去昌平郡,父亲是世子,不能随意离京,前几年开国公府里也派不出主子去,家里没有其它成年男丁。今年滕珙也算大了,又中了秀才,倒是可以代替父亲去昌平郡祭祖,可是家里又有十几名考生,也需要滕珙出面照应着,所以父亲犹豫再三,还是象前几年一样派了体面的管家带着祭品去宗祠代祭。 但开国公府里也设了家祠,规模是小得多,但也是一个重头戏。父亲带了滕珙和滕玮,亲自动手打扫、梵香供奉。按照家规,这些事都是女人不能参与的,故而滕琰就没多管。 祖父今年又是没有回京,送往边关的东西一个半月前就送走了,按平时早就该到了,但今年雪下得又密又大,听说越往北越难走,很多地方道路已经阻断了,也就不好说送没送到了,反正是什么消息也没回来。这里交通和通信状况就是这样差,以前最多有过数月不通任何信息的时候,大家也都习惯了,并不特别的担心,就是担心也没用。 各处的年礼也得提前打点出来,到时候分送出去。府里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府里的几处产业年前都来送帐了。几处铺子都有专门的管事负责打理,具体经营的细节父亲是从不过问的,这也是权贵家的惯例,要说让他们看帐本简直就是在污辱他们,听管事汇报一下情况,把一年的盈利收下,就算完事了。麻烦的是田庄送来的各色物品,从各类粮食到鸡鸭鱼肉,从活猪活羊到腊肉燻肉,从家养动物到各种野味,还有干果、蘑菇、木耳、各种干菜,除了吃的还有用的,炭、皮毛、布匹、木材、饲料,总之衣食住行,无所不包。农业社会就是这样,什么都是自给自足。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中的一部分要送出去,但留下的还是大部分。 第38页 留下的东西自然要进库房,滕琰指挥大家先把库房清理一次,核对帐物,新送来的东西分别造册入库,忙了足足十多天才算把库房重新整理好。 事情就更杂了,全府打扫收拾,屋子里要一尘不染,就是园子里也收拾得异常整洁;所有陈铺织物,椅搭、床幔、帘子等,全部更换一新,到处挂上红灯笼;所有人换上新衣;厨房的灶火到晚上才熄,按这里的规矩做了无数的点心,准备过年时吃;粘贴各院子的门神、对联……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饶是滕琰干起活来很有一套,又有现成的例子,但还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直到年三十,诸事齐备,,府里内外焕然一新,到处张灯结彩。一早,府里从大门、仪门一直到正堂,路正门大开,父亲与王夫人身着朝服,坐上八抬大桥,进宫朝贺,直至午宴后方回。 家里滕琰与滕琳、弟妹们及姨娘们一处吃了饭,过年了,人又少,也不用太讲礼仪了,大家围桌而坐,倒也自在。大中午的,看戏觉得太闹,就叫了耍杂技的和唱小曲的进来,也显得热闹些。 滕珙去陪着府里的客人们,主要是考生们,还有几个没有回家的清客,滕琰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酒席,并一个戏班,在外院闹得锣鼓喧天,喜庆异常。 父亲和王夫人未初才从宫里回来,滕珙、滕琳、滕琰、滕珂、滕玮、滕环都在大门内迎接,直接进了家祠,先是祭拜祖先,然后是父亲的几位阵亡的兄弟,接着父亲和王夫人给先前的三位世子夫人上香行礼,,最后小一辈的祭拜三位世子夫人。不同的辈份,不同的人行的礼也不同,也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礼毕,回到荣喜堂。 先是父亲和王夫人带领大家向北给祖父行礼,然后父亲和王夫人上坐,滕珙带着滕玮,滕琳和滕琰带着滕珂、滕环给父母行礼,又有周姨娘和吴姨娘来给父亲和王夫人行礼。父亲和王夫人给大家每人一包压岁锞子。接着大家按年龄男东女西坐好,下人按顺序一起一起的上来行礼。给下人的压岁钱是滕琰准备的,早就摆在正堂一侧,让她手下的飞珠和轻霞两人,按着册子,给大家发了下去。 待所有人都见了礼,滕琰见王夫人已经露出疲态,赶紧让人扶着到侧屋休息一会儿,先养精蓄锐,晚上的团圆饭是怎么也得一起吃的。父亲和滕珙去了外院,和大家饮了几杯,又请了一位清客,小一辈的都叫张世叔的帮着招呼,这才回来。滕琰自然去看着摆团圆饭。父亲和滕珙回来时带着姚达,之前祭祖不好带着外姓人,团圆饭就没这个讲究了,总不能让姚达和外院的人过除夕。 晚饭摆在小花厅,这里大小刚好,又暖和。四周高高低低摆了不少的鲜花,尤以滕珙的蝴蝶兰最为显眼,一张大桌,父亲和王夫人上坐,姚达坐在父亲下手,接着是滕珙、滕玮,王夫人这边是滕琳、滕琰、滕珂、滕环,两位姨娘家带着一群下人伺侯着。还有一张小桌为两位姨娘设的,等开了席她们就可以下来坐着。此时也不讲食不言,寝不语了,除了三个小孩,都喝了酒,,正月里对大家的限制要少得多,说起话来也就很随便,尤其又有姚达在,他一个人能顶几个,气氛很热闹。不过滕环还小就有些坐不住了,滕玮和滕珂惦记着放烟花,滕琰在院子里准备了不少的烟火,这东西没有孩子不喜欢的,自然急着要看。 王夫人忙了一天,早就乏了,见滕玮和滕珂着急的样子,就说,「我是乏了,就不陪大家了,先回去歇着,让孩子们看烟火吧,只是一定要小心。」王夫人有孕,自然受不了烟火的声音和烟气,所以她在时,大家也不好要放烟火。 父亲现在对王夫人的身体非常关心,再加上明天一早,他们还得去朝贺,就让王夫人稍等他一会儿,要陪着王夫人回房去,吩咐滕琰说:「我和你母亲累了,先回去休息,这里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小心火烛。」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指了滕琰身边的刘妈妈说:「你提点着点,小姐虽然能干,但也难免没有疏漏之处,你是老人,多操些心。」 刘妈妈赶紧行礼回话:「世子爷放心吧,我们小姐什么都有数着呢,是再妥当不过的,老奴也陪着也是干陪着。」 父亲和王夫人一走,两位姨娘也伺侯他们走了,剩下这几个小辈自然开心,姚达是最好玩乐的,当即就跑到院子里,准备放烟火。滕琰盯着姚达几个人穿好厚衣服,又指定几个妥当的下人带着三个小的,自己吩咐下人收拾餐桌,也穿上厚衣服出了正厅。 院子中已经摆好几个大盒的花炮,人一齐了,姚达就先点了一个,一时间,璀璨夺目,满天星斗,滕珙接着点了一个,菊花朵朵,炫丽盛开。外院那里见这边放上烟火,也放了起来,滕琰本来就给两边配的都一样,只见空中奼紫嫣红,争芳夺艷,这边升起九龙入云,那边绽放鸾凤和鸣,配着戏台上锣鼓喧天,高亢唱腔,让这极寒冷的冬天生出无限暧意,真是花树银花不夜天。 大的花炮、烟火放过后,就是零碎小爆竹,转盘、飞天响、钻天猴、满天星什么的,每个人都选了些放着玩,只除了滕琳一人并不动手。 子时将至,滕琰命放赏,几筐铜钱抬上前院戏台上并这边唱曲、耍杂技的前面,让大家自取。因为滕琰比较讨厌把钱撒得到处都是,让大家哄抢,就改成了这种比较文明的方法。 第39页 接着传了饭,这时过节并不吃饺子,还是各种菜餚,配了主食,因为天冷,多加了几道热汤,大家也都饿了,各自吃了,滕环早睡着了,已经让人抱了回去,滕玮和滕珂吃了饭也睁不开眼睛了,滕琰一一安排人送了回去,滕琳自带人回去不提。姚达和滕珙都有些喝多了,滕琰带着一群管家妈妈出了内院,叫上外院的几个管事,一同查夜,顺便是将二人送到各自的院子,嘱咐下人好好照顾。 开国公府面积不小,滕琰只查了内外两个大厅、放烟火的院子和厨房几个易发生火灾的地方,看各处守夜的都在,叮嘱一番才回去。已经离天亮没多久了,收拾一下赶紧睡了。初一併不敢起晚,各院来人拜年,滕琰也到各院里拜了年。最后大家集中在王夫人的海棠院里,开国公府一直低调,但亲朋好友也不少,其实细算起来燕国京城位高权重的这么几十家,都可以攀上亲戚,春节又是最视互相拜年的,故而家里来往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其间又有几次到别人家拜年,几天陪着王夫人应酬下来,滕琰觉得面部的肌肉都快累抽了。就这样过了七八天,总算告一段落,滕琰缓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兰芷院里却还一直热闹着,从过年起滕琰就命飞珠和轻霞设了投壶、双陆、围棋、纸牌等游戏,让大家都来玩。也是过年的风俗,很多家里,就象王家,各院都设些玩意,大家来往玩耍,图个喜庆热闹。今年开国公府里,只有滕琰院子里的活动办得越来越热闹,王夫人嫌闹根本就没张罗,滕琳是客居,加上她那端庄得不能再端庄的态度自然也远离这些活动。再其余几个院子,也就是小打小闹的,一个是没什么体面,一个是不捨得投入,自然人气就不旺。最后只有滕琰这里一枝独秀,滕玮、滕珂、滕环都过来玩,各院子里没差使的丫环们也来了不少,一时间兰芷院里人来人往。 之前滕琰拿出了几十串钱交给飞珠和轻霞,让她们看着给三个弟弟妹妹补贴点,别让他们输了不高兴,丫环们也一样,输得多的,就暗地里给点,大过年的,大家都乐呵呵的才好。另外就是水果点心什么的都跟厨房说好,多要些过来,她是小富婆,有的是钱,让大家占点便宜也是应该的。 自己带了两个小丫头,到滕珙那里躲清静,父亲出去喝年酒了,正好有机会熘去骑会儿马。从秋天到现在,总共也没骑上几回。姚达也在滕珙的院里,滕琰一说想骑马,姚达第一个贊成:「表妹会骑马?太好了,咱们去跑几圈。这几天到处喝年酒,喝得头都痛了,再说我还没去过你家的东院呢,正好逛逛。」 一起出了院门,陆伯甫迎面走过来,看来是找滕珙的,滕珙就邀请他一起去,本以为他会推辞不去的,没想到竟痛快地答应了。 东院里的雪扫得干干净净,雪都堆在院子四周的大树下,给院子加了一道雪墙,阳光照射下很是晃眼。大家都让滕琰先骑,滕琰知道姚达和陆伯甫不大相信她会骑马,也不客气,翻身上马,绕着院子跑了几圈,再一看,三人也都上马追了过来,滕琰看了看,还是她的骑术最差,连陆伯甫都骑得很好。原来以为他家贫,可能不会骑马,这才想起来他跟商队出去,一定是得会骑马的。姚达过来表扬了一句:「表妹还真行,不愧是将门之女。天下承平已久,昌平郡那边的女子会骑马的很少了。」 滕珙问陆伯甫,「九原那里女子能骑马的多一些吧。」九原郡紧邻边关,那里民风剽悍,礼教束缚要小得多。 「确实,九原那里不少人家的女眷会骑马,春天里有时还会打马出游。」陆伯甫答到。 要是穿到九原郡好了,在那里一定比京城自由得多,但一想,还是知足吧,如果在中原,那可真就得足不出户了,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滕琰正想着,那边姚达要和滕珙、陆伯甫比射箭。滕琰知道姚达因为陆伯甫与商人来往有些瞧不起他,另外他当天之骄子贯了,对同是解元的陆伯甫总想压他一头。抬头看到陆伯甫神情自然地应了,倒是滕珙有些紧张,但也没说什么,让窦三郎拿弓箭来。 窦三郎回来时拿了四副弓箭过来,本来滕琰没想在大家面前射箭,这下,姚达和陆伯甫都看着她,滕琰明白有姚达在,她不想丢人现眼也不行了。果然,姚达笑着拍手笑道:「表妹先射几箭吧。」 滕琰也不再废话,也不下马,射了十箭,还好今天是超水平发挥,中了七箭,放下弓说:「我是抛砖引玉了,现在看姚表哥的了。」 姚达敢提出比射箭,自然是水平不错,十发十中,就听着一片叫好声,不知什么时候,有几个府兵也站在一旁看热闹,能得到他们的叫好,自然是功夫不错。 没想到的是陆伯甫也十箭十中,同样赢得一片赞扬。 滕琰也为大哥感到悲哀,不是大哥不够优秀,而是他身边的人太优秀。以滕珙的水平,十发十中不太容易。滕琰上前握住滕珙的手给他加油,「大哥,你行的,我相信你!」 滕珙还真的不让滕琰失望,也十发十中。 箭靶向后挪了五十步,姚达再一次十发十中,陆伯甫也十发十中,滕珙十发七中。 箭靶又向后挪了五十步,这次,姚达十发五中,陆伯甫十发七中,滕珙没射。 第40页 姚达把弓扔在地下,伸拳在陆伯甫的胸前一击,「真没想到,墨翰兄弓马娴熟,小弟甘拜下风,咱们在会试上再见高低!走,我请你们喝酒去。」回头看见滕琰,「表妹怎么办呢?」 滕琰没想到姚达输了还能挺住,看来也不完全是温室的花朵,不过他这几句话又把她置于尴尬之地,本来是陪她骑马的,现在他们要喝酒去,她怎么办。不过她也知道,姚达就是这个样子,最后想到她就算不错了。就回答说:「你们现在到哪里喝酒?外面的酒店也都关了,我让厨房给你们送一桌酒席到你院里吧,让大哥先送我回去。」正月十五之前哪有酒店还开业的?只怕姚达要带他们去妓馆,陆伯甫滕琰是管不着,可滕珙她得管,就让他们在家里喝吧。 为这几个人安排好了酒席,滕琰回到兰芷院,大家玩得正开心,她也拿了一串钱去赌,不料却一输再输,换了几个游戏都是如此,一会功夫就输出去半串钱,索性把另外半串分给大家进了自己屋子。 练了会儿字,心也静不下来,外面一直乱闹闹的,还时常有人进来打扰,毕竟是这年,就该热闹的。滕琰倒觉得热闹得太过了,忽然一下想起来藏书楼在十五前不开,这里的风俗过年正月十五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藏书楼也就到十五后再开。现在去正好,带了一件厚披风,抱了个手炉,也不用飞珠和轻霞,只叫两个小丫环把她送过去,之后也让她们回去。院子里的热闹结她们吸引力太强了,没必要让她们陪着她在这里干坐着,晚饭前来接她就行了。 几个月没上来了,藏书楼里还是那样的静谧,好闻的书卷味瀰漫在空中,让人精神一爽。滕琰拾步上楼,徜徉在一排排书架中,每次到到这里,心灵就分外宁静。 挑了一本史书,坐在窗前读了起来。 「咳,咳」两声轻咳,滕琰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陆伯甫站在她面前,他的脸有些红,眼睛黑亮黑亮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酒味,看着滕琰,没有一点的不自在,给滕琰施了一礼,问了声好,好象是在大厅广众之下,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呼。 陆伯甫的神态,仿佛滕琰是一个多年的老友一样,很自在地说着话。滕琰也大方地回了礼,不禁奇怪地问:「陆表哥怎么也来了这里?」 陆伯甫说道:「酒喝得有点多,文达和表弟睡了,我反正没事,就来看会书。噢,我求是表弟把藏书楼的匙钥给我的。」前几天滕珙是要了藏书楼的匙钥,当时滕琰叮嘱再三才给了他,没想到他是给陆伯甫要的,看来他们关系不错。 滕琰忍不住笑了,说:「姚表哥从小就异常聪明,从来没遇到过对手,今天输给了你,心情一定非常不好,亏了他还能说几句场面话。这会儿借酒消愁呢,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小孩子脾气。」 「我哪会计较这些,再说文达确实才气过人,论起诗词歌赋,我不及他。」对于陆伯甫这句话,滕琰的理解就是除了诗词歌赋,别的姚达就全不如他了。看来陆伯甫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只是不象姚达那样张狂,要不,陆伯甫也不会同他们去骑马比箭。 滕琰笑道:「陆表哥今天不仅骑马射箭赢了,喝酒也赢了,大获全胜,心情一定好吧。」 陆伯甫被说中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解释到:「这算什么本事呀,我和商队的人在一起时,经常出入酒楼,酒量就练出来了。」 恰好没有别人,滕琰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表哥,你说几次跟商队出门,赚到钱了吗?」 「赚到了,赎回了祖产,又给母亲留了几十两银子。」 「那你看上去好象没有……」滕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交浅言深,并不太合适。 陆伯甫却并不介意:「赎回了祖产,也就剩几十两银子了,我带了五两齣门,余下都留给母亲了。其实经商并不容易,我第一次出去,是因为商队缺了一个会认字记帐的人,我跟着走了半年,得了些辛苦钱,但也明白些事。第二次,我和他们出去时就带了些货物,因为本钱少,买的货物也少,但一来一回,还是得了不少利。第三次途中遇到了马贼,什么都没了,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后来,我又出去了一次,才赚到了钱,把祖产赎回来,奉养母亲,在家读书。」 「你已经知道怎样经商了,怎么不继续做下去,再出去几次,没准就成了大富豪了。」滕琰明白,经商就象滚雪球,刚开始雪球扩大不容易,但到了一定规模,雪球扩大就是飞速的了。 「我只是想是赎回祖产,奉养母亲,做到了这点后,我还是想参加科举。其实我六年前就应该来京参加会试了,那时恰好母亲重病,延医购药,把祖产也都典了出去,我也一直在家伺疾。等母亲病好了后,家里穷得没办法,我才不得已而为之。」陆伯甫并不讳言家中的贫穷,倒和她前世一样,穷不可怕,要是穷了还要装富才是真的悲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滕琰在第一次见过陆伯甫后就认为他将来会很有前途,现在她更确定这点了,这人心中有大志向,为自己的目标能够及时放手,不是一般有决心。 「你只带一点钱来京城,万一……,那怎么回家?」 陆伯甫坦然一笑:「我本来就没预备回程的路费,我一定会中的。不过,世子爷前一阵赐了我一百两银子,还有四季衣物和玉佩。」他指了指身上带的那块玉佩,又问:「世子爷和表弟这样抬举我,其中的表妹的功劳吧。」 第41页 「我从见你第一面时就觉得你一定会前途无量,父亲和大哥也认为我说的有道理,父亲现在可对你赞不绝口呢。」滕琰没否认,父亲的大哥是先见过陆伯甫的,也没对他有一分表示,那天晚上他们见了后父亲和大哥的态度才发生变化,一定是与她有关了,顺便再鼓励一下陆伯甫,她知道这时的他表面坚强、自信,其实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比谁都多,自己可是有切身经历的。 陆伯甫笑着说了声「谢谢表妹了。」语气真诚但并不谄媚。 「表哥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是亲戚,应该的。」 陆伯甫苦笑了下,「开国公府确立实是积善之家,世子爷和表弟宅心仁厚,表妹聪慧善良,听说府上与谢家早已经不来往了吧。认我是亲戚,也不过是让我心安,我全明白,知遇之恩我会铭记于心的。其实我父亲是九原陆家的嫡支,表妹听过九原陆家吗?」见滕琰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那才是我真的亲戚,可是他们这么多年来,非但一点也没帮过我们孤儿寡母,还落井下石,在我娘病重时,低价买了我家的祖产。」 「这也很很正常,人们不都说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人知吗?别人是靠不住的,人还是得靠自己。」滕琰是深有体会,前世她家发生了那么多事,所谓的亲戚最开始还能关心一下,可谁没有自己家的事要管,时间久了关心也就淡了、没了。再有什么事情去麻烦人家,就得看人家的脸色了。所以滕琰在很小的年龄就知道了人情冷暖,知道了自立自强。 「是啊,父亲在的时候,整日督促我读书,我的成绩勉强算上中等。后来父亲没了,家时里也穷了,我就努力读书,成绩反倒总是在族学排第一。」陆伯甫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 滕琰知道这笑容下有着多少的艰苦,「一定非常不容易吧。」 「我父亲没了的时候我刚过十岁,没几年,祖父也去了,几位叔伯明里暗里给我们这房少分了家产。族里也不管,母亲不敢和他们争,就靠给我们留下的几十亩地领我过活,还一定要我继续读书。我平时上学,农忙时,后来母亲病了,我就在家里自学,后来跟商队出门,我也没放下书本。我不是文达那样的聪明人,可是我是最用功的。」 「表哥你一定会金榜题名的!」滕琰相信陆伯甫。 「我会的。」陆伯甫真的很自信。 在这里,只要金榜题名,那就一步登天了。不同于前世的大学毕业还要自己找工作,考上了进士,接着就做官了,有社会地位,有经济收入。滕琰忍不住要嫉妒陆伯甫了,他现在贫穷,没有地位,但是他有机会,他可以去拼搏,靠自己过上好日子。 反观自己,正好相反,处于钟鸣鼎食之家,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其实只是笼中的金丝雀罢了,只能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扑腾。「唉,」不由自主的一声嘆息,在这个时代,她是註定没有机会见到外面的大千世界了。 「表妹不用为我嘆息,天行键,君子以自强不息,我堂堂男儿,多受些苦也没什么,太史公不是说天将降大任于其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增益其所不能嘛。」那天在滕珙院子里,滕琰引用《史记》上的话,今天陆伯甫也引用回来。 滕琰笑着说:「我并不是为表哥嘆息,我认为表哥若不经历这几年的磨难,也不会象今天这样出色。我虽然不认识几个人,但也知道表哥比起那些只是在家专心读书,不闻窗外事的考生多了份对人情世故的通达,俗话说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金榜题名只是第一步,此后的每一步不仅仅需要的是熟读经书。」金榜题名是智商问题,但要想以后的仕途一帆风顺不光要智商高,还要情商高。滕琰对此有非常深的认识,做为一名优秀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她见过太多的名校的高材生在工作中毫无树建,大部分根源就是这个。至于她的嘆息,是为了她自己,不说也罢,说了也是白说。 「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陆伯甫反覆念了几遍,说:「表妹的才学不亚于我等鬚眉。」 滕琰微微一笑,她身边一直不乏赞扬她的人,但大都数的赞扬都不是对着自己这个人的,而是给开国公府里的滕大小姐的。今天陆伯甫的认同却让她从心里高兴。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人和人之间的缘份真的很难说清楚,滕琰和陆伯甫非常能说到一起。如果说,最初滕琰是对陆伯甫身为解元比较好奇,加上因为他的情况而有些同情的话,现在则完全是话语投机、相互吸引。陆伯甫虽然没有对她表达这方面的意思,但滕琰能感觉到他也有和她一样的体会。 开国公府里不少人都对滕琰有一个性格清冷的评价,确实,她很少与府里的人聊在一起,即使是父亲,虽然感情亲密,但交流并不多,王夫人那里也就是客套了,其余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跟她在一起接触最多的两个大丫环,飞珠和轻霞,肯定是在一起话说得多些,但只限于日常生活方面的沟通,别的方面就完全没话了,就是滕珙,她的这个大哥和她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并不少,也只是滕琰单方面向滕珙的输入,并不能称得真正的交流。其实滕琰并不真的是性格清冷,而是寂寞,她平时能接触到的人在思想、文化、知识等等各方面与她差和太多了。 第42页 她与最好的闺蜜王蓉间,在某些局限于女孩子之间的一些悄悄话上是能够部分坦诚相待的,但滕琰做为一个在现代社会能独当一面的职业女性,内心是不可能完全放在儿女情长的事情方面的,她的经历和学识早已使她的眼界超越这些了。在这里,她身边经常围着不少的人,但她的内心,只能是孤独寂寞的,而且随着她在这里时间的延长,她的孤寂更加难耐。 前世她为了生存、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拼命奋斗时,每到最困难的时候,身心疲惫不堪,她在内心盼望着,有一天,她会放下这一身的重担,由着自己,做些自己爱做的事,一身轻松地享受生活。 刚刚到了这里时,一度她也认为冥冥中自有天意,她苦了那么多年,累了那么多年,现在给她的补偿就是让她好好的休息、放松。最初,她确实很是满意,不做任何的工作,用心于她前世一直羡慕的闲情逸緻上,练字、画画、下棋、学习乐器……也确实开心。可时间久了,不知不觉间,又生出了一种无聊感,就是她最喜欢的骑马也无法让她从内心完全感到充实。接管家事,虽然出于父亲的安排,但其实她也是欣欣然的,毕竟是有点事做。有时忙忙碌碌地处理府里的大事小情,真的让她无端地生出一种满足来。 人活着还是需要有一些追求,滕琰现在深刻理解了这句话,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温饱甚至更好的生活不是问题,但她还是需要一些其它的。 姚达的出现可以说是给滕琰带来了深深地触动,可是,姚达虽然才学出众,见识不凡,但与滕琰并不投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姚达是真正名门望族出身的青年才俊,与滕琰这个半路进入公府的人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另外,姚达并不是一个好的谈话对象,他更喜欢做一个高高在上的讲演者,需要的是崇拜者景仰的目光。 只有陆伯甫,他是滕琰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接触到的能与自己真正沟通交流的人。除了陆伯甫本人的坎坷经历与滕琰前世相似以外,还有他有着丰富的阅历,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年龄与滕琰真实的年龄相仿,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岁月在他的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但也使他如一瓶窖藏了美酒一样,脱去了青涩,酝酿出了醇香。 他们聊得很投入,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晚,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使二人猛然从他们语言中的境界跳了出来,就发现俩人一直站着,滕琰背靠书桌站在书桌的前面,怀里一直抱着手炉,陆伯甫与她相距几步远,维持着最初打招呼时的距离。屋子里已经很暗了,他们不禁相视一笑,太投入了,一点也没注意时间的流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滕琰笑着说:「她们来接我了。天色已晚,藏书楼里早已看不清字了,表哥把书带到院子里看吧。」因为过春节这几天藏书楼是一直准备关的,所有的火烛都早已搬出楼外,现在是又冷又黑。 滕琰一直抱着手炉,现在也感到身体其他部位很冷,陆伯甫一定也很冷吧,也许也同她一样,忘了寒冷?也不适合再多说什么了,滕琰走下楼梯,迎着来接她的两个小丫头。 「小姐,刚才听到你和谁地说话,楼上还有人吗?」 「是大哥和表哥,我们走吧,他们也就走了。」陆伯甫应该能听到滕琰的话,虽然陆伯甫年纪比她大很多,在这里已经不算是年轻人,两人又有亲戚关系,但滕琰还是谨慎地加上了一个滕珙,免得会有什么麻烦,不只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陆伯甫。 想到刚刚与陆伯甫告别叶,清楚地看到陆伯甫眼中的不舍,滕琰想,恐怕他也是很少能有机会说出这些心里话吧。从一开始陆伯甫言谈中有所顾忌到后来的毫无保留,滕琰还是很清楚的感受到了,陆伯甫从骨子里与这个时代的文人是不同的,他更现实,少了士大夫们的清高,多了几分柴米油盐的生活气息,就从姚达寻他的看法中就能知道他是与这些人合不来的,他对滕琰的畅所欲言对他自己未尝不是一吐胸中块垒。 第二天,滕琰到处查看一番,处理了些零碎小事,也就到了下午。一阵阵欢笑声从厢房传过来,大家都在那里玩,滕琰出了钱,出了人,组织的娱乐活动娱乐不了自己,她还是去更适合她的地方吧。 还象昨天一样,滕琰上了楼,果然看见陆伯甫坐在那里看书,有意思的是,第一次在藏书楼里看见陆伯甫的时候,他就在那个桌子看书,现在也一样,那个桌子也是滕琰经常坐的。 看见陆伯甫后,喜悦从心里升出,滕琰明白自己其实是想来见陆伯甫的,在此之前,她内心还以来看书做藉口自欺欺人。 不过滕琰立刻想到,陆伯甫在这里也一定是想见到自己。这样一想,多少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她可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表面仍大方地行礼问好。 陆伯甫在她一上楼的时候就转过身站了起来,由此可见,也是没完全把心放在书本上,记得那一次,滕琰还带着一个人进楼里翻了一会儿书,陆伯甫也没听见。这个时候,能来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陆伯甫中规中矩地行礼问好,比起昨天少了些轻率,多了些稳重。是了,昨日他是饮酒后,今天才是他的平常面目。客气一下,两人落了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抬头看去,正好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第43页 滕琰就问:「我几次到这里,都打扰到表哥读书了?」算一算真是这样,第一次为了姚达给大家表演背书,陆伯甫在楼外等候,第二次是晚上,吓了陆伯甫,第三次,也就是昨天,耽误了陆伯甫读书。 「并不影响我读书应试,现在才开始为会试殿试准备已经来不及了,临阵磨枪没有用。我现在读书是觉得藏书楼里有不少我没见过的书,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浪费。」陆伯甫认真地说:「更何况与表妹交谈,我获益良多,表妹真是出身百年世家的才女,博学不凡,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女子有如此见识的。说实话,我今天一直盼着表妹能过来,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明明白白的赞扬,说得十分中肯,不带一丝讨好和夸张,让滕琰心里非常舒服,她也觉得同陆伯甫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看来俩人的感觉很一致,惺惺相惜。 就这样,滕琰和陆伯甫每天下午都在藏书楼聊上一两个时辰,滕琰通过陆伯甫了解了不少外面的事,陆伯甫也知道了不少权贵家的情况,更多的是两人天马行空的谈着,说不完的话,却没有固定的内容。滕琰在开放的社会生活过,以前也有几名特别聊得来的朋友,有事没事的时候,朋友们都要聚一聚,互相间的情谊非常深厚。只是到了这里,恐怕几年来说的话也没有这几日多。可以说和陆伯甫的投缘又让滕琰有了朋友的感觉。 言谈中,陆伯甫自己也坦然承认,由于家境的变化和特殊的人生经历,他没有什么知已,从没和任何人如此深入地交谈。 两人都心照不宣,虽说这样见面有些不合礼数,可他们之间却是楚河汉界未曾逾越过一步的,滕琰是有手段控制府内的人不会发现藏书楼这段时间的事情的,至于陆伯甫,滕琰也相信他会处理好相关的问题。说到底,两人如今就象吸毒上了瘾一样,心灵上的沟通和相吸是那样让人着迷。俗话说他乡遇故知,如今他们两人比多年的故交再次相见还谈得来。 滕琰一天杂事不少,上午基本出不来,多数是在下午过来,时早时晚,陆伯甫则每天都端坐在书桌边等她。他每天一早吃过早饭就过来。 他们的话题更加的随意了。 有一次不知怎么陆伯甫说起他小时候家道中落,同窗的小男孩欺负他,反让他打了一顿的事。滕琰上小学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一个男生想欺负她,不料她天天干活,力气大,个子又高,倒把那个男孩打哭了,现在想起来还很有趣,她嘴角带着笑说:「我小时候个子长得比大部分男孩子高,也和他们打过架,还赢了……」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她是和陆伯甫熟了,在他面前就表现出真实的自我了。滕琰没法想像一个大小姐如何去同人打架,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陆伯甫,陆伯甫表面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也是,如果她就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就没有他们的见面了。 不过陆伯甫还是问她:「表妹和谁打的架?是表弟吗?」 不能说是滕珙,陆伯甫万一问起来会穿帮的,只好含含糊糊地说:「都是亲戚家的孩子。」 陆伯甫一定认为滕琰不好意思了,也不深究,只是说:「表妹贵为开国公府的大小姐,秀外慧中,举止娴雅,可是不知为何,我有时又感到愈与表妹接触多就愈感到表妹不象一般的大家闺秀。」 象就奇怪了,她本来就是来自市井的寻常女孩,虽然几年的练习使她能做出一副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的样子,但真性情是改不了的。但对大家闺秀的定义,大家是否又是一样呢?「表哥认为大家闺秀应该是什么样子?」 陆伯甫被难住了:「其实我也没见过真的大家闺秀,也就是小时见过谢家的几位小姐。与我母亲来往的没有大户人家的女眷。」陆伯甫的母亲原来是他父亲的继室,在原配过世后娶进来的,出身就差多了,娘家没什么势力,这也是在他父亲死后,没人为他们母子出头的原因。这些滕琰已经知道了,这时陆伯甫说他没见过大家闺秀,也没有自卑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滕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虽然认识时间尚短,但早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早就在言语中不用顾及这些事了。 「我认识不少女孩,不过大家也都各有各自的特点,表哥所谓的大家闺秀也有,不过我并不喜欢那样的。」要说标准的,府里现成就有一个,滕琳,语言、行为,最主要的是思想都是模式化的,恐怕这才是陆伯甫口中的大家闺秀,只是不好拿她出来举例子。 「我说的大概不是太清楚,表妹不要误会。我是觉得表妹不同于一般女子,不止才学出众,而且每有一些见解与众不同。表弟与你为亲兄妹,无论学识还是见识相差得太多,恐怕不完全是天生资质不同的原因吧?就是世子爷,也并没有你这番才学。」陆伯甫很困惑。 其实她在语言间还是很注意的,尽量不露出不同于此地的思想和理念,不过陆伯甫还是有所感受,也是正常的,交流吗,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掖着藏着。不过,他再敏感,也不可能怀疑今世的滕琰来自另一个世界吧。至于不同的见识,滕琰料到这个问题是早晚会被问到的,以陆伯甫的聪明,他应该是早就想到了吧。也算是早有准备,滕琰就吞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是另有际遇,只是不方便说。」 陆伯甫点头道:「我听表弟说,你从小就好学,府里请了不少大师教你,想来其中有高人,见你聪颖异常,就倾囊相授了。」 第44页 陆伯甫的解释是这个时代最理想的解释了,滕琰只好点头说:「不完全是了,但也差不多。」也不算是撒谎吧。 陆伯甫见她为难,就笑着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过,你若是男儿,我们一定能成为知已。」 滕琰也笑了,「我们不算是知已吗?」 「我真不如表妹豁达,」陆伯甫停了一下,和一个女孩成为知已大概有点超出他的想像吧,不过他还是想通了:「但表妹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呢,我们就是知已吧。不过,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上元灯节。这里非常重视这个节日。 京城里的热闹非同寻常,大家都会去看灯。当然这个大家是不包括滕琰这样的大家小姐的,出府游玩对她来讲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不过府里也会张灯结彩,最后大放烟花,滕琰可以在家里赏灯、看烟花。 这只是表面的意思,陆伯甫真正的涵意就是说他们的书房谈话节目到了终止的时间了。正月十六后,藏书楼又恢复了平时的状况,滕琰也不会再过来了。突然的冷场持续时间不长,两人都赶紧想出些话来弥补,可是气氛已经变了,似乎什么话题也引不起兴趣了。 滕琰明白和陆伯甫的这段经历已经是意外所得了,似乎两人今后再想有交集并不现实,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着说说:「我祝愿表哥在会试、殿试得偿所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管怎样,陆伯甫确实给她平淡的生活增加了一抹亮色。 「多谢表妹,」陆伯甫黑黑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我不会忘了府上给我的帮助,将来我会报答的。表妹,无论将来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把我当做可以依靠的哥哥。」 滕琰听出了他的真心实意,也听出了他的雄心壮志,在刚刚了解他的情况时,滕琰就认为陆伯甫将来是很有前途的,通过这几天的交谈,她对陆伯甫的了解更进了一大步,这人有头脑,有见识,有谋略,看问题一针见血,处理事情又能不拘泥一定之规,胸中有大志向,有决心有毅力,又很擅于言辞,将来必然会有一番作为。这个时代女人没什么地位,出嫁后也得靠娘家撑腰,陆伯甫这是告诉她将来他会作为娘家的亲人为她出头。大概他也看出来父亲和大哥都是那样和软的性子,怕滕琰将来吃亏,真的是很关心她呢,短短几天,他们已经结下深厚的友谊。 还没等滕琰说什么,陆伯甫就又笑了:「想来也用不上,凭表妹之才,在哪里都会过得好。」 这个滕琰可没有自信,在这个时代做女人真的是很难,尤其是有一个现代头脑的女人就更难了,有这么一样有出息的哥哥当然好了,就笑着答一句「好,我就当你也是我的大哥了。」 当晚和第二天,滕琰过得有点心不在焉,各种各样的灯笼,五彩夺目的烟花,都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晚上她躺地帐子里想,这一天还是到了,又剩下她一个人啦。她太寂寞和无聊了,试想把一个一天到晚工作十几个小时,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几天的,而且还是事业有所成就的人一夕间关到古代的闺房中几年是什么滋味。没错,她刚来的时候有时还觉得是上天给的她的补偿,让她疲劳的身心得到全面的休息,还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弄那些以前虽然喜欢却又没时间涉及的琴棋书画。可是每天活动的范围不超过一平方公里,这还是包括到花园的距离,接触的人不是所谓的名门淑女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僕妇丫环,需要关心不过是衣着首饰,生活起居,而且这样的日子还是一过就是几年,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滕琰觉得自己的适应力和忍耐力都足够强了,才能够对这样的生活安之若泰,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内心有时也会渴望自由,她想去逛街,她想去吃小吃,她想和朋友们去郊游,她甚至怀念那时最讨厌的加班!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只能按照开国公府的大小姐的身份去行事,以至于她自己的精神早已麻木了。但陆伯甫就象一阵清新的风,吹来了新鲜的空气,吹走了她淤积在心上多年的闷气。 唉,还是不要有太多的非份之想吧,陆伯甫已经带给她一段本应不属于她的快乐了,不能奢望过多,这也是生活早就教会滕琰的。 转眼间出了正月,会试的时间就到了,姚达众望所归,高中第一名会元,王沂和陆伯甫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会试过后,考上的就是进士了,只等一个月后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重新评出名次,确定天下瞩目的状元、榜眼、探花。 姚达此番连中二元,志得意满,更加潇洒不羁,出入各种文会更加频繁,连父亲要给他办庆功宴也推了,他现在时间宝贵。常听到姚达有令人惊艷的诗词流出,滕琰明白他这是为自己制造声势,为连中三元做宣传工作。这也是许多学子常用的方法,毕竟根据一篇文章来决定最终成绩就如前世的语文作文评分一样,评分老师的主观因素占很大比例。不知陆伯甫是不是也想了些办法扩大知名度呢?陆伯甫人情世故通达,滕琰相信他应该也有办法才是,只是没机会关心一下。 这时府里住的考生分成了两类,一类是没中进士的,大部分也没走,也不差一个多月,留下等待最终皇榜公布,看看金榜题名的胜况,这些人悠闲度日就不用说了。另一类是中了进士的,自然是向最后的目标努力冲击,人数并不多,但这些人的努力程度可非同一般,滕琰每晚向藏书楼看去,那里总是灯火通明。 第45页 今年的雪格外的大,到了三月,还下场特别大的雪,连花园都没法去逛,滕琰把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遍,这书还是滕珙托陆伯甫挑的,不过再合她口味也看烦了。因为怕打扰陆伯甫,滕琰一直没有更换,还是原来的那几本。所以听到姚达让人带话邀她去文涛院时,滕琰还是蛮开心的。 春节后滕琰就没见过姚达,他一直忙着,没想到一点憔悴都没有,反倒风采更胜,宽袍大袖,有神仙之姿。见了滕琰,随便一揖后依旧放松地靠坐在椅子上,笑着说道:「表妹,好久不见了,十五那天我还给你买了好几盏花灯,结果后来喝多了,忘记给你送来了,过了时间就不好再拿出来了。」 「既然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你倒是把上次买的那个酱香肘子买一个回来给我陪罪。」对于姚达,滕琰无可奈何。 「我记得表妹爱吃那个,今天一大早就打发人去买了来,还有上次你要的各种花笺,家里来人,也给我带来了,这不,一起送来陪罪。」其实姚达也真的是个很好的表哥,滕琰吃一块肘子肉,心里想。这肘子肉与前世林姐做的味道有几分相似,滕琰从第一次尝到就一见如故,先后也吃了五六次了,还是没个够。 「这花笺是江南来的,色彩好,花样新,还有香味。共分十样,石榴红、茉莉白、竹节绿……」姚达对这些十分在行,如数家珍。 「陆解元来了。」外面一声通传。 滕琰没走,也好久不见了,很想见一见。 滕珙迎了陆伯甫进来,互相行了了礼,坐了下来,丫环重新上了茶,可气氛变了。滕琰明显感到姚达和陆伯甫之间的着一种紧张感。 果然说了一会儿话后,不知谁谈到北疆犬戎议和的对应,这是最近的热门话题,很多人认为今年殿试时务策可能就是此内容。 犬戎半年前向燕国提出议和,在京城掀起了一片热议,不过议来议去,一直没个结果,今冬雪大,道路不通,很快就到春天了,怎么也得有个结论。 考虑到十几年来,犬戎一直不停地进犯燕国,边境上没有稳定的时候,滕琰的爷爷开国公就是因为这样的形势才几年没有回家一次,这次议和大家都非常重视。 不过犬戎为什么来议和,滕琰却不太清楚。在这古代的社会里,没有先进的媒体,国家大事知道的人是很少的,尤其是内院的妇人。滕琰也不例外。街头巷尾传的一些消息她听不到,家里男人也基本不在内院谈政事,所以现在滕琰对时事也并不了解,反正离她很远就是了。 姚达抢先发言:「犬戎为害自燕国立国以来从未停息,杀我边境军民无数。去年犬戎狼主死后,大小鄢氏各拥子自立,分成云部和络部,络部远在西北,云部与我燕国接壤,并没有停止在边境抢掠。只是现在络部势强,要将云部吞併,云部才要与我们议和。」 姚达喝了一口茶水,又接着说:「我的意见是坚决不能议和,要趁着犬戎出现内乱,主动出兵,夺回丢失的云中郡和北宁郡!」说完看了一眼陆伯甫。好象在邀请辩论赛上的对手。 果然陆伯甫的意见与姚达不同:「我倒觉得可以与云部议和。」 话音刚落,姚达立刻就情绪激昴地反驳:「墨翰兄此言差矣,想我多年受犬戎犯边之苦,如今犬戎内乱,正是我大燕大败蛮夷,收复山河的好时机。更何况犬戎云部是出于内乱才提议议和,只是想借我燕国之势与络部争夺狼主之位,无任何诚意,岂能上当受骗!燕国应该立即徵兵,我辈亦应投笔从戎,马革裹尸,报效国家!」 「看来哪个时代都有热血青年啊,」滕琰不由得想。 倒底是大了几岁,陆伯甫还是冷静得多,「文达所言极是,燕国上下无人不痛恨犬戎,杀我边民,夺我土地。但现在燕国数年饥荒,国力敝弱,每年冬春季,边境守军甚至不能饱餐,出兵谈何容易呀。不若暂答应与云部议和,让云部无后顾之忧,与络部争夺。燕国休养生息,整顿内治,待犬戎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时,再图收复两郡。」 姚达很不服气,早就坐不住了,在屋子中走来走去,「墨翰兄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那犬戎不过是化外之民,何如我中原之国,遥想当年,燕国太祖,亲率铁骑,出边关,将犬戎驱逐出千里之外。我辈正应效仿太祖,北出边关,复我失地,报我国雠家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打仗还是议和,以滕琰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见识来看,都不是简单一句话能判断对错的。具体的情况滕琰并不清楚,在座的几位也不可能完全清楚,一介书生对国家大事的了解是不会太深刻的。如果皇帝在殿试上出这个策论也并不是为了听取他们的意见,而是通过这个题目让考生发挥出自己的水平。不过滕琰并不认为这个题目好,考生们殿试的题目一定会在外面议论纷纷的,对皇帝最后的决策恐怕是弊大于利。 必竟是生在权贵之家,滕琰也多多少少听说当今的皇帝对务并不上心,朝政都由萧贵妃父兄把持着。今年的题目会是这个吗?如果是则是出于皇帝还是萧氏父子之意呢?滕琰乱七八糟地想着,表面却不动声色,一言不发,这不是适合她说话的话题。 滕珙是主人,又知道这两个人彼此看不顺眼,尤其是姚达,还比较冲动,只怕一时之间说了过火的话,脸面上过不去,只好负起责来,急切之间,硬生生地把话题转到了刚才的酱肘子上,说滕琰吃的太多。滕珙成功的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滕琰感到陆伯甫的眼睛在她的嘴角上停留了过长的时间,她忍住拿手帕去擦嘴的冲动,也无视滕珙歉疚的目光,故做大方地配合滕珙说了几句关于酱香肘子的话题。 第46页 想起了陆伯甫上次说她不象大家闺秀,真的大家闺秀现在就会晕倒吧。还好有前世的功底,滕琰胜利地又坚持了一会儿告辞。 三月二十二日,殿试就在这一天,滕琰在家里也不禁惦记,她认识的三位解元结果能如何呢? 发榜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开国公府里先摆了春宴。 燕国的春天比起南方要晚上许多,三月末的天气还是乍暧还寒,但春天还是到了,草绿了,树枝发出了新芽,最漂亮的还是一丛丛的迎春花,叶子还没长出来,就先开出了一树的花儿,黄的明媚,粉的艷丽。 春宴请了府里住的所有考生,现在考试结束了,又没有发榜,大家都有时间,恰好宴请一下所有的人,也算是提前办的送别宴了。发榜后,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就是上榜了也分名次,接着的待遇差距也很大。而且上榜后也要急着回家,略事休息后就得上任了。 准备的酒席就安排花丛间的临水轩里,临水轩顾名思义,建在湖边,只有半人高的围墙,上面是几尺远一根的朱红柱子,柱子顶端雕樑画栋,屋顶斗拱飞檐,轩内宽敞明亮。轩后不远处立着假山,假山后安排的乐伎,奏起了悠扬的曲子。 酒菜流水般的摆上,人也都入席了,滕琰远远地看了一会儿,父亲一会儿就离席了,大哥坐在主位上,姚达很活跃,酒象流水一样喝了进去,陆伯甫因为他瘦高的身材也很显眼,滕琰还是能感觉到他脸上淡淡的笑意和从容不迫的言谈举止。 先是只有几个人在说话,后来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宴会开始进入高潮了,确定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滕琰嘱咐管事妈妈在此负责后就离开了。 还没有回到兰芷院,滕琰就被父亲派人叫到了踏雪堂。最近府里的事情一直比较多,首先是住着这些考生,事情也多出来不少,接着就是春节,不过滕琰的安排都妥当,父亲很满意。谈了几句家事后,父亲突然就说:「姚家的意思是放了榜就给你们定亲,今年你也及笈了,秋天正好成亲。我想那孩子金榜题名是跑不了的,倒不如我们大方些,现在就给姚家一个准信,让他们来下定,这样算来,到了京城也正好是发榜的时候,双喜临门,我这就打算给姚家回信。」 原来说放榜后再给自己定亲,现在怎么就提前了?滕琰赶紧说:「父亲不是说再等等再给我定亲的吗?」 「有些事我没告诉你,自从入宫的几个人定了下来,来求亲的简直快家里的门槛踏破了。别人还罢了,前几天,萧贵妃家也来提亲,就他们家的子弟哪有一个好的,让我回绝了还不大愿意,我是没理他,我们开国公府还用不着看他家的脸色。不过你的亲事还是赶紧定下来吧,也好绝了那起小人的念头。」 滕琰楞了一下就回过神了,既然如此,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区别,应对的办法早就准备好了,只当是提前开演吧。 滕琰摆出了一副坚决的表情,一口否定:「让我定亲行,但我不嫁姚表哥!」 父亲这人真的不懂感情,他一脸吃惊地问:「我让珙儿常把你们找到一起玩,不是在一起玩得挺好吗?」 「是啊,兄弟姐妹一大群,在一起每次都玩得挺开心。我们都当姚表哥是亲哥哥一样,我哪能嫁给亲哥哥呀。」 「什么亲哥哥,他是你表哥。」 「那我也不想嫁给他!」 「傻孩子,姚达可比王沂好多了,你还小不懂,王家内宅人太多了,现在靠着王老丞相还能压得住,将来早晚得乱,你嫁到那样的人家,一个不小心就会吃亏。还是姚家,门风清正,男子四十无子不能纳妾,嫁过去公公又是你表舅,能不疼爱你吗?姚达授了官,你们小两口就留在京城,也不用外嫁,什么时候回娘家都方便。」谁说男人不懂宅斗?其实他们心里明白着呢,对着妻妾用不着明说,对心爱的女儿则毫无保留。只可惜说不动滕琰,她的要求比父亲能想像到的还高。 看来王家派王蓉来问滕琰的事父亲不知道,想来是王夫人没说。滕琰更坚决地说:「我也不嫁王沂,他们俩我谁也不嫁。」 这回父亲更吃惊了,「那你想嫁谁呀?」 「要是父亲答应我就想在家里多呆几年,过几年再嫁。」 「孩子话,你今年都十六了,不算小了,再留几年该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有什么不好,在家陪着父亲。」 「不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能不嫁呢?今年父亲一定给你把婚事办好。」 既然必须嫁,那么人选得由她确定:「那我就想嫁给张元。」 「张元?张元是谁?」父亲又一次被震惊了,滕琰心里也很内疚,有她这么个女儿,对父亲的冲击也太大了,不过她还得坚持。 「是大哥的朋友,有一次我去大哥那里,不小心碰见了。」滕琰分析了滕珙给她提供的人选,邓锋的父亲也是带兵的将军,还驻守在燕国南部边境,与滕琰的祖父一样手握兵权,两家一定不适合联姻。那么张元就被选中了,刚才的说辞也是事先与滕珙对好了口供的。「他是张御史的儿子。」滕琰又补充道。 「你、你、你……」父亲已经从震惊到了生气,他喊了下人进来,「去把珙儿给我叫来!快去!」 滕琰真不希望父亲生气,劝到:「父亲,你别生气,我们一点逾矩的事情都没有,张元不知道我见过他,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哥哥帮着打听了,他也没定亲,咱们家找人去提亲,一定会成的。」 第47页 父亲不吭声,看来是真的气坏了。滕琰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现在只能等滕珙来了,但愿他能表现出色。 时隔不久,滕珙就进来了,刚被从酒席上叫了过来,身上带着浓浓的酒味,他喝了点酒情绪正高,一点也没发现屋里的别扭,还笑咪咪地给父亲行礼。 谁也没想到,父亲抬手一巴掌,打在滕珙的脸上,滕珙一个趔趄,差一点没摔了。滕琰傻了眼,她知道这个时代讲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亲打儿子是天经地义,可是在开国公府里还真的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这一幕,大哥也不是没挨过打,只是次数不多,这两年就更少了。 滕珙稳了稳身子,赶紧跪在地上,,父亲已经抬脚踹了过去,滕琰赶紧上去抱住父亲,哪里拦得住,又只好挡到滕珙身前,最后硬是替滕珙挡下一脚才止住了父亲。 扶着父亲坐下,端茶递水,好半天才让父亲平静下来。滕琰知道父亲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滕珙身上了,当初滕琰制定这个计划时,也想到过父亲会对滕珙有所不满,但想到只要说明是她无意中看到张元的,也不会有滕珙多大的事,再说滕珙一直慨然承担,她也就没再多想,没想到父亲一点也不讲理,直接把火发到滕珙身上。看父亲不再喘粗气了,滕琰赶紧解释说:「都是我的错,那天我到大哥那里去玩,后来张元来了,我从后门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人本分善良,后来就多问大哥两句,并不关大哥什么事。」 父亲不理她,直接问滕珙:「那个张元,你是怎么认识的?」 滕珙老老实实地回答:「儿子与他一同考中的秀才,在文会里也常见到,就认识了。他是张御史的长子,人很有才学,品行十分端方。」 「有才学?有才学怎么连举人也没考上?品行端方?张老头的儿子,肯定也是个不通实务的!我问你,他和琰儿见过面的事谁知道?」 「没人知道,连张元本人都不知道,儿子知道好歹,就是装作无意间打听他家里的情况,他家……」 「不用说了,既然没有别人知道,这事就当没有吧。婚姻之事,从父母之命,你母亲没了,少不得我为你作主了,我让姚家这就来下聘。」父亲用了肯定的语气,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父亲,」滕珙膝行上前一步,肯求说:「妹妹不愿意嫁表哥,是因为表哥品行不端,对妹妹也不十分中意。」 「怎么回事?」 「姚达时常出入妓馆,还对我说妹妹容貌不够漂亮。」滕琰和滕珙事先沟通时说好只对父亲说后一项,不说前一项,因为容易牵连到滕珙,没想到滕珙现在不顾一切都说了出来,滕琰十分感动,大哥对她真的很好。 果然,父亲瞪了一眼滕珙,传达了你等着,我以后再和你算帐的意思。就又问:「是真的?」 滕珙赶紧说:「儿子不敢欺骗父亲,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接着说了一下当时的细节。 这两件事都是触了父亲的逆鳞,出入下三滥的地方,看不上他视若珠宝的女儿,果然父亲犹豫了。 滕琰赶紧添柴:「父亲,姚表哥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自然看不上女儿的相貌。他平时对女儿也很好,但只是兄妹之情,他家长辈要是硬逼着他娶了我,将来他对女儿也不会太好的。再说,姚表哥性格狂放,不喜拘束,将来恐怕不能安心于朝廷做官,从细支末节做起,按部就班升迁。只看历史上那些出名的文人墨客,哪个是真正居家过日子的。」 父亲沉吟了半晌,被说动了:「我平日看他也是个好的,不意有这些事情。不过,姚达是跳脱了些,将来若是不改,琰儿跟他怕会是吃苦头的。若是这样,还不如王沂了。这孩子本来就是好的,只是我嫌他家宅太乱,其实也有办法,我跟王丞相说好,先将王沂身边清理干净,再给琰儿陪上几个得力的婆子丫头,我们琰儿又是能干的,自然也就无事。」 刚把狼赶走,又来了一只虎,滕珙一直是王沂的崇拜者,这时也不反对了,还频频点头表示贊成。滕琰无奈,只好说出了前一段时间王蓉来的事:「我已经拒绝王家了,这事母亲也是心里有数的,现在反过来再提王家,倒让人笑话。」 「这也是王家的内宅妇人不懂事,派个小姐来问姑娘家愿不愿意,算什么事,不用理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前几天见到王丞相,他还跟我提了一句他孙子呢,我原看中了姚达,就没接他的话,我这么好的女儿,现在只要我露一下口风,王家保证贴上来。」父亲跟本就没把女人们说的话当回事,看来王家也没死心,这倒是滕琰没想到的。 「不过,」滕琰说:「安宁公主中意王沂呢,王沂要尚公主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咱们何必去和皇家抢人呢?」 「那是王太妃和安宁公主的想法,皇上不是没发话吗?我看王丞相也不愿意,安宁公主恐怕要尚萧贵妃的弟弟。」外面的事倒底还是父亲知道的多。 「就算王沂不尚公主,我也不原意嫁他。父亲,王沂他不是看中女儿,他是看中我家世好,会管家,其实他就是想娶一个能主持中馈的媳妇,身份还能压得住其他的小辈,就这样才看上我。」父亲是真疼自己的,好好讲道理,但愿能讲得通。 「哪家娶媳妇不是想娶个能主持中馈的,尤其王沂将来的媳妇还是宗妇,婉儿还真有这个能力,到时候,王家上上下下谁不高看你一眼,再说你还有开国公府给你撑腰。」 第48页 爱情什么的对父亲来说就是天方夜谈,滕琰还想努力争取:「父亲,我受不了王家那种家风,每人都有一大群的姬妾,嫁到王家,我都得噁心死。」 「妻妾有别,礼法规定天子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亲王一妻四妾,士人一妻一妾。这也是难免的,不过你放心,我亲自和王丞相说,把王沂身边清干净了,以后,你自己带两个听话的陪房丫头去,保证谁也噁心不着你。」 代沟,还是代沟,道理是说不通了,虽然今天还可以用缓兵之计,但她已经十六了,也没多少时间可缓的了,还不如一次解决,没了后患。滕琰拿出了杀手锏,袖子里有一块帕子,帕子的一个角上缝了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的是姜粉,拿出帕子来,用手抓住姜粉包,在眼睛上擦了一下,立刻就泪如泉涌,滕琰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嫁王沂,我不嫁王沂!」 真的好用,父亲立刻就慌了,拉着她给她擦眼泪,滕珙也过来拍了拍她。现在滕琰一个人坐在中间,父亲和滕珙一人站一边哄着她,父亲马上退了一步:「琰儿,别哭,咱们再商量商量。」 滕琰边哭边说:「王家就是那个门风,父亲能管一时,还能管一辈子不成?我就是不嫁他,我要嫁张元。」 「别哭了,别哭了,不是父亲不疼你,上次你说不想进宫,父亲不是立刻答应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父亲总不能看着你犯了大错。那张御史,人是好人,就是过于耿直,他这次升上御史,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背后是有j□j的。」 「什么j□j?」滕琰并不是真的哭,耳朵一直竖着听父亲的每一句话。 「唉呀,具体的就不说了,也就是给人当枪使了,他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倒大霉。这还不是主要的,现要趁着没出事,拉他一把也不是不行,他家门第太低了。」 「门第什么的,还不是给人看的,我不在乎。英雄莫问出身,说起来我们滕家祖上也就是一般的人家。」滕琰还抽泣着。 「你不懂,御史才几品?怎么下嫁也嫁不到这么低。不过那小子要是个有才学的,我也就点头了,大不了费点心力拉扯他,也早晚有个出头之日。连个举人都没中,家里又是那么个样子,不用提了,我是怎么也不会答应的。」说了又怕滕琰哭得更厉害了,又赶紧说:「父亲是为你好,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女孩嫁人,不比在娘家,总得有不顺的事。」 父亲干纲独断,滕琰只有哭闹,现在父亲说的都是道理,滕琰也就跟他讲道理:「那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总归是为我好,父亲不同意张元,是因为他家世也不行,本人才学也不够。但就象父亲说的人没有十全十美的,现在若有一个人或是家世好,或是人才好,父亲就会同意,是不是?」 「是啊,张元那样的是肯定不行的。别人,还有哪家的孩子不错呢?」父亲果然被滕琰牵着走了。 「那我要嫁顾岚。」这是滕琰最后的底线了。 「什么?」父亲和大哥一起问。 「顾表弟,平国公世子,和我又是青梅竹书,一起长大,家世完全配得上,人也挺聪明的。今年春节我去舅舅家,我们还在一起聊了好久。舅舅、舅母最喜欢我了,小时候就常说让我嫁给表弟,表弟也会对我好的。」滕琰不哭了,认真地说。 父亲放开拉着滕琰的手,缓缓坐下了,看出来他是让滕琰的想法吓呆住了。滕珙也好不到哪里,因为这个主意滕琰是后来想出来的,没和他商量。张元的条件是差了些,滕琰觉得父亲不那么容易同意,恰好春节去舅舅家,舅母也在为表弟的亲事担心,不娶,表弟年龄也大了,娶妻,又怕表弟的身体不行,她灵机一动,就暗暗记在心里。 父亲还是开口了:「琰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想出这么糊涂的事,你表弟,不是我咒他,恐怕过不了几年,到时候你怎么办?」 「真有那一天,我给他守三年孝,然后父亲和大哥把我接回家,我照样过好日子。」这里不是明清时代那样礼教森严,再嫁的妇女并不少,一嫁从父母,二嫁从自己,到时候再说吧。 看滕琰不痛不痒的样子,父亲大吼了一声「不行!」 回应他的就是滕琰的大哭,于是又回到刚才的样子,滕琰坐在中间哭,一边一个安慰她。不过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滕琰嫁给顾岚。 局面一直僵了好久,直到有人来拜访,父亲无奈地对滕珙说:「把你妹妹送回去,注意,别让人看见。」 滕珙拥着滕琰往外走,滕琰哭声是停了,她也怕丢人,不过眼睛肿得发疼,眼泪也止不住,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形象好不到哪里,只低头由着滕珙带着往前走。 没多远,滕珙拉住她,有人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换了条路,还是有人。正是午后春光明媚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在外面走走,这时候屋子里比外面阴冷得多。 「不行,回兰芷院太远了,园子里又都是人,去我那里吧,天黑了再送你回来。」滕珙的院子离踏雪堂近得多。 滕琰低低地应了声,就跟着走了。 一进了文涛院的后门,滕珙就让人把院门关了,吩咐来人也不要通传,就说他不在,又叫了个人到兰芷院传话,说大小姐到文涛院下棋,晚上再回去。拉着滕琰进了书房,叫人打水,拿面巾来。 第49页 自己回过头来,对滕琰笑道:「我第一次看见妹妹哭,眼泪说来就来,怪不得人家说女孩子眼窝子浅。」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女人的法宝,你没听过吗?」滕琰早就止住了哭声,也不用再装了。虽然事情没有解决,但也取得了一定的胜利,心情还可以,马上就换了笑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兄妹二人正说笑着,不料从书房的里间走出来一个人,手里握了一本书,显然是被说话声惊动了出来。滕珙院子里人少,得力的更少,也没人告诉他书房里还有一个人,也可能是让滕珙进门的一串吩咐吓忘了。一身青色的春装,把人显更加高瘦,面色平和的看着他们,正是陆伯甫。他好似没看见二人的惨状,只是行礼问安。 滕珙左脸上明显地有一个巴掌印,身上缎子衣服因为又跪又爬揉得都是摺子,这会儿羞得面红耳赤,滕琰脸皮要厚得多,再说她也在藏书楼看见过陆伯甫尴尬的样子,心里想就算一报回一报了,当下回礼道:「不知表哥在此,怠慢了。」又对滕珙说:「陆表哥也不是外人,你先换了衣服再来。」 看滕珙依言走了,滕琰就请陆伯甫坐下,自己也陪着坐下。 陆伯甫直接问她:「怎么了?」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如果我到府外,自己找事做,能找到吗?」趁滕珙不在,赶紧问点有用的。以前见面时没想起来问,想起来后又见不到了,现在有机会得抓紧。 看陆伯甫愣住的样子,又补充道:「我字写得还可以,算帐很快,也会记帐,你说我到别的郡能不能找个卖女装或胭脂水粉的铺子找个活干。」 「到别的地方去,得有路引,还得上户籍,这些你都没有。」 「听说给官司府里管事的银子,就能办了,是不是?」 「不过自己开个女户不容易,还不如挂在别人家的户籍上,最好是与夫婿一同办户籍。」陆伯甫社会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很快给出合理建议:「到铺子里干活,大多数是成了亲的,姑娘家出头露面的少,但是可以做手工,刺绣、缝衣服什么的。」 「还有别的什么适合姑娘家做的吗?」滕琰实在不喜欢天天做针线。 「你会织布吗?」陆伯甫很认真地问她。 「不会。」滕琰连织布机什么样都没见过,这里女人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还有当侍女什么的,陆伯甫没说,滕琰也不想再问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还能干什么呢?滕琰沉思起来。 「遇到什么事了?」陆伯甫问她,又说:「你可别真的想逃出府,外面的日子不好过。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商量,最后总会有办法的。」 「大哥让父亲打了。」滕琰看着陆伯甫关心的目光,也不想瞒他:「因为父亲让我跟姚表哥定婚,我不同意。后来又牵连到别人,一句话也说不清,总之,我这是哭的,大哥为了帮我,才被打成这个样子。」 「你眼睛肿得挺厉害,拿冷水沾着帕子好好敷一敷。」陆伯甫轻声对她说。 「不用,就这样,父亲才能心软,」滕琰不好意思地笑了,拿出带姜粉包的帕子给陆伯甫看:「都是这姜粉刺激的,这几天我就保持这样,天天到父亲那里哭,父亲最喜欢我,最后一定会答应的,我问外面的事,是以防万一。」 滕珙恐怕是不放心滕琰,很快换了件外衣就回来了,把送水的下人拦在门外,亲自把水端给滕琰,看陆伯甫在座,只好端进了里间,滕琰进去擦了一把脸,再用手蘸水抿了抿头发,滕珙的书房什么也没有,连照镜子也省了,只好就这么出来了。 滕珙马上过来看了看了滕琰的眼睛:「肿得这么厉害,要不你到我屋里的床上躺一会儿,敷上冰。」 「不用了,」滕琰把刚才对陆伯甫说的那一番话又说了一遍。「倒是连累大哥为我挨打。」 滕珙说:「挨打倒没什么,我也不是没挨过,比这狠的都挨过。就是这事没那么容易,我看父亲是真的生气了。」顾及到陆伯甫在场,他不肯多说。 陆伯甫没有回避的意思,很严肃地看着滕琰说:「表妹不肯嫁给文达,嫁给茂才吧。」 茂才是王沂的字。 滕琰没想到陆伯甫能说了这么一句,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文达少年得志,未免性子就骄狂了些,平时做事往往不留余地,与人来往不留情面。过刚则易折,将来恐怕…,不是表妹良配。茂才温文尔雅,才学出众,出身翰墨之族,诗礼之家,品行端正,更兼对表妹一往情深。表妹嫁过去,日子一定好过。」 陆伯甫对他们二人的分析与滕琰相差无几,只是他的结论还是和父亲、大哥相同,滕琰是决不会同意的。 大哥立刻说:「妹妹,你看陆表哥也这样说,我也觉得王大哥挺好的,父亲也同意,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好的,总不会错的。」 「不,你们不用再劝我,我决心已定。」不是不相信他们的目光,而是思想观念的根本不同,从本质上讲是无法调和的。 陆伯甫没想到滕琰对王沂也如此反对,也奇怪地问:「那表妹有了心上人?」 这时滕珙也发现陆伯甫和滕琰看起来很熟,眼光在俩人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次,只是不好意思问出来。滕琰索性就大大方方地说:「春节期间,我和陆表哥在藏书楼遇见过几次,陆表哥见识不凡,我们很能说到一起,我的事不必瞒着表哥。」 第50页 陆伯甫也说:「我和表弟表妹都是一见如故,难得你们没有看不起我的出身,我也就把你们当我的亲人了。我本来就比你们大,也多经了些事,今天即然碰巧遇到了,也就不顾嫌疑留在这里,帮你们出出主意。」 滕珙立刻就放下心结,他和陆伯甫的关系也不错,最近来往也多,早就认为他是个可信的人,这时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陆伯甫听,最后滕琰都觉得他有点太过诚实了,有些事用不着说那么详细,他也毫不隐瞒,滕琰也没法阻拦。 滕珙一停下来,陆伯甫问:「平国公世子有何不妥?」 滕珙对滕琰提出想嫁顾岚也很不满,狠狠地看了滕琰一眼说:「表弟几年前得了痨病,这两年越来越不好。今年春节我们去拜年见了一面,十五岁的人,只有十岁孩子的样子,瘦弱得自己都不能行走。小时候,表弟又聪明又可爱,那时舅舅舅母都开玩笑说,长大了让他和妹妹成亲,后来表弟得了这个病,舅舅和舅母再也不提了,你就是想嫁过去,舅舅都不会同意。」 滕琰有些心虚:「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我哪里夸张了?」滕珙也有点火大。 「我不也是没办法嘛。」滕琰解释说。 「表弟这样,舅舅迟早得请改封世子,到时候你连世子夫人的名头都得不着。」滕珙又想起一件事。 这个滕琰早就知道,她也没想当什么世子夫人,「舅舅准备过完年上表请改封世子了,春节时舅母告诉我的。」 滕珙又跳起来了:「父亲还不知道吧,要不更得气坏了。」 陆伯甫摆手让他们不要再吵,用平静的口气问滕琰:「表妹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已经说了几次了,无奈谁都不理解,滕珙在父亲那里是帮着她,回来就又都和她唱反调,其实还是不理解,上次滕琰以为说通了,看来还不是,滕珙只是习惯性地听她的而已。滕琰在陆伯甫平静的声音下压下心里的不安,反正也闹了出来,干脆就全都说出来吧:「我不是说姚达和王沂哪一个不好,他们不是我想嫁的人。我要嫁的人不必非得是达官贵人,青年才俊或其他什么出众的人物,我只想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真正的感情,中间是插不进别人的。就象王沂,他不可能给我这个,他只是给我一个宗妇的位置,一个夫人的头街,以此换得我为他生儿育女,管理家事,还要管着他的一群小妾和她们生的孩子,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我不怕过穷日子,过苦日子,可不要过不开心的日子。」 「要是王沂把身边人都打发了呢?你是不是就可以同意了?」陆伯甫问。 「先不说他做不到,就是现在这样做了,以后也还避免不了再有其他人,再说就算他做到了,我也不愿意,那样对他身边的人太不公平了,为了我,就让别人不幸福,非我所愿。天下男人多得很,我为什么非得跟他纠缠呢?」滕琰一直坚持决不与已婚和有女朋友的男子发生感情纠葛,没结婚的没女朋友的男子这么多,非得去横刀夺爱,夺过来只能说明这男子容易变心,不可靠,再说心里也容易有个结。王沂有过那么多的人,心里能没有几个真喜欢的?她才不去趟这浑水呢。再说滕琰还有一个观点,高帅富最好别碰,人家什么都出众,自然得你低声下气地哄着,还得提心弔胆怕别人惦记,何苦呢,还是找个经济适用男好。现在的问题是父亲眼光太高,看上的都是高帅富,也就有了一大堆问题,要是眼光降下来点,问题就好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陆伯甫问:「那么张元能给你想过的日子吗?」这是父亲和滕珙都有没问的,其实是滕琰一直最担心的。 「我也不知道,可是父亲要我今年必须嫁人,我没办法,只能先找一个。」滕琰坦白:「结果父亲还是不同意,我只好嫁表弟了。顾岚活不长,我会象姐姐一样好好照顾他的,等到他真的有那一天,我就算是再嫁,再嫁从自己,我再找个满意的。你们看,我也是没办法。」她摊了摊手,然后觉察出在这里这个动作很不雅,马上停止了。 陆伯甫说:「表妹这事关你自己的将来,现在世子爷和你大哥都是为你好,你不能这样不认真的态度。你为了嫁得有情郎,现在和世子爷闹,最后听凭你择人出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吗?你就见过张元一面,就能两情相悦?至于顾岚,那更是胡闹,不只是糟蹋自己,也让你舅舅难为。」 滕琰一直觉得自己很有理,现在却被陆伯甫的话折服了,她确实想的太简单了,不过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能去办个相亲会。「那表哥有什么好办法?」既然你说的这么有道理,就帮我出个主意吧。 滕珙也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陆伯甫,陆伯甫想了想对他说:「我想单独和表妹说几句话。」 滕珙看滕琰没有反对的意思,就站起来说:「好,也到了晚饭时间,我去看一下晚餐,就都在这吃吧。」 滕琰想起了春宴,忙问了一句,「大哥让人看看春宴那边怎样了,你离席走了还有谁在支应着?」 「你就操心自己的事吧,有姚表哥和府里的几个清客在那边,我走了也不要紧,再说现在我的样子也没法露面。」滕珙说着走了。 滕琰看着陆伯甫,人的感情永远是不能完全用道理分析清楚的,加起来不过十次的会面却使得两人有了非同一般的交情,互相信任不说,甚至能够在一起谈婚姻的事情,要知道在这里,就是亲如父母子女,也未必能象他们之间这样直接地说话。 第51页 陆伯甫开口了,他的建议滕琰是非常重视的,也就认真地听着。「表妹你好好再想一想,王茂才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佳婿,而且对你一直。除了你不满意的那一点外,他可以算做十全十美,也许你再遇不上各方面都这样优秀的人了,将来会后悔的。」 还是陈词滥调,滕琰笑着反驳:「王沂就那么优秀?我看他不比你和姚表哥好,就是有个当丞相的爷爷,你们就一个两个的都说他好。对了,我一直奇怪,你怎么知道王沂想娶我呢?」 「我想知道就知道了。」陆伯甫也微微地笑了,滕珙离开后,他们间的氛围就轻松了。 「你们也常在一起参加文会吧,都是解元,互相惺惺相惜?不过我是决不想嫁他的,更不用说后悔了。陆伯哥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些?」滕琰做出个失望的样子。 「表妹现在的问题是到了该嫁的年龄,却没有中意人,是不是?」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关键是这里不时前世,没有合适的可以先不嫁,父亲已经说了,她今年必须嫁出去。「是啊,我想再等几年,父亲不同意。」 「再等几年,表妹就会遇到有情郎?」陆伯甫看问题总是能抓往重心,滕琰不得不承认:「恐怕还是遇不到。」她被关在家里,当然什么人也遇不到。 「所以再等几年是没用的。」陆伯甫得出一个结论,滕琰只能点头,是这么回事,平时她是个很聪明理智的人,现在她的头脑完全不够用了,自己的事情,当局者迷吧。行了,都听陆伯甫的。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表妹想嫁的人。」又一个结论,滕琰还是点头,「但找不到啊。」 「我认识几个才智不输于王沂的,但家世可比不了,表妹觉得可以考虑吗?」 原来还是给她介绍男朋友,陆伯甫社会经验丰富,看人自然有一套,让他介绍总比滕珙打听的强。滕琰点头道:「家世什么的不用考虑,我只要求清白人家,但家宅得清静,不能有什么通房丫头、小妾什么的。」 「那是自然,」停顿了半天,滕琰抬头看去,陆伯甫正紧紧地看着自己,眼睛中有一种热切的光芒,脸上露出了急切和不安,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说的是我自己。」 滕琰第一反应就是问:「你不是成亲了吗?」他们间从没谈过这个问题,但滕琰似乎听大哥说过,陆伯甫是与谢家结亲的。因为谢夫人没了后,开国公府和谢家有些不太愉快的事,父亲对谢家很不满,两家断了来往,所以不方便多问谢家的人。 「没有,我订过亲,是谢家的小姐,好几年前我家家道中落时谢家就退亲了。家里就我和母亲俩人,别的人都没有。」陆伯甫坚定地看着滕琰说。 虽然心理上早就是二十多岁的人,但滕琰也早就接受了自己现在才十六的现实,就一直把陆伯甫定义成一位已婚大叔,现在大叔成了未婚人士,她好象还有点转不过弯来:「你多大了?」 「今年二十五岁。」滕琰一直以为陆伯甫快三十了,可能生活的艰难让他看起来比较沧桑,现在再看过去,也许是知道后的心理作用,也许是陆伯甫最近没怎么在户外活动,看起来比过去皮肤细腻了些,也年轻多了,原来就觉得他的相貌不错,现在更显得英俊。 滕琰不知再说什么好,有些为难地看着陆伯甫,陆伯甫好象安慰似的对滕琰说:「表妹没关系的,就当我没说过。」 滕琰赶紧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太吃惊了。我有点说不清,你让我想想。」真的没什么反感,好象有那么一丝开心,但主要的就是吃惊。 又想起来问:「你刚才让我考虑王沂,是在试探我?」 「不全是,那也是我的真心话,如果表妹应了,以后的话我就不会再说了。我是真心愿表妹好。」几息之间,陆伯甫还没有完全控制住他的紧张,他低沉的声音似乎还有一点颤音,听在滕琰的耳中好象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滕琰还是奇怪:「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怎么一点也没感到。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也许是再晚一点,不知不觉中我就不能自拨了。我想方设法打听你的消息,多希望你是一位庶出小姐,那样我还有些机会。结果象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你居然是开国公府最尊贵的小姐,世子爷的掌上明珠。我不敢露出一丝感情,恐怕你会鄙夷地看我。」陆伯甫的声音里蕴藏着深厚的感情,「后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我总还心存侥幸,常到表弟这里来,希望能遇见你,每多一次见你的机会,就上天给我的恩赐。今天我见表弟匆匆走了,就来了这里,在书房里等着,我以为自己是疯了,妄想能再见你一面,可真的又看见你了。」 陆伯甫的眼睛非常黑,眼光也非常深遂,带了些热切地看着滕琰,对上这样的目光,滕琰心里一阵激荡,口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初谢家来退亲时,我不顾母亲反对就答应了,谢家既然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勉强他们。那时我就想,我一定努力读书,金榜题名,那时我一定会娶到明理的大家小姐为妻。这些年来,我忙着读书、养家,为母亲治病,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想成亲的事。可是见到你后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想娶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一直以为我不会有机会了,只是想能够再与你多说一句话,多看你一眼,我就知足了。我把我们每一次的见面都牢牢记在我的心里,做为我最珍贵的收藏,没人的时候拿出来仔细地想上一次,我想这就是我的宿命了。不过今天,你又给我这样的惊喜,你还是那样与众不同,世人眼里的如意郎君你不屑一顾。我更加心悦于你,因为你看的不是权势、财富,而是一颗心。别的我拿不出来,可我的一颗心,是最热烈的,最真诚的,就在刚刚,我下定决心,我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向你表白我的心意,不管得到多么无情地打击,我起码永远不会后悔。」 第52页 滕琰被打动了,她迎着陆伯甫瞬也不曾瞬一下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坠入了情网,但心在剧烈地跳动,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她是不是以前就对陆伯甫有好感了,只是现在才诱发出来。 陆伯甫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拉住滕琰的手说:「表妹,你不嫌弃我?我出身不好,家里穷,还比你大那么多。」 滕琰心也有些紧张,也许自己是被这个时代同化,变得害羞了,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低头看见两只拉在一起的手。 两只手呈现出鲜明的对比,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一只粗糙坚硬,一只柔软细腻。她伸出另外一只手包了过去,陆伯甫的手上面布满了茧子,有常年握笔留下的,更多的是干活留下的,她忍不住轻轻地抚摸着,低声说:「你吃了多少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陆伯甫的身体完全僵硬了,他伸手去拉滕琰的手时,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直到滕琰的另一只手放了上去,他才感受到,从来没有同母亲以外的任何女性有过肌肤之亲的他,已经完全呆住了。他这些年来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操持家务,外出经商,参加文人的集会,可以说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打过交道,早已练就了处事不惊、从容淡定的举止作派,就是到了京城拜见权贵也不曾失过风度。可现在,他一阵恍惚,早已经成了一座雕塑,动也动不了,口中也说不出一句话。 滕琰抚摸着他手上厚厚的茧子,前世的自己在青春妙龄时从来都不似同龄的女孩有一双纤纤玉手,那时她的手虽不象陆伯甫的这双手一样粗糙,但也是好不了多少。好象有一位贵妇说过,想要你的一双手漂亮,就什么活也不能干,在这里,她确实养出了一双白嫩可爱的小手。不止是她自己,就是她现在接触的人,不仅是那些小姐们,就是男人还有丫环们,也没有人有一双象陆伯甫一样的手。滕琰回想起自已第一次听说陆伯甫的情况起就对这个人起了关注之意,就是因为他在困境里不屈不挠地努力,另她生出敬佩和关心,这双手就是他奋斗的证明。 感到陆伯甫的沉默,滕琰抬头去看,只见陆伯甫的脸已经完全红透了,即使他皮肤微黑,也遮不住一层红晕,再注意到他僵直的身体,滕琰知道自己太大胆了,她是个现代人,自然不觉得拉拉手算什么,没想到陆伯甫居然窘成这样,不过看他的样子真的很纯情,滕琰心中又是一动,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认真地说:「让我们互相多了解了解吧。」 在滕琰抽出那只被握住的手时,陆伯甫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但转瞬间清醒了过来,恋恋不捨不舍地松开了,恢复了几分理智,听到了滕琰的话,他马上回答:「我家在九原郡凤凰县的陆家村,在凤凰山南,家里有八十亩地,三间房子,……」 「噗,」滕琰忍不住笑出声,她说的了解不是这个意思,在现代社会,恋人间总得互相深入了解,觉得彼此适合才能走入婚姻殿堂,当然经济因素也是其中的一点,韩风家里的阻挠给了她深刻的教训,不过现在的情况反了过来,有钱的是自己,她是不会介意陆伯甫家里的情况的,她更重视的是两人是否情投意合。从前一段时间的来往看,二人之间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如果能想像前世那样交往一段时间就好了,滕琰不知怎么表达她的想法。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厅堂里正在摆饭。平时摆饭是不会这样大的动静的,想来是滕珙在提醒他们。 现实,现实就是她在这里,父亲已经给她定下来今年就出嫁的目标,不用说父亲,就是滕珙,也不能让自己和一个男子独处,今天是极特殊的情况了,仅仅过了不多的时间,滕珙已经开始着急。想再多了解也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滕琰已经下定决心。眼前的情况下,陆伯甫确实是她能遇到的最合适的婚嫁对象。 如果用前世的相亲标准,王沂和姚达根本达不到她的最低标准,虽然这里与前世人的思想理念不同,男人可以有妻有妾,更可以在外宿花眠柳,但滕琰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丈夫,她没法想像自己去和其他人分享或争夺一个男人,太超过她的底线了。 张元,仅有一面之交,确切地说是她见了他一面,而他并不知情,这是为了欺骗父亲由滕珙安排的。很老实的一个人,这是滕琰对张元的评价,鑑于她在人力资源部工作多年,最多的与人打交道,她对自己识人还是有一定的信心,张元绝对是可以共事的好人,但是不是可以共渡余生的好人,滕琰没经验和能力去判断,但想来也差不了太多吧。 至于顾岚,确实是无奈之举了,她对他的仅是同情与爱护。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陆伯甫出现了,还打动了她。虽然来不及多了解了,但有些事必须说在前面。 滕琰看着陆伯甫说:「表哥,你可能看到的都是我好的一方面,其实我也有很多缺点,我脾气不是那么好,不会别的女孩那样温柔小意,还有我就是特别善妒,我容忍不了自己的丈夫有姬妾,或者到秦楼楚馆四处留情。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就直言相告,不要等到以后再弄得不愉快。」 陆伯甫瞭然一笑:「表妹,我刚才就知道了,放心吧,有了你,我就知足了,别的人我都不会要。再说我就喜欢你这大大方方的性子,和你在一起心情总是很好。」 第53页 刚才陆伯甫就说他知道滕琰要的是一颗心,他是明白她的,滕琰欢喜起来,陆伯甫再次拉住了她的手,双手相握,四目相对,情意在其间流淌,时间停滞不前,周围一切都化作虚无,也许才是一瞬间,也许过了好久。 静谧的空间被重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滕珙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表哥。妹妹,出来吃饭吧。」 陆伯甫突然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今晚我去同世子爷求婚。」 入乡随俗,什么交往、恋爱不用想了,滕琰也不遗憾,只是父亲能答应他的求婚吗?身份高贵的开国公府的嫡小姐和破落的世家子弟,就是陆伯甫金榜题名,他们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说服父亲是一项艰苦的工作。「还是我先到父亲那里哭几天再去说吧。」再哭几天,父亲就该心软了,那时就好说话了。 「不,你瞧你眼睛肿成那样了,再哭,还得更严重,回去好好敷一敷,睡上一觉,相信我,我会说服世子爷的。」陆伯甫用肯定的目光回应着滕琰的不安,动了动,把滕琰拉得更近:「只要你心里有我,别的困难我都能解决,放心吧。」感受到陆伯甫粗糙有力的手传递来的信心,滕琰心安了,「我们得出去了。」 外面的下人已经让滕珙打发走了,他们走了出去,落了座。 面对滕珙探究的目光,滕琰不知该说些什么。戏剧化的演变,她无法解释,看着满桌的饭菜,一点食慾也没有:「我不饿,不想吃了,大哥,是这么回事……」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陆伯甫接过话来说:「表弟,找人送表妹回去吧,事情我和你说。」给了滕琰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滕琰也觉得自己还是走比较好,也就起身离开,留下他们两人单独说恐怕会更方便些。 回了自己的院子,把人都打发下去,只剩下飞珠一个,换了衣服,收拾妥当躺在床上,飞珠拿凉水浸过的帕子给她敷好,轻轻地坐在床边。滕琰能感到她无声的探问,她院子里有二十多个下人,每天接触最多的是飞珠和轻霞两个大丫环,这两人比起来,飞珠更聪明心细,尤其和她贴心,她做什么事也都愿意带着飞珠,可以说她的事没有瞒着飞珠的,她甚至知道张元的事,唯独就是对前一段时间与陆伯甫在藏书楼相见毫不知情。 今天父亲找自己过去,回来后自己这副样子,想来她也心中有数,更担心自己吧。 没有心情再解释,滕琰摸到飞珠的手,轻声说了一句:「你也去睡吧,明天就知道结果了。」然后她自己很快就入睡了,可能是连哭再闹太消耗体力,滕琰睡得很沉,飞珠给她换敷在眼睛上的帕子也没影响她睡觉。 晚上睡得早,第二天醒得也早,滕琰觉得眼睛还是有些涩涩的感觉,但比昨天要好得多了,她刚要起身,飞珠端着两个去了皮的熟鸡蛋进来了,赶紧按住她说:「刚煮熟的,正好给小姐在眼睛上滚一滚。」 热乎乎的鸡蛋在眼皮上滚来滚去,还满舒服的,一会就感到眼睛的酸涩好了许多,正要起床,就听到窗外滕珙的声音:「妹妹,妹妹起来了吗?」声音很急促,一听就知道是从外面跑着进来的。府里的规距很严,内院都是到了一定时间才能开门,滕珙一定是开了门就进来了。 结果就要揭晓了,滕琰也急了起来,急忙穿上衣服,飞珠是知情的,帮着拢的拢头发,也不洗漱,就出了卧室。 滕珙自己倒了杯茶正在喝,看见飞珠就摆手让她出去,就对滕琰说:「父亲同意了,但有两个条件。」 刚才从滕珙在窗外说话的语气中带着点兴奋,滕琰就猜结果还不错,果真如此,不过还有两个条件,父亲能提出什么呢? 滕珙看滕琰用问询的目光看着他就接着说:「一是父亲要派人到九原查一查陆表哥的情况,如果有一事与表哥说的不符都不能同意。二是必须得中一甲才能同意结亲。」 滕琰思忖着,第一条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她虽然相信陆伯甫,但父亲的一片慈心她还是理解,只要陆伯甫没撒谎,这一条就过了。就是第二条,有点刁难,一甲只有三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状元、榜眼、探花,哪里有那么容易中的?问滕珙,「陆表哥都答应了?」 「是,都答应了。」滕珙很兴奋:「昨天晚饭后,陆表哥什么也没对我说,就让我帮他引见父亲。见了面后,他就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父亲和我都惊呆了。后来他就一项项地分辩,从朝中大局,开国公府的形势,王丞相家的情况,一直到你的性格,最后把父亲说服了。真是口若悬河,有理有据,听了他这番话,我才觉得陆表哥真的不比王大哥差了。」看了一眼滕琰,又说:「父亲说去查他,陆表哥说君子坦荡荡,倒还没觉得什么,后来父亲就说必须中一甲,陆表哥略一沉吟,也答应下来,你不知道,当时真是,真是……气吞山河!」滕珙眼睛亮亮的,看来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呢。对所有读书人来说,名列一甲都是毕生的梦想,滕珙也例外。 看滕珙这个样子,再同他讨论陆伯甫能不能中一甲也没什么必要了,滕琰暗自深思,陆伯甫能有什么把握能中一甲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算了已经这样了,她还是不管那么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下午,滕琰又去了父亲的踏雪堂。滕珙走前让她去看看父亲,她也这样想,不管怎么说,昨天父亲也被折磨得很惨,先是滕琰不讲理的哭闹,后来是陆伯甫的陈情,滕珙说他们走时都过了子时。 第54页 遇上了她这么个女儿,是父亲的不幸,她确实应该好好安慰安慰父亲。 还好父亲没有想像中的憔悴,只是见了滕琰也不理她,滕琰知道这是父亲表示不满的方法,就赶紧上前挨着父亲坐下。软语问道:「父亲昨晚没睡好吧。」 「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还没有回答,滕琰只好嘆了口气说:「女儿一夜没睡好,眼睛现在还痛呢。上午我怕那些管家妈妈们眼尖看出来,擦了不少粉,就是这样,还有好几个一直瞄着我的脸看。父亲,你看看,肿得还厉害不?」 站起来转到父亲对面,让他看着自己的脸。果然,父亲忍不住看了一下她的眼睛,滕琰来前把粉都洗掉了,清楚地看出来眼睛还有些肿,慈父心肠一下就软了,开始嗔着她说:「谁让你昨天拼命地哭了?怎么劝也不行。你看人家就知道讲理。」 滕琰腹诽道,我讲理要是有用,还用得着拼命嚎嘛?口里笑着说:「父亲,谁知道讲理呀?」 父亲无可奈何地笑着说:「都是我把你惯坏了,婚姻大事你也敢自作主张。你是不是早就看上那个陆解元了?」 「父亲,你还不信我吗?我虽然见过他几面,但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昨天碰巧在哥哥那里遇上,他才说出来的。我一想,你不同意张元,又不同意表弟,陆表哥总还算可以吧,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那也得陆伯甫考中一甲才行。」 「没关系,考不中就再等三年再考,我等他考中再嫁,恰好在家里多陪父亲几年。」滕琰嬉皮笑脸地说。 「科举也是你随便说考就考的?」 「我知道,我不也是为了让父亲满意吗?一定得要个一甲的女婿。」滕琰又坐下,靠在父亲身上说:「父亲,我不想嫁王沂,我喜欢陆表哥,你就别气了,答应我吧,我知道你最疼我的。再说陆表哥也不错呀,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你不也夸他会讲道理吗。」 一双手轻抚着滕琰的的头发,父亲感慨地嘆了口气说:「婉儿,你长得象我们滕家的人,善良大方同你母亲一样,就是这脾气不知象谁,特别有主意。父亲都是为了你好,王家是几百年的世家,现在做官的就能有几十个,不说别的,这底蕴陆家是怎么也比不上的,更何况陆伯甫自家还是那么个情况。」 「父亲,过日子过的是人,我才不管什么世家呢,而且越是世家,里面的龌龊事越多。我呢,命好,有你这样好的父亲,只想让我过得好,不象有的家,为了利益,亲生女儿都能卖出去,我若是投生在那样的家里,恐怕早就活不了了。陆家人口简单,陆伯甫人也上进,不过就是穷了些,这也不怕,女儿的嫁妆足够了,父亲,你就放心吧。」滕琰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好吧,你既然认准了陆伯甫,等发了榜就让他找人来提亲吧。到你成亲时,父亲再给你多添些嫁妆。」 终于说通了,滕琰放下心来:「我嫁妆够多的了,不用再添了。」 「那些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父亲也得给你一份。」 看样子,父亲已经开始盘算起给什么嫁妆了。滕琰转身抱住父亲,她真的命好,有这样真心疼爱她的父亲。 接下来的日子,滕琰过得很平静,她以为在发榜前是不可能看到陆伯甫了,没想到这天滕珙带她去东院骑马,春天了,正是跑马的时候,她当然高兴地跟着走了,进了东院就看见陆伯甫拉着马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草长鸢飞的天气,一身春装的他面含微笑地望向她,一时间,她的心飞了起来,压住要奔过去的脚步,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马,和他并肩牵马而行。 陆伯甫个子很高,身体虽然结实,但还是显得瘦高,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滕琰赶紧挺了挺身子,她这两年个子长得也很快,但也就刚过一米六五吧,虽然不算矮,但与陆伯甫差距却不小。再想想陆伯甫看起来就很成熟,自己的外表却稚嫩得很,可别让人觉得是个大人领着一个孩子呀。 抬头看去,正遇见陆伯甫俯视的目光。腾地一下,陆伯甫的脸又红了,本来滕琰觉得没什么,但看陆伯甫的大红脸,不如怎么搞的,脸上也热了起来。 「你还好吧。」陆伯甫问她。 「好,你也好吧。」滕琰回答,忍不住笑了,这问题还真傻。 「我,我想见你是想告诉你,」陆伯甫的脸更红了,在阳光下分外明显,还结巴了一下,「不用担心,我能中一甲。」 「这么有信心?」滕琰吃惊了。 「有八九成的把握,几年前我同商队去南方时偶然同青云观的元知观认识了,他很喜欢我写的字,为此我曾在青云观里住了一年,为他们抄书,其中有几本后来呈送御览,皇上就让再抄上几本,知观就说了我的情况。因为我一直在外奔波,直到去年我到了京城后拜访知观时才知道,于是先在青云观住了一小段时间,又抄了一些书籍,送到宫里。殿试的卷子,皇上会亲阅的,我想一定能认出我的字,这样我就占了一个大便宜。」陆伯甫说起正事来,恢复了常态,侃侃而谈。 「你的字一定很好,什么时候写给我看看?」滕琰也天天练字,写得也不错,但比起王沂和姚达还是差上一些,不知道陆伯甫的字能是什么样,又笑着说:「你也不用担心,父亲不会真的那难为你的,金榜提名就不容易了,他那天是让我气着了,我已经哄好了。」 第55页 「如果我中不了一甲,自己都觉得更配不上你了。」其实真担心的是陆伯甫。 「陆表哥,你虽然才华出众,但中一甲还是有几分运气在里面的,千万别过于执迷于其中,殿试只是你人生中比较重要的一次考试而已,更重要的是以后。」滕琰对应试有自己的理解,不管多么重要的考试,成绩也只能证明一个阶段的情况,而日后的工作才是一个人综合能力的展现。陆伯甫考中一甲当然好,考不中也无所谓,反正过了会试的人都会榜上有名。, 「道理我也明白,不过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进一甲。不过,我真开心你能这样想。」已经走到了院子的墙边,顺着院墙向右转过去,陆伯甫看了看院子里,滕琰也跟着看过了过去,滕珙不知去了哪里,练武场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两个人牵着马走在柳荫下。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滕琰手中的马缰绳接了过去,陆伯甫把两根缰绳并在一起,用一只手拉着,另一只手自然地握住滕琰的手。 滕琰感受着从那只大手里传递过来的暖意,耳边听到陆伯甫磁性的声音:「世子爷是个好人,也真疼你,要不然我哪里能说动他。」 「是啊,要不是父亲疼我,我就得嫁到宫里去,想想都后怕。」滕琰吐了吐舌头,她地陆伯甫面前总是特别放松。 「别人都求之不得,表妹你还真特别。」陆伯甫的微笑的样子很有魅力,他也恢复了从容不迫的风度:「不过要不是这样,我哪里能这样幸运呢,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娘性子温和,极好相处的,你不用担心。」 滕琰非常欣赏陆伯甫通晓世情,他明白自己会担心婆媳关系难处,懂得过日子要计较家长里短,更知道夫妻最重要的是心心相印。他不是姚达、王沂之类的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书生,只会说举案齐眉之类的场面话。真正幸福的家庭绝不会建在空中楼阁上,一点一滴的生活细节才是最重要的因素。「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你呢,否则不知我会不会走上弯路。放心,我会孝顺长辈,操持好家务,支持你有一番大作为。」 他们间确实心有灵犀,陆伯甫侧身凝视滕琰,低声说:「我现在相信姻缘天定了,你信吗?」 「我也信。」滕琰的声音如梦如幻。 接着,她的手被握得更紧了,让她都觉得有些疼痛了,「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一首民歌,让陆伯甫诵读得荡气回肠,配上他磁性的声音,直入人的心海。 感受到他的真情,滕琰回应:「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亲相爱永相伴!」 美好的时间总是太短,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卿卿我我的气氛,滕珙骑着一匹马过来了,他去挑马的藉口也不能用太长时间。眨眼间,滕珙勒马停在他们面前,用有些调侃的语气说:「表哥说想骑马了,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上马?」 陆伯甫把滕琰的马拉过来,等她上了马才把缰绳交过去,自己转身也骑上马,三人在柳荫下打马飞奔。 滕琰知道自己也不适合在此停留太久,过了会就回内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没几天,皇榜张贴出来,出人意料的是陆伯甫高中状元,姚达中了探花,王沂中了二甲第七名。 状元和探花都是府里的亲戚,又都暂居开国公府,府里立刻大张旗鼓地摆酒席为他们庆贺。 随后滕琰就听到消息,在酒桌上,父亲见陆状元一表人材,得知他还没有婚配,当场就将女儿许配给他。 这就是父亲,宁可让别人说他行事不够妥当,也不愿意女儿有一点不好的传闻。按这里的标准,滕琰和陆伯甫私定终身的事要是传了出去是不怎么好听的,尤其陆伯甫还寄住在开国公府里。父亲现在把事情揽在身上自己,让大家都以为是他看中了陆伯甫的才华,就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也是他老人家没想那么多。 整个府里的人都很吃惊,那天的事瞒得很好,一点风声也没透出来,大家还以为滕琰会与姚达定婚,来兰芷院探听的人就不少。滕琰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只当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飞珠暗地里以为应该是张元,怕滕琰伤心,尽力替滕琰挡了,在没人的地方劝滕琰不要伤心,滕琰也悄悄地告诉她一些事,于是皆大欢喜。 陆伯甫当天就搬出府了,两家要结亲,总不能还住在这里。 第三天是吉日,陆伯甫请的官媒就带着一对活雁上门纳采,滕琰知道陆伯甫一定理解父亲想隆重地为女儿办理婚事的想法,一切都按照古礼准备的。 滕琰后来也看到了那一对大雁,关在笼子里,精神头十足地叫着,真是难为陆伯甫了,他怎么几天就弄来这么一对活物,想来是暗中早有准备。 接着是问名,也是挑选吉日,将滕琰的生辰八字用红纸写了,交给男方回去占卜测定吉凶,只有八字相合才能进行下一步。这些也是滕琰听院子里的丫头们看了后回来说的,她是不能出席自己的一系列定婚仪式的。 按照正式的流程,她的定婚过程最少得过半年才能完成,父亲地这一点上是决不会让步的,他觉得女儿已经够委屈的了,出嫁一定要风风光光的,这样也让男方更加看重滕琰。 第56页 滕琰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多了一项任务,绣嫁妆,一时间,大量精美的丝织品流入滕琰的院子,其中最多的就是大红的织物,她要绣好自己的嫁衣、盖头以及一系列配套的东西,还要为男方长辈做些针线。按这些布料的数量,把滕琰关起来十年也绣不完,所以二十个绣娘也进住了她的院子,加上她院里原来就有的几个手巧的丫头,把兰芷院第二进的正房加上东西厢房占得满满的。鑑于滕琰只要在她自己的嫁衣上每件都象徵性地绣上几针就行了,她也就进了几次就把这里的事情都交给飞珠和轻霞去操心了。 父亲把自己搞得比滕琰还紧张、忙乱,一来是王夫人有了身孕,没有精力操心,二来是父亲也不愿意假手于人,他要亲手安排滕琰的嫁妆。虽然滕琰的母亲去世了,但从滕琰出生以来就开始准备的嫁妆就一直没停过,一套套的家俱,各种日用品,涵盖了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东西,甚至里面还有一只金丝楠木打成棺材样的匣子,里面装满了金元宝,这是她的棺材本。这是这个时代嫁女最高标准的嫁妆配置了,不用说日常生活,就是死了,也准备好了足够用的钱,男方家是不是得高看一眼呢? 看了这些后,滕琰担心的是陆伯甫能否买得起一座够大的房子,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去。劝父亲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滕琰打算有机会和陆伯甫沟通一下,嫁妆多是好事,但太多了,对男方就是压力了,尤其是陆伯甫家里还那么穷。 姚达要回昌平郡了,皇榜发了后,状元、榜眼、探花留京是定例,其余的人会外放,但不论是留京还是外放,都有一个月的假期。父亲一贯是把姚达当自己的子侄看待的,又因为和滕琰的婚事没成,这婚事表面是姚家的长辈写信提的,姚达不知道,其实姚达心里一定也有数,现在只能是装着不明白了,父亲未尝没有愧疚之心,亲笔写了信交给姚达带走,又在府里热闹地办了送别家宴,宾主尽欢。 散了席,滕琰不意在园子里被姚达拦住了,姚达喝得不少,但还是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行了礼说:「表妹,我在羲和院备了酒席,请表弟妹们去聚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赏光?」 自从发榜后,今天是滕琰第一次见到姚达,在酒席间滕琰就发现姚达瘦了,现在近看更觉得姚达流露出一种颓唐之气,他太骄傲了,没有连中三元对他就是个巨大的打击。 滕琰赶紧答应了,随后进了羲和院,姚达明天一早起程,东西都已经打好包收了起来,屋子里未免显得有点空,滕珙已经先来了,看来几个小的表弟妹姚达并没请。 刚刚已经吃过一顿,滕琰也吃不下什么,只是想着怎么劝劝姚达,在世人眼中,探花郎已经足够荣耀终身了。 姚达进了自己的院子,又回到了在表弟妹前一贯不羁的样子,也不招呼别人,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滕珙和滕琰互相看了几眼,正打算劝慰一下姚达时,姚达开口说话了,仗着几分酒劲,姚达口气很沖:「表妹,陆伯甫哪里比我好,你宁愿嫁他也不嫁我?」 滕琰没想到姚达能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就是现代社会,这么咄咄逼人地问人家女孩为什么不嫁他嫁别人也是需要不少的勇气吧。真象个孩子,还在赌气呢。 打断了滕珙要去拦姚达的意图,也没有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的去搪塞,滕琰笑着说:「姚表哥,你想娶我吗?」 「当然,父亲写信向表姨父提亲了。」 「那是长辈的意思,我是说你自己。」滕琰不急不燥地说。 「我?我当然也愿意。」姚达停了一下。 「表哥,你仔细想一想,其实你对我根本就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对不对?」在滕琰看来,姚达就是没长大的天才儿童。「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脾气相投的妹妹,我同你理想的妻子比起来,差了不少,起码长得就不是那么漂亮。」 「那我也没不同意娶你呀?」 「表哥,你怎么能娶个一不喜欢的人呢?那样的话,害了我不说,你自己也不会快乐的。」 「还不是因为陆伯甫中了状元,你们才看上他的。」姚达的心结还是在他没中状元上。 「表哥,状元有那么重要吗?在我看来,状元、榜眼、探花都不算什么,你的风流文采不用靠这虚名就能留传千古。要是表哥你今天就因为没中状元消沉下去,我可真的看不起你了。」 「谁说我会消沉?不是我张狂,陆伯甫还真不比我强,他也就是字写得好了点,入了皇上的眼了。」 滕琰也早就听说,这一科,前十的卷子呈御览时,皇上看到陆伯甫的字迹,当时就夸了句「宏逸凝厚,风神动人。」钦点了状元,倒是与陆伯甫之前的说法一致。本来定的榜眼是姚达,后来因为第三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又把姚达改为探花,也是因为探花一般都选年青英俊的少年郎。 「最是风流探花郎,表哥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呀。」调动了姚达骨子里的桀傲不逊,他自然也就从失落中走出来了。 滕珙也贊了几句姚达的诗文,这并不是吹捧,陆伯甫也说过论诗词歌赋,他也不及姚达。 姚达的智商是足够高的,滕琰和滕珙一番劝慰使他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又喝了几杯,说:「试看燕国明日之文坛,捨我其谁?」 看着滕琰和滕珙不住的点头,姚达一扫颓废之气,又安慰滕琰说:「表妹,其实我真的同意娶你了,是表姑父看上了陆伯甫。」 第57页 「谢谢你,表哥。不过表哥你才高八斗,姿容出众,宛若嫡仙,我确实配不上你,婚姻之事自当遵从父母之命,我并不足遗憾,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最好让姚达不带走一点心结地离开,这半年来,他确实是个很好的表哥,给这几个表弟妹们带来不少的快乐和生机。 姚达大度的笑了,又安慰滕琰一句:「表妹,你长得也不错。」 「我也认为自己挺好看的。」滕琰说完自己也笑了,引得姚达和滕珙也都开怀大笑。 第二天一大早,姚达走了,滕珙送到了城门外的长亭。现在府里住的考生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听滕珙说,陆伯甫待问名结束后,就先回九原,他要把母亲接来,好操办婚事,就他一个人在京里总是不大方便,再说,将来的三年,他是要在京城做官的。 现在府里的人少了,事情也少了,滕琰清闲下来。外面春光正好,想着王夫人的肚子越来越大,懒得走动,许久也不曾出门了,恐怕也闲得无聊,滕琰打算在自家园子里办个宴会,也不邀外人,只是自家人游乐一番。 建议一提出来,王夫人第一个贊成,东西都是现成的,就定下第二天下午申时二刻,恰好避过阳光最盛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宴会地点就安排在小湖边,事先搭好彩蓬,阳光还是很明媚,但一阵阵轻风带来湖上的清凉水气,使坐在装饰着柳枝和鲜花的蓬子底下的人们非常惬意。各色点心瓜果摆在人们坐着的毡褥前的矮几,父亲与王夫人面前各是四几,滕珙、滕琳、滕琰与弟妹们是二几,周、吴两位姨娘各是一几。拿着茶壶、酒壶和蜜水的丫环穿梭在席边,为大家斟满杯子,拿着执扇、漱盂、备用药丸的丫环列在后面围着。 湖心亭临时充做了戏台,滕琰事先吩咐了不用准备热闹的戏,怕吓着王夫人,此时正吚吚呀呀地轻吟慢唱着。 过了酉时,饭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从父亲和王夫人那里开始,大家都是看好了就留在自己面前的几上,剩下的就撤到外面给下有脸面的管家妈妈、大丫环们摆的席上。 在缺少各类活动的时代,最兴奋的就是孩子们了,一会儿功夫滕玮、滕珂和滕环就都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王夫人和滕琰。滕琰让下人紧盯着就放任他们去玩了,这一松口,转眼湖中的船上有了人,湖边的假山上也站了人,丫头婆子叫喊声也此起彼伏,不只是三个小主子,就是府里的没差事的小丫头们也都跟着乱跑。只一会工夫,园子里生动起来了。 滕琳坐了一会儿,本来就不耐烦了,趁这个机会回了自己的小院。 父亲很开心,先是挥手让姨娘们都随意去玩,自己带着滕珙去船上钓鱼,也叫了滕琰,只是滕琰见王夫人一个人听戏没人陪着就没去。王夫人靠在专为她设的座位上,认真地听着唱词,她是个戏迷。滕琰让伺候的人轮流下去吃饭,自己陪着王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议论着戏唱得怎样,自得其乐地享受着仲春的美好时光。 过了掌灯时分,大家还都是兴致勃勃,滕琰让人点起了灯笼,又熏起了驱蚊的香料,尤其是戏台周围,灯火能明。水中波光粼粼,岸上点点星火,如诗如画的意境使人沉迷。 看着挂好灯笼后,滕琰没再回坐位,她在湖边散散步活动,远远地看见踏雪堂的一个丫环跑过来,见了滕琰:「大小姐,陆状元求见世子爷,说有急事。」 滕琰心一沉,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呢? 到赶紧打发人划小船去叫父亲,又安排人照应着宴会这边,自己到停船的码头去等。父亲下船时脸色并不好,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滕琰也不管什么避嫌了,跟着父亲一起往踏雪堂走去,滕珙见状也跟着到踏雪堂门前,父亲回头看了滕琰和滕珙一眼,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两人就一直跟着进去了。 陆伯甫没有就座,就站在下首的位置,脸上一片肃穆,见了父亲,行了个礼就说:「世子爷,犬戎进犯,已经过了边关,到了九原境内。今天皇上召见了我,委任萧德宝大人为正使,我为副使,明日出发与犬戎云部议和。」 「边关情况怎么样?」父亲已经摇摇欲坠,滕珙和滕琰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惊,陆伯甫抢上一步,扶住父亲送他坐了下来。 「我只知道这么多。我是申时被突然宣入宫的,皇上见了我就问殿试那天我写的那篇关于议和的策论,后来听说我去过犬戎那边,还会说那里的话就立刻任命,让我回来做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一切听萧大人吩咐。现在内侍带着旨意就等在门外,我说自己的东西一直在府里没来得及搬走才让我过来,只给我半个时辰,一会出去后就得去准备官袍、文书等,就过不来了。」陆伯甫虽然急,但还算镇静,把事情说得挺明白。 父亲担心祖父,已经说不出话来,滕珙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滕琰只好上前又问:「你感觉形势怎样?」 陆伯甫摇头说:「不大好,今年秋天我进京前,边关那里就屡有冲突,今年冬天的雪又格外的大,犬戎的日子不好过,侵犯得就更严重。奇怪的是,这一冬,在京城也没听到任何消息,因为一心想着考试,我也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不对。就算大雪封路,有紧急军情也会千方百计送出来,现在已经到了四月,才有消息也说不通。更何况,萧大人一脸的张惶,又似有什么事情隐瞒,只是让我准备用品,明早就出发。」 第58页 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件事也有些奇怪,明明去议和,萧大人又要带一万军马,我问了句,他只是说以防万一。」 「现在萧家把持着朝政,按你这么说,有什么事情他家瞒着也不可知。你一路得多加小心,遇事多想一些,小心没有过逾的。」滕琰对朝政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泛泛地叮嘱几句,又回头看了看父亲说:「你恐怕也没个下人,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从我们府里带几个走吧,也有个帮手。」看着父亲点头,滕琰接着说:「要是有我祖父的消息就让人尽快带给我们。」 「珙儿,你扶着我到外院挑几个机灵忠心的小厮。」父亲挣扎着起来,带头往外走,滕珙上前扶着,陆伯甫想说些不用的话也就没说出来。 滕琰一时也想不起太多,按前世的经验,紧急出差最要紧的是多带些钱,陆伯甫为了把消息带过来,已经放弃回自己住的地方的机会了。现在帐房上也没有人了,好在自己屋子里还是能拿出现钱来,一面想着,一面说:「父亲,我去取些钱,一会儿我们在外院集合。」 拉着陆伯甫的手快步进了兰芷院,刚才跟着她的丫头都被扔在后面,因为宴会还在进行,院子里只有两个看门的婆子,看到她们目瞪口呆的样子,滕琰才发现自己拉着陆伯甫的手一路跑来在她们看来并不妥当。但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催着婆子们点灯,滕琰拿了装钱的匣子,找个块布,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有几个元宝,还有些散碎钱币,打了个包递给陆伯甫,又去柜子里翻,找出几个压岁荷包来,里面装满了小金锞子,也塞给他。又拉着他往外院走。 一路上没看到什么人,大概所有的人都在湖边玩,到了仪门,已经能听到外院嘈杂的声音了,陆伯甫一把拉住了滕琰,滕琰没个准备,一下子撞到了陆伯甫的身上,谁也没往后退,就这样紧贴着站在一起。滕琰就听到陆伯甫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来:「我只遗憾还没来得及纳吉和纳徵,先把这个簪子送你,是我自己雕的,算是聘礼,行吗?」一路上走得快,陆伯甫也有些气促,但他的语气还是很镇定、坚决。 只有经过纳吉和纳徵,收了聘礼,婚事才算定下来,滕琰明白陆伯甫的意思,低下头说:「你给我戴上吧。」一只簪子穿过她的头发,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 滕琰抬起头来,黑暗中陆伯甫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热切地看着她,不假思索地,滕琰搂住了对面的人,踮起脚,飞快地在他的嘴唇亲了一下。 陆伯甫只感到一片柔软拂过自己的唇,接着他又被拉着往门外走去,他没有服从,揽过滕琰,紧紧抱着说:「你不是说要看我写的字吗?我给你抄了一本诗经,只差几页没抄完,在我住的客店里,你让表弟拿回来先收着,等我回来再给你写完。」说完恋恋不捨地松开,大步走了出去。 滕琰随后也走到外院,那名内侍带了两个人不停地催促,家里的人已经准备好了,父亲只说了几句让他们一切都听陆伯甫的话,就转身对陆伯甫说:「好好办事,莫负皇恩,万事小心。」 陆伯甫跪下来行了大礼,口称:「岳父大人多多保重。」滕琰见父亲受了陆伯甫的礼,知道他已经完全接受了陆伯甫,也松了口气。陆伯甫站起低声说:「昌平郡城墙高大坚固,真有什么变故,就去那里避一避。」 三个人愁云惨澹地回了踏雪堂,父亲不顾宵禁派了几个人去打听消息,结果什么也没探听到,把陆伯甫传来的信息反覆分析,不管怎样,边关情况都不会好,也许被犬戎攻占了,也许是被包围了,无论是哪一种,祖父都是非常危险,甚至已经为国捐躯。三个人又是希望消息有误,一切都平安无事,又是知道这样美好的想法只是虚幻,一直折腾到子时过了,滕琰看父亲身体实在撑不住,只得再三劝他先睡下,自己也不回兰芷院,就在父亲卧室的厢房住下,滕珙也不肯离开,住在父亲屋里的矮榻上。 第二天,京城里一切都很正常,父亲一早就带滕珙出去到王丞相家打听消息,他虽有开国公世子封号,平时无旨却也不能进宫。 滕琰在家里干着急,想到陆伯甫给她抄的书,自己想出府去取,意识到自己到了这里后居然没有自己出过门,每次出去下人们前呼后拥不说,还得有人陪着,现在她倒可以不管这些,但又怕父亲那里有了什么消息回来找她,只好让飞珠和大哥的一个小厮带了几个人去了一趟,仔细交待了一遍,把所有东西都收回来,并把店钱结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飞珠回来得很快,陆伯甫住的店离府里并不远,取回来的东西也不多,一个包袱就包了回来,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就是笔墨纸砚和几十两银子。给滕琰的书也找到了,单独放在一个匣子里,用的纸都是上好的,用线手工装订的册子,共分四册,前三册已经全部写好了,只有最后一册,还差了几页。字确实是好,浑厚流畅,不失风骨,又写得极认真,每一页,每一行,每一字都费了心思,构架合理,行笔流畅。滕琰眼泪不觉就掉了下来,不知道陆伯甫现在怎么样了。 静静地坐了会,滕琰想起以前陆伯甫曾经分析过与犬戎议和的事情,那时他似乎就认为燕国军事力量不行,还有许多根据,很多是他亲眼目睹的或亲身经历的。临别时他又说了真有变故到昌平郡避难,那就是说最坏的情况就是京城不保了。 第59页 滕琰的人生经验告诉她,无论是什么事,都得往最坏的方面去打算,如果真的就是最坏的结果,也不至于不知所措。要是好于最坏的结果,还能觉得庆幸。所以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心做些准备工作,以防万一。家里的米粮都是庄子里送来的,还多得很,常用物品也都储备齐全,就上关上大门过上一年也没什么问题,至于蔬菜瓜果之类,无法长期储存,多买也没用,让厨房多做些能存放的干粮、肉脯之类的,另外家里常备了不少药品,这时也再添一些,尤其是外伤用药。 家里其他人并没有觉查出有什么不对,对于昨晚的事,滕琰进行了全面的封口,其实除了他们三人,真正知道的没有,就是有几个下人遇到些不太正常的事,象滕琰和陆伯甫拉着手在府里走动,滕琰派个严厉的管事妈妈吓唬几句就不敢多嘴了。也是幸亏昨天府里的活动,要不,发现的人可就多得很了。还得说的是家里的下人们都习惯性地听话,滕琰轻而易举地处理好,还有他们父子三人身边的亲信可能有些感觉,但这些人能混到亲信的位置上,自然是有心计和城府的,当然不会随便乱说什么。 接着就是出行的安排了,每想起陆伯甫最后一句话,滕琰就浑身发冷。她亲自带人到了东院,查了一遍家里现在的马匹,只有五十匹不到,现在家里的府兵就有四十人,要是真的有什么情况,马就不够用。再就是家里的马车,新的旧的加起来有二十多辆,数量也有些少,而且不少长期不用,说不上有没有什么毛病。 叫出窦师傅和府里的几个管事,到帐房提钱,到马市买马,顺便买马车。还不能大张旗鼓,每人都带几个人,买了分批带回府里。家里的工匠也都找过来,把每一辆马车都检查一遍,有毛病的修好。 安排了这些,滕琰回了兰芷院,院子里一片祥和,前生今世,滕琰都没经历过战争,因此昨晚的一切总似恍然一梦,但晃了晃头,滕琰知道这就是现实。 父亲和大哥一直没回来,只能说明情况并不理想,滕琰把刘妈妈找来,不管怎样,刘妈妈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工作能力也是一流的,再说调动府里大量的人力物力,除了父亲、自己以外也就是她能胜任了。简单说了一下眼下的情况,刘妈妈也傻了,她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承平已久,除了去过边关打过仗的人自然都会惊慌的。但过了最初的惊恐,刘妈妈还是冷静下来,问滕琰让她做什么事。 刘妈妈自然是想到了,如果没事情要她做,滕琰是不会告诉她的。滕琰想做的是,收拾东西,装好车,如果真的有意外,能节约时间。拨出检查好的二十辆车,交给刘妈妈,,每车都装上一些金银、布匹、粮食等,这样既能平均一下重量,又防止某种东西集中在一辆车上,而这辆车出问题损失太大,也就是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意思。 好在库房设计时就考虑到了为装卸货物方便,大门都足够车辆出入,现在直接把车子拉进库房里面,装好各类物品,最下一层是金银、上面是粮食,最上是布匹,没办法,这没有银票什么的,流通的贷币就是金银和钱币、布匹,至于粮食,必须得带,真的变成乱世,有金银也买不到粮食。按滕琰意思,车子先不拉出去,这样便于看管,也不至于放在外面让人见了生出问题来。 这些事说起来是容易,做起来可有不少困难,库房是分成好几个的,而且物品也是分门别类存放的,车子虽然能出入,但一下子二十辆车都进到库房里,也是好不容易挤下,另外各类物品分别放多少也得仔细斟酌,既不能太沉,也不能体积太大,还得兼顾价值高和实用两方面。就靠库房的几个人不知多久才能弄好,找来干活的人手脚得干净,嘴更得严。总之,滕琰走后,也就是刘妈妈这个极有体面、又会做事的老人才能把这一切弄得妥当不出差错吧。 滕琰交待刘妈妈做事时没避着飞珠和轻霞,安排好刘妈妈的事后,滕琰让轻霞和飞珠也分别去准备各项事宜。 自己带了两个人从王夫人处开始各个院子都走了一遍,王夫人离产期只有一个月了,肚子已经颇为壮观,整日卧在床上,很少活动,这时的人们并不懂得怀孕后适量运动的好处,反而认为整日卧床休息才好,也难怪有那么多的人死于生孩子,特别是贵族妇女。滕琰反覆劝过几次,效果也并不显着。王夫人显然是任何情况都不知道,当然任何人有什么消息也不敢对她这个孕妇说,滕琰闲聊了几句,又观察一遍王夫人身边的丫环婆子以及早就在海裳院候着的两个接生婆,心中暗想,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保住王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 周姨娘和吴姨娘两处也是风平浪静,滕玮照例去了前院读书,滕珂和滕环跟着各自的姨娘。这些人见了滕琰反倒都是大吃一惊,一年到头,滕琰也来不上一回这里。藉口也不想找,滕琰只说是闲了没事到处转转,平时也不多来往,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今天滕琰却另有了一些心思。父亲原来也有不少的姬妾,现在就剩下这两个人,该给的名份和待遇也都给了,但也没少敲打。从滕琰的角度看,两位姨娘还都是聪明人,知道谨慎小心,真有什么事大概也都能听话吧。 最后到了梨香院,滕琳那里是一切如故。滕琰相信,即使王夫人、周姨娘、吴姨娘院子里有人听到些什么,或猜到了些什么,但滕琳这里绝对是什么也不知道,她这里比桃花源也差不了多少了。其实昨天还见了一面,只一面而已,宴席开了没多久,滕琳就告退了,滕琰看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滕琳来,倒是真的有些发愁了。 第60页 大约酉时二刻,窦师傅来回话,马市已经散了,今天总共买了八十多匹马,二十多辆车,各种配套的鞍鞯、辔头什么的都是齐的。 滕琰让窦师傅坐了,把昨晚陆伯甫的话说了一遍,还好,窦师傅虽然也惊了一下,但还是很镇静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他也是跟着祖父上过战场的人。「小姐让我去买马,我心里就想着可能有什么事。国公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就是死,我也会护着世子爷和少爷小姐们平安的。」说着就跪了下来。 滕琰摆手让他起来,说:「祖父那里也不知情况如何,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先顾好自己了。现在找你来商量就是为了看怎么办,我们都得好好活着,不要轻易就想什么死了的。我问你,现在东院的府兵情况如何?」 开国公府有一千五百府兵,都跟着开国公在边关打仗,东院里现有的四十多人,严格来说算不上真的府兵了。每人留在府里,都有些缘故。就说窦师傅,原来是祖父的亲兵,功夫不错,后来在一次交战中伤了脚,还是祖父把他从犬戎的马蹄下抢了下来,后来伤好了,走路就一跛一跛的,上不了战场,他又是个孤儿,也就在府里住下。后来娶了府里的下人,他又是能干的,现在管着东院,负责府里的安全,他的女儿轻霞现在就在滕琰的院子里,当大丫环。 另外的府兵,有的同窦师傅差不多,有些轻伤,重伤的府里专门有一个庄子养着,也有是哪个阵亡将士的子弟,还有家乡那边日子过不下去投奔过来的亲戚,平时窦师傅也领着操练,但明显不那么严格,所以现在有是有一定的战斗力,但不强。但好在都算得上身强体壮,亲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能占了一大半。 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失望,滕琰又问了行军打仗要携带的物品,如果真的要出京城,路上要用的帐篷、炊具以及防身的兵器等一系列的东西按行军打仗准备一定是合适的。滕琰前世听同事说过参加驴友的活动,但自己并没有亲身经历,再说时代不同,准备的物品肯定大有不同的,她不明白,只有依靠窦师傅。好在窦师傅对于这些倒是清清楚楚,各类物品府内也都不缺,毕竟是将门,拿不出行军备战的东西才奇怪呢。 窦师傅滕琰接触还不少,怎么说也是跟着他学的骑马射箭,虽说窦师傅没太认真教,不过滕琰也没那么上心学就是了,在这里,这样的关系够不上拜师,连半师之谊也算不上,但好歹还混得比较熟。滕琰知道窦师傅能力是有,但不爱说话,与人沟通不行,只好又叫了个伶俐的管事帮着准备,只说是府兵准备操练。自己也跟着检查监督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父亲和大哥入夜时分才回来,而且父亲是让人抬回来的。他们出门早,在王丞相上朝前堵住了他,昨晚的事,王丞相也听到了些信,但也都不是官方消息,因此他也急着上朝去了解情况。中间父亲和大哥又去了几个勛贵之家,竟然都歌舞昇平,弄得他们反倒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又到王家去等,直到晚上王丞相才下朝回来。据王丞相说,几名朝廷重臣基本都去了,再加上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从早上等到中午也没见到皇上,其实最近皇上经常不来早朝,但限于经常上朝的高品级官员知道,并没有外传,这次朝臣们也急了,坚持要见皇上一面,下午萧德宗出来解释说皇上病了,不能上朝。大家又追问时局的情况,萧德宗承认了犬戎已经攻克了边关,现在到了九原,萧德宝已经派出去和谈,又一再劝大家安心回家,保证京城没事。 虽然众大臣群情激动,但现在京城和京郊的军队都掌握在萧家手里,皇上又坚决不露面,大家最后也只好出了皇宫。不过在宫外免不了要凑在一起交流一下情况,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大家都有些片面琐碎的消息,交流后都感到有些不妙,禁卫军从昨天起全部停止了轮休;今天上午城门只许出不许进,下午提前关了;还有人说萧家一直关门闭户的,里面嘈杂不堪,不知忙些什么…… 这些都是滕珙说的,父亲听说边关失守就撑不住了,昏了过去。还好,很快就醒了过来,只说头晕得很,坐也坐不住,只好躺下了。他倒是一直坚持是老毛病了,也不让找医生,只是要赶紧回来。滕琰看父亲这样,心里一惊,上去拉着手,眼泪就掉了下来,父亲声音虽然听着有些虚弱,但还反过来安慰滕琰。「我这是老毛病了,不要怕,倒是想想接着怎么办呢?」 是啊,该怎么办呢?滕琰看着滕珙,他讲完了这些,也用一种「该怎么办呢?」不知所措的目光看着滕琰。 「先打发人请御医来,同时再派人去药房请坐堂医生,万一御医来不了就让坐堂医生给看。再让你身边知道内情的小厮去舅舅家报信,让他们早做准备,如果愿意就到我们家来,将来一同进退。」滕琰听到一个冷静的声音在说话,这是自己的声音吗?她也有些奇怪,但现在也顾不上奇怪了,这一大家子,现在只能指望自己了。白天时做的准备当时还怕用不上,现在看也许是还不够用,滕琰这时也不再顾忌其它,接连下了一串命令,又派人到萧家和皇宫门前打听查看,一有情况马上回报。 还好,御医很快来了,给父亲诊了脉,说是头风复发,又兼情伤过度,开了安神汤药,让喝了好好休息,一通忙乱后父亲睡着了。 第61页 现在家里,只有王夫人那里,滕琰是下了死令,绝不能让海裳院的人得知一点消息,别处她也顾不得了,只有顺其自然,果然,先是周姨娘带着滕珂和滕环,哭哭啼啼地过来,非要进去看父亲,滕琰脸一沉:「父亲病了,现在好不容易睡了,你进去看了有什么用。赶紧回自己院子里,收拾些常用的东西和银钱,不要太多,带着孩子们好好等着,要是有什么消息,自然会告诉你,别在这里添乱!」抬眼看到赵姨娘带着滕玮,哆哆嗦嗦也站在门前,就一併指了说:「你也一样,收拾收拾,好生等着。」又叫了人来,到滕琳那里也说了一遍这样的话。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拨拨回来,萧家果然在整顿车马,仿佛要出门远行。滕琰和滕珙倒吸了口冷气,从昨天陆伯甫走后,父子三人分析到的结果最差的就是这个,京城不保。 滕琰看着滕珙脸上的害怕的神色,心想自己也恐怕也好不了多少,刚刚过了一昼夜,就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的国家,就要被异族侵占了,他们的祖父,府里的顶樑柱恐怕凶多吉少,他们的父亲,现在应该是他在操持府里的各项事宜,病倒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府里的好几百人,就看他们的了。滕珙是货真价十七岁的少年,她怎么也比滕珙成熟得多,经历也丰富一些,当仁不让得起主导作用。滕琰握住滕珙的手,发现他在微微颤抖,控制住自己,强做镇静地说:「大哥,白天,我做了不少的准备,有什么变故我们也不怕。」 「好!我们不怕!」滕珙也给她鼓励,但声音还发着颤。 「世子爷,世子爷,跟陆公子去的人回来了!」外面的一个管家用变了调的声音喊着。 也不用什么通传了,滕珙和滕琰往外迎,外面的人往里走,在踏雪堂的门口遇见了。这个小厮滕琰知道是跟陆伯甫出去的,但叫不出名字,一天的时间,就不是走时候精神抖擞的模样了,不知在哪里滚了一身的泥,衣服也弄得破破烂烂,大概是到了府里精神也松懈下来了,一个踉跄趴在地上。滕琰让端来一碗茶,只见他一口喝了说:「今天一早我们就跟着大军走了,中午休息时,陆公子就把小的和寒风叫到了一边,让我们回来报世子爷知道,国公爷已经在一个月前为国捐躯了,现在犬戎很快就到京城,萧家挑拨着皇上,要放弃京城了,让世子爷领着府里的人赶紧出京城,最好到昌平郡避一避。」滕珙已经痛哭失声:「祖父!祖父!」 虽然从没见过这位祖父,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但滕琰在这里的五年多经常听父亲或其他人说起祖父来,她也深深尊敬这位为国守边的老人,更何况她在这里过的富贵荣华的生活都是由他而来,她心中也是一阵伤痛,眼泪不觉流下。 但这不是伤痛的时候,父亲难过地病倒了,滕珙再倒下,局面就更糟了。滕琰缓了缓说:「大哥,我们再不挺住,这个家靠谁?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问清情况,想好下一步怎么办。」 滕珙一时收不住哭声,那小厮抬眼看只有滕珙和滕琰在,又问:「世子爷呢?」 「世子爷病了,有什么对我们兄妹说吧。」只好都由滕琰出面。 「因为跟着大军不让擅自离开,陆公子让我们装作肚子不好,落在后面,看人不注意才跑回来。结果城门外都是流民,朝廷又让军队来驱赶,我和寒风就失散了,我也弄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怎么进来的?」滕琰奇怪地问。 「小的被赶走后,又沿着小路回到城门前,藏在草丛里,就是不久前,北城门开了,京郊大营的兵进京城了,我也就跟着混了进来。」 「京郊大营的兵?往哪里去知道吗?」 「我一路跟着过来的,好象往皇宫方向。」 不及滕琰沉思,又有消息传来,宫门大开,无数的车辆络绎不绝地在军队的护送下向南城门而去,萧家的大门也开了,跟着宫中的车辆一同离开。 京城真的被放弃了! 滕琰看着滕珙,见他还在抽泣,严肃而缓慢地说:「我们现在也得离开京城,大哥,你必须打起精神来!」 滕珙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妹妹,我们一起安排吧。」 滕琰先让人吩咐府里所有的人都集中到荣喜堂,然后又叫两批人分别去通知王丞相家和舅舅家。 滕珙拦住了准备去舅舅家的下人,对滕琰说:「我亲自去吧,把他们都带来一起走。」 刚才给顾家传消息,滕琰就想让舅舅家和自家一起走,因为平国公府现在的情况远不如开国公府。舅舅家里这一辈只有滕琰的母亲和舅舅是嫡出,关系也最好,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庶出的兄弟虽多,但早已分家,并且都并不来往。现在平国公府里只有舅舅一个成年男人,虽然妻妾众多,孩子也多,但最大的顾冰儿,是个女孩,其次是顾岚,又卧病在床,再往下最大的男孩才十岁,都顶不了什么事。平国公府上又早就没了兵权,在朝中也没有实职,这样的勛贵之家在太平的时候倒是好的,但有了事,什么能力都没有,这也是滕琰有这种想法的原因。但舅舅那里回的话只有知道了,并没有其它,滕琰知道这是舅舅的骄傲,也愁怎么才能劝得动他,现在滕珙主动要去,滕琰自然愿意,舅舅对她一直特别好,如果舅舅一家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心里得多难受,偏偏家里的事还离不了她。 第62页 「你骑马带几名府兵去,估计也没人管宵禁的事了,快去快回!」滕琰叮嘱。 安排妥当的人将父亲抬到东院,放在早已准备备好的马车上。滕琰马上到了海裳院,王夫人也觉查到了不对,正追问着下人呢,因为滕琰下的死令,谁也不敢对她说,恰好滕琰到了。斟酌着用词,滕琰尽量和缓地将情况说了,时间紧急,不可能等了,滕琰亲自扶着王夫人上了软桥,抬到东院,有一辆车是专为王夫人准备的,不仅特别舒适,生孩子的东西也都齐备了。滕琰又特地对两个接生婆说:「对不住了,只得请两位同我们府里一起走了,白天,我已经打发人去给两位的家人送了银钱,等夫人生了自然就让你们回去。」 纵然是有所疑虑,滕琰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两个婆子也只得应了。 王夫人安排好后,滕琰去看了一下两位姨娘和滕琳,都坐马车上,至于有的不停地哭泣,有的面色恍惚,滕琰都顾不上了,只是用命令的口气让他们都好好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滕琰到了荣喜堂前,府里大部分的人已经集中在这里了,人群中发出了不小的一片声音,大家也都在猜测、担心。 走上厅前高高的台阶,滕琰让身边的人维持好秩序。滕琰再次感慨这个时代的僕人们顺从程度是多么的高,这既让她放松了好多,同时又觉得肩上的负担更重了,他们信任她,她就得为大家负责。 前世她经常在会议上讲话,发表个即兴讲演不在话下,现在虽然有些生疏了,滕琰轻轻咳嗽了一下,找回感觉,大声说到:「刚才让大家都换了素服,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了,开国公爷已经在沙场为国捐躯了!」 一片的哭声响了起来。 过了片刻,哭声小了些后,滕琰压住自己的哭泣声接着说:「死者已矣,我们生者不能在此坐以待毙。边关失守,京城也危在旦夕,现在皇上已经离开京城,我们府里也准备跟着皇上一同出发。现在家里的人可以自己选择是否一同离开。前途如何,现在我们谁也无法预计,大家如何选择都无可厚诽。如果选择一同离开的,半个时辰后到东院集中;选择留下的,留在这里由管家发回身契,再每人发五十两银子。」 多说无宜,滕琰又回到东院,仔细检查一遍,库房里的车已经拉了过来,同窦师傅准备的装着行军用品的车排在一起,套好了马,最前面的是几辆车是给大家坐的,父亲、王夫人、两位姨娘和滕琳、滕琰各一辆,后面的就是给跟着走的妇人们坐的和拉东西的,每车两匹马,两个男僕赶车,府兵们携带弓箭,刀枪骑在马上,多余的马也全数拉着,系在车后面。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滕琰急得要再派人去找滕珙时,滕珙回来了,找到滕琰,说:「舅舅家这就准备好了,在平国公府前等我们,我们过时就加入到队中。」 一切都已经没有问题,滕琰对窦师傅说了声出发,自己进了父亲的马车。府兵在前开路,父亲的车排在第一位,后面一辆接着一辆,滕琰抑制住自己也想骑马去看看整个车队的想法,专心陪着父亲。汤药的效果很强,父亲睡得很熟,这让滕琰心里还安慰些。 过平国公府的时候,滕琰打起了帘子,没法停车说些什么,和骑在马上的舅舅打了个招呼,平国公府的十几辆车就加到了他们的队伍里。 南城门大开着,皇家和萧家的车已经过完了,但南城门还是连绵不断地有车子向外走,黑暗中也不知是那家的车子,但一定是达官显贵,普通百姓家不会有这样的车子。想到最后报信时王家已经说要出京城了,滕琰努力辩别寻找王丞相家的人,可是实在是看不清楚。而且这时候南城门周围已经杂乱无章了,这样大的声音,早已经惊醒了不少的京城居民们,老百姓也开始出城了。 滕琰站在车辕上,向前看,婉延数十里的火把,隐约能分辨出车队的形状,向后看,京城就象一座巨大的怪兽,南城门就象巨兽的大嘴,吐出这长长的火龙,而火龙的尾巴,一直也没个尽头。 父亲是半夜里醒过来的,听滕琰说了事情的经过,大概是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再加上过度的悲伤已经把他的精力耗尽了,父亲这次比较镇静,只是把滕琰搂在怀里说:「我的女儿真是最能干的!」对闻迅赶来的滕珙,父亲也难得的夸了一句,「珙儿也长大了!」把滕珙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了。舅舅得知父亲醒了,也骑着马在马车外同父亲交谈几句,滕琰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无尽的伤痛和无奈,失去亲人的痛苦,失去家园的痛苦,失去过去幸福生活的痛苦折磨着他们,她也无从安慰。 整整跟着前面的车队走了一夜,天亮后才随着前面的车队停了下来。这里是广阔的平原,路边是一片片青青麦苗,为了不踩踏麦苗,整个队伍只好靠在路边狭长的草地上休息。 王夫人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忧,从半夜开始她的肚子就痛了,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是忍着,现在停了车,一点也没见好转,不久两个接生婆说是要生了。赶紧搭了帐篷,设了临时产房,烧水,准备物品,还好,东西带的够全,还不缺什么。可能路上的颠簸促进了生产,只有半天多孩子就生了下来,九个多月,是个早产儿,象个小猫一样,有气无力地哭着,但是父亲一直盼着的男孩。 第63页 大家千盼万盼的嫡子终于降临了,不过是在这么个时节,喜悦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前路漫漫,不知有多少困难在等着。 这时滕琰才意识到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没有预备奶娘!王夫人虽然没有自己餵奶的准备,但眼下也只得自己哺乳,可是她一点奶也没有。家里的人在附近的两个村子里从头找到尾,有两个正餵奶的妇女,也顾不上挑剔,许以重金,才雇来了一个,给孩子吃上奶,收拾好产妇,又接着上路了。 因为王夫人生产,他们耽误了半天时间,现在得抓紧弥补回来。 王夫人生产的这段时间,并没有白等,先是所有车辆人马都重新披上孝。在离开燕京前,滕琰知道祖父去世后已经让大家都换了素服,现在虽然还是没法准备孝衣,但都繫上了孝带。当时车辆上也就是随便挂了块白布,现在也都重新蒙好,包括马鞍等,一切都换成了素白色,父亲对此非常重视,亲自检查了一遍才通过,好在带了足够的布匹,才能这样折腾了一番。 最重要的是对燕国目前的情况终于完全明了了。去年犬戎云部的议和方案迟迟没有得到燕国的回应,云部竟不知通过什么方法与燕国东北部的守军公孙庆联繫上了,结成同盟。公孙庆所率的大军在东山郡,处于九原的东部,并不与犬戎接壤,之所以在此驻军,主要防范的是燕国东北部的夷族。结果犬戎与公孙部联合起来,一同大败夷族,按他们的协议,所占的土地和财富都归了公孙庆,犬戎只要借道东山郡,绕过九原的防线兵分两路,一路从背后打下边关,一路直扑燕京。 这些情况先是有公孙庆帮着遮掩,后来就是萧家,大约是怕承担责任,也帮着隐瞒。直到犬戎骑兵已经快兵临城下,实在是瞒不下去了,这才派出萧德宝去和谈,现在皇上急于离开燕京也是萧家人的主意,听说和谈的条件已经内定割让九原给犬戎了,即使和谈成功,燕京将来也处于防御犬戎的第一线,无论如何都得弃了。 就是滕琰这样根本不懂军事的人听了这个混蛋逻辑也觉得燕国是真的要完了,掌握国家权力的人糊涂到这种程度,国破家亡,不用想这样的命运就在前面等着他们了。 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还跟着皇家的人走,而且走得越快就越安全,谁知道犬戎的骑兵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呢。 而且他们目前在这支逃亡的队伍里的位置也清楚了。在早上时,他们前面除了皇家与萧家,还有就是王家等几个朝廷重臣了,听王家来人告诉他们说,在最后的关头,皇上还是派了禁卫军通知了一些大臣,让他们随驾,王家也曾派了人通知开国公府,开国公府虽然没接到这个信,却是除了有明确消息的人家外第一个出城的,基本上是紧跟在大部队的后面。 耽误了一个上午,滕家的人虽然急着赶路,但也没慌,一是后面陆继过去的还有不少的官员,再就是自己家车马多,完全没有步行的人,真要赶起路来还是快得很,就是皇上身边的,还有不少是靠走路呢。 还有就是清点了跟着出来的人员,当时乱七八糟的情况下,也没法统计有谁跟着,有谁留下了,还有一些人一开始跟着到了城外,就离开车队去了府里的庄子上,这也是滕琰同意的。 最后的结果是主人,包括新出生的小婴儿共十人,府兵四十五人,男僕六十二人,女僕二十九人。在府里时是女人多的,现在正好反了过来,也不奇怪,这个年代行路是非常不方便的事情,尤其是女人,滕琰又没有要求她们跟来,自然去庄子上的就多了。男人就没有这个考虑,再加上必须得留下一定的赶车的人。滕琰趁此机会,把人手重新安排了一下,除了给父亲、王夫人和孩子多安排了几个人照顾,其余的人身边只留下一两个人,剩下的都有任务,行路时每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休息时也是各司其职。至于顾家,只是跟他们一同进退,其它方面全都分开,滕琰也不再多管,路还长着呢,这样不远不近的才是亲戚长处之道。 到了晚上时,滕家的车队又赶上了大部队,跟在他们后面保持同步,最后到了一个小镇上,皇上安顿下来了。小镇的建筑并不多,大大小小的官员和禁卫军官兵占居了所有的房子。而滕家没占到一处房屋,看着父亲失落的表情,滕琰明白,如果祖父还活着,情况不会是这样,这两天里,因为自家准备充分,还没有感到太大的落差,现在形势已经完全明了,开国公府也沦为没有实权的勛贵家族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失落,这些落差只能慢慢适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这一天晚上,滕琰被父亲派人叫到了帐篷里。自家人都在,舅舅、舅母还有顾冰儿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 父亲抬头问问滕琰:「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我算一下,」滕琰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计算了起来,这段时间紧张得连日期都忘了,还得推算一下。 看滕琰茫然的样子,父亲笑了:「别算了,今天是五月初十,你十六岁的生日。要是还在京城,一定会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滕琰前世也是五月初十的生日,平时她对这个日了还是很敏感的,这几天高度紧张,早就忘了,倒是父亲还想着。 父亲有些伤感地说:「虽然简陋,但今天是正日子,我和你母亲商量了,请了你舅舅一家一同给你办及笄礼。」 第64页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家里会给她风风光光地办及笄礼,然后大约在秋天再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可是,现在,她真没心情,为了不让父亲伤心,滕琰还是听话地按长辈的要求做了。 正在孝中,滕琰身得很素,她依言跪坐在舅母面前,由她重新给自己梳了头发,就见王夫人手拿一支碧玉簪子,正要给她插在头上,她知道那是是王夫人的心爱之物,赶紧从怀里拿出陆伯甫临行前留下的木簪,递给王夫人,说:「用这支吧。」 王夫人没有接,用疑问的目光看着父亲,父亲看了一眼那支木簪,看了一眼滕琰,他思索了一下就明白了这支簪子的来历。父亲略一犹豫,伸手接了过来,递给王夫人。 王夫人接过木簪,轻轻插在滕琰头上,把自己那只碧玉簪也插了上去,口中说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正式的及笄礼要复杂得多,要请正宾、贊者、有司、观者不少人,过程也是很复杂的,衣服就要换上三套,还要配合使用各种的礼器。现在简略下来,只取其大意。 滕琰也见识过,知道自己应该行礼受教,就对着父亲和王夫人行了跪拜礼,答道:「儿虽不敏,敢不承教!」又叩谢舅舅、舅母,接着收下大家的礼物。匆匆离京,每个人都没带出多少东西来,现在拿出来的都是大家的心爱之物。 滕琰看出大家都触景生情,就缓和一下语气说:「我的及笄礼,虽然不及以前见的隆重,但收的东西可都是一流的。」说着和大家一起看这些劫后仍在的东西,每一样品评一番,倒也热闹了一会儿。 毕竟是逃难的途中,大家的情绪怎么也提高不起来,过了一会儿纷纷回去睡了。 滕琰留下来靠着父亲的肩膀把陆伯甫送她簪子的事讲给父亲听,看父亲没说什么,就又说:「父亲,我真后悔那时候你要替我定亲时,我那么闹你,其实我都是假哭,帕子里藏了姜粉,一擦眼睛就流眼泪。」 「唉,你这孩子,现在说这个干什么,也已经定了亲,又行了笄礼,只盼着陆伯甫平安无事,早些回来迎娶你。」 「父亲,我后悔的是惹你生气了,和陆伯甫定亲我相信是对的,他这个人有才华,有毅力,是个人才,对女儿也是一片真心。」 「就看他这此接到任命后,说什么都来通知我们一下,就知道这个人有良心,你还是有眼光的,父亲也就放心了。就是你的嫁妆,这此全没了。」父亲准备了那么久,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以后我们回了京城,父亲再给我准备更好的。」滕琰低声安慰父亲。 「你母亲还有几个庄子的陪嫁,加起来也有不少的地,那些是怎么也没不了的,怎么也不会让你没个像样的陪嫁。」父亲总是为她打算好。 如果将来,家里的爵位没了,功臣田收了回去,还得指望那几个庄子呢,她怎么能都带走?不过现在也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滕琰点着头答应着。眼下为最为难的事是每天的伙食。 离开京城逃难的队伍经过哪里,方圆几里内就找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了,京郊大营四万人、禁卫军一万人还有皇家和萧家的几千人,走到哪里如一群蝗虫。 虽然开国公府出来时带的食物量很大,但毕竟都是些米粮肉干什么的,他们的食谱很是单调。大家又都是从富贵乡中出来的,每人都有些食下下咽的感觉。 滕珙一路上加紧派人手採购食物,加强补给,滕琰天天查看现有的食物,安排煮饭做菜。可以说除了每天赶路外,心思就都用在这上面了。 家里的事基本都由滕珙和滕琰商量着办了,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看着办吧,虽然最后拿主意的多半是滕琰,但滕珙飞快地成长着。兄妹俩人明白,属于父亲那一代人的辉煌已经过去,未来必须由他们去闯出一条路来。 这天滕珙弄到了一只鸡,晚上给王夫人做了鸡汤,父亲一定让人给滕琰端来一碗,现在的一碗鸡汤可是非常不易得的,滕琰没捨得喝,让飞珠帮着端着,送到顾岚这里。顾岚的情况自然是不好,滕琰进了马车里就见舅母在抹眼泪,顾岚白着一张脸不停地咳嗽。 看见滕琰送来的鸡汤,舅母的眼泪更多了,滕琰实在受不了,催着舅母说:「快给表弟餵了,一会儿就凉了。」自己转身往回走。 现在晚上就住在马车里,腿都伸不直,滕琰不愿早回去,就在家里宿营的圈子里逛,一抬眼看见滕珙的身影,徘徊在一辆马车旁,滕琰停下来看了一会,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滕珙走上前也不吭声将一个小包扔到那人怀里就跑了。那人吓了一跳,又马上明白过来,低声喊了几句回来,见人已经没影了,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 滕琰认出了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是顾冰儿,滕珙扔在她怀里的能是什么呢?想到今晚拿出了一盒点心分给大家,滕琰猜想应该就是分给滕珙的点心,看着小包的大小应该差不多。从开国公府里带出来的点心现在就是无上美味,做为这个特定时期的礼物也算是不错,滕琰高兴的是滕珙终于对顾冰儿有所表示了,看样子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虽然这表示现在看起来也有点苦涩。 其实滕琰早就知道滕珙喜欢顾冰儿,顾冰儿恐怕也是知道的,但谁也不曾捅破这层窗户纸。顾冰儿做为顾家的嫡长女,必需为日益萧条的顾家做一份贡献,那就是进宫为妃,希望有朝一日得到皇宠,恢复顾家昔日的荣光,所以他们间是一点可能都没有的,更何况,顾冰儿似乎也从没把滕珙放在眼里,一个婢生子,实在是离她太远了。 第65页 滕珙的表现让滕琰心里大加赞赏,且不说二人将来会如何,只是滕珙能鼓起勇气正视他的感情就让滕琰很欣慰,滕珙性格中一直缺了些果断和勇敢,也许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迅速成熟了?滕琰决定下次还有点心什么的,一定多分滕珙几块。 又走了两天,传来了京城的消息,犬戎就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进了京城。这也不奇怪,京城根本就没有设任何防线,犬戎的骑兵自然如入无人之境。同时接到的消息还有萧德宝已经开始与犬戎开始议和了。当初议和的队伍是向北寻找犬戎的,结果犬戎已经打到他们后面了,只好又向南追,追到京城才与犬戎的狼主相见。 据说京城现在就是人间地狱,犬戎的骑兵大肆烧杀抢掠。皇宫和各个世家都让大大小小的犬戎头目占据了,就是普通的百姓家也都被犬戎的士兵徵用,整个京城几乎看不见汉人在外行走,不是逃走了,就是做犬戎的奴隶。 不过既使是这样悲惨的消息,也没改变朝廷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既然已经议和了,犬戎也暂时停住了继续南下的动作,现在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放慢了,这两天干脆就没走,现在已经没有高大的宫墙隔着,很容易看到随驾的官员们早晨进临时的行宫,晚上出来,好象在商量什么事情。 滕家自然也抓紧时间整休,王夫人和新出生的小婴儿虽然都没什么问题,但总不是那么健康,父亲自从那晚,精力明显不如以前,就是其他的人,平时也都养尊处优的,经过十几天的奔波劳累,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严重透支了,大家太需要休息了。 短暂的宁静被打破了,发生了一件大事。飞珠下午出去时被人掳走了,当时和她在一起的轻霞幸运地逃了回来,其实就在他们家营地的附近,没想到就能遭遇毒手。 派了不少的人出去找,直到晚上才把飞珠找了回来,原来是被萧家的几个子弟抢去姦污了,干坏事的人喝得烂醉,并没有隐瞒身份,还说他们就是针对开国公府的人,飞珠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飞珠痛不欲生的样子,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去萧家找人算帐。一阵的激愤过后,大家也都冷静下来,清楚地知道,去了也没什么用,现在萧家掌着兵权,对开国公府根本不放在眼里,为了一丫环去讲理,想都不用想会是什么结果。父亲铁青着脸最后说了一句:「算了,都回去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滕琰安排刘妈妈和轻霞看着飞珠,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等到只剩下父子三人时,滕琰拦住准备往出走的滕珙。「等等,」最初的愤怒过去后,滕琰想到一个问题,萧家不成材的子弟虽说多,但这件事还是透着奇怪,为什么要针对开国公府?祖父战死沙场已经一月有余,朝廷的表彰迟迟不下,父亲袭爵的旨意一直没有发下来。最近因为不急着赶路,传言也多了起来,其中就有说公孙庆之所以与犬戎合作、祖父之所以兵败都是由于萧家剋扣了今年春天的军粮。那天父亲去见王丞相,也曾问了这些事,王丞相只是苦笑着答不知道。 这些传言萧家不可能听不到,要想扭转不利的传言,最好就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难道萧家要把责任推到祖父身上? 想到父亲曾说过萧家想与开国公府结亲,让父亲拒绝了,就因为这个结下了仇? 如果这样的话,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不管那些人是否在家长的授意下,但对开国公府有了不好的心思是肯定的。在这里,一个丫环的清白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但萧家这样做却是j□j裸地下滕家的面子。 如果说萧家真的是这样打算的,那么接着是什么呢?申斥?夺爵?杀头?想到这些日子来,自家没得到皇上通知伴驾,却一直跟着朝廷,不知已经碍了多少人的眼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开朝廷的大部队,再跟下去恐怕会有危险了。」现在只剩下家里人,滕琰把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父亲和滕珙都迟疑地看着她,滕琰知道,父亲和滕珙都比她更相信皇上,信任朝廷。 「父亲、大哥,这件事情如果我们忍气吞声,那么明天就可能有更加严重的,如果我们闹出来,皇上能公平处理吗?萧家能让皇上公平处理吗?」滕琰一面思索一面说,她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历史,但通常的知识还是了解的,每一个朝代在走向末路的时候都极为相似,皇上昏庸,奸臣把持朝政,诛杀有功之臣,最后或是外族入侵或是有人揭竿而起。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 滕琰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得很清楚,她不知道形势会如何走向,但知道燕国一定很快就会亡国。原来还想着跟着朝廷到平阳,怎么也能苟延残喘一阵子。但飞珠的事情惊醒了她,跟着朝廷一起走就是死路一条,也许没死在犬戎手里,反倒先死在朝廷手里了。 见父亲和大哥还在犹豫,滕琰继续说:「如果这样听之任之,明天飞珠的命运还会落在别人身上,这个人也许就是我,甚至他们本来针对的人就是我。」 滕琰最后一句话让父亲和大哥震惊了,她不是危言耸听,飞珠和轻霞是懂事和有分寸的人,她们就在宿营地附近捡些柴草,滕家的营地在整个队伍的边缘,能到这边来肯定是有针对性的。如果恰好是她在外面,也一样也躲不了这场飞来横祸。 第66页 「我看轻萧家了,这家人不但没什么好人,还睚眦必报。既然如此,把窦师傅找来,重新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父亲下了决心。但也是发愁,「我们只好向后退往昌平郡去了。」 那天朝廷的大军从京城出来,一直向东南方向走,在向昌平郡和平城郡的岔路口,朝廷走的是平阳郡的方向,滕家自然也跟着了。 平阳郡其实是个半岛,北部与东山郡接壤,南部与昌平郡接壤,萧家就出身于平阳。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选择就是萧家的主意,但平阳郡的优势也很明显,首先平阳是燕国仅次于昌平的富庶之地,其次就是半岛三面环海,防御相对容易。相比另外一个选择,昌平郡南面与京城相邻,是犬戎挥鞭南下最方便走的路线,北面与吴国隔江相望,吴国这几年励精图治,保不准趁此机会渡河北上,这样前后两面夹击,再坚固的城墙也难守住。不过现在没有其它选则了。 「只的这样了,还记得陆伯甫临走前说过昌平城墙坚固,让我们到昌平避难。他这几年都在外面行商,见闻一定多,说的话也能有几分道理。」滕琰又想了想说:「不如我们明天早些出发,趁天没亮就走,这样不容易让人发现。要是白天就显眼了。真要是没什么还好,要是朝廷或萧家真的盯上咱们了,我们就走不脱了,弄不好还得被安个潜逃的罪名。」 「那就这样办。」父亲和大哥都同意了。 商议了一下,定下明天三更时分就出发,今晚大家都早些睡。滕琰已经躺下了,又被叫了起来,父亲让她过去。进了父亲的帐篷,滕珙也在,还有就是多日不见的王沂坐在那里。 王沂没什么变化,还是衣着整洁,眉目清朗。见了礼,父亲就示意王沂说话,王沂对滕琰也参与到事情的商议中并没有显出不适应,但还是多瞧了滕琰几眼,客气说:「祖父让我晚上避开人过来,想告诉姑父,这两天朝廷要治开国公的罪,说是託付不效、专事欺瞒、纵敌不战、谴散援兵。」 没想到滕琰的猜测是对的,父亲沉声问道:「是萧家的主意吧?」 王沂点了点头:「现在萧家跋扈得很,不知为什么,对开国公府象是有什么仇似的,祖父和几位大臣百般劝阻无效。」 滕珙很气愤:「真是无耻!都是因为萧家剋扣了军粮,才导致犬戎一路南下,没想到他家还要把责任推到祖父身上。可怜祖父为国尽忠一辈子,最后埋骨沙场,还有人抵毁他老人家!明天,我们就到大军阵前与他们面对面评评理。」 「大哥,现在生气也没有用,萧家要是讲理的,能这样做吗?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保护好一家老小,将来为祖父申冤报仇。」滕琰劝道。滕琰知道自己比父亲和大哥冷静的原因是她其实不是原来的那个滕家大小姐,她与祖父开国公甚至都没见过面,不同于与父亲和大哥朝夕共处产生的感情,她对祖父有的是景仰、尊敬,却少了骨肉亲情。虽然滕琰的悲伤远逊于滕家父子,不过她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同昏君与奸臣讲理是比对牛弹琴还糟的事,对牛弹琴最多是做无用功,与昏君与奸臣讲理的结果是会掉脑袋的,而且这种牺牲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 王沂贊同地看了一眼滕琰说:「琰妹妹说得对,祖父的意思也是这样,现在萧家掌着兵权,与他家作对要吃大亏。」 从滕琰见到王沂就发现他好象有什么话要说,又没说出来,现在他躇蹰的样子更加明显了,父亲也发现了,就说:「沂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就都说出来,我们也好参详一二。」 王沂迟疑地看着滕琰说:「是不是请琰妹妹回避一下。」 滕琰站起身要走,没想到父亲叫住了她,对王沂摆着手说:「我这女儿有些见识,最近家里的事主要靠她作主。要不我刚才怎么叫她过来,有什么事不用避着她,当面说吧。」 王沂抿抿嘴说了:「祖父实在劝阻无效,就想出了两个法子,让姑父斟酌一下,是否可用。」眼睛又看了一遍大家才接着说:「第一就是和萧家联姻,萧德宗有个同母的弟弟萧德宏,今年十七岁,还没娶亲,如果姑父愿意,祖父亲自做媒,萧家要是答应了,就是亲家,想来不会再对开国公府落井下石了。」 「不妥,你说第二个法子吧。」父亲没有考虑,且不说与陆伯甫定婚的事已经进行了一半,也不说萧德宏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只要是萧家的人父亲就不会同意,现在的传言如果坐实了,两家将来就是仇人,如何能结亲呢。 王沂的脸红了,低着头看着脚下:「事急从权,祖父不放心他人,让我来说虽然不够妥当,但我也只得厚颜了。第二个法子就是与我家结亲,祖父说尽快成亲,所有的人都跟着到我家,他至少会保全大家的性命。」 与王家结亲,也就是王沂和自己了,怪不得王沂一直别别扭扭的呢。 父亲站了起来,示意滕珙和滕琰与他一同对着王沂行礼说道:「王丞相高义,为了救我们,不惜给自己背上这们的负担,我们开国公府先谢过了!」 王沂忙不迭的还礼,眼睛却瞄着滕琰。 虽然王夫人也是王家的人,但毕竟不是王丞相的直系亲属,与王沂这个宗孙的份量是没法比的,如果滕琰嫁给了王沂,王丞相确实可以以此为藉口保下滕家人的命,但可能也就是保命而已。 第67页 仅仅短暂的十几天,形势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开国公府由原来崇高的地位落到了如今需要他人庇护的地步,几个月前王家想与开国公府攀亲还得小心翼翼地探问,现在就变成了一种恩惠。 不过这个时候来提亲,到底是王家想帮着开国公府的原因多些呢,还是真的看重自己的原因多些呢?至于最初说的与萧家联姻,滕琰坚信王丞相也知道开国公府是决不会同意的,说出来一方面是为了多一个选择,一方面就是为了引出王家的提亲了。 不过滕琰已经与陆伯甫议亲了,这个消息应该当时就传遍了京城,王家决不可能不知道,反过来只能说他们太清楚了,议亲只进了两步,是没有什么约束效力的。 这么说,自己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要不是处在这么个环境,滕琰真想问一下王沂,自己有那么好吗?值得王家冒着风险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别人落井下石的时候,王家伸出了友谊之手,这本身就值得开国公府的人感谢涕零。 但感受激归感谢,滕琰并不想按王家的计策行事,在这个社会,血亲一般是无法割断的,可姻亲是说断就断的,如果说是迫不得已,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滕琰为了家里人或为了自己活命也会嫁的,哪怕是那个令人不齿的萧德宏。 现在还远不是那么个情况,燕国已经乱了,跟着朝廷的大军,也不见得就能安全,王家也是在人屋檐下,就是真的想保开国公府也未必有那个能力。何必不避开这里,另走一条路呢。 再说滕琰做为一名职业女性,根深蒂固地认为,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把全家人都交到王家,就是再信任王家的为人也是不合适的。 滕琰抬起头来就看见父亲和滕珙都在看着她,这些天拿主意的都是自己,他们也习惯了。现在又是关系到她的亲事,她可没有任何羞涩的意思,生死存亡的关头,顾不得这些了,滕琰微微笑着说:「沂表哥,谢谢外伯祖父和你了,我知道现在结亲是为了帮我们府里。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与九原的陆伯甫定亲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们开国公府的人是最讲诚信的,自然不可能做出毁诺的事来。眼下的情况,我们也多少猜到一些,原本也打算离开朝廷,现在听了你的话,更确信离开的决定是对的了。既然你过来了,就把我们的谢意向王丞相回禀,再替我们向王丞相辞行。」 滕琰一面说一面看向父亲和大哥,见他们的表情,知道父亲和大哥同意她的说辞,父亲和大哥能力或有所不足,但都是有血性、清高骄傲的人,是不可能在此时同意将她嫁给王家的。一方面不能背信弃义,陆伯甫临行前已经和父亲口头达成了婚约,另一方面这个时候她匆匆嫁入王家,全家投奔过去,王家的人哪个再会高看她一眼?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的,就是家里其它人也不过是寄人蓠下。 王沂却吃了一惊,忙问:「你们要离开?现在这样乱,能去哪里?」 滕琰听出了王沂话语里的关切,安慰他说:「我们打算去昌平郡,那里城墙高大,就是犬戎打过来,也能抵御。」其实滕琰还有进一步的打算,父亲和大哥都是世代的燕国人,祖父又掌兵权,自然从没想过离开燕国,但滕琰不是,她的思路要开阔得多,天大地大,何处不可以为家?前世她离开北方的家乡,在南方城市也生活得很好。如果昌平郡最后不保,他们完全可以南渡黄河,到吴国去,听说那里刚刚立国几十年,政事还算清明。只是这个想法现在还不适合说出来,以前两国还有些纠纷,燕国人还是把吴国当敌国的。 「到昌平郡?那得往回走一段,万一遇上犬戎骑兵怎么办?还是跟着朝廷大军安全些。」王沂反驳道。 「折回去的路程并不多,我们快些赶路,想来也用不了多久,再说,现在正议和,犬戎的骑兵不是没再继续南下吗?趁这个时机,我们立刻走想来也不会有事。再说现在已经是乱世了,真说不好哪里更安全些,跟着朝廷,未必就是对的。沂表哥,丞相年纪也大了,你们一定要多加保重。」危难时刻,滕琰还是感念老人的一片心意,真诚地祝福他们平安。 王沂还想再劝说,但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父亲和善地解围说:「沂儿,我们早就计议妥当了,明晨就向昌平郡出发,昌平郡尉邓将军与我家是世交,就是邓将军也曾在先父手下多年,我也与他有数面之缘,,真有困难时我便去找他。只是萧家拥兵自重,请丞相多加小心,凡事不必与之一争长短。」 王沂只好行了礼告辞,滕琰最后嘱咐了一句:「沂表哥,我们要走的消息你只告诉外伯祖父即可,千万别让他人知道了。」 王沂点了点头:「这我明白。」 过不了多久,王沂就离去了,他是偷偷出来的,当然得尽快回去。 三更天,开国公府的车队悄悄地出发了,之前与舅舅沟通过,舅舅一家自然不会在这时离开他们,于是还是原班人马原路返回。路上开始还是很顺利的,虽然遇上了朝廷军队巡逻的人,有人上前询问了几句,但开国公府本来就不在随驾的人员中,自然没有必要限制他们的行动,更何况这些人也没接到限制谁往回走的通知,只好就听之任之了。此时天黑漆漆的,所有的人还都在休息,大路上很是空旷,平国公府里的人也都全部安排好车马,这样,在二十名府兵骑马开路,车队居中,后面又是府兵押阵,很快地离开了朝廷驻扎的地方。 第68页 天快亮时,后面追来一队朝廷的骑兵,口中大喊萧将军有令,让开国公府的返回。滕琰从车厢里钻出来,站在车辕上看,大约有五十多人,自己马上从车上跨到系在马车旁的马上,赶到窦师傅身边说:「不用听他们的,继续前进。前面开路的府兵只留下两人,其余併入后队,准备好武器弓箭,如果对方来硬的,我们就动手。」 从府兵手里拿了一张弓,一袋子箭,拨转马头到了后队。 来传令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人,没穿甲冑,看他的衣饰,不象军官,倒更象个管家之类的人物,带着一队燕国骑兵。那人见他们已经喊了让停下,车队还一直前进,不禁恼了,跃马上前,追上了后队,滕琰已经能看清他皱着的眉头,只见他一只手抬了起来,厉声喝到:「还不停下,难道你们想造反吗?」 滕琰拉住了马,窦师傅停在她旁边,后面是四十名府兵。她也大声说:「开国公府只听皇上的号令,萧家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我们如今要前去昌平郡避难,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你们再无理阻挠,我们就放箭了!」说着,带头拉开了弓。燕国立国几百年了,忠君爱国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尤其是府兵们,自然一直受着这样的教育。所以滕琰的答话与其是说给对方听的,还不如说是给自己人听的。果然,开国公府的府兵是不会听什么萧将军的命令的,滕琰听到身后一片弓弦声。 对方没想到遇到这样强硬的态度,一时也呆住了,两边僵住了。 滕琰又高声说:「开国公为国捐躯,尸骨未寒,萧家就想针对开国公府,令亲者痛,仇者快!如今开国公府的人只是想逃得一命,难道你们还要赶尽杀绝吗?」 果然,对方的阵营中有人动摇了,士兵们交头接耳,低语声响了起来。 「我父战死沙场,如今萧家还要我们一家老小的命,你们就上前来先杀了我吧!」父亲的声音从滕琰身后传来了,他骑着马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对面的士兵都已经流露出动摇的意思了,有几个人上前似乎去劝那名管事,滕琰明白他们的立场,收了弓箭,再次大声说:「公道自在人心,诸位都是燕国的军人,应当为国效命,去杀犬戎人,护我百姓,为何要为难为国牺牲的开国公的家人呢!」 不仅是自己这边,就是对方的士兵中,也有人应和着「说得对」、「不错」,那名管事知道手下已经人心焕散了,心就有些虚,再看开国公府的人,义愤添膺,个个手持武器,气势上完全占了上风,就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恢复了原来的队形,滕琰和滕珙坐进了父亲的马车,进了车厢,滕琰就瘫在座位上,不害怕是假的,她知道自己拉弓时手抖成什么样,只是硬撑着到现在。 父亲抱着她说:「你这孩子,胆子大有担当。我当时听了那人的喊声,心想我们全家就要完了,没想到上马过去一看,你居然和他们顶上了。顶得好,就是这样,我们开国公府什么时候要听萧家的号令了!唉,你要是男孩,父亲就什么都不想了。」可能又想到祖父,话就停了下来,只是用手不停地在滕琰头上抚摸着。 滕琰缓了过来了说:「我就是手快些,先上马迎了过去,父亲和大哥不也随后就到了吗。」 滕珙满眼的敬佩:「妹妹那几句话说得真好!几句话说得对方哑口无言。我是真的不如妹妹,其实我一直就在马上,只是不知怎么办好了。」 「还不是父亲那一句话才把他们赶走!哥哥也一直站在我后面,要是没有你们,我哪来那样大的胆子。」滕琰笑着说。 接着的路就没那么容易走了,天亮后,大路上又都是络绎不绝的逃难队伍,他们属于逆流而行,速度怎么也快不了。 想到后面也许会有追兵,大家只是中午休息了一小会,吃了点干粮就上路了。这样到了晚上终于来到通往昌平郡的岔路口。 尽管后面也没有人追来,但大家谁也没松口气,犬戎的骑兵不知何时就会打过来。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大家还是打起精神来,又向昌平郡前进。 离开了皇家的大部队,不用担心萧家人的迫害,但新的麻烦出来了。他们一路上遇到无数的流民和流寇。 这些流民和流寇也很难区分,不抢劫时就是流民,抢劫时就变成了流寇,但不管算是哪一种,都是吃不上饭的百姓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滕琰早就认识到了,京城的花团锦簇掩盖着燕地的真实情况,但没想到燕地的情况能糟糕到这种程度。不用说做为一个关在内院的大小姐,就是父亲和大哥也对此深感吃惊。 燕地土地大量地被兼併,财富集中到少数人手里,贫无立椎之地的人越来越多,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成群地流动在各处靠打劫、偷盗为生,官府也根本阻止不了,而且还尽量瞒报辖区内的流民或流寇。 如今犬戎人从北面打过来了,这些人也向燕地的南边流动。他们在逃难的人群中又偷又抢,整个逃难的人流中充斥着种种的冲突。 父亲、滕珙和滕琰曾经拿出一些粮食救济这些流民,但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倒招来更多的流民围住了他们的车队。 要不是有府兵护着,他们也得被抢光。 身在乱世,就得有硬心肠。经历了一场恐怖的善行后,大家更谨慎了。每天只在早晨做一次饭,然后分下去。就是这样,做饭时,府兵们还都得全副武装地守卫在用车子围起来的营地。 第69页 滕琰不敢看营地外的人,饭菜的香味吸引来无数双飢饿的眼睛,让人实在无法承受,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出来时带的粮食再多也有限,上一次的救济活动中散发出去太多。现在不但不能再发出去粮食了,而且还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要知道为了争抢一馒头,就能死好几条人命。 一路上都听人说昌平那里有粮,而且那里城墙高大,到了昌平就有救了,大家都在这种信念下努力向昌平前进。滕琰也在心里也暗暗祈祷,但愿昌平能有那样的好,但愿开国公府的人能早日到达昌平,离开这宛如人间地狱的逃难之路。 可是,美好的愿望没有那么容易实现,他们被阻住了。 眼下开国公府的人正处于燕都、平阳、昌平交界的地带,这里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穿过去就到了一马平川的昌平。 不过,想穿过这片山脉困难可不小。听来往过这里的人们说,就是在平时,这里也出没不少的山贼,往来通过的人都要结成大队而行。现在,没了官府的弹压,这些山贼势力越发的大了,公开地在最窄的葫芦口设了卡子,想通过的人都要留下买路钱。 山贼们倒是不为难那些一无所有的流民,反正也榨不出油水来,一律放行。 只是对于有些资财的人,就要根据过路人的身份,携带的财物有多少,由山贼们决定就要交多少的买路钱。听说有的人破财免灾了,有的人就掉了脑袋,还有人被留在了山寨。 父亲、舅舅、滕珙和滕琰坐在一起发愁,山贼有上千人,硬拼是肯定不行的。而交出所有的财物倒不要紧,但如果连马车都没有了,家里的妇孺们根本不可能走到昌平。 绕路而行的困难更大,那样要先向西而行,再转向南,多走上千里路。耽误许多时间,容易被犬戎人追上不说,路上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呢。而从莽莽大山中穿过,对于家里的这些人,更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务。 与同路的人一起集结起来,冲过葫芦口,一样是没有多少信心。身无长物的人不会参与他们,而有达官贵人们来昌平的就非常的少,他们都去了平阳。就是再等上几天,临时拼凑起一支队伍来,战斗力恐怕也不行,到时候再乱成一团,反倒更容易被瓮中捉鳖。 滕珙提出要与山贼们交涉。 原因是这伙山贼们自称侠士,看他们做事的风格并不是那种完全不讲道理。滕珙还听姚达说过,昌平的人都传说领头的山贼是个义士,非常重义气,自称替天行道。如果这都是真的,那就可以与他们讲讲理。 主意是滕珙出的,他也当仁不让地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也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就是再不舍,大家也只有同意。 滕琰把带来的东西写了礼单,交给滕珙,叮嘱他说:「只要这些人能答应给我们留下几辆车,一些粮食,让我们通过葫芦口,我们将其余的东西都交给他们。和他们谈时,一定要说清,如果最后两面交锋,虽然他们人多,但我们的人训练人素,彼此都会有很大的伤亡,所以最好是各让一步。」 滕珙带着礼单进了葫芦口,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担心了一整天,快黄昏时才从葫芦口出来。 面对着大家期盼的目光,滕珙令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其实他灰败的脸皮让大家早就知道情况不会太好,但一经说出后,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滕琰笑着安慰大家,「总算大哥安全回来了,也见过葫芦口的情况,也算是不小的收穫了。」说完拉着滕珙说葫芦口的情况,不行只有硬闯了。 葫芦口是一条只有一百多尺长的山谷,出口的地方也就是最窄的地方,只能通过两辆车子。山贼就在那里设了几重木栅,只有人能通过,车辆马匹根本过不去,而且两面的山上已经全部被山贼控制了。 滕珙又详细地讲了他进了葫芦口的经过。 先是在山谷里站着等了好几个时辰,才出来一个管事的人把他带到了半山上,一个小头目接与他说了一会儿话,知道他是开国公府的人,就让人把他引到了更高一些的山上,在那里见到了自称刘黑子的贼首。 刘黑子听了滕珙的说法后,要求将所有的马车、物品和府兵都留下,只放府中的人通过,还说这还是看在开国公的面子上。 其实家里人能这样轻易地放滕珙去山寨,心里最后的一根稻草就是开国公府的名头。开国公守卫边关多年,在百姓中的口碑非常的好,此次,开国公为国捐躯,更是受到燕地人的同情与尊重。他们一路走来,只要打出开国公府的名头来,所有的人都能给几分颜面。 如今在这个刘黑子面前,开国公的面子也只能用到这个地步了。 大家静默下来,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就在五龙山北等着,自家用车结成阵,尚能自保,但犬戎人不只什么时候就会南下。要么就按刘黑子的要求全家只身离开。无论哪一种情况结果都不会好。 整整想了一夜,滕琰在第二天早上穿了一身的男装就悄悄地带上窦师傅出门了,她想自己与刘黑子再谈一次。 这也是走投无路的办法了,滕琰整整想了一夜,刘黑子的目的是什么。不管是想谈生意还是合作,都要明白对方的目的。刘黑子是明白自家的目的的,而刘黑子只是为了劫财劫物?还是想发展壮大,以后自立为王? 第70页 昨天滕珙去的时候,大家只把刘黑子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山贼,只想着财物交易,结果自家完全被动。 滕琰一夜里反思着这些错误,自己在深闺中真是太久了,大脑退化严重。就那么冒失地同意滕珙去与刘黑子谈判,没出事真还幸运。 到了山谷前,滕琰让窦师傅在这里等她,并让窦师傅等到晚上不见她回来,就回去告诉父亲。窦师傅抓住了滕琰的袖子,不让她进谷。明知道父亲和大哥是不可能让自己这样出来的,滕琰就不告而别。 但她一个大小姐,想一个人跑出来是不可能的,她说是随便转转,只让窦师傅一个人跟来,倒没引起大家的注意,现在只要想办法摆脱窦师傅就行了。 「窦师傅,开国公府加上平国公府,一百多人,现在不上不下地被堵在了谷口,而没有个长久之计,情况太危险。我可不是鲁莽之人,要是心里没有个主意,自然不会冒然进谷。」 窦师傅不善言辞,他也不开口,但就是不松手。 滕琰又说:「我知道窦师傅因为我是女孩,才不让我入谷的。其实我这身男装,并不是想骗过刘黑子的,而是表明一种态度。再说你不是也听说刘黑子是义士,他与从谷中经过的百姓约定不劫掠妇女吗?就是谈不拢,看在我是开国公的孙女的身份上,刘黑子也不会难为我的。」 滕琰穿的是一件宽袍大袖的文士服,窦师傅还是没有一点的松动,滕琰知道自己是跑不出去的。她只好说:「那就麻烦窦师傅陪我去吧。」 窦师傅这才松了手。滕琰见他虽然没有披甲,但浑身扎束妥当,身背弓箭,腰带长剑,就是走路一瘸一拐,也流露出一种军人的英武之气,心里原有的几分不安还消散了不少。 走进谷中,就见道路两边都是拿着刀剑的兵勇,既没有统一的军服,也没有统一的武器,举止更是没有多少军人的气势。这些人用木栅拦住了入口,中间只留下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径,所有要经过的人都排队等着盘查。 滕琰随着队伍移到了入口,对守门的兵勇抱了抱拳说:「请通报刘义士,开国公府的滕瑾前来献策。」滕琰为自己随便起了个新名,不管怎么样,在这里,女人的名字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 那兵勇打量了一下滕琰,很客气地请他在一旁等候,找人上山去能报了。滕琰带着窦师傅就到了一边,找了一块山石坐下来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山谷没多长,滕琰打量着出谷的谷口和两面的山坡,与滕珙所说的相仿,只是真的置身于此,又有一种不同的感受。 山谷两面的山坡并不陡峭,散乱地分布着一些简易的房子,其间还能看见一些人在走动,默默地数了数房子的数量,再看看周围的人,估计一下,刘黑子手下的人肯定能超过一千,说不定能有几千人,硬闯肯定不行了。 滕琰打量着山谷里的人,那这些人也打量了她。 自从出了京城,滕琰就一直穿着男装,因为穿着孝,样子很简单,头发也像男子一样束了起来,扎着白布。她闲适地坐在山石上,与身后的窦师傅一身的紧张的态度正凑成了鲜明的对比。 昨天,开国公府也来了一个少年,后来被打发走了,今天又送上门一个,比那一个还小一些,气度却更让人不敢小看,而且不说是要借路,而说是要献策。 不过,这个少年长得太清秀了,简直就像女子,皮肉也是那样的细嫩,真不知这些高门大户家的孩子是怎样养出来的。 滕琰淡然地听着这些兵勇们在一起议论纷纷,心里却有些窃喜,这些人没看出来自己是个女子!其实她这个年龄,正是少年雌雄难分的时候,许多富贵人家的男子从小也是在内帏长大,论相貌、论皮肤与她相差不了多少。 也许是求见的藉口引起了刘黑子兴趣,滕琰很快被引到了一半山坡上的一间小屋前。屋子是用山石胡乱垒出来的,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外面连个院子也没有,几张坐榻就摆在屋门前。一张带着靠背的长榻上半躺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沐浴着春日的阳光,听到滕琰到来的通报,连动都没动,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一下。 尽量这个人一点也不黑,甚至肤色偏白,但滕琰还是认定这就是刘黑子。因为这个人虽然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半躺半坐的姿势还让人觉得有些痞气,但带他们上来的兵勇明显流露出一种害怕和恭敬的态度。 「刘义士,滕瑾有礼了。」滕琰上前行了一礼。 刘黑子还是没动,只是很轻慢地说:「滕公子有什么计策要献给我呢?」语气中并不相信。 滕琰不客气地在一旁的一张塌上坐了下来,看着刘黑子说:「刘义士危在旦夕,滕瑾献的是救命之策。」 要不是在山上见到刘黑子这个人,滕琰一定以为他是个商贩。刘黑子身量不高,细眼薄唇,透着精明。可听到滕琰的话后,面上不经意的神色没变,眼睛中却露出了怒火,精光四射,。 「滕公子真会危言耸听。」刘黑子突然提高了声音,「来人!把滕公子拉下去,砍了!」 滕琰心中在不停地打鼓,但表面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拦住了挡在她前面,正要与那些兵勇们动手的窦师傅,说:「窦师傅稍安勿燥,刘义士不过与我开个玩笑罢了!」 第71页 自己不过仗着前世所学、今生多读了些书,就想说服山贼,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事到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不试一试还能怎么样?不过刘黑子眼下肯定是虚张声势,几句话间,滕琰已经确实这个人不是爱冲动的性格,一定会听完自己的话才能有所决断。 「滕公子胆子不小啊?」刘黑子笑了笑说。 「滕瑾胆子不大,但如今开国公府如同鱼肉,刘义士为刀俎,只能拼死一言,为刘义士解决隐忧,开国公府谋一个出路。」滕瑾也笑了笑。 「那好,你说吧,我怎么危在旦夕了?」 「刘义士与过往百姓约定杀富济贫、不劫掠妇女、非罪大恶极不伤人命,收拢过往百姓之心,招纳壮士,存银积粮,表面看正是图谋大业的手段。」滕琰说着拱了拱手,「但是……」 「但是什么?」刘黑子坐直了些身子。 滕琰要说的就是但是后面的话。闻言说:「请屏退左右。」 刘黑子让手下的人都退了出去,滕琰看一眼窦师傅,窦师傅停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滕琰见刘黑子肯听自己的话,心里落了底,早把当时的害怕忘记了,用诚肯的语气说:「不知刘义士可曾想过,眼前的局势?」 问罢,也不等刘黑子回答,自顾自地说:「图谋大业,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刘义士的策略,在其它时候可能是最合适的,但眼下的情况不同。犬戎人贪得无厌,虽然朝廷与之议和,但一定挡不住他们南下的步伐。不出数日,犬戎人定会到达五龙山。」 「犬戎人到了五龙山,自然会听到刘义士的大名,也知道刘义士聚集了大量的财物粮食,一场大战势不可免。刘义士若想阻犬戎人于昌平以北,早应招募兵勇,勤加训练,才能与之抗衡。」 「可观刘义士之兵勇,似乎并没有太强的战力。如果真是这样,刘义士不想与犬戎人直接对抗,那则应该紧急在地势险要的地方设置营寨,或者当兵勇分散于山中,躲开犬戎南下之势。」 「不论刘义士打算如何面对犬戎人,眼下的举动只能招致灾祸。就是于将来刘义士所谋之大业,恐怕也是徒劳无功。要知道想谋得大业,最主要是应占据大义,而不是刘义士所取得的虚名。」 「你说的所图大业是什么呢?」刘黑子眯起了细长的眼睛说。 滕琰看着他几乎只剩下一条细线的眼睛,并没忽略里面灼灼的目光。她用有些不以为意的口气说:「当然是刘邦项羽所图谋的呀!」 滕琰为什么不让滕珙来与刘黑子沟通的原因就在这里。父亲和滕珙现在就是对朝廷有所不满,也决没有背叛的心理,他们忠君爱国的想法一时是改不了的。而滕琰则觉得,能把百姓都放弃了的朝廷,百姓自然应该放弃他们,所以对于刘黑子一心想图谋天下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从现在的情况看,无论哪一人、哪一家取得了天下,应该都比朝廷要好上一些吧。 至于刘黑子的心思,是滕琰分析了一个晚上才总结出来的。刘黑子一个山贼,突然开始与百姓约法三章,为的是什么?简单地说,就是看到天下乱了,想学习刘邦嘛。她在与刘黑子的谈话中也处处试探,发现她的想法并没有错。 「滕公子,你祖父贵为开国公,又刚刚为国捐躯,你竟然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刘黑子质问着,语气却不是非常的严厉,他早已经坐正了身体,略向滕琰倾斜,表明他对滕琰的话非常感兴趣。 「刘义士读书,肯定读到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吧。」滕琰肯定地说:「刘邦不过出身布衣,提三尺之剑,建立大汉几百年的基业,刘义士有此想法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刘黑子站了起来,拱手道:「请滕公主教我!」 滕琰也赶紧站起来还礼说:「刘邦之所以能由布衣到天子,正是顺应天下之势,反抗暴秦。眼下,燕地的形势是犬戎入侵,皇上只顾自己逃命,致使百姓流离,已经失去了民心。如果能有人能够振臂一呼,对抗犬戎,将犬戎这赶出燕地,那么民心所向,大业可成。」 刘黑子上前一步,抓住滕琰的手,「滕公子所言极是,请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滕琰感觉到刘黑子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仔细打量着,并不露怯,而是缓缓抽出手,对刘黑子又是一礼,说:「滕瑾所知,今日已经尽数向刘义士献出了。至于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运筹帷幄,并不是滕瑾所长。况且滕瑾如今陪同老父弱弟一家人逃难,只想以此策略换得刘义士为开国公府的人留下一条生路。」 「我若是不放滕公子呢?」刘黑子又露出了痞子相。 滕琰一笑说:「那我就留在刘义士大营中,但恐怕白白浪费刘义士的粮食而已。不论刘义士是否放我回去,滕瑾肯请请刘义士放开国公府的人马过去,滕瑾感激涕零。」 刘黑子一直看着滕琰的脸,滕琰觉得自己都快绷不住了。但她只能坚持着,笑着说:「刘义士如果觉得滕瑾所言有理,何不赶紧按滕瑾所言及早准备,犬戎人可能很快就会到五龙山。」 刘黑子不理滕琰的话,突然大声说:「你是个娘们!」 滕琰也不吃惊,她本来也没想能瞒得过去,现在才被发现也算是不错了。不知这刘黑子是怎么突然发现的,眼下她顾不上问,而是平静地笑了笑说:「没错,我是女子。」 第72页 刘黑子见滕琰承认,反倒一怔,他也不是非常肯定,只是先诈一下,这个滕小姐倒也机敏。如果不承认的话,只凭自己已经起了疑心,自然会弄个水落石出。 滕琰接着说:「刘义士,我觉得我们今日所谈,与滕瑾是不是女子并无关系。」 不管自己是男是女,所献上的计策都是一样的,刘黑子应该能想明白这一点吧。 刘黑子一直看着滕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正妻已死了多年,你嫁给我吧。将来我若真能成为汉高祖,你就是吕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更晚了些,另外应读者要求加更一章,大约下午。 ☆、第四十四章 滕琰一笑,行礼道:「滕瑾多谢刘义士抬爱,只是滕瑾已经与九原陆伯甫有了婚约。刘义士志存高远,自然不能做出毁人婚约之事。」 「成大事不拘小节,滕小姐与那姓陆的退婚便是。」 「信义不是小节。」滕琰摇着头说,在这个时代,人们最重视的品德差不多就是信义了,尾生抱柱而死,季布一诺千金都是各阶层人所共同敬佩的,但指望靠信义说服刘黑子并不可能。 这个刘黑子,虽然有图谋天下的野心,但并没有相应的能力,滕琰对他并不看好。就说眼下在国难的时候,守着山谷收买路钱这行为,就看出这个人格局太小。就是滕琰对于天下大势并不清楚的人,也觉得这样做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滕琰当然不会想留下来跟着这样的人成什么夫妻,她事先对这方面也是做了准备的,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刘黑子的了,但不管怎样,一定要把家里人都送过葫芦谷,留在原地简直就是坐以待毙。 「但最主要的还不是信义的事,」滕琰不急不燥地说:「我留在山谷确实没什么用。今天我对刘义士所言,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昨晚我祖父给我託梦,让我如此地说。而且他老人家还说,刘义士一定会放我们过山谷。」 「託梦?」刘黑子将信将疑,也是,一个女孩子,会绣个花就不错了,哪里有如此的见识,自己认出滕公子是女子都不太相信也是因为这一点。但,「开国公为什么给你託梦呢?」 是啊,为什么放着男人不託,而给一个女孩子託梦呢? 滕琰说:「我自然也不知道,但想来祖父一直不喜欢哥哥,而下面的弟弟又太小,便嘱咐我把他老人家的意思都说清楚了。」 「开国公还说什么了?」刘黑子问。 「祖父还说刘义士听了他老人家的话,一定会马上打开木栅,让百姓自由通过。自己则整兵进入五龙山中,还让我小心照顾母亲和弟弟。」滕琰把自己最后的保命之计都说了出来。 当然託梦什么的,都是她在说谎,但这个时代的人非常相信这些。自己也不是不信,不过祖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会原谅自己的,自己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刘黑子的脸色变了又变,已经不再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了。滕琰觉得他已经动摇了。如果自己只是一个为祖父传话的女孩,就没什么特别的了,比自己貌美的人刘黑子还不是有的是。他虽然打出了不劫掠妇女的旗号,连饭也吃不上的女人们主动留在山寨的可不在少数,听说只有长得漂亮的才能留下来。 「对了,祖父还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滕家在军中的将领有几十个,日后难免没有遇到的时候。今日刘义士对开国公府的老幼们抬一下手,将来说不上就能得到谁的帮助。」 刘黑子终于点头了。滕家在军的力量确实不容小看,现在硬留下一个小姐不但没什么用,还与滕家结了仇,并不值得。开国公老人家託梦出的主意确实不错,自己本来也没有直接对抗犬戎的想法,现在也捞得差不多了,是到了赶紧躲进大山里的时候了。 等到犬戎兵退时,自己再跟在后面杀上一气,也一样有击退犬戎人的功劳。倒那时候,靠着这段时间抢来的钱财,好好地图谋一下大事。 想好了怎么办,刘黑子还真的有些急了,如果犬戎人很快就到了,寨里的财物恐怕没那么容易搬走,还是赶紧走吧。他对站到了远处的兵勇们喊道,「传令下去,把木栅拆了,让百姓自由通过。寨里所有人集合。」 滕琰一拱手,说:「既然刘义士想通了,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全家尽快通过葫芦口。母亲弟弟体弱,需到昌平寻医问药,已经不能再等了。」 她并不说感谢的话,因为刘黑子应该感谢自己,感谢开国公才对。刘黑子果然拱了拱手说:「多谢滕公子了。来人,送滕公子下山。」既然叫自己为公子,就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女子的事了。 也是,如果传出去,刘黑子听了一个女子的话,才决定开放谷口的,那还不够他丢人的呢。 滕琰叫过窦师傅,两人向山下走去,看到那些兵勇听了命令,并没有仔细地拆了木栅,而是简单地将木栅拉倒,丢在一边,然后都朝一面的山坡去了。 滕琰和窦师傅来时所骑的马匹还在,俩人打马回了自家的营地,见父亲和大哥正在追问下人自己的下落,简单说了几句就催促大家:「赶紧收拾东西,葫芦口的木栅拆了,我们抓紧过去。」 大家一听,马上都放下手里的事,用不了半个时辰,车队就向谷口行了过来。 第73页 像开国公府这样大型的车队是绝无仅有的,但小有资财的人却并不少,很多人因为捨不得钱财,也在谷口等待。现在木栅一倒,消息传得也快,人们已经蜂拥而至,谷中满是人流。 车队随着洪流向前走,滕琰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前面,到了山谷出口处,就看见刘黑子骑在一匹黑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兵勇,停在那里,看见滕琰略点了点头。 滕琰打马上前,在马上行礼问:「刘义士在此有何事情?」 刘黑子却若有所思地说:「没想到滕公子还会骑马?」 滕琰心中警惕,面上却还是微笑着说:「我们开国公府武将世家,男女老幼都会骑马,这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我与父亲一样,年幼时便有不足,未曾习得武艺。」 看滕琰骑马的姿势就知道她的话是真的,刘黑子心里也在动摇着,他原本出身商贾,后来阴差阳错,成了山贼的首领,倒是凭着读过几本书,有点鬼主意,带着山寨的人混得还不错。 今天让这个小姑娘一说,自己立刻就下了决心,放开山谷,现在虽然没后悔,但心里隐隐有些若有所失。所以就带了人到了谷口来截开国公府的人。现在他只要一声令下,开国公府的车队就会被截住,那时候是留下东西还是人,都是自己说了算。 滕琰没让刘黑子说话,抢先又说:「如今府里跟出来的府兵都是从战场上受了伤下来的人,祖父怜惜他们身有残疾,又无家可归,便留在家中。开国公府真正的府兵都在燕国各地,随着我们家的将领们在一起。」 刘黑子面色又缓了些,问道:「为何不见世子?」 滕琰在走前也来不及说太多,只是告诫所有的家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府兵们都做好备战。所以父亲也坐在车里,滕珙在一旁骑着马,按滕琰的嘱咐,远远地给刘黑子行了个礼,就一心带着车队出谷。 滕琰笑着说:「父亲自从知道祖父没了后,就病重了,他本想拜见刘义士,却实在病体难支。我前番到了山寨,父亲并不知晓。」 刘黑子客气地说:「我去给世子爷问个好。」 滕琰只好带着他到了父亲的车驾边,将车子拉出了车队,让后面的车继续前行,打开车帘,向父亲说到:「父亲,这是刘义士,是他放我们出谷的。」 父亲这几天确实愁病了,他半靠在车壁上,脸色也不怎么好,听说是刘义士,自然知道是谁,马上坐直了向刘黑子行了个礼。 几句寒暄后,父亲说:「留出五辆车的东西来,送给刘义士做见面礼。」 早就赶过来的滕珙马上让人将五辆装着东西的车赶了过来,却正好挡在车队的侧面,将刘黑子一行人截住。如果刘黑子想让人截住开国公府的车队,这几辆车多少能挡上一下。 要是按滕琰的意思,是什么东西都不送刘黑子。倒不是她心痛东西,而是送多少,刘黑子都会觉得少。如果他要抢的话,所有的东西都能抢过去。还不如就让刘黑子就认为是他欠开国公府的,开国公府不用给他送礼。。 不过父亲并不知道滕琰与刘黑子沟通的内容,滕琰到山寨前是没敢告诉父亲,回来后是没时间说,所以父亲才大方地拿出这些东西来。 果然刘黑子一见开国公府一下子就能拿出五车的东西,马上神色又有些改变。滕琰一直观察他的神色,马上就感觉到了。她笑着说:「父亲身体支撑来住,还是在车里躺一会儿吧。」让人将父亲的马车赶走。 转过头来对刘黑子说:「听说昌平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昌平守将邓将军是我家世交,与我父亲关系甚好。如果刘义士有所不便,可以引兵到昌平,父亲定会在邓将军面前为刘义士说话,刘义士入昌平城内定可保平安。」 刘黑子听到了滕琰的这番话,终于收回了想把开国公府所有人和物都劫过来的心思。老开国公说得对,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便又与滕琰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该走了!」滕珙在车队后面喊她,因为不知怎么叫她合适,就省略了名称。滕琰看着车队已经完全通过了山谷,前面就是大路,也放下心来。就是现在刘黑子想拦他们,也不容易拦下了。只要离开了狭长的山谷,他们结成车阵,又有军中的弓弩、刀剑,战斗力还是不弱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滕琰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不弄清楚心里不舒服,她向滕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一会儿就过去,然后对刘黑子说:「刘义士如何看出我是女子的?」 刘黑子笑着伸手指了一下滕琰的耳垂说:「也有人家给男孩穿耳孔,但只穿一个,你却有两个耳孔。」 滕琰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皮肤或者长相什么原因,结果听刘黑子一说,倒是怔了一下,不禁佩服地说:「刘义士真是目光如炬,佩服!佩服!」 刘黑子却笑了:「我原来是卖首饰的货郎,见人最注意的就是头发上插的,耳朵上挂的,最初见到一侧有耳孔还并没有在意,后来才发现是两个,才怀疑你是女子的。」 滕琰嘆了口气,成败真的在细节。 刘黑子已经断了想留下开国公府的想法,说话间也放松了些,「其实知道后,再看小姐确实是女子的样子,但当时小姐就那样大方地出现,真让人一点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会是女子。」 第74页 那就是说自己的气质和举止都没什么问题了?滕琰也释然,自己本来就不是深宅大院养出来的,举止大方正符合自己以往的气质。只是这该死的耳孔! 滕琰明白了,也不再纠结,拱手对刘黑子说:「刘义士保重!」 刘黑子也拱手与滕琰道别:「山水有相逢,再会!」 滕琰拔转马头后,又转了回来,对刘黑子说:「刘义士,想在乱世中生存下来,得有实力,练一支有实力的兵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转头催马,于路边等着自己的滕珙和窦师傅一起追上了车队。 滕珙和滕琰把马拴在车旁,准备上车与父亲说话。帮着他们拉马的窦师傅突然对滕琰说:「小姐,今天老奴差一点吓死。」 滕琰笑着说:「我也差一点吓死。但我们害怕,刘黑子都没看出来,所以我们赢了!」 窦师傅不再说话了,但以后他对滕琰特别的信服。 而在车上,父亲和大哥听滕琰讲完事情的经过后,都后怕不已,又觉得滕琰确实有本事,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刘黑子这个人既做着强盗,还很要面子,他嘴里说的和实际行动多有不同,而且这人没有坏到底,心里还是有一些善良的。我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把握去说服他。」滕琰见父亲没像平时一样对她进行说教,就主动地解释。 知道大哥心里还有一种不舒服,那就是他没有成功,而自己却成功了,于是说:「如果没有昨天大哥去探得的情况,我也不可能说服刘黑子。再说,你们都是男子,总讲忠君,我却是女子,只想一家人保住命。」 滕珙的表情却没有觉得面子上过不来,他对滕琰从来都是心服口服的,听滕琰解释,反倒把心思转到了别处。 父亲也是一样。一路上滕琰也多次流露出对皇上的不满,父亲虽然不贊成,但也不再因此而批评她了。这儿他问:「琰儿,你认为这个刘黑子将来真能谋得天下吗?」 滕琰回答:「我觉得他不能。这人空有点小聪明,特别的贪财,还有些优柔寡断,在这乱世,能自保就不错了。」 「那你对他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滕珙也好奇地问。 「我所说的差不多都是真的,尤其是给他出的计谋,都是为他好。如果不是真有道理,他哪里能立刻就听从。我只是在恭维他的时候说了几句言不由衷地话,不过,那也是刘黑子自己先动了心思,我才那样说。」 「燕国真的会灭亡吗?」父亲看着滕琰,艰难地说。 滕琰知道父亲想听到什么,但形势已经这样严峻了,父亲越早认清形势就越好,她肯定地说:「我觉得燕国一定是没希望了。只要想想历朝历代亡国的情况,现在何其相似!」 父亲和大哥也都沉默不语了,这一次逃难,大家都看到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情况,对于燕国的前途,早就没了信心,但从小就培养出来的忠君思想还是不可能一下子改变。 「那么,燕国将来会怎么样呢?」 滕琰说:「我觉得,总会有人站出来,打败犬戎人,收拾燕地山河,到时民心所向,自然就出来新的朝廷了。」 一家人在一起,谈论着国家大事,正是因为国家大事现在直接地影响着他们的生活。但父亲和大哥的眼睛里也只有对家国的担忧,却没有像露出刘黑子那样渴望而执着的目光,他们不是那种能去争夺天下的人,滕琰却觉得很好,她所希望的也是如此,一家人在一起过些平淡的生活。 前面的路是一马平川,逃难的大部队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经过刘黑子的盘剥,路上的流寇更多了。 这天,到了傍晚,该是摆下车阵、安营扎寨的时候了。 现在车阵里不只是开国公府和平国公府两家,还有些路上加入的一些小康之家。这也都是互利互惠的事,这些人家自保的困难很大,出了谷一直跟着开国公府的大部队。而开国公府怎么说也是人手有限,面对大批流民时也是万分紧张。 于是大家组成了一个新的集体,轮流防御。 一匹马还套在车上的马不知怎么惊了,影响了另外的几匹马,府兵们措手不及,平时这时候情况也是最乱的,队伍刚刚停下来,车阵还没组成,所以这些流寇们也是特别选的这个时间把马惊了。 两辆马车跑了出去,好在都是装物品的,当然正是这种车才是流民的目标。 几名府兵出去追,滕珙将他们喊了回来,成群的流寇就在不远处,哪里能追回来,只能引起一场冲突。 滕琰和滕珙站在马车上,清楚地看到那些流寇们聚在一起,马被杀了,车上的米粮早就卸下来,他们把马车拆开烧火烤肉做饭。每辆车上还都装着些布匹和金银,布匹被扯成了一块块的,有的人抢到了就围在身上,只有那些金银锭子,还散落在地上,没人去捡。 现在捡这些东西是一点用都没有,就是拿一个和馒头一样大的金锭去买一个馒头,都买不到。大家都想多留下点粮食,能活着到昌平,到了那里,就有了希望。 「也真是可怜!」滕珙说。 滕琰也是一样的心思,虽然这些人抢去了自家的马车,但滕琰真地恨不起来。自己家还有吃有喝,这些人都不知饿了多久。 当初刚刚从京城逃出来时,还没有人去碰路边田中的庄稼,现在,虽然还都是青苗,但路边一直到很远的地方,已经看不到麦苗了,都进了一张张飢饿的嘴。而这样的行为,又加大了流民的队伍。 第75页 田里将颗粒无收的结果使农民们绝望地加入了前往昌平的队伍。 「真不知昌平是什么样子的?」滕琰低声说出心里的担心。 「昌平一定有粮食。」滕珙故做开心地安慰着滕琰,「昌平郡可是燕地收成最好的地方。就说我们宗房吧,上千倾的地,每年收的粮食都堆成了山。」 滕琰不去质疑,虽然她心里并不完全相信。 吃过饭后,滕琰与父亲和滕珙单独坐在一起,她试探地说:「我们的目标只有昌平?」 父亲奇怪地问她:「那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在父亲眼里,只有燕地才是他的家乡。其实整个中国大多了,黄河以南,是更广大的土地。特别是江南,那里就是在过了上千年后还是保持着比北方要强上一些的经济实力,而眼下,与燕地的差距更是巨大。 「我听说江南是鱼米之乡,那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田里能有三次的收成,士民富足,文风斐然。我们剩下的财帛不少,不如穿过昌平,渡黄河,直接到江南去。到了那里,买些田地,做些生意,家里的子弟也可以在那边读书。」 「吴国是我们燕国的仇敌,十多年前,吴国的太子还带兵来攻打燕国。」父亲严肃地说:「幸亏上天保佑,那一年黄河的水势特别的大,又连续颳了很多天的大风,吴国太子无法渡河只好罢兵而去。」 这事情滕琰也知道,「不管燕国和吴国过去有多少的仇恨,但不一样有共同的祖先吗?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说不定什么时候,吴国和燕国又成为一个国家了,就像汉朝和唐朝一样。」 滕琰认为整个中国就是一家,而父亲和大哥显然不这么想。 父亲摇头说:「你怎么能这样想?仇敌就是仇敌,我们断不能去敌国。」 大哥很少反对滕琰的话,此时却说:「妹妹,先不说吴国与燕国的仇恨,我们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而是开国公府,哪能随便去吴国呢?」 「这倒是个问题,」滕琰对自己家的爵位本身就没有根本上的认同,而一路逃难,让她差一点把这个爵位都置之脑后了。「不过,听说吴地政治清明,我们家又只是破落的公府,只要我们奉公守法,应该不会有人与我们为难吧。」 「不管吴国人怎么样,我们家世代在燕地为官,燕地也是我们祖先埋骨的地方,决不能离开。」父亲很是倔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滕琰决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圣旨就会下来,夺了我们家的爵位,到时候我们家就是平民百姓,还有什么顾虑不能离开燕地的呢?」 这是明显的事实,他们从去往平阳的路上逃出来,最可能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事实上,这时候处罚开国公府的旨意已经下发了,只不过在这乱世,并没有传到他们这里而已。而是在又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才在昌平城里得知。 给祖父的罪名就象王沂说的那样「託付不效、专事欺瞒、纵敌不战、谴散援兵。」对开国公府的处罚是「夺爵,家属流放。」只不过那时燕国皇上的旨意已经没有任何效用了。 没想到父亲对滕琰的这几句话反应是这样的大,他一下就晕了过去。 滕珙和滕琰慌了手脚,好不容易才将父亲唤醒。他们虽然带了药材,可并没有医生,生了病是最可怕的事了。 滕琰不敢在父亲面前再提这件事了,只好转而做滕珙的工作,发现一贯温和的滕珙也非常难说话。滕琰慢慢理解了,如果自己也是土生土长的燕地人,也一定会同他们一样吧,这种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他们到了昌平城下,虽然后来又有一些损失,但并没有伤了根本,最主要的是一家老小及同来的下人都平安。 昌平城的城墙确实很高大,远远地就能看到高高的城楼,在一片平原上很是显眼。看到昌平城,就是滕琰也有一时的激动,好像他们真的就有了希望一样。 昌平城外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因为城门就站着一队的军士,所以还没有乱成一团。 原来昌平城从几天前开始不允许随便进城了,想进城的人都排在了城外,经过守城的军士询问,只有城内急需的人,像工匠、身强力壮的才能进去。 想想就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城外乌鸦鸦的人至少有几万,如果都放进城去,城里恐怕都得挤爆了。 滕琰对父亲和滕珙说:「如果,昌平城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就绕过城池,去吴国吧。」 父亲吩咐停下车队,拿出笔墨写了拜贴,让人送到了城门的军士那里。滕琰在一旁看着,原来是给邓将军的拜贴。 很快,送拜贴的人就回来了,跟着两名军士,是来接他们入昌平城的。滕琰再一次领悟到自家出身权贵,是燕国勛贵中排在第一位的开国公,在很多地方都是享有特权的。 父亲和大哥整了整衣冠,骑马带着车队进城。滕琰则被要求换了女装,坐在了车里。她从车帘掀起的一个缝隙向外看,昌平城里虽然不如京城规模宏大,但所经过的街道都是青石铺路,两旁一色的青砖房,饭店、铺子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能体现出战争即将来临的,只有一队队的军士,身着铠甲,武器上闪着冷光,他们穿梭在城里,武器和铠甲碰撞的声音让人们无法忽视他们。城内也有不少的流民,应该是前些时间入城的,但秩序井然。 第76页 邓将军正在准备城内的防备,忙得不可开交,他没有亲自来接父亲,而是传了话,过两天有了时间会来亲自祭拜祖父。 父亲就直接带着大家到了宗房。 滕家发达前的老家就在昌平,宗房也一直留在这里,父亲安排人提前送信过去,所以开国公府一行人到了宗房门前时,宗房派的人已经派了大堂伯和五堂叔等在那里,直接接了进去,下人往来通报,还没进正屋,大伯祖父也哭着迎了过来。 祖父战死,滕家宗房的损失也是巨大的,大祖父家除了大堂伯是宗子,五堂叔留在家中外,排行二、三、四位的三个堂叔伯都跟在祖父身边做偏将,其它旁支的就更多了,总计不下几十人,现在全都生死不明。 祖父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昌平,滕家正厅已经布置成灵堂,父亲哭着跪了下去,滕珙、滕琰等在后面赶紧跟着跪倒,哭声一片,还有滕琳也哭着投进了大伯母的怀里。所有的人都穿着孝服,大堂内白茫茫的一片,加上一阵阵的痛哭,凄悽惨惨。 父亲取出抱着的灵位,还是在路上匆匆刻制的,又令滕珙拿出了在家祠中供的灵位,是临行前从家祠中请出,一直带在路上。摆好灵位,又重新祭奠了列祖列宗、祖父和其他家人。因为此次边关失守,只有祖父身亡的消息确切,其他人还没有确定,这样更让人惦念。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伤心不已,滕家几乎每家都有直系的亲属捲入了这场战争。 过了许久,哭声才停,大家正式见礼。大祖父看着有七十多岁,鬚发皆白,端正严肃,大伯祖母则是一脸的慈祥。大伯父与大祖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年龄上不同罢了,而大伯母看着就很严厉,亏了滕琳不大象她。唯有五堂叔是熟识的,五堂婶是个美人,看着还温柔和气些。二堂伯母、四堂婶因为连日忧心已经病倒了,三堂婶还能支持着出来见人,虽说哭得双眼通红,抽噎难忍,但还勉强上来打了个招呼。还有不少旁支的子弟,滕琰一时也记不清楚,随着五堂叔的介绍一一叫了,因为在孝中,只是简单地见了面,大祖父就让父亲带着家人先沐浴休息,随后轮流守灵不提。 滕家的老宅并不算太小,无奈滕家是大族,人实在太多,因为战乱,不止是开国公府来投奔,同宗的也有几房人家也都住了进来。拨出来给开国公府的两个院子紧挨着,都是四方形的一进院落,进门有差不多一样的倒座,正房和两侧厢房,能有j□j个房间。最后父亲带着家里人和所有的女僕住进了一个院子,父亲、王夫人在正房的东侧,滕琰住在正房西侧,房间是穿堂式的,滕珙在东厢房占了一个小房间,其余的人住得就更挤了,两个姨娘带着孩子住在一间屋子里,下人就更不用说了。有的屋子间没胡门,只好挂了帘子挡着。就是这样也比另一个院子强了不少,那里根本住不下,只好在院子里搭了帐篷。好在经历过比这还困难的时候,比起野外来还是要强得多,大家也就甘之如饴了。 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就是他们带来的大量车马无处安置,走到了这里,还剩下不少的马和车,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勉强堆进屋子里。可宅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安排车马,最后只好在宅子外排成一排,安排人轮流看着。 一路上精神高度紧张,终一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滕琰还是没法赶紧休息。飞珠自从出事后就想寻死,滕琰让刘妈妈和轻霞看着,自己也劝了几回,就是不见她明白过来。现在有了时间,得先解决这个问题。 进了屋子,刘妈妈正守着飞珠,还有好几个同屋住的人正在收拾东西,见了滕琰到下人的屋子里,也不是太吃惊,要是还在开国公府里,这可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路上大家相濡以沫,早就习惯了。滕琰示意大家都离开,给她留出空间。 飞珠趴在炕上,大眼睛里一点光泽都没有,人也瘦得脱了相,滕琰看她想挣扎着起来给自己行礼,知道这段时间多少也缓解了些她的痛苦,刚出事时,她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前世做的就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劝起人来还是有一套的。最初的时时候,她没时间也是一个因素,更主要的是那时的飞珠痛不欲生,什么也听不进去。但时间本身就是最好的良药,现在看飞珠的反应,已经是渡过了最难熬的时节。 不过,这个时代的女性,早就接受了视贞节为性命的观念,就是手被人拉了一下,都有烈女把被碰到的手切掉的,飞珠的经历更是很难让她想得开,滕琰也没什么把握。只是飞珠的性格她还是很了解的,表面温和,实则要强,以前兰芷院的杂事,滕琰交给她管,事无巨细,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说话办事,伶俐聪明,故而出门时也愿意带着她。对于这样的人,不能靠单纯的安慰和许诺。 因此滕琰也不拦着她,看她费力在炕上爬着弓起身,磕了个头,就问她:「你过去总说要待候我一辈子,现在还算不算数?」 飞珠让滕琰问得愣了,迟疑地说「奴婢不配侍候小姐了。」 滕琰严肃地说:「你自从到了我身边,我教你认字、读书,一心培养你,现在开国公府破落了,我身边只剩下你和轻霞两个,轻霞又没你细心,这一路上我吃不好,睡不好,你只顾自己伤心,管也不管我,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吗?」 飞珠嚅嚅地说:「我,我……」 第77页 「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好好吃饭,晚上就过来侍候我,这几天我总头痛,你给我好好按按。」 飞珠总算答了声是。 滕琰又说:「我让她们把饭端来,你自己吃吧,别老让刘妈妈餵你,现在家里的事多,我还得让她帮着我收拾东西、安排家事呢。」 飞珠的这一声是答得比刚才大了些。 滕琰转身出了屋子,让人端了饭送进去,嘱咐住一个屋子的人暗中看顾些。刘妈妈早就告诉滕琰,飞珠身上的伤早就好了,现在就是心结打不开。还好,只过了一会工夫,有个小丫头跑来告诉她飞珠自己吃饭了,又过了一阵,飞珠脚步发飘地进了她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滕琰住的院子正房是五间,东侧两间,西侧两间,中间是一个小厅。滕琰就住在西侧最里面的小间。外面的屋子和小厅里,现在堆满了从开国公府带来的东西。 从位置看,滕琰住的是正房,仅次于父亲和王夫人的屋子了。但屋子很小,有一个小炕,最多能住三五个人。下面摆着几件常用的家具,比起开国公府差得远了。 但好处也不是没有,她这里去王夫人那里请安,只要穿过一间屋子,一个小厅,两道门,就进了王夫人的屋子,不用像在家中时要过半个花园,想到这里,滕琰微微一笑。 有人将烧好的水送了进来,滕琰仔细地洗了洗,一路上都没这样彻底地清洗过了。 看看天色已晚,滕琰索性就早点休息,她躺下后,等飞珠洗了澡,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帮自己按着头。 看着飞珠削瘦的身子,滕琰伸手把她拉在怀里抱着,飞珠没什么力气,但还尽力地挣扎着:「小姐,别碰我,我脏。」 滕琰低声说:「你是干净的,只要人的心是干净的,人就是干净的。」 飞珠停止了挣扎,无声地哭了,滕琰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等到她哭泣弱了下来后,滕琰用坚决地口气拉着她的手说说:「飞珠,你以后就一直跟着我吧。」 飞珠止住了哭声,低声说:「小姐,我侍候你一辈子。」滕琰也不反驳,只是与她聊些家里要做的事情,让她帮着筹化,说了一会,看飞珠支撑不住了,就拉着她一同躺在炕上睡了。一个是劳累过度,一个是放下心结,都睡得沉沉的。 紧接着,北边确切的消息传了过来,祖父是在四月初二殉国的。犬戎从东山郡绕到边关的南面,南北两面夹击,边关又守了月余,城里粮草断绝,无法再守,祖父带兵突围,身中数箭,全军覆灭。就是滕琰听到这样详细的描述也心如刀绞,滕家所有的人更是悲痛欲绝。一方面是因为祖父的惨死,另一方面,在边关滕姓子弟不少,原来大家还盼望有人能侥幸回来,现在一听全军覆灭,又有不少的人家彻底失去希望。 家里的灵堂是开国公府众人回来前就设好了,现在又新添了全族在边关的子弟的牌位,家里男丁基本都在那里守灵,父亲、滕珙、滕玮自然整日在那里哀哀痛哭。滕琰带着两个妹妹天天到后面的一个院子里与女眷们一起守孝。王夫人和刚出生的小婴儿,则在院子里休息,在路上生产,又没得到好的调理,这对母子急需休养,两位姨娘自然也留在院子里伺候。 由于是战乱时期,祖父的灵堂布置得很简单,厅堂一片白色,中央的棺木里摆着一套衣冠,只请了几十位道士打醮,发丧送讣闻也没有大张旗鼓。 不过没想到的是前来拜祭的人并不少,除了滕家在昌平郡的亲友故交外,以昌平郡尉邓将军为首的各级将领络绎不绝地前来祭拜,祖父在军中的威望和资历都是极高的,这些人既是前来表达他们的一片哀思,更是对犬戎誓死抵抗的宣言。 因为犬戎的骑兵已经到了昌平府城下了,并将昌平府围了起来。综合来自各方的消息,最初进京城的的犬戎骑兵只有一千多人,是先头部队,根本没想攻下京城,结果京城根本就没有防御,他们进京城后,因为人手不足才没有继续南下,只是与燕国虚与委蛇地和谈。等大批人马一到,立刻停了议和南下,现在兵分两路,一路向平城郡,一路到昌平郡。 平阳郡的消息一点也没有,这也是不难理解的,开国公府的人是从平阳方向折回昌平的,之后,估计没有人同他们一样路线,毕竟这样走是先向北,是冒着巨大风险的。平阳与昌平间除了这条官道外,只有沿着黄河的水路了,因为与吴国也一直处于备战状态,这条水路多年不用了。 围昌平的人马有五万左右,最初他们摆出了一副事在必得的架式,先是劝降,接着就是攻城,几次下来,没想到昌平府居然防守严密,守城将士和民众众志成城,几次打退犬戎的进攻,犬戎的势头被阻止了。 昌平府里因为守住了城,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对邓将军简直就是视若神明。燕国人都知道,犬戎入侵燕国,占领的地方,除了他们急需的工匠以外,剩下的男丁全部杀死,令妇女和孩子为奴,守住昌平,也就是守住了大家的性命。也正因为如此,大家也都深恨放弃京城的朝廷,支持邓将军对抗犬戎。 昌平府所有的人都热火朝天地投入到抵抗犬戎的各项活动中了。先是临时徵兵,昌平原有守军有两万人,临时又在昌平府里征了两万人,共四万人,还组成了一支一万人的民夫,搬运物品,供给使役。接着看护伤兵、烧水做饭、缝制军衣等这些工作也都热火朝天地开展着。不过最重要紧张的是制造弓箭。军队的装备多年来都被剋扣,武器严重不足,现在守城最需要的是弓箭,库存却没有多少,只有紧急制造。一时间,只要是制造弓箭适合的物品,木材、竹、丝、筋、胶、羽等,都被徵集了,集中了几千人一起制造。 第78页 这些情况也不算什么秘密,整个城内的人都知道,与异族的战争是全民皆兵的,防守严密的城池既不能让外面的人进来,同样,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所以所谓的奸细也就是不存在了。 不过滕琰知道得更详细些是因为父亲和滕珙都在将军府里参贊军务,他们时常把外面的事告诉她,还时常徵求她的建议,不管怎样,一路逃难的经历,让他们三人养成了遇事在一起商量的习惯,而且他们父子俩对滕琰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 说起来父亲和大哥还都在孝期,但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遇到战争,古代的帝王还曾经染黑孝服带兵去打仗,现在父亲和大哥身着素服参贊军务也是继承祖父的遗志,比起只在家中哭泣更是大孝的行为。其实无论是父亲还是大哥都没有多少军事才能,只是他们做为开国公子弟,参加到军事活动中也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模范带头做用。 父亲还亲自送开国公府的府兵参军,献出了从京城带来的所有车马和大量的布匹、金银。对此,滕琰是贊成的,皮之不存,毛将附焉?只有守住了城,家里的人才能活下来,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想起了他们失去离开燕国的机会,滕琰还是有点可惜。到昌平郡后,滕琰又一次提出了全家在昌平郡略做停留之后,继续南下过黄河到吴国的想法,父亲还是一口否定了。 父亲没有讲他的理由,只是态度非常的坚决。开国公府世代为燕国的大将,现在能在昌平落脚就绝不会去昔日的敌国----吴国,父亲的执着,和滕珙毫不犹豫的对父亲的支持,使滕琰彻底放下了这个话题。 然后,就更不必提这个话题,他们进城没几天,犬戎就包围了昌平府。 现在滕琰彻底地闲下来了,从京城带来的人剩下的并不多了,除了窦师傅,他是年龄有些大了,其余府兵都编入守军里,跟来的管家和小厮也有参军的,就是女人也有参加了其它工作的,两个院子现在空了下来。 屋子又重新进行了分配,滕琰搬到了父院子里的东厢房,有两间屋子,她住一间,她身边的下人住一间,滕珙搬到了另一个院子里。 人少了,事情也少了,滕琰也想去医馆帮着照料伤兵,也是被父亲坚决地制止了,她也明白,逃命的特殊时期,她没办法可以抛头露面,现在她怎么也是开国公府的大小姐,还是得按照贵女的标准呆在家里。 家里在到了昌平后就购买了不少粮食,虽然父亲捐出了不少的财帛,但还是留了很多的金银布匹,加上父兄二人到底在参贊军务,郡尉府里还发些米粮,所以伙食不用说与过去在开国公府里是没法比了,但比路上还是强了些,一日三餐总是能按时吃上,还能是热的。到了这时,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有时会抱怨几句,大家都感到知足了。 葬礼结束后,滕琰每隔几天到宗房伯祖母那里问个安,与滕家各房的女眷见见面。平时每天都到王夫人那里看看孩子,其实她并不象大部分女孩那样喜欢小孩,不过对这个小弟弟到是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总觉得自己应该照顾好他。她还安排了一定时间给滕玮、滕珂上课,滕珂十一岁,滕玮九岁,正是学习的时候,不能耽误了。至于滕环六岁,还小,滕琰安排滕珂每天教她识字,教学相长。 舅舅家在到了昌平郡后没有住在滕家,在五堂叔的帮助下在离滕家不远的地方买到了一个院子,安顿下来,谁也没想到的是顾岚一直挺了过来,虽然还是下不了床,但起码保住了命。滕琰和滕珙常常去看看,滕琰很多时候都是为了陪着滕珙,给他创造机会,无奈,到了这里,滕珙反倒胆子越来越小,见了顾冰儿连话都不敢说了,滕琰的鼓励,也不起什么作用,这让滕琰非常抑郁,只好时常让滕珙帮她给顾冰儿送些东西,反正现在舅舅家里房子小,也不讲那些规矩了,滕珙每次都能见着顾冰儿的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现在滕琰很轻松,虽然家里的事还是她管着,但也不过就是安排家务罢了,比起过去在开国公府可要简单得多。不过无所事事的人心思是最多的,滕琰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对陆伯甫的惦念。 路上的时候一直担心吊胆,刚到昌平郡的时候也是忙着储备粮食,安排家事,少有闲暇,每一想到陆伯甫时,她就强迫自己做别的事,倒还不太觉得相思之苦。现在昌平被围,她也没什么可想的了,陆伯甫就又占据了她全部的脑海。 父亲和大哥听到议和停止后都很担心陆伯甫性命不保,但滕琰不知怎么就是肯定他没事。理由嘛,她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陆伯甫那么有头脑、那么有社会经验的一个人,总会想法子自保的吧。 每天总有几段时间,滕琰躲地屋里拿出那支陆伯甫送她的簪子看,这是一支不知是什么木材做的簪子,木质肯定是很平常的,没有贵重木材的厚重和漂亮的花纹,簪子的样式也很普通,只有顶端雕着的云纹,线条流畅脱俗,在分别时陆伯甫特意说簪子是他自己雕的,指的应该就是这个云纹了。簪子看样子是用过多年的,已经有些旧了,表面也磨得很光滑,想来就是陆伯甫平时戴的,只是滕琰与陆伯甫来往时并没有注意。 现在陆伯甫留给她的东西只剩下这一件了。非常不巧的是,陆伯甫抄写的诗经和他的物品都在那一次被流民们劫去的两辆马车里。 第79页 那时滕琰并不知道那些东西就在惊了马的车上,马车上的东西经过不断取用,重新整理,调整,物品摆放也就乱了,逃难时期,各人的东西也不再象过去那样分得那么清楚。加上飞珠的不幸使她完全倒下了,轻霞和刘妈妈一直在照顾她,滕琰身边就一直没个得力的人。她得操心整个家里的事,自己的东西也就胡乱打理了。不过就是当时知道了,恐怕也是没办法,她总不能为了那些物品影响大局。 到在昌平安顿下来整理物品时滕琰才发觉,几次查找后确定是丢失了,滕琰的心好象被刀割了一下。心痛之余,只有更珍惜这只簪子了。 有时,滕琰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和陆伯甫明明还不是很熟悉,又没经历热恋阶段,怎么会有这么刻骨的相思呢? 可能正是他们受限制的几次见面让人感到欲罢不能,也可能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对感情更加执着,滕琰也不想分析明白,她只知道自己时常回忆起他们在藏书楼里开心地聊天,他对自己表白时的话语,他们拉着手时他脸上的红晕,还有最后分别时的拥抱。滕琰明明白白地感到陆伯甫的纯真与深情,她就是被这样的他深深地打动着,现在真盼着他能够早日回到自己身边啊! 最初她常常想陆伯甫也许已经到了昌平府,很快就会找到滕家,后来围城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希望是彻底破灭了,滕琰的设想也变了,也许陆伯甫哪一天带着京郊大营的兵打到昌平,又或许他躲到了哪个安全的地方,也在那里思念着她? 她亲手做了个长条形的抽绳小袋,把簪子放在里面,挂在脖子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了。 就这样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昌平府仗着城墙高大,一直严防死守,倒让犬戎也无可奈何。 已经是秋天了,一夕间犬戎突然撤了一多半人马,城里的人皆是惊疑,先是同前头一样,防备上不敢松懈,后来忍不住在犬戎围城人少的地方趁夜间放下城一些士兵去打探消息,终于知道些城外面的一些情况了。 开国公府被夺爵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这天晚上,刚吃了晚饭,大伯父气势汹汹过来了,现在住处狭小,家里人都挤在一起,大伯父不待父亲寒喧的话说完,就直截了当地说:「开国公被夺爵了,你们怎么不告诉宗房?不知道这样会把整个滕家拖进无妄之灾中吗?」 当初开国公府的人离开朝廷的大部队时,从王沂口中听到一些,自家人也分析有可能萧家要把燕军失利的责任推到祖父身上,所以在最后萧家阻止他们离开时才採取了强硬态度。不过,时过境迁,到了昌平后,安顿家小,参加守城,没有轻闲的时候,也是因为被围在孤城,通讯完全断决,早把这件事置之脑后了。不过当初确实并没有准确的消息,现在听大伯父提起,大家都有些吃惊。 「大哥从哪里听到的?」父亲急忙问,他恐怕是最不能相信皇上能下这样的旨意的人了。 「自然是从出城的人口中听到的,你们当初从京城出来,不也先去的平城,后来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才回到昌平的!」大伯父的语气就是质问了。 刚到昌平见到宗房的人时,家里确实隐瞒了从平城转回来的事情,只是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涉及朝廷,没必要说。现在让大伯父这样一说,性质完全变了。 「当初是同萧家发生了不愉快,才转回来到昌平的,不过,确实不知道夺爵的事情。」父亲实话实说。 「我看你们就是故意隐瞒!」大伯父一直嗓门很高:「荣华富贵自己享了,现在犯了事,就要连累宗房!」 「大哥,就是真的夺爵,也只是我们一家的事,并不会连累到你们。」父亲也生气了,夺爵,只是夺去爵位以及相应地待遇,他们家又没有造反,怎么也不会杀头的,更不会诛连。 「不是我不顾同宗的情谊,你们家恐怕会连累整个家族的。明天一早,你们就搬出去吧。」大伯父终于说出了他来的目的。 「这也是伯父的意思?」父亲问,大伯父是宗子,但现在的族长还是大伯祖父,大伯父又是这样单人过来的,到底代表谁是得问清楚。 「父亲的年纪,早就该颐养天年了,这几天又一直不舒服,我不忍心告诉他老人家,就自己决定了。你也不必再找老人家,各房的人知道想来也不会有意见,你们还是赶紧搬走吧,整个滕家不能都让你们牵连了。」大伯父看来是铁了心要把他们赶出去了。 「好,我们搬走,决不会连累你们。不过从此以后,我们兄弟的情谊也就断了。」父亲也是气坏了,他可能还从没这样被人赶过。 其实矛盾出现已经有了一阵了,只是借着这个时机浮出水面。 宗房在昌平自然是一支独大惯了,开国公府的人来了后,在爵位上压了宗房一头,要是太平盛世,自然是要热情招待,宾主尽欢,过了一阵子,客走主人安,皆大欢喜。 可开国公府的人是逃难过来的,家里最大的倚靠老开国公又没了,对于父亲这个开国公世子的身份带来的一些情况变化宗房肯定是不大舒服。昌平府上层人物过来,自然要找开国公世子说话,宗房反倒被放在后面。 偏偏开国公府眼下又是一点实际能力也没有,这样逃出来,家产能带来的有限,权势随着老开国公故去了,也就没了,现在开国公府的直系没有一个掌兵权的,真要算起来还不如宗房在军队中还有些人气。 第80页 所以最初的悲伤过去,生活中的别别扭扭的小矛盾就出现了。 首先是昌平的宅子,其实是滕家的老宅,严格说并不属于宗房一家,旁支的人自然都会这样认为,但从宗房的角度,多年来一直由他们住着,几经修整,也可能当作自己的了。 这此战乱,昌平郡没有陷落,各房奔投到老宅的人也不少,宗房开始还是热情接待,但时间一长,人一多,也有些不胜其烦了,别人家都好打发,宗房对他们不说有生杀大权,也是完全说上句的,也就是开国公府难办。 家里女眷中滕琰与宗房打交道最多,经历过多少世态炎凉的她自然很快就看了出来,对着大伯母、几位堂婶和姐姐妹妹们话语里暗指自己一家到这里是寄人蓠下的意思,她一直拿话弹压着,让她们说不出撕破脸皮的话来。 其实搬离这里也没什么困难,外面找房子住不是不行,只是这事说起来容易,其实却是一个涉及宗族的大问题,滕琰不想主动去惹这样的事,更不想让父亲在这种时候再为这样的事操心,所以回到家里是一点也没提。 想到自家与宗房经济上分得很清,除了住在老宅里,别的都是自己负担,滕琰还是理直气壮的,房子本来就有自己一家的份,住着当然没问题,更何况,那些不满也都是伯母和婶母们流露出来的,大伯祖父从没说过什么,这些内宅妇人的水平滕琰还是不看在眼里,轻而易举地挡了。 想到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能平安渡过眼下这关就行了,所以滕琰面子上做足了,定期带着弟弟妹妹们去给大伯祖父和大伯祖母请安,家里做了好吃的,每次都不忘孝敬大伯祖父和大伯祖母一份。王夫人一直在养身体,又有诰命在身,少去几次谁也挑不出什么,想着就这样相安无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没想到矛盾是这样爆发的。 大伯父说完了就走了,留下气得发抖的父亲和面面相觑的家人。在逃命、生存的面前顾不上爵位的事,现在想起来真怕有人藉此对他们家不利。 父亲和滕珙这段日子一直在郡尉府里办事,奇怪的是他们没得到消息,大伯父反到先知道了。父亲叫了滕珙一起换了衣服,就要出门。被围在昌平,就是想逃都没有路,还不如早日面对呢。 昌平郡的最主要的官员有郡守、郡尉和郡监三人。郡守负责政务,郡尉负责军事,郡监负责监察。其中分掌兵事的郡尉就是父亲认识的邓将军,说来也巧,邓郡尉有一个儿子任御前侍卫,就是滕珙那次为滕琰挑选的两个备选夫婿之一。当然,这事只有滕珙滕琰兄妹知道。 现在昌平的邵郡守年过七十,这几个月神经高度紧张使他老人家生了一场大病,现在无法管理郡中事务,杨郡监身体倒还好,但却是个胆小怕事的性格,在这个关键时刻,万事不管,现在,昌平一切政务都落在了郡尉邓将军身上了。父亲是去找邓郡尉。 滕琰拉着父亲说:「父亲不要急,不管任何人谈及此事,我们都一口咬定是传闻。」只要没见到皇上的圣旨,自然就是传闻,传闻能有什么效用?父亲自然一点就透,出门的脚步也从容起来了。 没多久,父子二人就回来了,看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没什么要紧的。坐下来喝了几口茶,父亲说了邓郡尉的态度。原来郡尉府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身为一郡守军的将领对这此犬戎入侵自然有着比其他人更深入的理解和认识,他又在祖父手下任职多年,同祖父在一起的时间恐怕比父亲这个亲儿子都多,他当然不信。父亲传述他的话说:「就是皇上真的下了这样的旨意,也是被人矇骗了,我等自然要为老国公上摺子表白,无论怎样也得让皇上收回的。」原来父亲和大哥一点消息没听到也是邓郡尉特意让瞒着的,怕他们听了难过。 不过父亲还是把「传言」强调了一下,当兵的人耿直的多,邓将军也不例外,父亲费了些功夫让他明白了「传言」背后的意思后,邓将军呵呵一笑,又如父亲所愿的说了句:「这种传言,不许在昌平传了,有乱传的军法处置。」 没想到这样顺利,还真是借着祖父的余荫。 不过搬家是势在必行的,不用说大伯父的撵人行动,就是滕琰的小心思也是早就想走的。 滕琰其实对宗房有意见很久了,过去开国公府对宗房可不是一般的关照,大事都不知办了多少件了,更不用说每年送回来的东西应有尽有的,每一家都有礼物,可是这次开国公府过来,除了最初接风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后来宗房就很少与这边的人来往,更不用说送些东西过来。 象滕家宗房这样的大户,家里都窖藏着足够几年的粮食,平日的各种生活用品贮备也应该是极丰富的,开国公府远道而来,自然是准备不足,作为宗房应该给予一定的帮助,可是宗房那边一直不闻不问。 当然也不是宗房就应该照顾他们,不过这么多年的亲密关系,现在这个样子也就是摆明了疏远的态度。 这样的族人,还不如路人呢。 只是搬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当初舅舅家找院子的时候还很好找,现在昌平府人满为患,想找到一处合意的院子可不好办,几天下来,就是能将就的房子也没找到。 「要不,我们就到舅舅家?」滕琰问父亲。 第81页 昌平府能有多大,舅舅也听到了传言,在大伯父来后的第二天就过来了,看妹夫家在找房子搬家,当时就邀他们搬到自己家的院子里。舅舅到昌平先是租的院子,后来形势不断变化,房东不断地涨房租,就索性买了下来,现在看倒也合适。 那个院子滕家人都去过,不大,但那是同过去在京城比,其实有好几处房舍,现在也空着不少的屋子,搬过去还是够住。 可是父亲的思路是不同的,住在滕家,他觉得理直气壮,可是到舅舅家,他就认为是寄人蓠下了。 不过,那天大伯父还真的彻底伤了父亲的心,父亲无奈之下终于也就答应了。 滕琰熟门熟路地到舅舅家,说好了用他家东面的一处房舍,那里是原主人做客房用的,有三四排房子,相对主院比较独立,与主院有围墙相隔,只要锁死了角门就独成一家,出门则不用通过主院,直接有大门通向外面大街。 又商定好只是借用他家的房子,其余日常用度都是各自分担,这才是亲戚们长处之道。 虽说是逃难过来的,但来时出是几十辆马车的东西,现在人手少,又不能大张棋鼓地搬,也来回折腾了好几天。 就在搬家过程中,五堂叔来了一趟,先是拦着不让搬,一时也拦不住,只好拉着父亲去见大伯祖父。 父亲回来说,也不过是大伯祖父说他事先并不知情,是大伯父自作主张,让他们还是留在滕家云云。滕琰想,如果大伯父要是能诚肯地给父亲认个错,父亲还真的能不搬家,他的宗族观念非常的强。可以想见,大伯祖父和大伯父并不是真心地留他们,自然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不过,如果再深入地探究一下,大伯祖父的行为也许只是与大伯父配合,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也说定。倒是五堂叔,真有几分内疚的样子,不但上门道歉,还让五堂婶送些用品过来。五堂叔去开国公府的次数最多,开国公府每次是怎样热情招待的,他自然知道,他与开国公府的人也都有感情。 滕琰自己不生气,也经常地劝父亲不要生气,对于这样的亲人,她并不陌生,也说不上坏,各人自扫门前雪,大难临头各自飞,少来往就是了。 「世态炎凉,宗房的人以为咱们开国公府没了爵位就彻底倒了,却不明白,爵位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人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开国公府还有我们兄妹,只要这次能脱困,东山再起不是什么问题。」 滕珙也为了让父亲开心,顺着滕琰的话说:「最近郡尉府上的人常夸我办事牢靠,我怎么也能撑起咱们家的门户来,等过上几年,璞弟长大了,咱们家没准还能把爵位复了。」最小的弟弟,父亲直到最近才给他起了名字,叫滕璞。 看着儿子女儿在他面前说话给自己听,父亲还很给面子地笑了笑,说:「我就等着看你们出息了。」不过还是盯嘱他们:「怎么也是一家,你祖父的牌位还在宗祠里供着呢,真要闹出去,倒让外人看了笑话。」 搬了家,好处还不少,舅舅和舅母都不是多事的人,关起门来滕家就是独门独户地过日子,没了各项的顾忌,也不用三天两头地去给长辈们请安,最主要的是出门方便多了。 在宗房的时候,人多嘴杂,滕琰平时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见,想出大门得有合适的藉口,现在,滕琰终于象出了笼子的小鸟,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外面看看了。在见过无数大世面的滕琰看来,昌平府很小,纵横交错四条主要街道,小巷加起来只有一百有余,东南西北各城区功能分明,府衙森严,商铺则主要集中在两条路上,现在是特殊时期,也没什么可逛的。 滕琰出门并不是为了出来玩,採购一直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 到了昌平,家里就购买了一批的粮食,那时候粮食还很好买,各种肉食都不缺,只是蔬菜少了些。几个月过去,现在粮食飞涨,其它物资也都紧缺起来。有时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现在出来卖东西的都是没有办法,也多是要换什么需要的物品,所以採购也象打仗一样,还得碰时机。 抢着买东西的大都是和滕家差不多的,从外面逃过来的,本地的大户家里都存着不少的东西,用不着买。 最可怜的就是那些穷人了,物价贵得离谱,好在昌平府现在大量招兵、招工,靠劳动还能挣得一份饭吃。 现在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家里所有的人每天最关心的就是餐桌上吃什么了。过去生活水平太高,现在自然也总有奢望。 昌平郡尉府里的人想的是更重要的事,听父亲说那里吵翻了天,争论的内容是到底借着犬戎人马调走一半的时机出城打一仗与否。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犬戎居然占了大半个燕国,让燕国人心中愤恨无处发泄,当然就有不少的热血男儿想出城与犬戎拼个你死我活,不过也有人冷静地反对,论实力,昌平靠着城墙能守住就不错了,出城打仗,等于肉包子打狗。 商量来商量去,邓郡尉还是下了决心,开城门与犬戎面对面地打了一仗。滕琰磨着父亲同意,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厮跟着父兄上了城墙,亲眼看了这场燕军与犬戎的对抗。 犬戎的骑兵没有整齐的队列或阵型,他们按照部落聚成了几个大营,但这种散乱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而是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凶狠的类似食肉动物般的气息,令人胆寒。 第82页 如果说犬戎人就象一匹匹野狼,那么与他们对阵的整齐排出阵型的燕军就是一群羊,至多是一群马。随着号角声的吹响,犬戎的骑兵沖了过来,燕军的箭象飞蝗般地射出,最前面犬戎的人或马不少中箭,有的倒下了,有的就带着箭沖了过来,后面的骑兵更是停也不停地踏着前面的倒下的人马沖了上来,很快就有人到了燕军的阵营前,枪来刀往,燕军倒下的明显要多于对方,没多久,燕军的阵就被沖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这次出兵最后的结果是,燕军仗着城墙上士兵向下射箭掩护,才勉强撤了回来。在这一次后,燕军就没再出昌平郡,两倍于对方的人马,还是大败而归,看来只能严防死守了。 出了京城后,先是差点被萧家人追杀,后来路上又遇到了山贼,滕琰也算是有了见识,可是刚一看到这种大兵团的交战,滕琰完全被震惊了,恍若电影中的场面真实地在她面前上演,真刀真枪,血流成河。 从震惊中醒过来后,她忍着不适看着城外的厮杀,争取到这个机会不是为了看热闹,而要好好判断一下形势,全家都有陷在昌平郡,真是前途未卜。 最后滕琰得出的结论是即使五倍的燕军也未必胜得了犬戎的骑兵。 根本的原因就是对方是骑兵,燕国这边是步兵。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就象后来的坦克一样,在步兵中横冲直撞,压得步兵没有还手之力。另外无论是战斗能力、武器装备上燕军都远远不及犬戎,加上燕军对抗犬戎就没有取得过胜利,气势上也完全被犬戎压倒了,看着一队队的燕军在犬戎的骑兵驱赶下四处逃窜,滕琰的心彻底地凉了。 滕琰对军事是一窍不通,但她知道这样被动地守下去早晚都会被攻破,在她看来现在的出路一就是与平阳郡方面的燕军联合,共同打退犬戎,二是逃走, 她与父亲和大哥谈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父兄与她的思路大有迳庭。 第一条路是行不通的,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败仗后。城下的犬戎的兵马只剩下了两万多人,燕军尚不能胜之,更不用提出兵平阳郡了。另外平阳那里是个什么情况也是完全不清楚的,对皇上和萧家更是不能抱希望。 第二条路逃走,一直是滕琰认为比较可行的。到吴国去,找个地方安家落户,他们家现在已经是平民了,没有爵位的束缚,只要勤勤恳恳地工作,日子总是能过好的。可是吴国与燕国曾经是敌国,就这一点,父亲和大哥不愿意去,也是怕到了那里同到了犬戎手里没什么区别。 滕琰也不是认为父兄说的都没有道理,她自己是认为吴国与燕国都是中国的一部分,自然对去吴国没有任何反感,而别人不会这样想。再说她的逃难的想法其实只是局限于她自己的一个小家,而父兄自然而然地扩大到整个昌平府的十几万人,这当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只有自己家的几十个人到了吴国,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十几万人,不说过不了黄河,就是过去了确实也是不好办。 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守城,与滕琰的想法不同的是这些土生土长的燕国人,就象父兄和邓将军他们,他们认为只要再长一些时间守住昌平府,就有希望。 他们的底气是昌平郡的粮草贮存还是比较足的,昌平本来就是燕国的粮仓,自然粮草充沛,在收到犬戎打到京城的消息后,昌平的守军也紧急从城外收集了不少粮草,更何况昌平府内住着不少富户,每一家都窖藏了不少的粮食,这些粮食到了最后,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都得拿出来,这样一算怎么也能撑上较长的时间。 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认为犬戎不会在中原多做停留的。就象很久以前燕国被犬戎占去的云中、北宁两郡,犬戎并没有在那里居住生活,而是依旧回到草原放牧,所以人人都认为只要再守一段时间,犬戎就会退回去了,只是这一段时间倒底是多长,谁也不清楚就是了。 滕琰想就是把历史上的元朝和清朝的事情给他们讲一讲,大家也不会认清这种寄期望于敌人的想法是多么的不可靠的。对于某件具体的事情如何操办,她可以劝服父亲和大哥,可是这种已经形成了的观念却很难动摇,特别是一座城池里所有人都这样想,她是改变不了的,要知道思想上巨大的鸿沟是无法填平的。 现在全城的人一心只想守城,守住了城,也就有了希望。 滕琰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她还是悄悄地准备了一些干粮和银两,如果城破时在,她无论如何也都要带着家人向南逃,天无绝人之路,她想。 坏消息接踵而至,刚刚进了十一月,犬戎的兵马一下子增多了,总共有十万兵马,昌平郡被围得水泄不通。犬戎射到城里的信还是劝降,信中说平阳郡已经被攻了下来,皇上也被杀了,如果昌平郡开城门投降,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降,破城之日就是屠城。信件不是一份,而是纷纷如雪花般地飘落在城中各部分,全城的人都知道了燕国的皇帝已经殡天了,现在只有昌平孤城一座仍在抵抗。 真没想到,仅仅几个月,平阳郡就沦陷了,要知道,论地势、论军队的人数、武器的精良程度,平阳郡高于昌平都不是一个档次,居然没坚持下来。 犬戎现在已经狂妄到了极点,信中居然没有许诺投降的保证,只是威胁,这样的信除了把人吓破胆子外就是激起燕国有誓死守城的绝心。 第83页 结果也确实是这样,收到信件没几天,杨郡监带着一些人打算偷偷开城门投降,被邓将军的人抓住后砍头示众了。 人是在郡尉府前砍的头,血淋淋的人头就挂在郡尉府前的旗杆上,周围的人们痛骂着叛徒,决心与犬戎同仇敌忾,整个昌平府终于形成了破釜沉舟的气氛。慷慨悲壮的信念一经产生,所有的人此时都一心抗敌,誓与昌平郡共存亡。 形势与前几个月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了,敌人方面自然是增加了不少人马,攻城的频率和力度较以前是明显提高。 此消彼长,昌平府内情况则是恶化了,先一阶段的攻城已经消耗了城内大量的弓箭等武器,那一次的交战也损失了不少的军人,现在犬戎的强攻就更让昌平府内吃不消了,每天都有不少的士兵牺牲,更糟的是无论是武器还是人手都已经开始不足了。 再一次的徵兵,只要是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基本都上了城墙,健壮的妇女顶替了民夫的工作,就连在深闺中的滕琰也参与进来了,现在她和顾家的女眷们也为前方的战争尽着自己的微薄之力,她们领回脏破了的军装,清洗干净再缝补好送回去。 形势一天比一天的恶化,每天都有不少死亡和受伤的士兵被从城墙上抬下来,犬戎的攻势越来越猛,他们借着云梯向城墙上飞快地爬着,昌平守军已经没有箭了,只靠拿着长长的武器拼命把每一个靠近城头的人推下去,杀死每一个爬上城墙的犬戎兵,一场场近身肉博天天持续着。听父亲说,犬戎的骑兵对阵交战无人能敌,但攻城并不很擅长,否则城早就破了,根本坚持不了一个月。 父亲和大哥三、四天没回家了,滕琰知道他们在城墙上与邓郡尉在一起想办法守住城。 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大家都觉得到了最后的时候了,现在马和车什么的都是奢望,只能是靠着两条腿逃命。家里只有妇人和孩子,滕琰让家里每一个人都随身带装着粮食和银钱的包袱,给大家分成几个组,每组几个人,如果城破几个人一起互相照应争取出城。 她自己往舅家走去,应滕家的要求,相通的角门里外都锁住了,现在家里也没有多余的人看门,这样倒免得门户不严出什么是非,所以滕琰从外面绕过到南面正门,外面人不多,个个脸上都有一种木然的表情,城墙那边传来的喊杀声隐约可闻,比天气还冷的一种寒意使滕琰不禁哆嗦一下,她快步跑进顾家的院子。 看着穿男装的滕琰一人进来,舅母也不吃惊,最近她又恢复了这样的装扮,就像在逃难的路上一样。舅母拉着手让她坐下,红红的眼睛暴露出她刚刚哭过的事实。滕琰略扫了一眼屋子里,顾岚躺在炕上,顾冰儿坐在一旁,几个姨娘和孩子都在,滕家也是如此,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寒冷的天气,取暧的物品严重不足,只有这样能暖和些,更有安全感些。滕琰把自家里的准备说了一下,就对舅母说:「现在舅舅恐怕还在城墙上,也不能回来。舅母、姨娘和表姐、表弟妹们也收拾一下,到我们那里去,真要是城破了,大家也互相照应着争取逃出去。」 话音刚落,舅母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琰儿,你是个好孩子,舅舅和舅母没白痛你,这个时候还想着舅母。我们自有办法,你不要再管了。你家里也是小的小,弱的弱,你赶紧回去照应着吧,将来有缘份我们还会见面的。」 「母亲,你带着大家跟着表姐走吧,别管我了。」顾岚说几个字就开始咳嗽,他这身体确实没法走,尤其是连马车都没有的情况下。 「表弟,你别急,也许犬戎进不了城,我们也不过是未绸缪。」滕琰后悔自己一着急就莽撞了,赶紧补救。 「表妹,多谢你过来报信,家里已经得姑父、你和表弟不少照顾了,现在这个时候,一切都看运气吧,这里有我帮着母亲,你也赶紧回家,你家里也指望着你呢。」滕琰看着顾冰儿,原来柔弱的女孩也变得坚强了。 确实是这样,滕琰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舅舅一家对她的好让她割捨不下。上一世,她最缺的就是亲情,在这里这些给了她无数关爱的人总是让她牵肠挂肚。 滕琰沮丧地往回走,她以前遇到的困难不算少,她是在不断地战胜困难中长大的,可是哪一次的困难也没这样克服不了。城如果破了,家人能逃出去的可能性太小了。 要是昌平府能守住就好了,也许过了冬天,犬戎人真的象大家说的那样回到草原去放牧,滕琰默默地祈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滕琰心不在焉地从舅舅家出来,舅母和顾冰儿说得对,在这乱世,只能听天由命了。自己也不是神仙,家里的老少尚且顾不过来,对舅舅舅家更是无能为力了。 眼下只有能守住城,大家才有希望。 滕琰想着这些,没注意去看路,在冰上滑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路上有不少的冰面。 冰!滕琰脑子里一下闪过一个想法,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向南城门跑去,她知道父亲和大哥在南城门的城楼上,那里可以算是昌平守军的指挥部了。 到了南城门,上了城墙,这会儿厮杀声停了下来,安静得又让人不安,滕琰向城墙看去,犬戎的这一波攻势被打退了,但城墙上的人们也都脱力地坐在地上,参加战斗的不只有身着军装的士兵,还有不少百姓,全城的男子已经都上城墙了。 第84页 活着的人,受伤了的人,还有放在一旁自己人和敌人的尸体,错杂地陈列在一起,也没有人顾得上整理收拾。滕琰迅速地垂下眼睑,压抑住心里的不适,太血腥了!她向直城楼走去,到了门口才有人拦住她,现在人手不够用,就是邓郡尉这里没有几个守卫士兵。 「我是开国公府的,来找开国公世子。」滕琰大声说。城楼并不是封闭的建筑,随着滕琰声音里面的几个人都转过来看向滕琰,其中就有父亲和大哥。 父亲和大哥并没有穿甲冑,一身素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尤其是大哥,一定是参加了战斗,衣服上染了血,两张脸上混着灰尘、汗水,完全没有了昔日的优雅从容。 「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父亲见了滕琰,急忙走出来问。 滕琰拉着父亲向后面退了几步,小声在他耳边说:「父亲,我想到了守城的法子!让全城的人运水,泼在城墙外面,结成冰,犬戎人就不容易攻上来了!」 父亲想了想,眼睛一亮,拍着滕琰的头说:「是个好办法!我去和邓郡尉说,让你大哥送你回家。」 滕琰笑笑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家里一切都好,父亲不用惦记。」说完就跑下城墙回家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敲着锣在街上叫大家往城墙上送水。十来天的时间,全城人昼夜不停地把水运到城墙上,沿着城墙倒了出去,城墙外壁结了一层冰,就是城墙外的地上也是一层冰,犬戎人意识到这个举动的目的后,立即疯狂地加强了攻势,昌平这边,也知道只要打退了犬戎的这一波反扑,就能以逸待劳了,自然也是激发了最强的斗志,这十来天的时间又成了攻守最激烈地时候。 不过,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昌平的优势不断地增加,结了冰的城墙滑不留手,加上城墙下的冰因为是从上面流下来的水冻结的,自然形成了一个面向城外的斜面,有的地方还与护城河结的冰连在一起,犬戎靠近城墙都容易滑倒,更不用说架设云梯了,就是架了起来,在城墙上,只要用长枪一推,也非常轻易地推倒,犬戎人根本就爬不上来。 犬戎人也想了法子来破,于是架起了火堆,可是天时是在燕国这方面的,数九寒冬,水凝成冰容易,融化却不容易,常常是犬戎人忙了好久,城墙上再泼下来些水,就把他们做的功全废了。 这些天来,滕琰也忙碌着,她先是参加了运水的工作,很快就发现了弊端,每人或端或拎着水送上城墙,效率太低。设计出自动运水的机械她是不行,但组织劳动,提高工作效率还是她所擅长的。 她找来父亲,把改进的思路说了,经过调整,每个井口都排成了两行流水线,一条一路传递装满水的水桶过去,一条把空桶传递回来,城墙上也是如此,人员轮流换班休息。这样,忙而不乱,不但速度加快了,还避免了拥挤和碰撞。 最后,所有的城墙都披上了冰的外衣,昌平府固若金汤。 没几天,下了一场大雪,犬戎人彻底停下了攻势,事倍功半,甚至是用了十倍的力气,取得不到一分的成果,他们自然也不傻。 现在除了燕军,百姓都回了家,城墙上用不了那么多的人,就是父亲和大哥也回来休息。 有了时间,自然和滕琰关上门来聊上一聊。自从犬戎重新加强攻势后,一直没这样聚在一起了,三个互相打量一下,都觉得对方变得陌生了。 父亲一下子老了,原来儒雅的中年人成了憔悴的老头,人也瘦得厉害,他一生顺风顺水,尊荣富贵,过了中年遇到这样的坎坷,加上从小体弱,没倒下来就是幸运了。这段时间,他这个开国公府的世子,为了开国公府的名誉,一直在前线参贊军务,身体着实是亏下来了。 反观滕珙,却又不同,个子象是又高了些,肩膀也宽了,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毅,与敌人短兵相接,贴身肉搏,经历生死的人,气质变化不是一星半点。 父子两人再看滕琰,也有不少的变化,其实从逃出京城开始,变化就出现了,现在看起来更明显了,滕琰现在就是在家里也是一身男装,用滕珙的衣服改小了穿的,经历这几个月的风风雨雨,眉眼依旧,但皮肤已经不再白嫩得吹弹可破,只是比寻常人白皙些,双手也粗了。再加上她本来就是大方的性子,现在更是爽朗明快,举手投足,没有一丝一毫的女儿气,个子也长了,人也长胖了些,看起来就是一个少年。 看出父亲眼里的伤感,滕琰做出开心的样子:「父亲和大哥这回好好歇上一歇,家里还藏着些肉干,我刚才拿出来了,煮上一锅汤,咱们好好吃上一顿。」 「琰儿,这次你的计谋不错,立了大功。不过父亲对外说是你大哥的主意,你心里会不会怪我呢?」父亲不接滕琰的话,先是问了这么一句。 滕琰笑着说:「我知道父亲和大哥是为我好,这乱世,一个女孩子要是有了名气还真不是好事,我还得谢谢父亲和大哥为我着想呢。」滕琰说的是心里话,这种说法,外面的人纷纷传颂,她早就听说了,她现在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个时代,对女人并不宽容,女人有才,不说用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就能批驳了,就是有人惜才,也容易遇到各种麻烦,开国公府已经没有什么权势了,还是不要惹麻烦的好。 第85页 「知道你是个通透的,这件事,知道内情的不过就是邓郡尉,他一听是我的大女儿的主意,立刻就要给他的儿子求娶,要不是他的儿子不在昌平,就是你已经订亲了也没用。」父亲笑着说。 「邓郡尉的儿子?是叫邓锋吗?」滕琰问道,一面偷偷看了一眼滕珙,见滕珙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邓锋?不错,是御前五品待卫,跟着皇上去了平城,现在也不知如何了。要是那邓锋在昌平,我看那邓郡尉就得上咱们家里来抢人。」父亲开着玩笑说。 滕琰脸皮还是很厚的,也笑着说:「父亲,你就夸大其辞吧,那邓郡尉和邓待卫要是见了女儿,看不上眼,那时候你可就没面子了。」 父亲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的,赶紧说:「我女儿这么好,当时在京里,多少家的才俊来求娶,还轮到他看不上?倒是便宜陆伯甫这小子了。不过,我还真的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推了邓郡尉的好意呢。」 滕琰笑着不语,她不忍心提醒父亲,那时候到她家来求娶的都是因为她有开国公府做后盾。 「邓郡尉也是惦记他的儿子,平阳郡恐怕是真的破了,但皇上到底怎样并不知道,犬戎的话不可全信。」滕珙也有他的看法,又说:「父亲非把妹妹的功劳都记在我头上,要我说,应该说是父亲想出来的。」 「我已经老了,将来滕家还得先靠你扶持幼弟,你就不要计较这些事情了,好生磨练,支撑起门户来。」不管怎么样,滕珙是长子,原来的太平世道,还得打压庶长子,现在,父亲早就转变了态度,对他寄託着很大的希望。 「是,父亲。」滕珙认真地答应。 「是啊,大哥,我们将来都靠你啦。」滕琰也笑着说。 「琰儿,你是怎么想到用冰冻住城墙外面的主意的?」滕珙可能一直想问,才有机会说出来。 「其实,」其实滕琰也忘了在哪里曾经看过有这样一场真的战争中使用了这个方法,她只好说:「那天我在冰上摔了一跤,就想到了。」 「我也在冰上摔过,多少人都在冰上摔过,谁也没想到,还是我家的妹妹聪明。」滕珙笑了,这一笑让他又有些象过去的滕家大公子了。 「大哥,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象郡尉府上的校尉,你得严肃些。」滕琰上前去扯滕珙的脸。邓郡尉在前几天正式把滕珙提升为标尉,不同于父亲的参贊军务,只是虚衔,滕珙现在就算是有正式职务了。这还是因为现在无法请旨,要不会直接任命官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下午加更。 ☆、第五十二章 不管怎么说,暂且的没了外患,一家人倒是难得的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摆在炕上一个大圆桌,父亲和王夫人坐在炕里面,没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抱在王夫人怀中,两边分男女依次排了下来,两位姨娘分别在炕边上半坐着,桌上摆了简单的饭菜,倒是滕琰先前说的肉干煮的汤成了主菜,现在吃上点肉可不容易。 滕琰忽然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这场景太象前世普通北方农家的日常生活了。 没几天,邓郡尉送了贴子来拜访,送贴子的人事先说好了是邓郡尉一家人前来,滕家这边肯定也得全家出面,大家一场翻找,把带来的好衣服、首饰等一切现在都快忘记了的东西拿了出来,尽量体面地打扮一下。虽然还在孝期,但也不能个个穿得象普通人家的妇女,再怎么样,开国公府的体面还得顾。 说起来到了昌平,女眷基本就没有任何社交活动了,只除了滕家各房,舅舅家时常走动些,其余原有几家故交,也只是接待过人家的拜祭而已。家里居丧不好出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哪有人有心到处联络。最近的一家亲戚姚家并没有在昌平府内,据他家在昌平府看房子的下人说,前阵子姚达回家时,从这里路过,在宅子里住了一夜,然后就直接回家了。姚家人平时也不在昌平府内居住,这里的宅子只是预备到昌平府有事才住的,他们一家人住在昌平郡南部的的莲花镇,这次犬戎入侵,姚家并没有选择躲进昌平府。 这可以说是到了昌平后最重要的一次社交活动,眼下昌平府没什么危险,大家的心里也放松了,有心思想这些事了,昌平的当地驻军最高官员来拜访,而且对家里有过恩情的,全家人对这次会面的是相当的认真和重视的。 到了正日子,滕琰也换上了一身素服女装,头上簪了两件素净的珍珠首饰,揽镜自照,还行,不至于让人笑了去。 所有的人在堂屋见了面,这就是出妻献子,通家之好了,两家的男主人的情谊到一定的地步才能如此,父亲与邓郡尉的关系已经不止是世交,而且又经历了这些时间战火的考验。 互相见了礼,女人和们就到了内室。邓夫人是一个笑起来很明丽的美妇人,带着一儿一女,女儿邓钰,今年十三岁,活泼漂亮,有些不谙事故的样子,看起来是被父母保护得非常好。儿子邓铎十岁,浓眉大眼,体格健壮,很是招人喜爱。邓家是世代武将出身,家风严谨,不许纳妾,怕影响练武。家里人口不多,也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邓夫人也就养成了直爽的性子,进了门,与大家见了礼,就单拉住滕琰说话。 「这孩子,看着就是个聪慧的,难为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才学。」说着,挥手让下人捧过来一个红木匣子,「这是我母亲给我的一套头面,给大小姐做个见面礼。」 第86页 装在盒子里的东西,当着客人的面是没法打开看的,这是古代通行的规矩,但听说了来处,就知道一定是很珍贵的,又有纪念意义,滕琰自然要推辞一下,连王夫人听她这么说,也赶紧开口说:「她一个孩子,哪里当得了夫人如此厚爱。」 「难道这个面子还不给我!」邓夫人笑着嗔道。 送过来的礼,哪有真不要的,那是不给人面子,滕琰笑着说谢谢接了过来,然后其他弟弟妹妹们也都收下了邓夫人的礼物,无非是一些小首饰、小物件罢了,就直接拿出来的,不再象给滕琰的那样郑重其事,就是最小的弟弟也没什么特殊,滕琰看出王夫人勉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心里也埋怨邓夫人也太直白了,她头脑简单不用多想,可已经给王夫人和她之间制造了矛盾。弟弟虽小,可是开国公府的嫡子,在家里的地位自然远超其余所有兄弟姐妹,尤其是在王夫人的心中,更是她千辛万苦在逃难路上生下的宝贝。 好在王夫人毕竟出身世家,涵养功夫确实是高,只是一瞬,面上已经笑语盈盈了,让人拿出了事先准备备好的玉镯给了邓钰,玉佩给了邓铎。 邓夫人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拉着滕琰不放,不停地夸到:「这样好的孩子,要是给我当媳妇多好。」 滕琰实在是无语,心思简单的人是好,但这样什么也不管不顾的,也真的不好接受,想来邓夫人在昌平,与之来往的都是邓郡尉下属的夫人们,跟着他们有什么说什么习惯了。 浇冰守城的的主意来自她,这事王夫人并不知道,所以也奇怪邓夫人的热情,可毕竟是来的是客,王夫人还是应酬着邓夫人,拉着邓小姐,一个劲的夸。邓小姐平时一定没少被夸奖,镇静自若,没露出多少娇羞之态。 如此说上一阵话后,滕玮与邓铎到院子里玩,滕环还小,被下人带回了自己的屋子,这边,滕琰和滕珂带着邓小姐到了滕琰的院子里说话。 自从搬到了舅舅家,居住环境又有了很大改善。舅舅家的客院前后有三排房子,第一排做了会客厅和书房,滕珙就住在书房的旁边,第二排父亲和王夫人带两位姨娘和几个孩子,滕琰在第三排占了几间屋子。虽然没有认真整理收拾,但住久了,也有了几分模样,何况飞珠本就是有才干的,现在更是一心干活,把避难之所硬是布置出几分闺房的氛围。 邓小姐一派天真,与邓夫人一脉相传。见了几件好玩的小摆设就一件件拿着看,滕琰还没见过这样坦诚大方的女孩子,心里非常喜欢,就让邓钰捡喜欢的拿走,邓钰有些不好意思,但见滕琰真心相让,又真的喜欢,最后挑了一条马鞭子,那还是滕琰刚学骑马时,父亲专门给她定做的,象牙的手柄,短而细,适合女孩子的小手,上面雕了精细的亭台楼阁,镶嵌了七色宝石,鞭稍是用金银细丝混着五色丝线编成的,异常漂亮。以前是在自家的东院骑马,从不出门,自然是没机会用,这次逃难,终于出家门骑马了,滕琰又觉得太过显眼,也没用上几次,飞珠收拾屋子,就挂在墙上了。 邓钰拿了马鞭,兴奋地叽叽喳喳个不停,知道滕琰也会骑马时,恨不得立刻就拉着滕琰去骑上一圈。 旁边的滕珂忍不住说了一句:「邓小姐是没机会去过我姐姐在开国公府的闺房,那里摆的东西,不是价值连城,就是好玩稀奇的很。你要是看到了眼睛都移不开。」 滕珂现在也十一岁了,在这里算是个小大人了,模样、针线、言谈还都不错,就是怎么也改不了小家子气,也不能怪她,她的生母周姨娘就是那么个人,她又一直跟着生母,长成现在的样子已经算不错了。这几个月,滕琰亲自教她和滕玮,觉得给她掰过来不少,没想到遇到了事,还是本性难改。 看了一眼邓钰,还好,邓大小姐跟本没听出来滕珂的话外之音,只是兴致勃勃地思量着怎么能用这根鞭子去骑一回马。 滕琰就同她谈起了马术,邓钰还真的是行家里手,原来这位小姐不喜读书,不会针线,其它什么琴棋书画都一窍不通,但养马、骑马、驯马甚至对马病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她小时随邓郡尉在九原的马场任职多年,后来才调到昌平郡。滕琰立刻收起了敷衍她的心,认真请教了起来,她这次出门,路上没少骑马,才明白以前在家中的院子里练的骑术只是花架子,但那时形势逼人,哪有时间去练习,现在有这么个现成的师傅,交流下来,颇有心得。 「明天琰姐姐就去我们家吧,现在昌平府就我们家里还有几匹马了,我们骑一下不要紧的,要不父亲也让人天天骝一骝。」说到这个,邓钰也不禁黯然。 滕琰也知道,自从出城迎战失败后,战马基本都被杀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养马需要的成本太高,既然一时出不了城,用不上了,就不能再养了,昌平府贮存的粮草是多,但人也多,为了不留着和人争食,只有杀了。城里的大户人家现在基本也没有养马的了,先是捐出一批,后来都是养不起,就是养得起的也不好意思养,围城的时候,还是别太特别了,一不小心被官府还是饥民盯上都不是好事,现在马就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当时杀了马,滕家也分到了马肉,虽然马肉真的很难吃,但大家还是都吃了个干净,能吃到肉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挑剔的权利呢。 「那时候父亲把我最喜欢的一匹马也让人牵去杀了,我哭了三天。家里做了马肉,我一口没吃。」邓钰回想起她的好马了。 第87页 滕琰一眼把滕珂要说的话堵回她的嘴里,要是让她开口,一定会说我们开国公府来的时候带了多少匹好马,都捐了出去有多可惜之类的。自己开口说:「等有了空闲,我去找妹妹一起骑马。」 没多久的时间,父亲就让人来叫滕琰到外面的书房,他和滕珙在那里陪邓郡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 邓郡尉身材魁梧,相貌端正,身着红色箭袖绣麒麟武官袍,腰系玉带,勇武之气,夺人心神。滕琰一进门,还来不及行礼,邓郡尉就直视着她的眼睛发问:「侄女儿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 滕琰还是按那天对父亲和大哥的说法讲了一下,邓郡尉并没有多疑,留滕琰和他们一起说了会话,问了滕琰不少军旅的问题,看滕琰真的不懂对排兵布阵,才笑着说:「侄女的妙计救了昌平府,本来应好好嘉奖一番,可世子又说,女子不宜传名。我是个老粗,不知如何才好,只好以后昌平发放物品,按军中最高的份例给你们府上一份。可非常时期,没什么好东西,侄女别瞧不上眼。」 邓将军来的时候带了几袋白米、两只猪、两只羊,原来是这个原因。 滕琰盈盈下拜,「要是没有邓郡尉英武不屈,哪有昌平这片净土,我们也早就丧命在犬戎的马蹄下了!如今整个昌平府同舟共济,小女侥幸想到这个主意并不敢居功。邓将军给我们的赏赐好比雪中送炭,正解了家中的困境,我们合家感激不已。」 没想到邓将军也对着滕琰行了一礼:「我家世居云中郡,百年前,犬戎占了云中,举家被犬戎所杀,独余我曾祖一人。今日我为昌平郡尉,又值犬戎南下,自当尽忠守节,死守报国。自要不是侄女的妙计,现在的昌平已经是犬戎牧马之地了,我等早已埋骨于此,故而侄女应受我一礼。」 父亲赶紧上前扶住:「她一个孩子怎么当得起你的大礼!」 滕琰急忙说:「昌平能守住,还得依仗邓郡尉忠勇,郡尉不妨广开言路,鼓励百姓献计,多多制造防守器械,利用冬天何做好备战。明春冰融,恐怕那时局势会更凶险。」 「正是,侄女所言有理,明日我与郡守商议张榜徵询守城之策。」 邓郡尉一家吃过午饭才走,看邓家的人吃起肉来也是狼吞虎咽的样子,滕琰倒是更佩服邓郡尉品德了,全城的人都知道,邓郡尉从来都是同士兵一样吃住,家里也不搞特殊。 就这么着,滕琰和邓钰熟识了,也去了邓家几次同邓钰学骑马,确实融会贯通懂了不少马术。邓钰在昌平虽然到哪里都有女眷捧着,但这边的风气与她原来在的九原不同,女孩们都温柔娴雅,她总没个志同道合的。现在遇到了滕琰,觉得终于遇到了知已,邓郡尉和夫人以前对她的朋友总是一脸的嫌弃,这一次与滕琰来往倒还是第一次得到父母的赞许,更恨不得整天跟滕琰粘在一起。 滕琰也喜欢邓钰毫不做作的风格,只是她不同于邓钰,家里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她安排,最后的结果就是邓钰每天来滕家报到,和滕珂、滕玮一起上课,又跟着滕琰安排家事。邓夫人不但不管,反倒来了几次想让邓钰拜滕琰为师,在滕琰的坚决拒绝下,又改成拜託滕琰帮她教导邓钰,滕琰无可奈何,只有答应了。 没想到的是,邓钰没见多少进步,滕珂倒改了不少她那小肚鸡肠的坏毛病。她们俩刚刚碰到一起自然不那么和谐,邓钰对滕珂的话外之音,依旧听不大出来,总要滕珂说得再明白不过才理解,不过她理解归理解,大多数不以为然,少数的不能接受的就直接反驳,她要反驳什么事自然是光风霁月地讲出来,反让滕珂下不来台。没几个回合,滕珂的巧嘴居然斗不过邓钰的笨嘴,滕珂哪里见过这样毫无心机的女孩,滕琰再顺势引导,竟把滕珂掰了过来。 现在滕琰后面总跟着两条小尾巴,她又发挥了过去人力资源部经理的特长,人尽其用,给两个小姑娘安排了适当的工作,减轻了不少自己的负担。 转眼春节就要到了,纵然外面强兵环绕,但眼下却拿城里的人没办法。所以这个节就象是大家平白得来的一样,气氛居然热烈得出奇,城里几处搭起了戏台,人们自发地组织唱戏,还有就是来往穿梭于城内的秧歌队,伴着锣鼓,连唱带舞,演绎着一段段的故事。到了大年三十,城里到处是火烛,戏台上彻夜不停地唱,秧歌队也舞了一夜,城里几处重要街道人流如织,若不是少了烟花爆竹,街上也没有随处可见的小吃摊子,还真的会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全家人在外面逛了一圈,看足了热闹回来,原来在京城,正月里外面都是热闹的,可这些女眷们哪有机会出门。现在也没几家还守着过去那些规矩了,女孩子独自上街的也不在少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到了家,大开眼界的家人们还在议论刚才看见的秧歌,这是北方地区的一种民间歌舞,来源于农事活动,在京城好象有些上不了台面,但在昌平却是盛极一时,不分男女老少,都可以上去且歌且舞,他们一路行来,就看见有人随时就加入了秧歌队,尽情地歌舞。 为了准备过年祭祀的事,父亲去了宗房,回来时把自己关在书房半天。 滕琰悄悄问了滕珙,祭祀的事情一向是不让女人过问的,父亲只是带了滕珙去。原来,滕家祭祀由宗房负责,相应祭田的管理也由宗房负责,祭田的收入用于祭祀、族学、接济穷困的族人这些事情。所以各房只要在祭祀时出人就行了。 第88页 以前开国公府富贵,每年祭祀前都会派人送东西过来,也只是锦上添花之意,并不管祭品准备工作。今年,大伯父直接宣布,由于犬戎进犯,祭田没有收成,情况特殊,祭品就按各房分派下来。 这个方案,父亲是没什么意见的,可是见几个旁支家里男人在边关不知下落的,现在又逃难过来,日子过得着实困难,就为他们说了几句话,想少给他们派些。 没想到捅了马蜂窝,大伯父立刻翻了脸,马上说本来不想要大家分摊的,不过因为前些日子郡尉府到富户家征粮,宗房被征了不少的粮食,现在拿不出祭祀的东西了。话里就带出滕珙的不是来了,原来那次征粮,滕珙做为郡尉府的校尉,正好参与到其中了,大伯父找到他,想免了自家,滕珙无法答应,就得罪了人。 父亲听了这话,自然不能相让,争论起来,最后把父亲气得回家半晌没说话。后来,父亲替那几户穷困的人家出了祭品的份子。 说起来就是形势变了,人也就变了,要是放在过去,宗房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开国公府争论的,无论是财还是势,都得借着开国公府呢。 现在的开国公府就是一个空壳了,家产尽失,祖父没了后,父亲也没得到袭爵,落地凤凰不如鸡。这时候,父亲哪里有面子给人家求情,大伯父又一直和父亲不对付,自然一下子驳了回来。 凭着过去的接触,滕琰也知道大伯父和父亲的关系问题在哪里,大伯父做为宗子,早已养成刚愎自用的性子,在宗房管事多年,一言堂已经习惯了,原来看在开国公府的面子上对父亲一直客气有加。现在到了昌平,几个月下来,看着开国公府也同他们一般,早没了权柄,同普通士人也没什么区别,就是滕珙最近任了郡尉府的校尉,也不过是一介小官。他也就认定开国公府已经没落了,拿出了对一般旁支的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对待父亲,父亲自然也不舒服,怎么说父亲身上也留了不少昔日勛贵高傲的架子,再加上以前的不愉快,两人能说到一起反倒奇怪。 不过大伯父确实不是有智慧的人。 就说郡尉府征粮的事,滕珙自然不可能拦着不让征滕家宗房的,但有滕珙在,征去的数量一定不会太多,这种事情没法拿到檯面上说,可宗房的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反而把气撒到父亲身上。 战争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官府还是会徵收粮米,就是官府不征,饥民也会抢。所以想办法多留一些粮食是人人都有的私心,但不明白这些家有存粮的大户必须得献粮这个道理可是没有什么头脑。 好在他们现在搬了出来,也就是一年见几次面的事,能忍则妨吧。拿这话去劝父亲,只换了父亲一声长嘆。人一落魄,不把你瞧在眼里的人的多着呢,父亲感触是最深的。 祭祀活动只有男人参加,滕腕见父亲沉着脸去的,沉着脸回来,悄悄地问了滕珙,据说父亲一直一言未发,按规矩行了礼就回来了。 正月初一,父亲带着全家的人到了宗房,各房的人也都到了,行礼问安、互相拜年就闹了半天。 都是一族人,又是春节,无论男女,所有人都安排在宗房的正堂。大伯祖父和大伯祖母身为族长和族长夫人,坐在最上首,旁边置了几个偏座,给同辈的几位老人。下面就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男昭女穆,各带着下面的弟弟、弟媳们分坐两面。至于滕珙滕琰等孙辈、重孙辈的只有站在各自父母的身后。 滕琰有两个月没到宗房来了,暗自打量一下,大伯祖父精神矍烁,没有一丝病弱的样子,倒是大伯祖母神色间有些萎靡不振。大伯父严肃的脸上有着一丝得意的表情,与他相邻而坐的父亲的表情就带着不开心。大伯母和王夫人都是背对着滕琰,她们的表情看不到,不过从王夫人那僵着的后背,滕琰也能感觉到她一定是面沉似水地坐在那里。 不用说别的,这座位安排的就与自家刚到昌平每一次见面不同,那时父亲可是坐在大伯父的前面,那是按爵位论。这次就是纯粹按家礼,序年齿。其实滕琰觉得就是一个座位顺序,怎么坐都无所谓,可是这里的人可不是这样想的。不用说,宗房这样排的座位一定是有深意的,起码要压他们这一房的意思是很明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耽误了,鞠躬道歉,今天下午补上。 ☆、第五十四章 果然,几句话过后,大伯祖父开口了:「贻轩,前阵子我病了,好了后才知道你们一家到底没听我的劝,还是搬出去住了。你和老大有些不睦,我也懒得多说,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滕字,你们如今在舅爷家住着,让外人笑话,过了年还是早些搬回来吧。」 贻轩是父亲的字,大伯祖父完全是以长辈的口气在教导侄子。 父亲对这样混淆是非曲直的说法是非常不满的,立刻就说:「大伯父,可不是我想搬家的,是大哥怕我连累家里人,硬逼着我搬走的。」 「老大那时也是想让你们避一避的意思,现在既然没事了,就搬回来吧。」真不愧是族长,大伯祖父风清云淡地说,好象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谁再计较就是小人了。 「现在我们在舅爷家已经住习惯了,也就不费力气再搬回来了。」刚搬出去时,最不开心的是父亲,现在经过这段时间,尝到了自由和方便,自然也不愿意搬回去。 第89页 「你父亲的灵位还在宗房的祠堂里,你们就这样出去了,就不怕人家说你们不孝吗?」 真服了大伯祖父,他老人家总是能站在大义的立场上批评别人,滕琰在心里想着。不过父亲是最吃这一套的,果然,只看表情,滕琰是发现父亲有点动摇了。没办法,他大半辈子都在这样的思想下生活,家族对他来讲很重要了,孝道就更加重要了,只要拿祖父的牌位来说话,他一定会屈从的。 滕琰真想站出来帮父亲说几句话,不过,她还是理智地咬住了嘴唇。在这个时代,这里是没有她这个女孩子说话的地方的,她擅自开口,只能给父亲带来更多的麻烦。 还好,滕珙现在可今非昔比了,他站在父亲的身后,出声说道:「大伯祖父,父亲和我现在一直在郡尉府效力,防御犬戎进犯,这才是对祖父的大孝。」 「哪有你这个小辈说话的地方?」大伯父厉声呵叱滕珙。 父亲现在对他的这个长子越来越满意了,当下就说:「珙儿说得有理,他虽是小辈,可也是滕家的人,自然有资格说话。」 「你这儿子,目无尊长,你还袒护他!」大伯父立刻把矛头指向父亲。 眼见着,几句话说下来,立刻就要翻脸。大伯祖母开口道:「都是一家人,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几个长辈也劝了几句。 父亲不吭声,滕琰知道,这是他非常生气的表现。父亲这人,平时脾气都好得很,不轻易动气,但一生起气来,脾气也是很倔强。 滕珙又说:「舅舅家刚刚出了丧事,还需要我们帮着办理,如果我们这时搬走了,反倒让人觉得无情无义。不如我们先这样住着,以后有机会再谈搬回来的事。再说,不止我们家,滕家各房眼下也有的人家住在外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滕琰都想为滕珙的这几话叫好了。滕珙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练,处理问题的能力明显提高,就说今天吧,先是义正严辞地驳回了大伯祖父的大道理,接着又找藉口拖延,几句话就把搬回来的事先挡住了。父亲坐在那里,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滕珙的话于情于理都说得通,态度还很温和,毕竟是一族人,真的吵起来谁都没面子,关系弄得太僵也不好。 五堂叔出面圆话:「父亲,堂兄家暂时不便就先不搬过来也不要紧,不管怎么住着,但都是一家人。」 大伯祖父捋着鬍子点了点头,说:「贻轩,那你们就先帮着舅爷家把丧事办好,然后再搬回来住。」 「等到他舅舅家事情都料理妥当后再说吧。」父亲含混地说。 「珙儿,」大伯祖父又转向了滕珙,和蔼地说:「你在郡尉府,再有徵粮的事,就为咱们家说点话,家里现在也没多少余粮了。」 原来宗房真正想说的话在这里。秋天的时候,以为开国公府倒了,急忙撇清关系,就怕连累了他们,现在又觉得也许能用上滕珙了。 滕珙还是老老实实地样子,认真地说:「大伯祖父,昌平郡被围已经七个月了,现在府内饥民越来越多,前次征粮就是为了在春节前给实在吃不上饭的百姓发点粮食。现在昌平郡的粮库里的粮食只够军队用,所以才动员昌平府内的大户捐一些。如果大家不拿来出些粮食安顿好百姓,昌平府也不能过这样一个祥和的春节。咱们滕家在昌平府所有的土地也算得上前几名,捐些粮食也算不了什么。等到明年春天犬戎退了,重新耕种,粮食很快就会又堆满仓了。」 「上次征粮,一下子就征走一千石,也有些太多了。」大伯父不满地说。 「陈家和元家都捐了一千五百石,就是姚家,家主不在这里,管事的做主,把粮仓打开,凑了五百石捐了,只留了不到一百石的粮食,下次自然也没人再让他家捐了。大伯祖父,大伯父,真到了最后,每家都得把粮仓打开,那时剩多少大家就都知道了,要是能象姚家那样,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听了滕珙这番话,宗房的人都不言语了。 谁家有多少粮食,昌平府的人大概都会有个数,平时也不会有人去查谁家的粮仓,可现在就不好说了,真到最后没粮了,不管哪一家,都藏不下来。这么简单的道理,非得让滕珙说破才算完。 大伯祖父和大伯父都没什么精神再说下去了,父亲就带着大家顺势告辞。 现在马车在昌平府内基本看不到,马都杀了,车都拆了做其它东西,出门都得步行,大伯父、大伯母送大家出来。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滕琳站在旁边。 自从到了昌平,滕琳回了宗房,也曾经互相拜访几次。她还是原来的样子,淑女的架子十足,并不喜欢与大家在一起闲聊八卦,所以即使与宗房关系尚好的时候,滕琰也常看不见她。回想起来,刚才是没看到她在厅堂里。 滕琳给父亲和王夫人请安了后,就直接对滕琰说:「琰妹,我从你那里借的几件衣服还给你。」说着,双手捧过来一个包袱。 滕琳在开国公府的时候,滕琰曾让针线房给她做了不少的华服,要入宫的人,没有好衣服哪里有底气?滕家宗房这边自然是也准备了不少,但滕琰让人给滕琳用的衣料是花钱也买不到的,有些衣料稀少到了一定程度,如果穿出来一定会引人注目的,也正是符合滕琳的需要。不过说到借衣服,确实没有过。 滕琳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温和娴淑,但口气里有一种肯定。 第90页 滕琰在些疑惑,来不及开口,大伯母就问到:「琳儿,什么衣服,怎么没听你跟我提起?」 「是在开国公府时琰妹的衣服,我借来穿的,一直就混忘了,前几日收拾东西才找出来。」没想到一向满口德容言工的滕琳也会说谎,不过滕琳看向滕琰的目光中有些异样。 滕琰只得上前接了包袱,有些沉,难道是织金丝的料子做的衣服?这时候滕琳拿衣服做什么?也没法当着大家的面总问,回去再看吧。 到了家里,打开包袱,外面是几件衣服,里面包着一个小陶瓷罈子,罈子里装的是盐渍葵菜叶! 昌平府现在最缺的是什么?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得回答是咸菜。 说是咸菜是因为新鲜的蔬菜根本就没有,昌平府一直被围着,只有少数有园子的人家才能种些蔬菜,不用说,量少得可怜,早就剩不下了。现在又到了冬天,简直是一片菜叶子也看不到。盐也是稀缺物品,所以咸菜在紧缺的食品中排行第一,就是邓郡尉让人送来的份例虽然有肉、白米、盐,但绝无一点菜。 虽然滕家宗房是昌平数一数二的大户,家里贮备不少,也有园子能收些菜,但这一坛盐渍葵菜叶也绝不会轻易就能拿得出来的。 看滕琳与大伯母的对话,就知道此事是瞒着大伯母的。 滕琰也不是圣人,她心里一直对滕琳颇有微辞,在开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对滕琳不错,这算不了什么,那时候这些事也就是举手之劳,再说滕琳也是要代表滕氏家族进宫。可后来逃出京城,一路上滕琳受到的是和家里人一样的待遇,总是一份恩情吧。可滕家宗房的人似乎忘了这件事,最令人生气的是大伯父和大伯母,自己的亲生女儿平安回来了,高兴是高兴,可感谢的话都没说几句。 在滕家宗房住的时候,大伯母管家,对她们住的这两个院子与宗房泾渭分明,生活上一丝一毫的照顾都没有。更不用说后来大伯父与父亲还闹得不愉快。 没想到滕琳心里什么明白,这一坛盐渍葵菜叶表明了她对自家长辈的不满和对开国公府的感激之情。 真不知她是如何拿到的这一罈子盐渍葵菜叶!滕琰对大伯母也算是了解了,她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对丈夫和女儿是一个也不亲一个也不信的,一心一意只为儿子打算。在她看来,丈夫的心早就让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夺走了,女儿是早晚要嫁出去的,只有儿子才是她的心头肉。以她管家的严格和吝啬,滕琳这一举动实在是很不容易。 就这样,一坛盐渍葵菜叶让全家人都改变了对滕琳的印象,听着有些好笑,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坛盐渍葵菜叶在这个时候远远比什么贵重物品都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这个新年舅舅家过得很戚惨,顾岚到底没熬过去,腊月二十八没了。虽然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对舅舅舅母打击也很大,顾岚从小聪明,书读得也好,又早早请封了世子,顾家还指望他来中兴平国公府呢,没想到,到头来一场空。 在这乱世,哪一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不过平国公顾家如今可以说是雪上加霜了。原本平国公府已经没落,但如果没有犬戎进犯,外表看着倒也轰轰烈烈。可是燕国一乱,平国公这样的勛贵就遭了秧。说是勛贵,可也没什么圣宠,也没什么实权,更没有什么能力,家里的买卖如冰雪见到阳光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家子女人孩子。 还好,跟着开国公亲家一起逃出京城,跟着安置在昌平,跟着贮备粮食,一路跟下来,也还算没走错,日子还能混个温饱。 可顾岚的事一出,舅舅家又是一番混乱。 现在就是大户人家也都剩不下几个下人了。在守城中昌平府死伤了两万余士兵,兵力已经不足,男子都编入军队,就是现在守城的任务不重,每天城墙上也不是说没事了,定期巡逻是最基本的,犬戎有时也想办法攻城,小规模的交战时有发生。新参军的还得经过训练,制造武器也需要大批的人手,男子不够,妇女就得顶上来,所以差不多的人都被派了事做。 舅舅家现在只有几个丫头、两三个婆子负责做些杂物,滕家就把家里的下人都派过去帮忙,当然也没几个人,免强把灵堂布置好,孝服准备出来,来弔唁的人也有人接待。不管怎样,顾岚也是嫡长子,虽说赶上乱世,丧事办得也简单,但也是尽了家里所能所有,全力准备。 滕琰每天都过去,只是家里所有的事都还得她来操心,陪着舅舅和舅母的时间有限。倒是滕珙,除了必要的事,整天就留在顾家。要是不知道实情的,都会以为顾家是他的亲舅舅家。 对于滕珙这样全心全意到顾家帮忙,父亲和滕琰都保持沉默。滕珙对顾表姐的思慕之情,如今滕家就没有不知道的人了,可是大家又都象商量好了似的,都装做不知道。唯一提出这事的还是滕琰,她劝父亲去提亲,可是父亲觉得无法启齿,一直保持沉默。 父亲的顾虑无非是以前的那些老规矩,让一个庶子去求娶人家的嫡女,他可没那么厚的脸皮,也没那么多的底气,别亲事不成,再和妻弟成了仇人。 其实在滕琰看来,形势早就变了,在京城的时候她就知道滕珙的心意,那时她也不敢推波助澜,郎有情,妾无意,再加上顾冰儿已经准备入宫,两人真的弄出什么事来,就会万劫不复。现在就不同了,皇上现在都没命了,入宫什么的早就无从提起,反而时势造就人才,滕珙逐渐成长起来了。这半年多他们没少接触,滕珙对她的的好顾冰儿不会看不到,他们真的有机缘。 第91页 不过之前没去求亲,现在又得等了,顾冰儿还得为弟弟守孝几个月。不过看滕珙的样子是铁了心,等再长的时间也不会变的。 初四那天,滕琰跟着滕珙又去了顾家,一起为顾岚送葬。顾岚少年夭折,也不能在家停灵太久,一过七天,就送到道观火化。现在昌平府所有去世的人都不能下葬,墓地都在城外,城里哪有下葬的地方。只好在城西的道观一把火烧了,道观里升起的青烟瀰漫着一种异味,要知道几个月前,这里昼夜不停地燃着,整个城里都笼罩在这种烟雾下,现在已经好多了。 捧着装着骨植的陶罐,大家默默回到顾家,死者长已矣,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不仅是活着,更得努力活好。 初五是民间常说的破五,一大早,邓钰又开始来报到了,在滕家转了一圈后,她问滕琰:「滕大哥呢?」 细看邓钰,穿了一身金线绣牡丹图案的大红色缎子新裙袄,越发衬得面如满月,眉眼灵动。过了年邓钰就十五岁了,她从小活泼好动,个子早就长了起来,身材发育得也好,看着滕琰的目光带着些企盼,「他答应过年给我礼物的,结果连人也没看到。」 「家里有事情,你滕大哥可能忙忘了。」滕琰不告诉她滕珙就在隔壁,如果邓钰知道了,没准就自己跑过去了:「来,我看看年前让你背的诗都背下来了吗?」 「琰姐姐,我先去看看珂妹妹。」邓钰只要一听与书本有关的东西,跑得比谁都快。 这丫头没事关心滕珙做什么?滕琰忽然觉得不对,好象不是一次两次了,邓钰就愿意缠着滕珙说话。现在家里就这么几排房子,没法严格区分内外院,邓钰常来,早就与大家混熟了,大家都把她当做小孩子,也没认真防着她。 该不是有了什么想法吧,认真观察了两天,滕琰确定邓钰对滕珙有了倾幕之心。这种小女孩纯洁的感情是那样的无邪,偏偏邓钰还不太会掩饰,恐怕没多久就会让人发现。 滕琰决定先下手解决。 晚上,找了滕珙过来,看着滕珙,见他一脸的严正,早就不同于在开国公府时的年轻跳脱,因着这样的表情,显得好凭空大了几岁,忍不住就「噗吃」地笑了一声。 滕珙让妹妹一笑,不知哪里不对,看了看衣饰,没什么,又抹了把脸,也笑了笑说:「今天妹妹怎么了,莫不是我脸上有灰?」 滕琰笑着说:「没什么,只是见哥哥竟然真的就成了大人了,在家里也是板着脸,就觉得好笑。」 滕珙也难得笑了,「妹妹还打趣我,你也不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只想让我陪着骑马的女儿家了,整日的柴米油盐,倒象个做饭婆。」 生活艰难,可要是一直就愁眉苦脸下去,更没法过下去了,两人苦中做乐,互相调笑了一番,又说了说昌平府里、家里、舅舅家的事。 滕琰这才问:「大哥,你对顾表姐说了你的心思吗?」 滕珙虽然还是有些扭捏,但也不象原来一提到顾冰儿就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只是低头轻声说:「你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了,我要是那样轻佻,表姐早就不理我了。」 还真是急人,滕琰真奇怪滕珙几乎每天都去舅舅家做什么了,效率太低!可是毕竟是自己最亲的哥哥,她要是不帮着,滕珙的幸福有可能就会泡汤了。于是她认真地对滕珙说:「如果你还这样一声不吭,恐怕过几天父亲就给你定亲了。」 滕珙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就象拉紧了弦的弓,用震惊地目光看着滕琰说:「你听父亲说的?」 「不是,」滕琰看着滕珙随着这两个字整个人都放松了些,接着说:「我猜的。可能过不了几天,邓郡尉就会到家里来提亲。」就把邓钰的表现对滕珙讲了一遍。 「她就是个孩子,在我眼里跟珂儿差不多,怎么就能……再说邓郡尉……」滕珙说不下去了,他知道滕琰说的是真的。 邓郡尉曾在祖父手下任职多年,对祖父一直尊重有加,就看他对传言开国公府要被夺爵的事的处理就能知道,他是一定愿意与开国公府结亲的。现在邓钰本人愿意,就她那直肠子,瞒不了几天,邓将军夫妇知道后,一定会贊同。再说,他家的女儿与滕珙结亲,却正相当。如果邓郡尉对父亲提了,父亲一定会同意的,这样再想改变也就难了。 听完,滕珙已经坐不住了,他知道滕琰不是危言耸听,如果事情一旦走入滕琰所说的轨道,恐怕就无法改变了。 「怎么办?」他想起了滕琰议亲时的波折,他的这个妹妹,总是有主意的,他不知不觉中也深受妹妹的影响,也想争取自己的幸福。滕珙再也摆不出镇静地样子,又问了一次:「怎么办?」 「总得哥哥先拿好主意,才能再想办法。」滕琰不慌不忙地说。 「我的心妹妹是知道的,总归是不会变的,求妹妹给我想个法子。」滕珙急了。 「那表姐的心意,大哥可知道?」滕琰问。 「我还记得妹妹对我说过,女子都喜欢男人一心一意。我对表姐就是一心一意,她自然对我也一心一意。」滕珙顾不得其它,说出了真心话。 「你不是从没对表姐表白过吗?怎么知道她的心意?」滕琰有些糊涂了,刚刚还说从来没问过表姐,这会儿就知道人家怎么想的,也讲不通啊。 第92页 「我真的没问过表姐,不过也不用问啊,我就是知道,表姐也知道。」滕珙很坚持。 如果是真的,也太含蓄了,不过万一是滕珙会错了意,可不好办了。滕琰想了想说:「明天,我去问一下表姐,要是表姐就象你说的那样,我就先探一探舅母的意思,你也赶紧请父亲给你提一提,现在有表弟的事,不好议亲,但先说一下,彼此心里有了数,出了服再按规矩办。」 两人又仔细盘算一番,觉得计划没有什么问题了,才分手。可能是有以前滕琰议亲时两人在一起谋划的底子,如今滕珙也很大方,可也是,如果他再不好意思下去,有可能就得不到他日夜思念的佳人了。不过,滕珙要离开前看着滕琰的目光,还是让滕琰心中一软,大哥的目光中好久没有露出过这种不自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上午,滕琰到了舅舅家,舅舅正好不在家,只有舅母带着几个姨娘在屋子里做针线,顾冰儿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读书。这还是跟着滕琰学的,两家情况都差不多,孩子现在都放了羊,家里的长姐识文断字,正好临时当老师。 滕琰昨天已经计划好了,等单独和顾冰儿在一起时就把邓钰看上滕珙的事说了一下,自己一直盯着顾冰儿的反应。 如果不这样说,顾冰儿是不会表露出什么的。要不是滕琰一直仔细观察,真有可能被顾冰儿矇混过去,因为从头到尾,顾冰儿的脸只是比平时白了些。滕琰着急了:「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大哥我很了解,如果真到了父亲和邓郡尉家定下了亲这一步,他是不敢反抗的,只能一辈子不开心了。想想我这么好的大哥,整天郁郁寡欢,我都受不了,也不知道表姐到时什么心情。」 顾冰儿的总是恬淡微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忍,她的声音几不可闻:「那怎么办呢?」 滕琰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白担心了一场,看来滕珙说的真对,顾冰儿对他也是有心的,真不知他们是怎么互相交流的。有了顾冰儿这句话,她也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如果舅舅舅母问你,你只要具实回答就行了,别的大哥和我会安排的。」 接着去见舅母,没办法,时间紧迫,她拉着舅母的手说:「舅母,这事论理不该这时候来说,也不该我来说,可是我却不愿见表姐和我大哥将来都过得不快活。」 舅母听了滕琰的讲述并没有吃惊,她这么大的年龄当然不是白活的,早就看出了滕珙的那点小心思,至于顾冰儿,是她自己的女儿,她当然也了解。没想到舅母比她想的还要开通:「原来一心想让冰儿入宫,光耀门楣。没想到,经历这几个月,我和你舅舅倒全都看明白了,什么天家的富贵,都是虚的。要是过去,我准会嫌弃珙儿出身差,现在倒觉得讲究这些有什么用?只要是年轻有为,能对冰儿好就行了,我看珙儿就不错。只是现在我们俩家都困在昌平城里,也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情景,如果能平安过了孝期,就给他们成亲,这事我同你舅舅说,他一定也会同意的。」 不过舅母也有她的顾虑:「你们家这事情怎么是你来说,别不是你父亲不同意吧。现在珙儿有了才名,连邓郡尉的女儿都看上了,该不是瞧不上冰儿吧。还有就是冰儿原来曾是待诏入宫,将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滕琰笑了:「我父亲怕舅舅舅母看不上大哥,不敢来提亲。至于表姐原来要入宫的事,现在皇上都不知如何了,那里还管那么多。」要么两家为什么一直关系这样好?为人、性格什么的太相近了,舅舅家也是一家子好人。 「只是有岚儿的事,眼下不好就定下来。」舅母又说。 「舅母,我知道表姐有服在身,不能议亲。只是两家先有个想法,等表姐出了服再正式定下来。主要是再有人给大哥提亲也好回绝。」舅母的话里透出了舅舅似乎也不会反对,滕琰目的达到,高兴地回了家,准备晚上回家就请父亲跟舅舅先打个扫呼。 到了晚上,滕珙和滕琰对父亲说明了事情的全部过程,父亲的承受能力比起以前强多了,他甚至还笑着调侃了一句:「我这一儿一女婚姻大事都不要我费心思。」不过,滕珙和顾冰儿,真的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合适不过了,尤其是对滕家。 最后,父亲决定,「明天,琰儿准备些礼品,我去你舅舅家一趟,把事情说定。」 结果,没到第二天,事情就定下来了。 就在父子三人商量准备什么礼品的时候,舅舅过来了,主动提起了滕珙和顾冰儿的事。他一定是怕父亲因为滕珙是庶子,顾冰儿是嫡女而不好开口,才主动前来的。于是,皆大欢喜,只等到顾冰儿出了服,两家就正式议亲。 没过几天,一切就如按滕琰推断的,邓郡尉果真问起了滕珙的亲事,父亲自然答到已经定了,邓郡尉是个坦荡的人,并没有说什么,于是就不了了之。 只是那几天邓钰不来滕家了,滕琰去看她,只见她哭成了个泪人。明知道原因的滕琰只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邓钰还是小孩子心性,主动把事情对滕琰说了,还气愤地说如果她先遇到滕大哥,滕大哥一定会喜欢她的。 这件事是滕琰一手促成的,目的也是为了大家好,不过面对单纯地邓钰,她还是内疚了。哄着邓钰去骑马,给她做好吃的,带她玩,送她小玩意,还好,邓钰真的好哄,没多久就忘了伤心事,又成了滕琰的小尾巴,不过她不肯再和滕珙说话,当然滕珙也尽量地躲着她。 第93页 有了时间,滕琰就问邓钰喜欢什么样的男子,邓钰大大方方地说:「我喜欢象父亲那样的英雄。」 滕珙和邓将军,一个文弱书生,一个气宇轩昂的武将,简直没有多少共同之处啊?滕琰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后,邓钰大而化之地说:「父亲说滕大哥是英雄,要不是他想出了守城的法子,我们就都被犬戎人杀死了。我父亲也是英雄,当然一样了。」 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呢,现在滕琰那一点点的内疚全没了,把对邓钰这阶段的放纵全收了回来,重新安排她和滕珂一样读书、做家务,小孩子,多学习多磨练,慢慢就成熟了。 一转眼,正月就过去了,轻松的日子也没了。父亲和大哥又开始几天见不到人影。天气很快就会暖和,犬戎人还在城外,城墙上每天依旧断不了人防守,制造武器的工作更是重中之重。 秋天时昌平险些失守的主要原因就是武器不足,特别是箭已经用尽了,不能对城下的敌人进行有效的阻拦,使敌人能比较顺利地爬上城墙。其实在这种冷兵器作战的时代,靠着高大坚固的城墙防守还是有一定优势的,但前提之一是得有足够的武器。 制造弓箭的工作早已经开始了,在昌平城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人手紧缺暂停过一个阶段,那时所有的男人都在守城。自从城墙外的坚冰形成后,制造箭支的工作重新得到重视,而且不只是弓箭,还有其它需要的武器。 邓郡尉这个人行动力非常强,在制造武器上也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对提供制造实用的守城武器思路和具体方法的人重赏,调动了满城人的才能。应该说人的智慧是无穷的,昌平府的人设计出了十几种协助守城的方法,有一面都是伸出去的尖刀的推车,有改良过的硬弩,还有一些并不算武器,但也实用,比如能引燃云梯的泼油引火的法子。 总之,昌平内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兵工厂,至于所需的原料,只能是徵集了。只要是制造武器需要,不论哪一家的东西,无条件的上交,就是拆房子都算不了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没有人抱怨,守不住城,命就没了,身外之物实在顾不过来。 不过民以食为天,人可以住简陋的房子,穿破旧的衣服,减掉很多日常用品,但省不了吃饭。昌平城内产不了粮食,粮食越来越紧缺。 食品的种类明显减少了,一样样的东西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肉已经不用去想了,接着连白米、黍米都看不到了,只有菽和麦两样。好在正月里,大部分的人还能吃饱。过了正月,缺粮的情况马上就突出了。 这是因为年前,邓郡尉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征粮,几家大户都被迫拿出了不少的存粮,由郡尉府统一发给了昌平城内吃不上饭的人家。 昌平府内,如果有太多的人吃不上饭,不仅容易产生矛盾,更主要的是守城的力量会大幅度削弱。 从富户家中征粮,这个结果是必然的。这个时候还想自家存着大量的粮食,不管外面的人吃不饭,是肯定行不通的。昌平城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就是现在城中的人想投降,犬戎人都不会允许,他们在昌平城吃的亏太大了。 所以第二次征粮採用的再不是温和的相劝和自主决定捐献的数目了。年已经过去了,昌平府的兵勇们也没了顾忌,直接将各家的粮仓都搜了,有不配合的人家还将家中完全查了一遍,将粮食统一集中,再按量给全城的人逐日发放。 发放的量自然不够充飢,不过,起码能暂保证昌平城内不至于一下子饿死太多的人。 就以滕家来说,现在也吃不饱饭了。邓郡尉虽然还坚持按军中最高的标准给他们家每月送一次东西,但同昌平府内的情况一样,食物种类奇少,数量也大幅下降。不用说,邓郡尉虽然一直没承认,但军中储备的粮草一定也是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菽就是黄豆,麦就是小麦,最通常的做法就是豆羹麦饭。就是用黄豆煮汤,用带壳的小麦磨碎了蒸熟,豆羹让人看上一眼就全无胃口。麦饭粗得难以下咽。就这些尚不能吃饱,更不用说想要精做,那样可损失不起。 再加上盐已经不足了,糟糕的饭菜加上淡而无味的滋味,不仅让人不想吃饭,还浑身无力。 饭桌上的气氛更是糟,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地盯着有限的一点食物。男子们每天到城墙上防卫、或者出去做工,必需让他们吃上七八分饱,每一家也都是这样做的。 而剩下的人也就能吃上半饱了。 认王夫人为首的主子们的想法是要比下人们多分一些,滕琰坚决地反驳了。这可不是分钱分东西,大家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只能靠公平才能维护人心。 再说家里有限的粮食来源,郡守府分的粮食占大头,其余就是大家出去做工换来的。家里的下人都去做工了,每人每天拿回来一份粮食,只有主子们加上滕璞的奶妈留在家里,当然他们在家里也是要为军士们做些洗衣、缝补的活。 每天的中饭早就取消了,早晚两餐都得分餐。滕琰靠着父亲的信任和自己的公平处事一直掌管分餐的重任。 这天晚上的饭做好了,滕琰先给父亲和大哥各盛了些麦饭和豆羹,留在了厨房,他们在郡尉府里还没回来。然后就是王夫人的那份,王夫人和孩子还有奶妈共分三份,这也是惯例了,吃不饱饭的人是无法餵奶的,就这样,王夫人还时常将自己的饭省给奶妈吃。 第94页 周姨娘和滕珂、滕环是两份半,赵姨娘和滕玮是两份。滕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锅里的饭,滕琰悄悄地在盛饭勺子上用了些力,将他们这份加了点份量。十来岁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滕玮总是饿。 要是随便滕玮吃,一锅的饭他都能吃进肚子里。可是滕琰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也吃不饱,飞珠与她一起吃饭,本来她是想照顾飞珠的,结果每次飞珠都想方设法让自己多吃一点,看着飞珠削瘦的脸上那双大眼睛,滕琰有时只想抱着她哭一场。 分一餐饭不比做一天工轻松,滕琰刚刚回到自己屋子里坐下,就听到前院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赵姨娘和周姨娘打了起来。两人披头散发,脸上都挠花了,滕珂、滕环和滕玮也扭打在一起。 滕琰走了过去,听王夫人在屋子里说:「麻烦大小姐管管她们吧,我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王夫人为了让奶妈多吃点饭,自己每餐只吃一点,从来都是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滕琰怒火中烧,她累得要命好不好?「还有力气打架,明天早饭别吃了!」 这句话最有效力,大家都住了手。 滕珂哭着喊:「姐姐,玮弟到我们屋里抢东西吃。」 「那是你们不吃的,我才吃了。」滕玮辩解。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滕环哭着闹着不肯吃麦饭,她要吃好吃的。周姨娘就吓唬她说什么都不给她吃了,说着做势把碗端走。 也不知滕玮怎么在门外听到了,进了屋抢过碗就吃,三口两口地把周姨娘给滕环留的饭吃光了,周姨娘连打再骂也没抢回来。 周姨娘气愤地打了滕玮,赵姨娘自然不能让,于是最后两位姨娘和她们的孩子们都动了手。 以前在开国公府里,穿金戴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姨娘少爷小姐们现在为了几口麦饭打得头破血流。 这也是家里的矛盾首次表面化。 以前再有什么矛盾,大家表面上还都是笑眯眯的,找父亲哭诉,当然笑里藏刀,背后使拌子。 如今却撕破了脸,也算是形势逼人吧。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都回自己屋里。」滕琰也没心思再给她们讲理,就是讲也讲不通。 赵姨娘还气喘吁吁的,打架是很费体力的,每天吃不饱,自然累得直喘。她拉住了滕琰的一支胳膊,哭着说:「大小姐,玮哥可是男孩儿呀,能给滕家传宗接代,他是真吃不饱。大小姐,你就高抬贵手,多给玮哥分一勺饭吧!」 还不等滕琰说话,周姨娘也哭着拉住滕琰的另一只胳膊,「大小姐,我们娘三个,就按两个半人领饭,我们什么都没说,如今还让人欺负到头上了,请大小姐给我们做主啊!」 这些话不仅把滕琰绕了进来,还把王夫人也牵涉进来了。王夫人那里的小婴儿也算一份,而滕环却只算半份,还有滕璞是男孩,玮哥也一样是男孩。 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滕琰觉得目前的分配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公平的了,想改变目前的分配原则是不可能的。 「吱呀」一声,正房的门开了,王夫人打开门后倚着门站在那里。 滕琰行礼问好,两位姨娘和弟弟妹妹也都行礼问好。 王夫人对滕琰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麻烦大小姐了。」 然后就冷下了脸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主母了,也忘了嫡庶有别了。璞儿是嫡子,天生就比别人高贵。再说大小姐也没多分璞儿粮食,奶妈现在的奶都不够吃,我不说什么,你们还都出来闹了。谁再闹,罚他在院子里跪一晚上。」 说毕,对滕琰说:「大小姐赶紧回去休息吧。」就转身要回屋子。 滕琰从王夫的话里也听出了她也对现在分配方案的不满,苦笑了一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换上谁也不可能让大家都满意。 出现矛盾的原因更主要的是这几个孩子都不是一个娘生的,平时还好,到了关键时候就看出来分心了。 自己是没有亲生的弟弟妹妹,要是有,恐怕也是一样。 滕琰见王夫人转了一半身子却没进屋,顺着她的目光就看到了父亲站在大门口。 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家里早就没有过去通传什么的规矩,父亲又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也不知他看到了多少。 滕琰不愿意让父亲看到这样一幕,马上笑着说:「父亲,赶紧进屋歇一会儿,我让人给你端饭过来。」又向着两位姨娘和弟弟妹妹打手势,让她们赶紧回屋。 父亲笑了笑说:「好,让人多拿几个碗来。」 院子里的动静瞒不了人,一会儿有下人将热好了的饭和羹送了过来。父亲将饭分成了四份,递给王夫人、滕琰、两位姨娘各一份,笑着说:「中午在郡尉府里吃了一顿点心,一点也不饿,你们吃了吧。」 滕琰知道父亲是说谎,邓郡尉府里一样是吃不饱,邓钰已经很久没来了,她最后一次过来时,圆脸明显尖了下去,又说什么也不肯留在家里吃饭,从这些事看,滕琰就知道父亲不可能在郡尉府里吃什么点心。 滕玮狼吞虎咽地第一个把饭吃光了,滕环也抽抽噎噎地吃着迟到的晚餐。王夫人笑着说:「妾身什么都不做,自然不饿,世子虽然中午吃饱了,晚上还是再吃点才好。」说着把饭推到了父亲眼前。 第95页 滕琰也笑着说:「我每天在家里,自然也不饿。」 父亲嘆了口气,看着大家说:「以后,谁也不许再因为吃的闹气,大小姐已经不容易了。」 滕琰鼻子一酸,又赶紧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今天就是出在了误会上,以后断来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说完赶紧行礼告退了。 父亲却跟着滕琰到了门口,塞给她一个东西。 滕琰回到屋子,飞珠从桌上端起来一个碟子,上面有一块点心,笑着对滕琰说:「是大公子送来的。」 滕琰从衣袖里拿出父亲塞给她的东西,也是一块同样的点心。 这是用很粗的面做的面食,称做点心都不够不上,不过,好久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了。 她和飞珠让来让去,最后一人吃了一块,然后抱头哭了一场。 之后滕琰才知道,那天郡尉府里中午确实破开荒地给大家分了点心,每人两块,父亲把一块留给了滕璞,让王夫人用水煮成了糊糊给他喝了,另一块给了自己。 而哥哥的两块点心,一块送到了顾冰儿手中,一块送到了自己这儿。 晚上睡觉时,飞珠靠近滕琰,轻声说:「小姐,我们把粮食拿出来吧。」 滕琰偷藏了两袋粮食。就在她和飞珠住的屋子里的土炕中。土炕下面是空的,因为没有足够的柴,冬天并没有烧炕。在粮食紧缺刚露出端倪时,滕琰将两袋麦子藏了进去,只有飞珠和她自己知道。 说什么大义之类的,滕琰都明白,可是到了她自己的时候,她一样做了同那些被兵士从家里搜出粮食的人差不多的事,只不过她做的比较隐秘。 所以她面对家里的人都想争着多分一口饭的心理,从不鄙视他们,私心每个人都有,有的大,有的小。王夫人和两位姨娘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多吃上一点,而滕琰想的是让家里人都活着。 「还能等一等。」滕琰也低声说。眼下决不到最困难的时候,而且两袋麦子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飞珠便不声响了,她们默默地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滕琰的猜测果然是对的,眼下不是最糟糕的时候。到了二月中旬,城墙外的冰逐渐融化了,南城墙外已经完全露出了城墙,北面好一些,但也维持不了几天了。 一整个冬天,犬戎人就没真正威胁过昌平城里,他们的人马自然不可能全部守在城下。 城里是一直有专门的人负责观察犬戎人的动向,在确定很难攻下昌平后,城外的士兵时常轮流一批批的离开数日,不用说,他们或是去休息,或是去征服、抢掠燕国其它地方,不过围在昌平外的守军从没少过五万人。 现在城外犬戎的兵马一天天又汇聚到了昌平城下,十万人马,人声马嘶,在城墙上清晰可闻。 犬戎人完全没有回到草原去放牧的打算,原本希望犬戎春天后会退回草原的设想落空了。昌平府内的人无比沮丧,滕琰倒没觉得意外,不管大家感受如何,犬戎人摆出了不攻下昌平誓不罢休的架式。 城里的空气紧张得快凝固了。其实就是前一段时间,大家也明知城外的敌人没有退走,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去多想,反倒象缩到壳里的蜗牛,享受着虚假的和平。其实这样也没错,天天愁眉苦脸地也无济于事,能快乐开心就放纵一下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但是一昌平府内一个冬天并不是白过的,城墙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防御性武器,士兵们精神饱满,慷慨激昴,准备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犬戎人是不会再给他们任何一点求生的机会,而燕国人则宁可捨弃生命也不会放弃守城的,攻守双方都非常清楚,此诚生死存亡之际。 对峙,无言地对峙,在二月底的一天终于爆发了,这一天阳光明媚,早春的风带来一阵阵寒气,一大早,昌平城四周同时传来了犬戎人在马上发出的吶喊,粗旷而充满野性的声音令人不寒而粟。 昌平回应犬戎的是震人心魄的战鼓。 攻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四面城墙同时受到猛烈地进攻,犬戎兵马不顾城墙下的泥泞,那还是城上的冰融化形成的,在城下来往奔驰,他们用盾掩护,向城上射箭,竖起云梯,强行攻城。 城墙上的守军用弓箭、强弩回应他们,把浸了油的布条用弓箭射在云梯上,引燃云梯。 一时间,箭光火影,厮喊声沖天。 第一次的战斗一直持继了两天一夜,第二天的傍晚,始终没有登上城墙的犬戎人退了下去。 昌平府内依然一片忙碌,处理战死的烈士,救治伤兵,修整武器。战况是惨烈的,伤亡也是严重的,好在事先的安排比较全面,各处忙而不乱。 滕琰也与家中的下人去为守城的士兵做饭、送饭,全城的人除了老弱病残,就没有在家里等着的。靠近战场,亲身感受到血肉相博的残酷,并没有让从不接触血惺的滕琰感到害怕,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也没有时间想别的,只是单调刻板地干着手边的活。借着送饭的机会,去看了父亲和大哥,他们跟在邓郡尉的身后,调动人手,安排事宜,面容憔悴、衣衫不整,忙得没有说话的时间。 隔了没两天,第二次大规模的攻城又开始了,攻城的还是锐不可挡,守城依然是铜墙铁壁,后续就是处理伤兵等一系列事宜。 第96页 真的打起来后,男人们自然都上了城墙,军中的饮食比前一阶段好了一些,怎么也得让军士们吃饱才能打得动啊。 估计邓郡尉每天发出去的粮食是有限的,所以妇女们得到了更少了。 父亲几天都不下城墙,就是想再分点他的饭也不可能了。 赵姨娘和周姨娘成了仇敌,见面就是怒目而视,连话都不说。两个人对王夫人和滕琰都尽力拉拢,不过,谁也没心思理她们。 滕璞只有断奶了,奶妈怎么也挤不出一点奶来餵他。 滕琰每天都让人专门给滕璞磨一点麦粉,煮成糊糊和着豆羹餵他吃。又将她珍藏着的一小袋肉干偷偷塞给王夫人,让她弄碎了放在糊糊里。这是她为了滕璞专门留下来的。 又到了晚饭时候,赵姨娘和周姨娘分外地老实,两人都低眉顺眼地领了饭出去了,没有像平时一样互相怒视几眼或对滕琰说上几句对方的坏话。 滕琰也不理她们,自顾自地回了屋。 滕珂是第一个来的,她小心地看了看滕琰,问:「我们家不会那样吧?」 看来大家都听到了。昌平城的一位将领今天将自己的两个姬妾杀了,煮了一锅肉汤给守城的军士们吃。 幸好,这些事不在滕琰所在的地方发生,她每天都为军士们做饭。就是这样,她听到后,闻着锅里的豆羹的味道差一点吐了,好像那里就是人肉似的。 以前在书中看到的东西真的发生在眼前了。 关键这样的行为还受到了大都数人的赞扬,吃了人肉的军士们更是感动万分,他们群情激昂,誓死保卫昌平! 明天一定还会有人效防。 其实真正的血腥的历史上还有杀妻的,杀子的,但比较少见,最多的就是杀妾的。 妾算什么呢?在平时,有些主母就说她们是猫狗般的存在,到了困境时,她们就更算不上一个人了。 滕琰也不喜欢姬妾,不说她将来做为正妻对妾室本能的反感,就是家里现在的两位姨娘她也没多少好感。 她们低贱的出身也决定了这些人大都没有太多的见识,而在一个家庭中,不主不仆的特殊地位又使她们充满了种种的不满和欲望。就说前几天为了抢几口麦饭,赵姨娘和周姨娘的丑态,让滕琰就万分无语。 但这决不等于滕琰就能贊成将她们杀了吃掉。 她看了看滕珂,本来就是一张小脸,现在更是瘦得可怜,眼巴巴地盼着滕琰能给她一个保证。 滕玮也突然闯了进来,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抱着滕琰的腿哭着说:「大姐,求你不要杀了姨娘,我再也不说饿了!」 滕琰拉起他,看着这个一直有点桀骜不逊的半大小子吓得痛哭流涕。她找了块帕子给他擦擦眼泪,说:「父亲不会的,你们放心吧。」 然后她对滕珂和滕玮说:「记住,不管怎么样,我们生为一家人,必需团结,共同渡过难关。你们也不小了,应该懂事了。」 确实不管别人是怎么做的,父亲从没起过那个心思,他是个心软的人。 但滕琰将藏起来的麦子拿出来,每天在晚饭时添上一些,已经到了吃人肉的时候了,情况不会再惨了吧。 到了三月,犬戎人已经攻了十几次城了,人们越来越麻木,早已没有退路,先守住这一次,明天的事情再说。 这一天,滕琰正在离城墙不远的地方,用大锅煮着豆羹,刚刚击退了犬戎的一场进攻,从城墙下来的兵士们靠着城墙在吃饭。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来,顺手抹了一下满头满脸的汗,在灶火旁煮饭可不是轻松的活。是大哥,他一脸的急切,看清滕琰的位置,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把她就走。 「哎,豆羹还没好呢,什么事等一等。」滕琰说。 「你就别管这些了,让她们做吧,有要事。」滕珙眼里全是血丝,鬍子拉茬,衣服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灰土加血迹,还有不知道的什么东西,袖子还撕开了一个口子,拉着滕琰的手用的力气也大。 滕珙带她来到郡尉府里,见到了邓郡尉,滕琰就明白了滕珙为什么这样急。邓郡尉负了伤,左臂用布帛紧紧地缠着,面色苍白地靠在塌上,邓夫人坐在一旁餵他喝豆羹,与以前见到的那个生龙活虎的邓郡尉判若两人。 见滕珙和滕琰进来,邓郡尉抬了抬手,邓夫人明白他的意思,对滕琰勉强一笑,马上站起来离开。 「邓郡尉,」滕珙带着滕琰行了礼,说:「城墙那里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我把妹妹带过来了。」 「坐」邓郡尉指了指塌旁的椅子,滕琰坐在滕珙的下手。「一不小心被犬戎人砍了一刀,这些人趁我晕过去非把我抬回郡尉府。不过我躺着倒想起你来。去年秋天最凶险的时候就是你出了个主意,保住了昌平府,如今侄女还有什么妙计?」 对邓郡尉的话,滕琰并没有吃惊,最近以来她也一直在默默思考这个问题,另外她也理解邓郡尉急病乱投医的想法。 现在昌平府的局势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原有的两万守军,加上犬戎人刚攻城时征的两万新兵,现在活着的不到一万人,后来几次先后又徵到军中几万人,死亡率还要高,活着的人中受伤的还占了不少,现在男丁已经不足,身体强健的妇女已经被派上了战场的第一线。 第97页 整个冬天准备的武器已经消耗过半,不用说现在没有人手继续制造,就是有人手,也没有原材料。当初为了这些武器,各家的铁器已经搜刮一空了,其它能用上的竹竿、木材也都从原来的位置拆了下来。树木被彻底砍伐一空,最近为了节约箭支,又开始拆房屋的砖瓦、石头,从城墙上扔下去也是不错的武器。 所有靠近城墙的地方都是一片的狼籍,原有的民居已经拆得到处是残恒断壁,四处分散着临时厨房、医馆。 已经到了春天,昌平府内一点欣欣向荣的朝气也没有,就连地上刚长出的青草也已经被一整个冬天没吃过蔬菜的人们拨光了,就着现在仅有的豆麦吃了下去。 眼下的昌平府,哪里不有昔日燕国最富裕的地方的景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个个行色匆匆,面容木然,衣着暗淡,没有一丝喜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昌平现在还没被犬戎人攻下可以算是个奇蹟了。全城人在邓郡尉的带领下拼死反抗,而犬戎人并不擅攻城,这些都是城能守住的重要的原因。 不过昌平城内的损失很大,当然犬戎的损失也不小,双方相持不下。 借着城墙守城是占优势的一方,但同时,有利就有弊,被围在城里,物资不断消耗,无法补充,到了一定程度不用敌人来攻,自己就先困死了。昌平府就有如一个患了重病的人,只靠着非凡的意志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所以,如果犬戎一直攻下去,城破只是时间问题,任何人也没办法改变,这就是滕琰得出的结论。 「城里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滕琰平静地问。 邓郡尉看着眼前坦荡的女孩,犹豫了一下说:「最多再支持二十日。」今天是三月十八日,那就是四月八日。再省着吃也过不了四月了。 粮食早已经已经由官府全部接管,无论是大户人家的粮库,还是粮店,还是普通的人家,经过几次的征粮,现在都是由官府根据参加守城的工作情况发放粮食,老弱病残的就靠每日到粥棚领两碗薄粥。就是这样的日子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只有昌平的领导人物才能知道,也算是军事机密吧。 滕琰倒吸了冷气,怪不得邓郡尉让滕珙把她找来,这是真的急了。 自从上次献计后,滕琰一直保持沉默,她想低调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确实不大懂军事、武器什么的,她现在也没什么好主意。 「我们没有救兵,粮食又要断了,迟早城是会破的。为今之计,只有早下决心,做好出城的准备。」既然粮食支持不了太多时间,那就按这个时间做打算吧。 「怎么!开国公英勇不屈,为国捐躯,开国公的后人应身明大义,你们家难道不打算城破时以身殉城吗?」邓郡尉伤后体力不支,但还是激动得大声嚷起来。 「有人可能认为以身殉城才是英雄,但其实,想办法活下来才是真的英雄!」滕琰声音不高,但话语中也有说不出的坚定:「我们为什么要殉城呢?是因为燕国亡了吗?燕国为什么亡?犬戎入侵只是表面的原因,真正的问题是燕国的朝廷昏庸无道。只说此次犬戎入侵,朝廷做了什么,先是隐瞒消息,接着放弃百姓和京城南逃,在路上还要把责任推到我祖父身上,郡尉大人自然是知道,对开国公府夺爵的旨意是真的。就这样的朝廷,我们值得为它死吗?就是我的祖父如果泉下有知,他老人家能瞑目吗?全城的百姓追随郡尉死守城池一年为的是保住性命,不是为了殉城!就是郡尉大人就忍心让你的妻子儿女殉城身亡?」 邓郡尉对滕琰大逆不道的言辞并没有反驳,在昌平困了一年的时间,几乎每一个人痛定思痛都会想到怎么会这样,最后的结论大致差不了太多,燕国的朝廷确实应该负这个责任。邓郡尉自然也不会例外,但他终君爱国的想法也没那么容易就改变了,还是神色坚毅地说:「我受皇恩,官至郡尉,自当报国,誓与昌平城共存亡!」但谈起家人,仍是不免露出些柔情:「我自然是不忍心见全城百姓、妻子儿女失去性命,但没有办法啊!」 「不去努力怎么能有办法呢?要知道生命是最宝贵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绝不能放弃的。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逃出城去!」遇到问题总是得想办法解决,情况再糟糕也是一样。 「即使出城了,燕国被犬戎占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使侥幸留得性命,也会沦为犬戎的奴隶,我宁可他们殉城。」邓郡尉回答。 昌平被围已经一年了,对外面的形势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有限的几个消息来源是出自敌人,比如说燕国已经灭亡,皇上驾崩、燕国除了昌平外全部被犬戎占了。这些消息大家口里说不信,其实心里已经信了。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没有人来支援他们?昌平府的城墙上,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观察敌情,同时也在期盼着援兵,昌平城四周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天气晴好时,可以看出去很远。尤其是今年,城外绵延不绝的田地无人耕种,又被犬戎的马反覆踩踏,没有高的植物,一眼望去,只有犬戎人来往穿梭,就从没有一支燕国的军队出现。 犬戎控制了昌平附近,是无庸置疑的,不过这并不代表整个燕国都被犬戎控制了。滕琰仔细地同邓郡尉分析:「犬戎人完全是化外之人,以前打到燕国也都是抢了就走,就是云中和北宁,他们也不曾好好经营。此次他们占了燕国大片的土地,并没有真正地治理,只看昌平府周围荒了的田地就知道。这样,民心不会依附,加上燕国人世代与犬戎的血海深仇,恐怕象昌平这样反抗的也不少。参考历史上各朝各代的更替时的情况,在一些地方肯定会有一些武装力量借有利地势等反抗犬戎,逃出去的人可以去寻找,找到了加入进去,也是为燕国增加些力量。我想往偏远的山区走,机会还是不少的。」 第98页 滕琰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对邓郡尉说:「我们到昌平来时,路过五龙山,遇到了一个叫刘黑子的山贼,手下有上千的人。听他的意思打算藏在在五龙山里,找合适的机会出兵打犬戎人。如果他还在那里,可以告诉百姓向五龙山方向出逃。」 「刘黑子?」邓将军想了想说:「是不是曾经在葫芦谷收买路钱的那个?听说你父亲和大哥还与他打过交道?」 父亲没有把自己与刘黑子谈判的事说出去也很正常,滕琰点了点头说:「是。」 邓郡尉嘆了一口气说:「你父亲是没告诉你,那刘黑子已经被犬戎人杀了,人头早就挂了出来。就是过年的时候。」 「啊!」滕琰大惊,「依靠五龙山,刘黑子也能自保?」 转头看了一下滕珙,滕珙点了点头,看来,父亲和大哥是不愿意自己听到这些不好的消息,所以向她隐瞒了。 邓郡尉默然不语,犬戎人的兵力确定强,刘黑子出身草莽,根本就不是犬戎人的对手。更兼他过去贪财,在葫芦谷收取买路钱,发了大财,名声在外,犬戎人一定要把他抓到手的。不是为了刘黑子这个人,也得为了他的财。 滕琰想明白邓郡尉的意思了。 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向南到吴国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燕国和吴国都是继承中华衣冠,在滕琰看就是一样的汉人,可是因为两国曾经交战,在燕国很多人的心中,吴国也是敌国,对逃向吴国心有牴触。邓郡尉一直在昌平驻军,防御的对象就是吴国,是不是更加反感这一点呢? 果然邓郡尉立刻露出不贊成的样子,说:「吴和燕是敌国,几十年前,燕吴间大战一场,才定下这隔河而治的局面,后来吴国太子北征被风浪所阻,两国各自派兵隔河相对。如今犬戎于燕国是一头恶狼,那么吴国不异于一只猛虎,燕国人到了吴国也是亡国之奴。」 滕琰的眼界自然要宽得多,本来也打定主意要在城破时带着家人争取逃去吴国,现在有了向郡尉建议的机会,她还是要为更多的人争取一下这个机会的。而且,邓郡尉可能是因为她以前曾经为昌平出过好主意,对她的话并不是那么反感。 斟酌了一下,滕琰说:「燕国现在面临的是亡国而不是亡天下。什么是亡国呢?易姓改号,是亡国,而仁义充塞,改变文化传承,是亡天下。犬戎与我燕国是异族之争,燕国人如果归了犬戎,要改变衣冠,可以算是亡天下,而归了吴国,同是中华衣冠的传承,所亡的不过燕国皇室一家之国。二者有天壤之别,故而亡国,不失根本,可以再重新建立新的国家,而亡天下,则失去华夏文明的根本,决不可屈服。」 「亡国、亡天下?」邓郡尉喃喃道。 滕琰不作声,等邓郡尉自己思索,这是明末清初伟大的思想家顾炎武提出的,以邓郡尉的文化程度和亲身经历,应该能够理解。 一旁的滕珙也默不作声,看他的样子也是在思考,毕竟滕琰的这番理论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要不是碍于在郡尉府上,滕珙一定要追问滕琰怎么想出来的。 良久,邓郡尉淡淡地说:「如果城破,能够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到吴国,要渡过黄河,也不容易。」 这就说明,他接受滕琰的思想理论了,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行动。 「那就要看怎样安排了。」滕琰回答。如果等到城破,城内的人被城墙围在里面,只靠几个城门,在犬戎人的攻击下,能逃出去确实不容易,不过,如果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呢?情况肯定会不一样。至于渡河,到了河边再说吧,天无绝人之路,眼下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侄女觉得怎样安排好呢?」邓郡尉认真地问。 「犬戎人虽然勇猛,但比较散漫,看他们的营地安排并不规整,好象是按部落扎营,营地间的空隙比较大。另外,他们现在认为我们不敢出城,营地的防守很松懈,巡逻的人不多。我们针对他们的弱点,提前做好准备,人员分散开,化整为零,能逃出去的人应该也不少。」滕琰多次去城墙上观察犬戎人的情况,这都是她亲眼看到的。 邓郡尉轻轻地点着头:「嗯。」 「我们表面上同以前一样守城,暗暗先在城内做好准备,每人带好干粮、随身武器等物品。在夜间将所有城门打开,最好临时能增加出城的通道。从城墙上爬下或地下挖些地道,出城后分散开。至于如何布置疑兵,吸引犬戎人入城,如何分派兵力,掩护大队人马,这些排兵布阵的事,我并不懂,还请邓郡尉与将领们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加更 ☆、第六十章 随后的几天,滕琰每天都同滕珙到郡尉府去,参与准备出城的工作。她穿着男装,在里面多加几层衣服,因为连日来忍飢挨饿,身上没有几两肉,连束胸都用不着了。 最主要的是耳朵,刘黑子就是从这里看出她是女子的。滕琰将头发在耳边各留出一绺,挡住了耳朵。而且,自从与刘黑子一别,她基本上就没怎么戴过耳环,尤其最近半年,耳孔已经不太明显了。 她的长相本不是那种娇嫩的女孩子模样,加上最近皮肤经过风吹日晒,成了浅麦色,长期干活,手也很粗糙,加上她大气的举止,她跟在滕珙身边时,并没有人太在意这个少年。再加上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去多注意。 第99页 她协助滕珙,努力做好一切的出城准备工作,这也算是一种大型活动的组织工作了,正是她所擅长的。而滕珙正好与她相配合,滕琰所不了解的昌平城内的一些情况滕珙都知道,而滕珙没有能力安排好的任务对她来说不是难题。 滕琰尽量低调,父亲每天都要嘱咐她不要离了滕珙的左右。非常时期,向滕珙打听她的人也很少,滕珙总是用一个「我弟弟滕二。」就打发掉了来人。 出城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了,日期就定在三月二十六日,除去要带走的干粮,就是弹尽粮绝的最后时限了。计划经过反覆修改,已经确定。干粮已经做好,按滕琰的建议做的炒米和炒面,发了下去,只等二十六日晚上二更天,昌平的八个城门一同移走堵塞城门的沙袋,城门全部打开,几十个已经挖掘了大半的穿过城墙的地道也同时挖通,全城人按事先准备在各个通道口排好出城,邓郡尉和其他七名将领各率一只军队同时出城,在犬戎人发现后缠住他们,掩护大家。 不论计划怎样详细可行,大部分又经过演练,即使执行起来再顺利不过,昌平府里的人最后能逃出一半的人就不错了,邓郡尉和准备掩护大家的军人,基本就是九死一生,而那些自愿留在在城内吸引敌人的人更是没有半分生机,这些基本是一些无法出城的老弱和伤者。 可以想像那时会有多惨烈的情况发生,战争真是最残酷无情的。 这些大家都心照不宣,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邓郡尉的伤口并没有养好,仗着他原来身体不错,他只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起来视事了,看起来气色差一些,但他是一城的郡尉,在刘郡守病逝、杨郡监被斩后,负责昌平府的一切事宜,关键时刻必须得坚持住。 这些时间里,昌平府防守上不再吝啬各种武器的使用了,每当犬戎人攻城时,不说别的,箭象飞蝗一样射出去,压得犬戎人的气势大减,以创造最好的出城时机。还有就是粮食的发放,足够大家吃饱饭了,以便出城时能有力气跑得动。再等几日也是为了靠近月底,月光不明亮,黑暗中给犬戎人追击增加一些困难。 已经是二十四日了,这天晚上,滕琰要离开郡尉府时,被邓郡尉叫住了。随着邓郡尉一声「出来吧!」邓夫人怀里抱着年幼的小儿子,带着邓钰、和邓铎背着包袱走了出来。三个人早就满面泪痕,一见邓郡尉的面,又忍不住大哭起来。只有在怀里的小婴儿一点也不害怕,还转动着明亮的黑眼睛到处看。 滕琰心里戚然,邓郡尉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他想通了亡国亡天下的区别,让百姓和家小逃命,但他本人做为食君禄者,还是准备以身报国。他这是要把家人托负给自己。邓郡尉看着哭泣不止的妻女,把她们送到滕琰旁边,拱了拱手说:「拜託了,来世再见!」 虽然自己也没有多少信心,但面对邓郡尉殉城的决心和对她的信任,滕琰认真地对邓郡尉说:「放心吧,我若活着,一定保夫人和孩子们平安。」 说完,拉着邓钰的手带头走出去,她不忍再直面这生离死别的场景。今晚回到家中,还有一幕伤心的情景要面对,滕珙也要同邓郡尉他们一同去掩护大家,不知还能不能与家人再相见了。 从今晚开始,军队将集合在一处,整理装备,做最后的准备。 二十五日一早,犬戎人又发起了新的一轮攻城,昌平积极应战,时机还不错,最好的出城机会就是在刚打退一波攻城后的夜晚,敌人松懈的时候。 因为知道是最后一博,昌平这边一直压着犬戎的攻势,密集的箭雨使犬戎人伤亡惨重,刚过了中午就停止了攻城。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不知是谁首先喊了起来,然后就是满城到处都是这样的喊声,大家争先恐后地跑向城墙。 滕琰喘着粗气站在城墙上向下一看,旷野里清晰可见一片黑色的云海分成三路向昌平涌过来,飘扬的旗子上可以看出上面的「燕」字。 很快,这支全身黑衣的军队与犬戎人对上了,滕琰曾经觉得昌平的守军对上犬戎骑兵就好象羊遇到了狼,现在就是狼遇到了猎人。犬戎人最近被昌平的铜墙铁壁的防守折磨得士气已经有些低落,又刚刚撤退下来,现在在这支军队的攻击下,很快不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前来进攻的军队早就在四周设了埋伏,一时间,犬戎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基本全城的人都在城墙上看着,谁能想到在燕国一直耀武扬威的犬戎人能落到这样的下场!黑甲军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在城墙上看的分外清楚,他们组成一个个的方阵,每个方阵里又有许多小阵,每个小阵里又由数人共同配合,对犬戎的围剿迅速而有效。战争向一面倾斜,完全成了对犬戎人的屠杀。 滕琰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间,一种眩晕感袭了过来,周围到处是带着兴奋、痴呆、麻木等各种神色的人,不似真实的场景。 她把一个手指伸进了嘴里,咬了一下,痛!是真的,不是梦境或幻觉。她转身跑向南城楼,近来她经常出入这里,也不用通报就走了进去。 邓郡尉和他手下的几个将领都在,父亲和滕珙也没有意外地出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一脸震惊和欣喜,只除了邓郡尉,他神情严肃、目光一直追随着城的外黑甲军,口中似乎喃喃地说着什么。 第100页 南城楼是全城的制高点,在这里视野最好,还能看见东西两面城墙外的一部分情况,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西面的城墙外,东面却没有黑甲军的身影,将三面的情况连接起来,黑甲军是从西南方向压向犬戎的。时间在前进,战局不断地演变,犬戎人和黑甲军渐渐离开了昌平城,一逃一追向东面奔去,隆隆地战马声和嘶喊声逐渐远去,昌平城外一片狼籍,尸体、鲜血、残破的旗子,徘徊在其间的战马,购成了一幅不同与平时战后的图画。 在一群围着他要求开城门的人的吵嚷中,邓郡尉抖了抖嘴唇,终于说出了声音:「不是援军,是吴国的军队!」 吴国的军队!怎么可能,明明是打着「燕」字的旗子! 不过,在燕国确实从没见过这样穿着的黑甲军,更没见过的是如此强悍地战斗力! 这样的战斗力不是短时间能培养出来的,更何况如果燕军有这样的力量,根本就不会发生过去一年所发生的事情,邓郡尉说的没错,不可能是燕军。 事实上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大家猜测,在犬戎人与黑甲军离开不久,又一队着黑衣的军人向昌平城开过来,还是打着「燕」字旗,旗号与服饰与刚才相同,只是刚才过去的都是骑兵,现在大部分是步兵,他们在城墙几里远的地方整齐有序搭建了帐蓬,很快打扫好了战场。这中间,一小队人马到了南城墙下,一封信射了进来。 黑衣军确实是吴国的军队,他们所打的「燕」字旗是因为率兵前来的将领是吴国的燕王。 信主要的目的是请昌平的最高官员与他们面晤,他们在城外等昌平的回信。 这封信在昌平城内掀起了狂风飓浪,父亲和大哥马上被招到了郡守府里去商议。 父亲第二天早上才回的家,大哥白天还要参加接待吴国燕王的工作,就没有回来。 听父亲说,在郡尉府里,几个人愁了一夜,最后也只议出了相机行事的结果。 没办法不愁,想拿出什么态度来对应根本就无从决定,什么信息也不知道,燕国皇上倒底是什么情况?吴国又是什么意思?燕王又是怎么回事?昌平府如何确立自己的位置? 就说城门开还是不开,就是很难决定。一个失误,弄不好成了叛国贼,反之,又害了百姓。 最后还是一个幕僚建议就用前几天滕琰劝邓郡尉的亡国亡天下的理论做为与吴国人周旋的基调,只强调共同对付犬戎,保存华夏衣冠。 这些古人对名誉、形式等还是太在意了,现在不开城门行吗?不用说,吴军那样强的军事素质,要是攻城可能用不了几天就能打下昌平来,就是人家不攻城,城里人也没几天就要饿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滕琰到是松了一口气,可以预见到和平已经迈进了昌平的门槛。她又可以做回滕家的大小姐了。父亲对前几天她跟着滕珙天天出门还有些后悔,早知道情况会是这样,她就不必见那么多人了。 不过,其实也不要紧,当时注意她的人就很少,毕竟滕珙挡在她前面。再说,战乱时,人们想的都是更重要的事,对这些小事都不怎么在意。 父亲又与有限的几个知情人士打好了招乎。同上次一样,她所做的一切又都安在滕珙身上,她只要在家等待陆伯甫来迎娶就行了。 滕琰用手指在簪子一端的云纹上描画着,她这几天心情都很好,连对陆伯甫的思念都变得更甜蜜了。 心情很好的原因很简单,在生死间走过一次的人不会有太高的要求,终于不用再吃倒胃口的麦饭和豆羹就让人开心不已,更不用说昌平府与吴国两方的首脑接触后,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吴国人送来了大量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城里的生活品质得到了个飞跃。 还有滕琰终于有了放松的时间,守城和一些劳动都取消了,家里回来了不少的下人,当时虽然把卖身契发还了,也是以防万一。现在和平了,这些人习惯性地又来找老主人,对于他们,很多人已经不习惯外面的生活,或者无法独立生活,还有就是对主人有着深厚感情的。这些人把家里所有的活计都接了过去。 战争结束还不到十天,全城的气氛完全变了,昌平虽然一时恢复不了昔日的繁华,但骨子里的生机和活泼已经开始显现了,很多店铺开了业,街上人来人往,喧嚣不断,百姓们有了生活的希望,已经开始筹划将来的日子。 最令昌平城内百姓感动的是吴国的军队并没有进城,他们就驻扎在城外,一点也没搔扰到城中的百姓。 百姓们并不在意吴国曾经是燕国的敌人,现在是吴国人打跑了犬戎人,又是吴国人给了他们饭吃,而且吴国人还这样的善良,没有派一兵一卒进城,大家对吴国人真心地顺从。 就是邓郡尉和父亲这样的人,对吴国人都说不出什么不好来,毕竟都是华夏衣冠的继承者,很容易接受。 城门大开后,昌平不再是一座孤城了,种种消息纷纷传来。皇上是在去年犬戎攻打平城时宾天的,随驾人员也损失惨重,听说皇族只有皇上的弟弟周王和陈王逃了出去,而萧家的人跑到东边的沿海地带。 在这一年里,整个燕国到最后基本都在犬戎的控制下了,除了东部沿海和一些山区、偏僻的县乡,昌平府是唯一劫后余生的大城。说起来昌平守城损失虽然大,但起的作用更大,吸引了犬戎绝大部分的人马,为其它地方减轻了不少的压力,也得了极大的名声,让昌平府内的人在收拾起战争的伤痛后又不禁升起了一种自尊自傲的豪情。 第101页 午后的阳光照进屋里,暖意融融,滕琰和父亲在充作书房的小屋里下着棋,太久的时间没有和父亲在一起休闲了。父女俩有着说不完的闲话,至于家里下一步怎么办,现在想还是早了些,再等等形势更明朗些吧。 一个小厮送进来一张拜贴,父亲接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滕琰凑过去看了一眼,贴子是给滕二公子的,明日晨时二刻来拜访,落款是郑半圃。 「郑半圃是谁?」滕琰问,是谁要来拜访滕二公子?哪能来的滕二公子?知情人本就没几个,又早就打好了招呼。难道说这人知道滕二公子是滕琰?其实从原来的开国公府年轻一辈的排行,滕二公子就是不存在的。滕琰的母亲曾经生过一个男孩,排行第二,早早就夭折了,因为是嫡子,虽然没活多久,也进了家谱,现在家里的滕玮行三,最小的滕璞行四。不过要是正式的排行,得按宗房的排法,滕珙才排十五,而这种排法,行二的是滕琳的大哥,已经过了三旬,外面人称二爷。 这些滕家内部的弯弯绕绕,外人肯定是不会清楚的,当初父亲仓促间让滕珙对外介绍她是滕二也是基于此,只要时过境迁,就无法查证了。 「半圃是号,郑半圃本名叫郑寒水,是燕王的军师。」父亲无奈地说:「他是吴国有名的谋士,曾经是睿太子的军师,十多年前睿太子就是在他的帮助下为吴国开疆拓土,就是他们夺去了燕国黄河北的所有土地。」 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滕琰接着问:「那后来,睿太子就被阻在黄河边上了?」 「也是也不是,当年,睿太子到黄河边正赶上天气骤冷,风高浪急,无法渡河,遂暂时回兵。后来吴国南部又有叛乱,他就去南部平叛了。再后来这位睿太子在一场火灾中送了命,吴国皇上失了他最看重的皇太子,竟然病了一年多,从此吴国未再北上。对了,此次打败犬戎的燕王就是睿太子的长子赵禛。」 「那郑半圃是代表燕王来的?」 「应该不是,燕王直接向东追犬戎逃兵去了,根本就没来昌平。」 这些天,滕琰放松得太过,这些早就流传到市井的消息她一点也没关心,不过郑军师要来,要接待他,她还真需要多知道些现在的情况,否则说起话来都无言可对。 对于父亲提出的在郑军师面前装傻的建议,滕琰立刻就否定了,和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军师玩这一套,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还不如坦然面对,实话实说,毕竟她也没做过任何的坏事。 看着滕琰平静地表情,父亲也静下心来。晚上滕珙回了家,三人一碰面,又多了一些信息。 燕王共带了八万大军,其中五万骑兵为他亲率,在昌平击溃犬戎后,一路向东准备消灭原来留在平阳郡和刚被他赶到平阳郡的犬戎人,昌平留了三万步兵,由郑军师带领,现驻扎在昌平城外一万人,其余两万人在昌平郡分成若干队,扫清昌平各县残留的犬戎人。 据滕珙说,这个郑军师是个道家人士,仙风道骨,心怀苍生。他从军粮中分出十万石粮食,还有肉、盐、药材、布匹等无数昌平急需的物品免费交给了昌平郡;严禁吴国士兵随意进昌平城,只能轮休是进城,晚上关城门前必须出城,在城里一切遵纪守法,不能扰民;进了昌平后,不收取一丝一毫财物,金银美女,视若粪土,只是接了户籍典薄,……现在昌平府里的人都呼郑军师为神仙,真是万人景仰。 对这样一个人物要来见滕琰,滕珙是半点不知,他是回家后才知道这拜贴的事,在府衙郑军师并没有对他说。 「怪不得昨晚郑军师与我谈了一晚,和我天文地理的聊,看来他早就疑心了。他一定是要问妹妹那些计策的事。」滕珙还很坦然,让他顶着名头,他这个诚实的人也并不舒服,让郑军师看出来了,对他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担心滕琰,虽说郑神仙是个好人,但妹妹怎么和郑军师说好呢?」 「既然他是个这样好的人,自然也不用担心了,我能处理好的。」郑军师倒底是不是好人她不能肯定,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郑军师若是想害她,她也逃脱不了。既然下了帖子,还是很尊重的意思,估计是要和她探讨一下所谓亡国亡天下的理论吧,这个理论对他而言一定是个全新的观念。 第二天一早,滕琰换上男装,提前同父亲一起在门前迎接,滕珙依旧去府衙办公,郑军师的贴子既然不是给他的,他也没必要留下家里。 郑军师准时到来。这是一个有着飘逸出尘的气质的男子,头挽道髻,带着白玉冠,身着青色长袍,面白如玉,狭目长眉,鼻直口方,几缕长须垂在胸前,要不是有一丝隐约的笑意一直含在他嘴角间,真会让人误以为不食人间烟火。 要不是事先听父亲说起郑军师的经历,滕琰一定会误以为他只有三十岁左右,要知道这里的人都早熟,各方面条件较她前世差得多,平均寿命也低,明显比她前世一般人要显老一些。十多年前就作为出谋划策的军师出名,决不可能低于四十岁。 宾主相见,分外客气,郑军师一点也没拿架子,与父亲述了平辈之礼,受了滕琰一拜,谈笑风生,竟说起道学来:「在下潜心道学十余年,常有不解之惑,希望与滕先生父子共同探讨。老子曾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知先生如何看?」 第102页 父亲一定在心里奇怪大名鼎鼎的郑军师百忙中到滕家来难道就是为了研究宇宙演化,聚散分合?但还是客气地说:「在下于道学并不通,只是听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滕琰也不明白郑军师为什么上来就问这个问题,听父亲用一句周易的话回了过去,觉得这样对答也没错。 郑军师还是保持着他那超凡脱俗的风姿,说:「又有人以此推出太易生太出,太出生太始,太始生太素,太素生浑沦,浑沦他天地之说,从无气到有气,有气到有形,后而有质,在下反覆体悟,总觉过于玄虚,不知先生何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郑军师是在试探,他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与昌平的官员们见面后,从他们的话中听说亡国亡天下的理论,立刻就惊为天人。追问之下,他找到了提出这一理论的滕珙,与之交谈良久。 滕珙确实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但那样惊才绝艷的思想肯定不是他所能提出来的。而他派出去的人也打听到了,在城破前,有一位叫滕二的年轻人,一直协助滕珙办理事务。 那么这个滕二是谁呢?郑将军想,不管是滕家的哪位公子,真正藏于幕后的人最有可能是原开国公世子。 但他还是在拜贴上写了要见滕二公子。 果然滕二公子是个少年郎,开国公世子甚至没让他一个人出来见客。而是亲自陪着。 郑军师没有直接询问,而是从自己最喜欢的修道上问起了世子的看法。 滕琰见父亲无法继续接上这话题了,就大方地继续聊,其实关于天人之学,做为学过自然科学的滕琰自然有不同于这时代人的见识,只是她怎么也不能说什么宇宙大爆炸之类的吧。想了想,就用理学的思想解释一下吧:「天地初间,只有阴阳二气,二气运行,清者为天、日月、星辰,浊者为地。」 郑军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滕琰身上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那万物又如何生成?」 「阴阳运行,五行相生相剋,生成万物。」滕琰回答。 「阴阳又如何生出五行?」 「阴阳为气,五行为质,阴阳五行实则为一,不是阴阳外别有五行。」 「滕公子此说甚有道理。」郑军师客气地一揖,又谈起了文章学问,若论知识底蕴之丰厚,滕琰确不如郑军师,但她一直爱看书,既有前世的底子,又有今生几年在藏书楼的恶补,也担得起学识渊博,而且眼光独到,见识不凡,不知不觉就聊过了午时。 滕家自然准备了丰盛的午餐,郑军师无意于此,简单吃过,就又同滕琰聊了起来,这回只有他们两人,父亲本想继续陪着,被郑军师婉言谢绝了。滕琰暗地里对父亲眨了眨眼睛,让他放心,整整谈了一上午,说有多了解对方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数,郑军师肯定是没有恶意,再说,她还想说一些不愿意让别人听到的话。 下午的开场白就开始接近实质了,郑军师说:「听人说滕公子前日曾说出亡国不同于亡天下的道理,力主保存华夏衣冠,不胜佩服。公子此念拯救昌平十万人,功劳不可谓不大矣!」 「拯救昌平的是燕王和郑军师,我可不敢居功。」滕琰客气地答到。 「用兵刀驱走犬戎人,对我们吴国军队不算什么难事,只是将燕国百姓民心转向吴国,没有公子的理念不知还得起多少战火。」郑军师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他又肯切地问:「燕王将昌平郡交我暂为牧守,我如今梳理律令,重整户籍,丈量土地,欲使民有所依,公子有何教我?」 「郑军师进昌平后,不爱财物美色,专心赈济百姓,谋划政务,人皆称神仙,我于深受恩蕙之余,唯有感激,哪敢当军师此言?」 「公子不要过谦,我观公子言谈举止,胸中定大有沟壑,在下为昌平百姓请公子赐教!」 听了这句话,滕琰终于抑制不住在心里搁了一上午的一句话:「我想先为昌平百姓问一句话,吴军是如何确定攻击犬戎的时间?」 滕琰直盯盯地看着郑军师,希望能看到他宛如谪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狼狈,她失望了,郑军师还是用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情平静地答到:「去年接到燕国被犬戎进犯的消息,吴国就定下了出兵的计划,调派军队后,原本是打算在冬季黄河结冰时渡河,没想到昌平府一直没被犬戎所克,就驻兵黄河南岸观望,直到今年春。三月二十,吴军过黄河,三天全军渡罢,形成对围昌平的犬戎半包围形势,三月二十五日,恰逢犬戎攻城失败,趁此时机,一举击溃犬戎。」 大约是看滕琰一直不开口说话,郑军师继续说:「昌平府一直出乎我的预料,最初以为不到冬天就会守不住,结果一直坚持到冬天,我又想这个冬天肯定过不去,没想到又用冰将城墙浇筑上,熬过了冬天。到了春天开化,又守了一个多月。我这时以为要是再不插手的话,昌平还能守上几个月的,决定不等了,结果后来进了城才知道城内已经没粮了,而且要在二十六日弃城。我还从没这样失算过,这里面有你不少的主意吧?」 滕琰不答,直接问:「为什么不再等几个月?」 「再等下去,就来不及春耕了。昌平郡的土地又得荒上一年,不知道还得多死多少人。」 第103页 说出这样的话的郑军师的脸上还有着一种近似悲天悯人的表情。 滕琰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手边的茶杯扔到郑军师的脸上,但她一动没动,她明白,再有情绪也得讲道理。 吴国没有救燕国百姓的义务,可能换了她站在吴国的角度,也可能等犬戎占了燕国后再出兵打败犬戎。这时机掌握好了,既不用承担灭燕的名声,又救百姓于犬戎的铁蹄下,还让犬戎人在与燕国的交战中消耗不少力量,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不过,在被围的城中,吃尽了千辛万苦的她怎能不气呢? 郑军师看透了她的心思,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公子倒底还年青,能悟出亡国亡天下道理的人应该气度非凡。」 「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到!」两句话在滕琰心中盘旋着,但最终没有喊出来。也学着郑军师用轻松的语气说:「受教了。」 郑军师笑了,用一种好象什么都了解的语气说:「其实这个问题,昌平府里大概也有人想到了,但没人敢来问。」 「我敢问有什么用,还不是什么也不敢说?」滕琰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不是怕对方不悦,而是真没有什么用,还显得自己幼稚。 果然郑军师包容的笑着,轻松地把话题转了回去:「已经到了春耕时侯,可昌平郡户籍、土地契书等存档混乱不堪,还丢失了不少。现在百姓流离严重,很多地说不清归属,可急切间无法理清,重新丈量也来不及了。现在不少地方都在为土归属归属闹纠纷,还有原来的官田,再不耕种,就错过今年了,公子有什么好办法?」 滕琰真不想再同郑军师说下去,可这个问题又关系重大,她只好帮着想办法。为什么存档会混乱不堪,甚至一时无法理清?刚刚经过战乱,官府的文书不全是可以理解的,就是在昌平府内保存完整的,也因为土地兼併严重,世家和达官权贵占了大量的土地,又在官府的登记上想方设法地瞒报,还有官府为了多加税收,对一些无权无势的小民又虚报产业这些情况而混乱。这是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固有的敝端,学过历史的滕琰虽然对详细的情况不甚清楚,但还是懂得其中的大道理。 郑军师身为局中人,跳不出这个局,想理清这团乱麻,靠眼下这点时间是不成的,滕琰给他出了个主意,也不需理清,只给三天时间,到官府登记自家土地,三天后谁先登记上,就可以耕种,今年的收成与税赋都算谁的,五天后只要空着没来得及耕种的土地,无论登记与否重新登记、耕种,再剩余的和原来和官田就由昌平和燕国的军人屯田或分给无地的贫民。春耕后闲暇时间重新丈量土地,登记造册,从明年开始,按土地登记册子耕种。还有一点,如果登记的土在重新丈量登记核对后,如果不是自家的,多交二成的地租给土地的主人。 办法虽然粗,也符合耕者有其田的大意,只要你能种得了,就随便种,多种多收,当然也多交税,昌平郡经过战争,人口锐减,耕地肯定是足够了,至于详细规划,就有一年的时间慢慢琢磨。 「好!」郑军师眼前一亮,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就如公子所教,明日就按这去繁就简的法子先把今年的地耕种起来。」 滕琰如同现代社会中绝大多数人一样,对农事一窍不通,但也明白耕种需要种子,忍不住问:「现在耕种各家都缺种子吧?」 郑军师脸上那种胸有成竹的表情又使滕琰恨不得上去揍他,他轻飘地回答:「我已经预计到,故而准备了适合燕地的粮食种子,现在恰好发给百姓。」 除外吴国人故意等昌平被攻陷后再出兵的不怀好意外,当然事实上他们也没如愿,吴国人还算是优秀的统治者,人家在细心地为昌平以至燕国谋划美好的前景,至少比燕国的朝廷好上无数倍,滕琰在内心劝自己。 郑军师心情很好地对滕琰做出了我不与你这个年青人计较的表情,又悠然地拿起刚刚一名军士送来的一封书信递给滕琰,示意她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曾经到现在,作者一直是很多文的追随者。有一天的晚上,正在看文中,突然热血沸腾,竟然夜不能寐,起床披衣坐到了书桌前,于是就有了这篇文。 第一次写文,凭的是一种热情,一种心境。所以每当有人看了我的文,又给了赞扬,那种满足感真是难以言表。 虽然现在看文的人不太多,但作者还是很开心几位网友一直以来的支持。作者表决心,一定会把这篇文全部写出,而且争取保证至少每日一更。 因为也常看文,理解等更的心情,自己就曾为看更新一天刷十几次屏。不过到了自己写文,才知道原来每天空闲的时间如此不够用,想多加更几章竟然很难。 不多说了,向来看文的朋友们致以谢意! ☆、第六十三章 滕琰没有接,「军国大事,我不敢看。」 自从郑军师到了这里,先后有三四个人来请示一些事务,他现在总领昌平的政务,千头万绪的,自不必说,今天一定是事先安排了,差不多的事不要来打扰,要不滕家的厅堂早就变成了集市了,不会只有这几拨。不过也免不了有些急事大事,每当此时,郑军师阻止了滕家人的回避,当面一一吩咐,不急不徐,颇有大家风范。这封信送来后,他立刻就打开看了,之后没有一点表情变化地放在桌上。 第104页 「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了,燕王攻克了平阳郡府城,继续向东,于路上救了前燕国周王和两位公主。」郑军师对滕琰的态度不以为意,和气地介绍。 这么快就攻下的平阳?救了周王和公主?应该是抓了吧?滕琰笑着说:「燕王神勇,不过郑军师堪比谢安,雅量高致,得此大捷,竟一丝也不动容。」 郑军师温和的笑意不变,说:「我无木屐,若着木屐,也应折屐齿。」 晋谢安在得到关系重大的淝水大战的捷报后,继续与客人下棋,直到客人忍不住询问,才慢吞吞地说小孩子们打了场胜仗,没什么,继续下棋,客人离开后,发现木屐齿已经断了。滕琰表面是夸奖对方,其实是讽刺郑军师装模作样。 郑军师不但接了她这一招,又把皮球踢了回来:「请教滕公子,如何对待周王为好?」 其实滕琰出言讽刺也不完全是为了出气,而是为了转移话题,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她,不就是让她也给出主意吗?她对燕国皇室的人也没什么好感,要不是这些人实在无能,她也不能吃了这么多的苦。但这样重要的事她还是不要参与好了,更何况她就是参与了也未必有用。学着对方风清云淡地说:「成王败寇,自然随军师的意了。」 「那你认为是直接杀头示众还是慢慢取其性命为好?」 滕琰实在不愿意在抬头看对方的脸,她可以想像郑军师的表情,不过一句与我无关终究是无法说出,人命关天,这些人与她并无深仇大恨,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如此冷血。明知是圈套还得钻,她答道:「军师何不效法先贤,不绝燕国先皇祭祀?让百姓念军师高德宽仁?」 「商灭夏,封夏后人,周灭商,封商之遗民,可公子不闻武庚之乱?」 宽仁对待前朝皇室之人,必然有造反的可能性,这也是所有统治者千方百计要杀掉前朝的后人的原因,这是谁都明白的原因,滕琰也不想回避,只是说:「那要看怎样做了,封个什么的爵位,给点田地,放上一支军队在一旁守着,几代后也就就平民百姓了,日子过不下去了,还会来找当朝的权贵要钱。这样又何乐而不为?不是更符合吴国为燕驱逐犬戎,恢复中华衣冠的名声吗?更主要的是,把燕国真正的治理好,让百姓能吃上饱饭,自然就没人再造反了。」事实上也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场景,清朝后来封后人,到了清末,明朝后人还找末代皇帝打过秋风。 郑军师点了点头,这样重大的事,他一定会回去仔细想,而且他一个人恐怕也做不了主,滕琰说了该说的话,良心上也过得去了,自然也不再提了。 郑军师终于问:「不知滕公子师从何人?」 滕琰事先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她曾经敷衍过陆伯甫,但怎么也骗不了眼前这个人,就直接摇头不说。 郑军师并不深究,他看着滕琰,笑眯眯地说:「燕王一直称我为先生,不如公子也称我先生好了,不要老是军师军师的叫着。」 滕琰也笑着说;「不好。」 郑军师神色不变地说:「公子不愿,我自然不勉强,我们就做个忘年之交吧,他日燕王回师,我定为公子引荐。」 滕琰还是回答:「不好。」 郑军师的神色更和蔼了,他问:「今日一番谈话,可知公子并不是一心只向前朝守旧之人,且你家长兄已经为吴国效力,公子却不打算出仕,可告诉我什么原因吗?」 「因为我真实的身份是滕家大小姐。」滕琰终于看到郑军师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样子,心里大快。昨天家里人商量到最后也没想好是否说出她是女子身份的事,只好今天相机行事,滕琰已经确定了郑军师对她的招揽之意,而且也看出了这个人为达目的是会不择手段的,以她的实力和背景,根本就不是对手,还不如早早说明情况,一拍两散。 吴国也好,这个世上任何一国也好,都不会让一个女子出来做事的,这样一来,事情就了结了。至于父亲担心的名声,她并不太在意,郑军师这样的人不会故意败坏他的名声的。就是败坏她也可以不管,只要家里人和陆伯甫相信她就好。 滕琰迎着郑军师的目光任他打量,如果不说破,一般人很难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尤其是扮一个少年男子。她最成功的地方是气质,没有丝毫扭捏,这是多年才能形成的,让一个闺阁小姐练上几年也未必有这个效果。 但说破后,再仔细看就有破绽了,皮肤细腻,没有喉节,把故意放低的声音调整回悦耳的女声,还有她的两个耳朵上都有耳孔。郑军师睁大了眼睛,看了又看,知道滕琰没有骗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告辞了。 对着心急的父亲,滕琰把下午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只隐去了吴军本想等昌平城破后再出兵的事,这种事,当时在城里的人,谁听了都不会舒服,还无法说出什么,还是别噁心父亲了。 事情解决完毕,也算是顺利,晚饭,滕琰吃着丰盛的晚餐:猪肉丸子、炙羊肉、烤鸡、葵菜汤、白米饭,感慨地想以后要是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就行了。 经过了穷困生活的人比较容易满足。 第二天,郑军师的拜贴又到了,还是给滕二公子的,接到拜贴,滕琰就看见父亲的脸变了色,她也有些吃惊,父女二人来不及说话,郑军师本人就到了大门口。不管怎样,先把人接进来,滕琰直接穿着女装见面了。也许是回去了,还是有点不相信,再来看一看,直接穿着女装让他死心算了。 第105页 郑军师果然再一次认真打量滕琰,直接提出单独与滕琰说话。说就说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滕琰坐下来洗耳恭听。 「滕小姐,我昨日回去后仔细思量,以你之才,不为燕地百姓出力未免可惜。不若你还是女扮男装,同你兄长一同出仕。」今天的郑军师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神态。 「女扮男装?」滕琰虽然没少穿过男装,扮过男子,但不过是偶一为之,真的想扮成一个男子,去做什么事情,她可没有那个自信。她赶紧摇头说:「我可不行。不过,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出主意的事,可以让我大哥回来同我说,我要是有好的主意就让大哥给你们带话过去,合用则用,不合弃之。」 「不,我希望滕小姐直接同大家一起议事。不过,你放心,关于你的身份我会做好保密的,平时我也会照顾好你,尽量让你没有不方便之处。」郑军师态度很坚决。 滕琰问:「为什么?军师不觉得如此做不太合适吗?牝鸡司晨,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说法不过是愚人之见的,不说无盐出征、木兰从军,就是前朝武皇、韦后、太平公主,哪一个不是智谋出众?巾帼中亦有英雄,滕小姐正是其中一位,岂可埋没闺阁,寻常度日呢?」 「吴国人杰地灵,有识之士如过江之鲫,就是燕地,也是人才辈出,哪里需要我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来出头?」 要说才能,滕琰自认还是有一些,跨过上千年的历史长河,自然沉淀下无数据的经验与智慧,她也有机会多得到一些知识。不过,怎么也到不了没她不行的地步吧,再说她并没有太多流露出超越时代的东西。 昨天,郑军师对她的言谈看起来非常满意,但这并不代表他本人就没有这个能力。滕琰知道,那些居上位的聪明人常常如此,对手下的提议总是和颜悦色、再三夸奖,不是他们自己想不到这些,而是到了高高在上的位置,总有一些俯视众生的感觉,对年青人有着一种宽容。反过来说,这也正是这些居上位者应有的心胸和气度。 滕琰坦然相告自己的身份也正是基于此,郑军师虽然当时有些诧异,但回去后略一思考,就会置之一笑。对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女孩子,他这样的人物不会真的与之计较的。如果真的非常欣赏,也有可能在闲情逸緻的时候来闲聊一阵,那样滕琰也是极欢迎的,抛去郑军师没有及时与犬戎交战这一点,滕琰对这个人的评价还是相当的高,其实就是滕琰心中的这个结,在她出语讽刺后也就散了。 做为一个名满天下的军师,是不可能单纯的心地善良的人。他要谋划的国家大事,能在昌平找开城门后,做到郑军师这种程度的,就是最好的情况了,只要看昌平城内百姓的满意的态度就知道了。做为受到郑军师恩惠的人,滕琰也没有权利去苛责。 正因为滕琰对郑军师有了如此的认识和理解,所以她绝不相信郑军师是单纯看重自己的才华才要拉着自己女扮男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郑军师成名多年,心里的城府有多深,单看他进了昌平府没几天就赢得了满城人的交口称赞就能知道。滕琰自问是没有这个水平的,他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她呢,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从昨天第一次见面起,郑军师就一直表现得心怀坦荡,现在他还风清云淡地说出了吴国的一些j□j:「燕王为皇上的嫡长孙,可自从睿太子及太子妃过世后,与皇上不复昔日的亲密。此次出兵燕地之前,更是在朝臣面前祖孙失和。恰逢犬戎进攻燕国,燕王上表要来打犬戎人,还立下了不收复燕地,绝不还朝的誓言。皇上也就给了他八万兵马,但一应事情均不再理会,就是有人提出为燕王配备些文官,皇上也只是扣着摺子不发。」 「燕王自睿太子和太子妃过世后,一直闭门读书,府上只有不多的下人。原睿太子的幕僚早就散了,只有我一个曾经跟过睿太子的人还在,现在燕王极为缺乏人才。」 喝了一口茶,郑军师继续说:「燕地原来的吏治,就不用说了,小姐自然是知道的,要不是已经坏到了骨头里,也不能让犬戎一年就灭了国。现在昌平正值百废俱兴,各方面人手均不足,就是让原来的官员继续任职,还有不少的空缺。我到了昌平就一直在招缆青年才俊,打算另起炉灶,渐渐地把燕地原来的官员取代。」 原来郑军师是真的缺人啊,滕琰就笑笑说:「燕国自然是有不少的人才,不过逢此乱世,四处飘零,军师只要一心招纳,许以高官厚禄前程,有识之士自然前来。」 「小姐说的自然不错,这些日子我也见了不少的贤才,但谁知除了小姐外,就没有遇见有总缆大局之能的大才。眼下昌平郡是满目沧夷,安民以农为先,燃眉之急是今年的春耕。昌平原本就是燕地产粮的主要地方,今秋务必要有一定收成,如果再荒废一年,明年燕地危矣。小姐怀济世之材,自然要以昌平的苍生为念。」 看滕琰不为所动,他又接着说:「小姐只要出来一两年,协助我把昌平的政务理通,在这段时间,你哥哥也能跟着你多学学,我也尽力提拨,几年后,滕大公子也就能独挡一面了,你们滕家又能中兴了。」 滕琰听着郑军师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理由、诱惑,沉默了一会儿说:「军师的病现在很重吗?」 第106页 「哈哈哈!」郑军师突然笑了起来,点头承认了,一面把一只手伸出来放在面前的几上,说:「没想到滕家大小姐居然还通医术,就请小姐为我诊脉。」 滕琰昨天看到郑军师相貌明显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后,自然就多观察了些,见过现代完全可以乱真的化妆术的滕琰最后发现,郑军师不知用了什么化妆品,掩饰了他真正的年龄和脸色,当时她还以为他这样做只是为了美,要知道在历史上男子注重仪表不比女子差,有很长的历史时期,男子也常有敷粉的,特别是中原地区。 今天她又特别仔细地看了看,可以确定郑军师的一头黑发是染过的,少了正常的发质的光泽,脸上的皮肤看起来很健康,但在眼脸处还是有浮肿的痕迹,最主要的是他露在外面的手,苍白、浮肿,与脸上的皮肤完全不同,指甲一点红晕都没有。 前世滕琰的奶奶生病后就是这样的,除了皮肤浮肿、苍白、没有光泽,还浑身无力、容易疲乏、胃口不好。这些毛病开始并不明显,一点点地加重,奶奶和她都忽视了,有一天,奶奶一下子晕过去了,到医院一查是肾功能不全晚期,只好靠透析维持,父母给祖孙二人留下的所有财产,包括房子后来都用来支付透析的高额费用了,不过这样还是没有留下奶奶。那一个阶段,滕琰每周都陪着奶奶去医院透析,见到了不少这样的病人,外表都是这个样子。她也查了不少的资料,对肾功能不全有很深地了解。 郑军师的样子就同奶奶差不多,滕琰问了问他的一些症状,又翻开他的眼皮,眼睑苍白,贫血很严重,看了看小腿,轻轻一按出现就出现一个坑,浮肿也很重。奶奶病重后,她在医院陪床半年多,见的不少。滕琰并不是医生,只是觉得郑军师的病同奶奶是一样的,比奶奶发现时还能轻一些,不过这里没有各种检查,没有化验,只有通过化验结果才能诊断和治疗,更不用说没有透析了。 想到这些,她有些歉然地说:「我并不懂医,只是曾经看过类似的病人,军师这样的情况需要好好休息,饮食一定要注意,再配合药物治疗。」 郑军师一直很配合滕琰的检查,看他的样子也不是个在乎男女大防之类的人,听滕琰问他是否有疲乏、无力、胃口不好等这些症状时,满怀希望地看着滕琰,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他一定以为滕琰是个高明的医生了。再一听到滕琰的话,虽然失望,但也大度地说:「小姐说的症状与我完全相同,而且我这个毛病也有两三年了,以前注意保养,还控制得不错,最近因为劳累,又重了一些。我已年过半百,别无他念,只希望能助燕王收服燕地。现在昌平、平阳两郡初定,燕地还有一都四郡尚在犬戎控制下,任重而道远,不知小姐能否知晓我还能有几年阳寿?」 滕琰不是医生,更不是算命的,这样的问题她回答不了,就如实说:「我并不知道,只是想不论什么疾病,都在于如何治疗调养,只要治疗调养得当,自然无事,若相反,病情就会加重。」想到郑军师所说的情况如果属实,他是放不了手的,自然无法休息,恐怕病情就会加重很快,就象她的奶奶,一直硬挺着,发现后不到一年就去了。又想起来患这种病的人饮食必须特别注意,那时自己天天给奶奶做饭,还记得怎样搭配各种营养,就又说:「如何治疗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些饮食禁忌和适合的食谱,晚上我默写下来,明天送过去,军师按此安排饮食,多少还能有些好处。」 「那就多谢了。我刚才的提议小姐是否还要与令尊商议一下呢?」 「不用商议了,我答应军师就是了,一切听军师安排。」滕琰不是因为发现郑军师有病同情才答应的,刚才郑军师劝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必须得答应。郑军师用大哥的前程和家庭的兴旺来诱惑她,也就是用这些来威协她,她只有答应。 所谓勛贵世家,在兴旺时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不过一旦到了大的局势变化,落魄了,那么还不如寻常百姓家能顺利渡过。这一次犬戎进犯燕国,皇室首先遭到灭顶之灾,其余的公侯,当初在离开京城时就有一大半没逃出来,后来到平阳又损失了不少,远的不说,王夫人的娘家王丞相也殉了国,当时王家一百多人也同时殒命。现在象原来的开国公府和平国公府这样人口基本保存不下来的就是凤毛麟角了。不过也明摆着的,爵位没了,家业没了,就靠逃出城时带着的点金银能过多久?要不滕家宗房怎么能一下子变脸? 要是没有邓郡尉的照顾,滕家被人揪住被夺爵流放的事,还不知会什么结果呢?好在借着为守城出了些力,这一年时间日子过得还不错。要知道昌平城内战死了不少人,也冻饿死不少人。 今后的生活,父亲是不可能出仕了,抛开父丧的孝期不说,他曾是开国公府的世子,也算是在燕国有爵位,为守城尽些力还行,为新的朝廷效力也总是不妥的,更何况无论是才能还是身体都不允许。家里现在只有靠滕珙一人,还是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要想养十多个人,还有几十个下人,困难不是一般的大。这还不算舅舅家的负担,舅舅的情况和父亲相似,家里却一个能指望的人都没有,滕珙与顾冰儿已有婚约,不可能看着岳家的困难不管。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不甘心和无奈,甚至滕琰的内心还有一个不安份的小人有点跃跃欲试,昌平被围的一年里,她走出家门,加入到守城的工作中,还出了不少的好主意,要不是有城破这把利剑悬在头上,还真是过得很充实。尤其现在回想起来,比在京城时有趣多了。 第107页 滕琰的态度让郑军师非常满意,请父亲进来一起商议,把细节总是都理好,第二天,滕琰就正式上班了。 按照事先商议好的,滕琰,现在叫滕瑾,是滕家嫡出二公子,小时因体弱在山中道观长大,学成一身济世救国的本领,由郑军师请来帮助治理燕地。因为瑾公子一心向道,视富贵如浮云,故不肯接受任何官职,只同意到新成立的昌平郡守府协助军师,也就是给郑军师做助手。 因为军师的重视,给瑾公子的待遇也很高,一辆马车,配有车夫,在郡守府有专门的办公地点、休息室,还有十个军士做护卫。除此之外,滕家还派了一名丫环、两个管事跟着。 父亲是不满意滕琰出头露面的,不过他的一些刁难郑军师都答应了,最后就达成了这些条款。还有两条最核心的没对外宣布,一是如果陆伯甫来迎娶,滕琰就停止工作,回家嫁人,至于嫁人后怎么办就得与陆伯甫商量了。二是因为父亲坚持不让滕琰任官职,滕琰就要求郑军师给她高工资,她要了一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燕国一年的赋税才合三百万两白银。她出来做事不可能长久,不用考虑可持续性发展,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给家里挣些实惠是最重要的,至于荣誉什么的就是顺便。 滕琰看郑军师也很满意这些条款,待遇什么的这位大人物不会在意,滕琰要钱他倒更放心,想管理好有能力的人不容易,滕琰主动把短处交到他手里,一个只是想多为家挣点银子的人会让他松一大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因为不同于以前的临时客串,滕琰在第一次亮相时还是花了点心思的,用炭笔描粗了眉毛,为她增加了些男子气。最主要的是衣服,这里人穿的是交领衣服,不用纽扣,整个脖子都露在外面,如果衣服松了还能露出胸前的一小片皮肤。滕琰既然是道士,就按道士打扮,滕琰外衣基本同大家一样,中衣却是高领的,护住了脖子,还在里面设了个纽扣,保证不会开,这样,喉节的位置被掩盖住了。 头发同样在两侧各留了一绺,挡住耳朵,还在耳孔处用郑军师敷面的粉遮掩一下。 这样,一个翩翩少年就玉树临风地站在大家面前了。 上班第一天就很忙,郑军师临时成立的官署就设立在昌平的郡守府,还是延用了原来燕国的郡县设置,昌平郡下有十八个县,每个县下又有多少不等的若干乡,乡下又有亭、里。昌平郡内的犬戎人已经完全被消灭了,现在各处的人员任命尚未完成,眼下最紧急的就是安排好今年的春耕。 滕琰给郑军师出的主意已经由几名书生拟成文,待郑军师看后打算下发,郑军师就让滕琰先帮着看。滕琰知道这道文书要由尚在昌平府内的各县的官员们直接带回去后,就又提了个新建议,临时组织了一个几十人的培训班,由准备任命的县令、县丞、县尉及郡尉府的府吏组成,先是讨论春耕的新政策,然后就是完善,再讨论如何执行,最后分配人手,按县之大小、人口多少每县分配多少人员,给多少种子,耕种工具,再请邓军师调派军士协助运输。一直到午夜时分才将上述事情一一定妥,明日一早,各县人员直接回到各处,要求十天后完成春耕的布置工作,郡守府会派人下去检查,并同时安排官田和无人登记的田地的耕种工作。 在滕琰忙忙碌碌带着培训班的人员讨论学习的时候,邓军师先是坐在一边给他压阵,毕竟他一个毛头小子上来就想管理几十个官员肯定会有不服的,接着他也认真地加入进来,这无疑是这个培训班顺利完成的重要条件。在培训结束前,滕琰请他为大家讲几话时,他已经很适应地配合着滕琰给大家一定的鼓励、许诺和威胁。 两人对对方的表现都非常满意,郑军师觉得他慧眼识珠,滕琰的才能确实并非虚言,他又派了身边的几个亲信送滕琰回家,以示重视。滕琰也很高兴郑军师能够在给她支持的同时还能对她完全放手,让她省掉了树立威信、扯皮的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春耕工作。 她更满意的是滕珙也在培训班中,郑军师果然守信,滕珙刚刚被任命为昌平最大的蓟县当县令,这是要培养他了,滕珙在开国公府长大,与官场上的人有一些接触,也有一定的见识和才能,但短处是从没去过基层,现在安排他从基层做起,打好基础,将来的仕途更容易。 不出意外的,滕琰和滕珙到家时,父亲还等他们,其实滕琰知道,父亲这一天也没闲着,家里突然冒出个二公子,父亲总得给亲友们个说法,瞒着的还好办,几个知根知底的,他总得先去说明一下,以免以后闹出什么误会。 「琰儿,累不累?」进了屋子,父亲拉着滕琰的手左看右看,好象多久了不见似的。 「父亲,你没看见,妹妹真有才具,昌平郡任命的各县和县令、县丞、县尉还有郡府府的府吏,一屋子几十个人,妹妹坐在前面,引导大家,广开言路,集思广益,一天时间定好了今年春耕的事,又把各县应发放的种子,工具什么的都计算清楚,连运输的军士也都定好。那真是胸有成竹,挥洒自如。」不等滕琰出声,滕珙先开口了。 「这不算什么,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今天要是没有郑军师,不会这样顺利的。」滕琰实事求是地说,又告诉父亲:「我现在身子好着呢,一点也不累。下午传信过来,让给大哥收拾行装,可准备好了,明天城门一开,大哥就要走了,去蓟县当县令。」 第108页 父亲是不同意滕珙出门的,按他的想法,滕珙应该陪着滕琰,没想到滕琰出门才一天,滕珙就要离开昌平府了。虽然知道决定好了事,他还是问了一句:「行装让你母亲收拾好了,但珙儿一定要出去吗?」 滕琰知道父亲的心思,就说:「父亲,大哥是咱们家的顶樑柱,现在郑军师愿意培养他,你应该高兴才对。不是说,天将降大任于其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增益其所不能吗?现在就是锻鍊大哥的时候了,你可别心痛。」时代的限制,註定她是不会有长远的发展的,只有全力失持滕珙进步,将来滕家才能保住富贵。 滕珙也表态:「父亲,儿子一定勤勉于政事,做出一番成绩,光耀滕家门楣。」 「我自然放心你,就是你妹妹,以后就是一人啦。」这里没有让父母接送孩子的风俗习惯,要不然,滕琰敢确定父亲一定会天天接送她上下班。 「父亲不必担心,郑军师今天同我说任命我为蓟县县令时,我也担心过此事,不过,你是没见到妹妹的样子,镇定自若,胸有干坤,在一起议事时,我都忘了她是我妹妹了,也跟着大家称公子。父亲就放心吧,只管在家中休养身体,不用为我们兄妹操心。」 滕珙的话说得特别对滕琰的心思,她一工作起来就能进入忘我的境界,跟上她思路的人自然也没时间想别的。还有一件事得让父亲同意:「明天我就不带飞珠去了,我一天也没用她在身旁侍候,回来时,差一点就把她忘在那里。」 「那不行,万一有点什么事,没个丫环可不方便,现在郡守府里都是男子,连个婆子都找不到。」首先反对的是滕珙,看着父亲也要说话,滕琰赶紧说:「行了,行了,还是让飞珠跟着去吧,反正给了我一间休息的屋子,就让她在那里等着好了。」 「你们真都长大了!」父亲感慨万千:「还是早些睡吧,明日都要早起。」 第二天,滕珙比滕琰起得还早,天不亮就出门了,领着去蓟县的一干人员出发了。 滕琰一个人到郡守府去了,她倒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就当是前世去上班好了。而且第一天良好的开端给以后的做事带来极大的帮助,接着,郑军师扔给她的是昌平城内的琐事。历经了战乱,昌平城内有不少外来逃难的人员,这些人现在靠着赈济度日,总不是长久之计。还有就是在战争中受伤残疾人员,都需要安排。 先是统计人员数目,按一千人为一队,共编了十几个队,准备每县一队,用官田建成农庄,统一命名为仁善庄,官府派人管理,给予免租免税,让他们自给自足。 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麻烦得很,分队时要考虑健康人与残疾的搭配,比例总体要相似,就是各队残疾人的分级也要划分,总要平均一下残疾程度吧。 在现代社会,对残疾人进行的分级是很细的,出现工伤后不同的伤残界定直接决定不同的待遇。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做成那样,只是粗分了一下能不能耕种,能不能做一些较轻的工作。除了这些,还要考虑男女比例,年龄分段。 困难一项项克服,一队队的人初具规模,临时仁善庄的负责人员也选了出来,每队有一正二副三名管事,交给各县县令管理。仁善庄的制度也确定了,将来燕地其它郡县也一样适用。即使难民们将来回到原籍,各县的仁善庄也将长期存在,收留孤寡老人、孤儿、残疾人等需要救助的人。 工作量很大不要紧,人手又不足实在是个困难,当初燕国朝廷是向平阳郡方面逃命的,朝臣、上层社会人士自然也都跟着这个方向走的多,这个时代认字的人少,燕国有文化的人大部分就都在这里了,也就是燕国大多数的精英人士都在其中,结果在平城被犬戎人杀了不少。想当初滕家也是跟在这支大部队里,要不是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也许全家也在平阳城没了。而昌平正相反,逃到这里的人明显文化程度要总体低于平城,为了春耕,又将刚刚招集好的一群精英分子送到了下面的各县,以至于现在要找些识文断字的府吏还有困难。 滕琰干脆在晚上开办了一个学习班,学的就是最基础的文化课,主要就是认字、写字和算学,她先是自己讲课,慢慢又拉来了两三位老师,排了班,每晚上一个时辰的课,大家轮流上。学员就是郡守府内的小吏和军士们。郑军师也来看了一回,他不肯亲自上课,但拿出了不少的笔墨纸砚送给大家,也算是大力支持吧。 转眼春耕十天的期限到了,滕琰带了人到乡下去看,一入职场,身不由已,父亲再想阴拦滕琰出门也没办法。还好,第一站是蓟县,郑军师也一同去。他们带了一个浩浩荡荡的大军,共有一千六百多人,因为把蓟县的仁善庄的人员一同带来了。蓟县是昌平最大的县,也是最富裕的县,仁善庄安排的人也最多,整整一千人。其余帮着仁善庄运送物品的军士有五百人,郑军师带着一百人左右的卫队,滕琰手下也有十几个人,还有跟着来的一些府吏。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加更一章。 ☆、第六十六章 蓟县离昌平城很近,出了南门,一直向南走,没多远就进入了蓟县的县境,走出三十多里就遇到了带着县丞、县尉恭候在路边滕珙,这时离县城还有二十多里路,因为蓟县仁善庄就准备安排在这里,所以先停了这一站。这是官田,带着一片宅子,正好划出来做仁善庄。因为时间关系,滕琰还是第一次来看,听来看过庄子的刘洪管事说庄子所在的土地还不错,很肥沃,而且那一片宅子,犬戎人曾用它当过军营,故而没有毁掉,不用怎么收拾就能住进来。在昌平附近,因为犬戎人在此活动了一年,原来一个个的小村落房子基本都毁了,象这样留下来的成片宅子并不多,就算难得的了。 第109页 到了实地走上一圈,和刘管事说的差不多,一千人挤一挤能住下,就是地里,荒了一年,杂草长得老高,收拾起来可能得费些功夫。不过就他们一路行来看到的情况,这真算是不错了。郑军师和滕琰一路坐车,跟着的人骑马,所以把大部队远远地扔在了后面,这会儿郑军师和滕琰都下了车,骑上马,打算在等着大部队的人过来的时间先到田野里面看一下。 要提一下的是,当滕琰跨上马背时,明显感到郑军师一直在关注着她,当她坐稳后,好象都能听到郑军师放松的一声嘆息,如果滕琰不会骑马,有很多事就不方便了,郑军师的心思滕琰懂。 滕珙自然要陪着了,这个时候多说什么没用,重要的是用眼睛看到的,他手下的齐县丞和叶县尉也紧跟其后。偏离大路很远后,还是与大路边的情况相差不多,原野里大部分的土都已经耕种上了,有一些已经冒出了小绿芽,还有不少的农夫正在忙碌,新翻的土地散发出好闻的气息,大地一片生机勃勃。 「蓟县原有八万人,现余三万人,陆续还有返家的,现在除了官田外,已经登记了七成,登记的土地现在估计耕种了一多半,其余部分也就是在几天内能耕种完毕。」滕珙给大家介绍说:「现在我们在东清乡,这里的村民都是才回来不久,前一段时间他们都避到了山里。房子都被犬戎人烧了,只好建些窝棚先住着,等春耕结束后家家都得重新盖房子。」 一路上看到的房子是不多,还有一些烧了一半的,剩下断壁残桓,农人们只要能找到家的旧址,哪怕只剩下墙基,都会依恋不舍,下决心重建家园。 说起来滕琰还是第一次到这个时代的乡下来,农民的穷困是超过她的想像的,衣不遮体,居无房屋,耕种的工具也不足,她亲眼看见有人拿着削尖的木棒挖土,就是在被围在城中她的日子也过得比这好得多了。 压抑住心中的翻腾,滕琰问:「蓟县的百姓能吃上饭吗?赈济的粮食发下去了吗?」一直到秋收,土地才会有产出,这段时间,给各县拨了些粮食,赈济一下。 「蓟县现在八成以上的人家都断粮了,赈济的粮食按各乡人口发了下去,数量不够,吃饱是不可能的,加上野菜,能维持不饿死人。」看滕珙的脸上波澜不惊,他这些天已经见惯了。 这些情况,在昌平城里也不是没经历过,滕琰也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但她心中暗想,既然她有这个机会为百姓做些事情,那就以让昌平的百姓能吃饱饭为起点吧。 看着蓟县的仁善庄大略安置下来后,让送人的五百军士回昌平城,他们一行到了蓟县县城。县城是按制建的,规模据说是燕地县城中最大的,城墙由青砖彻成,很高大,县城内不少的建筑都是青砖彻成,虽然经历犬戎之乱,大部分的房子还完好。县衙就在县城的正中心,一路行来,街道上来往人流不少,比不了昌平城内,但也是颇有生机的景象。不少的商铺开门营业,出售农具的店铺生意最兴旺。 看滕琰认真观察,滕珙就上前仔细介绍:「我来之前这些铺子就有开的了,听说最早的是在犬戎兵一走,就开门营业了。东西有以前藏下来的,还有新从吴国那边购进来的。蓟县离吴国只隔一河,以前民间就同吴国贸易不断,现在更是频繁,每天黄河边的渡船要好几班。可以进去看看,有一些花巧之物,燕地并不多见。」 郑军师自从出了城,基本就一言不发,摆明了就是要滕琰做主的架式,滕琰也不似其他人对他毕恭毕敬,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听了滕珙的讲解,回头看去,只见郑军师给了她一个随意地眼神,就带着人进了一家铺子。 他们一行人穿的都是便服,但服饰华美,不同于常人,店家自然火眼金睛,早就上来热情接待。 这是一间杂货铺子,东西摆得满满的,各色日常用品堆得到处都是,来买东西的人也多,最受欢迎的是一般品质的厨房用品,在昌平的时间里,滕琰没少在厨房转,自然也熟悉,看了看,物美价廉的东西也不少。滕珙说的特别的东西一样也没看到,可能她进的铺子也不对,日用品能有什么好的,但进来了总得买点什么,滕琰挑了一种小巧的水囊要给军师、父亲、大哥和自己的随行人员一人买一个,正在算人数,店家已经苦着一张脸说:「公子,小店本小,这种水囊是从吴国新进来的,小巧,携带方便,还一点也不漏水,就是上面描的花也都是极漂亮的。只是才进来二十个,前儿个还卖出去几个,只剩十六个了。公子要是想要二三十个,得等小人再去进货。要不,公子留下地址,小人进了货给公子送去?」 滕琰一笑,刚才还说没看见什么,这会就打了嘴了,也是,她在开国公府见过不少的好东西,一般的也不容易看上眼。点点头说:「那就先把这十六个拿来吧。进货也不必了,我也没时间等。」又喊飞珠拿钱,飞珠刚才让她给拉下马车,这丫头现在还是闷闷的,让她也出来散散心。 水囊送了郑军师一个,滕珙和王县丞、叶县尉一人一个,飞珠一个,自己一个,给父亲留一个,剩余的几个她扔给了她的随从人员,没分到的,她让飞珠给了钱,也后有机会自己买吧。 不远处,又是一个专卖竹器的小店,店里一位老者正趁着没客人上门的时候编一只筐子,见滕琰带着一干人进来,有些手足无措,他这里平时来的都是普通人,从没见过有体面的人进这种店,赶紧说:「我儿子去送货,只留小老儿看店,不知公子看什么?」 第110页 滕琰笑着问了问情况,犬戎来时,这家人都去了吴国,在那里给人做活过日子。听说吴军北上的消息,就跟着燕王的大军后面回了家乡。好在蓟县的房子是砖房,并没有让犬戎人烧掉,收拾了一下又干上老本行。因为县城内一下子回来了不少的人,生意还好,儿子给一个大户人家送定制的竹器去了。 滕琰转了一圈,店里都是一些简单的用品,没有太精细的东西,最后勉强挑出来一个细竹编的针线笸箩,买下来给飞珠用。 没想到,到了县衙,叶县尉收了东西不感谢,竟然指责滕琰行为不检,出门巡视带着丫环,到了县里,不先进县衙,倒先去商铺。 对着这样的批评,滕琰无语了。她确实不懂巡视的规矩,不过她进商铺可不是为了闲逛。出来主要是检查春耕情况,但别的也不能不看,蓟县现在治理得怎么样,不是只听汇报看报告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的,士农工商,当地的士人在县令的宴会上就能见到,农人的情况一路已经有了大致辞的了解,只有去商铺看一看才能了解工商两类人的现状,她其实一直在工作。顺手买了点东西又都是付了钱的,为了怕店家吃亏,连价都没还。 不过没用她自己反驳,郑军师呵叱了叶县尉:「你懂什么,古人说一叶而知秋,公子见微而知着,进商铺不是为了买什么东西,而是要看你们蓟县百姓生活如何?公子是我请来的高人,你若是得罪了,我砍你的脑袋。还不给公子陪罪?」 各县选的县尉都是在吴国的军队中的人,叶县尉自然是认识郑军师的,让军师说了一顿,吓得也不敢出声,赶紧给滕琰行礼。 滕琰早就看出来了,这一阵子,郑军师看了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已经准备要将昌平的政务交到她的手上了,所以现在昌平的一般政务处理都由滕琰自己决定,不是滕琰请示,他轻易不开言,现在更是给滕琰立威。 滕琰也无所谓,她也不打算要好名声,政事处理好,其余的,不重要。有个行为不检、放荡不羁的传言也不是坏事,起码将来她全身而退时要方便得多。再说大哥在这里当县令,她总不能与他的同僚闹翻了,所以也就笑笑说:「我从小就随性惯了,与大哥端方完全不同,县尉还是不要介意。」 叶县尉红着脸说:「滕县尉也是出身国公府,与二公子就一点也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滕琰没有与叶县尉计较的意思,一旁的齐县丞也出来打圆场说:「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滕家两位公子均是人才出众,各有风采,令人佩服。」这个齐县丞四十多岁,浓眉大眼,一看就是燕地人,家里是蓟县的大姓,多次参加科举,只是到了秀才就再没能更进一步,就谋了个县丞的职位,干了有几年了。在选昌平郡各县的官员时,因为他名声不错,就留了下来。 滕琰路上就同他说了一会话,见这人对官场上的一套都熟悉,办事圆滑,又兼了解民情,早就把他记在心里,准备在合适的时候用。这时当然给他面子,转过话题又问县里讼狱情况。 「本来因为犬戎骑兵踏坏了田界,地又荒了一年,有几起土地争议,不过今年的新法一出来,大家先忙着耕地,各家都多种了些地,宁可秋天多交些租子,也能多得些粮食,眼下倒没有来告状的。不过农忙一过,重新丈量土地的时候就有得闹了。」齐县丞对民情清楚。 滕琰深以为然,她的办法不过是因为时间紧急,把当下的矛盾留到了后面,她已经准备接下来就处理这个问题,齐县丞还是很有眼光的。就问:「不知齐县丞参加过丈量土地吗?」 「每年都有争土的官司,我自然也参加过丈量土地,不过,过去的县令在朝中有靠山,打官司的人家只要求到了县令,礼送到了,都按县令的意见定出结果。真正要丈量土地,我家几代人都做过县丞,对此自然是精通的。不止要量出土地的面积,还要划分出几个等级,不同等级的地产粮相差甚多。」 齐县尉侃侃而谈,还给大家举了不少他见过的例子。 不光是滕琰,郑军师和滕珙、叶县尉、还有带来的府吏们都听得聚精会神。这就是学习的过程,滕琰坚持带来一些府吏就是为了让他们长见识,培养人才,闭门造车是肯定不行的。在滕琰看来,这里在管理上缺乏相应的制度,互相间的交流学习更是少,固步自封是无法快速进步的。 按习惯,晚饭请了当地的士绅做陪,滕珙请来了五位老者,其中有两人曾经在燕国做过官,还有三人是当地的大户。晚饭很简单,每人面前就是麦饭和青菜,唯一的肉食是一点鸡肉,不过大家相谈甚欢。滕珙和滕琰的原开国公府公子的身份为使燕国人更容易接受,同为中华衣冠,对抗犬戎,蓟县的士绅认清了燕地为吴国的一部分的现实,滕琰乘机劝各家优秀子弟出仕,她现在是真缺人手。 回到昌平后,滕琰得知滕家宗房的人给她找了麻烦。当初她用滕家二公子的名义露面,最奇怪的就是宗房了,父亲对宗房的解释和对外面的一样,只是说当年以为养不活了,就由道观的人带走,家里也是才知道滕瑾还活着的消息。 真正知道滕琰的j□j的除了家里的几个人外,只有邓郡尉夫妇、舅舅和舅母。城破前与当时的滕二公子有过接触的少数几个人,由郑军师负责让他们保持沉默,这些人其实不了解j□j,但他们知道滕二公子是在吴国进入昌平城之前就在城内了,与新的说辞是在城门开后回来的不同,为的就是防止亲友们怀疑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滕家的二公子。 第111页 最近滕家二公子滕瑾已经在昌平城内大名鼎鼎,宗房的目的要让他回去认祖归宗。滕琰听父亲说了这些话后只是置之一笑,当初说滕瑾在道观长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古代的社会,一个人不仅要受到国家法律、社会道德等与前世社会相同的约束,还多了一项,就是宗族的约束,宗族力量之大,是现代人无法想像的。按正常的思路,宗房的要求是完全正确的,不过,滕瑾若是一名道士,就算是方外之人,自然不用再理什么宗房。 「父亲已经告诉他们我已经是方外之人,他们还打什么算盘?」滕琰不耐烦,她已经满负荷工作了,真没心思去应付这些势力之人。 「你大伯祖父说,你既然在昌平郡协理政务,也算是入红尘了,想劝你还俗,重新认祖归宗。如果你一直犟着不去,恐怕名声不会太好。」父亲也很无奈,他不是不能为这个滕瑾做主,不过还是想听一下滕琰的意见。 「反正不久后滕瑾就会回山中的道观去,要什么名声?再说有个狷介狂放、六亲不认的名声对滕瑾也很合适,下次大伯祖父再提,父亲就就说你也说不动我。」滕琰出主意,不愿意去是真的,还有一个顾虑,就是怕宗房的人认出她来。虽然在郡守府里和其它地方也能见到滕家的人,但那是完全不同的,滕琰在外总是有一群下属和随从什么的围着,气场完全不同,古代的屋子里採光又不好,谁能轻易怀疑一个当权的人是女子呢? 但到了滕家宗房就不同了,见过男人还要见女人,近距离不设防的见面,别人不说,滕琳十有j□j会认出她来。 就是家里的人知道滕瑾j□j的也没几个,只是对滕珂、滕玮和下人们的还要交待滕琰的下落,也由郑军师和父亲协商好,新回到昌平的滕二公子为母亲在城外三十里处的清虚观做一个大道场,滕琰做为亲生女儿去了那里,之后呢,就是生了病,留在道观休养。清虚观在犬戎围攻城时,香火也没断,郑军师来了后,他才是一心向道的人,又出资重新整修了道观,又请来了道家的高人来讲道,现在清虚观已经每天都是香客不断。 清虚观是燕地有名的道观,地方很大,建筑也颇多。里面不仅有道士,还有道姑,道观东南部相对独立的几处院子就是道姑们修道之所,女眷在此养病也是极合适的。 以郑军师与清虚观知观的交情,这件事能瞒得密不透风。 当然了,这些事滕琰也不用操心,她要操心的另有其事。 昌平境内残留的犬戎人早就肃清了,当初派到各县的两万步兵又重新集结起来,加上原来燕国的守军重新整编,除外在昌平和下面各县留下的军队外,重新组成了一支三万人的步兵,郑军师即将带着这支军队离开昌平郡出战。 当初在昌平城外的一场战斗可以说是击溃战,场面上是压倒性的胜利,但犬戎人的损失并不是那么的大。燕王从南、西、北三面进攻,围三放一,将大部分犬戎人赶向了平阳郡。很明显打算在平阳郡这个三是海的半岛上打一场歼灭战。围昌平的十万兵马是犬戎人的主力,现在有一多半有被困在了平阳郡了,驻在京城的犬戎人一定会来救援,他们一路收集了从昌平逃散的人马,已经向平阳郡进发了。对此郑军师早就有了准备,他必须把支援的犬戎人阻击在平阳郡外。邓郡尉被封了将军也跟着一起出征了。 昌平郡外还留着一万人的军队防着有小股的犬戎人进来,故而一切太平。郑军师在走之前,宣布了由滕琰代理昌平郡守,负责政务,令外任命了郡尉和郡监,负责安全监查。没有外患,滕琰一心用在内政上,她带着她的手下和一干府吏们绕着昌平跑了一圈,所有的县走了一遍,总体来说,春耕基本按要求做的,效果也不错,各县的仁善庄陆续开办,其中有三个县的工作最为突出,一个是蓟县,还有两个分别是陈县和康和县。康和县同蓟县相似,原来就是昌平郡的大县,与蓟县有燕南双珠之称,原来人口就多,土地虽不及蓟县肥沃,但县境内有一座莲花山,山上有燕国有名的书院,正是姚达家开办的。 如果说蓟县是昌平郡最富裕的县,康和县就是文化最发达的县,别的不论,康和县里现在致仕的大小官员就有几十人。在犬戎进犯时,康和县靠着山里不便骑兵活动,修筑了工事,阻住了犬戎人,保住了县里大部分的人口。再加上这里是诗书之乡,民风比较醇厚,康和的县令胡海就适当地调整了新法,春耕工作完成得最为突出。 滕琰去了姚家,没见到姚达,姚达在山里住了一年,一直嫌太闷,犬戎人败走后,家里有些要到吴国办的事情,他就跟着去了。滕琰也没说明自己的身份,反正姚达不在,无人能认出她来,就以滕瑾的身份拜见了姚家的长辈,并在姚家停留了一天,参观了书院。 陈县则正相反,是昌平郡内最穷的县,之所以穷的原因是陈县境内可耕种的土地少。这次任命的陈县县令姓王,叫王维山,算起来是王沂的堂叔,在昌平郡任小官多年,这次派到了这里。这个王维山不但快刀斩乱麻地把春耕做好,还借着昌平郡下发的赈济粮食,以粮代酬,发动全县人因地制宜,引河水灌溉了几千亩的泽卤之地,也种上了粮食,滕琰到时,麦苗已经长了出来,看起来长势不错。据王维山说他是按史记河渠书所讲的方法,先在小处试验,如果今年成功,明年还会扩大几十倍的面积,当然那样要修的水利工程也要大得多。 第112页 滕琰忙着完善各县丈量土地、制定税收、完善各项制度,做为一个优秀的管理人才,她不会插手对于自己并不精通的业务,而是要靠组织专家制定规则,然后再安排执行。 说起来滕琰前世学的是企业管理,对管理工作是驾轻就熟。由一个企业扩大到一个郡,道理都是相通的,更何况经历了信息化时代的洗理,国计民生,哪一方面都有听过不少,总体的思路是正确的,在正确的大方向下,把握好各方面的组织管理,正是滕琰所擅长。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有加更。 ☆、第六十八章 辛勤的工作总会有回报的,到了金秋时节,昌平城内已经是百业俱兴,一片繁荣景象。周围的乡村,处处是大丰收画面。 滕琰坐在郡守府内,仔细地审阅着昌平郡这一年的农业税赋。经过她的改革,原来针对农民的两税法已经变为一年只在秋季收一次税,虽然税收的比例下降了,还取消了丁税,但对除了按品级受职分田、少量的祭田或像仁善庄那样的福利机构免税外,其余过去大量的官员和勛贵们不交税的土地现在都一样交税,所以赋税的总量比起燕国灭国前几年的数量还有一定增加。可以预见,今后的几年还有不断稳步增长。 拿起笔来大约计算一下,交上来的粮食足够维持现在燕王所率的近十万大军,还能余出部分赈济平阳郡。 平阳郡的战役终于结束了,犬戎的兵马在平阳城被攻破后,向西突围没有成功,只好一直向东逃去,最后在平阳东部的一片平原与燕王决战,决战进行了整整三天,据说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此后歼灭残余的犬戎人马,又用了一个月。另一方面,郑军师不但堵住了来援的犬戎人,还在五龙山利用地形对其进行了伏击,也取得了一场大胜。现在两支军队汇合到了一处,向燕国的京城进发了。 滕琰一直与郑军师保持着密切地书信往来。昌平郡的一切工作,无论是墨守成规还是改革创新,她都向郑军师及时请示汇报。这也是她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保持与上级领导的一致,及时沟通,毕竟上级领导站在更高的角度,考虑问题会更加全面。 不过郑军师对这种汇报请示并不感冒,对于滕琰所有的请示,他一概都贊成,颇有一种用人不疑的风范。滕琰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工作方法,她现在的情况不同于平常的官员任免,更无法按几年的任期进行考核,而郑军师交给她的责任却很重。及时与上级做好沟通对工作和她本人都是极为有利的。 郑军师对她的汇报除了同意,就从来没有其它指示,他的回信都是介绍燕王和他那边的情况。正是因为如此,滕琰对局势非常清楚,战火刚刚平熄下来的平阳郡最需要的就是赈济,在计算税赋时考虑到了平阳郡赈济所需用的粮食是必需的。 看到计算的结果,滕琰还是很满意的,冬天的时候,商户的税也会收上来了,估计也会有一个可观的数字,她这几个月没白忙,可以交上一份满意的成绩单。成绩单交上去的同时,滕打算同时上交一封辞职信。 她已经提前出色地完成了郑军师给她的任务,短短的几个月,昌平郡政务已经走上了正轨,以下的工作就是守成和不断完善,没有她一样可以进行得很好。 而且她并不是一甩手就要走,她正在拟定一份昌平郡官员任免名单,当然她所拟定的部分只包括政务。 一个人的才能,平时怎么显露也有限,到了特定的时候就非常明显。要不当年也不会有毛遂自荐的故事。今年的昌平郡百废待兴,各处的官员只要历精图制,成效都是极明显的。所以短短几个月,当初任命的昌平各处的官员高下立判,滕琰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春天时的临时政务系统经过调整确定为正式的。 原康和县的县令胡海不但精通政事,还擅于变通,在滕琰的推荐下前些时日就带了包括齐县丞在内的十数名官员和干吏去了平阳郡任郡守。现在昌平郡各处官员如何调整滕琰心中早就有数了。唯一迟疑不决的是选滕珙和魏延平中的哪一个做昌平的郡守。 滕珙这几个月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蓟县各方面都排在了昌平郡的前面,当然蓟县本身的基础也好于其它地方。他为政的特点是稳妥勤恳,清廉自律,缺点就是少了些灵活机动,说到底他就是一个方正的人,少了些资质。而魏延平,是滕琰发掘出来的,也是年青人,三十刚过,曾在燕国最后一次科举中了二甲,最初任县丞,后来在制定各项政策时表现突出,滕琰把他调到身边协助自己工作。平心而论这个人论能力是总体略高于滕珙的,尤其是处理各类突发事件。 论公应该申请让魏延平接任昌平的郡守,滕珙为副或暂不动,可是滕珙毕竟是她的哥哥,她之所以出仕也是为了培养他。如果滕珙和魏延平差距太大,滕琰也就不用费心了,直接让魏延平上,滕珙再等上一等。可现在这个差距并不大,也就是一线之间,滕琰的心里摇摆不定起来。 直到接到郑军师的来信,信中告诉滕琰他们驻军在昌平与平阳和京城交界的地方,正派兵攻打京城周围各县,准备对京城形成合围。京城快会拿下来,滕琰对此并不怀疑,只是个时间问题,同时对魏延平和滕珙的安排她也有了决定。 推荐魏延平去京城任职,那里情况要比昌平复杂,他去比滕珙更合适。滕珙接手昌平的郡守,保住已有的成绩,并不断提升对他还不是难事,更何况有了什么问题,自己在一旁也会帮忙的。 第113页 主意一定,滕琰写了信送往郑军师处。她也算不负郑军师所託,不但将昌平的政务理顺,还给他带出了一支管理队伍。想到郑军师早就让人送到她家里的一万两白银,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还是值这些钱的。 收拾好笔墨,滕琰不禁环视这间屋子。她在这里工作了六个月,处处都有了她的痕迹,想到过不了多久她将要与这里告别,心里不由得有些不舍。博物架上一格格地按各县摆的材料,都是她亲手整理的,竹编的矮塌是夏天最热时,她让人搬进来的,坐在上面能凉爽些。 人的感情就这样的奇怪,夏日炎炎,她不得不穿着好几层的衣服,浑身长满了痱子,那时她在内心不断地诅咒这个鬼地方,恨不得早日离开这里。现在又觉得让她再过那样的日子也是可以忍受的,毕竟她享受到了快乐。是的,她很快乐,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她是快乐的,她本质还是一个热爱工作的白领啊。 「哎。」滕琰轻轻地嘆出一口气,她该离开了,她也必需离开,毕竟在这个时代,这里不是她的舞台,她只是临时上场的演员。 滕琰没等到郑军师的信,却等到了他的人。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滕琰正准备上床休息,就有人来报郑军师来了。 家里已经搬出舅舅家的客院,在昌平府内重新找了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安顿下来了,房子经过重新规化,滕琰也就是滕瑾,她现在是男子,占据了外书房一侧的一个小院,出入、会客都极为方便。 郑军师正坐在椅子上等着她,一见面,滕琰掩盖不住自己的惊诧。眼前的郑军师与几个月前飘逸出尘的那个中年美男差距也太大了,虽然滕琰知道当初郑军师没有完全以本来的面目示人,但滕琰可以确定,这几个月郑军师还是变化明显。脸上的浮肿加重了,面色更加苍白,几道皱纹深深地刻在他的面颊上,在他染过的黑发的衬托下更加触目惊心。 面对滕琰的讶异,郑军师苦笑了一下,好象是表示他明白滕琰的吃惊,伸手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她。 滕琰打开一看,正是她写的信,关于昌平郡官员任免的名单、魏延平的推荐信和她自己的辞呈,不由得问:「郑军师觉得我的想法还可行否?」 郑军师抽出了昌平郡官员任命和推荐魏延平的两份书信来放在桌上说:「这两份都可行,明天就宣布,只是希望滕公子还不要急着辞职,再助我一臂之力。」 滕琰赶紧解释,信中并没有写明她的小算盘,郑军师可能没有完全领会,但她可以说给郑军师听,「当初军师与我约定用一、两年时间把昌平郡政务理顺,现在虽然只过了半年,但成果已经看出来了,昌平郡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并不用我再留下来。至于人员安排上,这个魏延平确实有才干,留在昌平当然也不错,但京城很快就会拿下来,那里的形势更复杂,交给魏延平比滕珙合适,我看他定会有一番作为。至于我大哥,开拓变通略差些,但守成是没问题的,昌平已经稳定,交给他也可以放心,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再加上我也在昌平,如果真的有了什么大事,也会帮大哥一把,军师也不必担心。」 郑军师轻轻地挥了下手,说:「滕公子安排的一切我是极放心的,这个不必多说,我的意思是请滕公子随我至燕王帐下效命。」也不等滕琰答话,又说了句:「抬上来!」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军士抬上来几个大木箱,并在郑军师的吩咐下打开了箱子后退下。滕琰哭笑不得地看着几箱子的金银,问:「我有那么爱财吗?」 郑军师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但上次公子答应我出仕时只提了要一万两银子的要求,我也想不出别的,只好让人拿来这些——共两万两白银,两千两黄金,希望能中公子的意。」 两万两白银!两千两黄金!这时金价贵,两千两黄金值两万两白银还多,共四万多两白银,即使滕琰出身富贵,一时间也不禁被郑军师的大手笔震住了。 不过滕琰自问还不是一个财迷,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但钱绝对不是万能的,原来的开国公府还有些家底,加上上次赚的一万两银子足够家里好好置办一份产业,过上富裕的生活,再多的,并不需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面对着黄金白银闪出的一片光彩,滕琰晃了一下神,就清醒过来了,笑着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上次向军师要一万两银子,是觉得我所做的事值那么多钱。现在军师让我去燕王帐下效命,恐怕我是不能从命了。军师也知道我并不懂军中的事,行军布阵、兵法什么的我一点也没学过。我到了军营,什么忙也帮不上,恐怕燕王爷会以为我是去骗银子的。」 「万法相通,公子虽不懂军中的事,但真要接手,做得也会比别人好。再说行伍之事,由燕王自行决断,你只要协助打理庶务即可。」郑军师还是笑得风清云淡,但怎样也化解不了流露出来的疲惫之意。 滕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说郑军师的病又重了,他想让滕琰去替代他协助燕王。郑军师今天特地没有化妆,露出了他的病态,也是为了得些感情分。不过滕琰对这个人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她擅长管理不假,治理一个郡她还做得来,但介入到军队中,这个行业跨度太大了,她真的不行啊。 第114页 再说,滕琰到底还是个女子,虽然经过了昌平的战乱,但她不愿看见杀戳的场面,看到死人时心里也极不舒服,在昌平守城时是没办法,现在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些了,她可不想再去看一群人相互厮杀。 千万条道理也讲不通,滕琰对着固执已见,也可以说胸有成竹的郑军师无可奈何。偏偏人家还替她想得更周全:「燕王那里,你不用担心。燕王处事极为公平,唯才是举,先前,你给我的信,他每一封都仔细看了,对你的才能早已钦佩不已。燕王雄才大略,自然要招揽贤才,对你是势在必得,这一次就是燕王命我前来的。」 「军中条件虽然艰苦,但我一定给你安排妥当,帐篷你自己单独使用一个,里面还能分隔成前后两部分,军中不让带女人,可以为你破例,让你带婢女去贴身照顾。」 甚至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你不必担心,就是身份暴露,也不会有事的,燕王大军里一向纪律严整,没人敢作奸犯科。」 滕琰真不知说什么好,生活条件差些不算什么,自己可以克服,再说自己也不至于自恋到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这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郑军师也太不重视这个时代的规则了,有一瞬间她都怀疑对方同自己一样是个来自其它世界的人,他的思路太超前了。滕琰能答应在昌平郡出面处理政事,也是郑军师的威逼利诱的结果,没想到现在又进了一步,让她到军中去。 不管怎样,她也是一个女子,一时隐瞒身份并不要紧,但长期则不是那么回事了。任何人生存都需要周围环境,滕琰作为一个来自外面世界的人,本身已经有了不同于这里的世界观,要想完全融入这个时代的洪流是不可能的,但努力顺应这个洪流,适当地保留一部分自我,却是她一直在做的,她并不想成为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她还是努力为自己争取:「军师,要不,等京城攻下来后,我再去帮着魏延平理清京城的政务,至于军中我就不去了,确实是不适合。」 「不行,这事是燕王定的。明天一早我们公布了昌平郡的官员任免后就出发。」郑军师不听滕琰的反对意见转身要走。 滕琰还是不能理解,自己虽然有些才能,但世上有才能的人多得很,决不是没了她不行的,燕王与她连面都没见过,即使真的是燕王定的,也与郑军师有关。她上前拉住了郑军师的袖子问:「难道军中少了我就不行?」 郑军师似笑非笑的说:「还真是这样。这几月,我一直冷眼旁观你在昌平的为政方法,有些事情初看不同常理,但实施起来又很实用,最主要的整个郡里的事务,你安排起来都条理分明,很清楚是自成一个体系。我早就查明了,你从小在京城长大,连家门也没出过几次,虽然请过几个师傅教过你,但也都是泛泛之辈。一家人,你的父亲和大哥都没有你一个闺阁小姐有见识,有才学,这是什么原因?我们初次见面,我竟然未疑你是个女子,就是因为你那份气度,这又是什么原因?要是说下去还有很多,公子你能解释一下吗?」 郑军师不象别人,以前从来没问过滕琰这个办法是怎么想出来的之类的问题,当然滕琰也知道他不可能没有任何疑问,不过让人这样犀利地问过来,她还是不由得一阵心虚,强撑着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没见过聪明人吗?」 郑军师挥了挥手,淡淡地说:「我并不想追根究底,我想公子一定是有自己的秘密。道家认为,道法自然,燕王和我倒觉得公子正是就为解救燕地而来的呢!」 她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滕琰忍着跳起为骂郑军师一场的冲动,默默地送走了他。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是没有退路了,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把昌平的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要是不肯去燕王帐下,这一关是怎么也过不去的。 同郑军师在一起,她总有一种要失控的感觉,这人的手段和心机都不是一般的高超,可能是计算得太过了,身体上就差了些。滕琰恶意地想,要说郑军师要她去军中,是因为他身体不行了,要滕琰替他为燕王做事,也讲得通,不过,她还是觉得军中的事没有她不是不行的。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滕琰也不再胡思乱想,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她无力改变,只有做好准备工作了。这几个月她也常出门,外出用的一应物品也都是全的,今晚还是先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她先去与父亲告别――但愿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不会受不了,再去郡守府里同郑军师安排好昌平郡的政务,让飞珠整理物品,主要得添加些冬季的衣物,她一个女子出远门,需要用的东西自然要多一些,然后就得跟着郑军师去军中了。 父亲那一关比她想到的还要好过一些,也许父亲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就出门去了,在军中做个谋士,危险性也不会太大吧,就算真的有了什么意外,她也给家里留下了一大笔钱。 滕琰这时候出门,还会错过大哥与顾冰儿的婚事。 顾冰儿的已经出了服,两家开始了一系列的结婚程序,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年底,滕琰估计肯定是赶不上了。 至于她自己,陆伯甫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当初在大家往南逃的时候,他是向北去的,那以后京城以及其以北的地方就与昌平郡完全断了消息,就是到了现在也还是一样。 第115页 不过,不管谁说些什么,她还是要等下去,平时每天的时间都被工作占据了,也想不起陆伯甫来,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会慢慢占领了她的心,真不知他现在一切可好?能否吃上饱饭,穿得暖?在自己想着他的时候,他也会在某一个地方思念着自己吧。 如果陆伯甫回来了,自己是不是就得结束了眼前这种生活呢?那时候她回到了内院,还能适应吗? 这些问题滕琰想不出答案,而且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 下午的时候,滕琰已经在向京城方向的路上了,她骑着马,没有坐车。燕地的路非常糟糕,说是最好的官道也坑坑洼洼,坐在车里,就是垫上多少层的被子也是颠得厉害,趁着天气好,还不如骑马舒服呢。郑军师却坐在车里,滕琰向前一望,一丝笑意忍不住浮现在她的脸上,这世道,还真的不大正常,男人坐车,女人骑马。 一路上同,先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秋景,秋收已近尾声,但田地上仍有不少的农人,特别是妇人和孩子,在捡取田地中剩下的麦穗、桔杆什么的。刚刚过上了能吃饱饭的日子,不再靠捡这些充飢的农人们,习惯了多年节俭生活,还是如往年一样出来拾捡。然而不同的心态,投射到行动中,举止就透出了些满足和随意来,更不用说这些农人的衣着又不同于以往,起码不至于衣不遮体。这些情况,滕琰做为原代理郡守,自然是非常清楚的,她可是没少亲自下来看,两辈子加起来她对农村的形势从来没有这样了解过。只看着这些,滕琰心情就很好,更不用说,北方的秋季,红叶尽染山林,山花遍布原野的好景致,自有一种粗旷、热烈的美。滕琰近几个月没少出门,但这一次,又不一样,不用再想着政务上的事,只是单纯地欣赏,只觉得自己的心胸都开阔起来了。 缰绳一提,马儿欢快地向前跑去,风从身边掠过,秋日的艷阳,照在身上,暖暖的,滕琰超过了车队,一路急驰,心中原有的一些不快,早就消散了,真是秋风得意马蹄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这样好的情绪只持续了几天,过了五龙山,出了昌平地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田野长满荒草,人烟稀少,偶尔可见烧焦的了房屋,正如几个月前的昌平。 沿途一队队的士兵逐渐多了起来,见了郑军师的旗号,恭敬地为他们这个车队让路,品级高些的将领就前来拜见郑军师,从他们的态度上看对郑军师尊敬有加。到了军营附近,到处都是兵士们,一块平整的高地上四周设了栅栏,里面扎满了营帐,燕王的大帐居中,帐前飘着一面巨大的黑地金字的帅旗,上书一个斗大的燕字,两旁竖着无数的各色旗帜。巨大的帐篷门前站着两队威武的侍卫。 很煞风景的是,帐篷前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被打板子。滕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打人。过去的开国公府不是没有打板子的处罚,只不过她这个内院的小姐没见过,在昌平时,也没有亲眼看见。 被打的人趴在地上,裤子被脱了下去,板子直接落在身上,发出一声声地闷响,让滕琰的心揪了起来。偏偏这人又咬紧牙关不吭一声,滕琰揪起的心就放不下了。 郑军师挡住了滕琰的视线,一个女子看这个确实不太好。 一声通传后,滕琰跟着郑军师进了帐篷,正中的案几后站起来一个人,中等身材,身姿笔挺,一身绣蟒纹的红色战袍提示着主帅的高贵身份,燕王皮肤白皙,朗目星眸,鼻樑高耸,嘴唇稜角分明,面色严肃,举止庄重。 滕琰过去的几个月里,听过不少人谈起燕王,大都是说他深入简出,不喜与人来往,但熟读兵法,驭下甚严,打起仗来,勇猛异常,是个冷面冷心的王爷。今天一见面,果然传言不虚,燕王确实带着一种清冷威严的气场。 滕琰前世也接触过一些这样的人,知道外表的冷淡并不等于不好共事,其实大部分这样性格的人做起事来反倒是一是一,二是二,原则性强,界线分明。 尤其是这样性格的领导,对他们只要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好,别的事情都不用多想,就能过关。 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好了! 郑军师上前一揖后,对燕王介绍滕琰说:「这就是我多次同燕王提到的滕二公子滕瑾。」 因为是首次见面,滕琰上前欲行大礼。燕王上前几步拉住她,说了句:「滕公子本为方外之人,特来协助本王收复燕地,不必多礼!」 滕琰感到拉住她胳膊的那只手用了很大的力道,使她感到了有点痛,礼就行不下去了,她顺势站直了,正好面对着燕王。 燕王身高与滕琰相仿,最多比她也高不上两三厘米,所以滕琰就直接迎上了燕王的眼睛。 燕王的眼睛里明明白白露出了吃惊地神色。 滕琰知道原因,这种表情她见得多了。几乎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吃惊于她的年轻。 自从昌平郡繁荣起来后,第一次见面的人,还都是要大吃一惊,因为她的外表与政绩差距太大了。一身的道士装扮也使得她显得更加神秘,但反过来因为看着太神秘太年轻了,反倒没人注意到她可能是女子的事了。 其实,燕王也很年轻,滕琰知道燕王与她同为十七岁,不过刚进帐篷时庄严的感觉使她几乎忘记了这点。现在正对着燕王的脸,细白的皮肤上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还可以清楚地看到细细的茸毛,让滕琰对自己刚形成的对燕王的感觉似乎有了不真实的感觉,难道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带着几万兵马,打败了凶恶的犬戎人? 第116页 滕琰看着燕王立刻收起了流露出来的惊讶,她也注意控制自己的表情,彬彬有礼一揖道:「滕瑾才疏学浅,只恐不堪驱驰。」 「滕公子不必过于谦逊,」燕王微微笑了一下,和蔼地说:「我见过公子给郑先生的所有信件,公子确有大才。」 滕琰见燕王表情很温和,知道他这是向自己示好,依旧恭敬地说:「谢燕王王谬赞了。」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燕王就进入了正题,「滕公子认为应该如何处置朱衡?他的笑容本来就只是浮在表面,现在完全收了起来。 朱衡?这样称呼她还不大适应,滕琰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朱衡就是前燕国的周王的名字,燕王是在考她吧。 周王和两位公主前一阵子就送到了昌平,由昌平的郡尉负责看守,滕琰做为郡守负责物质上的供应。她并没有想办法前去探望,只是尽自己所能,让前朝的几位皇室人员生活舒适些。对他们,她有的只是同情,他们错的只不该生于帝王之家。 但她内心里却希望这几位昔日的天皇贵胄能够留得性命,不只是妇人之仁,她毕竟经历过人命关天的前世,思想与这里很多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贵有着本质的不同,另外她以前从事的管理工作,更讲究的是双赢,多赢,取得最大的效益。 她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但会有用嘛?这种事情最终有决定权的应该是吴皇,她的建议可能对周王他们起反作用,让燕王认为燕地的人还是心向前朝皇家,更应该早日斩草除根。 表面上燕地的人已经与吴国来的人融为一体,但两国以前毕竟是敌对国,怎么也不能够完全心无芥蒂,前朝皇家人的处置,就更为敏感。 滕琰还在昌平负责政务的时候,就只管政务,多一步都不会多走。要知道,郡尉和郡监都是来自吴军,军权握在他们手中。他们固然对她尊重有加,从不干涉政务,但滕琰知道,如果自己一旦越界,等待她的是什么,政治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够去参与的。 「我觉得朱衡的处置就该由皇上决定,燕王不如上个摺子请示一下。」滕琰打了个太极,轻轻地推了出去。 「皇祖父让本王自行处理。」燕王说着,一点也不见外地递过来一份批过的摺子,是燕王上的摺子,吴皇批的,一切由燕王便宜行事。吴皇真是很奇怪,好象燕地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打算管了。 自然得实话实说,能有什么结果就得听天由命了。滕琰正色说:「燕王大军一入燕地,所向披靡,燕地百姓万众归心,何也?救民于水火,仁义之师。前朝皇帝无德,已为犬戎所杀,罪过是非,已经随斯人而去。周王朱衡只是闲散宗室,和两位公主一样,并无大错大非,如燕王能给他们一条生路,不绝朱家祭祀,更昭显燕王仁德。」 「燕国与吴国同为中华衣冠,自当共同击退犬戎,故滕公子当初力劝昌平郡郡尉开城门,迎吴军入城。就是本王征伐犬戎时,燕人也多来附拥,都言及公子之同为中华衣冠之语。如今是否还是因为这一原因,想为前朝皇家保住血脉祭祀?」燕王盯着滕琰问到。 滕琰并无退缩地看着燕王的眼睛说:「也可以这样说。」 燕王点了点头说:「滕公子仁心大才。」又对郑军师说:「先生真是伯乐,能识得滕公子。」 这就是说,贊成滕琰的观点了! 这几个月,滕琰不可能不了解燕王的一些情况,更不用说来的路上郑军师还说了些内情。 不过只是从燕王进了燕地后,击溃了围困昌平郡的犬戎人,在犬戎猝不及防的时候,将其赶到平阳郡,然后关门打狗,一举歼灭了近十万的犬戎人的生力军,接着挥师北上,都能看出来,燕王的格局不小。 而且几句对话,又引出了同为中华衣冠的论点,可见是真的推崇这一论点了,也是,打着这样的旗号,燕王也省了不少的力气。 郑军师刚刚一言未发,现在微微一笑,说:「我平生自负才学,跟随睿太子南征北战,阅人亦多。滕公子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令我言语失措的人。」 这话里指的是滕琰说出自己是女子时,郑军师的反应,当时他确实有些狼狈。不过,郑军师的话大约是在为以后做铺垫的。因为在路上,郑军师交待滕琰,她是个女子的事,先对燕王隐瞒一段时间,怕燕王知道了不信任一个女子。过了一段时间后,滕琰的才华被大家认可后,再告诉燕王,就容易接受了。 滕琰本意是直接就告诉燕王,就象她当初并没有瞒着郑军师一样,如果因为她的性别因素就不想用她,她正好直接回家。不过在郑军师的劝说下,她想了想也同意了,反正人已经到了,直接翻脸不好看不说,一不小心再牵连到自己的家人,得不偿失,等一小段时间好了。 现在与燕王第一次见面,倒让她放下心来,燕王无疑是极有雄心大志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郑军师很快找了个藉口走了。 给燕王留下单独对话的空间是一方面,他恐怕也真的需要休息。 自从那天晚上的一面,滕琰见了郑军师的真容后,再看到的又是画过妆的郑军师。在燕王的大帐里,他又是一派风清云淡的样子,滕琰立刻意识到燕王并不知道郑军师身体的真实情况。不过他们之间的事,她就不打算参与了。 第117页 再看一眼燕王,心里却暗暗地想燕王恐怕不太通人情世故,也不太懂得关心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得还真仔细,提出的问题也很对,作者写这文前做了一个非常详细的提纲,很多细节都安排好了,因此还会按原计划去写。作者没有忘记陆伯甫,再过些章节就会有消息的。 还有这文的女主按作者的设计就是有才干的女人,自然会有她的人生路。按作者的想法,以后的文会写另外类型的女人,当然这只是还没太成形的想法,眼下努力更这文还来不及呢。 谢谢大家了! ☆、第七十一章 郑军师走后,谈话就有些跑题。滕琰以为燕王一定会问昌平的政务或是要让她献些计策,结果燕王在郑军师走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公子从小就在道观长大?」 刚到这里就被迫撒谎,滕琰心里骂着郑军师,表面却笑着答到:「正是。」 接着自然就是问她道观的事了,作为一个被假定一出生就到了道观,又在了那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自然不能说她对道观不是太熟吧。 说起来滕琰前世自然旅游过,不过那时佛寺多而道观少,不象这里,道观多而佛寺少。她一面回忆在崂山去过的三清观,一面回答着燕王的问题。好在燕王没怎么去过道观,而且滕琰还可以借着为师门保密的理由拒绝回答一些问题,不过就是这样,滕琰也十分头痛,回答如何修道这些问题还好,她可以谈谈《道德经》、《易经》什么的,对于该怎样说在道观里的日常起居,如每天要吃几次饭,什么时间睡觉这些事,观里有什么规距,她编得真的很辛苦,偏偏燕王问得还特别详细。 一度她都以为燕王是知道她的身份了,故意在让她出丑,可是仔细看了看燕王,他端坐如山,面上一点情绪不显,但他的眼睛,清澈明亮,甚至还带着些想往,她终于断定这是对她的虚假经历很是好奇的原因,想到郑军师走前说的燕王从十二岁起就闭门读书,滕琰也理解了,虽然燕王身份高贵,出来带兵打仗也一年多了,但还是一个没有出过几次门的王子皇孙,对社会的见识并不多。 与晋时惠帝在天下荒乱,百姓饿死时问「何不食肉糜?」有点类似之处,虽然拿晋惠帝比有点不太合适,但根源其实都是对民间情况非常不了解。 因此滕琰也就不再紧张,一面回答,一面想着以后拆穿谎言时如何解释,直到听到燕王问:「听郑军师说,公子是到昌平探亲,被军师请来帮忙,过几年燕地平稳了,还要回到山中的道观?」 郑军师真是坑死自己了,滕琰想,燕王以后知道有人对自己说了这么多的谎话,会怎么样呢?不过,俗话说得好,一句谎言要由一百句谎言来弥补,她只好继续,「是啊。」 「当初道观为什么收下你呢?」燕王又问。 「哈哈,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缘法吧?」滕琰打着哈哈说。 燕王没笑,盯着滕琰问:「如果有朝一日,本王也想进深山修道,可否?」 滕琰明白了她一直觉得不对的原因了,不完全是因为她没说实话,而是燕王关心的不对,他一个龙子龙孙,那么关心道观做什么?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难道他还想入道观?滕琰不禁想起当初自己怕被迫嫁给不满意的人,曾多次套问姚达外面的情况,甚至在相信陆伯甫后,还直接问他如果她逃出府后应该如何。燕王今天的表现与当初的自己何其相似? 想到这些,她表面不以为意,其实却话中有话地说:「大道无形,生于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归跟结底,道法自然,一切随缘吧。」 「公子是在敷衍本王?」燕王的目光很锐利。 滕琰忍不住心里火起,你们死活把我找来就为了这个?哪里有敢随便收留一个王爷的道观?尤其这个王爷还是皇帝的嫡长孙。 燕王真的很奇怪,明明是壮志凌云,气吞山河,开疆拓土的皇孙,怎么又问起了入山修道? 她想起来一个传说。据说,燕王不同意吴皇为他的赐婚,执意要娶他的表妹,为些与吴皇关系弄得很僵。陆军师在路上也说过,燕王这次出征,吴皇万事不管,连辅佐燕王的人都没派一个。 难道,燕王情深如此,不能与心爱的人双宿双飞,就要出家修道!滕琰不太相信,皇家能出这样的痴情种? 对于这样的八卦,滕琰不愿深究,但想通过自己打听出家修道的路,做梦!且不说,她口中的道观本就是无中生有,就是真的有,也不能让这个祸害去! 她带着些戏嚯的语气问:「汉帝招贾谊,不问苍生问鬼神,如今燕王招我前来,也是为了问道?」 燕王有些尴尬,「是本王之误!本王虽是第一次与公子谋面,但已经从公子给先生的书信中知道公子甚多,神交已久,今天见公子风姿卓绝,气度恢宏,又兼才学出众,心生嚮往,一时间不能自己,请公子见谅!」 滕琰笑吟吟地站起来答礼,却更坚决地说:「不用说现在,就是大败犬戎,燕地收复后,燕王也不必做此妄想!我刚刚说了,道法自然,逆天改命并不可取。燕王出身皇族,享受尊荣富贵,自当身负重任,败犬戎,平燕地。这只是开始,得江山易,守江山难,治理好燕地,惠泽百姓,这是王爷不可推卸的责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燕王自当不断拼搏、奋斗,不可再言修道。」 第118页 「即如此,滕公子为何还要入山修道?」燕王反问。 「我自有我的原因,此事军师知道原委,将来定能告知燕王。虽如此,燕地逢此大乱,我不也出来为燕王效命了吗?」滕琰真的辩论起来还是挺利害的,真真假假的理由,就是将来燕王知道事情的真像,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且责任也推到军师身上了,本来也是,直接告诉燕王也就是了,何苦让她在这撒谎。 毕竟是皇族出身的人,一听有隐密,就不再问,要知道天底下隐密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皇家了,所以皇家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该问了。 但燕王下一个问题,依旧出乎滕琰的意料,「滕公子是不是还在怪本王没有早些出兵燕地?」 滕琰一抬头,看见燕王正看着她,刚刚她在内心评价燕王,不免走了点神,就让燕王看出来了。这个问题当初是滕琰质问郑军师的,一定是郑军师说给燕王的。「没有。」她确实没想这些。 燕王没理她的回答,接着说:「本王原来还觉得出兵时机选的对,那日听了郑军师转述公子的话,又见百姓悽苦,心中甚觉不忍。燕地是皇祖父赐与我的封地,百姓自是我的子民,我自然应早日趋逐犬戎,还百姓一个朗朗干坤,滕公子责怪得对。如果冬天过了黄河,也许在春耕前能拿下昌平、平阳两郡,那么现在形势就是另外一个样了。」 燕王早些过黄河,形势会怎么样呢?滕琰在指责过郑军师后,自己也思考过,那时昌平还有余粮,会不会打开城门降了吴国呢?也许不会,要知道在弹尽粮绝的时候,昌平内部还有争议。那么燕王就会在赶走犬戎后攻城,结果是什么样的,她得不出结论,这样的事真的无法假设,所以她早就置之脑后了,没想到燕王还记着呢。 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再追究有什么意义呢?滕琰从来都是一个向前看的人。所以,她就笑着说:「没有发生的事情,谁能预料到呢?也许,只是也许,当不得真。更何况,以已度人,我若处于燕王的境地,会怎样做也未可知。要知道,过去是不可改变的,未来是不可预计的,最重要的是现在,只盼燕王能善待燕地的百姓,让百姓丰衣足食。」 看燕王的眼神,滕琰就知道今天她已经全部过关,甚至还得到了燕王的高分评价。 从大的方面上看,她的见识自然是不错的,从人际沟通上,不只他们年纪相仿,还因为滕琰对燕王用对了方法。燕王就好比前世工作中遇到的劳动模范董事长的儿子之类的空降军,人家天生的命好,出身高贵,用握大权,本人呢,也很有本事。当然也会有些小毛病,比如说不够了解基层情况啊,为人高傲之类的。 不过呢,这些其实与做为下属的滕琰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对于这样的人,坦诚相待、实话实说,最主要的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很容易就过关了。 最用不着的就是巴结奉承了,当然也千万别想真心结交。 滕琰对自己的表现也很满意。 「我预料不错,燕王果然与滕公子相谈甚欢!」郑军师居然没通报就进来了,一脸欣慰地说:「刚才我在帐前见林公公来问传膳否,我就自作主张让他去传了,我陪着燕王为滕公子接风,如何?」 这样问谁能说不好,果然燕王点了点头说:「听先生安排。」 随郑军师一声「上来吧。」转眼间,十几个年青内待在一位四十多岁,面白无须,体态略胖的内待的带领下,整齐有序地为每人摆好了案几,菜餚就如流水般地搬了上来。 滕琰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人,不至于被这样的场面惊住,不过自从逃难以来,确实没有见过如此奢侈的大餐了,再考虑到在军中这样的环境,可以说够得上奢糜了。几十道菜,均是南方风味,山珍海味俱全,搭配得当,未及举箸,精美的色相,扑鼻的香味已经揭示了做菜的定然不是军中普通的厨师。 看来燕王出征还带了专用的厨师,后来时间一长,滕琰才知道,专用的厨师算不了什么,燕王的起居,每一样都有专人管,这一干人马就有上百人,还带了一个御医,每天一早定时来请平安脉,真不知燕王带着这一群人是怎么打仗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菜已具,却无酒,燕王举起一杯茶说:「本王以茶相代,请公子满饮此杯,预祝我们早日驱逐犬戎,保燕地太平。」 滕琰自然答愿效犬马之劳之类的,郑军师也勉励了几句,大家就进入正题----吃饭。既然燕王和郑军师都守着食不言的规距,滕琰也就低头认真吃。菜味道相当不错,这样好的南方风味的菜餚滕琰今世在开国公府也没有尝过。尤其是主食,各色精巧的点心,让几天来只在路上随便吃点的滕琰胃口大开。不过她还是注意到了郑军师吃的很少。 饭后,燕王和郑军师没有放滕琰回自己的帐篷,直接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商议燕都的事。先是攻城,滕琰坐一边旁听,这个她不擅长,只是知道犬戎人在平阳放弃了守城,而是直接出城与燕王交锋,后来败得很惨,这次留在燕都的犬戎人接受了教训,打算死守燕都。燕王先要将京城附近的县收复了,再集中攻打。 目前大军分成了几个部分,在燕都周围各县交战。不过,犬戎基本放弃了周围的县城,全部收缩到了城里,近期一直就没有什么象样的大仗。燕王和郑军师的心思也不在这上,他们考虑的是拿下京城周围后,如何攻城。听着他们谈了不少用兵的方法,滕琰也觉得真是术业有专攻,燕王和郑军师确实对打仗很有研究。 第119页 后来就是军需的供应了,好象有一位将军曾说过打仗就是在打后勤,后勤供应跟上了,才能打胜仗,这个滕琰懂。吴国对燕王的这支军队的补给还是很丰富的,从刚才的一顿饭就能看出来,原料都是来自吴国。军用物资源源不断地从黄河南岸运过来,因为途经昌平,滕琰也了解一些。不过也不能一直靠吴国那边,燕王可能也是想到这些,因此就分外关心昌平今年的产出。 滕琰先前已经做了书面报告,如今又详细讲了一下。这时的生产力非常低下的,粮食亩产量也就二三百斤,没有高产的粮食品种,也没有高产的耕种方法,滕琰也不是神仙,她对农业一窍不通,当然变不出什么亩产千斤的东西来。她只是尽着自己的最大努力让昌平郡在最短时间内最大面积地耕种。 昌平本就是燕国主要粮食产地,平常年份所产的粮占燕地的三分之二还多,今年总产量是比最好的年份肯定有所下降,收税的比例也有所下降,但大量官员和勛贵们原来不交税的土地今年都交税了,最后总的计算,交上来的粮食比往年还要多一些。因为怕燕王会置疑她降低税赋的举措,她在汇报工作时还多次强调了这一点。 这样算起来,昌平今年农业赋税上交的粮食是够燕王的十万大军了,燕王到燕地时带了八万人,又收编了燕地的两万多人马,所以现在是十万大军。不过再多的,就没多少了。如果明年一切太平的话,应该能扩大耕种面积,提高亩产量,今年秋收时,滕琰让各县注意选取一些高产的粮食做种子。 秋收已经结束,正常情况下,吴国就应在现在停止对燕王大军的供应,滕琰在昌平时已经计算出要供应大军的粮草。新收复的平阳郡需要赈济,现在又多出了即将收复的燕都,燕地的粮食就要吃紧了,毕竟除了昌平,别的郡都不可能有收成。 那样的话,燕王不会要增加昌平的赋税吧?别看滕琰已经努力降低今年的赋税了,但农人们留下的粮食也只是仅够餬口,以前的赋税太重了,滕琰把这些情况也一一说明了。 燕王听了滕琰的话,马上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说:「今年是没有办法,待燕地全部平复后,再减一成赋税,让百姓有点余粮。再就是把今年从军粮中拿出来赈济昌平灾民的粮食,归还军中后,昌平剩下的余粮,全部留给燕地赈济灾民。」 「不过,要给九原、云中、北宁留出一定的份额。」 燕王这句话的内涵量太大了。 首先,燕王手下的大军不用燕地供应,那么吴国还会继续给燕王供应粮草?滕琰在心中想着,十万大军的供应不是小数,吴皇能轻易答应吗? 郑军师看出滕琰的疑问,就主动解释说:「燕王上摺子,请皇上再为军队拨一年的粮草,皇上已经答应了。」 不是说吴皇自燕王到了燕地后,就万事不管吗?怎么还能答应这个要求?十万大军一年的供应,对吴皇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吧。 那是吴皇的事,滕琰不去想,她在计算可以拿出更多的粮食去赈济百姓了。今年冬天,燕地会少饿死多少人! 燕王又提到粮食要给九原、云中、北宁三郡留一定份额,就说明燕王打算在明年秋天前收复这三郡? 其实也没什么吃惊的,燕王这几个月一直气势如虹,犬戎则是兵败如山倒。 燕王虽然年轻,可眼界确实是高,格局确实大,滕琰顿时心生敬仰。这个与她同龄的青年,竟然有这样的雄才大略! 滕琰很为燕地的百姓庆幸,她以前还没这样忧国忧民,但在昌平工作了这段时间,她已经从内心把自己归入了燕地百姓之中,认定自己得为燕地的百姓争利益,他们太不容易了。 没想到燕王能为百姓做到这些,也是,如果燕王是个不知体恤民情的,也不会放手同意她在昌平的那些利民的措施了,滕琰从见了丰盛的晚餐后生起的不满也消散了不少。 出来做事,遇到一个好领导是非常重要的,这在滕琰前世的职业生涯中,通过实践得出的教训。滕琰这次被郑军师逼着来到军营,心中一直最担心的就是燕王这个顶头上司,这下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生活细节、个人习惯这些细支末节都可以将就,只有主流的思想理念无法勉强,如果有着太大的差异很难共事。还好,燕王还是靠谱的,滕琰在心里放松地吁了一口气,站起来认真地说:「燕王请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些粮食用好。」 燕王点了点头,三人一起又议了一会儿,很是投契,滕琰也算是融入了最高决策层的小圈子。等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郑军师带着滕琰告辞时,燕王也要去巡营,顺便就去看为滕琰安排的帐篷,滕琰进了军营就一直在燕王那里,这时也才去看自己的住处。 滕琰的帐篷离燕王的大帐不远,紧挨着郑军师的帐篷,外表看起来与郑军师的帐篷一样大小,里面分前后两部分,由一幅帘子隔开,外面摆着矮塌,案几,书架,是一个可以兼书房、办公室、会客室多功能的空间。里面却又是另一番天地,一张华丽的大床让滕琰一愣,上面还带着漂亮的绣花帐子,周围摆着梳妆檯、衣箱、盆架等闺阁中常见物品,飞珠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手里拿着一件衣服从衣箱前转过身来,看见滕琰,低声叫了声公子就站在一旁。 「滕公子还真带了侍女。」燕王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快。但显然郑军师事先已经同燕王说过什么了,燕王对飞珠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吃惊。 第120页 郑军师上前笑眯眯地说:「怎么样?滕公子还满意吧?」滕琰见他给燕王一个眼色,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送他们出了帐篷。让郑军师去解释吧,她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带着飞珠最大的好处不只是能享受她的细心照料,而是能躲开很多麻烦。在一群男人的世界,总有人不太讲究礼节,随随便便地进出。滕琰只好十二个时辰保持警惕。但有了飞珠在身边就不同了,一个男人和一个漂亮的丫头在一间屋子里,再大大咧咧的人也不会乱闯,这是近几个月来滕琰总结出来的。她可以借着同飞珠同住好好地放松一下,解下缠着胸部的布,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现在她就是这样,刚刚好好地泡了个热水澡,把一路上的灰尘和疲惫都洗了下去,身上只穿了套舒服的内衣,躺在被窝里,望着头顶的床架和帐子,有一搭无一撞地同飞珠说:「这床是先安放好了床再搭帐篷的呢还是搭了帐篷后在帐筵篷里装好的床呢?」反正是不可能安好帐篷再抬进来的,帐篷的门哪有那么大? 「是先抬来的床,郑军师让那些军士在床的外面搭起了帐篷,我一直看着了。这床还真的不错,比起原来开国公府里小----的床也不差多少。」飞珠一直跟着滕琰,现在性格也开朗些了,见识也长了不少,她早就习惯称滕琰为公子了,今天这架典型的闺床让她有了回到开国公府里的感觉,才一不小心出来了个小姐的小字。 说实在的,滕琰也对这张床非常满意,人一生的三分之一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所以一张舒适的床很重要。这张床不仅满足这一点,还有很强的隐秘性,简直就是一间小屋子,三面都有围栏,只有一面留出可以开关的门来,再加上严密的绣花帐子,真是在里面怎么样都不怕有人看见。真是难为郑军师了,不知他在哪里给她找到这张床的。 「晚上,你吃的什么?」滕琰继续关心,看看飞珠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明天她去想办法,等她忙起来可能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外面的军士给我送了饭,有好几样菜呢。还送了蜡烛、纸笔好多东西,打水、拿东西都可以叫外面守着的军士来做。」飞珠知道滕琰担心什么,赶紧让她放心,现在的飞珠不同以往,懂事、能干,就是回到前世给她当个助理也绰绰有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这之后,与滕琰预计的一样,郑军师给了她那么多的银子,还给她弄了那么漂亮的床,当然不是让她来渡假的。虽说滕琰能干,但一下子接了这样多的活也忙得晕头转向。她得统筹协调昌平、平阳两郡及京城附近燕王占领的地方的政务,调拨粮食、安排赈灾、考察任命官员、规化明年的工作,好在有前几个月的基础,滕琰现在对燕地的情况有了一定的熟悉度,一系列的事布置起来都很顺畅。就是原来最缺乏的人才,也因为在昌平时她接触和培养了大批的官员,现在到了用人的时候,能从昌平抽调提拨,但也造成了一个有些奇怪结果,现在燕地的文官一系的都来自昌平,就是不是昌平人,也是犬戎入侵时逃到昌平的,而武官一系的都是燕王手下的将领。 燕地的政务还不是全部,郑军师还把军队的后勤的工作也交给了她,自己则一心同燕王准备攻城去了。这项工作也许没有燕地的政务繁杂,但麻烦在于滕琰并不熟,她也只有从基层开始熟悉。燕王的大军的供应一直靠的是从吴国送来的各类物品,最主要的就是粮草和军械。从吴国运来,一过黄河,交给设在蓟县的一个屯粮处,以下就由燕王这边的人负责了。 运送粮草到前线,并不是一项轻松的活,随着大军逐渐向北进发,工作量也不断增加。滕琰在昌平时也有一项工作内容与此有关,就是安排服徭役的百姓帮助运粮,在古代,每一个男丁都有义务为政府免费服务一些时间,燕地现在规定的服役时间是每人每年二十五天,运送粮草的工作主要就是由这些服徭役的百姓承担,由军队中的押粮官带着士兵负责管理和保障安全。 粮草运到前线,再由军需官按人数发给各支部队。 现在这一条流水线就交给了滕琰。 要说燕王和郑军师对滕琰真是太放心了,滕琰有时都觉得他们用人确实----怎么说呢,敢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十几岁的人,真是用人不疑呀。除了亲眼见了滕琰的能力,真心信服外,另一个重要原因,他们也确实没人可用。 燕王这次出兵,带来的人真只是兵!这话说得并不奇怪,军队的组成部分主要是兵,但也应该有其它人员,比如文职人员,再比如谋士,但燕王身边这类人非常之少,郑军师为什么忙得生了病也不敢休息,因为燕王只有他一个幕僚!另外时常出入燕王大帐的只有两个文书,而且他们只管替燕王做些文笔工作。只要随便看几本关于战争的演义,就会知道既使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手下还会有几个智囊呢,参考燕王还带了御医、厨师、内侍和上百的下人,这种配备更显得极不合理。 滕琰到了军营,也知道了不少的消息,当初吴国在黄河南集结军队时,是从御林军、吴国的几个郡各处抽调的军士,最高品级的将领只是校尉,燕王练兵几个月后,在这些人中任命了八个将军,每人配两名偏将,将一万人。吴国成名的将军、军中世家、勛贵子弟一个没来! 第121页 这样的情况造成了燕王的这支队伍打起仗来没问题,但其它方面就差了些。就说昌平郡尉和下面各县尉的人选吧,自然是都来自军中,可是水平确实是不高,主要是整体的文化素质和政治素质,都很差,唯一的优点就是对燕王十分的忠心。当然滕琰也从中受益,自从她第一次出门视查,郑军师为了给她立威,给了蓟县的叶县尉十分没脸,从此以后,这些军队中出来的老粗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她所推行的政务执行起来就分外顺利。 滕琰并不心虚,她的能力明摆着,在这里,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象她这样专门学过管理的专业人才了。领导着这样听话的一群手下,她的能力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接管了军需的工作还使滕琰见到了邓郡尉,现在应该称他为邓将军的,他被燕王任命为手下的第九个将军,率领原昌平守军改编的一万人。 同他一起来看滕琰的还有他的儿子邓锋。邓锋从京城出来就跟着燕皇到了平阳,平阳城犬戎破的时候,他护卫着周王、安宁、安静两位公主逃了出来,曾经在山中落草,后来遇到燕王的大军,周王和两位公主被送到了昌平,他也回到了昌平的家。自然而然地,又随着邓将军出兵了。燕王也很给邓将军面子,封了邓锋做偏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燕王确实有容人之量。 滕琰想起自己和邓锋还没有谋面就有了两次交集,一次是邓家都不知道的,她那时怕嫁给一个有三妻四妾的男人,就自己暗地里挑了两个本时代的好男人,邓锋光荣入选了,还有一次,邓郡尉看上了她做儿媳,想让她嫁给邓锋,可邓锋不在昌平城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真是山不转水转,他们还是在军营中见面了。 邓锋的外表非常象他的父亲,身高体长,健美壮硕,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浅棕色的皮肤更显出刚阳之气,见了滕琰,亲热地上前拍着她说:「公子的事,我都知道,要不是公子,父亲恐怕未必能守住昌平,现在也不能好好在这儿,今晚天我请你喝酒,好好谢谢你!」 滕琰被他的大手拍得晃了几下,斜眼看邓将军的一脸不自在的表情,明白邓锋别的事都清楚,只除了自己是女子这一条。凭着两家的交情,他自然要与自己交好,不过滕琰当然不会介意邓锋拍了她。只一面,她对邓锋就有了极好的印象,光明磊落,坦荡大气、热情阳光。她同邓锋一样,也想好好地维持两家的世交。 当晚,邓锋果然带了两坛好酒来了滕琰的帐子,见了飞珠,嘴巴半天没合上,好不容易才憋出来一句:「别人说公子带了个侍妾进了军营,我还不信,以为他们是抵毁你!」 见飞珠出去了,又诚恳地说:「公子,听父亲说,你从小就没去过军营,大概是不知道,这军营里带着个女人,是不吉利的。再说,你还小,那种事做多了,身子就亏了,你看你的小体格!你看我们家,家规就不让早娶,也不让纳妾,就怕把身子淘空了,我都二十了,还是童子身,你看看我。」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咚咚作响,「你还是把她送回家里去吧,跟我天天练练拳,我保你过一两年就能长成我这样。」 滕琰不知说什么好,她怎么练也练不成邓锋那样啊,只好笑着转过话题说:「邓偏将押送军粮也很辛苦呀,这一路上能吃好睡好吗?」 邓锋当皇宫里的侍卫也好几年了,虽然是个直脾气,但人聪明,也懂得查颜观色,见滕琰不接这个话,也就不提了,毕竟还不熟,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他才多说几句。马上就接着说:「辛苦也是应该的,就是燕王瞧不起我们燕地的兵将,一直不派我们燕地的兵去打犬戎,只是让我们运粮、打杂。公子,你能不能给我们求个情,让我们去攻城,听说郑军师特别赏识你。」 打仗的事滕琰真不懂,也不想参合进去,也不接他的话,只是热情地让邓锋与自己对坐,喊飞珠去厨房要几个菜,又取了葡萄酒,她可不打算喝邓锋带的烈酒,虽说酒精浓度也不高,但自从她发现了这里有葡萄酒后,就只肯喝这一种酒了。 酒逢知己,几杯下去,他们已经十分投契了。没有犬戎的进犯,邓锋与滕琰恐怕永远也不能相识。话题自然就是这一年多昌平郡和平阳郡的事情。 邓锋是海量,一大坛酒下去了,也只露出一点醉态,借着酒劲,脱去上衣,露出健壮的上身,拔剑起舞,一边高歌,歌词是《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身似矫龙,剑如闪电,滕琰被深深地感染了,邓锋是在宣读他言辞慷慨、情绪激昂的请战书啊!这份渴望战斗的热情,正如作出这首诗的秦人一样。做为后来归降的部队,燕王现在不愿意重用他们,邓将军和邓锋还没打上一仗,邓锋自然是不甘。 在军营里过了几天,滕琰现在也理解了这些热血男儿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情,她拿筷子敲着罈子,也一同吟颂起来。 舞毕,邓锋又倒了一大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惆怅地说:「当日,平阳破城时的惨状,世弟你是没看见啊,犬戎人把咱们燕人当狗一样屠杀。」要不怎么说酒是个好东西,一顿还没喝完,邓锋和滕琰已经是世兄世弟相称了,邓锋很快又打起精神,接着说:「我那时就想,我们居然被蛮夷欺负成这样,总会有一天我们会把帐都讨回来!就沖燕王只靠几万人马,把十万犬戎人打得丢盔弃甲,我誓死追随!非打到犬戎人的老家不可!」 第122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 「好!」郑军师站帐篷门前含笑叫好,燕王也站在那里,应该是刚刚进来的。郑军师向邓锋赞赏地一笑,又转过头来对滕琰说:「滕公子和邓偏将很熟?有好酒偷偷地喝,也不请燕王和老夫。」 滕琰和邓锋赶紧起来行礼,滕琰替邓锋高兴,他刚才的一番言语,燕王和郑军师听了,自然是高兴,说不定想上战场的愿望就实现了呢。所以赶紧用眼神示意邓锋,让他上去表决心。 邓锋果然机灵,马上跪在燕王面前请战:「请燕王派我出战,我愿为马前卒!」 滕琰在一旁敲边鼓:「邓家与犬戎人有世代的血海深仇,世兄又亲见犬戎人屠杀燕人,心里一直憋着火,燕王要是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出战,世兄必会不惜肝脑涂地,报效燕王。」 「那好!我给你个机会,攻城时让邓将军负责一面城墙,看你父子能不能第一个破城?!」燕王扶起邓锋,拍着他的肩膀答应了。 邓锋激动不已,马上说:「王爷就看我们父子的吧!」 燕王庄重地鼓励他说:「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邓偏将勉之!我巡营路过,听有人高歌《无衣》,歌声慷慨,故而过来,邓偏将好气魄!不愧为燕地的好男儿。」 于是添酒回灯,重开宴席,燕王滴酒不沾,滕琰来了后就没见他喝过酒,郑军师同滕琰差不多,只是拿着酒杯偶尔喝上一口,邓锋也不敢再豪饮,气氛就不如刚才热闹,滕琰见要冷场,就请邓锋再舞一次剑。 刚刚燕王说他们巡营中听到邓锋的高歌,才循声而来,估计是没看到舞剑,至少是没看全。滕琰虽然不太懂,但也明白邓锋的剑术不错,也算是给他个表现机会。 出乎意料的是,燕王也练过武功,而且不是花架子,他也下场同邓锋一同对舞,从邓锋的神情就能看出来。滕琰在昌平时就知道邓将军一身功夫了得,三五个彪型大汉根本不在话下,也听说过邓锋早得真传,功夫不错,而且正当血气方刚之年,真动起手来,邓将军也未必是自己儿子的对手。 真正的好功夫都是练出来的,不下苦功根本就不用想,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燕王居然喜欢练武。 同邓锋舞了会儿剑后,燕王兴起,嫌帐篷内施展不开,非拉着邓锋、滕琰和郑军师一起去校场骑马演练骑射,滕琰做为观众,跟着大大开了一回眼界。 天色已黑,校场挑起了一圈的灯笼,闻迅而来的将士挤满了校场周围,但又鸦雀无声。邓将军挤到滕琰身旁,小声问了句,「锋儿不会惹祸吧?」 滕琰笑着看了过去,慈父的心肠都是一样的,邓锋不止武艺出众,人也精明,现在与燕王搭上话了,很快就会有出头之日,邓将军也不是没有识人之明,只是关系到自己的儿子,一时看不清。别的也不好多说,滕琰只小声说了一句:「燕王已经答应攻城时让你父子负责一面城墙。」 邓将军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静下心来关心滕琰几句,他是最知道滕琰的底细的,又嘱咐她,要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就找他,还特别加了句:「锋儿是个实心的,你有事也可以叫他做。」 滕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儿媳的心还没灭呢。可是她已经有了陆伯甫,要不邓锋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一旁的郑军师见邓将军与滕琰小声说话,也对邓锋和滕琰的关系非常关心,细问了一回,知道他们今天才见的面之后才罢了。 突然鼓声大作,燕王和邓锋都换了铠甲,骑着战马,从校场的两头进来,燕王还是一身红,手拿长戟,邓锋是一身白,手拿长刀,两人打马相向,马越跑越快,当的一声,戟刀相交,身体具是一晃,两马错身而过,一个回合。拨转马头,马如疾风,又是一个回合,转眼间,十几个回合过去了。 这是古代战争中将对将的打法,滕琰也曾在昌平见过,这次离得近,看得更清楚。这种交锋,比的就是力量,力气小的,武器一下子都能震飞了,当然还有其它因素,比如马就很重要,越是高头大马越好,据高临下,人借马势。另外就是看技巧了,动作一闪而过,小动作不好分辩,她的水平不够,眼力不行,只能看看热闹。 又过了会,燕王就停下马,笑着说:「邓偏将勇猛,承让。」这是说邓锋胜了。 虽说战场上不可能是靠一个人的功夫好就能取得胜利,有多少名将还是文人呢。但有个好身手在军中确实是很有威信的,这一下邓锋就出了名。旁边观战的将领们哪能只看不动手,好几个人就到燕王前面要求与邓锋比一场,。接下来的几场就是真刀真枪地打了,邓锋一连胜了几个将军,最后与燕王卫队的一个叫宋十二的,打成了平手。后来其他将领间又比了几场,校场的灯一直亮到三更天,不用说,滕琰半道就悄悄回了自己的帐篷,再好的戏看几场也就够了,她明天还得早起,要做事情多着呢。 不过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影响就是邓锋和滕琰交情越来越好,三天两头就来她这儿一趟,用邓锋自己的话说,要是没有这个世弟,他还在运粮草呢。对于这话,滕琰明着没反驳,心里并不同意。邓将军和邓锋对于燕王手下的将领不熟,并不了解真实的情况。 邓将军也好,邓锋也好,都是亲身将过兵打过仗的。尤其是邓将军,能带领昌平人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守城一年余,确实是真有本事的。 第123页 滕琰看来,邓氏父子总体的军事水平要高于燕王手下的将军,燕王的八个将军是在练兵时从校尉和下面的军官中提拨的,虽然经历的昌平、平阳两郡的战斗,但做战经验并不多,以燕王和郑军师的识人之明,求贤若渴,连滕琰这样的人都能用,邓家父子早晚会得到重用。 在滕琰这里的偶遇就是提前了这个过程,滕琰甚至怀疑这个偶遇是否真的是偶遇,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郑军师的心机可是深不可测的,做为他的学生,燕王也是个有心计的主。要不是这样,燕王也不能在半年时间就拿下了两个郡,而且京城也既将在握了。比武那天,郑军师还仔细问了滕琰和邓锋相识的过程了,他可不是喜欢无事闲聊的人。还有一点证明就是,滕琰事后询问邓锋知道的,燕王的武艺也相当不错,虽说不一定打得过邓锋,但也差不了多少,那天他们都没尽全力,也许燕王就是想通过校场比武给邓锋创造一个时机? 邓锋没等开始攻城就参加了扫平京城周围县城的军事行动,不过,很快他就无事可做了,到了深秋,京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几万犬戎人被彻底与他们的老家分隔开了。在几次出城袭营遭到挫败后,犬戎人彻底龟缩在京城内,摆出了严防死守的架式。 现在只有攻城一件事了,其实,准备工作已经开始进行了一段时间,燕王和郑军师并没有急于动手,他们要把准备工作做得万事俱全。 不得不说,燕王和郑军师战术水平超高,他们指挥军士搭土台,制云梯,安装投石机,准备战车,各式各样的攻城用具,让滕琰大开眼界。 现在滕琰终于明白昌平城当初能够保住是多么的幸运。犬戎人不擅长攻城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差距这样大。只说攻城的器械,拿攻城用的车来说,就有好几种:临车,车上建了十余丈高的塔,兵士站在上面投石、射箭;冲车,很多人推着撞城门;棚车,车上用生牛皮蒙盖木棚,以避矢石,人藏在棚下,挖城墙脚;钩车,车上有大铁钩,逼近城墙后,钩住城楼城墙,系上长缆,用牛拉,促进楼倒墙塌;登城车,高车上有跳板,搭墙形成悬楼云梯,直接可以登城;抛石车,能把大石投入到城中。 不用说,有了这些器械,攻城容易不说,更重要的是减少伤亡。滕琰没事的时候替燕王算了算,从吴国带来的八万人马战争减员不到五千人,可以算是奇蹟了。 现在燕王手下去掉派到昌平、平阳的官员和驻兵共有一万人左右,再加上平阳和昌平郡先后投降的两万人,总人马在八万多点,与他当初进入燕地时基本持平。 而城内,犬戎人在昌平郡和平阳郡损失惨众,只有不到五万人。 形势逼人,城里城外两种情绪,城内的人免不了忧心仲仲,可城外正相反,一队队士兵井井有条地干着活,军官们在旁监督指挥,热火朝天中竟有些安闲的感觉。 想起犬戎人曾将昌平围困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而眼下被围在京城,惶惶不可终日,一报还一报,真令经过那场灾难的滕琰开心,也为她增添了无数的工作热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有加更噢! ☆、第七十五章 滕琰和燕王、郑军师在燕王的大帐里,商议的不是如何攻城,攻城已经不是问题,攻下城后的工作,才是重点:原来燕国真正掌控土地的只有四郡和京城,等攻下了燕国的京城,加上昌平和平阳,从数量上看是占了燕地的大部分,从经济、人口、文化等诸多方面来看,则更是基本等于拿下了燕国的全部。 燕地是燕王的封地,攻下京城后,应该是成立新的燕国的时候,虽然是吴国的蕃属国,但在管理上却几乎是独立的,要做的事千头万绪。 他们已经商议了好几天,也拟定了不少的章程,滕琰同这两个上司也更熟了。三个有各有特点,燕王从小在皇宫长大,眼界不凡,郑军师满腹经纶,滕琰是见识深远,很快就惺惺相惜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理念虽然时有不同,但都擅于听取接纳各种意见,也很好沟通,这样一来,工作做得很顺利,大家也都心情愉快。 但不可能永远都是和乐的气氛,真的涉及到个人的利益时,矛盾就出来了。 只是郑先生和滕琰都不是为了个人争利益,而是要推。 燕王收起了面上的微笑,目光在郑军师和滕琰身上扫过,还是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那么,将来,先生将隐居山林,公子则一心修道,只留下本王了。」 本来是讨论将来的国相人选,郑军师一力推辞,滕琰当然也不能干,她只是个临时帮忙的,于是燕王就不满了,说出了上面的话。 毕竟是在皇宫中长大的,燕王的表情总是十分端正严肃,其实他也经常露出些微笑,但这种微笑过于程式化,让看到的人并不能从心里感到放松,滕琰觉得还是他面无表情时气场更加温和些。 不过,现在燕王的无表情不再是真的无表情,一种寒意由然而生,还伴着少许的忧怨,确实有一种类似的情绪,好像郑军师和滕琰抛弃了他一样。 比起郑军师的镇定,滕琰却有些坐不住了,燕王对她是礼遇有加,她确实显得有些太没良心了。 想到由于自己爱吃水果让燕王发现了后,从吴国给燕王运来的各种燕地少见的柑橘、香蕉、桂圆、木瓜等都直接进了自己的帐篷,就是以前在开国公府也没吃过这么多的新鲜的南方水果,还有其它种种,滕琰觉得有些话应该说明了。 第124页 「燕王,郑军师和我都不能为您做国相是有原因的,我是……」 「与其强调这些原因,还不如等我们进了京城再定国相的事。」郑军师截断了滕琰的话。 滕琰明白郑军师的想法,这是让她等打下京城后再说明郑军师病了而自己是个女子,既然郑军师反对,滕琰也不勉强,又接下来说:「治好燕地,也不是非设国相不可。」 当初明朝朱元璋改革政治体制,废辙消宰相一职,在中央设置吏、户、礼、工、刑、兵六部。分掌天下事务,直接向皇帝汇报。这样就直接加强了中央集权,明朝后期昏君相当的多,几十年不上朝理事的都有,但朝政却大体不差,根源就在此了。当时朱元璋惟恐后世子孙不理解自己的苦心,特意在《祖训》中明文规定不许变乱旧章,他是明白这样的制度对皇权的重要性的。 所以滕琰就提议,「燕国可分吏、户、礼、工、刑、兵六个部门,分相国之责,各定典章制度,处理分管事宜,如有不决之事,直接上报燕王,如此,也能避免相国不贤之害。」 燕王和郑军师都沉默了,他们被镇住了,从秦始皇创立的君主之下设宰相辅政的框架,历朝沿用,已经过了几百上千年,大家对些早就习惯了,滕琰不经意的说出撤消相国这一职务,对他们就是一个巨大的震动,恐怕得消化一阵。 正好,滕琰也有事,你们先慢慢想吧,「今天邓世兄同我约好在一起喝酒,我就先回去了。」邓锋去打仗,有些日子没见着了,昨天才回来,今天一早,亲自堵到滕琰的帐蓬前,约好了晚上喝酒。 滕琰早就知道与同事处好关系的必要性,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很快就成了熟人,再做什么事都方便得多。现在她在军中的朋友就不少,当然邓锋是最亲近的一个。 「上次我就说了,滕公子有好酒,也想着请燕王和老夫,燕王,我们也跟着去。」郑先生----现在滕琰也这样称呼他了,也总是给滕琰和燕王创造多接触的机会,他希望滕琰能够代替自己辅佐燕王。 「我是求之不得,只是委屈燕王和先生了。」滕琰也不拒绝,工作之余,大家一起放松一下也是应该的。 到了滕琰的帐篷,邓锋已经等在那里了,飞珠领着侍卫们们正在布置酒席,郑军师坐了没多久就回去休息了,滕琰知道他的身体支持不住,并不多留。 只剩下他们三个年青人,却更热闹了。邓锋初见了燕王,还是有些拘紧,但过不了多久,跟着滕琰也随意起来,他从小在军营长大,又在皇宫中当了几年侍卫,性格豪爽,最擅交友,一时间,席间谈笑风生。 这些日子的密切接触,滕琰对燕王有些了解了,燕王看起来十分的严正,不苟言笑,其实不是难相处的人。他只是执行军法相当严格,但若是你不犯什么错误,燕王也不会找麻烦,还真与滕琰一见面的感觉差不多。 而且,滕琰也承认,燕王待自己尤其的和善,主要是因为自己是燕王和郑军师从山中请来的世外之人,再加上自己再注意收敛,也要流露出几分对燕王与别人平等的感觉来,这是滕琰从前世带到今生的,无论如何也不可完全改掉。 燕王以前与外人接触太少,听说他在来燕地之前,每年只在几个大的节日才出门到皇宫拜见皇上,其余的日子只是在府里读书、练功,连个朋友都没有。他其实很喜欢与自己、邓锋这样的年青人多来往,喜欢大家在一起时欢乐随便的气氛。 军中的将领都害怕燕王,不敢随意和他说话,而且就是能说上话,也都没有共同语言,无怪郑先生总是希望滕琰能多和他在一起,这样燕王也能开朗高兴些。 飞珠在眼前出现了几回后,就在滕琰的示意下不再出来了。邓锋最初见了飞珠,吃惊之后,也同其他人一样,对飞珠还是很客气的,有时还同她说笑两句,在军中遇见个漂亮的女人,哪一个男子不多看两眼,飞珠也适应了。 现在需要回避的是燕王,他对飞珠的厌恶越来越掩盖不住,滕琰估计是觉得飞珠打破了军中无女人的古训,让他有些没面子。燕王这人特别地讲规矩。 虽说燕王的军中是真的没有女人,但不等于军营附近就没有,这样一支大军住扎那里,周围就会形成一定依附的商业, 燕王驭下甚严,决不允许手下有欺压百姓的行为,所以,军营外的买卖还算好做。 在离主营南大约一里多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集市,饭店、杂货铺卖什么都有,还有缝补、浆洗衣服的生意,也很受军士的欢迎,当然也有特殊的生意,只要双方你情我愿,自然谁也管不着。 所以,有时滕琰觉得燕王对飞珠的不满就是掩耳盗铃。 但她也不想因为这事直接与燕王对上,平时尽量回避。 不料,燕王开口说:「军师说滕公子在练双修,必得带侍女才肯来辅佐本王。」 燕王大约是在给邓锋一个解释,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也许他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滕琰只能保持沉默,心里想,原来郑军师用的是这样的藉口! 邓锋语重心长的劝滕琰:「《黄帝内经》云,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精气溢写,阴阳和,故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故而我家规定年二十后娶妻,你才十七,实不宜习什么双修。」 第125页 滕琰打扮成男子,怎么看也不象十六七的小伙子,倒象个少年。听着邓锋的话,滕琰就只是笑,心中暗想如果现在就告诉这两个人她是个女子,不知他们的表情得有多精彩。 「公子,你们道观都得习双修之术吗?」燕王还开始八卦。 「是啊,入了道观,必须习双修之术。」反正也是胡言乱语,还不如呢。 燕王却真的信了,还问:「那军师也常常修道,怎么不习双修?」 「军师和我并不是一个门派的,故修道的方法不同。」滕琰继续瞎说。 「我就不信什么修道,有谁见过真的修成仙的。」邓锋不以为然。 「不过,置身深山,不问世事,就是不能成仙,也是好的。」燕王又流露出一些嚮往。 滕琰和邓锋都不再接话,皇家的秘事谁能知道,燕王不用说一定有着他的原因,要不,年纪青青的怎么会这样想? 还好,燕王自己先略了过去,到底是在军中的酒宴,说着说着又谈到了武艺,燕王就又问滕琰,「公子可练过武艺?」 这个年头,皇族、勛贵、世家的男子基本都习过武艺,就是道观里的道士,也有不少武艺不错的,为了是出门行走方便,做为开国公家的子弟,即使从小在道观长大,不会一点功夫有点说不过去,但事实就是这样,滕琰说:「没练过,我只会骑马。」 「那天我们在校场,燕王还叫你去演武呢,后来才知道你先走了。开国公弓马娴熟,我就不信世弟一点也没练过?」 「饭也吃完了,走吧,我们去校场。」燕王是行动派,起身带头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 滕琰不想去,说是喝酒,只有邓锋喝了几杯,燕王和她其实就是吃饭,刚吃过了没多久,就又要去校场,她可一点也不想动。看邓锋一脸雀跃的样子,这就是军中男儿的本色?男女毕竟是不同的,性别不同本身就是巨大的差异。 但是这个差异她也不想弥补,也弥补不了,就直接请假,:「我刚刚吃多了,不想动,你们去吧。」 燕王和邓锋哪里能让她偷懒,要是没有滕琰跟着这两个人,他们之间哪有那么多可聊的,这位滕公子极有亲和力,才智又高,言语爽利,还能时不时地发出些惊人之语,想不佩服都难。再说了,燕王那里是郑军师一直在唠叨,邓锋那是邓将军在督促,都是让他们多与滕琰来往,当然他们自己也愿意和这个滕公子相交。 于是,滕琰被邓锋大手一拉,说什么都没用,在武力面前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就到了校场,上了马。 马战用的武器滕琰说什么也没拿,这两个人也没勉强她,看她的体格,也真拿不动,一只长刀长枪什么的,都有几十斤重,就是拿起来了,也挥不动。 没奈何,滕琰还是拿了弓箭,在这两位面前,滕琰的那点功夫就是班门弄斧,不过不弄也不行,滕琰只好射了几箭。 看着滕琰的成绩,这两个才相信滕琰先前的话,是真的没习过武。邓锋赶紧收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安慰说:「没什么,世弟要是武艺超群,我这个世兄也就不用活了。」 滕琰得了这个下台阶,只好想也是这样,她的才能现在已经是人人称赞,总有一样不如别人的也能让大家开心点吧,回头看燕王,嘴角也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不过还是指点了一下滕琰说:「我看滕公子力量不够,但身体还很灵活,而且年纪还小,从现在开始练起,两三年的功夫,也能有小成。」 邓锋更热心,说:「上次我就说要带你练武,你还不听,燕王也说了,明天起,早晨我去叫你,先从剑术上练起。」 「每天再射一百箭。」燕王在一旁又加了点功课。 滕琰知道这两个人是好意,在军中,她的安全虽然有保障,但怎么也不如自己会点功夫,能应付个特殊情况,更主要的是还能强身键体。 要是早几年能认识这两个尽职尽责的师傅就好了,当初她要学些武术,父亲、大哥还有窦师傅一起反对,最后也没学成。 现在,她想习武的心已经淡了,但有这么个好机会……滕琰思索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接受他们的一部分建议。每天她也得锻鍊身体,改成练武也是一样的,至于学武的师傅嘛,就不麻烦邓锋了。 邓锋本来也是个忙人,再说,与滕琰间的差距又太大了,她还是找个水平一般的侍卫教就行了。 滕琰本来就是勤奋的人,既然想好了,就每天练上一会儿,学成了一套剑术,射箭的水平也提高了不少。但比起真的习武者,还差得远了,就是想有什么成就也是不可能了,但滕琰明显觉得身体强健了不少。 初刚刚到来,在准备两个月后,攻城终于开始了,这一天的早晨,所有将领齐聚燕王的帅帐,燕王坐在正中,郑军师各滕琰陪坐在一侧,几十个人的帐篷里鸦雀无声,空气里瀰漫着紧张而肃穆的气氛。燕王用庄重的声音下达了一道道军令,接到军令的将领们陆续出帐,负责各种攻城器械的将领们先用这些武器对城内进行攻击,接着由四位将军各带本部兵马攻城,还安排了人守护军营,城破后追击逃敌等。 一切布置妥当后,滕琰就随着燕王和郑军师到阵前观看战局。震天的鼓声和喊杀声传出很远,令大地都在颤抖,四面城墙同时开始进攻,先是用投石车、临车持续向城内投石、射箭,过了半个多时辰,郑军师对燕王和滕琰说:「我们一同登巢车看一看城内的情况。」 第126页 燕王点了点头,带头向一边的一辆车走过去。滕琰跟在郑军师后也上了这辆巢车,车上有一个木头做的小屋,只有四尺见方,外面蒙着牛皮,上面留出了几个小孔。待他们三人站定后,有军士在下面拉着绳索,原来车边竖着木竿,顶端有滑轮,就象手工升旗似的,将小木屋拉到高处,从留出来的小孔里就能看到外面,原来这种巢车就是为了侦察敌情的。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随着小木屋不断升高,滕琰的视野变了,脚下一队队的士兵就象玩具里的人偶,井然有序地运送箭支、石头,而操纵着投石机的士兵把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抛入城中,临车上的士兵把箭向雨一样射入城中。 隔着厚厚的城墙,城内的人亦如外面一样忙碌,只是与外面正相反,场面有些混乱,巨大的石头造成了多处的乱局,如蝗般的箭雨也造成了大量的伤害,面对这些攻城的方法,犬戎人好象有点不知所措,他们是游牧民族,不擅长攻城更不擅长守城。 空气中混着一种血腥的味道,使滕琰又想到了在昌平守城的时候,那时她在城中,犬戎人地城外,如今,犬戎人被围在了城里,而她在城外,不过犬戎人不会象她们在昌平时那样幸运。 滕琰不再去看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而是把心思放在分辨城内的建筑,皇宫是最明显地标志,在皇宫东南方向的那块地方应该就是开国公府,距离实在太远了,又没有望远镜,根本看不太清。莫名的,一种伤感瀰漫在滕琰的心里,到底她已经把那里当成了她的家了。 噗噗的几声响打断了滕琰的思绪,有东西打在了小木屋上,震动得小屋轻晃了起来,滕琰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原来是城墙上的犬戎人在向小屋射箭。从水平距离看,她们现在距离城墙就在射程的边缘,强弓射的箭可以到达,但有牛皮的遮盖,不能对他们产生真正的威协。 燕王和郑军师一直在仔细地观察,郑军师开口了:「城里已经乱了,可以准备攻城。」 燕王贊同地点了点头说:「好,三天内拿下燕都。」 滕琰听着二人对开攻下京城非常有把握,不由得将信将疑,郑军师看出她的不解,就指出一些情况让她来看,又给她讲解。小屋本来就没多大,三人的距离都很近,滕琰再看郑军师,觉得他的身体更坏了,病态一览无余,什么高超的方法也遮盖不住他的憔悴。 这阵子她为着郑军师的身体平添了一段心事,有一次,郑军师在她面前晕倒了,还好当时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滕琰在他的坚持下也没有把此事说出去。 滕琰对郑军师的一些意见早就消失了,多日的接触,她感到郑军师对她浓浓的关怀,生活上的小细节,都为她想到了,虽然是身在军营,但她过的日子比在昌平还舒适,她有专门的小厨房,有自己的侍卫,一切待遇比郑军师还要好。 仔细回想,郑军师关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的不满主要是因为过去站在不同的立场所所造成的,至于逼着她出仕,实在也算不了什么,最初看她是被逼的,但后来她就是乐在其中了,她现在每天的日子过得都很充实。 对郑先生,她应该回报一二,打下京城后,她必须对燕王说明郑先生的身体状况,滕琰默默下决心。 没等滕琰对燕王多嘴,燕王也知道了,郑军师又昏了过去,而且是在大厅广众之下。当攻城持续到第二天下午时,邓将军父子不负众望,在他们负责的东城墙首先攻破犬戎人的防线。进城的消息传过来时,郑军师听了,也许是太高兴了,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几天后,郑军师是被抬进城里的,滕琰自然是同他一起进的城,这时城内犬戎残余人马也都清理干净,居民也稳定了。 他们直接进了原来燕国皇宫的一个偏殿,这里破坏还不严重,燕王就选取来做他暂时下塌的地方,郑先生的滕琰分别在不远的两个小跨院里,滕琰住的院子原来叫静园,滕琰觉得不错,没有改。 院子都收拾得很整齐了,燕王带着手下的将军们比她们早一天进了城,那天是有一个盛大的仪式的,城门洞开,一路张灯结彩,军容整齐的吴军被迎入城中,百姓箪食壶浆劳军。 按燕王的想法,本来是要郑先生的滕琰分别在他的左右一同进城的,可郑先生自然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成行,而滕琰呢,据郑先生说,滕公子要用道术为他治病,也没法参加。 两人不顾燕王愤怒而无奈的目光,倒是在城外悠闲地过了一天。 郑先生的病确实很重,这个滕琰也承认,不过经过休息,参加入城的仪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郑先生自从病倒了就又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基本不再过问公务,专心休养。 把滕琰留下来陪他也是为了交待一些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七章 进京城后政务的事情大都已经安排妥当,魏延平任京城府尹,下面的官员也有了初步的安排,一些紧急事宜也布置了合适的人去执行,郑先生要对滕琰强调的就是留下再帮燕王一段时间。 他悠闲靠坐在塌上,经过几天的休息精神还不错,带着肯求的语气对滕琰说:「滕公子,你暂且别说出你的事,我的病情,周御医说,一点也不能劳累了,只有专心静养,再佐以药物,还有可能多活几年。现在燕地的所有政务,可以说是我们俩人一同支撑着,要是我们一齐放手,虽然不至于出现大乱,但很多事就要事倍功半。」 第127页 郑军师突然病倒了,虽然滕琰事先知情,但也觉得措手不及,她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郑先生直接说了出来,她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自从和先生相识,先生对我可以说信任有加,待遇超常,关心倍至,我自然感激。而且,我并不以这些政务为负担,反倒觉得这一年过得很充实,说起来还应继续努力,报答先生的知遇之恩。只是我是女子,外人知道后,必然不会象先生这样能认可。」 「燕王气度恢宏,将来知道了也不会因此计较,但眼下,我病了,燕地又正是百废侍兴的关键时候,你就再勉为其难再瞒着燕王一段时间,别让燕王为难,你大概早就看明白了,燕王不容易。」郑先生不再故做潇洒,而是诚肯地说了这一番话。 滕琰也犹豫,郑先生一病,很多事一下子都压在她身上了,这个时候,于情于理,她也不能摞挑子。可是原来与燕王打交道时,都有郑先生居中,以后只有自己直接对上燕王了。如果自己是个男子,这根本不是问题,燕王为人还是不错的,不过自己是个女子,就怕以后真相大白时,虽然得不了什么欺骗之大罪,但弄不好就会有了嫌隙,那样反而不美。 但现在直接说出来,确实不是好时机。 郑军师又进一步给滕琰保证:「再过一阵子,燕地平稳了,我会亲自同燕王说,所有问题由我承担。另外,公子也不必担心,周御医和林公公也都是知情人。」 有了郑军师的说辞,滕琰原来心里的一些担心也化解些。周御医,就是跟随燕王到燕地来的那位御医,因为他每天都要为燕王请平安脉,所以遇见过几次,林公公常常侍立在燕王身侧,滕琰与其打不少的交道。 这两个人对滕琰确实不同于旁人,尤其是林公公,他在日常的一些细节方面对滕琰非常照顾,而这些照顾明显就是女孩子不太方便的地方,滕琰早就觉得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而周御医也对滕琰流露过不一样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 滕琰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她也会想,这样的日子能过到什么时候呢? 燕地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看着万户萧条的景象变作了千里丰收,她在这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收穫到的是更多的满足,她实现了自身的价值,这种精神上的幸福是无以伦比的。 扪心自问,她真捨不得离开。 有时,她急于把自己是个女子的事告诉燕王,也是期盼燕王也能象郑先生一样,不拘一格地信任她,但谁能知道燕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与燕王接触时间也不短了,滕琰自认为还算是很会看人的,可他会有什么反应滕琰还真猜不出来。 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她是个男子,燕王会给她最高的待遇,在商谈拿下燕都后的封赏时,燕王曾多次提出给滕琰请封官职,并许诺一两年后就会为她请封侯爵。滕琰在慨嘆自己为什么没托生为男儿之余,就是感谢郑军师为她编造的假身份了,只有一心向道才能解释清一切。 不过,只要是假话,早晚都会有穿帮的那一天。滕琰不想狼狈地被揭穿自己的身份,毕竟她也是被逼着撒谎的。 但事实就是她是个女儿身,燕王知道后会是个什么态度呢? 滕琰没有把握,因为燕王是一个到现在她也没完全看透的人。传闻里人们都说他冷面冷心,刚见面的人也不免觉得这是一个冷漠、严肃的人,但相处时间稍长,就会知道他并不是表面那样不近人情。再结合燕王这半年来的行动,还真就没有残暴、嗜杀什么不良行为。 不过,这绝对是一个有些问题的人,近来滕琰与燕王接触不少,甚至军中所有的人都会认为燕王对她宠信有加。确实,白天,他们一起工作,晚上也时常加班,谁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地工作,怎么也得有些放松时间,在一起吃个饭,聊一聊…… 甚至可以说,除了郑军师外,滕琰与燕王的私人关系是最亲密的。甚至一度滕琰也觉得自己与燕王很熟了,互相间的了解也逐渐地深入了。 但越是深入,就越是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了解燕王。确切地说,燕王在很多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他的真性情。他虽然与滕琰、邓锋等在一起时也能谈谈天,放松一下,不至于摆出平时的中规中距。但滕琰注意到,燕王从来没提到过任何的亲人、朋友,也没有提到过他的任何过去。 正常人们交往中,到了一定的熟悉程度后,不可避免地会提到自己的亲人、朋友、过去的小事什么的。滕琰、邓锋还有郑军师,有意无意地都说出些自己的情况,彼此间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唯有燕王,他好象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不止是这些,燕王还有更古怪的地方。他身份高贵,吃穿用度皆不同寻常,最初滕琰还暗自批评他过于奢糜。但渐渐地,她就发现,燕王对这一切都不以为意。滕琰也不是个讲究这些的人,但正常的人,遇到了好吃的,好玩的或者美好的事物,还会有喜爱之情的,燕王的古怪就在于他对什么都一样,好象什么也不能打动他的心。 只除了一样,他对修道有些兴趣,时常问滕琰一些相关的事,而滕琰最怕的就是这个,不是顾左右而言它就是胡言乱语。 但要说燕王讨厌的也有一样,那就是女人。飞珠现在已经不敢在他的面前出现了,燕王对她的厌恶早就遮掩不住,滕琰也发现跟随燕王的人不会在燕王面前提这个话题。 第128页 但除去这些,燕王还是滕琰很满意的上司,他目光远大、能力出众、秉公办事,出手大方。简而言之,他是个工作上的好伙伴,但不会是个生活上的好朋友。 但这样已经够了,滕琰决定按郑先生的意见办。 事先有了十足的准备,进入燕都后并不是非常忙乱。燕都是过去国的京城,现在燕地已经归吴国,再称京城并不合适了,大家就一直叫燕都,这次进了城,燕王就直接下令京城正式命名为燕都。 政务是按滕琰的提议,分了吏、户、礼、工、刑、兵六部,各部任命了负责的官员,称长史,先把燕地政务的架子搭起来,人员大都还是来自昌平一郡,但平阳郡、燕都的陆续收复,原来燕国的不少官员也投奔了过来。毕竟在同为中华衣冠,共同驱逐犬戎的旗帜下,大家更有理由团结到一起。 燕王很同意滕琰的见解,原来燕国的吏治早就腐败透顶了,官员自然也都或多或少地受影响,还不如任命新人,在燕地建立一个朝气蓬勃的新体系。但在几个不太重要的岗位还是安置了几个原来燕国的官员,既是为了表示团结前朝老人,也是为了面子上好看。 这个新体系现在还是存在很多的问题,但滕琰觉得不急,她取代了郑先生,但又不同以往郑先生事必亲躬的工作方法。她尽量少的参与到具体事宜的处理中,而是把大部分精力用在协调各部门的分工、责任和相互沟通等方面,而且尽量把一些具体的事务提练出共同性,再形成制度,方便以后工作的进行,而又把各部门需要决策的大事的决定权上报燕王。 滕琰心里盘算,按这种模式下去,有个一年半载,她就可以完全把自己摘出去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收复燕都不只是多收复了一片土地,更是一种标志,标志着燕地收复了。 回想大半年的时间,燕王拿下了燕地的大部分国土,士林称赞,百姓归附。吴皇在收到捷报和燕王献上的战利品后,立即下诏封燕王由郡王升为亲王,郑先生则被封为宁北公。 同时也大封燕王手下的大小官员,都是按燕王的请封摺子一点未改发下来的:邓将军和这次攻城中同样表现突出的林将军封了侯,他们俩还同原来燕王手下的几位将军一起被任命为三品威武将军,邓锋被封为四品将军。 可以说,军中大部分的各级军官也都升了官职,他们同燕都、昌平郡、平阳郡的官员们一样,这次都得到吴国的正式任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八章 滕琰自然不在此列,当初上摺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将她报上去。不过燕王也没亏了她,不算各种物品,只是赏下来的黄金就有五千两,一度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去见燕王和郑先生,其实她没那么重视钱财,不过比起那些从不谈「阿堵物」的名士,她觉得工作后得到报酬是理所当然的。但就因为这样,她贪财的名声是坐实了。 燕王孝敬他的皇祖父的东西,却更是数量惊人。当年犬戎人打下燕都和平阳郡后,得到各种财物不计其数,仅燕国皇室多年的积累就绝对是天文数字,加燕国皇亲国戚、公侯高官各家的收藏,可以说燕地的财富十成有九成多都被犬戎人拿到手了。除了一部分送到了草原,绝大多数都还在燕都。现在其中的精品,燕王都献了上去,运送这些财宝的车子连绵了几里长。 不过想到吴国送来的一车车粮食,滕琰觉得还是应该的。吴国的粮食能多救活几十万人的性命,而多少的金银也买不回人命。 吴皇的赏赐同样不薄,除了加官封爵,黄金白银,还有燕地最需要的粮食,和燕王最不想要的女人。 燕王对表妹确实一往情深,一百名美女在燕王帐中只停留了几刻种,燕王拿出了功劳薄,将这些美女都赏给了大家。由于燕王把新封的宁北公郑先生排除了,滕琰荣幸地被排在第一的位置,收到了四名美女。回到她住的小院,又看到邓将军和邓锋各收到的两名共计四名美女也被送给了自己。 对于这种情况,滕琰也头痛,燕王是不用说了,他是以为滕琰一定很欢迎他的赏赐,这也是滕琰有些堵心的地方,可能在燕王眼里,她就是个贪财好色。 至于邓家父子,原因不同,但想把麻烦推给她的目的绝对是相同的。 好吧,四个是麻烦,八个也是麻烦,就一起解决吧。 送回家去可不行,到了家万一祸害了父亲和哥哥可就得不偿失了。留下更不行,一不小心,滕琰的身份就会暴露无遗。 把八个美女叫进来一问,吴皇对孙子还是不错的,美女不仅美,而且还都是良家女子,今年选进宫的,直接分给燕王了。 滕琰直接办了场集体婚礼,当然,她决不会坑这些女子的。同为女人,滕琰对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同情与关爱是不言而喻的,在她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她自然会好好为她们安排一个还算不错的将来。 滕琰在自己的卫队里选了八个小伙子,条件是未婚,能力、长相什么的都还不错的,并提出要求必须是正式娶妻,还认真地咨询了当事人的意见,再经过双向选择,为这八个美女准备了嫁妆,将她们发嫁了。 时间是匆促了些,但事情办得还是很热闹的。这几个小伙子里面官职最高的是宋十二,他原来是燕王的亲卫,武艺了得,因为滕琰经常地外出忙公务,而自身的武功又实在太差,燕王就把宋十二给了她。宋十二身高九尺有余,力大无穷,但没有什么头脑,带兵打仗不行,但当个侍卫队长还是满适合的,尤其是保护滕琰这样的,只要听话、忠心就行了,不那么聪明倒正好。 第129页 听到滕公子要给他娶妻,宋十二直接就给滕琰跪下了,他家里不是一般的穷,还有一大群的男孩,连饭都吃不上,这才出来从军。凭着一身的力气和肯吃苦的精神,练了一身的好功夫,在燕王练兵时脱颖而出,当了亲卫,打下了燕都后又封了六品的武官。没想到到了滕公子身边,这么快就娶上媳妇,还是那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宋十二话都说不顺畅了。在他的家乡,要娶个媳妇得多难,现在好事从天上掉了下来,宋十二结结实实地给滕琰磕了几个头。 其余的几个也都差不多,都是从普通兵丁中先出来的人,原来家里一定是很一般的条件。别以为古时候男人都妻妾成群,那只是有钱有权的一小部份,更多的还是一夫一妻,到了底层,就是男多女少,娶个媳妇都困难了。 这些小伙子们把房子都买在了一处,这也是滕琰的要求,必须买房,反正他们现在手里都有钱,买个房自然还行,燕都现在空房子多,价格还便宜。燕王的大方是真的,这次攻下燕都,最低的士兵也得了十两银子的赏,更何况滕琰挑的这些新郎还都是些小军官。 这件事最后还弄得挺轰动,使滕琰又多受了些关注,她的卫队成了仅次于燕王的卫队的好地方,郑先生调侃了她一下,邓将军给了她一个我了解的眼神,邓锋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滕琰还得应对来自燕王包括在内不少人的质问。 「道家讲的是,一阴一阳,阴阳交融,并不是好色无度。我一直洁身自好,而且只要这么一个侍女就够了。」滕琰把这句话说了不知多少遍。 终于有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燕都所有人的目光,吴皇要求燕王必须在今年内成亲。本来这件事并不是什么新闻,滕琰是早就知道了。皇上基本在每一次与燕王的书信中都提到,而燕王每次都置之不理。 现在弄得沸沸扬扬的,与燕都新任命的礼部长史有关。这位长史名叫谢渊,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儒,是原来燕国的一位负责宗室事物的小官,通晓礼仪,才学不错,人品也行,放在这个位置上是再合适不错了。既能弥补现在燕王手下对这方面人才缺乏,又能体现对前朝旧臣的优容。 不过,这个谢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过迂了。据滕琰分析有可能也有吴皇在背后的推手,谢渊不知怎么就注意上了吴皇要燕王尽快成亲的想法,然后他就带动了几乎全燕都的人来督促燕王成亲。 按这个时代的道德理念,谢渊所主张的并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还应该说是主流的、正确的。成家立业,延续子孙,孝之大者,谢渊认为自己是对的,自然也理直气壮地去劝说燕王,还把这件事扩大到整个燕地,让所有的舆论一齐压向燕王。 现在燕地的大部分官员也都站在谢渊一边劝说燕王,没出头的是不敢说,心里也是贊同的,毕竟这是这个时代的大潮流。大家对这件事非常热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希望燕王与燕地的名门联姻。所以,捲入劝燕王成亲的大潮的人越来越壮大,而且还越来越坚定,可以肯定许多家族都在盼望能把自己家的女儿送到燕王身边,一跃成为皇亲国戚。新的政权成立了,但新的权贵世家还没有形成,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且,近来燕地热议的内容已经转向燕王妃的人选了。在大家的眼里,燕王娶妃可以说已成定论了,以前燕王不同意成亲的公开原因是,犬戎未破,何以家为?现在,燕王没有理由不成亲了,燕地的犬戎人被打跑了嘛。再说,谁见过皇子皇孙不成亲的?燕王可能就是推辞一下,显示他一心平定燕地的决心而已。吴皇送来的美女被燕王赏给了手下,这个重要消息有的人是不知道,更多的人是选择性地忽略了。 总之,没人有心思去注意燕王并没有同意成亲这一事实,而是把所有的热情都用来关注燕王妃花落谁家。 按规定,燕王可以娶一正妃四侧妃,五个名额,有些份量的世家和朝中的官员都在暗自估计自家可否占上一个。除了这五个名额外,还有不少潜在的名额,哪一个王府不得有几十个侍妾?哪一个妃子身边不得带几个人?这样的机会就更面向大众,一时间,燕地的衣料铺子、首饰铺子生意都火得不得了,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用上,有备无患总是对的。 这段时间,来燕都的人也突然增加,这其中有很多原来住在燕都的人家,躲避犬戎时离开的,现在都急着搬回来了,也有一些从平阳和昌平郡过来走亲访友的,不管什么藉口,十有j□j是带着年轻美貌的女孩。 滕琰也迎来了突如其来的客人,五堂叔带着滕琳来了。因为滕琰住在燕王王府里,也不好让他们住进来,滕琰为家人在燕都买的房子还没有收拾好,无法安置他们。五堂叔毕竟在外办事多年,见滕琰为难,直接就说他已经租了一个小院子住了下来,请滕琰过去说话。 五堂叔租的小院小小巧巧,收拾得也过得去,滕琰一进了屋子就把下人都赶了出去,把门关严了。 屋子里只剩下五堂叔、滕琳和滕琰三人。 滕琰就微笑着说:「说吧,什么事?」 不用想,宗房的目的非常明确,想送滕琳进燕王府。 不过,弄出这样神秘的架式,就有一层深意了。 「真的是琰妹妹?爷爷说我还不信呢?」滕琳拉住了滕琰的手,惊喜地说。 第130页 五堂叔也不住地上上下下地打量滕琰。 她女扮男装的事瞒不过宗房也很正常,所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如果秋天滕琰就回家了还好说,可是她又被郑先生拉到了燕都,哪有一个女孩在道观养病养这么久,宗房从怀疑到认定只是个时间问题。派五堂叔和滕琳来,更是确定一下,他们俩是宗房里与滕琰关系最好的,也是最熟悉的。 滕琰任他们打量,等着他们的回答。 五堂叔醒过神来,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滕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章 信是父亲写的,除了对滕琰的一片关心,让她注意休息,好好吃饭别着凉什么的,就是让她尽是帮忙把滕琳送进燕王府,最好能争取个侧妃。 虽然滕琰事先没想到,但也不觉得吃惊,滕琳年纪不小了,因为战乱,婚事耽误了,高不成低不就,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弃。 从宗房的情况来说,希望滕琳进王府的心比一年前进宫还强烈。没了开国公的牌子,滕家更急需送一个女儿进王府来提升自家的地位。 滕琰对所有能进燕王府的女子的前景都不看好,燕王明显只想娶表妹,别的人进了王府也就是枯守空房。只看一百名美女都不要就知道了。 想到这儿,她抬头问:「你们听到过关于燕王的传言吗?那是真的。」 五堂叔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没说,只张了张嘴就又闭上了。 滕琳低了头,难道她也知道?滕琰想了想还是对滕琳说:「燕王只喜欢他的表妹,还为此与吴皇当着朝臣争吵过,现在还没松口答应娶王妃呢。」 五堂叔还是开口了:「燕王过了年就十八了,大家都说,吴皇不会让他再这样下去,今年定亲,明年成亲是一定的。至于燕王只喜欢他的表妹,吴皇不同意,他也没办法,估计最后两边各退一步,燕王表妹能有一个侧妃的位子。燕王正妃我们是想都不敢想,只想争一争侧妃,实在不行,当侍妾也行。」 关于燕王的亲事,整个燕地的人大约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都这样想吧。,滕琰默然。 不过,这件事,她一点也没参与,天家的私事,与她何关?所以燕王怎么想的她并不知道,但她隐隐感觉不会是这样。燕王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琰妹妹,听说燕王非常宠信你,你就帮我这个忙吧。如果我们姐妹一同进王府,我一定为你马首是瞻。」滕琳抬起头来,尽管她的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了,还是坚持说出了上面的话。 「我进什么王府!」滕琰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这些人想什么呢?难道以为她和燕王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吗? 滕琰自己都没发觉,几个月过去了,她有了官威,还很吓人,五堂叔和滕琳都是一抖。 「婉儿,你别生气,父亲说在昌平时委屈你们了,他现在后悔也晚了。不过,怎么说也都是一家人,我们就是知道了你的事也没往外说一句,还帮着遮掩些。这次父亲让我送琳儿过来,吩咐我们都听你的。」 五堂叔小心翼翼地看了滕琰一眼说,「父亲说,如果你要是进王府,就把琳儿也带进去吧,毕竟是自家姐妹,也能给你做个臂膀,给你当陪媵也行。如果你要不想进王府,还请你帮忙把琳儿送进去。」 滕琳也低声肯求,「婉妹妹,你就帮帮我吧。」 看一眼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的五堂叔和滕琳,滕琰一言不发,扬长而去。 当晚,滕琰在看公文时,看到了滕珙给她的一封信,信是通过官方公文的途径送到的。打开一看,是父亲的亲笔,提到宗房的大伯祖父可能怀疑滕琰就是现在出了名的滕公子,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次,但他又写道,让滕琰不用担心,宗房的人再不懂事也不会在背后拆台的。 这封信是父亲在给五堂叔写了那封信后,回家写的,之所以让滕珙走的公文传递途径,就是想对滕琰说几句话,而不让五堂叔知道。 也是父亲对子女的慈心,他告诉滕琰,如果滕琰想嫁给燕王,也可以,她和陆伯甫不算是正式定婚,没有婚约。 至于五堂叔手里的信,也是父亲的意思,希望滕琰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忙,毕竟是一族人,父亲还是很顾念亲情的。 这封信是两三天前到了,因为混在公文里,又不是急件,就没有及时看。不过滕琰看了后,从五堂叔和滕琳那里生出来的火气一下子都消了。 知情的人都觉得自己也想嫁给燕王吧,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就是这样的,谁也不知道她就如跳离了历史长河的一朵小浪花。 就是真心疼爱她的父亲和大哥,都有了这种想法,还能指望谁能够理解自己呢?和他们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滕琰第一次意识到,如果有人知道她是个女子,那么这些人不会认为她是靠自己的才能得到燕王的重用,而是靠「宠信」。 郑先生几次阻止滕琰说明真相,也是为了这个吧。 这世上,如郑先生这般,能明知自己是个女子,还能敢把政务交到她手上的人不多吧。 这样想着,对郑先生的感觉不由得又变了些,这人确实是城府太深,但对她还真的信任有加,有知遇之恩了。 燕王将来能否有这个肚量呢? 既然滕家宗房包括滕琳自己,都非常坚决地想让滕琳嫁入皇家,父亲也让她鼎力相助,那她就助一臂之力好了。 第131页 自己也是滕氏的族人,这也是应该做的。 不过,对滕琳,就是看在她当年瞒着家里送给她的一坛盐渍葵菜叶的情份上,她还得得好好跟她谈谈。 让人传了话,第二天,滕琰又到了五堂叔租住的小院。 五堂叔和滕琳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们的慬小慎微,滕琰心又软了。 看着五堂叔说:「让我和琳姐姐单独说些话。」 五堂叔出了门,滕琰指着身边的位置让滕琳坐下说话,「说起来,一直没感谢你送我家的那一坛盐渍葵菜叶。」 滕琳低头扭捏地说:「应该是我感谢妹妹的,在开国公府和回家的路上都没少照顾我,可我,只送那么一点东西。」 滕琰与滕琳认识时间也算不短了,知道她总是表现出端庄娴雅的样子,行动规规距距,骨子里并不坏,自己不喜欢她实在是性格不和,观点不一。眼下滕琳虽然没说出,自己也知道,滕琳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在那种情况下能送出那一坛菜就是极限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琳姐姐的请谊我是不会忘的。所以,我才想和你多说几句。」 「我与燕王基本上天天见面,也有一些了解,在我看来,这人不是丈夫的好人选。他似乎对他的一个表妹一往情深,很讨厌别的女人,性格也不太好,估计不会什么温柔体贴,你如果真的进了王府,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滕琰努力组织合适的词讲给滕琳听。 又说:「我觉得嫁到普通人家,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比嫁到皇家好多了,皇家乱七八糟的事多,哪个皇子王孙不都是后院一大群的人……」 一眼看见滕琳不以为然的神色,说起来滕琳比起在开国公府时进步了些,听了滕琰这些叛经背道的话并没有直接打断她,但显然是根本不贊成的。 滕琰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滕琳的头脑不是太聪明,比起同为这个时代的淑女王蓉差得远了,她的眼光只有那么长,只想到嫁入天家,荣华富贵,俯视众生,想要说服她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滕琰只好放弃了。 开了门把五堂叔喊了进来,滕琰认真地对他们说:「燕王还没有答应成亲,我看也有可能就不会答应了。但如果真的要选妃,我一定会尽力替琳姐姐争取。」 最后,滕琰正色告诫他们:「我是女子的事,燕王并不知道,你们千万保密,还有我已经定亲了,不可能嫁到王府的,这一点我再提醒一下大家。」 五堂叔和滕琳自然满口答应,三个人从见了面到现在才叙了叙旧,说了些闲话。 没多久,滕琰就回燕王府了,虽然是亲戚,但也真没有什么好说的。 滕琰并没有主动去提让滕琳入宫的事,她在等合适的机会,直到,燕王终于提起了这件事。 这天,滕琰与燕王还有几个官员在一起忙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大家告辞时,燕王单独留下滕琰。滕琰注意到燕王心绪不佳,无心再谈工作,就让人找来了邓锋,开了晚饭。 自从郑先生搬到城外休养,常常是燕王和滕琰两人在一起吃晚饭。早饭一般是各吃个的,然后大家凑在一起议事,午饭则是同大家在一起吃,再接着议事,之后燕王越来越经常留滕琰一起吃个晚饭,饭后最多的是加班,这差不多都快成了习惯。 燕地规划大的方向由原来燕王、郑军师和滕琰三人商议,变成了现在两个人,但好在他们俩也熟悉得差不多了,加上滕琰骨子里并不那么在意他们间阶级地位的差异,燕王也给了她一定的尊重,所以倒是有一个民主温和的气氛。当然也不可能一直说正事,偶尔也有下下棋、谈谈话,遛遛马什么的,但这样的时候多数都还有邓锋参加。 邓锋是滕琰经过努力拉入到了他们这个圈子里的。 怎么说呢,滕琰其实不介意与燕王单独相处,但考虑到这里的实情,她还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为燕王增添几个朋友。 成功的比率很小,只有邓锋一个。 燕王的身份是一个问题,更大的问题是他的性格,滕琰想要是有心理医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给燕王下个诊断,叫什么症之类的,他的孤辟、偏执、冷酷等等,实在是没有别人能受得了他的气场。 好在邓锋,有过在皇宫的经历,豪爽的表面下事事洞明,但不失赤子之心,让燕王对他放下了心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 还是老规矩,邓锋喝白酒,滕琰喝葡萄酒,燕王喝茶,很快,燕王放下筷子,要与滕琰下棋。 要说棋艺,邓锋和滕琰都不是燕王的对手,不过邓锋还比滕琰好上一些,毕竟这两位都是从小家里就培养过,滕琰不过是半路出家才学的,基础就不行,所以一般是燕王和邓锋下,滕琰在一旁看。 今天不知邓锋怎么了,从坐在这里开始,酒就不停地喝进去,这一会已经喝了一坛了,又开了一罈子,一碗一碗地喝着。平时,他并不是这样,燕王自己不喝酒,但从第一次他们三人碰到一起时,邓锋和滕琰就在喝酒,所以他每次都让人给邓锋和滕琰上酒,邓锋也很知道分寸,每每浅尝辄止,今天却例外。 所以棋只好由滕琰和燕王下,没有疑问,滕琰在不长的时间输了两局。在棋局上,滕琰感到了燕王的怒气,每天被人缠着逼婚,更惨的是还有人根本就不问他的意见,直接就谈如何选妃,而整个燕地都在为选妃疯狂,而当事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不生气才怪。 第132页 想到燕王不论谁谈选妃都是面带微笑,一言不发的样子,滕琰还真的同情他。 可是他自己不说,别人怎么主动说:「你还是不要选妃了。」要知道这可是燕王的祖父,皇上的旨意。 但这样绷着,哪一天绷断了不是更糟? 滕琰琢磨着不行她就先开口吧。 一旁的邓锋突然发出不小的动静,他把喝空的酒罈子扔到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片,然后很突兀地说了一句话:「不想娶就不娶,难道还能打死我不成?」 说完,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邓锋一点也不傻,他这是借着酒劲说着自己的意见呢。 他在这次封赏中得到四品将军的封号,燕王选妃的事,实在轮不到他来多话,所以他就这样表明了他的看法。 很简单直接的方法,也是实用的方法,燕王真下决心不娶,就象在吴国时,谁又能把他怎么样呢?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拐了不知多少个弯的谋略,遇到了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可能都得认输,所以人们常说「大道至简」。 滕琰「扑哧」一声笑了,燕王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他在滕琰和邓锋面前早就不摆出那种看似温和,实则恐怖的微笑了。 有了邓锋开的这个头,滕琰也就顺势开了口:「燕王与燕地世家联姻,好处是不言而喻的,能更快收服燕地的民心,稳定吴国的统治,巩固王爷的地位,这是一条捷径,如果愿意是再好不过了。」 滕琰接着说:「不过条条大路通罗,呃,条条大路都是通的,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最不济还有羊肠小道。燕王想走哪一条,只要定下来,我自当效力。」 「如果是公子,是会选捷径还是羊肠小道?」 滕琰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管是捷径还是羊肠小道,我只会选择符合我本心的想法。」 燕王浅浅地笑了笑,这笑是发自内心的,对着邓锋趴着的方向说了句:「他也会一样吧,叫人送邓锋下去休息吧。」 邓锋是真的醉了,歪歪斜斜地由几个内侍把他扶走。 燕王用手指了指滕琰喝的葡萄酒的罈子说:「给我也倒一杯。」 他也学滕琰的样子呡了一口,不动声色地说:「原来是这样的怪味道。」 滕琰笑了:「你是第一次喝酒?」 「那种酒喝过,但这样的第一次喝。」燕王指着邓锋摔碎的酒罈。 滕琰举杯,做出邀请的样子,「葡萄酒具有补肝肾、益气血、开胃力、生津液的作用,每天少喝点对身体非常好,能长寿延年。」还有美容的作用就没说。 轻轻地品了品,眯了眯眼睛再说:「慢慢地品,就能品出其中的味道,但不要多喝,每天睡前这样一小杯正好。」 杯子是按滕琰要求做的玉杯,容量同一般的高脚杯差不多,质地是纯净的白玉,半透明的杯子被深红的酒染成好看的艷色,随着滕琰的手轻轻摇晃,在灯光的映照发出令人沉醉的光影。 「是啊,我也想按自己的本心行事啊。」燕王也象滕琰一样举杯邀请,慢慢地品着杯中的酒,以后他也喜欢上了葡萄酒,每天都要喝上一杯,但决不多喝。 转天,再议事的时候,燕王正式答应了选妃的提议,让礼部的谢渊全面负责。 滕琰听到后,差点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昨天晚上还说得好好的,她回去后还想了半天如何操作才能扭转现在的舆论,把燕王不想成亲的原因诠释得完美些。 今天燕王竟然当众宣布选妃! 情深如此的燕王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滕琰百思不得其解,但想了一会儿后,她就放下了,皇家的事,往往里面有数不清的内情,她没必要费心思去猜。 晚饭后,只剩下燕王和滕琰两人时,燕王就半含着笑意地问她:「公子有什么事情烦恼?在议事时都有些分神了呢。」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滕琰发现燕王年纪虽然不大,心机却很深,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对周围的人观察入微,而且掌控欲望很强。 对这样的人,最好别藏着掖着,直截了当是最好的方法,于是就不客气地说:「我有一位堂姐,温婉淑慎,娴雅大方,我们宗族的人想让我为她争取成为做王爷的侧妃,不知可行与否?」 「明天我对谢渊说一声,你的堂姐就内定为侧妃了。」燕王立刻就给滕琰这个面子。 「多谢王爷了。」这么快就定了下来,滕琰又有些患得患失,但愿滕琳将来不会后悔。又觉得自己感谢的话语有些不够真诚,就关心地问了一下燕王:「不知王爷为什么改了主意?」 「同样是道路,如我一人独行,走什么样的羊肠小路都无所谓,但还有你们相伴,我总得选一条捷径吧。」燕王平静地说。 权势、富贵,是人人都想要的,但得到就有付出,即使身份贵如燕王,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燕王自已能想通就是再好也不过了。 滕琰认真地回应:「这是我们这些属下的幸运,也是燕地人的幸运。」 不幸的只可能是那些入宫的女子了,但她们自己,则会认为是无上的荣幸吧。既然大家都觉得好,滕琰又何必去反对呢?她正是想通了这些,才替滕琳说的情。 就在滕琰还在为滕琳的事情心里有些别扭的时候,郑先生来燕都,为燕王送行,顺便看她。 第133页 有些时日没见的郑先生,气色好了不少,浮肿也消下去一些。燕王向吴皇要了两名御医,与周御医一同为他调理身体,加上一直在郊外的休养,还是有明显成效。寒喧几句后,郑军师就说:「你现在可以对燕王说明你的身份了。」 滕琰笑了笑:「好,燕王常问我修道的事,我都不知怎样应对了,这回可不用再说谎了。正好,燕王近期要出兵北上,原定随行人员中有我,燕王知道后,可以重新斟酌,用我,我依旧效命,不用,我就直接同先生回家。」撒谎的感觉并不好,尤其面对燕王这个心思深沉的上司,压力比以前大多了。还有一点就是燕王对自己还是相当不错,不想因为这事最后弄得不愉快。 郑先生没理会滕琰的笑意,严肃地说:「那好,我明天向燕王举荐你当燕王正妃。」 滕琰一惊,态度也变了,生气地说:「我想你知道我已经定婚了。」 「你定婚的情形我仔细地问过你的父亲,其实并不能算下定了,只是议婚而已。」郑先生对滕琰的话不以为然。 「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自认还不是背信之人,既然订立了婚约,虽然当时只是口头约定,但效果是一样的。我会认真地负起一生的託付,一生的承诺和一生的责任。」滕琰认真地说,她一定会坚持等陆伯甫的,再说她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王妃。 「你可想到,你要等的良人可能已经死于战火,或者他又别娶了?那样你还要等一辈子吗?」 这个滕琰也不是没想过,但她还是坚持:「只要没有确定的消息,我就坚信他还活着,在等着我。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先背叛的。」 「你打听到那人的消息了吗?」郑先生问。 其实滕琰一直在打听陆伯甫的消息,特别是进了燕都后。虽然有了些进展,但还是没有结果。她所知道的是陆伯甫先是北上,后来又与萧德宝跟随犬戎人回了燕都,和谈不成后,曾被犬戎人关了起来,后来他又逃出了燕都,此后就下落不明,有人说他逃向了西面,那里现在由很多割据势力和外族占据,与燕地联络不多。 「没有。」滕琰失望地说。 「我不打算再瞒你,最初我知道你是女子时,我还没有多想,但越是熟悉你,我就越觉得你是做燕王妃的最适宜人选,所以,我才一定要带你到军营来。没想结果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燕王对你不同别人,你们相处甚为融洽,听说我走后更是亲密。我想现在说明了你的身份,燕王一定会愿意封你为正妃的。」 原来如此!滕琰心里的怒火蹭地冒了出来,她一直被人算计着,把自己卖了还给人数钱呢!滕琰怒极,但话语反倒更加平静:「我一直以为郑军师如此看重我是因为我的才华与能力,看来是我自做多情了?」滕琰一生气就改称郑军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惦记的人快有消息了。 ☆、第八十一章 「不!滕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你处理政务能力远在我之上,见识尤其高远。如果你是男子,我一定也会为燕王引见,助你成就一番功业。虽然你是女子,但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你可以站在燕王身旁,辅佐燕王成就大业,同那些青史留名的女子一样。」郑军师第一次称滕琰为小姐,以前即使只有他们俩人时,他也是称他公子的。 「我再提醒一下郑军师,我已经有了婚约,我是不会毁婚的。」这里的人重诺守信,滕琰也是一样,她庄重地说。 郑军师并不介意滕琰语气中的不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滕小姐不必在意定婚的事,知道的人本来也不多,我会处理好的,如果你那未婚夫回来,我将来一定给他重新定一门好亲。」 「不行。」滕琰懒得多说了。 「滕小姐应该知道,燕王是皇上的嫡长孙,从小由皇上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是孙辈中第一个封亲王的,将来有可能还会更上一层楼。到了那一天,燕王正妃就是……,那是多么大的荣耀!天底下的女人就没有不羡慕的!这样的机会,你还在犹豫什么!」郑军师急了。 郑先生这样仙风道骨的人也脱离不了时代的桎梏,他虽然算计了自己,但还是为自己好的,他对自己的关心并不是假的。滕琰有了前几天父亲也愿意自己嫁给燕王的经验,很快理智起来,她正色说:「先生,我即使没有定亲,也不打算成为燕王的妃子。宫廷的生活不适合我,我虽然也喜欢权势、富贵,但我更喜欢的是快乐和自由。」 「快乐和自由?」郑先生喃喃道:「成为燕王正妃还不够快乐?不够自由?」 「当王妃有什么快乐和自由?我只想嫁给一个相亲相爱的人,一起白头到老。」滕琰不屑地说。 郑军师又找出了理由,「婚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你要是当了燕王的正妃,可以光耀门楣。」 「我还不至于靠这个来光耀门楣吧。」 「滕小姐,你真的是我第一个看不透的人。」郑先生用略有苦恼的语气说。 滕琰禁不住笑了起来:「只要不用你原来的那些观念,只是从人的本性来想,我出来做事是为了给家里挣钱,成亲是为了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你就看透我了,我本来就是最简单的人。」 郑军师沉默了半晌,哈哈大笑起来,「滕公子就是不同凡响,看来我真的该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了。」 第134页 既然又称她为公子,那么就是不提此事了。滕琰松了口气,她和郑军师约定,等等燕王收复了燕地后,就由郑先生对燕王说明情况。那时候她就把政务都交出去。 想来这个时间也不会太长。 滕琳已经定下来会成为燕王的侧妃,但该走的程序还得走,就留在燕都了。滕琰公事繁忙,也没时间帮她准备,索性把家里新买的房子交给五堂叔,让他先整理出一两个院落搬进去,怎么也好过在外面租的房子。其余的,就由宗房自已打理吧。 至于谢渊接了燕王选妃的这块烫手的山芋,自然是一个头两个大。还好,他还有些真才实学,定了一套繁复无比的规则,从报名到初选、复选、上报燕王亲定,一步步走了下来,已经是快到春节了。 而十二月初的时候,燕王再次带着大军打到了九原。 跟着前来的有燕王手下的八名大将中的六名、加上邓锋和滕琰。 郑先生还留在京郊休养。 邓将军留在燕都负责兵部的事宜。 燕王的两员大将训练从燕地新征的四万名新兵。 魏延坐镇燕都,六部各有负责的人员,各司其职。 滕琰很顺利地从燕都的政务中脱身而出,燕王并没有阻止,而是让滕琰做为随行人员跟着到了九原。 滕琰并没有推辞。她急着把手里的工作都交出去,但不可能一下子就甩手不管,到九原也好,滕琰预计战争持续时间不会太长,燕地全面收复她就可以抽身而退了,正好做个过渡。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那就是陆伯甫的家在九原,她也想到这边来找一下陆伯甫,既然线索断了,就到他的家乡去试试。 收复九原迅速得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邓锋做为先锋都没打上一场象样的仗,更不用说后面的大军。说是兵不血刃有些夸张,但犬戎人确实是望风而逃,滕琰和燕王只晚了几天到,一切早就风平浪静了,直接进驻了什么都安排妥当的郡守府里。 政务安排忙了几天,各衙门开始正常运转,安抚百姓、赈济灾民、公布政令,这一系列的事情,滕琰带出来的官员都做得熟练了。 邓锋就摆了酒席给他们按风。 外面是天寒地冻,屋子里温暖如春,邓锋准备了最有军中特色的食物,烤肉。三人凑在一起,用匕首扎着肉在炭炉上烤,空气中瀰漫着肉香,邓锋还是喝着他的白酒,燕王和滕琰都端着葡萄酒,从那天开始,燕王也同滕琰一样,喝一点葡萄酒。 「要不是为了接你们,我就去打山匪了。」邓锋有些懊恼地把一碗酒倒进嘴里。 与昌平和燕都的一片平原不同,九原和平阳两郡都是山区,在犬戎入侵时,原来就存在的山匪更加兴旺了起来。这些山匪有的是被逼上梁山,还能反抗一下犬戎,有的就是以抢掠为生,不讲任何道理。平阳郡的东部现在还有为数不少的土匪。在九原,现在大军的主要任务就是平匪,邓锋的标准很简单,先是给一封招降信,再给三天时间,交械下山的就是良民,不理会的就打上去。 九原刚刚成立的各级衙门,都把招降山匪做为一项重要的工作。九原地广人稀,又受犬戎多年侵害,荒地非常多,只要下山投诚的山匪,每人给发给今冬的口粮,并分一定的田地,这样一来,除了那些积年的大盗外都下山来了。 燕王就笑了笑说:「喜欢打仗还有的是机会。」 邓锋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说:「收复边关还是让我当先锋吧!」 在燕都还没攻下来的时候,燕王就与郑军师和滕琰三人商定,不止要收复原来的燕地,还要把云中和北宁重新纳入吴国的版图,按燕王的雄心壮志,还要一直打到犬戎的老家。 在攻下九原的庆功宴上燕王流露出了还要继续北上的意思,把这些战将们鼓动得都热血沸腾了。 「邓锋,你觉得派滕公子领兵收复边关如何?」 滕琰正慢慢啜着手中的葡萄酒,动作一缓,吃惊地说:「什么?我,我可不行!我不会打仗!」 一转念,滕琰就明白了燕王的好意,九原的边关对于燕地有着特殊的意义,收复边关的将领註定会扬名的,封赏更不会薄,而且,根据侦察到的情报,犬戎的防务做得并不好,边关的地形决定了从北进攻难,从南进攻易,再加上犬戎目前兵败如山倒的状态,这个功劳很容易得。要不,大家为什么争? 但燕王要想安排滕琰带兵去,所有人还真都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倒不是不敢什么的,而是这本身就可以算是顺理成章的事。 滕琰在昌平也好,在军中为幕僚也好,都没有正式的官职,而她所起的作用却是有目共睹的,燕王这样做,是给她一个非常适合的晋身官员的机会,边关拿下来,滕琰就可以直接定个比较高的品级了。 何况,九原的边关与滕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滕家多少代人为保卫它付出了鲜血、生命,最后的一位开国公,也就是滕琰的爷爷也在些捐躯,由滕家的公子领兵去收复边关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 燕王还真是煞费苦心。 邓锋立刻明白过来,恨铁不成钢地说:「世弟,王爷是为了给你立军功的机会,你还不谢恩!」 燕王让自己立下军功的意思早就表示出来了,在燕都时,就要把原开国公的府第赏给她,吓得滕琰都没敢到过去的家去缅怀一下。原来的开国公府,不论是建制、规模还是位置,都是权贵人家的住处,以后的滕家是不可能住的。 第135页 她要是敢要也就表明自己要争取封侯了。 让她领一支军,去打边关,换上任何一个滕家人都拒绝不了这种诱惑,而且还会为此感激涕零,愿胆脑涂地相报。燕王真不愧是皇帝的嫡长孙子,深谙帝王的驭人之术,手段高不可测。 但不幸的是燕王遇到了滕琰,这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从感情上她对开国公府这个她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虽然有很深的眷恋,但从理智上她明白应该重新为自己一家人定位为一般的士绅官宦之家,这样燕王的手段就没有了效果。 所以滕琰慢条斯理地说:「孙子云,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其四曰将,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此五项,勇严二字与我完全无缘,其它三方面也有限,故我不能为将。」 「世弟,你不必谦虚,我听父亲说,能守住昌平全凭你的计策,你有如此之材,若带兵,我自忖不敢与你争锋。」 「昌平能守住,功劳在邓将军。我的强项是治理州县,做些细务。为将,我不行,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强扭的瓜不甜,燕王并不相劝,在他看来,滕琰不接受,还是诱铒不够的原因。只要找到滕公子的软胁,一切就会顺理成章,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把滕公子真正地收服。 作者有话要说:  发了一天了,才发出去,给大家补个加更吧,还不知能不能发出去呢? ☆、第八十二章 肉正香,酒正酣时,燕都的信使到了。 自从燕王离开了燕都,每天都有信使把燕都的各种情况及时送来,在燕都晚上六部下衙前将要上报的文件整理好,交由信使,路上换马不换人,大约两天两夜能送到九原。 往年这时节有可能燕都到九原的道路都不通了。因为一过了燕都,路就难走了,滕琰来的一路上也和大家一起骑马过来的,车子根本就没法坐,真要坐上一天,人都能颠散了。 今年的雪少,道路一直比较通畅,再加上燕王沿路留了一万军马,并出粮招募人员随时准备扫雪清道,分段负责,下了死令,保证燕都到九原一路畅通。 就是这样,有时信使也会稍晚些。 今天下起了雪,平时大约在下午时分到的信使到了初更才到,燕王每天是一定要看过燕都的消息才能休息的。 滕琰同燕王离开炭炉到一边的案几上拆看信件,通常信件是她整理后交给燕王的,燕王如果有事不在,就由她全权处理,眼下燕王还是坐在一旁等滕琰先拆看后再看。 拆开几封无关紧要的信件后,滕琰把一封回答前几日燕王询问新兵练兵情况的信递给燕王。 负责练兵的章、朱两位将军在信上说今年在夏季招的两位新军已经练好,秋季在燕都招的两万则还差了些。 燕王沉默不语,又看了几封信后,拿着一封信对还坐在炉边的邓锋说:「这几个前朝老臣想让我纳安静公主为妃呢,听说是你护送前燕的两位公主出的平阳郡?」 邓锋猛地抖了一下,手中的酒都洒了些。赶紧放下酒碗,认真回答:「犬戎兵困平阳时,我在前燕朝廷任御前侍卫,燕皇被犬戎人吓破了胆,根本不想守住平阳,萧家的人也挑唆着燕皇去平阳东的海岛。一天夜里,我们侍卫们就被集合起来,跟着御驾往东门走。」 邓锋停顿了一下,好象又回到了那天的夜里,「路上,周王----安乐侯带着两位公主,狼狈不堪地追了上来,原来燕皇没告诉他们要出逃的事。我想怎么也都是皇室血脉,就让手下分了马匹给他们。」 「出了平阳城,就与燕皇失散了,我和一些侍卫保护着安乐侯和两位公主取道向东,途中遇上一群匪人,将安宁公主掳去,我将安乐侯和安静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带着几个弟兄去找匪人。」 「安宁公主贞烈,抵死不从匪人,用出逃时身上佩的一把匕首自杀。这些匪人不过是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还有些良心,就答应放安宁公主回去。安宁公主怕再生变故,当场割下了自己的鼻子,把脸划花了,让这些匪人彻底息了坏心。等我找到匪人时,匪人就把她送了出来。」 「后来,犬戎人占了平阳郡,我们无处安身。我带着手下的几十个人,护着安乐侯和两位公主又回到了那群匪人占据的山头,收服了匪人,我们就在那里过了一冬。」 「再以后,燕王到了平阳,我们就回了昌平。」 然后,前燕皇室的安排就象滕琰建议的那样,燕王上奏为周王请封为安乐侯,在昌平划出了一片几百亩的土地给前燕皇家做祭田,这块地正好在昌平郡尉驻兵的军营附近,顺理成章地由昌平郡尉负责保护和监督安乐侯。 而两位公主,自然随着安乐侯在一起,因为是女子,并没有什么威胁,燕王最后给她们保留了公主的称号和相应的待遇。现在提出来的就是安静公主,安宁已经毁容,谁也不会再想到她。 邓锋只是述说两位公主的经历,没有一点的建议。纳前朝公主为妃,可以说是个政治问题,当过前燕的臣子的邓锋可能不好表态。 滕琰没有顾忌,接过了话,「纳前朝公主为妃,燕地民心尽收,燕王还是同意为好。想那安宁公主贞烈,她们是同一个母妃养大的,安静公主必然也不差。」 第136页 滕琰就见燕王眼睛一亮,「安宁公主如此贞烈,堪为女子典范,就拟定她为正妃,安静公主与滕家小姐为侧妃,其余两名侧妃由谢渊拟定,直接上报皇祖父。」说着就喊随军的文书写了信件,明天发回燕都。 什么,安宁公主!燕王要娶两位公主,而且还把安宁公主定为正妃!一个毁容的女子定为燕王正妃!还真的有点超出人的想像力! 不过娶妃这样大的事,燕王自己是定不了的,还得吴皇同意。也许燕王就是要与吴皇对着干才这样做。滕琰只能祝福吴皇有强大的神经,不要让他的这个孙子气晕。 不过看燕王的态度,还真没法反对,因为反对一定是无效的,燕王娶不到自己喜欢的,所以娶谁都一样,安宁公主毁容对他来讲根本就无所谓。 要不怎么有「恨不生于帝王家」的感嘆,就说燕王吧,细想想,真的很可怜:父母双亡,因为娶妻又与祖父闹翻了,小小的年纪领兵出征,而且他有多少的愁闷、多少的苦恼、多少的压力都没法诉说,只能一个人抗着。 真是高处不胜寒! 刚才围炉烤肉的兴致早已经没有了,燕王神色落寞,邓锋神情呆滞地坐着不动,大约是喝多了。滕琰轻声说:「我陪燕王回去,顺便欣赏雪景。」 大家都住在九原的郡守府里,邓锋住在外院,就是一进府门旁边的厢房,而燕王住在正房,滕琰的住处与燕王很近,就在正房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但郡守府规模不小,从大门到正屋,也得走上一小会儿。 雪飘飘洒洒地落下,天地间一片迷迷茫茫。 今年的天气冷得晚,雪格外的少,算起来这是第二场,雪不大,满天飘下来的是一种细细的小雪粒,落在脸上有一种凉凉的麻麻的感觉,把身上的热气一扫而空。 内侍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地上是薄薄的一层雪,好似碎玉辅成,桔黄的灯光映着雪光,晃得路边的树影婆娑,空气清新得似乎带了一丝甜意,好一个北国的雪夜。 滕琰沉浸在对美好的景色的欣赏中。 燕王打破了宁静的气氛:「我打算将新征的四万人提前调到九原来,趁犬戎士气低落,一举打到犬戎狼主的金帐,消灭他们的力量,让他们三十年内不敢再窥视中原!」 男人就是这样,能让他们从感情的迷局中走出来的只有事业。 滕琰深思着燕王的提议,最初的计划也是要打到草原上去,但却没想到这样早,原以为犬戎一定会坚守九原郡,明年春天能破城就不错了,没想到犬戎人兵败如山倒。 乘胜追击、一举打到草原,当然好,可是:「这样一来,公孙庆那里就来不及解决了。他占着东山郡,正在九原的东边,如果我们直接进草原,万一公孙庆趁火打动……」 还是在燕都时,燕王就给公孙庆送去了招降信,公孙庆虽然来信说要归顺燕王,可迟迟不见行动。 燕王这边当然也没相信他,但原计划的联合夷族合击东山郡的设想,现在实施起来就有些来不及了。 「公孙庆不足为惧,他这人一贯优柔,胆小少谋。当初他与犬戎合作,坐看犬戎占了燕地,他只占了九原的一部分,没扩大多少势力。这次我们进兵,他主动交出了侵占九原的几个县。虽然他并不见得真想归顺,但却不敢真的同我们动手,就让他观望好了,等他想明白了,我们已经把犬戎打败了!」 这样大手笔的决策正是滕琰的短处,她不知道怎样判断进攻犬戎的最佳时机,但她很信服燕王的决策。燕王是个天生的军事家、谋略家,到了燕地后的几场大战,每一次都打得非常漂亮,完美的布局,恰当的时机、高昴的士气、辉煌的战果,这些都是吴军以极低的伤亡取得的。 最初滕琰以为这些战略是郑先生为主确定的,有了军营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才知道燕王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 燕王定下战略,自己只要帮着补充完善就可以了。滕琰惦记起一件事,「派去东山郡那边的人,不知是否与夷族联繫上了?」 当初,公孙庆就是与犬戎一起打败夷族,把夷族赶入了大山。现在如果能联络上夷族,对付公孙庆就可以前后夹击。 「能联繫上最好,就是联繫不上,也不要紧。我打算把把新兵和老兵混编,留两万人在九原,震摄公孙庆,其余十万去打犬戎,怎么样?」 「王爷的雄才大略,我一向是佩服的,我可以留在九原,居中调节,保障军粮、武器调配。」滕琰觉得这样做是发挥自己的强项,平心而论,她和燕王比较互补,在一起搭班子配合很合适。 「公子到时候听我的安排就好了。」燕王笑而不答,却说:「这雪真大呀!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大的雪!」 滕琰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说:「在燕地,这样的雪算不上大雪,下得最大的雪能有半人高的积雪。」 燕王也学着用手去接落下的雪花,问「这场雪会不会下那么大?」 「现在看不会太大,但也说不好,总得等雪停了才知道。有一次下大雪,第二天出门时发现,屋门被雪堵住了,都推不开了。」滕琰两世为人都是北地人,雪是没少见过。 燕王有点不信,「那得多厚的雪才能把门堵住?」 滕琰解释说:「雪当然非常大,但也是因为颳起了大风,风把雪都吹到门前了,才把门堵住了。」 第137页 「那人怎么出来的?」燕王问。 「只好有人从窗子跳出去,把门前的雪扫了。」在开国公府有一次就是这样,滕琰当时可是第一个从窗子跳出去的人,当然她是想早点看雪景。「然后我们出去堆雪人,打雪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去年我们在黄河南练兵,也见了好几场大雪,很多将士还生了冻疮。」都是见到雪而心生感慨,滕琰想到了是开国公府里的悠闲生活,而燕王想到的是行军打仗的日子。 「不用担心,今年北上,将士们的军衣、军鞋都足够厚,还有专门准备的手套,我还让军医备了不少的冻疮药。」滕琰说。 「燕地与南边还有很多不一样,这边都睡在炕上,太硬了,还太热。」燕王很少谈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滕琰顺着他的话说:「燕地人到了南边,也会不适应,觉得那里太潮湿,雨又太多。」 「你好象去过南边似的。」燕王笑她。 可不是真的去过!滕琰前世满心伤感,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南下,刚开始时非常不适应潮湿的气候,连绵不断的雨水使她的心情更阴沉了,直到过了一年多才慢慢适应。 不过这些事只能深深地埋在她心里了。滕琰摇头,甩掉对前世的回想,悠悠地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就算没去过南边,也看过些书。」 「等我们把犬戎打败了,我带你去京城觐见皇上,顺便去看看南边的风景,其实我也是哪里都没去过。」燕王也感慨地说。 到处旅游,是现代人最喜欢的事,但在古代,却非常难,交通不便,公共设施严重缺乏,出门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滕琰自从走出了开国公府就深有体会。她不再奢望能游遍大好河山,不过燕王的好意她还是心领了。 「那我就多谢王爷了。不过眼下,九原的公事也有了头绪,我还想请王爷给我一天的假,我想去拜访一位故交。」 「故交?」燕王有些好奇。 滕琰解释说:「我以前的一位至交好友,经历战乱,失去联繫。他家在九原凤凰县的陆家村,我打算去看看。」 燕王没反对,并说要与她一同去拜访故交,两天后他们就出门了。 就象滕琰所预计的,那一场雪还真不太大,入夜后没多久就停了,路上并不难走。 凤凰县在九原城东几十里,但陆家村却在凤凰县的最东面,坐落在凤凰山的山南,离凤凰县还有三十里远。这样,从九原城出发,快马疾驰也得一个多时辰,大家于半夜时分就出发了。 九原境内刚刚扫平,犬戎人是肯定不是逃跑就是被消灭了,但难保没有一些漏网的山匪。滕琰是不愿意带着燕王出门的,但无奈燕王非常坚决,只好把这次完全的私人行动变成了半公半私,通知了凤凰县的县令和县尉,并且带了将近一千人的大部队,以保障安全。 邓锋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天给他们接风后,一直没精打采的,滕琰也把要访友的消息告诉了他,其实就是暗示他也跟着去。有这样一名战将,给燕王当保骠,滕琰自然就更放心了。不过,邓锋这个平时爱凑热闹的人,竟然没有一点想一起去的意思。 辰时左右,只有燕王和滕琰并马进了凤凰县。 凤凰县的县令是谢平世,是凤凰县原来的县令,因过去在燕国时的声望还不错,犬戎人占领九原时谢平世挂冠逃到山中隐居,因此得以任用。 说起来,滕琰的一位继母还是谢家的,陆伯甫退婚的未婚妻也是来自谢家。高门大户就是这样,到哪里都能碰上几个亲威。 但当初谢家在谢夫人没了后就与开国公府断了来往,现在就省了认亲戚这一步了。 燕王和滕琰并没有多加逗留,只是顺便听了听谢县令的工作汇报,主要是凤凰县内人口情况,土地情况,农业社会嘛,最根本的就是农耕。 也就是在这里略事休息一下,再喝点热水,吃点东西。 再接着往陆家村走,就是谢县令和这里的县尉――来自燕王手下的军官,这两位带路。 过了不久,就进了山区,越来越难走,比起九原到凤凰县长年失修的土路来,更加的狭窄不堪,崎岖不平。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原野,上次的一场雪,因雪量不大,九原城内或人烟稠密的地方,已经看不大出来了,但到了这荒原,还如初下过一样,很多地方甚至连个脚印都没有。这个时节,没事的人有谁会出门来呢? 一路上只见了一对年青的夫妻匆匆地西行,正好与他们相向而过。 很多地方只能一人一马通过,在过了一段非常难走的路后,滕琰终于又与燕王并排前行了。 把燕王带到条件这样差的地方,滕琰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路不好,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路况,如果事先知道,说什么也不会让燕王陪着来的。当下就小声地问了句:「还受得了吗?」 燕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你累了?」 滕琰赶紧说:「我不累,我是怕你没受过这样的苦。」 燕王笑了笑说:「你以为我从小锦衣玉食,赶这点路就受不了了?」 「是啊,就是进军九原时,也没走过这样的路呀!」滕琰解释说。从燕都到九原,每天大约走j□j十里,沿途他们休息的地方都是有人提前打点的,还算是很舒服的。路上还有坐车、骑马两种选择,当然,她是没见过燕王坐车的。 第138页 「那你就看看吧。」燕王淡淡地说。 滕琰明白燕王是有些不高兴了,就指点着脚下的路说:「你听说过,要想富,先修路吗?等我们收复了燕地,就把燕地的路全部修成能过车的官道,让各地的物资流通起来,燕地的百姓过上富裕的日子。」 果然,燕王的不快被转移了,「没听过,修路和百姓富足有那么大的关系吗?」 「当然有了,燕地现在是非常贫穷,商户也少。可是休养生息几年,土地的产出就多了,就象这里,靠着大山,山里有各种山珍,在本地也不值钱,修好了路,运出去,就都是好东西。」 陆伯甫曾经对滕琰讲过凤凰山,这时候的生态环境是好得不得了,这座凤凰山方圆几百里,有上百个山峰,无数的沟峪,大山的深处据说无人进去过。就在陆家村的周围,也是有无数的蘑菇、木耳、山果、山菜等,至于山鸡、野兔、狍子等也常见,当地的百姓虽然也经常进山弄些山货,可是主要是自己吃用,很少有人想到运到外面,没有这个意识是一方面,道路难走也是一方面。 陆伯甫经过商,知道物品流通带来的效益,滕琰对他说修路的事,他想想就明白了,还豪气沖天地对滕琰说,他将来有了好前程,一定为家乡把路修好。 这些话好象还在耳边回想,陆伯甫黑亮地眼睛就出现在滕琰的脑海里,滕琰不知不觉地笑了,对燕王说:「古人说近乡情怯,我现在也有些怯意了,不知我的那位故交,是否回到了家乡。」 看滕琰掩盖不住的期盼,燕王就问她:「你从小就在道观里,怎么认识的这位朋友?」 滕琰把在藏书楼与陆伯甫相遇的事讲给了燕王,只是把地点从开国公府挪到道观,省略一些不能说的情节。 还把自己和陆伯甫在一起谈的一些话告诉燕王。 燕王听得很入神,虽然多次因为道路狭窄,两人不得不分开,但一直也没中断这个话题。 「你的这位故交,才学也很高呀!」燕王很少表扬别人。 滕琰其实也是有意在燕王面前为陆伯甫留个好印象,陆伯甫是有远大志向的人,一定会出仕的,自然要到燕王手下效力,滕琰帮他先铺铺路,笑着对燕王说:「我的这位故交是燕国最后一次科举的状元,如果这次见到了他,我一定劝他为燕王效力!」 燕王也很高兴:「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过了巳时,再转过一条山路,就看见了陆家村,躲在银光素裹的大山的一个山坳里。可以看出这里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依山靠水是一片福地。 陆家村是个大村,一大片的房子排列有序,村子外还立着村墙,一望可知这是个向心力很强的家族。 按照陆伯甫以前对她讲述的情况,滕琰沿着进村的小路前行,到了村口下马后,数着第三排的房子拐了进去,第三家,果然是院门一左一右各有一棵树,陆伯甫曾告诉她说是一桃一杏,正逢冬季,树叶凋零,看着到差不多,分不出哪一株是桃哪一株是杏。 如同旁边的人家一样,并没有真正的院墙,只是用篱笆围了一圈,院门也是简单的柴门,叩了几下,并没有人出来应门,大概屋子里听不到。 滕琰伸手一推,门直接就开了。进了小院,中间一条小路直到正房,两侧是围着半截土墙的厢房,只有最东侧的厢房里面堆着些木柴,其余都空空如也。 正房就象陆伯甫所说的是三间,中间开门,东面两间,西面一间。滕琰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有一位年青妇人的声音:「伯母,你再吃些,不用给孩子们留。」 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说:「我吃饱了,你拿去给小虎子吧。」 那年青妇人又说:「你这样整天织布,还只吃这一点饭,身体会受不了,要是大哥回来,还不得心疼!」 「我都习惯了,每天不织点布就觉得没事干。再等几天,让成甫把这些布拿到集市上卖了,要过年了,还能多卖几个钱,怎么也得先把明年的种子先买回来。」 「族长那天不是说了吗,现在燕王把犬戎人赶走了,燕王仁德,明年种地可以先去官府领种子,只要秋天多交一成的税就行了,伯母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你说,犬戎人都走了,伯甫是不是也就回来了?」 「可不是,我估计大哥就在路上呢,你这一日十多遍的嘀咕,他一天不知道得打多少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四章 还真找对了,滕琰听到陆伯甫的名字后心里有些恍惚,下面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只有一种想法在她的脑子里盘旋――他还没回来。 滕琰也忘记了敲门,推门进了屋子,同燕地大多数农户家一样,正对大门的是一个穿堂,她打开帘子进了传出声音的东屋。 屋子里陈设非常简单,一架织布机在南窗下,上面还有没织完的布,北面是一辅唬晃舶谧帕街荒鞠洹 两个身穿农家粗布衣服的女子正在在炕上对坐,只间一个木托盘上放着半碗黍饭,一小碟菽豆。 两人随着滕琰开门的声音看过来,滕琰立刻就能肯定那位坐在里面的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就是陆伯甫的母亲,陆伯甫曾经为她描述过。 其实陆伯甫与她的母亲长得并不像,这位老妇人面带病容,神情憔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位美女,而且属于那种娇弱温和的气质。但他们的眼睛却是完全一样,又黑又亮。 第139页 看着两个人面上流露出来的惊讶,滕琰上前给陆伯甫的母亲行了晚辈大礼,又自我介绍:「我是陆伯甫的好友,姓滕名谨。」 陆伯甫的母亲慌手慌脚地上来扶她,用带着颤音的声音问她:「我儿现在在哪里?」 滕琰一句:「我也是前来寻他的,并不知道。」还没说完,老妇人就摇摇欲坠,滕琰和那年青妇人在两边急忙扶了,把她放在了炕上。那年青妇人熟门熟路地按了按人中,又帮着抚了抚胸口,滕琰急忙上前喊着:「伯母,您别急,陆兄一定会没事的,我就是替他来看您的。」她才悠悠转醒。 就在时候,一个同样穿着粗布的衣裳的青年男子,快步走进屋子,看样子是从西房过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因为害怕一直抓着这男子的衣服,又忍不住好奇探头探脑地向里面看。 滕琰想起刚才两位妇人的对话,就笑着问:「你就是陆伯甫族里的兄弟?」 陆伯甫告诉过滕琰,他将母亲託付给族里一位交情好的兄弟,看来就是这位叫成甫的人了。 「你是?」青年男子问。 「我是陆伯甫的朋友,特来访他。」 「两年前,大哥去了京城应试,就一直没有回来。」陆成甫说。 这些滕琰已经知道了。可她还是不死心,又问:「后来陆兄递过什么信回来吗?或者听过他的什么消息?」 可能滕琰的态度很和蔼,陆成甫慢慢镇静下来了,「没有,他走了没几个月,犬戎就打过来了,与京城的消息就全断了。」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滕琰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自从进了陆伯甫家的院门后,就把燕王和其它人彻底忘记了,回头一看,燕王正站在南窗下,静静地看着这边。身边站着几个侍卫。 再向窗外看去,满院子的人。刚才到了村口后,大队人马就留在村外,燕王的卫队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对陆家的院子进行了警戒,谢县令带着凤凰县的官员守在一边,陆家陆陆续续地也进来了不少的人,想来都是族里的。 陆伯甫的母亲虽然醒了过来,可能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惊呆了,只是坐在炕上不出声。陆成甫回答了滕琰的问题后也没了声音,滕琰只好张罗着请燕王坐下。 屋里可以坐的只有炕上,内侍铺上了坐垫,燕王落了座,滕琰扶着陆伯甫的母亲给燕王见了礼,接着,陆家族长、辈份高的老人、几位有功名的陆家人也都纷纷来拜见燕王。 陆家做为耕读世家,还是有一定的底蕴,族里也颇有几位头面人物,主动把接待工作接手了。 过了一会,乱闹闹的局面平静了,燕王坐在炕中间,滕琰陪着陆伯甫的母亲坐在一旁,其余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坐在不知道从哪家拿来的凳子上,更有不少的人只好站着,把这间小小的屋子挤得满满的。 滕琰就说起陆伯甫的事,先是会试过了,后来殿试点了状元,接着任了和谈的副使,最后从燕都逃走,不知下落。 随着滕琰的讲述,听着的众人表情或喜或悲,时不时地应和几声,维有陆伯甫的母亲,一直轻轻地啜泣。 滕琰知道陆伯甫对陆家族里不少的人有着诸多不满,他少年丧父,家道中落,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在他中举人的时候,族里已经有人开始愿意与他交好了,可是他一直敬而远之,只与以前走得比较近的几家维持着往来,更不愿意接受他们的经济援助,才出门经商的。 滕琰冷眼看着这些陆家族人纷纷表示出来的对陆伯甫的关心,心里不以为然,但也不愿意却点破,她也经过这些,捧高踩低,世态炎凉,也是司空见惯了。 接下来的话题慢慢转到了别处,大家谈起了犬戎人来的时候,陆家村因为不靠大路,离县城远,路又难走,没有大队的犬戎人过来,竟然保全下来了。但几次徵税,几乎把各家都搜得一干二净,两年来,又因为犬戎人频繁地徵调劳役,误了农时,地里的收成也没多少,原来还算富裕的村子现在也穷了下来。」 今年,很多家都没有明年耕种的种子,还好,九原郡最新的政令就有一条可以先借农民种子,秋收后再还,大家又纷纷叩谢燕王仁德。 到了中午,滕琰命人在陆家的院子里排上了酒席,算是为陆伯甫金榜题名补办的酒宴,请全村人来吃。 因为早有准备,所有需要的物品都事先备好了,院子时早就支起了大锅,开上了流水席。 屋子里也开了一席,几张炕桌拼在一起,菜餚摆在上面,每人面前放着酒杯、筷子。 滕琰看着盘腿坐在上座的燕王,他从来没见过农家这样围桌而坐的宴席,也是第一次盘腿坐着吧。不过别人从燕王面带微笑的脸上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滕琰与他接触时间长了,能感觉出他的几分不适。 但想到路上的好心引来的不快,她也没有多话,请了陆家的族长和一位年龄最高的长辈,坐在燕王对坐,自己与凤凰县县令县尉分两侧打横相陪。 陆伯甫的母亲说什么也不肯上来与大家同桌进餐,滕琰知道在这里的规距,就让人在里间设了一席,请族里几位老妇陪她。 最后又给陆家村的人发了赏赐下去,四分一个的银锞子,村子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每人两个。陆成甫一家自然不同,又加了两百两的银子,几匹布。又给族里捐了五百两银子。 第140页 滕琰这样做是为了村里的人能高看陆伯甫家,照顾好陆伯甫的母亲。 开席前她抽了个空,单独同陆伯甫的母亲聊了几句,对于滕琰邀请她到九原居住,并供养她的建议,陆母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滕琰见陆母态度坚决,就没有再劝。她已经将陆伯甫同滕家定亲的事情告诉了她,只是没有说明自己就是滕琰,而是还是自称滕琰的弟弟滕瑾,也不是她想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怕陆母不能接受她现在的样子,还是将来对陆伯甫说好了。 陆母的态度并不奇怪,这里的人非常重视宗族观念,按这种观念,陆母是陆家的人,即使陆伯甫出了意外,她也得由陆家养老。如果去陆伯甫未来的岳家生活,那是相当没面子的,陆伯甫也会抬不起头来。 滕琰只好给陆母留下了一些钱帛,又定下来每隔一个月派人给陆母送一次衣食用品,直到陆伯甫回来为止。 陆母拿出了一篮子冻梨给她做回礼,说:「亲家公子,多谢你还来看我这个老婆子,还我带来了我儿的消息,等伯甫回来,让他再去道谢。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入贵人们的眼,只有这些冻梨是去年从山上摘的,准备过年吃,亲家公子不嫌弃,就带回去尝尝。」 滕琰前世就喜欢吃冻梨,也听陆伯甫说过他家乡的冻梨非常好吃,倒是高高兴地收下了,说带回去给大家。 陆母虽然性格有些柔弱,但还是很明事理,想想也是,如果没有一位这样的母亲,也不会培养出陆伯甫这样的儿子。滕琰偷偷地想,这个未来的婆婆还很好相处的。 燕地的冬天,白天格外的短,申时刚过,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滕琰与大家离开了陆家村。 回去的路上,大家轻骑简装,比来时要快了些,过凤凰县的时候也没有停留,直接向九原疾驰。 天渐渐全黑了下来,侍卫们打起了火把。 过了凤凰县没有多久,迎面路上过来了几个人,也打着火把赶路,见到大队的人马避到了路边。就在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的时候滕琰看到了早上时见到了那对年青夫妻。 燕王突然勒住了马,大家也纷纷停下来,接着燕王拨转马头来到了路边的几个人面前。这时滕琰也跟着转了过来,这才看清那对夫妻被绳子绑着,脸上也有被打后的血痕。 燕王眼力好,一定是刚才就在马上看到了,这才停下来问上一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五章 一对看似年青夫妻的人被捆着押送,押送的几个人明显不是官府的人。滕琰到燕王身边做事有一阵了,了解燕王的敬业精神,遇到这样的事,燕王是一定会过问的。 没用燕王示意,燕王身边的侍卫王风就上前问:「你们是哪的人?是怎么回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身穿一件厚实的棉袍的中年男人,上来回话:「回禀贵人,我们是凤凰县十里村的,我们家老爷姓于,小的是管家于江。这个女人是我家老爷的妾室,和这人私通,珠胎暗结。昨天半夜两人逃走。我们追了一天,将这对姦夫j□j抓了回来,明天开宗祠处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王风看:「这是卖身文书。」 王风又问那对被绑的男女:「你们也说说。」 那男人大声说:「大妞本来和我定婚了,她根本不想给于老爷当妾!」 于江赶紧说:「贵人,大妞的爹借了我们老爷五两银子,过了一年也没还,就把大妞卖给我们老爷了,这个就是大妞的亲爹,不信您问,小的并不敢撒谎。」说着从后面拉出一个人来。 这人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说:「我也是没办法,给儿子治病花了钱还不上,让张柱出五两银子的聘礼,他也拿不出来,只好把婚退了,卖了大妞。」 张柱不服气:「我不同意退婚!」 于江反驳:「你不同意也行,拿出来五两银子,大妞爹就能把大妞嫁你。现在大妞当了我们老爷的妾,你还来勾引她,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竟然还在贵人面前大喊大叫。」 张柱低头不吭声了 王风问大妞:「你有什么说的。」 大妞也不吭声。 看来事实就是这样。 燕王挥了挥手,一拨马缰就要走。 滕琰明白,在燕王和大家眼里,于家人做的没错,既然没有什么问题,就放他们走了。 但滕琰不能,她上前问:「开了宗祠后会怎样处置?」 于江说:「自然不会便宜了这对狗男女,现在是冬天,没法沉塘,只好乱棍打死。」 滕琰沉吟了一下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是修道之人,不忍心见三条人命就这样没了。这样吧,你们把他们卖给我吧,多少银子,说个价吧。」 大妞的爹跪下来说:「我那小儿子病了,治病花了五两银子,我实在是没用,还不上钱,只好卖了大妞。求贵人将大妞的身价银子还给于家,留大妞一条命,让她做牛做马报答你!」 于江有些勉强地说:「贵人要救他们,我家老爷要是知道了,恐怕连身价银子都不会要的。可是这两人实在是淫奔不才之人,贵人救他们会脏了手。」 滕琰不理会他说:「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买他们二人,你看行不行?」说着就让人拿银子来。 她这副强买强卖的样子,让于江不敢再说什么,能被派出来抓人,这人也是有些见识的,虽然不知道滕琰的身份,但只从这千人的护卫队就知道是惹不起的,只好接了银子,把大妞的卖身文书交了过来。 第141页 滕琰就吩咐宋十二,「带几个人,去附近村子找辆车,把这两个人带回去。路上注意点,那个大妞有孩子了。」 燕王已经转身走了,滕琰追了半天才追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到进了九原的郡守府。 一气骑马跑了这么远的路,无论穿什么身上都已经冻僵了,滕琰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而是进了燕王的书房。吃了点热饭热菜,缓过来后就打开了燕都送来的信件。 新兵已经向九原出发了,因为是步兵,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到;由昌平郡送过去的粮食足够保持燕都冬季赈济需用,平阳郡东部的海匪很猖狂;燕王选妃的事已经落下帷幕,一正四侧名单报了上去…… 滕琰与燕王一件件地商量,她态度在平时的温和中又加了一种讨好的味道,终于感到燕王的火气平息了下来。 燕王是个很遵守律法、规距的人,滕琰知道今天她的所作所为已经挑战了燕王的底线。燕地一些大的狱讼按程序还是要送到燕王这里最后批一下的,燕王虽然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但对涉及人命的官司还是慎之又慎的,不过一旦确定罪有应得,又是毫不留情面。 滕琰替燕王也处理过不少的狱讼,也深知这个原则,不过律法在哪个时代总体都是差不了太多,无非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与她心中的认识纵有些差异,也没有大的冲突,所以经她处理的事情燕王没有不满意的。 今天这件事就有些特殊,按说于家出了逃妾,也可以报官追究,但在这个时代,宗族有着较高的权威,完全可以独立处理。 事实上,自从秦代开始设了郡县制后,中央政府的管理就只到县一级,以下基本就是由宗族进行管理了。各宗族的族长对上协助收取赋税、安排徭役等等,对下管理同族的人,这种逃妾事件,属于家丑不可外传的情况,基本上就没有报到官府的,都是各家各族内部处理了。 滕琰也是第一次遇到。就因为两情相悦,做出了不为世俗所容的事情,就要两尸三命,滕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她也明白,通过这件事,燕王对她的信任一定会大打折扣,以燕王的性格对循私枉法是最不能容忍的。 不过相对于燕王的不理解,她还是选择了按良心从事,救下这两个人。 看燕王的表情,总算雨过天晴了,滕琰就打算告辞了。这一整天,在马上就有三、四个时辰,她早就疲乏得没有一点力气了。要不是因为出了这件事,她会看完信件只处理好急事就先休息的,还不是为了善后,平息燕王的不满,她才硬是坚持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 燕王的态度能缓和下来也是因为他明白,滕琰与他不同,没练过武,身体平时虽算健康,但这样高强度的活动下来,还是和他没法比的,恐怕现在只靠毅力在坚持了,其实就是在为她的不当行为做些弥补。 就在滕琰准备离开书房的时候,宋十二的大嗓门传了进来,「我去回禀公子,这两人今天放哪里啊!」 「这个该死的宋十二!」滕琰在心里骂着,快步走了出来,低声说:「当然送到我那里去了!」抬腿就往自己的小院走。 「把那两人留在我这边。」燕王的冷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完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火又起来了。 滕腕吩咐道:「先给他们找个地方休息吃饭,送点酒菜过来,再把从陆家拿来的冻梨用冷水泡上送来。」转身再次迈进了书房,她实在是没多少精神了,得靠吃点东西提提神。 酒很快就摆在了面前,几个精緻的小菜也上了桌,冻梨泡在水里就放在一边,内侍们都退了下去。滕琰亲手斟了两杯葡萄酒,递给燕王一杯,自己喝了一口,抬眼看了看燕王。 她并不担心,以自己的功劳,硬是要了这两个人燕王怎么都能答应,至于燕王对她的印象变差她也不是很在意。不过,多年的习惯,让她并不愿意轻易地与人交恶,能好好说通的事为什么不好好说呢? 滕琰在军中也好,官员中也好,人缘非常的好。这也与她的工作环境、工作性质有关,要想做好组织管理工作,没有广泛的人脉可不行。交朋友就是这样,不说是多米诺效应吧,但绝对是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多。 与她交好的人上至高官,下至亲兵,就是因为她有什么事情肯用心商量,最后找出最好的方法,就是结果有些不太满意,看到她尽力了,大部分人都能理解。 眼下如何同燕王协商呢? 没想到燕王倒先开了口:「你出征带着女人,平时怜香惜玉,处处留情,我也没多说,现在,你非要为了这种女人,连名声都不要了,我一定得管,这女人就别想进你的院子。」 又是思路不时一条轨道上!滕琰苦笑了,在昌平时,各县都设了仁善庄,原来是安置各地的流民,同时也收养孤儿、老弱。到了平阳郡和燕都,也都是按这个路子来的。但都不比昌平郡安排得快速妥当。毕竟条件不同,昌平再难,当时城未破,组织起来自然容易,其它的地方就没有这个基础。 于是这几个月来,滕琰就收留了几十个孤女,基本都是家里过不下去卖女儿的,也有无家可归的。她把这些人都送到了燕都她母亲陪嫁的几个庄子里。她在燕都时顺便把家里的事也理了一下,在燕都买了房子,那几个庄子也重新收拾一番,把刘妈妈接过来管事,昔日的旧仆投奔回来的也不少,这些孤女就交给她们照顾了。 第142页 自然也有人问她,她就笑着说是怜香惜玉,于是常有人笑话她处处留情,还真就有人见了卖女儿的也买下来给她,要不,也达不到现在的人数。 其实,滕琰真不是有意只收女孩子的,只不过这里的人,重男轻女,富人还好一些,怎么也能把女儿养大,穷人家就不同了,很多人本来就不想要女儿,嫌多一张嘴吃饭,遇到难处,把女儿卖出去的不在少数,卖儿子的就少了,至少滕琰就没看到过。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到周日网络有问题,因此文没有发出去,今天给大家补上。 ☆、第八十六章 看着这些女孩被卖到了下九流的地方,要么就当了童养媳,滕琰无法忍下心来。她不由自主地买下了不少的人,然后决定将她们好好养大。其实,滕琰收留的虽然有几个大姑娘,但大多数还是孩子,更不用说在路边拴捡来的刚出生不久的女婴。 这些情况燕王知道吗? 滕琰不确定。 她按了按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开口说:「世上的女子,比男子不容易,人们都说男子尊贵,女子卑弱,女子要未嫁从父、即嫁从夫、夫死从子,自己就不能随心所欲地过日子。家里穷的,还把女孩当货物一样卖掉。我收养这些女孩,就是不忍看她们被轻视、被虐待。女人同男人一样,她们也同男人一样有感情,有思想,也是独立的人,我想给她们一个好的环境长大,能过一种更好的人生。」 「我对她们并没有非份之想,或者是不当的行为。我把她们送到我家的庄子里,让家里的管事妈妈来照顾她们,等她们长大了,再为她们安排将来。如果说这样就是怜香惜玉、处处留情,那我就是好了。」 「燕王,我们一直在一起,别人不信任我,你也不信任我吗?」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了进去,滕琰眼睛却盯着燕王不动。 要是能告诉燕王自己也是个女人就好了,也不用费这么多的口舌,她在心里默念。 燕王在滕琰说话时,不动声色地泯着酒,他体力好,看着就比滕琰精神,直到滕琰最后一句话说完了,才坚决地说:「我知道外面的传言不可信,连我给的美人你都没收,别人也未必在你眼里。但你收留孤女也就罢了,只是这个不行,淫奔不才,这样的人进了你的院子,别人会怎么说你?循私、好色,j□j,你的名声就全完了。」 燕王两次提到了名声,滕琰明白,原来她以为燕王恼的是她循私,现在看,燕王与所有的显贵都一样,从骨子里认为自己高人一筹,所谓遵纪守法,只是对着别人,并没有真的介意滕琰留下这两条命。但燕王介意的是滕公子的名声,这是真心为她着想。 滕琰何尝不知她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呢,如果有可能,她也想给这个只能在燕王政坛昙花一现的滕公子留个好名声,将来也是滕家的一个招牌啊。 不过,为了隐瞒住身份,她只能选择带飞珠出来,为了救这些可怜的女孩,她宁可不要名声。 但她还是被燕王感动了,一直以来,燕王对她确实以国士待之。燕王天性严肃,对手下的官员往往不假辞色,只有对郑先生和自己,尊敬有加,甚至对自己还多了一分郑先生没有的亲近。 燕王对她的亲近,实在是把她当做肱股之臣、知交之友。而她呢,因为瞒了身份,必然要辜负了这知遇之恩,不免会有内疚之意。 滕琰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对她冷言冷语,她不会善罢甘休,但谁对她好一分,她也会十分回报。 滕琰把刚刚想好的藉口都抛之脑后,正色说:「王爷,我的想法与你不同,你说大妞淫奔不才,我倒认为她至情至性,不计权势、财富,追求真正的感情,这样的女子,我深为佩服。 啪!燕王满面怒容,把手中的玉杯摔了出去,杯子碎成了几片,杯中的葡萄酒洇了开来,红彤彤的颜色看起来憷目惊心。 真是头脑僵化的古人,这就能气成这个样子?滕琰还是第一次看见燕王如此失态,平时他总是一付面带微笑的样子,当然他的微笑从未让人如沐春风,但起码有着一种胸怀宽广,包容万象的风度,就是发了怒,也一样是面色如常,不急不徐,只是语气严峻得如寒风割面一样,象这样把东西摔了还真不是燕王的作风! 不过,滕琰还真不怕这个。本来只是想就大妞的事好好交流一下,现在她倒是想把这个理好好辩一辩了。 她从水盆中拿出了两只梨子,冻梨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梨已经化好了。滕琰熟练地用两只梨子互相敲击,去掉了冰壳,硬梆梆的梨的变软了,用清水再洗一下,递一只给燕王,自己拿起另一只咬了下去。 黑色的冻梨,里面是雪白的肉,又酸又甜,凉丝丝的,非常的可口,让滕琰精神一振。 看燕王根本就没看那个冻梨一眼,滕琰就劝他说:「尝尝,这是我们燕地冬天最好吃的水果。」 燕王虽然没有尝,但滕琰温和的态度使燕王的脾气也不好再发下去。 「《诗经》首篇是什么?」滕琰语气一转,高声问道。 看燕王不吭声,自己答道:「是《关睢》,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管你承不承认,一般男女,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自然而然地喜欢上异性,有自己倾慕的对象。」 第143页 「张柱和大妞,两个年青人,可能是,从小就订下婚约,只是因为两家都很贫穷,就被活活拆开了。可他们互相爱慕,这种真情是无法阻挡的,于是他们宁可冒着被抓回来打死的危险想要逃走。」 「他们不是坏人,更没有伤害别人,要说真的有错,不过是欠了五两银子还不上。他们难道是故意不还的吗?当然不是,而是实在还不上。要是有这五两银子,当初也不会被分开了。现在就为了这五两银子,非要用两尸三命来抵吗?」 「现在不只是五两银子的事,他们做出了无耻之事,自然应该受到处罚。」燕王收起了怒火,他大概也觉得失了风度吧,但态度一点也没有松动。 滕琰见燕王反驳,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开始,有了争议不怕,怕的是根本就听不进去,一根筋的认为自己就是正确的,如果那样还真就讲不通道理了。现在这个局面还有可为,也调整了自己的态度,说:「他们并不是坏人,你看那个张柱,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大妞还要跟他逃走,他们的感情多么的真贽!他们并没有伤害谁,而是别人伤害了他们。」 「按你这么说,他们有感情,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那么还要律法做什么?」燕王质问。 「律法是应该遵从的,不过,律法不等于生活的全部,尤其张柱和大妞的事还不是由官府按律处理,而是由宗族按族规设置私刑,宗法家规不能算是真正的律法,况且法亦不外乎人情,鲜活的生命不应该就这样消失。」 「对于这种私奔之类的事,或许是逆大流而存在的,但王爷细想,似乎只有少数卫道士才真的深恶痛觉,而古往今来,一般的人谈到「私奔」,联想到的是两情相悦的真挚爱情,总会有一种同情由然生,甚至还会送上美好的祝福。」 「就象为大家广为传颂的「红拂绿绮」的故事。」 红拂是隋唐之际隋司空杨素府中的歌妓。因手执红色拂尘,故称作红拂女。 红拂女身处杨素府,一颗芳心却倾心于同在隋朝为官李靖,为了爱情毅然与李靖私奔,帮他红袖添香,养育子女,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 「绿绮」讲的是武帝时期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私奔故事,「绿绮」实际就是司马相如弹奏的一张琴。 司马相如原本家境贫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诗赋极有名气。一次,司马相如访友,豪富卓王孙慕名设宴款待。酒兴正浓时,众人说:「听说您『绿绮』弹得极好,请操一曲,让我辈一饱耳福。」相如早就听说卓王孙的女儿文君寡居在家,才华出众,精通琴艺,而且对他极为仰慕。司马相如就弹起琴歌《凤求凰》向她示爱。文君听琴后,理解了琴曲的含意,心驰神往。她倾心相如的文才,为酬「知音之遇」,连夜私奔相如府,缔结良缘。 滕琰缓缓地讲述了红拂绿绮的故事,这两个故事在这个时代都已经发生过了,也可以称得上老少皆知,滕琰挑出来说也是让燕王注意到几百年来人们的评论,总体来说,大家还都认为这是佳话。 「人们对私奔能够报以宽容的态度并不奇怪,人性本来就有善良的一面。也许,私奔是违背常理、违背道德。但道德的真理是什么,规矩的依据又是什么?所谓的常理,不过是一种惯性思维而已。大家都认为是对的,就真的是对的吗?管子说,古者未有夫妇匹配之合,野处群居,可见几千年前人们的想法与现在不同,而再过上几百年,上千年,这种惯性思维还会发生改变,但不管怎样改变,真挚的感情就象唯美的火花一样,总是值得尊重和爱护的。」 滕琰的话音消失了,燕王却不再开口。一下子就让能把别人出生以来的思想全改了,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但滕琰从燕王沉默的态度中感到了他的迷茫和妥协。 如果不是今天太累了,滕琰还想进一步说服燕王,但现在这样也算是达到她的目的了,就又说了句:「有一位诗人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两个人倒是至情至性的人,我觉得很很值得钦佩,所以一定要帮他们一把。五十两银子也给了于家,人我就带走了。」 燕王也有些没精神,垂下了眼睛说:「随你处置吧。」 有了这句话,滕琰吩咐了几句,就马上回去休息了。过了几天,把这两个人和她新收养的几个女婴送回了燕都。这事就这样告一段落,燕王没再提起,也没再干涉,滕琰自然也不会再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没几天后,燕王带着大家打到了边关。 滕琰本来要留在九原的,大军开拨的时候,她前去为燕王送行,在九原城三十里外, 摆上了送行的酒席,滕琰带着九原的官员们执杯预祝燕王邓锋得胜回来,燕王饮下了送行酒后,却笑着让侍卫拉着滕琰的马缰与他一同前行,与其他送行的人员挥手做别。 「这是做什么?」滕琰吃惊地问。 这时,他们的马已经跑了出去,邓锋抢先说:「世弟,我们一同去边关,一同去草原,建功立业,扬名后世!」 看着燕王的笑脸,滕琰明白他们俩的主意了,思忖一下后说:「一定要让我去也没什么,只是为什么不同我商量,我难道那样不通情理吗?」 燕王的解释让滕琰无可奈何,「早就知道滕公子雅量高致,不会为这些小事生气,但只怕你一定要带上侍女,我们才出此下策。」 第144页 但滕琰还是回了燕王一句:「我是带个侍女,但也好过王爷每顿饭都有几十个菜。」 燕王笑着说:「出了九原,我们就同士卒同吃同住,看看我们谁能坚持?」 怪不得燕王也把他身边的内侍、厨师、御医,林林总总的一大批人留在了九原,好象怕滕琰会与他攀比。从九原北上,以后要去的地方就都是荒凉偏僻的边境,广阔无垠的草原,条件恶劣,想再过太好的生活就不容易了,而且带着飞珠也确实难办。 不过,这两个人就这样算计了她,总是有点心虚,就象比着似的对滕琰关心倍至,事事都为她安排周到,。 所以滕琰生气只生了一小会,其实她心里反而倒涌出一种欣喜,她终于也可以直接参加到北伐犬戎的队伍中去了,以前她一直是在幕后的,出谋画策,运送粮草,治理郡县,她自己也总是主动退避三舍,为的就是她是个女子。其实,不用说,她自然是认为男女平等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如男子的。 现在机会主动送上门来了,她接着就是了。更何况,她是被燕王强迫的,所以,将来出什么事都埋怨不了她。 所以小小地生了一会儿气后,她一心问起了九原那边的善后了。她这样一甩手走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燕王当然不会这样莽撞,他做了些临时的布置。看到滕琰这样快地转过来帮着他处理他惹下的乱子,他亲自给滕琰磨墨,看着滕琰一封封地写信。 九原的政务,甚至整个燕地的政务,还是滕琰最熟知的,燕王并没有多少时间用在这上面,光是打仗他还忙不过来呢。 滕琰也没费太多的心思,燕地的政务已经走上正轨了,这段时间她又一心退出,本来就放得差不多了,别的不敢说,平稳过渡肯定是没问题的。 再说燕王在临行前,特别又将宁北公请出来坐镇燕都,他们并无后顾之忧。 滕琰虽然跟着出征了,但坚持不带兵,这一点,她是真的没底气,于是先锋还是由邓锋担任,攻打边关。同九原不一样,犬戎人还是想守住边关的,也设了不少的防御。 不过,边关的地形对从南边来的进攻很难抵御,加上燕王的军队不是一般的凶猛,没多久,边关就易主了。 边关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面对北方,易守难攻。即使过了两年多,城里还是没有居民,据说当初破城时不是被犬戎人杀了,就是逃了出去。 真的到了边关,看着犬戎人逃走后空无一人的荒凉小城,滕琰思念起祖父来了,虽然一面都没见过,但自己在开国公府几年荣华富贵的日子都是来源于这位为国牺牲的老人。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来了这里。没有亲眼来这里看看,亲自来这里感受,她永远不会明白祖父和滕家众多子弟为守卫燕地付出了多少。 一种责任不知不觉中背负在她的肩头,不管怎么样,她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祖父的遗骸,按这里的风俗为他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再把他送到滕家的祖坟,不仅是因为他们是血亲,还因为这个老人值得她这样。 想到这里,一种苍凉感充满了她的心田,这种感觉是从她进了这座小城后就开始涌现出来的。从没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恐怕是不会懂的。 没想到,滕琰给自己布置的看似不可完成的任务竟然很快就完成了。 几天后,边关外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自称是开国公的侄子,来拜见边关的统帅。 滕琰不认识,就是滕珙过来也未必认得。祖父都多年未回家中,在边关的其他族人也差不多长年驻防在此。不过军中就有滕家的远房子弟,邓锋手下来原来燕国的士兵还有曾在边关驻防过的,所以辩认工作并不难,来人是滕琰的三堂叔,他带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原来两年前边关的守军并未全军覆灭,开国公带着守军和一些居民,杀出城去,最后逃出去一万多人。 这些人逃到了边关西北上百里外的大山中,犬戎人也打过去几次,但他们靠着对山中地形熟悉,几经周折,还是保存下来了。 不过山里生存的困难比犬戎人攻打带来的灾难还大得多,当初逃出去的一万多人,现在只剩下了几千人。如果今年冬天还不能回到燕地,恐怕人数还得大量减少,在一无所有的大山里渡过北地的冬天实在是难。 他们蛰伏大大山中,却一直注视着边关的情况,大约半年前就开始发现犬戎人有些不对,先是大规模的向边关内调兵,后来,又有数拨人马从边关内回来,看样子还是吃了败仗,另外好久没人再去攻打他们了。几天前,确认犬戎的大军逃出了边关,他们就被派出来与边关的守军联繫。 祖父的确切消息也清楚了,他是在突围时身中数箭阵亡在边关城外的,而且他的尸身也被带到了大山里,并在那里下葬。 三堂叔对滕瑾出现的一番说辞也接受了,虽然他觉得这事有点稀奇,但在信息交流极不方便的时代,这样的事还是偶有发生的,另外他离家太久,很多事情一点也不了解,根本也无法置疑。 叙旧的同时,得先把山里的人接过来,燕王派了一万人跟着三堂叔去了。 几天后,几千人接进了边关,大部分都得先养养,这两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到了边关就象上了天堂一样。 一直带领这些人的是二堂伯,他原来就是祖父手下的偏将,三堂叔协助。四堂叔也在突围出边关时阵亡了,滕家的子弟也死了十几个,不过活着的也不少。 第145页 燕王封二堂伯为代将军,以原来的几千人为基础,从各部队中调拨了一些人,重新组成了一支万人的军队。 燕王曾经有让滕琰统领过一支军队的打算,滕琰坚决地回绝了,而且她在军中对自己的族人并不亲近,她不想形成自己的派系。而燕王军中的原有的滕家子弟大都在邓锋的手下 这次这些人又都拨给了二堂伯,滕家又有了掌军权的人。 说起来滕家原是燕地最大的军中世家,滕姓的将领官职大大小小的都算上,能有几十人,主要集中在祖父手下,镇守边关。 两年前边关失守,滕家的损失是巨大的,没想到时隔两年,竟然这样快就重新复兴了。 燕王封赏二堂伯等滕家人是应该的,但如此抬举他们,摆明了还是冲着滕琰,一笔写不出两个滕字来,滕公子不肯领兵,其他滕家人领也差不了多少,难道滕公子还会不管吗?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宗法、亲友的关系观念维繫着大家。 燕王还为祖父和二堂伯他们上表向吴皇请封。 这些滕琰没反对,燕王的恩惠她只有接了下来。 在得知祖父遗体的消息后,滕琰也用最快速度通知了父亲,父亲一定会亲自来接祖父回祖坟的。 不到一个月,吴皇的圣旨和父亲一行人先后到了。 祖父被封为武襄公,二堂伯被封为从三品将军,三堂叔为四品将军,当初跟随他们的人也都有封赏。邓锋因为从燕都向北,一路表现出色,也封了三品威武将军。 二堂伯和手下的人个个感念皇恩浩荡,对滕琰也尊重无比。 父亲和大哥一同来了,这样的大事,大哥也请了假,滕琰自然是知道。于是,一家三口在边关重聚了。滕琰离开家才几个月,可大家有说不完的话:王夫人和弟弟妹妹们都好;顾冰儿嫂子有了几个月的身孕;燕都新买的房子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父亲打算以后要回燕都住,他还是觉得燕都才是自己的家;滕琳现在住在他们的新家,大伯祖父给她从吴国请了人教习吴国宫廷礼仪;燕都郊外的庄子开春就能耕种,养在那里的孤女们也都不错,刘妈妈给这些孩子们请了人教女红;舅舅家也都好,二表弟定亲了,是昌平一个世家的小姐;还有王家并没有全部在平阳郡殉难,其中长房一支,还有几个旁支都保全了下来,现在也搬回了燕都,王老丞相的棺木也运回来下葬了,王沂接了王家族长,还在守孝中…… 当然了,父亲和大哥都关心滕琰的现状,不过现在的滕琰与从家里出来是有了很大的不同,身体健壮了,皮肤晒黑了,最主要的是气质变了,在到处是男人的军中丝毫不显女儿态,让他们都快要疑惑这倒底是不是他们家的大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送一章加更,希望大家开心。 ☆、第八十八章 不知不觉中,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言语爽利、身姿矫健、胸有沟壑、杀伐决断的谋士,就是在高高在上的燕王身边,滕琰也是令人不能忽视的存在。昔日家中的小鸟,早就变成了翱翔九天的苍鹰,对于这样的滕琰,他们已经无法再帮她什么了。 因为二堂伯和三堂叔传述祖父的遗言,祖父的愿望是将他葬在边关的山上,他要留在这里看着边关回到燕人的手中。 死者为大,父亲和代表族里来的五堂叔以及二堂伯、三堂叔、滕琰一同商议决定,在边关后面的山上重新为祖父修建了坟墓,还建了一座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着祖父的平生和祭文。祭文是由宁北公郑先生所写,迁坟时燕王献祭,慷慨激昂,众军陪祭,气壮山河。祖父一生终于在尊荣敬穆中落幕了。 滕琰还有一件非常高兴的事,那就是父亲带来了陆伯甫的消息。来送信的是一个过路的行商,咛宓那榭鏊膊磺宄皇鞘苋怂写拧4吹男乓彩怯鋂剎幌辏辛降闶强隙u模皇锹讲够钭牛撬钔碛诿髂昴甑浊袄从7 父亲走前叮嘱滕琰:「本来以为你到了燕都就不会再往北走了,没想到又到了九原,现在还到了边关。听郑先生说你还瞒着大家你的身份,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将来陆伯甫要是知道了,也不好。」 滕琰却不太在意,「我也是身不由已,不过明年年底前,我是一定要回家的。陆伯甫,我会告诉他的,我想他不会介意。」 看滕琰有主意的样子,父亲也不再劝,只是反覆告诉她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依依不捨地离开了边关。 陆伯甫的信件滕琰反覆看了,只有简单的两句话,但字是陆伯甫写的肯定没错。但滕琰也不明白陆伯甫为什么没有详细地说明一下自己的情况,猜测了几回,也得不出结果。不过这一点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陆伯甫恐怕也是有苦衷的,但只要能回来就好。 没几天,九原陆家村也传来差不多的消息,看来陆伯甫一定是同时给这两处带的信,这样就更证明消息的可靠。 明年,再过两个时辰就是今年了,滕琰坐在火堆旁,在心中想着。今天是三十的晚上,行军半天就停了下来,搭帐篷,准备丰盛的晚餐,大家还可以喝点酒。 滕琰今天也吃了不少,每天只有早晚两餐,中间大强度的行军,间或有小规模的交战,每天没到晚餐时她就饿了,饮食单调得要命,主食是水煮的麦粒,副食是水煮的羊肉,更常见的是两样煮在一起,这样做饭的人要省事得多。 第146页 身旁的燕王还在大口地吃着,滕琰也不得不佩服,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天潢贵胄,一路上同所有士兵一样没滋没味的饭食倒还吃得下去,又冷又硬的帐篷也睡得挺安稳,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祭奠过祖父,大军再次出发,他们到了云中境内。路上的艰苦不必多说,滕琰时常在心里激励自己,燕王一个王子皇孙能做到,她也没问题。 据她看燕王也有几分与她攀比的意思。很明显,军中只有他们二人是世家子弟,即使滕琰介绍自己是在道观长大,但这时的人非常注重出身,更不用说她身上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气质风度总让大家想起她出身前朝的勛贵家,而燕王,吴皇在得天下前正是出身江南的世家。就连一向能与他们说得上话的邓锋也说过,他们无论是言谈举止、衣着打扮还是生活习惯,不经意间总是流露出与军中其他人的不同。邓锋本人,也算得上是军中世家出身,但也与他们二人有着巨大的差异。 说实话,邓锋的话让滕琰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害怕暴露自己的秘密,督促她注意掩饰。但燕王,自从上一次去陆伯甫家的路上滕琰对他关心,让他误解为不相信他能吃苦耐劳后,似乎在给滕琰看,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错误滕琰是早就认识到了,燕王不用说一天骑四个时辰的马,就是再加一倍时间也能坚持得挺好,从小就练武不是白练的。 做为一个统帅,每天与士兵同吃同住,白天作战,晚间巡营,只能算是细支末节,但就从这细支末节里,滕琰也明白了燕王这大半年一个接一个的胜仗是怎么打下来的,对他们下一步袭击犬戎的老家也有了更强的信心。现在她需要想下面应该怎样去做。 出边关后,燕王兵分两路,燕王与邓锋各率五万人分别进了云中和北宁两郡,这两郡,不在燕国的版图已经多年了,因为土地荒芜、人丁稀少,犬戎人也没有用心经营,上百年前设置的城廓在无尽地荒原中只剩下了残垣断壁,现存的居民多数是汉人和犬戎人的混血,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对于来自燕地的军队,他们不象九原的百姓那样欢迎,但也没有属于犬戎人的反感,只有无限的好奇,燕地的军队已经有上百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了。 对这里的居民,燕王进行了安抚,只要不造反,就可以算燕国的百姓,暂时没有时间设置郡县,施政教化,他们留下驻守的军队就继续北上。 他们这边一路上有过几场不是太大的战斗,很快就接近云中的最北边。然后就是等待邓锋那路到达北宁北境的消息,再约定时间合击犬戎狼主的金帐。 滕琰有些习惯性地拿出了陆伯甫留给她的发簪,轻轻地用手指摩索,木簪表面早就光滑无比,就是那雕出来的几道云纹,也没了最初时的稜角。 「那位状元郎,是怎样的人才,让公子如此的思念。」燕王不知什么时候也吃完了,过来打趣她。 不管怎么样,大年三十,在这一片荒凉无比的草原上度过,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些凄楚,但大家都努力掩饰着,反倒想表现出来些欢乐。燕王很少这样开玩笑,不用说,觉得她与陆状元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只是藉口,还是想让气氛好些才是真。 滕琰笑了笑说:「我这位故交,才学出众,人品非常,都不用说了。我们间的友谊非同寻常,是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上遇到的第一个能够懂我,和我能在心灵上沟通的朋友。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说什么都能彼些理解,心心相通。」 「陆公子也喜欢修道吗?」燕王问。 「不,他不喜欢,他是红尘中人。白天耕田,夜里苦读诗书,为的就是金榜题名,出将入相。」滕琰笑着说。 「男儿生于世间,自当如是。可滕公子总是想功成名就后入山修道,你对出将入相就这样的不感兴趣?」燕王一直在劝诱滕琰带兵打仗,目的自然是想让滕琰封侯拜相,辅佐他建功立业。 滕琰侧了侧头,燕王的脸在随着火苗的摇曳时明时暗,更显得他脸上的轮廓刚毅沉着 一种豪情从心中升起,滕琰真不是那种喜欢避世而居的人,出将入相,手握权势,自然是几乎所有人的追求,她也不例外,如果她愿意,可能很快就会实现。 实现了又会怎样?她可以想见,在燕地,她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毫无疑问,燕王会信任她,把燕地的政务交给她负责。但那样,她一定会失去很多,无法承认自己真实的身份,永远带着假面。 比起这些,她更想要的是生活在阳光下,和陆伯甫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如果同时再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就更好了。陆伯甫不是迂腐的人,他应该能同意滕琰在背后参与燕地的政务吧,退而求其次也能同意自己做些生意。 滕琰算不上完美主义者,但她绝对是理想主义者,对于自己的追求,她永远也不会放弃。她深思一下说:「人的本性,就是希望能够实现自身的价值和潜能,我自然不例外。」 「不过在不同的时期,我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我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连性命也不能保障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想的就是怎么满足这些最简单的需要。」 燕王看着她,眼睛里有着探究,自从滕琰说过自己有隐秘后,燕王从未问过她过去的事。在出身皇族的他看来,应该是把滕琰说的这个隐秘自动想像得无法见光,所以他现在并不问滕琰如何有这样的经历,而是在探究她的思想。 第147页 而在滕琰看来,燕王是一个天才,他有着极高战略眼光、极强的用兵之道,但在人性上却有着很多的迷茫和缺陷,随着他们越来越多的交流,就产生了越来越多的冲突。 但好在,这并没有让他们生成嫌隙,反倒在两人共同的努力下,通过增加沟通,互相进一步理解。 很多时候,滕琰起着主导的作用,她的经历和见识毕竟是超时代的。 燕王也很愿意这样,这种心灵间的交流,想来不存在于皇宫中。 「但满足了这些,新的追求又开始了,亲情、爱情、金钱,我也都有了,接着就是出将入相,然后呢?」 滕琰看了燕王一眼,轻笑着说:「王爷不要想偏了,我没有什么不臣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更晚了。 ☆、第八十九章 燕王点了点头,今天的滕公子与平时有些不同,一种愉悦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说话声音都带了些轻灵,上次去探访他的友人时就是这样。做为天之娇子的他竟也有了一丝妒嫉。「本王知道,你说的不是世间的地位,而是心灵的归属。」 滕琰贊同地看了看燕王说:「曾经有一个叫马斯洛的学者认为,人有五种需求,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 「生理上的需要是人们最原始、最基本的需要,如吃饭、穿衣、住宅、医疗等。安全的需要是生活稳定、希望免于灾难等。 社交需求是指人渴望得到家庭、朋友、同事的关怀爱护理解,是对友情、信任、温暖、爱情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包括自我尊重、别人的尊重和权力的欲望。」 「但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而自我实现的需要却不是这样,很多人终其一生,表面上看是什么都有了,但其实根本就无法实现这一目标。这种自我实现需要人充分地感受生活,热爱生活,努力实现自己人生的理想。」 「这位马斯洛是你们道观的人?」燕王非常感兴趣地问。 滕琰不觉莞尔一笑,她今天怎么了,居然对燕王谈起来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在前世,这是众所周知的,在这里,就是天方夜谈。 大约是除夕夜让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对陆伯甫的思念也让她放下了戒备,还好,燕王没有什么不快。 她含糊地说:「也算是吧。」 「那么公子自我实现的需要是什么呢?」燕王又问。 「我想快乐的生活。」滕琰简单地说,不想话题一直在自己身上,反问道:「王爷,您呢?」 燕王想了想,最后竟然有些茫然地说:「我不知道。」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火堆,似乎并不是对着滕琰说:「我好象什么都有了,又什么都没有。」 滕琰能够理解,谁第一次思索探究人生的目的时,可能都会有些迷茫。对于燕王来说,恐怕更是如此,锦衣玉食、兵权属国,样样都有了,他不知道再追求些什么好了。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话题让燕王这样的深思,滕琰不想燕王的除夕夜就这样度过,就提醒他说:「今天,我们一同去巡营吧,也算是陪军士们过个年。」 这对燕王来说是每天必需的日程,今天,自然不例外,滕琰陪着他一起走遍了各个营地,差不多进了每一个帐篷,检查了每一个执勤的士兵。 各处都是欢声笑语,这些年青的士兵们喝着酒,吃着肉,在军官的带动下高兴地凑在一起,唱歌、跳舞、比剑,看不出思乡的愁闷。 「王爷安排得确实好。」滕琰笑着对燕王说。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燕王也很满意,「滕公子的几个主意也出得好。」 按事先估计的行程,燕王提前就算到了除夕夜会在荒郊度过,早就有了安排,赏银、食品一点也没吝啬,滕琰又给出了几个娱乐活动的主意,才有了今天的热闹。 「我们俩就不要互相吹捧了。」滕琰笑道。 燕王也笑了笑,转眼间他又若有所思地说:「你说,这些将士们的需要是什么?」 「他们需要的是吃好、穿暖、打个胜仗,有个衣食无忧的将来,现在看都不难,所以他们很快活。」 「那我们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也许吧,但我们受的教育、出身的背景和经历决定了我们不会只满足于简单的快乐。」滕琰打了个手势,坚决地说:「但我们一定要努力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快乐!」 燕王也被她感染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正月初五,燕王与邓锋两军汇合于上百年前燕国与犬戎的国境线上,前面不再是云中与北宁的丘陵地貌,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邓锋一路上比他们还要顺利,基本没有遇到敌人,比燕王这一路还早到了三天。 作战计划早就制定好,军需物品准备齐全,熟悉草原的嚮导也足够,只待大军整休几日后就可以出发了。 吃过晚饭,邓锋先回了营帐,燕王和滕琰互相看了一眼,邓锋很不对劲,人瘦了不少,话也不多,与以前叛若两人。 滕琰想了想说:「好象在九原时就有些情绪低落,还记得我们那次去陆家,以他原来的性子,能不去凑个热闹?可我暗示了几回,他就是不答话。后来忙着出兵,也就没再多注意。这么看,他肯定是有什么心事了。」 第148页 燕王也点头贊成她的意见,大军出征在即,统率一军的大将情绪不对,可不是个小问题,必须弄清情况。 「还是我先去问一问,邓将军以前有什么都不瞒着我,而且王爷先不出面,有什么问题也有个回旋的余地。」滕琰看着燕王说。 燕王点了点头,滕琰马上去了邓锋的帐篷,而且随着通报的侍卫就直接走了进去。 邓锋有些狼狈地从毡垫上爬起来,他大概回来后就躺了下去。 滕琰直截了当地问:「怎么了?」 邓锋脸上刚刚刮过鬍子,可能本来是为了显得精神些,结果反倒露出一脸的颓唐,刚刚去见燕王时新换的衣服也滚得都是皱,听了滕琰的问话,他怔怔地坐在地上,没有立刻回答。 滕琰也不催促,摆手让送茶来的侍卫出去,自己也坐在地上的毡垫上,正对着邓锋。 过了一会儿工夫,邓锋突然问:「燕王纳妃的事情定下来了吗?」 既然邓锋要问,一定是有原因的。虽然燕王纳妃的事还没到诏告天下的时候,但也没有必要瞒着,滕琰就实实在在地讲给邓锋听。 说起来,还真的有点搞笑。燕王定了安宁公主做正妃,安静公主、滕琳做侧妃,谢渊又选另外两名闺秀做侧妃,这两个人滕琰也都认识,一个是邓锋的妹妹,一个是王蓉,综合各方面条件她们俩被选上也没什么意外。 然后谢渊就按燕王的意见写了摺子上报了吴皇。 想都不用想,吴皇肯定不会同意,选一个毁容的女子做正妃,皇家的脸还要不要了?而且这人还是燕地前朝的公主,从政治角度更不应该考虑!但应该是基于以前与燕王在婚姻上有过冲突,吴皇还是很温和地建议,把正妃的人选换一下,滕琳、邓钰、王蓉三个侧妃中选哪个都行。 谢渊请示燕王,燕王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还亲自写了个摺子,把安宁公主的贞烈夸赞了一番,说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总之,他就想娶这个贞烈的女子为正妃。 情况非常明显,燕王就是在与吴皇唱对台戏,但偏偏又抓住了安宁公主的贞烈,他还在理论上占了上风,无论是谁反驳也没用。 滕琰明白了燕王并没有完全向吴皇屈服,他还是为自己争取。不得不说,他的计策还真的不错,滕琰可以预计到,这样争论到最后,吴皇、燕王极各让一步,于是燕王就会实现他的梦想,娶到自己心爱的人。 几次滕琰想点破燕王的心思,但看燕王一点也不愿意提一句的样子,只好按下自己心里的八卦。 来住辩论的信件在吴皇、燕王、谢渊三处辗转,滕琰眼见着燕王充满了斗志地写信辩论,有时还找滕琰帮着润润笔,燕王在谋求自己的幸福的同时,也非常热衷于与他的祖父对着干。对于这种不成熟的斗气,她泼了几次冷水,却没有浇下去燕王一点的兴致。 每看到燕王神采熠熠的样子,让吴皇吃了憋,明显是他最开心的事,似乎攻下燕都也没见他这样的精神。滕琰看不到吴皇和谢渊的表情,想来也都是无比的精彩。 事情就这样僵住了。 说完后,滕琰看着邓锋,该他说了。 邓锋也知道,他低声说:「在平阳郡的时候,我和安静公主……,我想娶她,家里不同意,父亲想让我娶你的姐姐。」 没想到七绕八绕,绕到了自己身上,滕琰笑着说:「我姐姐早就定亲了,就是上次我去凤凰山寻找的陆状元。」 「我知道,所以上次你们去找陆状元,我没跟着去。听父亲说他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那我告诉你,陆状元已经让人带了信回来,他今年就能回燕地迎娶姐姐。」滕琰第一次被人嫌弃了,还得给人家解释。不过,实在是没法讨厌邓锋,他的模样太惨了。 「现在燕王又要纳安静公主为妃了。」邓锋还是没多少精神。 其实这才是主要的问题吧。 「男子汉大丈夫,就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喜欢就去争取!」滕琰不客气地说。 邓锋被滕琰骂了,一改刚才的没精打彩,带着几分生气说:「你怎么知道我没争取?我拼命打仗,就是打算积累军功,以军功去换燕王为我赐婚。我原想,不会有人想去娶她,事情还来得及,没想到,燕王要纳她为妃。」 滕琰明白了邓锋的计划,确实,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想娶安静公主的,她做为前朝公主的身份太敏感了,谁要是娶了她,什么前途都不会有了。 这也是邓家反对邓锋的原因吧,做为武将,手握兵权,有时比文官还需要避嫌。 「你想好了娶安静公主的后果?」滕琰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章 邓锋还真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他握着拳说:「是,我把打仗得的赏赐用来买田,在老家买了几百亩地,到时候就回去种地。」 滕琰看着邓锋坚决的样子,笑着说:「那你就去求燕王呀,现在你知道了,燕王并不爱慕安静公主。」 「世弟,你不反对?」邓锋惊讶地看着滕琰。 「你们即然两情相悦,将来遇到的困难也想好了处理的办法,我为什么反对?在九原时,你就应该直接对燕王说。」滕琰理所当然地说。 猛然间,邓锋握住了滕琰的手,用的力气那样的大,差一点把她的骨头捏折了,有些语无论次地说:「谢谢你,世弟,谢谢你!」 第149页 然后他就飞快地从帐篷里消失了。 等到滕琰也进了燕王的大帐时,邓锋正直挺挺地跪在燕王的面前,要说的话应该是说完了。 燕王就站在邓锋的对面,面色严峻。他的眼光象刀子一样落在了滕琰的身上,让她不由一时气滞。她想到了燕王会不快,但没预计到能这样严重。但邓锋的问题必需在大军开拔前解决,否则要么是带着隐患出征,要么是临阵换将,都是兵家大忌。 她用眼光回应燕王,燕王深谙用兵之道,应该能想明白。 果然,燕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等打败犬戎后,我带你去京城觐见,公主或郡主,你看中哪一个,我都会为你作主,禀明皇上赐婚。」 此公主非彼公主,人又不是物品,哪里能随意更换?果然邓锋朗声答到:「我不是因为她是公主才要求娶的。」 滕琰真想为拍手叫好,邓锋终于想通了,一扫之前的颓废之气,又恢复了朝气勃勃的神采,虽然是跪在地上,但气势并没有被燕王压住。 燕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你要哪一个女人,我都能给你,只有燕国的公主不行!」 邓锋不答,只是他笔直的后背似乎在表明他坚决的心意。 燕王的声音就带了些怒气,「你是我最看重的将军,要是娶了燕国的公主,只能解甲归田了。」 邓锋应声说:「我原也打算打败犬戎后,带着安静公主回乡种田,请燕王成全。」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连仕途都放弃了?值得吗?」燕王连声质问,「你从小在将门长大,家里就这样教导你?不顾君臣之义,不敬列祖列宗,不孝父母高堂,就为了一个女人!」 完了,两人对上了!滕琰不得不承认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邓锋坚毅的脸上出现了羞愧的神色,在这个时代,他受到的教育也是这样,所以才等到滕琰鼓励他才能下决心为自己争取,现在,燕王急风暴雨的指责让他又心虚起来。 燕王所说的在这个时代就是真理,但滕琰却想帮邓锋,不同的思想理念让她更尊重他人的选择,而且她是一个女人,更感性,对缱绻情深的感情更加同情。 滕琰上前说:「王爷,邓将军能来求您,其中有我的劝说。我们之所以能这样想,这样做,是不仅把王爷您当成燕王,还把您当我们的兄弟,我们的朋友。」 「如果是对燕王,我不会劝邓将军来求您。」 「可是,对我们的兄弟,我们的朋友,我觉得邓将军应该来请您帮助他。」 「我们就象自己家的兄弟要娶妻子一样,都应该希望他婚姻美满幸福,而是否美满幸福,只有婚姻的两个当事人才有资格评价。作为兄弟,我们能做的是想办法帮他。」 果然,这样的几句话打动了燕王和邓锋,他们都是看重情谊的人,更关键的是他们间的情谊很深。 滕琰凭着几句话打动了两个人,并不只是靠着语言的艺术,而是用真情。剑拨弩张的气氛消失了,燕王扶起了邓锋,滕琰张罗着让人送来了茶水,行军中一切都很简陋,燕王这里也不例外,三人只能坐在地上的毡垫上。 燕王和邓锋都能稳稳地坐着不动,滕琰实在没有这个功力,她把唯一的案几搬到身后靠着,看着不说话的两个人。 「你们还记得在九原我用五十两银子买下来的那对小夫妻吗?」她笑着问。 那时邓锋也在九原,应该也知道那件事。 果然,俩人一同点头。 滕琰就感慨说:「什么是情爱呢?看不见,摸不着,可每个人都会遇到。不管身份高低、贫穷富贵,缘分一到,都挣不开这无形的网。」 没有人答话。 滕琰接着说:「就说我自己吧,以为自己会内心寂寞地过此一生,但偏偏又让我遇上了他。情投意和,心意相通,定下白首之盟,而且上天厚待,没多久,我们就会团聚了。」滕琰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女儿态,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就是想让这两个冷着脸的男人能软化一下。没有她的抛砖引玉,他们是不会谈这些的。 滕琰的话虽然都是真的,但她自然是用了李代桃僵的方法,她说的是陆伯甫,但让别人以为她说的人是飞珠,汉语最模糊的地方大概是他和她是一个发音吧。 砖抛了出去,玉果然就引回来了,不过,更确切地应该说玉抛出去了,引回了砖。 邓锋正色说:「我和安静公主于战乱中相遇,但一直以礼相待,并没有象你和她一样,我是要明媒正娶的。」 滕琰真想找块砖敲敲邓锋的脑袋,自己帮着他说话,可他呢,居然还要打击一下自己,不过邓锋还真的令人感动! 滕琰转向了燕王,「王爷,您将心比心,就答应邓将军吧。正好您纳妃还没有正式定下来,把安静公主直接除名,另选贵女补上。等我们打败犬戎人回来后,您亲自给他们赐婚。」 「你以为本王捨不得安静公主吗?就是把选取上的那几个都给邓将军,我都不会有一点犹豫,本王不是你们这样只想着儿女私情的人!」燕王露出鄙视的目光。 滕琰最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儿女私情怎么了?她又不是说让邓锋只顾儿女私情,放下事业。说是燕王您自己,不也是一边打仗,一边还是一封封的信件来往,讨论纳妃的事吗?况且邓锋眼下的情况是,不把儿女私情的事处理好,可能会影响大事。 第150页 这样的话邓锋是说不出来的,滕琰的顾及要少得多,她就摆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地说;「我相信王爷把选上来的几个都给邓将军是不会犹豫的,但换上别人你还能这样说吗?」 「换上谁我都还是这句话,只要邓将军同意,无论哪个,不是前燕的公主就好,我都给他娶回来!」 「我只想娶安……」 滕琰挥手打断邓锋的插话,似笑非笑地看着燕王说:「换上你真想娶的那个,你能同意吗?」 燕王已经唬起了脸,问:「哪一个?你说出来。」 滕琰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反问:「您打算娶安宁公主为正妃是为了什么?」 只要脑子正常的人,没一个会想娶一个毁了容的,要说他们之前有感情,不介意毁容什么的,滕琰能信,但这两个明显是根本就没打过照面啊。 燕王倒也直言不讳,「我要娶安宁公主,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娶妃。」 「不想娶妃的原因是什么?」滕琰接着问。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霍去病的这句名言又被燕王引用了。 现在不是退让的时候,反正已经说过,现在他们在一起不是谈君臣大义,而是说兄弟情谊,滕琰干脆直接挑明了:「你不想成家,还不是为了你的表妹吗?」 燕王为了表妹,邓锋为了公主,家里都反对,情况何其相似?完全可以相互理解,进而相互帮助,起码先帮了邓锋。 滕琰的话说到了燕王的痛处,他停了一下说:「我确实曾拒绝了祖父的赐婚,并说要娶我表妹,不过,那是因为我表妹身世可怜,又没依靠。如果邓将军想娶我表妹,我可以作主为你赐婚。」 滕琰觉得今天她是註定吃力不讨好了,邓锋忧怨的目光又找上了她,他可不想娶燕王的表妹。 滕琰只有继续,她笑了笑说:「王爷,我们都先声明了,象兄弟一样说些心里话,我就直言了。您明明知道,邓将军想娶安宁公主,就同您想娶自己心爱的人一样,您何苦用表妹什么的做藉口呢?」 燕王左右看了看他们俩人,高傲而冷峻地说「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人,我也不想娶亲。我只想建功立业,收复燕地,打败犬戎,为我父王完成他没来得及完成的大业。我看重邓将军,少年英雄,韬略出众,武艺高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还有邓侯爷,精通行军布阵,我手下的将军没一个比得上他们父子俩。现在让邓将军娶了安静公主,不仅害了他一个人,还害了他一家。」 滕琰被燕王的话噎得一滞,皇家的人还真是不一样,人们常说「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人之常情,他也能一口否认了,但看燕王严肃的样子,知道燕王的话不假。但燕王话里,也流露出来一些怆凉的情绪,让她不知说什么好,用歉疚地目光看了一眼燕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一章 燕王淡淡地笑了笑说:「公子不必介意,并非我不通情达理,邓将军这门亲事是没法做的,」又接着对着邓锋说:「你只管建功立业,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眼光看长远一点!」 滕琰看着邓锋苦涩的表情,知道他要让步了,心里不甘,她知道邓锋从小看到父母情投意合,自然对爱情充满渴望,经此打击,有可能再也无法拥有真正的感情了。 燕王认为无所谓,可滕琰不这样觉得,要建功立业,但不等于必须放弃感情。不管是什么问题,总会有许多解决的办法,而这些办法中总有能够各方面所能接受的,就看自己能不能有一双慧眼找出这个办法。 滕琰深思起来。 这时候的人们认为婚姻是合两姓之好,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家族的事,邓锋娶了安静公主,在大家看来,就是与前朝皇室联姻,整个邓家都会受到影响,邓侯爷,还有邓锋的两个弟弟,一个叫邓铎,今年十二岁,另外一个,在昌平城就要守不住了的时候还包在襁褓里,现在也有两三岁了吧,他们在仕途上就没了什么希望。还有邓锋的妹妹邓钰,要是真能当上燕王侧妃还好,否则都不容易嫁出去。 在昌平郡时,邓家人对自己家是有恩的,交情也不用说,几代人的感情了,滕琰当然不想让他们落到如此的结果。尤其是邓钰,那个天真可爱的女孩,滕琰就象教育妹妹一样教导了她一段时间,感情尤其的深。刚听说她被选为燕王侧妃的候选人之一,滕琰还非常可惜,担心她那象燕地迎春花一样热烈浓丽的性情,在宫墙深院内凋零。为此,她还给邓侯爷写了封信,婉转地说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却没什么结果。邓钰自有父母兄弟,轮不到她来做这个主,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但现在看,如果邓锋真的要娶安静公主,邓钰嫁到燕王府还真的是好事,不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整个家族。 一时间,滕琰心思百转。 与犬戎一战毫无悬念,犬戎人已经在燕地损失了太多的兵力,而且燕王是挟燕地与吴国两处的合力去打仗,实力就摆在那里,犬戎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了,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接着,就是东平郡的公孙庆了,犬戎拿下来后,那里也就是顺手的事,还有平阳郡东边的海盗,更不算什么。 那么燕地的和平就在眼前了,燕王还要用邓家人做什么? 第151页 除非是还有要打的仗。 那就是在燕地以外了。 滕琰的脑海里出现了燕地以西的情况。 那里是古称晋的一片土地,东与燕地接壤,北面是茫茫草原,西和南都是黄河,恰好在几字型的黄河的臂弯里,燕王的目光恐怕已经投到那里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唐朝末乱世后,无数的政权林立,现在黄河南的吴国已经显现出了一统天下的势头,两年不到的时间,燕地已经归入其版图,中原,只有晋地还在混乱中。 滕琰本人并不是一个非常有大局观念的人,她令人嘆服的高瞻远瞩是来自于千年的历史积累,从她真正的能力来看,她擅长的是更细腻的管理。 所以,尽管已经进入了燕地的上层领导圈子里,滕琰的眼光还真是第一次放到了燕地的外面。 但晋地情况她还是知道些的,陆伯甫当初逃出京城,就向西而去。那里现在由世家、外族人割据,燕王只要等燕地完全收复,一鼓作气,就可以拿下晋地。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即顺应燕王的大业,又在其中实现自己的目标,一个理想的计划在滕琰脑中逐渐成形了。 滕琰又想到了陆伯甫,按时间计算,他应该在燕王的大业完成之前回来,正好可以在这个时机一展才华,封侯拜相,实现他的梦想,那时,自己应该已经嫁给他了,当然是站在他的身边了。 当滕琰从自己的遐想中走出来时,发现两个人都用不太友好的表情看着自己,滕琰收起挂在唇边的笑意,从陆伯甫的消息传回来后,她就时常有这样的走神。在别人心情都不佳的时候,自己却面带笑容,是有些过份。 滕琰端正地坐起来,正色说到:「燕王,您打算什么时候取晋地呢?」 两双吃惊的目光射在她的脸上,但吃惊归吃惊,吃惊的原因却不一样,燕王点了点头说:「你刚刚想到的?」 邓锋则说:「什么?晋地!」 燕王的话证实了滕琰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接着就好办了,滕琰娓娓而谈:「打败犬戎,直捣狼主的金帐,就在今年的春、夏之前就能完成了。而东平的公孙庆和平阳的海盗,再有个一两年的时间就都能解决,加上燕地各郡休养生息,最晚三年后,燕王就可以再率大军一统晋地。」 在邓锋震惊地目光中,燕王又点了点头。 滕琰继续说:「我们打败犬戎后,皇上会给邓将军什么封赏呢?封侯没什么问题吧?」 打下燕都时,吴皇的封赏就很厚,郑先生封公爵,邓锋的父亲和林将军封侯,其余各将均从原来的无品或低品封到三品、四品,以此推算,打败犬戎后,封侯的人不会少,自古以来,扩疆拓土的功劳都是最大的。 果然燕王又点头说:「我会上奏为邓将军请封的。」 「那么邓氏一门两侯,势必分两处建府,直接就分家了,此后邓将军只要不犯诛族之罪,就与邓侯爷无涉了,正好迎娶安静公主,当然燕王赐婚是最好的。」 「如此一来,两位邓氏将军都在燕地军中,有些不太适合了。燕王可将邓将军调到吴地军中。两、三年后,燕王出兵晋地时,只用燕地的兵马并不够名正言顺,于情于理,都应由皇上下旨派兵,那时,让邓锋领旨,率军从南入晋地,燕王率军从东入晋地,晋地唾手可得。」 「邓将军的家小,在邓将军调到吴地时,就随邓将军一起进吴地。进兵晋地时,就留在吴地,这样,岂不是公私兼顾?这样,邓将军只错过两场战争,东平公孙庆和平阳海盗,也可能只是一仗,因为这两处可能一起开仗。」 在燕地,前朝的公主有一定的政治意义,但到了吴地,影响力就基本没了。邓锋去晋地时,安静公主留在吴地,也符合大将出征时,家眷留京的惯例,如此一来,几方面都照顾到了。 邓锋的眼睛亮得吓人,他激动地拍了滕琰的肩头一下,打得滕琰苦了脸,她看邓锋一动,就开始躲,但怎么也快不过练武的人,还是挨了一下。邓锋不理她的叫苦,急忙对燕王说:「我可以等打完公孙庆再成亲,我最恨这个竖子了!」 燕王的眼睛也闪闪发亮,燕地局势一稳定,他的目光就落到了晋地,但他并没有具体的规化。滕公子的一番话,不但坚定了他的信心,还帮他想到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他也被未来的蓝图所吸引。 豪情壮志是男人们最好的迷幻药,滕琰看着两个激动的人,自己也被感染了,一瞬间,她竟然想,如果自己也是男子,是不是就能拉着他们一起去策马狂奔,或舞剑助兴,再或喝酒庆祝。 同一场景的人心意最容易相通,滕琰刚想到这里,燕王已经高声喊:「拿酒来!」 在军中,燕王要酒还真是第一次,所以侍卫们过了一会才把酒送进屋子里,而且还没带个酒杯什么的。 军中的酒是装在酒囊里的,平常士兵喝的时候直接就用嘴对着喝,用不着酒杯什么的。当然酒不是随便喝的,燕王在这方面管得尤其严格。 好在,侍卫送来了三个酒囊,邓锋直接开了塞子,拿起来灌了一口,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嘆息,燕王和滕琰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打消了拿茶杯倒酒的打算,也学了邓锋,每人喝了一口酒。 「既然我们象兄弟一样,在一起直抒胸怀,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弟。」燕王的话一出口,这次吃惊的是邓锋和滕琰。 第152页 「王爷身分贵重,有些不太合适。」邓锋的话并不坚决,在军中结异姓兄弟的事很常见,生死一线的日子,人们更注重义气。 但结义兄弟的选择是非常严肃的事,一经结义,相处同亲兄弟都差不多,甚至有可能比亲兄弟还要情投意合。 在邓锋看来,滕公子本来就是世交,与结义兄弟相比也差不多少了,燕王自然够得上好兄弟,但人家是皇孙,怎么也得谦虚一下。 「我们间不必讲那些虚的。」燕王的态度很坚决。 邓锋也不再推辞,站起来说:「我去准备香烛和贴子。」 滕琰见再不出声就晚了,急忙制止,说:「等等,你们听我一言。」一面在心里急着找藉口,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同他们俩个结拜,除非他们知道自己是个女子。 「我是道士,不能与人结义的。」 邓锋笑着说:「世弟,最近看你没穿道袍,我已经忘了你当道士的事了,不过我们结义不涉及你们山门,你们道观没理由反对的。要我说,你干脆就还俗算了,我们在一起,外结君臣之义,内结兄弟之情,纵横驰骋,建功立业,夫复何求?」 「不行,」滕琰低声说:「我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二章 燕王犀利的目光盯着滕琰说:「你让我和邓将军象兄弟一样,开诚布公地说话,现在该你说了。」 滕琰有些心虚,她给自己挖的了个陷井。但人只要是说了谎,底气就会不足,现在只能强撑下去了。她低声说:「今年内,我就得重回道观。」 「什么?」 「什么?」 燕王和邓锋一同大声问。 「我同郑先生早有约定,我最多只能为燕王效命到今年年底前。」 邓锋就快喊了起来:「那么,我们攻打晋地时,你不同我们在一起?」 尽管艰难,滕琰还是点了点头。 「说原因。」燕王理智地说。 滕琰看着两个人,咬咬牙,心里无比内疚地说:「我以前就说过,我有些隐秘,无法宣之于众。」 「不宣之于众,那告诉我们好了,放心,不会给你说出去的。」邓锋立刻就接上了话,燕王看着滕琰,目光中也表达了同样的思想。 「不能说。」滕琰话一说出来,就对上了两张受伤的面孔。 燕王的话冷静而刺人肺腑,「滕公子,你表面上非常随和,可一直有事情瞒着我。以前我不想多问,可今天,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个交待。」 邓锋也劝她:「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也不怕,我们会帮你的。」 现在肯定不是说实话的好时机,滕琰抬起眼睛对上燕王和邓锋的眼光,她诚肯地说:「相信我,我的隐秘与大家无关,纯粹是个人隐私。如果你们一定要知道,那么,等到我们打败犬戎后,我再告诉你们。」 她松了口气说:「如果,那时候,你们二人还同意与我结义,我一定从命。就是将来,去晋地的事,也可以商量。」 燕王和邓锋也都松了口气。 燕王再次拿起酒囊喝了一口说:「等我们打败犬戎,我为你请封,你就留下来帮我治理燕地,不要再提什么修道的事了。」 邓锋也高兴地说:「放心吧,什么事情我们都会为你解决的,你就不要再回道观了。」 也许真的能如此,滕琰想,要是他们真的不在乎,她可以参加结义,风尘三侠里还有个女人呢。她还可以继续管理燕地的政务,陆伯甫本来就是通情达理的人,应该也不会反对她吧。 不管怎样,眼下不用想太多了,一切都等打败犬戎人再说吧,滕琰也拿起酒囊来喝上一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打败犬戎前,你们也不要再问我了,还有,如果要为我请封,也得等我说出来我的隐秘后,再决定,好不好?」 燕王和邓锋都痛快地答应了,但滕琰看得出,他们一定是认为到时候问题一定会很好解决。 事情虽然没算完,但也都有了解决方案,但大家都很兴奋,无论是对三年后征服晋地的憧憬,还是刚过去的争执,都让人没法立刻入睡,但酒也不能再喝了,就是喜欢喝酒的邓锋,在军中饮酒也是非常节制的。 邓锋非常快活,他讲起了军中的一些趣事,滕琰也说了些笑话,燕王一贯地少语,但也听得津津有味,过了子时,邓锋和滕琰才各自回了帐篷。 休整后,燕王与邓锋再次分兵,各率四万精骑兵,分别向东北、西北两个方向,前近,约定在一个月后合击犬戎狼主的金帐。 从这时开始,才算是踏上犬戎的的领土。已经是二月初的天气,北地依然非常寒冷,而且又遇上了一场雪,虽然不是特别的大,但也给军队带来了不少的困扰。 出发没几天,遇到了犬戎的一支军队,在冰天雪地中,两军展开了厮杀。 犬戎的这支队伍只有五千人,装备也不行,突然间在草原上见了燕地的兵马,他们大吃一惊,上百年来没有遇到的情况发生了,犬戎的土地上进来了汉人的兵马,这种接受不了的事情使他们爆发了高昂的战斗力,但人数、实力上的巨大差异,并不可能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改变,他们不是燕王的对手。 滕琰见燕王布阵就知道他不会让一个犬戎人逃回去,他们在冬末春初出兵就是为了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防止消息泄露的重要性就不用说了。 第153页 在战鼓声中,燕王指示军队布下了包围圈,一场屠杀开始了。 滕琰就站在燕王旁边,这种突然遭遇的野战是不可能有后方的,她的卫队在进入草原前又重新得到加强,这支军队里最没有自保能力的就是她了,当然也因为她是燕王最看重的谋士。 燕王所在的地方是地势略高的一片土坡,醒目的帅旗就地他身后飘着,也吸引了不少困兽犹斗的犬戎人拼死向这里冲过来。 一层层的侍卫们当然不会放任这些人过来,他们无法上主战场,能够截杀这些亡命之徒他们还是很愿意的。 一个看起来非常凶猛的头目居然冲破了几层防护,到了离燕王与滕琰不远的前面,滕琰身后的宋十二打马沖了出去,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他一出手就震飞了这人手中的兵器,一下子就把这个人从马上拉了下来,就那么拖着回到了燕王的面前,扔在了地上。 早有几个侍卫下马按住了犬戎人,燕王让嚮导上前问一问犬戎的情况,这人什么也不肯说,燕王轻轻挥了一下手,眼前的犬戎人就身首分离了。 滕琰眼见一股血柱随着刀落喷了出来,感到鲜血就落在了她的马蹄下,不由得一阵眩晕噁心。其实在昌平也好,燕都也好,还有九原、云中,她都没少看见死人,但就在她的脚下,敌人被杀死,还是第一次。她完全明白,眼下是两军交战,容不得一丝的心慈手软,而且这样的情景,她必须得适应,之后的战争还会更残酷,她自己也可能得亲手杀敌。 明白是明白,她还是受不了这血腥的场面,她把眼睛闭上,但眩晕更加重了,明明在马背上,但感觉就象在船上一样,她赶紧又睁开双眼,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从马上掉下来。 滕琰不再去看脚下,抬眼望向前面的战场,一样是残酷的场景,但因为有一定的距离而显得没那么不可忍受,她把目光又转向了天空,天很蓝,有几片白云悠悠飘过,「真是一个好天气」她胡乱地想着。 「把他留给滕公子。」燕王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滕琰收回目光,就对上了燕王犀利的眼睛,不用说,自己的胆怯已经让燕王发现了。 在她的马前,又一名犬戎人,被两个侍卫一边一个按着趴在地上,从他挣扎的微弱动作看,显然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了。 滕琰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燕王这句话的意思,燕王是让她杀了这个人! 从小到大,两世为人,她不用说没杀过人了,就是杀鸡杀鱼也几乎没做过。不过,今天,她自己也知道,她必须得杀死这个人。 不是因为燕王一直严厉地盯着她,也不是因为周围的侍卫们正给她鼓着劲,而是因为,她一定得过这一关。 接下来还有不知多少场战争,可以预见的是不可能都象今天这样,用将近十倍的兵力去对付犬戎人,让侍卫们把敌人押到她面前。下一场战争,有可能就是敌人占多数,如果她一直这样,有多少侍卫也护卫不住她。 下了决心,她决然地跳下马,拨出腰间挂着的宝剑,这把宝剑自从到了她这里,还是第一次出鞘。 象刚才侍卫那样砍头肯定是不行的,她没有那样大的力气,可是她也不会做出随便乱刺的举动,那样杀不死人,还很不人道……滕琰犹豫了一下,一剑刺向了心脏的位置。 剑拨了出来,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温热的感觉让她回过了神,滕琰不知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她努力显得正常些,但走到了马前要上马的时候才发现带着血的剑还拿在手里。 滕琰定了定神,撩起身上的外袍,擦了擦剑,反正外袍上已经溅了不少的血了,又费了点力气才把剑放入了剑鞘里,因为她的手又颤又软,这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马是无法再骑上去了,她也干脆放弃了这个打算,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包围圈里的犬戎人都倒下了。 这次遭遇战到底用了多长时间,滕琰始终不太确定,可能很快,也可能用了很久,总之,这之后的她还听了几位将军向燕王汇报的一些内容,敌人的准确数目,自己方面的伤亡人数,还有一些缴获的武器等。再之后,士兵们打扫了战场,搭起了帐篷,准备了晚饭,滕琰也和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还吃了些饭菜,因为这场胜仗,晚饭明显上了档次。 最后,终于,滕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把刚刚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后,趴在地上的毡垫上。这时的她虽然浑身无力,晕头胀脑,但总算是她自己了。刚才的那个人,好象是借用她的躯壳在活动,借用的她的声音在说话。 帐篷分成里外面层,外面就是她的侍卫们,他们围着火盆,谈笑的声音穿过厚厚的隔帘,传了进来,大家在赞嘆宋十二新缴获来那把弯刀。 「瞧!这刀锋多利!」 「刀柄还是牛角做的呢!」 「刀鞘上面还有一颗宝石,你们说这是什么宝石?」 「你小子真是好运气!」 滕琰听着外面快乐的声音,心里说不上的委屈,忍不住无声地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三章 滕琰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她经历的事情不少,也有很多比今天还要难:前世看着亲人一个个的离去;卖掉房子给奶奶治病无家可归的悽惶;韩风背叛她时的痛心;今生在逃离萧家追捕时的无助;昌平即将破城时的绝望…… 第154页 要说这些事情,哪一件似乎都比眼下要难得多,不也是一桩桩、一件件地闯了过去?就是眼下,她也敢保证,明天一切都会水过无痕,最多是今夜失眠。 但她还是想哭上一场,似乎这样心里就会舒服得多,所以她并没有压下想哭的冲动,而是任性地让眼泪流了下来,就好象是想纵容娇惯一下自己似的。 可偏偏,某人就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外面侍卫们大声地通报着:「燕王殿下来看公子了!」 还有侍卫低声说:「王爷,公子睡了,您请暂停一下,等公子更衣。」 滕琰对手下的侍卫一贯不错,什么都好说话,只有一点,是绝对不可触犯的,那就是不允许随意放任何人进自己帐篷,所有的人都要通传。 滕琰知道自己现在不出声,外面也不好办,只能低声说了「请进」。 她本应该出去迎接燕王,但如果让大家看到自己这个模样,虽然不见得传出去,但也不是什么好事。在军中,有什么比不敢杀人让人看不起的呢? 至于燕王,他不进来最好,就是进来也无所谓,他这样心思百转的人早就看出来了,要不也不会让她去杀人。但反过来说,滕琰倒不介意他知道自己的胆小,以燕王的水平,怎么也不至于象普通士兵一样,认为不敢杀人就是不可理解的事。 燕王还是进来了,进来前还很体贴地把帐篷外层的侍卫们都赶了出去,滕琰明白他是想说些什么不想让别人听到。 帐篷里很黑,只有角落里的一个炭盆发着些微弱的光,滕琰很满意这样的环境,不用面对着别人,就能让她心里说不出的放松。 就在燕王进了帐篷后,滕琰已经坐了起来,现在燕王就坐在她的对面,伸手递过一只酒囊。 现在喝上一口酒也还不错,滕琰拨开塞子,喝上了一大口,热辣辣的酒流进了胃里,平白为她增添了一种勇气。 「王爷刚巡营回来?我没事,只是第一次,有点不适应罢了。」滕琰主动开口。 「你居然还哭了?」燕王的声音就带了些疑惑,但他并没有深究,而是说:「你这样可不行,两军对垒,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见滕琰不回答,又问:「你猜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几岁?」 燕王停顿了一会儿就自己说了下去:「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 「那时候,父王有一个侍妾恃宠而骄,在花园里见到母妃没有行礼,还装着没看见扬长而去。我下了学,听母妃说后,就去找那个贱人,刚好那时候皇祖父赐我一把小剑,我天天佩在身上。当我拨出剑来的时候,那贱人还笑着同我说话,她们谁也没想到我能杀人。」 「我把剑刺进了她的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到处都是血,还有一种奇怪的臭味。周围的宫女们吓得都叫不出声了。那贱人好久才死,我就在一边看着她断了气才走。」 「后来祖父和父亲都说我有胆量,母亲也抱着我夸我为她出了气。」 「滕公子,你知道吗?我杀完人后和平时一样做了功课,还看了会儿书,所有的人都说我当时面色如常。其实,好几天晚上,我都躺在床上吓得睡不着。」 燕王说完轻轻地笑了,好象在笑自己当年会有那么胆小的时候,他接着说:「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在我母妃面前无礼了,东宫的内侍、宫女,甚至朝臣们,所有的人都很怕我。」 说实话,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听,一个残暴的小孩,一个扭曲的母亲,观念有问题的祖父和父亲,更主要的是杀人的性质并不一样,滕琰是在战场上杀死敌人,所以她虽然不舒服,但还是能想得开的。 但不可否认燕王的好意,滕琰再次表态:「王爷请放心,明天我就会一切如常了。」 果然,当太阳再一次升起时,滕琰已经和平时一样骑在马上行军了。她与燕王并辔而行,「王爷,我们打到了犬戎狼主的金帐后,怎么办?」 「杀了所有的成年男子。」燕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滕琰一眼。 「我是说那之后?」 「那之后,我们就回来。但经此一役后,犬戎人必伤根本,二、三十年内,不会再窥伺燕地了。」燕王反问:「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那二、三十年后呢?」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燕王对此当然非常感兴趣。 「当年卫将军、骠骑将军打败匈奴,甚至将他们驱逐到遥远的地方,可武帝后,至终汉一朝再也没有大规模地伐匈奴,这是为什么?」 「是再没有卫青、霍去病这样的将领了吗?当然不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无法再伐匈奴的原因是再也没有这么多的马,这么多的钱去打了。《史记》所载,当年卫青、霍去病出塞时马十四万匹,复入塞时不满三万匹,此后,汉朝因为马少,其它边境不宁等原因,无力对抗匈奴。所以有人评价汉武帝时,说他在位几十年,打了这么多仗,国家打穷了,户口减了一半,穷兵黩武。」 「难道你想说我们现在做的错了吗?」燕王没胡明白了滕琰的意思。 「不,打是肯定要打的。不过,打完后,我们该怎样做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燕地的边患呢?」 滕琰看着燕王疑问的目光,缓缓地说:「我想对待犬戎人,只靠武力的法子肯定不是最好的。」 第155页 「犬戎人屡次进犯燕地为的是什么呢?他们生存的这片草原,出产牛羊、马匹,没有粮食、食盐、布匹、茶叶等他们必需的生活用品。而历朝历代,中原的统治者都不肯与他们通商,或者极为严厉地限制通商,这样的结果就是,中原的统治稳定有能力时,自然会压制住犬戎,但也避免不了边境上的小型截掠,当中原的统治不那么有力时,犬戎人就会大举进攻。」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在打败犬戎后,不立刻就撤兵,而是换一种方式。」 昨天的遭遇战后,最后还是通过几个俘虏了解了一些情况,犬戎人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缺乏各种生活用品,尤其是食物类的。对燕国的这场战争,最初他们得到了不少的利益,可后来一次次的战败,损失相当的大,很多的犬戎人,一家只剩下老弱病残,吃饱都难,狼主的地位也已经受到影响。 这队犬戎人是一个部落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捨不得把牛羊都宰杀了吃,就出来想抢一些食物,结果自然不必说。 杀人滕琰也有份,她倒不是有恻隐之心,犬戎人在燕地的凶残,她也不是没见过,没经历过,现在就算是一报还一报也好,怎么也得先把他们彻底打败。 但这以后呢?总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杀了吧?就是燕王也不可能杀老人妇孺的。那么只要燕地和犬戎还是维持现在的模式,战争根本避免不了,只是存在时间问题、规模大小等不同罢了。 滕琰不知现在自己是不是达到一个政治家的高度,但前世大量信息的帮助,确实让她没有这里人所谓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各民族的人完全可以和睦相处,互通有无。 这种思路也不是刚刚有的,她也思考了一段时间了,但在昨天,听到犬戎人的俘虏说他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来抢掠的,明知道不该同情他们,但还是决定把她的思路与燕王沟通一下。 这不同于昌平郡的治理、军粮的运输等管理性的工作,那都是她所擅长的。但制定民族政策,确立治理方针,她还是没有底气。 她只有把这些不太成形的想法说出来,让燕王去做决定。 「就是把投降的犬戎人组织起来,分成几个大牧场,每个牧场都有军队驻守管理,就象云中、北宁两郡一样,让犬戎人和中原人一起生活,让他们都一样成为燕国的子民。」 「在草原建立边城,设置相应的市场,吸引商人把中原的布匹、茶叶、盐、日用品等草原上缺乏的东西运来,同时把草原上的牛羊肉、马匹、羊毛等运到中原,互利互惠,燕国的经济也能被带动着发展起来了。」 这是一个太全新的观念了,燕王被震憾了,他慨然嘆道:「你总是有这些独特的想法!」 滕琰开口前还是有些犹豫的,但话出口后,她倒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眼下要实行,难度并不小,但有利因素也不少,最关键的一点,燕王的军队有实力支持这一计划。 万事开头难,只要进行下去,过上几年就能见过效益,再过几十年,不论是犬戎人还是中原人,都已经对这种模式适应了。 而且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犬戎人能通过正常途径得到所需的物品,自然也不会轻易挑起战争,燕地少了异族的侵略,经济也能快速恢复。 「王爷,你想要是真能实现这个计划,达成的稳定局面的是不是会持续得更久,也更可靠些?」滕琰现在非常需要燕王的贊同。 燕王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滕琰,好久才回答说:「我要仔细想一想。」 这确实是应该的,就是滕琰也要进一步思索一下,如何实施这一方案,没有具体的操作方案,任何方案都是空中楼阁。 从这天起,行军休息之余,燕王和滕琰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探讨这一方案。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燕王不但已经同意按这一方案继续治理草原,而且还与滕琰共同商议了许多具体的细节。 看着燕王雄姿英发的笑脸,滕琰却做不出一点欢欣鼓舞的样子。她的月事来了,而且由于连日来在寒冷的北地行军,这次的月事伴着极为严重的痛经,现在她痛得实在是装不出笑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可怜的滕琰躺在毡垫上,把披风盖在身上,缩成一团,默默地忍着腹痛。 她和燕王住在一个帐篷里,当然不止他们俩个人,进入草原后,各种物资是不断损耗的,帐篷当然也没有刚出发时那么多了,冬天草原的夜晚,要是不在帐篷里,还真的是受不了。所以晚上睡觉时,燕王、滕琰还有他们的侍卫们一个挨着一个,住在一起,现在连帐篷的隔帘这种东西都不存在了,早就做别的用处了,而普通士兵的帐篷里更是人满为患。 滕琰并不是十分在意这种情况,反正大家都不脱衣服,不止是内衣,外衣也不脱,还有就是有的人连铠甲也不脱,这样住在一起真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侍卫们倒底还是顾忌,给燕王和她都留出了比别人大一点的地方,用不着真的挤在一起。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了?」燕王俯下身来看滕琰说,语气里带着浓浓地关心。 「没事,让我休息一会儿。」滕琰连话也不愿意回答,只想静静地躺一会儿。 不过,她想静却静不了,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把军医找来了,要给她诊脉。要说滕琰也不太信能从脉搏上判断出男女来,但还是小心没有过逾的,便不肯诊脉。再说,诊了又有什么用?想都不用想,治痛经的药,军中肯定没有! 第156页 但还是得找个理由,滕琰就对燕王、军医和旁边的侍卫们说:「我这病是宿疾了,也没什么法子能治,但并不要紧,过几天自然会好。」说完死活不让军医诊脉。 只是痛上几天,忍忍就过去了,滕琰也不是特别在意。但到了半夜,滕琰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发觉不好了,不只是肚子痛,身上还发冷,头重脚轻的,似乎要发烧。自己心里也不禁急了起来,要是现在得了风寒,真是要命了。 她这里一动,旁边两年看护她的侍卫就过来问一下,离她最近的燕王也醒了,跟着问:「怎么样了?」 滕琰也顾不上麻烦别人了,就说:「我冷,能不能再给我找点东西盖上。」军中早就没有了被褥之类的,大家都是盖着外袍或披风什么的。 有侍卫拿过来自己的补风,给滕琰盖上,但她怎么也暖和不过,人就象是在冰窖里一样。 她听见燕王说了声「卸甲」,接着铠甲碰撞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燕王到了草原就一直铠甲不离身的,「这时候卸甲做什么?」滕琰迷迷糊糊地想着,但实在没精神去关心这些事了。 身边突然靠过来了个热乎乎地身体,她明白了,燕王卸了铠甲,只穿着里面的袄裤,从后面把她抱住了。 行军中条件艰苦,晚上很多士兵都抱在一起取暖,这本来也没什么。象燕王那样一直不脱铠甲的毕竟是少数,当然他的铠甲比别人的也不同,材质根本不一样,与寻常的铠甲相比又轻又软。 滕琰由于自己的原因根本就没想到要用这个方法,现在燕王这样做后,她真觉得这样确实是个实用的办法,现在不是讲面子讲礼数的时候,活命要紧。何况她身上缠着布带,还穿着里外两层的棉服,并不怕暴露。 披风下的温度几乎立刻就升高了。「谢谢,这样暖和多了。不过,还是让我的侍卫们来吧。」 燕王小声说:「你一直也不让别人这样做,不就是嫌他们吗?」 滕琰又被误会了,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还没法解释。 但现在与燕王讲人人平等肯定是不现实的,她平时根本不让侍卫进她的屋子,已经给大家造成了这种误会。更何况燕王这个人尊卑观念非常严重。 也不只燕王这样了,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注重出身等级的。都是一样的人,非得按出身分出三六九等来,滕琰有时也庆幸自己的出身足够高,否则,不说别的,燕王对她就不会这样重视。 不过,现在是真的暖和呀,只一会工夫,滕琰就伸展开她一直蜷缩在一起的四肢,即将再一次进入睡眠中了。 不过,滕琰的运气并不会那么好,本来在她身后的燕王突然用力吸了几次气后,非常紧张地坐起来说:「你受伤了!」 刚刚让滕琰赶去睡觉的侍卫们又都起来了,有的去找军医,还有的要找点火的用品。 滕琰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止住大家,说:「王爷,我没有受伤。」 「不对,你身上有血腥气。」燕王非常肯定,一边伸手就去脱她的衣服。 滕琰当然不会让他得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说:「我说了,我这是宿疾,过几天就好了。」 看燕王根本没有让步的意思,滕琰赶紧低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有隐秘吗?我的病就与隐秘有关,等我们打了胜仗后,我就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眼下,你让我好好休息养病,我可不想命丧草原。」 果然燕王的手松了下来,滕琰就说:「快躺下,我现在更冷了。」 燕王听滕琰的意见躺下了,但还是说:「让军医看看吧,别让病情再重了。」 滕琰笑笑说:「不用了,我心里有数的。」 夜半三更,正时睏倦的时候,滕琰很快又有了睡意。 朦胧中听燕王在她背后轻声地说了一句:「我可能真不该逼你来草原。」 滕琰想劝慰他几句,当初是燕王强迫她的没错,但要是她想办法,也是能拒绝的,最后,她一路到这里,自己的意愿还是占大多数的。说到底,她的内心还是有想做一番事业的想法。 不过,她也没什么精力去解释了,再说,燕王对她存些歉疚之心也不是坏事,滕琰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终于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滕琰虽然还是不舒服,但也没有更加严重。 马是骑不了了,她躺进了拉军需品的大车,士兵们体贴做了车蓬,她陷在一大堆的稻草里,盖着毡垫和披风,自在暖和,在这里已经是无上的待遇了。 军医又一次的来看她,滕琰没再拒绝,让他们为她准备了治疗风寒的药,不管有多难喝,还是一口气地都咽了下去。 燕王对她的病非常重视,一天过来看上几回,晚上还是同住在一起,给她取暖,滕琰很感动,但同样也觉得心安理得,她为燕王所做的贡献也值得他的重视了。 如此,过了五天,她终于痊癒了。 三月一日,是约定好的日子,燕王与邓锋两军成功地合击了犬戎狼主的金帐,犬戎最后的主力在这一战中消耗殆尽。 厮杀持续了两天一夜,之后的收尾也足足用了二十多天,共斩首八万余人。狼主在逃走的路上被早有反心的胡塔部的酋长杀了,献到了燕王帐下。 滕琰也不可避免地参加了战斗,此时的她又庆幸她的那场病好的还真是时候,现在的她又生龙活虎般的了,让燕王和她的侍卫们都相信了她所谓的「宿疾」之说。 第157页 战斗中,她还是一直跟在燕王身后,重重的护卫下,她的剑虽然一直在手,但并没有用上过,一切都井井有条地按事先的计划进行,犬戎人最根本的问题不是战斗力下降,而是内部不再团结,这样的一盘散沙,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反抗就更不能够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犬戎人也许不懂这句话,但他们却完全按这句话来做的。狼主的母亲亲自率领云摩部的残部前来投降。这是继胡塔部后第二个来投降的部落,也是犬戎云部最大的部落。 云摩部的行动带动了其它的小部落,到了四月,云部大大小小的十五个部落全部投降。从理论上说,犬戎的云部已经归顺了燕王。 北地的春天也终于来了,寒风刺骨的天气过去了,地上冒出了嫩绿的小草,一切都仿佛从沉睡中甦醒过来。燕王的大帐前热闹非凡。 如果没有滕琰的建议,现在大家已经踏上回程了,也许早就到了九原。但为了把犬戎人的草原变成燕国的一部分,他们还有太多要做的。 这一次,燕王和滕琰面对的都是全新的挑战,最主要的两项是,安抚犬戎各部落,为他们划分草场,将他们由完全的逐水草而居变成在一定的范围内放牧;建立新的边城,需要选址、设计、规划、建筑等一系列事情。 这两件事情的确定又有一定的相关性,边城位置又要与燕地交通方便,还需要能恰好地控制所辖牧场,另外还要考虑到能否有可以就地取材的建筑材料,能否调动足够的劳役,燕地的经济是否足够支持这样庞大的计划…… 她的计划可以说是不完善的,支离破碎的,只是一个具有前瞻性的理念,实施的难度非常之大。 但就在这种情况下,燕王的魄力就显现出来了,从根本上说,滕琰能够为燕王出此计划,也是基于她对燕王的雄才大略有信心。他大刀阔斧地定下了雄伟蓝图的轮廓,牧场、边城最后都是由他来拍的板。 作者有话要说:  想加更一章,但网络有时不通,没敢先通知,怕失信于大家,现在总算更上了。 ☆、第九十五章 有的人天生就具有领导才能,滕琰原来就知道这一事实,现在就更进一步确定了,燕王无疑说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他的大局观非常强,能在纷繁杂乱的诸多表象下精确地抓到问题的实质。 滕琰看着燕王确定下的草场的划分和三座边城的位置,也不禁嘆服,考虑到众多的因素,这无疑是最理想的结果了。自己最缺乏的就是这种总缆全局的观念,但滕琰也有擅长的,那就是更细节的安排管理。 滕琰依照燕王的策略,制定出相应地计划。眼下的事情太多,可用的人手又太少,滕琰已经向昌平郡、平阳郡、九原郡、燕都各处发信,让他们支援些人才。 「公子,燕王有请。」外面的侍卫通报。 由于实在是太忙了,燕王和滕琰现在已经不能象以前那样天天见面在一起议事,而是做了一定的分工后,两人分头忙,有事的时候再碰头。 滕琰听了这话就知道燕王一定是有了比较重要的事,放下手中的笔就出了帐篷。 燕王所在地就在不远处,现在局势稳定了,他们的生活条件也比过去好了不少,早就不再同士兵们一起挤一个帐篷了,燕王也换了一个新的帐篷,外面旗帜鲜明,侍卫环列,与滕琰在燕都外初见时很是相像。 滕琰走向帐篷,远远地就看见其其格又站在了侍卫环绕大帐外,手里握一只牛皮混着红色丝线编成的马鞭,痴痴地望向帐篷里。 帐篷的软帘虽然卷着,但但却挡着一层轻纱幔帐,加上里面的光线不如外面明亮,站在其其格的位置是看不到里面的燕王的。 「唉!」滕琰在心里忍不住一声长嘆,痴心女子负心汉,不应该说是无心汉。胡塔部酋长的掌上明珠,其其格,自从见到燕王就痴心不改。草原上的人最信奉的就是强权,虽然燕王带领的大军将胡塔族大败,而且族里不少人也死于交战,但这并不防碍其其格对燕王的倾慕。 也不只是其其格一个了,燕王的桃花不是一朵一朵地开,而是一树一树地开。美丽热情豪爽的草原姑娘们把她们的爱慕都献到了燕王面前。 结果,从冷酷的燕王口中传出的命令是,不允许任何一个这样的女子踏入他的大帐五十步内,如有违反,杀无赦。 美丽的女孩子们纷纷放下了对燕王的思慕,转向了别的将领。可只有其其格,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却不改其衷。她每天都站在帐篷五十步外,盼着能多见燕王一面。 燕王每天出入帐篷的次数并不少,所以面也见了多次,但燕王的眼睛从没在其其格身上暂时停留过,女孩的心思白费了。 滕琰从其其格身边走过,其其格在后面叫了一声,「滕公子!」 滕琰知道自己最合适的举动就是装做没听见,赶紧走进帐篷中,因为自己是帮不了其其格什么忙的。但女孩话语中的恳求还是让她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回过头去。 「其其格,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不要这样等着了。」滕琰轻声劝着其其格。 在草原上青年男子大量减少的当前,军中的将士都很受欢迎。但滕琰受到的欢迎度却不高,犬戎女子喜欢的是强壮的男人,她不大够标准。 仅有的几个对她表现了好感的女孩子,让她用飞珠做藉口劝走了。但滕公子和煦的态度让许多草原的女孩愿意对他倾吐心事。 第158页 「滕公子,我要嫁给别人了,但我想把这只马鞭送给燕王,你能替我带进去吗?」 原来这只红色的马鞭不是其其格自己用的,而是她要送燕王的。滕琰低下眼睑,不去看其其格脸上的悲伤,她不能替其其格送马鞭给燕王。 「燕王不会收的,你还是留给自己的夫君吧。」滕琰再次感嘆燕王如铁石般的心肠。明艷如其其格,带着一种仿佛等人来驯服的野性,这样的尤物竟然没引起他的一丝关注。 滕琰逃难似的进了帐篷,她进入燕王的帐篷是不需要通报的。胡塔部酋长的母亲----犬戎人都称她妗母,也在帐篷里。 燕王虽然拒绝了向他投怀送抱的女孩子们,但对由草原各部落头目送来的女人并不拒绝,这些对他来讲就是一种礼物。 「好,明天一起送过来吧。但我不要成过亲的。」燕王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挑剔。 「是,尊贵的燕王。」妗母行了礼要退下。看见了滕琰,眼睛一亮。热情地向她推荐她的一个丧偶的儿媳。「木朵今年才十八,正是一朵鲜花。」 滕琰知道这是在燕王那里被挑剔出来的,她到是不在意贞操,但不管是什么样的,自己都没法要的。 这样的热情滕琰也曾在草原上遇到,不过这一次妗母分外的执着,居然当着燕王的面要把这个被燕王拒绝的人送到滕琰手中。原来,她们就要去划分好的牧场了,错过这一次,下次的机会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而只要能把女人送到燕王或滕公子的身边,以后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弄得滕琰很狼狈,她没有燕王高高在上的权威,更少了燕王冷冰冰的气质,在妗母看来,她这个突然出现的代替品要好说话得多,以前滕琰同她商谈事情时确实好说话。 燕王冷冰冰的几句话为她解了围,妗母只好告辞而去。 没了外人,燕王嘲笑她,「你不是最怜香惜玉的吗?」 因为她曾带着飞珠去军营,滕琰经常受燕王和邓锋嘲笑。 「春兰秋菊,所有风采,犬戎的女子比起燕地的女子明艷热情,直爽大方。」滕琰笑着回答。 「夫死也不守孝,还穿红着绿地要嫁人,这样的女人你也觉得好?」 「犬戎人的风俗就是这样,父死妻其后母,兄死则妻后母,刚才妗母推荐的女子中有一个就是她的儿媳,在这里,女人再嫁是很正常的,我倒觉得这更符合人性。」 「那你就收了刚才的那个木朵。」燕王马上说。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怎么也谈不到一起,滕琰转移话题:「王爷,有什么事?」 「明天,要在各部落送的女子中挑十个出众的,送到京城给皇祖父,你帮我挑十个人吧。」 对于这对祖孙,互相赠送美女,滕琰很无语,但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更不是她能管的事。滕琰马上推脱,「我可不行,王爷还是让别人挑吧。」 「那让谁去挑呢?」燕王也有些没主意,所以他才找的滕琰。 这样的事,滕琰也实在不知道举荐谁,她想了想说:「就让狼主的母亲和妗母她们挑吧。」 「好。剩下的就赏给将领们。」燕王一句话定下了这些女孩子的命运。 滕琰出过主意,只要经过批准,军中一定年龄以上的将领、士兵可以与犬戎人成亲,甚至可以直接退伍,留在草原上。当然在各方面也有相应的安排。 不过,在几乎所有人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娶犬戎人女子的,更不用说打算留在草原上安家的了,就是那些最底层的士兵也一样。反而有不少的将士纳了草原上的美女为妾的,这也可以算是滕琰做为幕僚后的第一次完全失败的策略。 对燕王的安排,滕琰没有吭声。与那些自愿与燕王谈情的女子不同,由妗母、酋长们送来的女子们已经算不得真正的人了,倒更像东西一样。 这个时代的规则,是滕琰一个人不可能撼动的。 「你看看这个奏摺,我准备送出去了。」燕王一指案几,他的心思已经从这件事上转移了。 滕琰上前拿起了摺子,一看,头就大了,是关于请封的摺子。 她排在第一位,燕王为她请封侯爵。 在边关、在路上,她两次答应在打了胜仗后说出自己不能一直为燕王效力的原因,还要求燕王在请封前一定要先告诉她。 刚打完仗时,她心里也不是没嘀咕过这事,但接着忙得昏天黑地,倒不是真忘记了,而是她也是真的不想面对。 滕琰犹豫再三,应该不算是没有准备,她曾经反覆想过许多次,到这个时候怎么样说最好,但事到临头,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可以说,她到燕王手下半年多,与燕王在工作上的配合是相当愉快的,燕王擅长决策,能听取别人意见,行动力非常强,而滕琰呢,不但能提出些建设性意见,更长于做一些细緻的管理工作,他们在一起共事,算是完美的搭档了。 虽然身份不同,但随着经常的接触,尤其是进军草原后,他们间早就突破了上下级的关系,互相信任,推心置腹,一个动作或表情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燕王对她的看重滕琰清楚,自己对燕王的感激也不言而喻。 当然,他们也有许多不同的思想观念,甚至在一起也有不少的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事也有,但越是这样,思想靠得越近。 第159页 滕琰从最开始,纯粹以工作角度与燕王接触,到现在把燕王当做一个好朋友,就越来越不想面对自己隐瞒性别的事情,她已经感觉到了如果燕王知道她的身份,二人间的默契将不会存在。 因为在接触中,滕琰发现燕王对女性的态度,还真不怎么样,比起一般的人还要苛刻和瞧不起。滕琰也多次藉机想改变他的这些想法,但效果很差。 就说燕王不允许草原上的女孩进他的帐篷一事吧,滕琰想,如果自己是女子的情况暴露了,那么是不是自己就再也不能进到这里了? 但滕琰又想到,妗母也好,狼主的母亲也好,她们也一样进到燕王的帐篷里,因为草原上的这些女人们同男人们一样,是有权势的,燕王就是把她们当成了男子,那么自己不也一样吗? 想到这里,滕琰的底气又足了些。 她并不想失去燕王这个朋友,但眼下,更捨不得的是草原正朝气蓬勃建设的新边城,新牧场,这些经她手规划的宏伟计划,她恐怕看不到成果了,但在最关键的打基础时期,她还真不想离开。 滕琰感到手中的摺子重于千钧了,她抬起头,燕王就站在她身前,记得去年秋天第一次拜见燕王时,他们也这样相对过,一个冬天过去了,燕王长高了,原来和她差不多的身高,现在却高出她半个头,身材也更结实了,只是脸上依旧光洁年青,神情却比半年前平和得多,为他凭添了许多风采,使他更具上位者的宽容,而这种宽容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他威严的气势。 而滕琰身高没有多大的改变,却向横向长了些,她不再像在昌平时那样的削瘦,人也发育了些。当然在她的努力掩饰下,大家都觉得她胖了。 这样从高度上,滕琰就有些落下风,更糟的是,燕王的气场很强大。 被燕王无声的目光盯着,这种感觉比他直接逼问还令人觉得紧张,滕琰环顾四周,大帐里一个人都没有,燕王是做好了听她的隐秘的万全准备了。 定了定神,滕琰干脆地说:「我是女子。」 燕王清亮的目光凝滞了,他死死地盯住滕琰。 滕琰伸手撸下衣服的高领,露出光洁没有喉节的脖子,说:「你看。」 又将耳边的头发拢了一下,让燕王看清自己的耳朵,「我有两个耳孔,所以才总将头发放下来两绺来遮挡。」 如果燕王的眼睛能飞出刀来,滕琰的脖子已经断了无数次了,耳朵也会被削掉。燕王甚至伸出手来想要摸一下,但到了很近的地方又放了下来。 看燕王始终一言不发,滕琰只得开口说:「这事郑先生知道,最初我们商定过一段时间就告诉您,后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王爷,这事一直瞒着您,肯定不对,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再说,我觉得我是男是女都对工作没什么影响,我自认为我的能力不比男人差。」 「妗母不也一样来和王爷商量草原上牧场的事吗?我也可以同她一样啊,只要王爷不介意我是个女子,那么我会同过去一样为王爷尽心竭力。」 「至于封侯什么的,我从来也没想过。王爷已经给了我足够的金钱,完全能弥补我不能封爵或做官所损失的,而且我也非常感谢王爷和郑先生给了我这相机会。」 「如果王爷对我是个女子无法接受,那么我就离开这里。不过现在,边城和牧场规划还差很多,我想将这些做出大概的雏形,再给我半年----三个月的时间就行,我把我的一些想法尽快的写出来,抓紧落实。」 「只等边城的建设有了雏形,我就回家。再之后,滕公子就会重回道观,不会再出现在大家面前了,而且这件事不会传出去的。」 燕王的表情如此的沉郁,滕琰也就停了下来,也许她应该让燕王适应一会儿,冷静一会儿。 于是她轻轻走出帐篷,到了门口,才想起来,一直没说有自己是谁,转过头来又留了一句话:「我是滕琰,真的滕瑾从小就夭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本来是想周日加更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更不上。于是今早发了,下午加更这一章。 ☆、第九十六章 滕琰没有回自己的帐篷,她信步走到了军营前的小河边,春天来了,小河的河面比冬天时要宽了些,河水淙淙的流过,岸边不少的士兵,打水的,洗衣的,还有不怕冷的,下河去抓鱼,热闹非凡。 欢乐的景象也改变不了糟糕的心情,燕王的反应比她预计的要大得多,就这样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通。 「公子,你看,我抓到了一条鱼。」宋十二从河里跑出来,手里握着一条鱼,还活蹦乱跳的。 滕琰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不忍打消他的好心情,「就用手抓到的?真厉害!赶紧把衣服穿上,多冷啊!」 年青人就是火力壮,宋十二上身赤裸着,只穿着一条长裤,几乎全部湿透了,眉开眼笑,健硕魁梧的身材配上类似宠物讨好般的憨厚笑脸,「公子,我捉到的这条鱼最大,差不多有半斤,一会儿我就送去让厨师给您晚上做了。」 草原上的饮食非常单调,大家都吃得见到牛羊肉就心生反感了,宋十二虽然是粗人,但护主的心确实是堪称一流。原来他去抓鱼不是为了好玩,而是给自己添菜,滕琰一听,反倒呵叱他,「水这么凉,冻着可不是好玩的,赶紧把衣服穿上,下次可不能再去了。」 第160页 看着宋十二答应了跑去穿衣服,滕琰百感交集。 当初燕王把他给滕琰当侍卫就是看中他武艺好,又特别忠心。几个月下来,滕琰也深有体会,宋十二没有太多的心计,但却有十分的忠心,打仗的时候,从来都是紧跟她的身旁,将她护得十分的周全。 最难得的一点就是,谁是他的上司,宋十二就只听这一个人的。滕琰交给他的事情,从来都是不打折的完成,让他看住自己的帐篷,所有的人都得通报,他就能连燕王都拦着,所以现在滕琰有时就敢于在帐篷里好好地洗个澡。 当然用宋十二这样的人,也千万不要把一些不适合的工作派给他,这点滕琰心里有数,所以宋十二一直很好地发挥着他的作用。 而且因为给他娶妻的事,宋十二感激得无心复加,简直快把滕琰当成神明来敬了,让滕琰都快生出愧疚了。 象他这样的侍卫还有不少,另外与她交好的还有很多的将士,他们对她的尊敬和信服都给了她莫大的鼓励,不用说邓锋这样光明磊落的朋友,她将来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 这怎么能不让她嘆息呢? 晚餐果然有一道鱼,虽然物资从燕地源源不断地运来了,现在的生活也比行军时要好得多,但抢先运的都是各类必需品,尤其是边城建设所用,更何况燕地正是春耕,根本就没调任何民夫,现在的时代是地多人少,能多种些粮食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目前运输完全靠军队,能力非常有限,奢侈品一概没有排上日程,就是燕王那里也是普通的麦饭、牛羊肉。 这条鱼实在是很有吸引力,滕琰拿筷子夹下半条鱼,又倒出了点鱼汤,对端着盘子来献宝的宋十二说:「我够了,剩下的你拿去吃吧。」 「公子吃得太少了,比在行军的路上少了一半。」宋十二不太会劝人,但也会唠叨。 滕琰不听,挥手让他出去。她总不能给宋十二讲她需要节食的道理吧。在昌平,她还多少长了点个,后来,她就基本不长了。但个子不长,却开始横向发展。行军打仗的路上,哪里敢少吃,必须得保持最好的体力,再加上很多时候,主食就是肉,滕琰整个人粗了一圈,而且还发育得特别好。 她非常愁,现在天气还行,她里外穿了好几层,再过一段时间,怕是不容易掩盖。而且不管怎样,她也不能再胖下去了。 减肥还不至于,但节食是势在必行的。再说,事情是全盘告诉了燕王,燕王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好比一把悬在头上的宝剑是有点夸张,但心里忐忑不安也是真的,食慾自然也不会太好。 燕王直到第三天才有了回应,他让侍卫送来了一封信,还是封口的。这也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平时他们间也不是没传过一些书信来,从来都不用封口,路上没几步远,侍卫们不会偷看。 信不长,几句话干巴巴的,所含内容并不少。第一,封侯的名单里没了滕琰;其次,他会给滕琰一万两黄金;再就是请她按那天所说的,用三个月的时间将能做的事做了,能交给别人的事交给别人。 不用说,信中隐含还有一层意思,他并不想与她再见面了,以后就书信来往吧。 既不算好消息,也不算坏消息,滕琰还是能接受的。自己所求的,燕王也答应了,而且还多加了一万两黄金的赏赐,至于燕王绝交的想法,也随他去吧。 有了一万两黄金的动力和时间上的限制,滕琰更卖力了,她现在专心为边城和牧场的长久规划制定方针政策。当然也是因为,燕王突然间很多事都不用她了,原来全部通过她的各种大事,小事,一件件地减少了,逐渐消失了。她只一心想着边城和牧场就可以了。 而且对外的事情也用不上她了,比如,建边城的石料在不远的一处探寻到了,这可是一件大事,燕王带着一众人马去看,但只给了她一个事后的通知。还有……滕琰也不愿意再想下去,告诉到她这里的她知道,没告诉到的,她不知道的应该更多。 但滕琰并不想提前放手,这关乎做人的原则、职业道德什么的,但最根本的,滕琰也否认不了,她的提案,她自己捨不得。 前世,在工作中,有一位生过孩子的同事曾说过,自己真正倾注心血做出来的提案,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割捨不下,总想自己亲手照料,将他养大,看着他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滕琰没生过孩子,但非常理解这种想法,她对草原的建设投入了自己最大的热情,不想看到自己的心血被糟蹋了。 不是她自视甚高,而是这种模式是前所未有的,让这些从没接触过的人来做,就是结果不错,也得多走许多冤枉路。再说了,燕王手下还真没有几个治世之能臣,唯一一个了不得的郑先生还病了。燕王本人,大局观是真不错,滕琰也佩服,但具体做事就差多了,一直在皇家闭门读书的人,可能带兵打胜仗,但想做好政务琐事,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样,外界的干扰少了,滕琰自己也更刻苦了,只过了二十多天,很多东西她就做得差不多了,虽说是规划性质的,但具体的很多规章制度也有了,一步到位是不现实的,总得与实践结合再进一步提升,滕琰一边整理一边想着,如此以来,自己估计用不了三个月,提前回去的可能性很大。正好,也避免了现在这样尴尬。 第161页 但滕琰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能让草原上的人真正融入中原去,而且是从心底认同。 她的眼光落在一边的一叠纸上,那是她让宋十二带着一众侍卫练字写的,为了督促他们,由她亲自定期检查。 她走了后,她的侍卫必然不能跟着她走,滕琰除了给他们每人留下些银钱,还能帮助他们的就是教他们些文化。不管在那里,会认字写字都是一项了不起的能力,当然她并不是才开始教的,在行军途中,她就抽时间告诉他们一些,只不过现在想到自己要走了,抓得更紧些了。 这些侍卫们对她都能捨命相护,她能给他们的也就这些。 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浮现,「文化」,对文化,只有文化的认同,才能使犬戎人真正地成为华夏的子民。 纵观中国的历史,中华民族的传承,并不是以血源为根本上依据的,而是以文化为真正的传承之本。简而言之,接受中华文化的,就成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就象唐朝李姓,有着外族血统,但这并不防碍他们成为中原的正统。 那么需要成立学校,将部落酋长和大小头目的孩子送到学校中教习中华文化,一代代地潜移默化。学校的设置应该在边关也有,燕都也有,甚至学习优异的可以送到吴国,那里文化更为繁盛。 再把这件事做好计划,她的提案也就算完美了,起码就她的能力而言,她绝对是尽全力了。 滕琰搁下纸笔,她得先出去放松一下,一连多日高度用脑,她很疲惫,活动一下头脑会更清醒。 出了帐篷,她只在附近来回走走,现在她的情况自然是不愿意多遇到人,军中的将领都认识她,她并不想再多和他们打交道,用假话回答她最近为什么深入简出之类的。 本来她最喜欢的是到军营前的小河边,那里人虽多,但都是士兵,并没有多少人敢于上来和她攀谈,但最近她也不去了。 原因就是,天气越来越暖和,不少的士兵在小河里洗澡,他们不在意河水其实还是很凉这一事实,只图省事,甚至省事到连条裤子也不穿,光着身子在河边活动。反正他们一定想这是军中,都是男人,也无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评论得太好了,让作者汗颜。 ☆、第九十七章 滕琰正来回踱着步,心里盘算着关于学校的计划,猛然被一声叫喊打断了,「公子!公子!」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人也被拉住了,她侍卫队中的一个,叫张山的,气喘吁吁,又话不声句地说:「宋、宋队长,淹、淹死了!」 滕琰也是一惊,小河并不是很宽很深,怎么就能淹死人呢?她也顾不上多问,在张山的拉扯下,就一齐朝河边跑去。 张山来找她的同时,也有人去找了军医,滕琰到时,就看见一群人围成一圈,在张山的叫喊声中,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一辆车的平板上放着一个人,从头到脚地蒙一件长袍,但袍子明显短了一些,露出一双大脚,滕琰上前伸长扯下长袍,宋十二的苍白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一旁的孙军医上前给滕琰行了个礼说:「公子,口鼻已经没有气息了,人过去了。」 滕琰顾不上答话,问周围的人:「多长时间了?」 一个老兵上前说:「他们在水里潜着玩,发现他在水中不动了,我们就把他捞上来了,有人去找孙军医,到现在也就半刻钟吧。」 才十几分种,滕琰心里升起了一点希望,她伸手去掰宋十二的嘴,看里面有没有水,还是那名老兵说:「刚刚控了一会,倒出来不少的水,但还是没有气息。」 滕琰马上用手指了几个人,说:「把他抬到地上来,平放着。」 孙军医上前说:「公子,没有气息了,还是让我们拉到营里给他装殓一下吧。」 滕琰推开他说:「让我看看。」 宋十二被放在了地上,滕琰跪在他旁边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没有搏动。 她开始为宋十二做心肺复甦。 在前世的一次培训中,来自国外的老师无意中告诉大家,他们的国家很多人都去学习心肺复甦,以便有机会帮助需要的人,建议在座的人也能去学习。 滕琰还真就去了,学习后这还是第一次应用。 眼下,宋十二的情况就是心肺复甦最适合的情况。 滕琰一面回想着,一面努力按标准动作去做心脏按压、人工呼吸,每按压十五次,做两次口对口人工呼吸。 感谢当初教她的的老师,反覆带着她们这些学员在人体模具上练习,滕琰流畅而标准地做着每一个动作。 真累!汗水从她头上流了下来,但这里并没有人能给她做个替换,滕琰只有自己坚持。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第一次在四个循环后检查,宋十二没有恢复了呼吸和心跳,然后每大约每十六个循环再检查一次。 终于在第四次检查时,她摸到了宋十二的脉搏,心跳恢复了,呼吸也恢复了! 旁边也有人惊讶地大喊:「看,手动了!」 宋十二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 滕琰累得瘫坐在地上,心肺复甦本来就是一项体力活,何况宋十二这样的,给他做心脏按压得比给别人做多费不少的力气。 「孙军医,把宋十二先送你那里去,他肺里可能还有水。」转过头来叫:「张山,扶我回去。」 第162页 一双绣金云纹的靴子走到了她面前,这样的靴子,只能是燕王的,果然燕王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说:「我有事要同你说。」 张山上前来扶她,燕王一挥手让他后退,周围的人见势也都走了,滕琰看见孙军医一面跟推着宋十二的车往军营里走,一面回过头来看她。 好一会儿,滕琰才有了力气,跟随着燕王到了他的大帐。进去后,滕琰也没客气,自己先找个地方坐下了,反正没别人,人都让燕王赶走了。一路上,燕王自己不动手不说,也不坚决不让别人扶她一下,滕琰虽然知道燕王是为了避男女大防,但她这情况,就让她这么跟着有气无力地一路走来就好看吗? 看着燕王蹙起了眉毛,一脸不情愿地走到她面前,滕琰也非常不高兴,用得着在她面前摆这个脸色吗?她不吭声,等燕王开口。 「过几天,宋十二身体好了,我给你们赐婚。」燕王冷冰冰地说。 什么!滕琰再怎么也没想到燕王能说这样一句话,她也没经大脑就回了一句:「宋十二已经成亲了。」 「你放心,我会让他把原来的妻子休了。」燕王马上回答。 滕琰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的不对,这件事与宋十二成没成亲没关,她也冷冷地说:「我的亲事不用你管。」 「我不管?刚才我回营时全看到了,你,你就那样……」燕王的声音都颤抖了,他气愤地指着滕琰说:「你只有嫁了他,以全名节!」 滕琰能明白这里人的思路,但燕王的行为还是过分了。她能以男子的身份一路跟到这里,再怎么也不应该把自己完全当一般的女人看,再者即使他看不过眼,完全可以好好地同自己说,现在的语气好象她被抓了奸一样。 滕琰可以肯定,换一个人决不会这样做,就象《木兰辞》里说的那样,木兰回到了家乡,换了女装,无论亲友还是伙伴,没有一个对她进行讽刺打击的,而是赞扬和惊嘆。 赞扬她是不想要了,但也犯不上面对燕王这样的指责。滕琰自问为燕王做了不少的贡献,这么多天对她冷遇早就使她心里有把火,现在,燕王终于替她找到了出口。 滕琰用比燕王还冷嘲热讽地口气说:「要是为了全名节,我就应该先嫁给你!你该不会忘了,在行军的路上,我们住在一起。」 「我知道,王爷就是怕我赖上你,才急着给我赐婚。」 滕琰仔细欣赏了一会儿燕王被她气得浑身哆嗦,一脸扭曲的样子,才慢条斯理地说:「放心吧,我还看不上你呢。」 滕琰对自己的口才非常有信心,对付燕王根本没问题,燕王武力是强,但怎么也不会把她杀了,但辩论,滕琰从来没输过。 讽刺过后,滕琰开始用平静的语气说:「古人说,嫂溺,叔可以援之以手。这是为什么?事急从权。」 「我救宋十二,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救命办法,但要用这种办法,必须得口对口帮助他呼吸,按压他的胸部,使心脏恢复跳动。」 「今天,如果我不用这个办法,宋十二这条命就没了。不用说是对我忠心耿耿的宋十二了,就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也会救的。」 「我救人,心怀坦荡,根本就没想男女之别。而且,我认为在一条生命前,谈男女授受不亲毫无意义。更何况,宋十二于我就是如亲兄弟般,每次打仗时,为了我,他都能舍了自己的命,他下河,也是为了给我捞鱼,改善伙食。我救他,虽然肌肤相接,但心里却无比的纯洁,比那些表面守着规矩,心里却龌龊不堪的人要好得多!」 「如果,今天是王爷你溺水了,你希望我救不救你呢?」 看着目瞪口呆的燕王,滕琰最后高傲地说:「告诉你,我有未婚夫,就是上次我们在九原时去看的陆状元,他人品高贵,才学出众,我们一往情深。今年年底前,他就能来迎娶我。」 燕王也恢复了平静,他用手一指,低吼了一声:「出去!」 话不投机,滕琰笑笑行了一礼说:「如你所愿!」转身离开了燕王的大帐。 不管怎么样,她心里的火总算发了出去,燕王也被她气得不轻。草原上她是留不下去了,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滕琰也不再多想,回了自己的帐篷,就开始做准备。 从燕都到草原,运送物品的车辆络绎不绝,滕琰让侍卫打听一下就知道两天后就有一队人马要回燕都,她决定就跟这个车队走。 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只有几箱珠宝,还是刚打胜仗时燕王赏赐的,她都没时间打开仔细看,原包装带着就行,衣服也没几件,到家里肯定得扔,捡两套路上能穿的拿上就行,留给侍卫们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到走的前一天发下去就行。 滕琰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算收拾完了,现在她得认真把这段时间写的东西整理好,还有今天她的新想法,一一写下来。 虽然与燕王最后弄得挺不愉快,滕琰也难得地发了一回火,也实在是燕王有些过了,不说别的,她为燕地做了多少,再不领情也用不着这样对自己,如果她不有力地反击,恐怕更不可理谕的事也会发生。 公平地评价燕王,是一位优秀的领导者,在燕地的磨练使他更成熟了,几乎成为公众角度完美无缺的人物。如果滕琰是个男子,他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最忠诚的战友。 第163页 但滕琰却是个女子,结果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滕琰感到燕王似乎对女人有一种仇恨和蔑视。联想到在草原的边缘时,燕王、邓锋和她三个人在一起时,燕王说的一句他根本没有喜欢的人,从那时起,滕琰就觉得他在这方面有些问题。但这与自己无关,她也不愿意去探究。 但凭着对燕王的了解,滕琰能肯定,燕王不会亏待自己,说好的一万两黄金也会给她,以后对她的家人也会照顾,如果没有这个胸襟,燕王也不能有现在的成就。 说到底,她和燕王的矛盾,没有原则上的,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就算完事了,燕王不可能再逼她嫁人了。而遗留下的矛盾,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会过去。最根本的是,他们以后再也不用打交道了,什么矛盾都不会再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八章 滕琰把心思完全放在了她写的材料上。这两天,她把吃饭睡觉以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她把文化传播整体进行了考虑,从学员的选择、学校的建立、课程的设置、教师的要求,还有进一步深造的安排等多方面做了计划。 「邓侯爷来看公子了!」外面的侍卫高声通报。 滕琰放下手里的笔,走到帐篷门前迎邓锋,顺便活动活动身体,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明天就是滕琰定下的启程日期,这时候邓锋过来不可能是凑巧。 取得大胜后,邓锋不出意外地封了侯,吴皇的封赏依然很丰厚,还有两位将军也因为战功封侯,升职的就更多了,滕琰的二堂伯也成了三品威武将军。这样大规模的封赏,滕琰即使一直足不出户也能知道。 不过,邓锋就是在封赏到了的时候也没能回来接旨,他现在负责最西边的一个边城和周边的牧场,那里与犬戎的络部相接,由于条件所限,今年也不可能建好边城,防御的任务是最重的。 而且,滕琰一眼就能看出,那里将来会是燕王进攻晋地的一个根据地。 邓锋责任重,工作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到这儿呢? 邓锋一脸的风尘和疲惫,但却掩不住意气风发。二十刚过就封了侯,心爱的女人也能娶到了,他要是不春风得意,谁能得意呢? 滕琰心中小小地酸了一下,自己做的更多,成绩更大,但只因为是女人就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得意。 但她还不至于嫉妒。 滕琰笑着拱手:「邓侯爷,恭喜你了!」 邓锋不搭话,直接往屋子里走,还挥手让侍卫们离开,一副有话说的样子。 滕琰就是刚才还不确定,现在也明白了。 邓锋是急脾气,还没坐稳就开始问:「听说,你要离开?」 滕琰准备走的事消息一直控制在小范围内,这一点燕王也算同她有默契,不过邓锋要是想打听还是能知道的。 滕琰笑着点头,反问他:「你那边忙得很,怎么会过来?」 邓锋所在的驻军之地,离这里相距近千里,快马也得跑上两天,看邓锋的神色就知道是急着赶路才到的。 「我在驻地听说封侯的名单里没有世弟,心里就一直在嘀咕,无奈那边事情实在是太多,而且军令如山,也脱不开身。本来想上次去石头山能看到你,结果也没见着,我还听说,你和燕王面也不见,什么事都是书信来往。这不,我安排好大军,借着商量军情急着来看看。结果,燕王去巡营,没见着,再一打听,说你明天就走了。」 因为邓锋把人都赶走了,也没人上茶,邓锋长途跋涉,口早就渴了,他也不管,拿了滕琰在案几上的杯子就喝,然后,又问滕琰:「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隐秘?什么隐秘?」 滕琰对着邓锋的一连串发问,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拿起茶壶为邓锋继了茶水,请他继续喝茶。 邓锋还是一饮而尽,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滕琰只好对他说:「你别问了,知道了有可能连兄弟都做不了。」无论邓锋怎样逼问,滕琰只是不说,她也真没法说。 僵持了一会儿,邓锋换了策略,他同滕琰讲起了道理,「王爷一向大度,只要一心为他做事,就没有他不能容的,你虽说一定是有道理的,但毕竟是属下,先给王爷低头陪个礼,就没有过不去的。」 滕琰没法解释她的事不是陪礼就能过去的,只是摇头不同意。 邓锋生性直爽,他并不擅长讲理,见磨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急了,就开始动手。他想拎着滕琰去给燕王陪个礼,在他看来,只要这样,事情就能解决了。 平时,邓锋一动手,滕琰就依了,可今天,情况当然不同了,滕琰没有他力气大,但她死死抱着案几不松手,结果,他拖着滕琰,滕琰拖着案几,在帐篷门前停了下来,这样的形象出门,邓锋也不可能出得去。 但邓锋不打算改变主意,帐外传来了「燕王到!」的通报声也没使他松了手。因为帐篷内已经有了别人,侍卫们并没有等滕琰的回答,就给燕王打起了帘子。 燕王进来看见的就是上面的一幕,一言不发,只是上前把邓锋拉着滕琰的手拉了下来,然后就命令邓锋跟他走了。 滕琰之所以一直与邓锋磨着,也是算准了燕王一定会来解围。现在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俩人知道,也不可能告诉别人,就这一点,也等于把他们俩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同盟。 第164页 邓锋来军营,一定是先去燕王那里的,他自己也说,因为燕王不在,才到她这里来,燕王自然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他不来解围谁来? 滕琰拢拢手里的材料,今夜熬个通宵,争取把一切做完,以后,这里的一切就都与她无关了。 不眠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天蒙蒙亮,滕琰把装订整齐的一份份材料用布包好,走出帐篷。一直守在帐篷外的宋十二马上跟了过来,要说宋十二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滕琰以为他一定会发烧躺上几天,结果却什么事都没有,他勉强在孙军医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来给滕琰磕头感谢,而且在知道滕琰要离开草原后,也要跟着滕琰走。 滕琰不可能带着他,但宋十二的倔强也是有名的,最后滕琰反覆劝说,答应让他陪着自己回昌平,但之后,他再回军营。 现在宋十二背着两个包袱,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滕琰的,跟在滕琰身后。滕琰自己捧着她写好的材料,准备到燕王那里辞行。其余的东西早就装好了车,与车队的车放在一起。 滕琰也有些犹豫,按道理她确实是应该正式告辞一下,总体来讲,他们在一起配合得相当不错,也结下了深厚友谊,但最后弄成这个结果也真非她所愿。她是不会介意,但燕王未必能愿意见她。 还好,走到燕王大帐前遇到了邓锋,邓锋苦涩地笑了一下,不再象昨天那样追问了,不用说,他一定被燕王警告了。 滕琰如常地打了个招呼,坦然说:「我是来向燕王辞行的。」 邓锋的目光有些躲闪,滕琰就明白了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她反倒松了一口气,笑着对邓锋说:「那好,我有些东西要交给燕王,就麻烦邓侯爷了。」 说着,把手里的材料递给邓锋。 邓锋没推辞,伸手接了过去,说:「我没劝动燕王。不过,过了这一阵儿,我会再劝燕王的,一定会将世弟重新请回来!」 滕琰不愿意让他扫兴,就笑着回了声「好!」,然后对邓锋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有缘会再相见!」 邓锋解下腰间的一把剑,递给滕琰,说:「这剑是我家祖传的,留给你做个纪念。」 滕琰看那剑,牛皮的外鞘,上面什么装饰也没有,捧在手上份量却很重,一看就知道这把剑曾经是邓家祖辈亲手用过的,在邓家恐怕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就笑着把剑重新递给邓锋说:「宝剑赠英雄,这剑虽好,我却不是英雄,到我这反倒明珠暗投了,不如让它还伴在侯爷身边上阵杀敌。」 不等邓锋反对,就又说:「你要送我东西,就等几年后,你们拿下晋地后,一定会向西进军的。那里有最好的水果,还有最好的葡萄酒,到时候,你一定给我多送一些,这可比你给我宝剑合适多了。」 邓锋果然爽快,立刻收回了剑,答应下来。 滕琰把手中的材料送了出去,再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了,她与邓锋挥手作别,就来到车队那里。她事先准备了两辆车,一辆放东西,一辆可以坐人,因为连续几天熬夜,她不准备骑马,而是想在马车上休息一下。 其它送别的人并不多,因为这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整个军营还在沉睡中,没多久,滕琰就伴着哒哒的马蹄声,紧裹着一件披风躺在车里睡了。 草原虽然远看起来是平坦的,但真的坐在车里,却还是很颠簸,所以滕琰尽管困得要命,却不能完全睡实,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她已经不清楚过了多久了。 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大约是午休,滕琰事先告诉了宋十二,白天不必叫她,她要好好睡觉。 这一次,滕琰终于睡实了,再醒来,掀起车帘,外面已经变黑了,车子是停着的,她走下车,旁边就是一顶帐篷,走进去,里面没有人。滕琰不禁疑惑起来,人呢? 接着她吃惊地发现帐篷是她在军营用的那个,里面的东西还维持着她走时的模样,她这是作梦?但她很快明白自己是清醒的。 滕琰并没有害怕,她是跟着军中的车队一起走的,安全问题是完全有保障的,那么,是谁把这顶帐篷带出来的呢? 滕琰打开帘子走出帐篷,揉揉眼睛一看,原来她就是在军营里。刚刚她刚睡醒,直接就迈进了帐篷,并没有看看四周,现在看一下是再明显不过了,她就站在军营她自己的帐篷门前,马车已经牵到一旁了,几个侍卫站在不远处,见滕琰走出来,过来询问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九章 滕琰定了定神才确定自己一切都正常,就开口问那几个侍卫:「宋十二呢?」 张山笑着上前说:「公子,宋十二昨夜没怎么睡,陪您回来后邓侯爷就让他就下去休息了。」 他好象知道滕琰还想问什么,又接着说:「刚才您醒了一下车,燕王爷的侍卫已经回去报告了,想来燕王爷一会儿也会过来。」 果然,滕琰抬头就看见燕王与邓锋一同走了过来。 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走成,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燕王很严肃,而旁边的邓锋则笑逐颜开,滕琰在帐篷里对坐在他们对面,心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邓锋先开口了:「世弟,我把你写的这些东西呈给王爷,王爷立刻就看了起来,只看了一个时辰不到,王爷就亲自去追你了。结果,你在车上睡得那个香,王爷捨不得叫你起来,只好把车让他们拉回来,结果你又在车上睡了一下午。」 第165页 滕琰能说什么?只能是笑笑。 今晚邓锋分外活跃,他就是再直爽,能让燕王分兵的人也不会不精明,自然是知道燕王和滕琰之间还是有点尴尬,只能靠他来弥补。 他对燕王说滕琰,有才,但也有点傲气,而且书读得太多,想法和平常人就有点不一样,对于这样的世弟,他觉得就应该宽容。 他也对滕琰说燕王,昨晚一夜就没怎么睡,说是不让他去送滕琰,最后还是网开一面,其实还不是想让他把滕琰劝回来。 燕王和滕琰都没什么可说的,但非常有默契,共同劝邓锋喝酒,终于,邓锋喝多了,他一手拉着燕王,一手拉着滕琰,口齿不清地说:「我今晚就住这儿了,你们俩也住这儿,我们兄弟一起同榻而眠。」 滕琰看出燕王盯着邓锋拉着自己的手,他应该是最反感这个的,恨不得扑上来再把邓锋拖走,但最后还是没动。 等到唤了侍卫把邓锋抬回了燕王的帐篷,昨天他就在那里住的,只剩下燕王和滕琰面面相对了,这才觉得他们间好陌生,除了三天前他们吵了一架外,已经好久没有直接对过话了。 滕琰不吭声,她虽然是下属,但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她并不打算让步。燕王看着她,她也回看过去。 隔了一个月,燕王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他原来极为明亮的眼睛似乎少了些光芒,神色也带出了一丝少见的疲惫,整个人也不那么尖锐了,虽然他竭力掩饰,但滕琰这样过去非常熟悉的人还是能发现。 燕王终于屈服了,他颇为艰难地开口说:「前面的事情我做的有些不当,请公子不要介意,还留下协助本王一段时日可好?」 不管怎么样,高高在上的燕王也算低头了,滕琰不可能不表态了,她认真地说:「我们按一个月前说好的,我继续在这里留两三个月,尽量把手中的事能处理的处理好,能移交的移交出去。」 燕王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方案了。 滕琰想了想又说了一句:「燕王只当我是男子一样就好。」 燕王又点了点头。 滕琰有点疑惑燕王为什么还不离开,他们现在不可能还象以前一样天南海北地聊,当然主要是燕王不能,那么事情说好了,顺理成章的,接下来燕王就应该告辞了。 又停了会儿,燕王果然有话要说,「你的未婚夫,他回到燕地后,我想请他到我这里来。」 滕琰看他复杂的神态,好象同她谈她的未婚夫是多么不应该的事,但还没办法,燕王还是勉强说了。其实,这也是滕琰的计划,但她不可能替陆伯甫答应,就连原本应该表示贊成的话,如今的她也没有说,只是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为燕王转答。」 燕王显然是松了一口气,马上就回自己的帐篷了。 接下来的日子,又与说好的有些不同,燕王逐渐又把很多事情重新交到滕琰手中,一些事情,前段时间他并没有交给别人,可能是没有既信得过又合适的人吧,燕王一直自己在管,滕琰那天在他眼中看到的疲惫一点也没错,还有一些事情,则是交到了别人手中,但现在颇有些不顺,弄来弄去,也重新回来了。 滕琰不是自夸,她平时的工作确实是非常重要。当然不是说没有她就不行,而是没了她各方面的效率和配合就差得多了,尤其当初又是在那一种情况下一甩手扔下的摊子,谁接都不容易,更何况现在这里比在燕地还缺人才。 燕王向她低头的好处并不少,原来他一人又要管边城牧场,又要管燕地,忙得昏头昏脑,更何况他的业务比不得滕琰熟练,不免有许多疏露之处。现在,包袱一甩,他马上轻装上阵,滕琰也积极配合,第一座边城的建设进行得如火如荼。 很快,他们间只靠书信沟通就不够用了,慢慢地又恢复了原来的每天见面,虽然个人间关系不复亲密,但还能维持相当的友好和坦诚。 燕王努力把她当成一个同别人一样的属下,在滕琰看来,这也就够了。 滕琰自己呢?要说一点也不在意也是假的,但她捨身处地地替燕王想了一下,也就不在介意他过去的举动了,就当他是思想上的老顽固好了。 但这件事,也给滕琰敲响了警钟,她前一阶段虽然一直也想着抽身而退,但还是不够积极,现在她应该加强这方面的进程了。 而燕王那里却完全相反,他似乎不再想着滕琰会很快离开,而是在很多方面更加倚重她了,还真的象滕琰据说一样,完全把她当成一个男子对待了。 开始滕琰还有些疑惑,但她细想想也就明白了。燕王一则是因为这段时间没有她的帮忙确实是很不顺,更重要的是燕王已经把目光放在了陆伯甫身上。燕王的思路一定是这样,陆伯甫是滕琰的未婚夫,状元之才,应该比滕琰还厉害,到滕琰成亲的时候,只要把滕琰的工作直接交到陆伯甫手中就可以了,燕王连一点心也不用费。 而且滕琰曾经几次和燕王谈到陆伯甫,不但肯定了他的才能,还说明了陆伯甫是愿意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 燕王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打陆伯甫的主意的?滕琰也说不好,真论心思深沉,谁也比不上燕王,不愧是出于帝王之家,心机和手腕都是一流的。陆伯甫可能一到了燕地,就得让燕王收归到他的帐下,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滕琰也默认了。 第166页 这一默契达成后,燕王对滕琰的态度又进入一个新阶段,少了亲密,但没有减少信任,还增加了一分关切,上司对下属,更确切地说是对下属的家人的关切。 以前燕王是按以对自己的要求标准来要求滕琰的,行军打仗,他也一定拉着滕琰参加,说白了也是在为自己培养一个战友。现在,他的标准下降了,出门,一定为滕琰备车驾,就是衣食住行也让人弄精细起来,燕王就是再没有绅士风度,看来也知道女子比较娇弱,这也是这个时代人们的共识。 对此,滕琰不置一辞,她自然是不以为意的,她能到这来,这里的困难她就能克服。 不过,飞珠的到来她还是很欢迎的,当然飞珠不是自己来的,燕王的内侍也同时过来了,他们带来了好几车的各类食品、用品,不用说,基本上都是给滕琰准备的。 计算一下时间,很容易知道,燕王知道滕琰是女子后不久就让林公公带着飞珠到草原来了,如果滕琰那次真的离开草原,她们虽然有可能在路上遇到,但更容易错过。 晚上,滕琰和飞珠躺在地铺上,这里没有床,连矮榻都没有,大家都睡在地上。飞珠自然先声讨了燕王,就那样把送别的滕琰给拉到了军中,她担心得了不得,却什么办法也没有,还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给滕琰收拾东西托人送过来。 飞珠非常关切地问滕琰在军中的情况,不停地打听,虽然滕琰一直说没事,飞珠又哪能里不知道她的不容易,在九原都觉得条件很艰苦,再向北走,她这一路更是亲身体会了。她都不敢想小姐在冬天时行军是怎么熬过来的。 要是飞珠不说,滕琰简直快忘了那一段时间的事了,倒不是她记忆力差,而是她一直就是忙,没工夫去想已经过去的事。现在想起来,经历的苦难似乎也变淡了,就是生了病躺在装军需品的车里也觉得几分有趣。 不知是那位诗人说过:「而那过去了的,也成为亲切的怀恋。」这正是滕琰内心真实的写照。 飞珠虽然感慨万千,不过还知道滕琰想问些什么,就赶紧把这几个月与陆家的事细细地说了。 每个月,她都按滕琰的交待亲自给陆家送一次用品,都是根据陆家的情况选的东西,实用为主,粮食、布匹、药材、家具甚至耕田所用的牛、农具什么的。年前飞珠还亲自做了衣服送去。 陆家老太太现在身体不错,有一次,飞珠还带了大夫过去,老人有些老毛病病,体质弱了些,而且又是忧思过度,现在生活水平不错,自从得到陆伯甫让别人送来的信----这个已经告诉过滕琰了,心情好了起来,身体自然也康健。老人完全闲下来也不适应,没事的时候还织点布,不过完全是当消谴了。 飞珠还悄悄地说:「陆老太太真是好人,特别和善。她和我打听小姐什么模样呢?我就说,小姐和公子是一母同胞,长得差不多。老太太就乐,说,公子一表人材,小姐一定也是大美人一个。还说,公子这样照顾她,心地好,小姐也一定是好心人,将来让姑爷一定要对小姐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章 谈起陆伯甫,飞珠欢欢喜喜,滕琰甜甜蜜蜜。 飞珠早就不是足不出户的小丫环,一年多跟在滕琰身边,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她的判断滕琰当然相信,听到飞珠对陆老太太的看法,让滕琰更开心。 两人在一起那么久,又经历了种种患难,心意相通,说起这些来并不害羞,叽叽咕咕地把几个月后陆伯甫回来后的事都畅想了一番。 滕琰自己高兴之余,也没忘了飞珠,问她:「我总算等到了陆伯甫的信了,你怎么想的,有没有喜欢的人?我给你做主。」 飞珠还是原来的样子,一提这个话题就回避,论年龄,她还比滕琰大上一岁,也算得上老姑娘了,无奈就是心如枯井,波澜不起。 飞珠开始讲她在九原的事,她一直住在九原的郡守府里,那里专门给她留了一个院子,平时也没什么事,就看看书,做做针线,日子过得很逍遥。 新郡守的夫人对她不错,并不把她当下人看,府里的其他人自然也跟着有样学样,但飞珠也不与她们多来往。 飞珠还学滕琰,出门时看见卖身的女孩或没有着落的孤女,就买回去,照顾她们,就在她来之前,都安排人送到燕都滕家的庄子上。 滕琰的父亲和大哥前一段时间去边关和回来时两次路过九原,也都住在郡守府上,她还去行礼。 两人一直聊到子时过后才睡。 第二天,滕琰里外一新的去见燕王,飞珠给她做了太多的衣服,都是男装,现在不穿,过几个月就穿不上了。 燕王也换了一身新,不用说,林公公他们也不是空手来的。 不出意料地,燕王问陆伯甫的消息,滕琰也没有,只好把陆母的消息说了些。看出燕王的失望,滕琰其实也失望。 陆伯甫上一封信写得就很简单,对于他自己的现状是一句没提,飞珠看过他给家里的信,也是一样,只是报了个平安,说今年回来。 这里面一定是有些什么事情,但就这么猜,谁能猜出来呢?滕琰自己暗自不少琢磨,口里却安慰燕王,「陆状元是见过风浪的人,他既然说了今年能回来,就一定能回来,只要到了燕地,什么就都好说了。」 第167页 燕王只得点了点头,确实,只要陆伯甫到了燕地,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燕王在滕琰下一次给陆母送东西时,也带去了他的礼物,一大笔的钱,这也是他一贯的手法了,滕琰也没阻止,这人情等陆伯甫还吧。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滕琰听到时正在喝水,直接把口中的水喷了出去。原来她救了宋十二的事,在军营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无比的离奇。版本有很多种,有的说,天上的神仙都下凡了,还有的说,滕琰去盗了颗仙丹,但总之,大家都说滕琰是用道术将宋十二起死回生,自己也伤了元气。要不怎么最近总也看不见滕公子呢? 就是宋十二,也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他又是愧疚,又是伤心,在滕琰面前痛哭不已,让滕琰哭笑不得。 燕王也好奇,他只不过不好意思问,毕竟他与滕琰当初因为这件事闹得挺僵。其实,实际情况看见的人不少,但大家不理解,明明死了的人又活了,而且还是用那样奇怪的方法救过来的,就愿意相信那些离奇的说法,就是燕王,他也觉得滕琰用了道术,而且可能还是什么採补之术,要不,他怎么那么生气? 面对这些疑问,滕琰经过燕王同意,把几位军医找了来,将心肺复甦教了他们,有关的适应症什么的也都说了。 她反覆强调,这不是什么起死回生之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适用的,甚至,适合用的人并不多。 毕竟是医生,他们比起那些普通的士兵还是更快地理解了其中的道理,不再误会滕琰能把死人救活了。 但他们对于学习心肺复甦术的热情却一点也没少,把一个气息全无的人救过来,就算不是滕公子所说的奇蹟也是了不起的事。 当滕琰在帐篷内教大家学习心肺复甦时,来围观的人把帐篷里挤得满满的,这种乱闹闹的环境自然是不行的,滕琰把来看热闹的将领们赶走,普通士兵根本就进不来。 不过,有一个人滕琰却没法赶,那就是燕王,他居然也来看热闹。 当滕琰让一个士兵躺在地上,教军医们学会检查颈动脉是否搏动时,她的手一搭上士兵的脖子,滕琰看见燕王的眼睛不由得闪开了一下,还好,他没跳出来反对。一项项仔细讲解完后,不能在人身上做试验,滕琰让大家准备了一个稻草人,学习正确的心脏按压姿势,如果姿势不正确,是起不到有用的效果的。 滕琰讲得很细,大家也学得很认真,虽然效果无法现在检验,但起码那些谣言自动消失了,大家看向滕琰的眼神也正常了,滕琰真不愿意顶着一副神仙的名头让大家用景仰的目光看着。 忙完了这些,没有别人的时候,燕王终于问出了一个问题。他其实没想问滕琰,而是先给郑先生写的信,信回来后,还是没有答案,现在借着心肺复甦的事正好一起问出来。 滕琰的才学是在哪里学的? 这个个问题当然也有很多人问过,但真的有份量需要滕琰回答的人也就两个,一个是郑先生,一个就是燕王。 就这件事比较,郑先生是问了后,根本就没要滕琰回答,而燕王则先是问郑先生,再问滕琰,两个人的水平高下立判。郑先生的飘逸脱俗不是假的,不论他是真的不介意,还是知道滕琰不会说实话,他这样的做法确实让滕琰松了一口气。也正是由于他的超脱和包容,他和滕琰间除了最初的有过唇枪舌剑外,以后都相处甚安,互相间还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而燕王就差得远了,他还是落了下乘,到底还是年龄太小,对人世间的洞察还不够透彻,对滕琰的认识也不够。 滕琰的说辞早就编好了,陆伯甫以前就是那样认为的:滕琰小时候在开国公府里有一位老师是奇人,教了她所有的这些。 这次,滕琰虽然撒了谎,却没有什么负疚的感觉,对燕王只能是这样,她的的解释就是燕王不那么相信也说不出什么来。 燕王还问了滕琰,象心肺复甦这样的本事,还有平时她所掌握的一些知识,她为什么不像别人一样秘而不传,而是要普及给大家。 滕琰用很轻松地地语气说了,这没什么可疑问的,不论是救人的方法,还是做事的方法,就应该广为流传,也许以后会多救几个人,或多为百姓谋些福利。 不得不说,滕琰的这番表白,当然也是发自滕琰的肺腑,但极大的迎合了燕王的心意,他对滕琰的印象好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燕王可以不喜欢滕琰,但他非常尊重滕琰,也非常满意滕琰。 这就为他们下一步的配合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随着春耕后,大批服瑶役的百姓和僱工到了草原,新城的建设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 燕地经济基础差,三座新城同时开始建造是不现实的,西北处的边城只能暂缓,东北处的因为靠近连绵不绝的山脉,森林资源丰富,依山而建的新城只是用木栅暂时围起,工程量也很小。 只有在中间的一座,是用石头建成的,为了採石方便,还把最初的选址向石头山迁移了几十里。 说起这座石头山,滕琰后来自然也去看了,还真的有些稀奇,茫茫的大草原上,一望无垠,只有这样一座山,虽然不算太高,但在这里却突兀而且孤独。山由乱石堆成,上面也没有高大的树木。 现在石头山慢慢变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方圆五里的石头城,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四座城门上高高的城楼,厚实的城门外面包着一层铁皮,一颗颗巨大的铜钉闪闪发光。 第168页 城内所有建筑都是依规划而建,十字形的主街道用石板铺路,宽阔平坦,将小城分成四个泾渭分明的功能区,每个区内条条小巷横平竖直,街头巷尾都用木质的牌子标明街道名称。 街道上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城门站岗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检查入城的人员,因为只有驻军、衙门、学校、府库等重要的部门整齐地分散在各处,而普通居民和市场等都还在城外,这只是新城的内城,外城还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完全建成。 到那时,石头山会开採一空,而且还会向地下开採,最后形成的空地就直接引不远处的一条河流,形成一个大的人工湖,做为护城河的一部分。 滕琰站在燕王身后,在南城门的城楼上极目远眺,这是内城的的制高点,与当初石头城开採前的山顶同一水平。 盛夏已经过去,八月初的天气,草原上已是一派秋高气爽的景象,远处的天边草天一色,近处的草色分明早就失去了春天时的青翠,而是苍绿,这样又衬得一群群的羊、牛、马更为分明。 东西两座边城现在只承担戍边的任务,中间这座新城除了驻军外,还做为唯一开放的边贸市场,吸引了无数来自草原的牧人和燕地、吴国的商人。内城的南城墙外就是简易的市场,虽然连个棚子都没有,只靠地上的一排石礅划分出几个交易区,却热闹得有些喧嚣,就是身处在几十米高的塔楼上都能被下面沸腾的局面所感染。 牛羊、马匹、肉干、布匹、绸缎、茶叶、盐巴、日用品,只要是你能想到的东西,这里就都有,大宗批发的商户们在一起商谈,零售的小商小贩与被琳琅满目的东西晃花了眼睛的犬戎人讨价还价,还有应运而生的茶楼、酒楼、旅馆、医馆。 在这样的繁华下,大笔的银钱流入了新城的管理者手里,计算出来的结果,是滕琰也没有想到的,居然能弥补建设新城的大半花费。 作者有话要说:  到一百章了,总要说点什么。作者是真正投入了心血在写这篇文,自己也时常反覆看,还时常被感动--不知说出来会不会让大家笑呢? 感谢来看文的朋友,那天有人说一定不要坑掉,今天在此保证一定会写完,做为一百章的留念! ☆、第一百零一章 滕琰指点着城外一直向南通往燕地的路,人来车往,马群、牛群、羊群踩踏,自然而然地在草原上形成了一条路,就象一条衣带一样蜿蜒地铺向远处,「再等上几年,燕地富裕了,我们就把这条路修起来,一直修到黄河边,与吴地相连,再沿东西方向修一条大路,连接三座边城,那时候,在燕地调动兵马、运送物资,易如反掌。」 燕王颔首,把目光投向了西面,用手指着说:「一直通到那里!」 那里是晋地,还有更西的土地。滕琰看着意气风发的燕王,无庸置疑,这个年轻的王爷用不了多久就会扫平西北。 燕王转过身来,对着城楼里的人说:「石风、杨信、张御史,还有淳于炎,新城我就交给你们了,五年之内,我一定会回来看看这里是如何的雄伟!我信任你们,希望你们勿堕青云之志!」 城楼里的人跪了一地,齐声答到:「定不负燕王之命!」新城高阶层的官员就都在这里了,大家为即将回到燕都的燕王和滕琰送别。 石风,与邓锋同时封侯,是燕王手下的大将之一,是燕王从行伍间简拨出来,悉心培养,在北上草原时,一直跟在燕王身边,累军功至封侯,现任新城的总兵,也就是这里的最高军事将领。 杨信,燕地人,六年前的进士,曾任平阳郡下的一个县令,燕王平燕后仍任县令,政绩优异,由郡守推荐至新城,因能力出众,由滕琰提名任新城的城守,也就是这里的最高行政官员。 张御史,吴皇派来抚慰新城,在带来旨意的同时,还带来了技术高超的工匠、大量的铁铜等新城急需物资,因为他曾负责过皇陵的修筑工作,对工程颇有一定研究,被燕王留下,任新城的建设总监。 淳于炎,陆伯甫同期的探花,昌平郡守推荐,现任新城设立的学院的院长,身兼数职,负责整个北地的学政、新城官员的培训和犬戎贵族子弟的培养。 这些人都是燕王和滕琰精心挑选取出来的,而且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带在身边教导,可以说是完全放心的。 本来,在夏季时,新城的建设上了轨道后,滕琰就请燕王回燕都,毕竟在那里也非常需要他去总缆全局,新城这里留下她就可以了。可是燕王却不肯,他捨不得这里欣欣向荣的景象,一直拖到最后,他和滕琰都必须离开为止。 再有两个月,这里的建设也会暂时停下来,北地的冬天是无法施工的,繁忙的贸易也会急剧减少,直到来年的春天。 滕琰心中的不舍不比燕王来得少,尤其是在这要走的时候,新城的一切都让她无法割捨,就连平时吃厌了的羊肉都觉得可爱了。 可是,燕都那里才是她的家,陆伯甫也会很快回来与她团圆,「永别了,新城!」滕琰在心里默默地说,她不可能象燕王那样过几年再重返这里。 整个回程,滕琰基本都坐在车里,为了避免阳光照射,她只有忍着车子的颠簸。 在这之前,她是不介意这些的,她外露的皮肤已经晒成了浅麦色,衬着她明亮的眼睛和雪白的牙齿,格外的健康和阳光。可是,这里不流行健康美,她回去是为了嫁人,最好还是养回过去那种吹弹可破的白嫩皮肤。 第169页 还有她的手,与陆伯甫分手前,还是纤纤玉手,现在手掌因为握着马缰磨出了不少的茧子,手背在军中还不小心留下了一块疤。 也许陆伯甫并不会在意,但女为悦已者容,滕琰还是每天都用牛奶保养皮肤,进入了燕地后,水果也多了起来,这本来就是她的所爱,每天她都能消灭掉大量的瓜果梨桃,能做的她都做了,只等皮肤逐渐恢复了。 一路上,燕王巡视了云中和北宁,这里已经重新建立了郡县,派出的官员大多到新城拜见过燕王,滕琰给他们的指导是因此制宜,化繁为简。这两郡人烟稀少,久不经教化,休养生息的任重而道远。 但在通往草原的路旁,却有些热闹的景象了,来往行商络绎不绝,给沿途带来了商机。 用不了几年,这里也会大变样的。 九原,让燕王和滕琰大吃一惊,虽然也听说过,这里如今繁华得很,但亲眼见了还是很震撼,昔日冷清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南腔北调的各地口音杂然其间,酒楼、客栈人满为患。新城那里贸易火爆,九原做为燕地到新城的中转站只能是更加繁忙,有很多大商户在这里设置了商行,调动南来北往的货物。 到了九原的郡守府里,严肃的燕王对滕琰开了句玩笑,「现在,公子可买不到女孩了。」 郡守在一旁凑趣说:「如今,只要肯干,就是半大的小子都能一个月挣上一两银子,哪里还有卖儿卖女的呢?」 滕琰笑笑说:「这我可不全信,就算没有穷得要卖儿卖女的,但因为别的原因,人口买卖一定消失不了。九原是富了,但城里恐怕比过去要难管多了吧?」 听说这话,郡守也愁,「这倒是真的,原来一月没几个案子,现在一天就得有好几件,打架的、赌博的、骗人的、盗抢的,林林总总,郡守府里也多招了不少的府吏和衙役,要不都忙不过来。」 燕王对这样的事没有滕琰懂得多,他把眼光看向滕琰。 滕琰也嘆了口气,这是必然的,物质文明发展了,精神文明跟不上,不就是这样吗?她能有什么办法?只有宣传文化建设,加强教化! 还有就是得对官员们进行廉政教育,加强监察管理。 燕王对政治有超高的敏感度,当天晚上,他就同滕琰谈了一晚上廉政管理的问题,回到燕都后,就会有相应的举措了。 后来,燕王还问了一句,「你不去陆家了吗?」 滕琰之前犹豫了几天,是否在回程去一次陆家,虽然有一天时间就够了,但他们这次的行程非常紧,而且如果她要去,燕王也势必同往,这样一来,陆伯甫回来后的压力就会更大的,所以她已经决定只派人送去些礼物,明年,就是一家人了,有的是机会在一起。 滕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下,燕王也没说什么,只是也让林公公准备了些礼物一同送了过去。 出了九原,他们又向东到了东山郡的境内,邓家的两位侯爷正带兵围攻东山郡。 这还是从今年夏天开始的,公孙庆以前一直上书要归顺,虽然雷声大大雨点小,没有实际行动,态度是没问题的,但公孙庆突然就死了,他的儿子继了位,却干脆停了上书,打着恢复燕国的旗号,一心想把东山郡划为已有。 燕王岂能容他,原来是腾不出手来,现在草原的情况稳定了,派往东山郡的人兵马就抽调出来了。东山郡北面是北宁,西面是九原,两处都有燕王的兵马驻防,东北的夷族也与燕王形成了同盟,东面是茫茫大海,南面与平阳隔海相对,早晚是燕王的囊中之物。 本来去东山郡的将领没有邓锋,燕王想放邓锋去吴地,顺便成亲,可邓锋一定要参加攻打东山郡,最后燕王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这次并不是让邓锋做主帅,而是邓锋的父亲邓老侯爷。邓锋为副将。 当时滕琰对燕王这样安排还有些奇怪,他明明特别看重邓锋,怎么现在又要把原来弃之不用的邓老侯爷启用了呢? 这次到了东山郡,滕琰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燕王心情很好,肯给滕琰解释,「犬戎人,勇悍之至,非年青有锐气的将军不可,邓锋最适合不过。但攻城掠地,邓锋的经验又有些不足,公孙家又在此地经营几代,与犬戎人守燕都时的局面不同,恐怕得一两年才能攻下,邓老侯爷能稳住,不急不燥,要比邓锋合适得多。」 顺便还给滕琰讲一下,草原上三个边城的将领安排原因,东边的才凌,也是新封的侯,打仗异常勇猛,但人却少了点计谋,草原的东边就是山区,那里民风剽悍,他正好能压得住。将来必要时还能助攻打东山郡一臂之力。 新城的石风,为人最有大局观,综合能力最强,放在最重要的中心,既能守好新城,还能与东西两城互为倚靠。 至于最西边的由滕琰的二堂伯负责,是因为他守过多年的边关,还在山中困守一年多,熟悉草原的环境气候,为人又谨慎,想来不会误事。 「还有一点就是,」燕王笑笑说:「三个人中,只有滕将军没有封侯,当初攻打犬戎时,他手下的人还是有些弱,立功少。我现在也是给他个机会,将来晋地的战争一打起来,他那里首当其冲,立功容易。」 滕琰明白这也是对她的照顾,她不能封侯,她的父亲和兄长也不在军中,只有提拔二堂伯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滕家的人。 第170页 「多谢燕王提携了。」 「你二堂伯也算得上是将才,况且是真的忠心耿耿,不愧在你祖父身边多年。将来战功真的够封侯,我也算是对你有个交待。」 滕琰也感慨,燕王是有功必赏的领导,自己得了不少的金银,已经很满意了,但就因为她不能封侯封官,燕王总还觉得亏待了自己,这样的上司她应该满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二章 在回程中,燕王和滕琰听了新任东山郡郡守的情况汇报,现在东山郡的大部分土地都收复了,就连东山郡的首府也拿了下来,郡内最重要的事就是秋收,因为燕王免了东山郡今年的所有斌税,所以安抚百姓困难不算太大。 然后又与邓家父子在东山郡西部紧靠九原的一座小县城内见面。 见到了邓氏父子,大家也没时间寒暄,直接谈起东山郡最东部,仍在公孙家手中的那座城----崖城。 崖城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想从山后绕过去,也不太容易,山后就是大海,悬崖峭壁,根本无法攀爬。这座城是公孙家几代经营而成的,据说里面藏了够十年的粮食。 燕王和两位邓侯爷仔细地研究着地图,燕王开始指示,「现在硬攻,就是攻下来了,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小,不如就先围着,困上一年两年,等待合适的时机我们再把它拿下来。」 滕琰没有凑过去,她不擅长此道,转到屋子的外间,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 「滕公子,」邓老侯爷进了屋子,笑着与滕琰打招呼:「别来无恙?」 最知道滕琰底细的就是这位原来的邓郡尉了。滕琰赶紧站了起来,也笑着问世叔好。 「听锋儿说,你的未婚夫有消息了?」邓老侯爷低声问。 滕琰看了看,因为谈话很重要,侍卫们都在屋外几十步的地方护卫,房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燕王和邓锋在里面的屋子说着什么。 想到邓老侯爷一定是先观察确定没事才对她开口,滕琰也就放下心来回答:「接到了一封信,说是今年年底前回来。」 「那就好,犬戎占了燕都时,死了多少人,哪容易逃出来,没想到还能回来,也算是命大。」 「是啊,我也觉得很幸运了。」滕琰虽然一直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陆伯甫一定没事,但其实她也一直担心,直到收到了信。经历的战乱,两人还能团圆,真的很幸运。 「就是锋儿,没有缘份。」邓老侯爷一脸的无奈。 滕琰知道邓老侯爷原来就想让邓锋娶自己,不过,现在,她女扮男装,跟着燕王到草原征战,知道的人恐怕都会嫌弃吧,忍不住问了一句:「世叔,你不觉得我不守妇道吗?」 「我的祖母和母亲都上过战场,就是我的夫人,也曾经为我擂过战鼓。武将家的夫人,可不能那样柔弱。」邓老侯爷干脆地说。 回想起来,在昌平时,那时候的邓郡尉就很欣赏滕琰,再想到安静公主娇柔的样子,邓老侯爷不愿意邓锋娶她恐怕也不全是因为安静公主的身份吧。 但滕琰是促成邓锋和安静公主的重要人物,自然要为他们说话,「姻缘天成,他们俩彼此满意,老侯爷也不必介怀。再说,你不希望邓锋也象您和夫人一样琴瑟合谐?」 「唉,」邓老侯爷嘆了口气,并没有被滕琰说服,但转过话题说:「燕王知道你的身份了?」 「是。」滕琰点着头说,这并不奇怪,燕王现在对她也不错,但早就没有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样子了,落在知情人的眼里,分外的明显。 她又解释说:「这次回去,我就要嫁人了,然后就不会象现在这样了。」 「真可惜你是个女孩,要是个男儿,早就封侯拜相了。可惜,可惜!」 滕琰随声附和着,但并不真心可惜,她对自己的女子身份很是认可,毕竟两世为人,她都是女人,做女人虽然不容易,但也很好呀! 正说着,燕王和邓锋从里面走了出来,谈完了正事,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饭,就分开了。 沿途的县城燕王是没有时间再看了,一行人直接回了燕都,几天后下午,滕琰进了燕都的家。 这所宅子还是滕琰在燕都时买的,院子不小,里面有几十间房舍,还带一个小花园,犬戎人占领燕都时,这所宅子破坏不是太大,后来滕琰让人收拾了一下,外表看起来也过得去,家里人口简单,住着也绰绰有余。 当然与过去的国公府是没法比了,其实燕王曾经要把开国公府赐给滕琰,让滕琰拒绝了,父亲和大哥去边关拜祭祖父时,燕王还曾重提一次,但父亲和大哥早在滕琰的提醒下明白其中的道理,恭恭敬敬地推辞了。 滕家重新的定位就是一般的士绅之家,最高的官员也就是滕珙现在做的郡守了,如果还住在国公府里,是非常不适合的,而且还有可能招来祸患,这一点父亲和滕珙还都很明白。 有了这样的认识,大家对新房子并不嫌弃,而是收拾得异常仔细。 滕琰的院子在整个宅子的东边,从外面进来,直接向东穿过月亮门,就是一处小小的跨院,里面正屋三间,两边还有厢房。正屋完全是按外书房布置的,只在最里面的屋子设了张床。 这里完全是为滕琰处理外面的事务而用,就是她的待卫们也可以住在这里,而她呢,当然也可以住,也设了一张床,但滕琰明白,父亲一定在内宅也给她留了房子,如果她要是住在家里,最好还是住在内宅,内宅的一定布置得比这里舒服。 第171页 滕琰换洗了一下,去拜见父母、家人。 边关一别,到现在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了,父亲坐在厅堂内的上首的矮榻上,神情间掩不住的高兴,但面容依旧清廋,还依然带着几分疲惫,自从犬戎之乱后,他就始终无法完全恢复过去的风貌。倒是王夫人,与父亲并排坐着,体态丰腴、怡然开朗,看着身形,又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了。 看来过不了几个月就能再给父亲添上一个嫡子或嫡女了。 滕琰行了大礼,刚刚站起来,王夫人就殷殷热情地拉起滕琰,笑着说:「二公子回来了,你父亲和我不知有多高兴。」 滕琰也笑着答道:「让父亲和太太担心了。」 滕琳、滕珂、滕环三人排坐在王夫人一侧,滕玮、和由奶妈抱着的滕璞在父亲一侧,此时都已经站了起来。 滕琳一身的锦绣,妆容精緻,秀美中透着富丽,在人群中分外的显眼,用不了几天,她就会嫁给燕王了,她的一身装扮倒也合适。滕琳本来是姐姐,并不用站起来,但可能是上次见面后滕琰的余威未消,滕琳比下面的弟妹们还要拘紧,见滕琰行礼,急忙还了滕琰的礼。 王夫人再三拉着滕琰坐在她身边,按规矩,这是主座,小辈是不够资格坐的,但长辈发话,滕琰推让不过,就坐了下来。 弟弟妹妹们一个个的上来见礼。 滕珂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样子,眉眼逐渐长开,清秀雅致,一身水粉的衣裙衬得脸庞如雪如霜,脖子上带着镶宝石金项圈,言谈大方得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听王夫人说,自从她这次有孕后,家里事都由滕珂管理,滕珂以前也跟着滕琰学过管家,在昌平时,滕琰更是把她和邓钰带在身边教导,现在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滕琰进门就看到下人们进退有序,举止得体,也不由得贊了一声。 滕玮也十一了,个子长了起来,人也大变样,由过去的小胖子变成了半大的小伙子,见了滕琰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父亲为他请了先生教导,滕珙能够中秀才,现在还当了郡守,父亲也终于相信家里也能出读书人了。 八岁的滕环已经懂事了,衣饰与滕珂相近,只是颜色是浅黄的,头上还扎着双丫髻,也学着滕珂的样子行礼问好,最后是奶妈抱着滕璞上来行礼。 一圈礼行完了,滕琰笑着恭喜父亲和王夫人。王夫人也对滕琰嘘寒问暖,她是真心地关切滕琰,当初从燕都逃出时,要不是滕琰安排得当,她有可能在路上生子时就会出意外,更不用说,后来滕琰出仕,为家里挣下了金山银山,要没有这笔钱,现在的日子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子呢?看看燕国原来的勛贵之家,早就不知沉沦到哪里去了。 滕琰能感受到王夫人的善意,但她一年多没有在内宅,这样的亲密她有些不适应,更何况,她是以滕公子的身份回的家,就是屋子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她就是滕琰,但她一身的男装,怎么也觉得别扭,便伸手抱过在奶妈怀里的璞儿,这孩子现在也三岁了,长得白白胖胖,滕琰逗着他奶声奶气地说话,非常有趣。 滕琰让飞珠拿出给大家的礼物,她的事情家里只有父亲和王夫人知道,但之前她在昌平经常出门却瞒不了大家,有心人大概能猜到她并不是生病休养,现在本人回来了,更清楚明了。不过都是一家人,生死荣辱与共,谁也不会有人借这些说事,都心照不宣罢了。 家里现在用的下人,还是在昌平时的那些老人,就是原来开国公府因犬戎之乱分散开的旧仆,重新回来的,也都送入庄子里,一则是家中现在用不了太多的人手,二则就是出于保守住这个秘密了。 以前滕琰往家里送东西时,都直接送到父亲那里,也没给大家带过什么,也有不想把事情说开的意思,现在她回来了,就无所谓了,所以她给大家都高标准地准备了礼物,包括在一旁规规矩矩打帘子的周姨娘和吴姨娘,就是下人们也都有封赏。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加更。 ☆、第一百零三章 滕琰为父亲准备的礼物是她亲自挑的,有玉饰、宝刀、各种药材、特产,以及滕琰在草原上买的各类稀奇的物品。 其余人的礼物就大都出于飞珠之手了。王夫人的最多,一匣子首饰和一匣子宝石,滕琳、滕珂和滕环各一匣首饰,滕玮和滕璞各一匣玉饰,周吴两位姨娘也都是些首饰。当然没有忘记在昌平的大哥和大嫂,滕琰还没进家门时,就直接让人专程送过去了,数量自然是年轻一辈中最多的。 这些礼物就是在原来的开国公府也够得上传家之宝的水平,相信大家回去打开礼品后会吃上一惊。 现在滕琰手中的这些东西有很多,因为她不是男子,无法封官封侯,燕王总觉得亏欠她,给她的东西最多,多到滕琰认为自己其实是占了大便宜。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团圆饭,饭后,滕琰随父亲进了书房。滕琰坐在父亲身边,头靠在父亲肩上,觉得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他们父女也很少这样亲密,不过,今天,却是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许多用语言无法诉说出的亲情。 父亲的对女儿的爱如海深,而滕琰也想在这里卸下她在外人面前的一层铠甲,放纵一下自己的软弱。 父亲轻轻地抚摸着滕琰的头发,「外面很累吧?」 第172页 「是的,」滕琰直言,「但也很精彩。」空旷的戈壁滩,美丽的草原,连绵的丘陵,还有浩瀚的森林,她骑在马上,领略了北国无限的风光,比起这些自然景观更为壮丽的是一场场的胜仗、重新恢复生机的大地、还有日新月异的新城…… 滕琰讲述着,她自己也深深地沉浸于其中,她的人生,有这么绚丽多彩的一段,应该足够她为之庆幸、满足和欢喜吧。 「这一次,是真的回来了吧。」父亲再被她的讲述感染,最终还是惦记女儿。 「嗯,还要帮着管一段时间的事,等陆表哥回来,燕王的意思是让他来接我手中的政务。」 「这样确实很好。」父亲也贊同,陆伯甫这样也就有了高起点,将来的前程差不了。「陆状元自从那一封信后,又没了音信,而且,上次的信中也没有说清他的现状,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呢?」 这个想法,滕琰不但也有,而且还在心中反覆思量了无数次,陆伯甫如果是万事顺利,信自然不会这样写的。这其中,一定有一些曲折,至于是什么样的曲折,滕琰根本无从猜测。 想到燕都一别后,自己不也是历经了无数风雨?陆伯甫当初的情况比她还要艰险,会遇到些什么都不足为怪,认清了这些道理,滕琰也不再做无用功了,只要相信陆伯甫就好了,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按时回来。 「不管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只要他回到燕都,以后的一切都好办了。」滕琰坚定的说。 「陆状元确实是个稳妥的人,我们也不必白担心。」父亲反过来又劝滕琰,「说起这些,我和太太前些日子把你的嫁妆理了一遍,你自己也得看看,心中总得有个数,抽空再做点针线,见了婆婆,总不能连一双鞋都不做吧。」 好吧,这也是正事,滕琰又想起了原来母亲的陪嫁和父亲为她积攒多年的嫁妆,现在除了首饰和一些小巧又贵重的东西,都已经不见踪迹了。她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打消了。生活已经翻过一页新的篇章,过去了的,不用再流恋。 不过父亲想必也想起了那些往事,抚在滕琰头上的手停了下来。 滕琰便笑着分散他的注意力,「父亲,明天,将在道观中的大小姐接回家中吧,她的病也该养好了。」 家里人其实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对外,滕琰是一直在道观中养病的,现在亲弟弟回了家,接她回来正是好时机,只说身体还弱,不能出门见外人,在院子里住着就好。陆伯甫一回来,就可能准备婚礼了。 「我也想着这件事呢,」父亲笑着说:「太太在正屋旁东侧的小跨院里给你准备好了屋子,我去看了,布置得还好。你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只跟夫人或你妹妹说即可。」 「太太和妹妹准备的,父亲又去看了,想来一定妥当的,我又没有多少时间在家里。」滕琰不以为意,在帐篷里住这么久了,回到家里,就是最简陋的屋子也得觉得很舒服,不用说精心收拾过的了。 父亲从书桌上拿出来几张单子递给滕琰,滕琰打开一看,是她的嫁妆单子。 上面列着滕琰母亲留下来的四座田庄,当初从开国公府中带走的首饰、物件,还有五万两银子和燕都内一所宅子,别的东西滕琰都清楚,只有这宅子,应该是专门为她买的,陆伯甫在燕都肯定没有房子,父亲一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为他们准备了宅子。 燕王还要赏赐她一万两黄金的事,父亲还不知道,只是按家里现有的财产为她准备的嫁妆,可谓是把大半个家业都准备给她陪嫁了。 关于嫁妆,她还真没有时间想,但家里的经济情况她非常清楚,飞快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滕琰说:「母亲给我留的首饰和物件,我就都带着了,父亲给我买的宅子和准备的现银,我也拿着,但四座庄田,还是给家里留下一半吧。另外,燕王还要赏赐我一万两黄金,也都给家里留下。」 「一万两黄金!」父亲被燕王的大手笔惊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仍不免惊嘆:「燕王可真是大方!」 燕王大方不假,但也得有东西才能大方,通过这一年滕琰才知道,战争是赢得财富最快的方法。当初打下燕都,燕王献到吴皇那里的东西让滕琰嘆为观止,这次打败犬戎后,才知道当初的眼界实在不够宽。 燕国皇宫中最主要的财富自然是送到了草原,而犬戎狼主多少代的积累同样是不可小瞧。用一句话来说吧,无论多珍贵多罕见的东西都变成了寻常的。 犬戎人尤好金器,各种做工精良,质地纯正的黄金物品,足足堆成了几座大山。 最精美、最高档的东西还是献给了吴皇,但赏给部下的,也不在少数,滕琰亲眼看见燕王指着一座用金器堆成的大山,让手下的将领们自已领取,想拿多少拿多少,能拿多少拿多少,三天才把那座金山搬空。 那种壮观的场面,滕琰说起来还有些激动。 那次,滕琰为了面子,并没有取任何东西,不过知道她爱财的燕王让侍卫们直接抬了两箱各类金器送到了她的帐篷里,现在这些金器就在家里的各处摆放着。 「原来这些金器的来历是这样。」父亲也一脸的神往。 但他转过来又看着滕琰嘆息着说:「按说,你自己挣的钱,就都应该给你陪过去,就是小户人家都是如此行事的,更不用说你母亲的陪嫁,她只有你一个,自然都是你的。原先,我只给你准备了五万两,也是为家里留上一些,现在,家里的用度已经尽够了,燕王再赏赐,自然还都给你。」 第173页 那样的话,她的嫁妆岂不是在价值上要比以前的那份还要多。滕琰赶紧摆手,「我带走这些已经足够了,家里人口多,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又没有挣钱的渠道。」 别的不说,还有几位弟弟妹妹要娶嫁呢,聘礼嫁妆是省不了的,尤其是璞儿和王夫人现在肚子里的,都是同滕琰一样的嫡子女,还要比其他弟妹高的。 父亲现在已经老了,滕珙虽然还没分家,但他的俸禄是有数的,同样俸禄的别人可能很宽松地养活一大家人,滕琰是知道各级官员的工资,银钱加上米粮等并不少。 但滕家与别人家还是不同的,虽然不再住公爵府第,但日常的生活,虽说是比不了过去了,但还是比别人家要精緻得多,这样的开销,滕珙怎么也负担不起的,再说,他也有了儿子,还得养自己的小家。 就象舅舅家,原来也打算搬回燕都,但最后还是没有成行,原因其实就是一个钱字。过去的府第没了,家产没了,只剩下舅母的几个陪嫁庄子,回到燕都重立门户谈何容易。 虽然可以先到滕家来住着,两家也有足够的交情,可是与其这样,还不如在昌平依附滕珙住着,毕竟那里是女儿女婿,更名正言顺些。 想到了舅舅,想到了大哥,滕琰索性就与父亲商量,将家里的事情重新理上一回。她虽然回了燕都,但并没有闲下来,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可能比在边城还要忙,按吴皇的旨意要举行大典,秋收在即,年终在即,她可以想见,象今天这样偷闲的情况估计不会多。 就是陆伯甫回来后,滕琰顺利地将燕地的政务交到他的手中,不说她还得跟上一段时间保证过渡,就是结婚她也得用上不少的工夫准备,陆家的情况是没有人能为他们做主的,一切还都得靠自己。 而且,不远的将来,她就是出嫁女,总不能娘家的事样样插手。 父亲本来就有此意,这次重回燕都,等于重立门户,过去的一些规矩有些已经不现实了,大的方向是应该重新确定,只是家里能主事的两个儿女都不在家,他自己又能力有限,才一直这样混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四章 现在滕家的经济情况不算坏,十几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但是除了这些银子,别的就没什么了。家里的功臣田以及祖父、父亲的俸禄早就虽然燕国的消失而消失了,开国公府里多年的积蓄也荡然无存。 眼下,首先要做的是买地,这种农耕半自已自足的社会,田地是最基础的,也是最必须的。现在燕都周围的田地还很便宜,虽然比起去年要贵上一些,但还是很划算的。 将来,无论是女儿出嫁,还是庶子分家,总得分点田庄才能重新立家,所以地不仅要买,而且还要多买。 买了地,直接设祭田,这次回昌平也是一个教训,血缘远了后,亲情就不能指望了,现在还算能维持着面子,再过几代人就更疏远了,还不如借着祖父葬在边关,直接在家里设灵位,建立宗祠,修建祖坟。 还有,直接定下几位庶子、庶女的嫁妆和聘礼,将这部份钱另留出来,滕琰的这几位庶弟庶妹也都不小了,婚嫁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滕琰还建议,先把滕珙分出去,成了亲的庶子分家也很正常,滕珙虽然没什么大能力,但机遇好,现在发展得不错,自立是早就没问题了,何必还搅在一起呢? 父亲样样点头,只有滕珙分家的事,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希望儿子一直都在身边,滕琰就劝他,分了家也是他的儿子,经济上分开了,将来反倒不会产生矛盾,关系可能更亲近,这样,父亲最后才点了头。 有一点,滕琰没说,家里还应该开上几个铺子,燕地的经济很快就会繁荣起来,老老实实地做买卖,就算是发不了家,也能有很好的收入,但看了看家里的这几个人,谁也没这个水平,拿着钱出去,亏了银钱,是更闹心的事,只是暗暗记在心里,将来,自己要是回归后宅,也不能闲着,做些买卖再带着娘家些吧。 父亲突然笑了起来,说:「琰儿,你现在真的很有官威,上次你五堂叔说了,我还不大信。」 滕琰也绷不住笑了,她自己根本没觉得,但不知怎么,从叙说离情到谈嫁妆,最后安排家事,什么时候拿出了在军营中的架式,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父亲却正色说:「琰儿,你虽然有才能,出将入相也难不住你,但亏就亏在託身为女儿家了,总不能这样出头露面一辈子。陆状元这就回来了,你很快就嫁人了,要是还不改改脾气,父亲还真为你担心呢。」 「我脾气怎么了?」滕琰不服气,她承认自己气势上有点强,但这种强是就事论事的,她的脾气相当不错,很少发火,在军中是少见的了。 「和父亲顶嘴,脾气还好?」父亲说。 滕琰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她现在不是滕公子了,而是滕小姐,这个时代对男人和女人要求是完全不同的,以她的脾气,在军中是少见的好脾气,就是挑剔的燕王也常夸她有君子之风,当然是知道她是女子之前的事了。 但做为女子,得柔顺、温和,把自己置于男子之下,她现在的气势就可谓咄咄逼人了。 想到这里,滕琰对父亲吐了吐舌头,笑着说:「我这不是和父亲才这样吗?外人在的时候,我就不这样了。」 第174页 父亲不象平时一样轻易就让她混过去,反倒认真地叮嘱她:「那将来,和陆状元见面时,你可不能这样了。」 陆伯甫?要是对陆伯甫,她可没打算戴上面具,她干脆和父亲耍赖,「他才不会这样挑剔我呢!」 父亲摇着头说:「出嫁和在娘家可不一样,你……」 滕琰眼看父亲要开始说教了,赶紧抢着说:「父亲,你放心吧,我明白。」她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明白,她以前在开国公府里培养出来的千金小姐的那一套,随着这两年金弋铁马的生活早就磨得差不多没了,她早又恢复成了前世那个独立而坚强的职业女性。 要想改回去还真不容易呢!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立刻就将这些置于脑后,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陪陪父亲,见见家人,明天,她还有得忙。 第二天,滕琰一早就起来去见燕王,他们这么急着回来,自然是因为燕都有急事。 时间最赶的事就是燕王纳妃的时间定在八月十四,也就是明天。纳妃的圣旨在今年春天就下来了,经过燕王、邓锋和滕琰那次在草原边境上的谈话,燕王重新给他的皇祖父上了摺子,把安静公主从名单上撤了下来,吴皇很快就批了下来,但同时也把安宁公主从正妃的位置拿下来,祖孙两人各让一步,终于达成协议。 四位侧妃中安宁公主排在第一位,第二位的是滕琳,第三位是邓钰,第四位是王蓉,但正妃的人选,暂时还没有定下来。 皇家先纳侧妃再娶正妃的情况也很常见,对于这样的结果,燕王根本是无所谓,据滕琰私下里分析,皇上是不太清楚燕王现在的思想轨迹,燕王早就成熟了,他已经接受了他做为一个王爷应该尽的义务,如果皇上能了解他的孙子,藉此机会直接下旨给燕王指定一个正妃,燕王也十有j□j会接受,那样,皇上的心愿就了了。 不过这样的事,滕琰也就在无事时娱乐一下自己,她还犯不上为了讨好吴皇去出卖燕王。 纳妃是定了下来,但纳妃的日期往后一拖再拖,燕王在草原一直未回,仪式自然也举行不了。 这次要不是皇上的钦差大臣要到燕都来,按燕王的本意,还可能要在初冬新城的工程无法再进行时才能回来。 这个时间也是燕王从草原回来前才匆匆定下来的,好在仪式全部由皇上从京城派来的官员安排,再由燕地的礼部协助,这些人已经准备了半年多了,应该早就万事俱备了。 就是四位侧妃家对于时间的不断变动已经麻木了,至少滕家是如此。滕家收到圣旨后,大伯祖父、大伯祖母、大伯父、大伯母还有五堂叔都到了燕都,准备为滕琳送嫁,结果一连住了三个月,又听说燕王冬天才回燕都,只有先回昌平了。现在听到了消息,正从昌平往燕都赶呢。 燕王纳妃算是大事,但燕王赶回来是为了一件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情。 皇上派光禄大夫做御史,下旨给燕王,将要在燕都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祭祀的对象是燕国的开国高祖皇帝。 为什么要祭祀前朝的开国皇帝呢?当然是政治需要。 燕地已经划入吴国的版图了,现在全境基本收复,是昭告天下的时候了。通过这样的大典,让燕地的百姓深刻地认识到吴国是从犬戎人手里夺下的燕地,燕国国祚已终、气数已尽,吴国为燕国报了灭国的深仇大恨,顺应民心地取代了燕国。 但燕国立国上百年,在民间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特别是高祖皇帝,文治武功,人们对他的功绩还没有忘记。 祭祀燕国高祖皇帝,也是对同为中华衣冠的燕国皇室表示尊敬,最大限度地团结燕地士人。最主要的是要说明,燕地已经是吴国的一部分,他们都是吴国的子民了。 这样的祭祀作为绝佳的宣传平台,会比高压统治和军事杀戮效果更好。 燕高祖皇帝的陵墓就在燕都东南三十余里的万寿山下,那里也是燕国历代皇帝埋骨之处,在犬戎之乱时,陵墓被犬戎人破坏严重,陪葬的珍宝几乎被挖掘一空,燕王到了燕都后,命人将散落各处的尸骨重新埋葬,并且修建了陵墓。 后来滕琰建议不绝前朝祭祀,周王,现在已被封为安乐侯,不久后就被迁到此处,为他的祖先守陵,燕王还在陵墓附近为朱家拨出了祭田,新建了祠堂。 祭祀就准备在这里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交给了燕都礼部的官员,正式祭祀的时间定在九月。 这些计划都是皇上与燕王商量的结果,当然滕琰做为燕王最重要的幕僚,也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但到了祭祀大典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滕琰什么事才对。 可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燕王对于帮他征服了燕地和草原,做了巨大贡献的滕婉,做了慎重的安排,这也是他正视滕琰为女子的身份之后反覆思考的结果。 首先他为滕琰请封为玉虚真人,做为皇家亲封的道士,滕琰就可以飘然地回到山中虚无的道观修道,这也是滕琰最为体面的收场。这道旨意也会在此次钦差到来后,同时宣布。 在祭祀中,燕王也为滕琰安排了一个角色,陪祭之一。燕王没有对滕琰说明他的原因,但滕琰想想也就明白了,燕王这也是对陪他征战草原,为他出谋划策的滕公子的一个交待,也算是他对理想中的滕公子的一种怀念。 第175页 同时也是向跟随他的所有下属表明,即使滕公子要离开尘世,但为他效忠过的下属,他都不会亏待。 这将是滕琰以滕瑾滕公子的身份最后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也算是一个华丽的谢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五章 祭祀燕国高祖皇帝隆重的典礼,燕都几乎所有的官员都要参加,就连一直在幕后的宁北公郑先生也会出面,他也同滕琰一样,是陪祭之一。 时隔近一年,又与郑先生见面了,悠闲的生活让郑先生更加飘逸了,白发披肩,面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精神极好,身着道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 滕琰笑着迎了上去,她也是一身道袍,只差没有拿着拂尘,他们一老一少,站在一起一定相映成趣,还好,到这里的官员都很有城府,没有人笑他们。 很快燕王到了,大家坐下一起议事,整个燕地,事务千头万绪,燕王只让各部负责的官员挑重要的报告,这这样,一天的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 滕琰没有回家,直接进了她在燕王府的书房,急需处理的事情也多如牛毛,昨天她已经偷了懒,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补回来。 晚上,滕琰抽了点时间去看郑先生,自从大胜犬戎,燕地稳定后,他真的是不问俗事了,白天也是早早就离开了议事厅,回他在王府的院子里一心钻研道教。 滕琰知道郑先生目前一心研讨的问题竟然是天道,可以想见,从时代起,人们就在思考天倒底是什么?什么形状的?天的来源和天命所归等等,这个神秘而迷茫的问题吸引了郑先生,他分外地执着,皓首穷经,深思推演。 滕琰一直与郑先生书信往来,也没少谈及天道,说起来,她与郑先生第一次见面的对话就是从对天道的探讨开始的。知道现代宇宙理论的滕琰认为,郑先生这样的追求可能无法达到真正的终极目标,但现代的宇宙理论同样不是终点,那么只要努力追寻了,在追寻的路上见到了一路的风景就可以了,所以她也总是兴致勃勃地同他交流,而且从中也悟到了不少人生的真谛。 郑先生对滕琰的封号有些羡慕,他才是真心的修道之人,从小在道观长大,受名师教导,后来四处游历,困境中遇到睿太子,一见投缘,从此跟着睿太子父子两人南北征战,平定天下。到了暮年,一场疾病让他的心灵又重新回归,但做为这个时代的人,再不介意名利,他对君权还是极为敬畏的,如果他能被封为玉虚真人,可能是真正符合他的心意。 不过,世上的事,往往都是如此的,不热衷红尘名利的郑先生成了宁北公,而凡心未了的滕琰反倒成了御封的真人。 谁也没提起滕琰的身份暴露时的事,那时候,燕王肯定是询问过郑先生了,至于郑先生是怎样回答的,滕琰虽然不知道,但能想像得到。这位老者已经真正感悟了世道人生,在他眼里,无所谓男女,他的回答一定睿智而通达的,燕王后来对滕琰的礼遇,其中一定有他的影响。 滕琰能够在燕地一展身手,就是源于郑先生不拘一格的任用,虽然当初他想让自己做燕王妃,有些目的不纯,但滕琰拒绝后,他还是理解了,虽然好久没有见面,但鸿雁往来,如今他们是名符其实的忘年交。 滕琰事务繁杂,也不能多留,燕王明天纳妃,钦差也就在几日后到来,她虽然不用管太细,但这样的活动都得参加,而政务上,秋收在即,各项赋税的统计迫在眉睫,再往后,全年工作的总结和明年的计划。陆伯甫即将回来,也促使她急着把手里的事情做一个全面的理清,但谈何容易呀! 八月十四日,燕王纳妃,但白天,燕王还是如常同大家一起处理政务,婚礼在黄昏举行。 滕家宗房的人在昨天已经到了,送嫁虽然在滕琰的新家进行,但家里的人并没有过多的参与,既然已经做了另立宗祠的打算,就更不用过于亲密了。 滕琰也没有参加送嫁,而是做为燕王的下属直接在燕王府参加了喜宴。这也是燕地许久才盼来的一件大喜事,在皇上派来的官员和燕地礼部官员共同办理下,豪华庄重、热闹非凡。 纳妃不同于娶正妃,少了安床坐帐、饮交杯酒和结发等步骤,四顶花桥按着先后的顺序,抬进了燕王府的后院,那里早就收拾好了四处房舍。 燕王一直坐在喜宴的大堂,皇家的喜事,倒底比寻常百姓家多了庄重和严肃,并没有人敢上前去灌酒,所以虽然大堂里人头济济,但却秩序井然,也没有高声喧譁的,来宾们成批的上前敬酒,燕王微笑着应付,但一杯酒喝了许久也没有减下去多少。 滕琰属于较早上前敬酒的,向燕王表示了她的祝贺后,她就悄悄地离席了。到家里与家人刚见过面,第二天她出了家门就没回去,一直忙到半夜,直接住在燕王府里了。今晚早些回去,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可能就是她在家中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又正好是团圆节,她一定好好陪陪父亲。 家里也很热闹,送嫁后,宗房的人也在,滕家摆了酒席,滕琳列为第二侧妃,让大家都兴奋异常。 滕瑾目前的身份,早就是很多亲友巴结的对象,好奇的,看热闹的、攀关系的、求情办事的,一直就没断过。滕琰能够理解,但限于自身的原因,她从来都躲着。 第176页 自出仕以来,滕琰对外一直称是道士,只说回家后要修道,从不与人私下来往,家里也不接待任何办公事或套交情的人,这次滕琳的喜事,她自然不能将这些人赶出去,装着刚才就在燕王府里就喝多了的样子,直接穿过月亮门,进了给她准备的外书房,一个人也没见。 她进了外书房,换成了女装,从后面的小门进了内院,回到自己的小跨院里,昨天,家里派人把在道观养病的大小姐接回了家,只是身体还是弱,在院子里休息。虽然是堂姐出嫁,但女儿家并不用出来,在再加上她就快出嫁了,不出来也是正常。 关于滕琰和陆伯甫的婚事,滕家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弄得人人尽知,可是这么大的姑娘还没嫁,问的人特别的多。尤其是滕公子现在是燕王身边数得上的人物,关心的人就更多了。所以这门亲事也就不算什么秘密了,特别是接到陆伯甫的信后,一向谨慎的父亲也放下心来,与别人谈起女儿的婚约也不再含含糊糊了。 所以,做为一个定过婚,即将出嫁的小姐,滕琰完全可以明正言顺地不出闺房了。 院门是锁着的,滕琰叩了叩几下,飞珠在里面问清了是滕琰才开了门说:「因为前头忙得很,我让院子里的人都去帮忙了,故而现在只我一个留着」。 这是应该的,滕琰点点头,跨了进来。 滕琰回家的第一天就歇在这里,但那天回院子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也没有细看。现在沿着甬道走进去,花木扶疏,院子里一看就是认真布置的。正屋三间,东间为卧室,外面有个小小的暧阁,西面是个小书房,明亮干净。 屋子里的摆设,件件精緻,有来自以前开国公府的旧物,有滕琰托人送回来的赏赐,还有就是为她新添置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飞珠正在收拾东西,屋子中央摆了一口打开的箱子,耀眼的珠宝摆了一炕一桌,无怪刚才她开门时那么谨慎。 滕琰见屋子里基本没有坐的地方,干脆上了炕,坐在里面靠着,一面拿着宝石看,一面同飞珠说话。 「小姐,夫人留下的首饰和燕王的赏赐,我正在重新整理,分箱装好,用本子写了目录,以后要用什么,找起来也方便。」 「我想着,小姐的首饰虽多,但这两年就没有新挑的或自己选样子打的。现在手里有这么多好宝石、珍珠,不如挑些打几副新的花巧样子,燕都眼下最流行从南边那边传来的新样。」 滕琰听着飞珠兴奋地叽叽喳喳,不禁笑了,女人就是喜欢这些,尤其是珠宝,她也不例处。在草原时,她和飞珠没事的时候也把那些稀世的珠宝拿出来欣赏,盘算用它们做什么好。在给家人选礼物时,飞珠最后把关,真正最贵重的珠宝,她是一个都不给,一定要给滕琰留着。 「这些你做主就行,你看我哪有时间。」滕琰看了看飞珠说:「我现在什么也戴不了,你倒是选几样好的戴呀!现成的首饰也有,不喜欢的话重新打也好,不要总是这几样老首饰戴着不换。」 「我穿的、戴的都够好的了,哪个丫环象我这样戴这样好的宝石首饰。」飞珠不以为然,又给滕琰讲她今天看到的首饰样子。 滕琰细细打量飞珠,衣服质地不错,首饰的成色也不错,镶的宝石也说得过去,不过衣服颜色、样式陈旧而老气,首饰也总是一成不变,不说滕琰多得数不清的首饰早就让飞珠随便戴,就是她赏飞珠的也足够她三天两头地换新的,可是飞珠从来也不想打扮一下自己,要不是因为跟着滕琰在外,怕给滕琰丢人,可能就只会穿破衣烂衫。 「你比我还大一岁呢,」滕琰拉起飞珠的手,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说:「你也该为自己想一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零六章 飞珠听滕琰说这些,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还是同过去一样,不容辩驳地说:「我早就想好了,小姐你也答应我了,我这辈子就跟着你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唉,」滕琰只是嘆气,道理给她也讲了无数次,但就是没有效果,当初为了让飞珠有活下去的勇气,而顺口说的一句话,飞珠竟然死抱着不放了。 飞珠见滕琰嘆气,就笑着说:「小姐,现在有多少人羡慕我命好,丫头出身,能给滕公子当侍妾,穿金戴银的,外面一般的太太小姐们还赶不上我呢。再过上一阵,你嫁了陆状元,我跟过去,不还是你手下的第一人,人家都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我觉得我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飞珠装傻逗她,滕琰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丫环本来就聪明,这两年的见识和历练更使她快速地成长。现在的飞珠,不用说当一个大家庭的管家奶奶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扮成男人,在外面都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如此好的人,偏偏就心如死灰,在军中,滕琰也为她看中过几个军官,把人都叫到自己帐篷里了,想让她暗中看一看,选一选,飞珠却连眼角都不扫一眼,不合作的态度让滕琰实在是没有办法。 飞珠想的是滕琰的嫁妆,她笑着说:「我去了老爷给你新买的宅子,和咱们现在住的这座差不多大,离燕王府还近一些呢,房舍都是重新翻盖的,里面的家俱一看就是新打的,用的木料虽然比不上以前的名贵,但现在这时候也都很难得了。」 第177页 「院子里也收拾得很整齐,种了花木,都是你喜欢的,还在花园里架了座鞦韆,同原来府里的一样呢。」 「对了,是刘妈妈带我去的,她已经去过好几次了,有些东西还是她帮着太太参谋的。那边现在有两房人,都是过去咱们府里的,小姐还记得言妈妈吗?她带着儿子在那儿,现在也就是看着房子,打扫一下。将来还得多准备些下人,刘妈妈说她在庄子上挑了些,等小姐有了空带来请小姐定一下。」 第二天是中秋节,应该是有假的,不过滕琰起床没多久,燕王就派了人来找她,为钦差打前站的官员今天一早到了燕都,燕王自然召见,他想让滕琰和负责祭祀大典的官员也一起听听,就把大家都找去加班。 皇上对于祭祀大典非常重视,派出的钦差也是朝中的重臣,光禄大夫陆经,这一点大家已经知道了,但这位钦差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大家都不知道的,原来他还是一位附马,尚的是昭阳公主,而且这次公主也陪同前来。 目前钦差已经过了黄河,前来传信的官员也一同下船,快刀马加鞭地赶过来的,计算一下,钦差再有四五天就会到达燕都,那时大家在一起再商议一下祭祀的具体流程,进行一番演练后,就是正式祭祀的日子,算算时间,刚刚好。 通报的官员下去休息了,燕王对在座的几位说了昭阳公主的情况。 大家都是燕地人,对朝廷的情况本来就不熟,就是有一两个与朝廷工作来往多的,也只是多知道些朝政上的事,了解些在大臣的情况。对于公主,肯定是没有一个清楚的。 原来昭阳公主与燕王是平辈,是燕王的堂妹,她并不是当今皇上的孙女,而是皇上长兄的孙女。 皇上的女儿才能封公主,就是皇上的亲孙女也只是郡主,而这位公主能够被封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就要回溯到几十年前,那时候,当今的皇上还只是一位王爷,在皇位的是他的长兄,按说这辈子他本来没有机会问鼎。可是意外出现了,他的长兄皇帝生了重病,唯一的儿子还年幼体弱,就将皇位传给了如今的皇上,病重的前任皇帝只是託付他的弟弟照顾好他唯一的儿子。 后来,这位病弱的皇子好不容易长大了,但还是病歪歪的,最后没来得及留下儿子就也病死了,只有一个女儿。 皇上对这个女孩自然非同寻常,自己的亲女儿、亲孙女都靠后,无论是什么都是第一份,封公主是不用说的了。 就看对昭阳公主的驸马也不一般,朝中虽然没有驸马不能从政的说法,但这位驸马的官也升得太顺当了些。公主年龄还没有燕王大,可想而知,驸马当然也大不到哪里去,已经是三品的光禄大夫了。 当然燕王是不可能说出这些潜台词的,他只是用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讲了事实,但大家都能听明白了。 滕琰心里还想了一下,公主的父亲真是病死的吗?该不是为了怕留下后患被皇上暗中除掉了吧,还有皇上是真的喜欢昭阳公主吗?看在女孩不会继承皇位这点故意表示优容吧。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滕琰向来对皇家没有什么好印象,在那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不过,不关她的事就是了。 燕王的话说完后,没有人接话,皇上派了这样一位身份显贵的驸马来当钦差倒没什么,大家热情一些就好了,燕王刚刚介绍公主的情况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不过公主也跟着来算怎么回事,而且还是这样一位明显是娇惯坏了的天之娇女,大家都有些头痛。 别人都可以沉默,但谢渊不得不出面,他管着礼部,接待工作由他负责,原则问题他总得问燕王,「昭阳公主是由王府接待还是由燕地接待?」 滕琰分外同情谢渊,先是燕王成亲的事,把他折腾够呛,滕琰亲自目睹了那时候皇上和燕王的堪比刀剑,你来我往的书信。 总算四位侧妃顺利地进了王府,谢渊恐怕气还没喘匀呢,又得为难上了。 燕王听出了谢渊的意思,马上说:「驸马是钦差,公主只是跟随而来的内眷,你们只要正常接待好钦差就行了。」 这就是燕王的风格,他不是不知道一些事,但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对皇上,他也坚持自己的一些想法、做法,轻易不会为别人改变。这大概是从小唯我独尊惯了,再说他也有这个资本,不过倒是给他的手下省了不少的力气。 但燕王认为应该做的,他更是一丝不苟,这次钦差来燕地,燕王相当地重视,这也是必然的,毕竟是代表皇上,而且即将进行的祭祀大典意义重大,燕王又亲自过问了钦差的招待,驿馆的各项准备,还有就是祭祀的一切用品的准备,事无巨细,他都详细地询问了一遍。 这些细緻的工作,却不是燕王所擅长的了,他自己也清楚,就叫过滕琰,让她代替自己认真的清点了一下,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放滕琰回家,正是因为滕琰对于他实在是必不可缺。 相关的官员也都在,就是有些没有来的,也让人去叫来,大家直接投入工作,一些不妥当的地方直接就大家议好确定下来。 关于钦差、祭祀的事安排妥当后,接着就开始其它事务,最后燕王放大家走时,天色已经黑了,滕琰一直在燕王身边,对他的这种习惯早就适应了,他这人精力旺盛,偏偏又没有任何爱好,就是一个工作狂,滕琰幸而体力也好,精力也够用,再配上高效的工作能力才能与他配合良好,眼下才回燕都几天,看这几位官员就有些吃不消了。 第178页 滕琰最后看燕王的意思,还是有些意犹未尽,要做的事多得很,一时半会也完不了不说,就是做完了,也会有新的事情不断产生,滕琰真心地理解燕王的心情,她以前公司新上任的领导也是这样,恨不得用一把热情的火把工作都解决了。 要是在以前,滕琰就会善解人意地留下同燕王一起加班,她做一个下属基本上都能跟着上司的工作节奏,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态度,要不她也不能前生、今世都能工作上取得好成绩。 但今天,是中秋节,又是在燕都,滕琰也想和家里人团圆,也就只能忽视燕王的感受,和大家一起辞别燕王。 路上已经有了一番热闹,中秋节也有燃灯之俗,而且其规模仅次于元宵灯节。各家早于节前十几天,就用竹条扎就灯笼,做成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等字样,上糊色纸,绘各种颜色。到了今夜在灯内燃烛,高悬于瓦檐或露台上,还有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从所悬之灯就能看出家里的情况,富贵人家,高可达数丈,平常百姓则竖一旗杆,仅挂灯笼两个。滕琰一路走回去,满城灯火不啻琉璃世界。 一路赏着灯,脚步轻快地走回家,外面的人并不多,大家都在家里祭月。 家里人都到了花园里,因为只有女子拜月,男子们就在花园前面设了酒席。宗房的人送了滕琳,恰逢过节,也在燕都同大家一起过节,所以这个节家里分外人多热闹。 花园一处空旷之地,面对月出方向设了祭案,案前高挂直径三尺的月神像,案上放置两支红烛、铜香炉,贡着月饼、桂花酒、切成莲花状的西瓜和又大又圆的桃子 比起过去开国公府里,临水设祭,女乐伴奏差了不只一点半点,但同逃难时饭都吃不上又好了不知多少倍。滕琰扫了一眼大家,王夫人带头,每个都欢欣鼓舞,面带笑容。知足常乐,这样,家里才能兴旺。 王夫人主祭,大家跟在后面行礼,念诵着,「愿貌似嫦娥,颜如皓月。」 滕琰还同昨日一样,进了家门,就换下男装,穿上一套家里为她准备的女装,银红色绣花小袄,月白色裙子,头上簪了坠着明珠的步摇,此时,她亦一面行礼,一面祈祷。 拜了月后,大家团团而坐,赏月,饮酒、分食瓜果月饼。 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地倾泻下来,滕琰饮了几杯后有些不胜酒力,平时她还是有些酒量的,可能是连日以来有些疲劳,想到明天又是要早早去燕王府,就提前告辞回房了。好在她现在在家里的地位更是超然,没有人与她计较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搬金山的场面,历史上是真有的,在唐朝。 ☆、第一百零七章 马不停蹄地忙乱后,祭祀大典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就是燕王也事先参加了一次排练。 八月二十五日,是钦差到达的日期。这一天,燕都的南门外摆出了威严的仪仗,谢渊代表燕王到城门外迎接钦差。 钦差在昨晚到了燕都郊外,为了按事先定好的吉时入城,先住在城外的驿站,上午才入城。 军士来往及时报告钦差进了城,走到了哪里,直到报告说到了离燕王府只有半里路了,燕王也亲往府门迎接。府门到正殿,一路大门全开,两边整齐地站着两排侍卫,接圣旨的香案就摆在府门口,接过圣旨后,就是欢迎宴会,正殿内已经摆好席位。 滕琰与宁北公紧跟在燕王的身后,后面还有燕地的多名官员。滕琰头戴青玉冠,一身青色的道袍,青玉冠成色极佳,道袍是飞珠用从南边来的轻罗给她新做的,道袍的领口、袖口都镶了四指阔的同一质地的白色镶边,这身打扮把滕琰衬托得分外飘逸出尘,在一群穿着官服的人中间格外的显眼。 不是滕琰想出风头,而是今天她是主角之一。说起来,滕琰现在还是白身,也就是没有一点的官职,她一直是以幕僚的身份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所从事的工作也基本是为燕王出谋划策,就是有对外的事,也是打着代表燕王的旗号。燕王总是给滕琰厚赏就是因为这一点,滕琰没有得到任何的官职,在他看来确实太亏了。 今天,滕琰终于会从朝廷得到封号,玉虚真人的封号虽然也不是官职,但有了这个封号,她还是有了让一般官员敬畏的地位。封号是燕王硬要塞给她的,她也并不在意,反正她也不能顶着封号活动,但家里人不这样看,封号虽然是给她个人的,但得到荣誉则是全家的,就是将来对外说滕公子入山修道了,但滕家不是还出了这么一个皇上亲封的真人吗? 飞珠的想法也差不了多少,她觉得这是滕琰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所以用了很多功夫把滕琰打扮得和神仙差不多,想让滕琰在世人面前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滕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宁北公,今天,郑先生只能穿着宁北公的朝服,大红纹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违和感,估计他自己也不舒服,不过他的表情倒是异常的严肃。 「钦差大人到!」有人通报。 王府前一定范围内是必须下马的,钦差一身朱红官服,头戴官帽,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燕王也迎上前去,几句简单的寒喧后,就是接旨了。 先是祭祀燕国前朝高祖皇帝的旨意,由燕王率所有官员跪接,滕琰在郑先生的拉扯下才跪了下来,她的心完全乱了。 第179页 皇上的钦差是陆伯甫! 虽然他变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所改变,居移气,养移体,如今的陆伯甫显然不再是那位赶考的书生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官员,整个人多了一种胸有沟壑的气势。就是外表,棕黑的皮肤比过去白了些,深遽的五官虽然没大变,却因为优越的生活而多了些柔和。 但不管陆伯甫怎么变,滕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 胳膊上一痛,原来是跪在她身边的郑先生在提醒她,旨意已经传达完毕,大家开始行礼谢恩。滕琰赶紧收回恍惚的心神,下一个接旨的就是她,怎么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出丑,她掐了掐自己手心的肉。 果然,陆伯甫将上一份圣旨交给了燕王,从随从手上拿起了下一份圣旨,口中高声道:「滕瑾接旨。」 滕琰上前一步,站在了燕王刚刚的位置上,正对着陆伯甫,两人相距只有几尺远。 陆伯甫震惊的表情完全落入了滕琰的眼里。之前,滕琰一直站在燕王的身后,陆伯甫并没有看到她,现在,他也是一样,一眼就认出了滕琰。 之后,举止失仪的就是陆伯甫了,他先是站着不动,后来,才在随从的暗示下开始了传旨,滕琰虽然已经控制住了自己,但思路也并不清晰,圣旨上说的是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所以也没听出来陆伯甫念错了两三处。 最后,滕琰接过陆伯甫递过来的圣旨,宣旨结束了。 大家按照顺序进了正殿,燕王坐在上座,陆伯甫在下首的左边,郑先生和滕琰在右边对坐相陪。 燕王举杯,宴会开始了。 滕琰随着大家一同进退,心却不知飞到了哪里。早就感觉到陆伯甫的信有问题,她再劝说自己不去想,也免不了在心里想了千万遍。 她想到过陆伯甫患了病,受了伤,甚至留下残疾,也想过他腰缠万金,衣锦还乡,无数的设想中唯独没有陆伯甫成了驸马,做为钦差回到燕都。 滕琰一向自负心理素质好,承受能力强,但今天她完全是撑不下去了,看看已经酒过三巡,场面热闹起来,她左右张望一下,打算提前离席了。 抬眼就看见郑先生的眼睛,正在用探研的目光看着她,一切都被郑先生看个正着。滕琰没有心思去解释,她敷洐地点了点头,偷偷地从后面出了正殿。 外面,她的侍卫们都不在,正是午时,谁也不能想到她这个时候出来,他们也被招呼到王府里吃饭,滕琰止住了想要去找人的军士,自己牵了一匹马,骑上马就回家了。 滕琰回到家选了件女装,让飞珠帮她仔细地梳了头,亲自挑了些首饰戴好,脸上也上了点淡装,照了照镜子,镜子里一位明眸浩齿的美人对着她笑了笑,觉得很满意,才又回到外书房。 她这样突然回来了,举动又有些奇怪,飞珠自然是发现了,她体贴地按滕琰吩咐做好了一切,用眼睛看着滕琰,好象在无声地询问。要是平时,滕琰一定说几句话让她宽心,现在,她实在是没心情,就连父亲听说她突然回来,也奇怪地过来看她,她也是简单地请父亲离开,她想自己想一想。 屋子很静,滕琰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她在等待。 还不到一个时辰,外面的下人果然把陆伯甫领到了外书房,刚刚滕琰下的令,不让任何人去找父亲,有什么人直接带到她这里。 陆伯甫还穿着刚才的官服,可以想到他是从宴席上直接过来的,看到滕琰,他并没有吃惊。 滕琰亲切地问好,打发送茶的下人离开,只剩下两个人时,却又沉默了。 「你……」 「你……」 沉默后两人一起开口,结果又碰到了一起,这一次,滕琰没有再等,刚才想了那么久也没有想明白见了面应该怎么说,现在一下子就知道了,她开门见山地说:「从你走后,我们就先到处打听消息,……」 她用了半个多时辰,把这两年多她经历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只是单纯地叙述事实,「这样,在十多天前,我又回了燕都,准备接受皇上给我的封号。」 陆伯甫听着她的讲述,脸上的表情也一直不停地变换,她这两年多经历的真够写一本传奇了。 「燕王向皇上为你要了这个封号,是不是就是要放你回家了?」陆伯甫还是象原来一样敏锐,但他没有再接着说,滕琰回家的目的是什么。 滕琰在述说时,并没有说出燕王打算让她将来的夫婿,也就是陆伯甫来接替她的事,她只是想把自己的事告诉陆伯甫,别的事不在她要说的范围。她点了点头,既然问了她就不会否认,陆伯甫应该明白,她回家是为了什么。 陆伯甫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停顿了一下,说:「我出了燕都,跟着萧德宝一路北上,没走多远,就从萧德宝手下的一个军官好里打听到了边关失守和犬戎南下快到京城的消息,我赶紧让你们府里的小厮想办法回去给你们送信。我自己则去萧德宝那里探听情况。」 「萧德宝开始对我还有戒心,后来倒也跟我说了实话,他并不想真的去找犬戎人合谈,但皇上逼着他们家出人去合谈,萧家就安排了他。但他的父亲,还是给他拔了一万的军队,悄悄告诉他要是合谈不成,就带着兵到平阳去。」 「这样,萧德宝心里对是否去找犬戎人合谈总是在犹豫,我劝了他几次,他才下了决心同我一同北上。再过几天,我们见到了犬戎人,因为他们一路打过来,所向无敌,这时已经没有再合谈的意向了。」 第180页 「犬戎人把我们这支队伍中所有的官员都抓了起来,与他们一同南下,后来把我们关在京郊,那一万军队群龙无首,很快就散了。」 「关了几天,我听看守的犬戎人说----我能听懂他们的话,但犬戎人不知道,很快就要把我们杀了,反正燕都已经让他们占了,整个燕地也很快就是犬戎人的了,留着我们也没用了。」 「我就和一起被关的人商量,大家想反正都是一个死,何不最后拼一次呢?当天的晚上,我们,一共有三十多人,想办法把关着我们的那间屋子的窗户打开了,大家从窗户跳了出去,到院子里杀了看守,跑了出去。」 「我们一路向西逃,历尽艰苦,连名字也不敢说出来,我就是在那时开始用了陆经的名字。到了晋地时,只剩下了五个人。还好晋地的陈家收留了我们,在那里养好了伤,我本想再回燕地的,但听说燕地除了昌平郡已经全部沦陷了,就是昌平也被犬戎人围得水泄不通。我想劝陈家出兵燕地,但他们的家主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志向的人,这样,我就辞别了陈家,过了黄河去了吴国。一起逃生的几个人则留在了晋地。」 「到了吴国,我想方设法上书吴皇,请他派兵到燕地驱逐犬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八章 门外传来了越来越大的嘈杂声,将陆伯甫的话语打断了。 接着就听到一个侍卫在外面喊「昭阳公主到!」 滕琰在陆伯甫进来后,专门让人吩咐下去,不要再放别人进她的外书房,现在侍卫这样喊着通报,只能说明是实在拦不住了。 果然,门接着被推开了,一大群的人簇拥着一位少妇进了门。 滕琰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侍卫们为什么拦不住了,这名少妇小腹隆起,一看就是身怀六甲,再加上她的身份,侍卫们要是能拦住才是怪事。 不用说,这就是昭阳公主了,滕琰起身按照规矩行礼。 「你就是滕琰?」昭阳公主先是挥手让她身边的人都下去,笑着上前一步扶起滕琰来,拉着滕琰的手说:「好一个整齐的姑娘!秀外慧中,怪不得驸马一直惦记着。」 昭阳公主一点也不象滕琰以前所想的那样,是一个刁蛮的小姑娘。起码外表就不象,这位公主身量不高,小巧玲珑,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虽然有着天之娇女的傲气,但整体的流露出来的气质却很有几分淑女的感觉。 就是她说的这两句话,里面的酸意任何人都听得出来,但也只是酸,没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样子,就好象一般的大户人家最贤良的主母,虽然对丈夫的新宠有几分妒嫉,但还是贤惠的容忍。 滕琰并没有挣开昭阳公主拉着她的手,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不知为什么,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女人的直觉吧,滕琰感觉到了昭阳公主很在意陆伯甫,很快,昭阳公主的举动就证实了这点,她一面同滕琰笑着,一面斜眼看了一下她的驸马。 在滕琰的位置,她看不见陆伯甫的表情,她很想回头去看一下,但昭阳公主接着说了:「滕小姐,我知道你与驸马是有婚约的,可那时候,燕都被犬戎人占了,听说犬戎人屠了城,驸马就以为你在战乱中没了,这才接了圣旨与我成了亲。」 她又看了一眼陆伯甫说:「后来,我皇兄平了犬戎,驸马就派人打听你的消息,才知道你们一家逃了出去。这次我们来燕地,也是想给你一个交待,想来驸马已经同你说了吧。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放心,我向来是最容人的。」 滕琰不接话,把头转向陆伯甫,昭阳公主进来后,他也站了起来行礼,此刻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在昭阳公主和滕琰的共同注目下,陆伯甫上前一步对着滕琰说:「我同公主商议……」 滕琰抽出了被昭阳公主拉着的手,打断了陆伯甫的话,说:「陆表哥,请回吧。」 陆伯甫固执地上前一步说:「表妹,你听我说完。」 外书房的后门咣地一声开了,父亲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睛冒着怒火,后面是一脸紧张的飞珠,「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我们府里是怎么对你的!你离开京城时又是怎么对我说的!」 滕琰看父亲指着陆伯甫的手指都在颤抖,赶紧上前扶住父亲,轻声说:「父亲,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父亲伸手推开她,手指几乎指到了陆伯甫的鼻子。陆伯甫跪在了地上,给父亲行礼说「岳父,确实是小婿的错,但千错万错,也请您老听小婿说完。」 昭阳公主却在一旁笑了笑说:「你就是滕小姐的父亲?」 滕琰明白昭阳公主说话的意思是让父亲认识到她的身份,不管怎么样,公主的身份在哪摆着呢,只得扶着父亲过来行礼。不论刚才父亲的气势有多强,给公主行礼问安后,都无法再对陆伯甫发出来了,他现在也是驸马了,而自己家只不过是平民百姓。 果然,公主接着过去扶陆伯甫,陆伯甫却不肯站起来,他跪在地上说:「我对不起岳父,对不起表妹,我请你们听我说完。」 滕琰嘆了口气说:「既要表哥执意要说,那么就请坐下说吧。」她转过头去让人上茶。 父亲和滕琰坐在一侧,对面是昭阳公主与陆伯甫,陆伯甫开了口:「我与表妹订过婚,但于战乱中失散,现在已经与公主成了亲。但我不会毁亲的。我与公主商议过了,……」 第181页 不知怎么,滕琰突然想起了前世参加的商务会谈,也是这样,双方对面坐着,彬彬有礼而又寸步不让。 不知不觉中,她的嘴角就带上了一丝嘲讽。 对面陆伯甫的话就顿了一下,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父亲原配所生的兄长早逝,没有子嗣,我会在参加过祭祀大典后,回家乡请长辈发话,由我兼祧两房。我在京城已经修建了陆府,与公主府相邻,我与表妹成亲后,表妹与我母亲住在陆府,所生子女为我兄长承嗣。公主与表妹都是嫡妻,我一视同仁。」 昭阳公主接着说:「怎么样,滕小姐,我就说让你放心。」不等滕琰答话,低声对身后的一个宫女说了些什么,那位宫女就到门口,轻轻地拍了拍巴掌。 早有准备的一队人捧着东西进了屋子,一会儿,屋子里摆了满满的东西,而送东西的人还没有停,放不进来的就摆在门外的院子里。 金玉珠宝、珊瑚象牙,还有各种绫罗绸缎、皮毛衣服、五花八门,五光十色,公主就微笑着指了指,说:「这是驸马的聘礼,价值千金,足以表达我们的诚意吧?」 陆伯甫站了起来,对着父亲和滕琰行礼说:「请岳父和表妹应允。」 滕琰看见父亲明显有些软化,这种兼祧婚属于律法的边缘,在民间时有发生,就是在显贵中也偶有出现。唐朝时,就有过二妻并嫡的事情,陆伯甫一直很有底气的样子,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滕琰用眼神阻止了父亲,也不管门外一直在运送东西的人,取出她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只簪子,递给了陆伯甫说:「陆表哥,我听过几句诗,最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她徐徐站起来,坚决地说:「皑皑山上雪,皎皎云中月,闻君有两意,特来相绝决。」 陆伯甫的眼睛迅速黯淡了下去,他没有说话,一旁的昭阳公主却指着滕琰高声说:「你别不识抬举,我看在你与驸马原来定过婚的份上,许了你和我平起平坐,你还不知足?」这一刻,昭阳公主终于不再是刚才那个小鸟依人的女孩了,而显露出皇家公主的骄横,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有些尖利地说:「别给你脸不要!今天,要么你们家接下聘礼,乖乖地等花桥来接,要么我让人把你绑了,给驸马当通房丫头!」 「你!你!」父亲要站起来说话,滕琰拉住他,感受到他的身体如风中的树叶一样发抖,知道他气坏了,低声要他耳边说:「别急,听我的。」 滕琰笑了笑,看着昭阳公主说:「好气势!好威风!公主确定能将我绑去?」 「哼!你们家不就是有个皇上封的什么真人吗!我就不信我要个人,燕王兄能不给我?」昭阳公主被滕琰轻视的眼光激怒了。 「公主」陆伯甫出言阻止,他看向滕琰的目光充满着乞求。 滕琰视而不见,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们就打个赌好了,我也不信燕王爷能不顾他手下人的家眷。」以滕琰对燕王的了解,他一定会护着自己的,燕王对手下,一贯地护短。 更何况因为自己就是滕瑾,燕王是不会让自己被有抓走的。如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那燕王也不可能让他手下的几万将士那样甘心为他卖命。 「来人,把滕小姐绑起来!」昭阳公主厉声高叫。 「昭阳!」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把目光投向了门口,燕王和郑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了。 所有的人都上前行礼,就是昭阳公主虽然爵同亲王,但她是燕王的妹妹,也得行兄妹之礼。 燕王进了屋子,直接在上首坐了下来,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滕琰两眼,滕琰知道,这是燕王第一次看到自己穿女装。 「滕老先生,你女儿的事情你想如何处理?我给你做主。」 燕王开口就对父亲说,滕琰理解,按道理,她的婚姻是应该由父母做主的,她出现在这里都是不合适的,燕王没有介意她在这里,并不代表他就能与自己商量这件事了,他的理念滕琰早就领教了。 刚刚父亲有些被陆伯甫说动了,他的态度确实很诚恳,而且也考虑得比较全面。但滕琰的拒绝和公主的强势让父亲真正认清了形势,他也坚决地说:「陆驸马与小女当初也是在犬戎快要进燕都时匆匆口头定下的,并没有真的下定。现在驸马既然已经尚主,那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陆伯甫在燕王开口前上前跪在燕王面前,拿着滕琰刚刚还给他的那根簪子说:「王爷,我与表妹情投意合,岳父也曾口头许婚,这簪子说是当初的聘礼。皇上和公主都知道我原来定过亲,也许我兼祧两房,二妻并嫡,请王爷成全。」 又转过头来对父亲行礼说:「请岳父成全!」 昭阳公主掩着嘴笑着插话:「滕小姐,刚刚我是逗你玩呢?你别介意,将来我们效娥皇女英,和睦相处。」 陆伯甫依旧跪着,转向滕琰说:「表妹,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你嫁了我后,我决不会委屈你。我已经建好了陆府,你和母亲住在一起,平时同公主并不用相见,而且我决不会纳妾,你就答应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九章 滕琰觉得好笑地看着陆伯甫,这个是当初在一起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谈到一起的陆表哥吗?怎么现在就象与外星人说话一样,无法沟通了呢? 第182页 看着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滕琰收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答应!」 陆伯甫站了起来,走到滕琰的面前,滕琰尽管这两年长了一些,但在身材高大的陆伯甫面前仍然有被俯视的感觉,感到陆伯甫要将那只簪子插在她的头上,就象他们在燕都分开时那样。滕琰伸手拦了下来,陆伯甫低沉而带磁性的声音就在耳边,充满了魅惑:「表妹,你答应我,不管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的。」 滕琰退了一步,那只簪子又在她手里了,她仔细地看了看,双手握住,想把它折断,可是,木簪居然这样结实,她根本折不动。她的眼睛有书房内游移,一把弯刀进入了她的眼帘,这是她从草原带回来的。 滕琰几步走过去,拿下了弯刀,将木簪放在案几上,拨出刀来,一刀下去,木簪断了,刀是那样的锋利,她用的力气是那样的大,案几的一个角也断了。 滕琰盯着陆伯甫用探究的语气问:「什么都能做到,我不信。古人说覆水难收,现在,你能让这支木簪复原吗?」 陆伯甫眼里的伤感让滕琰一阵难过,但她并没有一点动摇地看着他,直到陆伯甫转过身去,离开了屋子。 昭阳公主表情复杂地看着滕琰,然后摆出了一张温良的面孔说:「滕小姐,既然你执意不肯,那我也不再勉强了。这些聘礼,就当做驸马给你退婚的赔偿。」然后,她也转身出了屋子。 「请你们等一下。」滕琰对着陆伯甫和公主的背影说。 走到院门前的陆伯甫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昭阳公主走过去,与他并排站在一起,他们一同看向滕琰。 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昭阳公主的肚子明显鼓了起来,她依在陆伯甫的身前。本来一直维持着平静的滕琰有一种想拿起东西摔过去的冲动,她尽力控制自己,避免失态。 「请把这些带走。」滕琰指着屋子里外的东西说。 「我说了,这是给你的赔偿,失去了这样好的未婚夫,你一定要收下。」昭阳公主笑着说。 「我收下,现在这些东西是我的了,」滕琰也笑着说:「但现在我把这些再送给表哥你。失去了我这样好的未婚妻,你的损失更大,这些就当做我给你退婚的赔偿。」 陆伯甫听了滕琰的话,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又似生气又似尴尬,昭阳公主满面通红,她抬起手来,正要说话。 燕王走出了屋子,喝了一声:「拿走!」 终于院子里清静了,滕琰对燕王行了个礼,笑着说:「多谢王爷前来为我做主。」虽然滕琰可以确定燕王会帮自己,但昭阳公主的地位毕竟很超然,没想到燕王如此强势帮忙,她是真心地感激,她为燕王竭尽所能的效力并没有白费。 她又对郑先生施了一礼,虽然他至始至终没开口,但明显是来支持她的。 燕王和郑先生都没有说话,滕知道今天这一幕实在是有些让人接受不了,参与到其中的每一个人恐怕都不会开心,当然不开心的原因肯定是不同的。 做为最大的受害人,滕琰现在是百味杂陈,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而且她也不想多说话,见燕王和郑先生都站在院子里,按理说应将他们请到屋里坐,却实在是没有应酬的精神。 滕琰也不想再费力气,直截了当地说:「今天,确实没有心情,怠慢王爷和郑先生了,改日,我再具酒席答谢!」 燕王和郑先生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滕琰也能理解,让他们说什么好呢?对一个刚刚失去未婚夫的女子说些安慰的话,他们也真的不会,滕琰的话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下台阶。 最后,只剩下父亲和滕琰两个人了,滕琰知道父亲今天受了不小的刺激。其实,自从她走出家门,父亲的心一直是悬着的,在这里的观念,她的行为不仅是独行特立就能解释得了的,尤其是身为最关爱她的父亲,滕琰能知道父亲这两年多恐怕连安稳觉也睡不上。 本来想着,这次她回到了家,按婚约嫁给陆伯甫,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折了。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 「父亲,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必再多想了,我还是扶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滕琰看着父亲的脸色说。 「琰儿,兼祧是不太好,但陆状元是真心的,他能让公主同意兼祧,自然也能护住你,你就那样拒绝了,将来会不会后悔?」 「不会,一点也不会。」滕琰看着父亲认真地说,陆伯甫对她的真情她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尚了公主,这里面不用说一定是有原因的,但不管什么原因,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了。就是刚才,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的,一别近三年,许多事情都变了,人也变了,但她还是想彼此互相给个交待。可是昭阳公主的出现打断了陆伯甫的叙说,不过,打断就断了吧,弄那么清楚也没有什么用,闹了这么一场,她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你已经十八了,过了年就十九了。」父亲慨然道。 十六岁上下是成亲最好的年龄,十八就有些大了,过了十九,好象就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滕琰心里对这种约定俗成的认识是不以为然的,但现实就是,真的过了这个年龄,想嫁人就有一定的难度了,别的不说,适龄的男子都成亲了,剩下的自然就少了。 而要想不嫁人,不仅父亲会不同意,就是舆论就能把他们一家压死。不过现在,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他们家应该也是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第183页 原来是做为开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后来是做为滕公子的嫡亲姐姐,滕琰在一定的范围内还是有着知名度的。她与陆伯甫的婚约,就是再低调,知道的人也不少。 今天,陆伯甫上门了,认识他的人不多,但昭阳公主那样大张旗鼓的,用不了明天,燕都大部分人都得知道。 至于怎么议论,是觉得滕家不识抬举,毕竟是经过战乱,那时候失去了联繫,定婚的男女另行婚嫁的并不少,陆伯甫尚了公主也不奇怪,而且公主还大度地同意了兼祧,滕琰还拒绝了;还是会认为陆伯甫不守信义,嫌贫爱富,为攀高枝,不顾定婚,尚了公主;当然还有可能是其他版本的。滕琰就是不用猜,也能知道几分,大约只要有人类存在,八卦就不会灭亡。 滕琰这个承受力是有的,但家里人肯定是大受影响,她明白,现在几个弟妹也大了,正是议婚的时候,处理不好就会被拖累。 「父亲,我会尽量处理好,不会影响弟妹们的亲事。」 「他们还小,现在是你,怎么办?」虽然都是子女,但父亲从来都是把滕琰放在第一位,就是现在有了璞儿,滕琰也没感到父亲对自己的关爱少了一分。 滕琰真觉得自己恐怕是命中注定婚姻不会顺遂,前世这样,今生亦然。明明情深意切,婚约也有了,结果却是镜中花,水中月。经过多年,她才从初恋中走出来,到了古代,第一次动情,还是一样的结局。现在的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去嫁人,就象有人说的一样,「事业要比爱情可靠得多」,她还是就这样辅佐燕王,每天过得快乐充实,还能升官发财。 以后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就嫁了,如果遇不上,那就是真的天命如此,她就不嫁好了。 但现在她如何敢说出她的真心话,却安慰父亲说:「我也不算大,您也知道,燕地这场战乱,十家有j□j家都有丧事,耽误了一大批人的婚嫁,就是军中,二十多岁的未婚男子也多得很。再找一门婚事也容易得很,您就不用多操心了。」 「我不操心,难道你自己操心?」父亲听滕琰说的有道理,心情也好多了,马上就有了计划,「这事你不要管,我找郑先生帮忙,赶紧给你定门亲,今年定婚,年底或明年年初成亲。」 滕琰不论父亲说什么都答应着,她明白自己到如此的「高龄」还嫁不出去给父亲的打击的有多大。答应父亲的要求,会让他心情好多了。 至于具体怎么做,无论父亲怎样同郑先生说都没用,到底还是她与郑先生熟,就让郑先生先答应父亲,真正如何行事,就听自己的好了。 滕琰甚至连家里看门的人都吩咐好,这段时间有人上门来找父亲,一律挡驾,只推父亲有病,让他们都过来找自己,就说家里什么事都由滕二公子管。 滕琰一面敷衍着父亲,一面心里计算好,她也不怕穿帮,父亲一向不喜出门应酬,现在更是一心在家教导几个孩子,有了这样的事,就更不能到外面去了。所以自己想一手遮天,还是很容易的。 哄好了父亲,安排了家事,滕琰就正常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章 滕琰走进了燕王府议事的大厅,时间很早来的人还不多,但场面却很紧张,燕王面沉似水,陆伯甫跪在下面,谢渊等几位也跪着。谢渊见了滕琰,好象见了救星,马上说:「滕公子,王爷要责打驸马,你也给求求情吧。」 谢渊这人滕琰了解,是个老古板,但人很正直,重礼法,他出来反对,自然会有一定的道理。原来,燕王发现附马带来的皇上的赏赐之一----陆伯甫传旨的同时,还带来了大量的赏赐,一只玉杯有了裂纹,一早上就传了驸马,要打他二十军棍。 谢渊来得早,正好遇到了,自然要阻拦,正好滕琰也来了,就一起拦着吧。也就是谢渊这样的人才会拉着滕琰帮陆伯甫说话了。昨天的事,滕琰敢保证,说全燕都的人都知道是夸张了,但燕王手下的人应该都清楚了。先是她提前退席,接着陆伯甫到滕家,再就是昭阳公主带着一大群人和东西也去了,没听说才怪。 但谢渊的意思滕琰明白,燕王这是明摆着找碴给滕家出气,可是,先不说陆伯甫与滕家大小姐的事是谁有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即使贵为燕王,打钦差并不合适,而这个情,滕公子来求是最合适的。 燕王显然是没想到滕琰会出现,遇到了这样大的打击,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再也见不到滕琰了,想到眼下燕地纷杂的政务,失去滕琰后他每天得多操多少心,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的。再说他也真想给滕琰出口气,滕琰对陆伯甫的想念他看在眼里,做为一个护短的人,燕王当然觉得陆伯甫不守信。 一早上起来燕王的心情就不好,内侍战战兢兢地打了一只玉杯,正好是皇上新赐的东西,燕王的一股火就上来了,让人立刻就传了附马,不料,让谢渊等几个人赶上了,现在滕琰也出现了。 燕王不理大家,直接问陆伯甫:「陆驸马,你认不认?」 陆伯甫没犹豫,「我认,错在我。」 滕琰觉得这两个人是说给自己听的,玉杯明显与陆伯甫没关,要是真的有裂纹,昨天就能发现,哪里会今天才说,燕王也就是找个藉口,而陆伯甫干脆直接认下,好象是对滕琰说他错了一样。 第184页 滕琰真的给陆伯甫求情了,谢渊说的有道理,更主要的是她觉得陆伯甫与自己的事是私事,而祭祀大典是公事,公私应该分明,打了陆伯甫,祭祀大典上钦差的事谁来做? 她拿出了前几天拟的单子,按计划,从今天起,祭祀的事就进入了倒计时,每天都有安排,陆伯甫做为钦差,任务还很重,把他打伤了,临时到哪去找钦差! 她的话说完,燕王和陆伯甫都盯着她看,好象在探寻她是怎样想的。滕琰坦然面对,她现在的想法是,认认真真工作,别的什么都不想! 接着的日子,一切按部就班,滕琰投入了十二分的工作热情,她只回家一晚,其余时候都住在燕王府。真正知道内情的燕王、郑先生和陆伯甫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就是直接与陆伯甫沟通,也自自然然的,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对于私事,滕琰也没放松,她接了不少的拜贴,当然基本都是给父亲的,让她截了过来,百分之百是提亲的,那天她安慰父亲的话也是事实,经历战乱,死了多少人,也耽误了多少适婚的少男少女,她现在的高龄真算不上太突出。凭着滕家的门第,滕郡守的妹妹,滕公子的姐姐,又不是因为什么品德行为等因素失了婚约,想结亲的人并不少。 滕琰一律同样回贴,父亲身体不适,姐姐的婚事由她作主,最近太忙,等祭祀之后再说。这不是推脱,她现在真的没时间,当然也没心情,拜贴自然也没认真看,只是让飞珠替她暂时收着。但其中有一份特殊的,飞珠一定要让她过目,是王沂表哥的,其实这几天王蓉还给她一封信,是託了林公公送出来的,应该是送到家里再转给她,但林公公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就送到了她的手里。 内容自然是为王沂牵线的,不过,滕琰就是看了,也不会分心去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祭祀居典。若论熟悉礼仪,她肯定不如谢渊,但论组织大型活动,谢渊不如她,他们合作,当然是取长补短。这样重要的事情,滕琰只要管,自然是要安排得无懈可击。 到了九月二十八日,凌晨,由燕都多位高官担任的分献官提前在燕王府门前恭候,时辰一到,燕王府大门洞开,燕王身着大红蟒袍,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威严庄重,缓缓出了王府,祭祀大典由燕王亲自做主祭,在他身后的时一排三匹白马,中间的郑先生一身国公服饰,白发白须,一侧的陆伯甫身着绯色官袍,另一侧则是身着青色道袍的滕琰,分献官们行了礼,跟在三名陪祭后面进入到队伍中,一路旌旗招展,钟鼓伴奏,铁甲护卫,向前燕皇帝陵墓行去。 谢渊与现在的安乐侯,也就是原来的周王已经在陵墓前等候,谢渊作为做为贊引引遣官总领全部祭祀过程,而周王是第四名陪祭。 这几天,滕琰也与周王见了几次,国破家亡,江山易主,周王再怎么也不会真的多高兴,但形势比人强,吴皇和燕王真要是想灭了他,是一点力气都不用费,就是想办法把他悄悄害死也容易得很,可是,如今的朝廷就是留了他的命,还给他封了侯,生活过得也好,比起他当蕃王时差不了多少,他心里也不是不感激的。今天,在众人的提点下,平素就老实的他摆出了恭恭敬敬的神情上前迎接燕王一行。 午时正,进了陵墓区,鸣钟、击鼓毕,燕王做为主祭带着郑先生、陆伯甫、滕琰和前燕国的周王现在的安乐侯四名陪祭进了燕国高祖皇帝的陵墓正殿,各分献官按原来的安排去了其余皇帝的陵墓大殿,就连被犬戎人杀了的前燕最后一位皇帝也谥了哀帝,去年就简单修好了陵墓。 乐队奏起了雅乐,雄浑浩荡,各执事官各司其事滕琰跟在燕王身后,先上香、行礼,再行初献礼、亚献礼、终献礼、彻馔礼、送神礼,一套的祭拜下来,真不是轻松的活。 最后大家在乐声中,站在指定地点行望燎礼,表情凝重,一动不动地目视祝帛燎化过程。待所有祝帛化为灰烬后,整个祭孔典礼就此告成。 整个祭祀非常隆重,祭品丰厚,牛、羊、猪三牲为主外,牲畜家禽水产、五谷、蔬菜、水果均有。除祝帛烧掉外,其它供品皆被分掉。分配时,人人有份,按职位的高低来分配,滕琰也分了些祭品,自有下人送回家中,东西虽然不值什么,代表的含义却是不一般。 祭拜用了一个时辰,完毕后,依旧大张旗鼓地返回,进了王府,大家集中在一起,议论纷纷。 大典办得十分成功,从一早出燕王府开始,沿途路旁到处是围观的人,到了陵墓,更是人山人海,真是上至白发老人,下至垂髫小儿,男男女女,燕都一多半的人都去观看了这一盛况。传回来的风评也好得很,不外是吴皇仁德,燕王宽厚之类的,这样下去,用不上两年,百姓的日子过得比过去还要好,对新的朝廷就会更加接受,燕地的民心就会完全收复。 就是燕王,平时模式化的微笑也透了些真实,他大方地赏了所有参加的人员,然后难得的让大家回去休息了。 滕琰没有回家,她回了燕王府里她的院子,燕地平常的政务,都是先由她看,再整理分类好送到燕王处,再晚她也得看一遍公文,过些日子,她还接了不少的拜贴,也得看上一看,但这些都是藉口,根本的原因是她不想回家。 回到家里,她要面对愁容满面的父亲,一心为王沂说话的王夫人,见了她不敢说话的弟妹们,还有各种劝慰、各种目光,现在的她只想自私而任性地独坐。 第185页 外面有人来报,「王沂求见。」 这么快就上门了,毕竟是表哥,滕琰肯定得见。 王沂的情况滕琰也了解,当年在路上一别,滕家折回来到了昌平,王家随着前皇帝到了平阳城。王老丞相精明地没有让所有的王家子弟进城,而是留下了嫡长一支和另外几支,分别到偏僻的县城和山区避难,结果,平阳城被破,前皇帝遇难,王老丞相殉难,王家上上下下死了上百人,但毕竟还是留下了几支血脉。 根据王老丞相生前安排,王沂越过他的父亲直接接任了族长,燕王收复燕都后,王沂带着一族人又回到了燕都,他们家祖籍就在燕都。 滕琰听说王沂安全无恙时,曾在燕王面前推荐他,王沂的才干是不错的,燕王也下了召令,让王沂夺情出仕。 王沂用一封文采斐然的上书拒绝了,他做为嫡长孙,一定要为祖父守孝三年。并答应过了孝期出仕,用王沂书中所言,到那时,「奔走驱使,敢不从命焉?」王沂的这封书信,给燕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滕琰可以想见,王沂孝满后,燕王一定会重用王沂。 王沂不仅上书写得漂亮,行为也无可挑剔,这两年,他闭门读书,贤名远播。滕琰暗自算算,现在离他孝满还有一段时间,王沂这样就出来求亲,多少有点与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好名声不符。 但说起来,王沂对自己确实是挺上心的,尽管他的出发点不是爱情,也够得上欣赏了,滕琰不为所动是不现实的,尤其是她现在受了这样的打击。细想想,答应王沂,与他平平淡淡地过上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滕琰可以确信,他会尊重自己、体贴自己,他们在一起会一心一意地经营好家庭、家族,就象王老丞相夫妻一样,男人身居庙堂高位,女人凤冠霞披,管理内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滕琰到大门前迎接,王沂一身素服,俊美的面容更添沉静从容,互相见了礼,两人相对而坐。王沂细看了滕琰一会,笑着说:「真人与琰表妹真是一母同胞,相貌很是相似。」 滕琰笑笑说:「表哥,我们间不要见外,还是兄弟相称好了。」 王沂从善如流,「表弟,我的来意,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我对令姐倾慕已久,听到陆状元已经尚了公主,我本想见姑父一面直接求婚,但姑父身体不好,就直接找到这里来了。」 滕琰笑着说:「表哥尚在孝中,提亲不太妥当呢,恐怕会影响表哥的名声。」 王沂和煦地笑着说:「娶妻大事,上承宗庙,下延子嗣。如果能得表弟允诺,我们两家可以在我出孝后正式议婚,并不违背孝道。况且孝之一道,不只在形式,更在于内心。我与祖父临别前,祖父还夸奖令姐,不仅治理家事,条理分明,就是于朝堂形势,也颇有真知灼见,后悔当初不曾先为我定下这门亲事。现在我若是能与令姐结亲,就是祖父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滕琰想到她与王沂最后一面时,自己说了跟随着朝廷走不见得对的话,后来还真的应验了,看来,王老丞相还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后来把王家几支拆开逃难,还真的就留下不少的人来。 至于王沂所说的,两家先约定,只等孝期过后再正式议婚,也是常见的事。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王沂,禁不住问:「表哥,你真喜欢姐姐吗?」 王沂没有迟疑地说:「我自然确定是倾慕令姐的,一心与她结发相守。」 滕琰的心一沉,其实她在迎接王沂前,心里已经松动了,父亲贊成,王蓉的信里的劝说,还有刚刚她还收到了滕珙的一封信,大哥在昌平接到了王沂的信,也劝自己接受王沂。这么多人看好王沂,不是没有原因的,滕琰也承认王沂的优秀,更难得的是他的坚持。 可是,一见面,滕琰的想法就开始变了。陆伯甫只一面,就认出了她,还是在那种情况下,而王沂,因为两家的亲密关系,见面的次数要比陆伯甫多,尤其是在逃难的路上,还见了最后一面,可与滕琰相对这么久,还仔细地端详滕琰一会儿,却没有认出她就是滕琰。 对于放在心上的人,就是一个模糊的背影,都能分辩出来,王沂对自己这个人,并没有真正地上心。就象他的几句回答,表面都不错,但细究用词和语气,却没有多少真情。 这些滕琰原本就知道,她想忽略,但越是这样想,她的心就越是挑剔,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接下来,滕琰就没有多少心思在王沂的求婚上了,王沂在不久一定会入仕的,滕琰还是他的推荐人,两人说起朝政大事,倒是非常谈得来,王沂对草原那边的建设非常感兴趣,滕琰也问了些燕地士人们的心态。 到了晚上,王沂告辞时,依依不捨,可也没忘了对滕琰说:「世弟,祖父的事情一出,我就散了所有的侍婢,现在身边只用小厮侍候。将来如果能娶令姐,若不是四十无子,绝不会纳妾。」 王沂自我感觉很好,滕琰也承认,论才华,王沂不输任何人,论家世,王沂可以傲视一片,论相貌,王沂更是极为出众,可是,她要嫁人,不是选才子,选家世,选相貌,至于纳妾什么的,在王沂看来这是对她的让步,但滕琰并无触动,而是她与王沂间根本还没到需要谈这些的时候。 滕琰也知道自己的的问题,在婚姻上,她始终不肯将就,她的理想就是嫁给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以前在国公府时,那样多的阻力,她都想办法克服了,现在,虽然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但自己的情况要不同的多,她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社会上的地位,经济上的富足,她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争取到了同男人一样的地位,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第186页 滕琰拿定了主意,早早睡了,一夜好眠,第二天,滕琰精神抖擞地去见燕王,议事,理事,一天的时间就在工作中度过去了。 到了晚上,燕王留下滕琰,请来了郑先生,先是吃了晚饭,然后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下去了,滕琰知道该表态了,就站起来,对燕王行礼道:「发生了这些变故,我的想法也变了。现在我不想回到内宅,我还想追随燕王,继续为燕王效力!」 昨天,见了王沂一面,她反倒完全清醒了,现在让自己回家,整天管理家事,练字看书,弹琴作画,这样的日子显然她是过不下去的,而且回了家,她不可能象现在这样自由,很快就得找个人嫁了,那样的生活现在的她根本不能接受。还是继续做事,更适合现在的自己。 麻烦就在于,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她成了玉虚真人,应该进山修道,当然她本来也不会去修道,但只要是人不在大家面前出现,谁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但现在她不想走了,就是抗旨。 就看燕王能为她请旨封真人,还带着她去祭祀的事,就知道燕王讲规矩是讲,但不是那么不能通融的,但她不想走,总得找个办法,既不抗旨,也能让大家都看得过去。至于,她想留下这一点,燕王一定会同意的,这样的把握她还是有的,这次她热心投入祭祀的事,也有想好好表现一下,让燕王看到她一心工作的打算。 果然,燕王和郑先生露出了喜色,当然他们也并没有掩饰,早就是一个小团体的,滕琰这样直言不讳,他们自然也会坦诚相见,滕琰当然能留下最好,燕地的政务不能说是没有她不行,但有了她确实轻松不少。 郑先生替燕王问:「那公子有什么打算?」现在他对滕琰行事也摸不透,既然是她的事,就先听听吧。 具体的打算,滕琰也没有,她只知道自己的目标。具体的做法嘛,肯定得先消失一段时间,她的真身,滕琰也不能一直在闺中待字,这两个因素综合考虑,滕琰想无非也就是诈死或出家等途径,然后换个身份再到燕王府里做事。 滕琰简单说了一下,「至于怎么做,我听燕王和郑先生的。」见燕王和郑先生这样欢迎她,还让她自己开条件,滕琰一阵温暖,友谊比爱情果然靠谱多了。 剩下的就是细节了,滕琰让燕王和郑先生定,是为燕王着想,郑先生不会在燕王府住久的,以后在一起做事的是燕王和自己,燕王怎样方便就怎样好了,她无所谓。 工作是治疗失恋的最佳方法,滕琰对此的体会非常深,她把自己埋头在燕地的政务中,一天中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工作,燕都的官员们对她更尊重了。滕公子很快就会去修道,可是还是一心为公。 所有的摺子都看完了,事情也处理好了,这天晚上,没了可做的事,滕琰觉得有点空虚。练练字,弹弹琴,还是吹吹笛子,都没心情,看到挂在墙上的剑,滕琰想起了很久没有练习了。在军中,每天早上都能练上一套,回了燕都,竟然全忘了。 换了身窄袖衣服,滕琰到院子里舞了起来。一套剑刚练完,就听见一边有人在喊好,滕琰就见到了身穿道袍的郑先生。不禁笑道:「别人喊好,我只当是赞美,郑先生这样,我只疑心你在嘲笑我。」 郑先生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也浅笑着说:「我却是真心地贊你,不是贊你剑法好,而是贊你心不乱,剑舞得也不乱。」 「郑先生还不是拐着弯地笑我剑法差嘛!」滕琰道。 「嗯,也不差,至少比我是强一些。」郑先生还是笑。 滕琰擦了擦汗,她的剑法虽然不怎么样,但她是认真练的,已经微微见了汗。 请郑先生进了屋,奉了茶,滕琰静等郑先生开口。前两天,陆伯甫带着昭阳公主去了九原,离开前,燕王连送别宴会也没有办。陆伯甫走前来见滕琰,滕琰没见,他还去拜见父亲,父亲也没见。另外郑先生这几天,不但天天与燕王在一起,而且还去了家里几次,这些都瞒不过滕琰。不管怎么样,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郑先生应该是来谈将来怎么办的。 果然,郑先生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对滕琰说:「再过几天,燕王会为滕公子办送别宴会,滕公子就可以入山修道了。至于滕小姐,我同燕王,还有你父亲商量过了,觉得你年龄也不小了,还是及早嫁人,嫁了人后,出来做事也方便得多,既了了你父亲的心事,也免得将来耽误了你的花期。」 滕琰没想到,这些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让自己先嫁人,禁慨嘆了一下他们的思维怎么就这样的僵化,从来只有这一种想法,而且他们还是真心地为自己好。 「我那天已经提了不想出嫁,不管出家也好,诈死也好,我再以一个身份回来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郑先生和颜悦色地对滕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得嫁的,与其拖着,还不如现在选个好的嫁了,封了诰命,通过夫君为燕王出力。就是真有什么事,嫁了人,出来也比女儿家容易。」 「再说你想想,你若是改回女装,大家可能还看不出你就是滕瑾。要是还是男装,就不容易瞒住了,认识滕公子的人不少。」郑先生说完了,看着滕琰。 滕琰也承认郑先生说的对,在这里,男女的装扮相差极大,滕琰换了女装后,自己都觉得完全变了个样子。王沂没认出自己来,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第187页 「可是我暂时不想嫁人。」滕琰直言对郑先生说。 「王老丞相的孙子王沂就很不错,那天他到你这里来可是聊了好久才走。」郑先生循循善诱。 「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好点的管家婆给他管家罢了,我要是嫁了他,光是王家的事都管不过来,你可知道,王家有多少支?有多少人?宗妇可不是好当的。」 滕琰还没说完,郑先生就笑出了声,「滕小姐讽刺世人,也未免太过了。」 滕琰不以为意地说:「我说的不过是实话。」 「像你这样说,世上的男子娶妻,都是为了娶个管家婆?」郑先生咧了咧嘴问。 「也不尽然,但有如此想法的人并不少。」滕琰回答。 「那么,你在那些到你们家求亲的人中选一个人吧,总不成连一个好的都没有。」郑先生说。 「当然不是,都是好的,只是他们都是为了和滕公子联姻,要不就是同情我被人抛弃,」说到这里,滕琰也一下子想通了,「是不是燕王和你让这些人去我家求亲的?」 给她家里送拜贴的,滕琰后来也都看了,军中没成亲的年青将领几乎全了,当时她想到的就是大家见滕公子的姐姐被公主抢了未婚夫,同情她才这样。人们考虑问题一般都会从自己或亲近的人的角度出发,又喜欢同情弱者,滕琰在前一阵子成了大家关心的重点,燕都的人大部分还是同情她的。她整天出门在外,自然没少听到议论,现在看,这里一定有燕王或郑先生的推手。 郑先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说:「这些人中,怎么也能选得出来一个。」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手中的册子,推了过来,原来是一份燕地官员、领将的名单。 滕琰不想看,伸手合上了册子,对着郑军师恳求道:「我不嫁就不行吗?」 「王爷觉得对不起你,要不是昭阳公主,你也不能……。可昭阳公主怎么也是他的堂妹,他也无法替你出头。你选了人,只要是王爷手下,王爷都会给你做主,肯定不会亏待的。」陆伯甫看着自己时,眼睛里的深情是个人就能看出来,燕王这样想也没什么意外,但这样的补偿滕琰并不想要。 她摇了摇头,郑先生在她开口前又说:「还有你父亲,最疼的就是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天天念着你要怎么办好。见了我,拉着我的手让我帮忙,我都不忍看下去了,要是你嫁不出去,恐怕愁也得把他愁病了。」 滕琰之所以狠着心不回家,也是想等与燕王做了决定后,再回去劝说父亲,否则只要她在家,父亲是不会任她自作主张的。回想她与陆伯甫定亲前,她对着父亲又哭又闹的,现在的父亲恐怕是受不住了,想到这儿,心一酸,眼泪好不容易止住。 滕琰想躲的是婚姻,可现实是她根本也躲不开,再看到郑军师推过来的册子时,她没有再合上,而是一页页地看了起来。 可以说,大部分的人滕琰都认识,虽然有深交的不多,但差不多的能力、脾气还都知道,要是有事要去做,滕琰能马上挑出合适的人,可是挑夫婿,她真的茫然了。 这比前世的相亲还不靠谱,相亲还介绍一下基本情况呢,现在呢,只是工作上打过交道,这样看来看去,还不如闭着眼睛指一个呢。 滕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郑先生,他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看架势,今天她要是不选取出人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突然间,滕琰脑子里灵光一现,她漫不经心地用手在册子上划着名,却问:「郑先生成过亲吗?」 「我一个世外畸零之人,一心想的就是梅妻鹤子,哪里成过亲。」 滕琰合上册子笑了,早听说郑先生从南边运来了梅树,种在他隐居的山上,结果大半都冻死了,燕地的冬天太冷,梅花是不会开的,「听说你的梅花没活成,没了梅妻,那么,我就给你当妻子吧。」 郑先生不是第一次被滕琰坑了,他的表情依旧让滕琰开心,看着世外高人般的郑先生有些结巴地说:「那,那怎么行?我已经年过半百,身患顽疾,恐怕时日无多了!」 滕琰哈哈地笑着,连日来的不快都散去了,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好办法,嫁给郑先生,就是宁北公夫人,燕王的师娘,就凭这个身份,直接代表郑先生参与到政务中都没什么不行的,而郑先生显然又是不注重俗世名声的,将来,就是她有什么想法,尽可以去实施。还有郑先生孤身一人,无父母亲人,什么内宅都没有,这样的选择简直太适合自己了。 滕琰的笑意收也收不住,她边笑边说:「没关系,我都不介意,只要能做宁北公夫人就行。」 郑先生刚才是被滕琰的出奇不意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是多大的风浪都见过,很快也就明白滕琰的意思了,沉吟了半晌,说:「你想好了?」 滕琰也笑够了,摆出严肃的面孔回答:「我想好了。」 郑先生点了点头说「那好,我答应你。」 滕琰没想到郑先生这样轻易就答应了,眨了眨眼睛,说:「我还有个条件。」 郑先生和蔼地说:「你就放心吧,什么条件、多少条件我都答应,只是委屈你这样的好孩子了。」 「那好吧,你就让人尽快地去我家提亲,咱们早日成亲。」 郑先生看着滕琰,怜悯地说:「你是不是想哭?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将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如你所愿的。」 第188页 滕琰本来挺开心的,但让郑先生一说,不知不觉,眼泪就止不住了,自从见了陆伯甫,怎么难过,她也没掉一滴眼泪,现在让郑先生的几句话影响,悲从中来,俯在桌上,呜呜咽咽,气噎不已。 郑先生在案几的对面,轻声说,「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滕琰嚎啕大哭起来。 等她再抬起头来,看见对面多了一个人,燕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也许侍卫没通报,更可能是通报了她没听见。滕琰用袖子擦了擦脸,她是彻底丢了脸,但那又怎么样呢,郑先生确实会安慰人,她哭了一场,心情好多了。 「王爷,我已经决定嫁给郑先生了,郑先生也同意了。」这种事还是滕琰说比较好,不能让郑先生再为难。 可能是郑先生已经告诉了燕王,燕王并没有吃惊,而是对滕琰说:「等陆伯甫回来经过燕都时,我会将他扣下,让他同昭阳和离,由我作主,你与他成亲。」 滕琰已经一再感慨,这里的人与她的思路不在一个轨迹上,但偏成燕王这样,还是让她不知说什么好。 原来在燕王看来,她哭成这样就为了想要回陆伯甫。一旁的郑先生神色不变,显然没觉得意外。 滕琰在燕王身边时间越长,知道他的事情也越多,过去在京城时,燕王虽然平时足不出户,但却是谁也不敢惹的主,就因为他说不讲理就不讲理,今天这样的想法也符合他的特点,滕琰也有过一两次的体会。 她毫不怀疑燕王会这样做,因此赶紧说:「不,不用了。」 「我已经决定了,昭阳让皇祖父宠得不知进退了,选驸马居然选定过婚的,这件事我管了,看谁敢说什么。」燕王一脸正义地说。 燕王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对外,他非常讲律法、规矩,可是对他自已以及周围的一个小圈子,就不是这样了,说到底,这里就是人治的社会,皇家的人自然应该有特权。 现在她应该庆幸,她进了燕王的小圈子,甚至把昭阳公主挤出了圈子之外。燕王明显为她考虑得比昭阳公主多。但这非她所愿,「王爷,昭阳公主已经有了身孕,你可别……」 「有孩子又怎样?等她生下来,就交给你养着,谁让她自己犯的错呢?」 滕琰苦笑了一下,说:「王爷,要说有错,我并不认为全是公主的错,至少陆伯甫的错并不比公主少。你要是这样做了,对公主是不公平的。」 「我看陆伯甫倒没忘了你,要不是昭阳,他可不会尚主。」燕王说的也是大家的推测,昭阳公主能答应让陆伯甫再娶一妻,就说明在她和陆伯甫的婚事中,她是理亏的,理亏的原因一定就是陆伯甫早就说明了他有婚约,这样简单的道理谁都一眼能看出来。 「我倒不这样想,陆伯甫是男人,难道他还能被强了?既然成亲了,就好好的过日子,还做出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只让人噁心罢了!」 滕琰说完,只看对面两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用词超过了他们能接受的范围,马上缓和了语气说:「我不想让公主怀着孩子就没了夫君,更不想让刚生下的孩子见不到亲生父亲或母亲,更主要的是如今的我并不想嫁给陆驸马。」 可能燕王和郑先生都被滕琰的用词刺激了,他们很快就默默无言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二天是沐休,政务上恰好也没什么事,滕琰等了一会儿,见燕王未召她议事,就回了家。 家里的气氛比滕琰想得好得多,父亲也不是愁眉不展,别人也不再胆战心惊,小心翼翼。滕琰吃过午饭,和父亲坐在一起下棋,一盘还没完,父亲终于忍不住问:「人选定下来了?」 滕琰知道郑先生和父亲商量过的自己的事,要不,家里也不能如此的平静,但她和郑先生的约定她还不想这样早就说出来,就让郑先生来提亲时说吧,他老人家那样会劝人,一定会说通父亲的。因此滕琰只是推脱,「一切由燕王和郑先生做主,我才不管呢。」 有了这样的一句话,尽管一直输了好几盘棋,父亲的笑意就没再散过。滕琰原来和父亲棋力差不多,还有滕珙,他们一家水平不相上下,经常在一起下棋嘛,彼此知根知底。但这一年时间,滕琰常看燕王和邓锋下棋,有时候也上场,棋力提高了不少。 就这样,滕琰在父亲书房度过了一下午,也没等到郑先生来提亲。这是怎么一回事,滕琰有些疑惑,但一想,昨天商量好的,要是有变故,郑先生也会告诉她一声,也许有什么事耽误了。 晚上,怎么也得见王夫人一面了,滕琰不是心虚,但也有些不好意思,王沂的诚意她不是没看在眼里,但她还是没答应,几天没有回话,王沂自然是明白了,王夫人也一定知道了。 王夫人还是同平时一样,热情、关切地同滕琰说话,但一旁的滕珂却抱不平了,「沂表哥哪里不好?大姐你又将表哥拒绝了。要知道你这样的无情,我就不听母亲的,把你就是滕瑾的事告诉他。」 王夫人赶紧呵斥:「珂儿,这可不是你一个闺中小姐该管的事!」 滕琰知道,王夫人早就把滕珂笼络好了,滕珂的话其实就代表王夫人,她也不愿意让王夫人一直不快,毕竟是她的继母,解释一下,大家都有一个下台阶。她就笑着说:「王表哥很好,我却配不上他呢,他要是知道我这两年的行事,没准早吓跑了。」 第189页 「你要是诚心,就应该自己告诉他。」滕珂一副你别骗我的样子。 「再者,王表哥还在孝中,也不便议亲。」滕琰又加了一句。 「也不是现在就议亲,只是两家先说好了,等王表哥出了孝,再议亲,又有什么不可的?」滕珂象吃了兴奋剂一样,一句句地逼问着滕琰。 平时她并不是这样的,滕珂本来是个相当有心计的女孩,知道进退,对于她这个嫡姐,就算姐妹情深够不上,但她从不敢与自己争锋,尤其是滕琰现在更是今非昔比了。 王夫人很尴尬,又出言阻止滕珂,「珂儿,不许再说了!」 可滕珂看向滕琰的目光一点也没有软下来,她还象个斗鸡一样等着滕琰回答呢。 滕琰笑笑,她刚才是给王夫人解释呢,至于滕珂,她真没放在眼里,想对付她,办法有的是,还不会影响气氛。只一句话:「看来妹妹是喜欢上表哥了,表哥明年出孝,妹妹明年也十四了,正好说亲呢,太太,您说岂不合适?」 滕珂羞得满面通红地跑了。 逗了会璞儿,与王夫人闲谈几句,滕琰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休息了。 再到燕王府,滕琰就去找郑先生,郑先生只等几天后,燕王为玉虚道人送行后就会回道观了,现在也不参与政务,轻闲得很。 滕琰接过郑先生亲手煮的茶,老先生经心弄出来的,滕琰虽然不大喜欢这种加了一大堆佐料的茶,也得贊上一声,然后她就直奔主题了:「昨天,您怎么没去没去提亲,我在书房等你一下午呢?」 郑先生高深莫测地说:「等一会儿燕王也会来,我们一同与你说。」 又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滕琰知道再问郑先生也不会说,索性一心喝茶。 一盅茶刚喝进去,燕王就到了,郑先生的院子与滕琰住的院子很近,与燕王住的正殿也不远。 郑先生和滕琰上前见了礼,郑先生给燕王奉了茶后,对着滕琰高兴地说:「王爷决定亲自娶你,所以提亲的事就得等一等,总得皇上下旨后才能进行。不过,也会很快的,昨天燕王的摺子就上去了。」昨天滕琰说要快一点,他怕滕琰急,赶紧解释一下。 「什么?」滕琰马上问:「摺子走的哪种方法?」 「走的是平常的官驿,你放心吧,也不会太慢。这样的事,走加急总归是不太好,倒让皇上疑惑了。」 「还好,」平常的官驿,昨天发出去的,马上派人去追,还来得及,滕琰立刻说:「赶紧派人去追回来。」 「为什么?」燕王不高兴地问。 滕琰看燕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一着急忘了顾及燕王的感受了,这位王爷觉得是给了自己天大的恩典,正等着自己感激涕零呢,没想到让自己的几句话伤害了。 「是这样,」滕琰赶紧解释,「我并不想真的成亲,只是想要宁北公夫人的头衔,便于日后行事。」 燕王冷冷地笑了一笑,说:「你该不是认为我真的想娶你吧,我也看不上你呢 。不过是想让你有个王妃的头衔,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面管燕地的政务了。」 滕琰知道燕王这是把自己的话还给了自己,当初在草原上因为宋十二的事情,自己是说过看不上燕王的过头话。不过,那时自己还说陆伯甫才华出众,人品贵重之类的,现在却被陆伯甫一巴掌打在脸上。 燕王一定也想起了这些,表情缓和下来,他也觉得滕琰够可怜的了,心心念念想着未婚夫,结果被公主抢去了。但燕王从小到大,被人指着鼻子说看不上自己,还真是他受的最大的一次气,现在不自觉地就想找回来,是有些气量小了,所以也就不再说了。 郑先生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也不问,只是笑笑。 滕琰收回了心神,就事论事地说:「嗯,做王妃是比做宁北公夫人适合出面做事,但燕王你答应不了我的条件,郑先生已经答应我一个条件了。」 「什么条件我答应不了?」燕王问,郑先生也有些好奇,昨天他是答应了,但他并没有细问,滕琰已经惨到这种程度了,同情也好,关心也好,今后无论她想怎么样,他确实都能答应。 「嫁了郑先生,我以后可以和离再嫁,当了王妃,我还能再嫁吗?」滕琰问。 「你不是不打算嫁人了吗?」两个人一起追问。 滕琰道:「我为什么不打算嫁人了?」 「那你嫁谁?」还是一起问,一付那还不如现在就嫁好了的意思。 怎么就不能理解她想找到自己满意的人,再成亲的想法呢?滕琰厚着脸皮说:「我也不是说要嫁谁,也不是说一定要嫁,只是有可能,再过几年,我也许会遇到想嫁的人。」 郑先生并没有想到滕琰的条件是这个,当然,这个条件他也能同意,不过还是太出乎意料了,「再过几年,你都多大了,又是改嫁,名声也不好,哪里能嫁个好人?要是那样,还不如现在就嫁呢。」 「不,就是过几年也不一定就想嫁了,只是我想先说一下。再就是名声什么的,真心对我的人并不会在意。」 滕琰知道自己的话他们得消化一阵,所以也沉默下来,静静地品茶,摺子才走一天,追回来没问题,就是再耽误一两天也能追上。 过了片刻,燕王开口说:「这个条件我也答应你,只不过,至少要在两年后,而且不能和离,只能是给你报个病亡。不过,我会另给你一个身份,让你风光出嫁。」 第190页 滕琰也想了想,两年内她也未必有心情,就算真的遇上了心仪的人,等两年也不算什么。做燕王妃,很多事情是方便多了,而且家里人也更好接受。就点头说:「好,我听王爷的。」 接下来,郑先生开始说话了,「皇上一定会允婚的,圣旨一下,就用最快的速度下聘,春节前就有好日子,到时候选一个就行了。」 「聘礼按十万两银子准备,将来这些钱都是你的,另外,每年,按燕地赋税的一分给你做俸禄,当然,平常的用度都由燕王府负担。」 「王爷还为你的父亲请封了侯爵,圣旨一下,你们家原来的府第就赐还给你们,就是没有这门亲事,王爷也是打算把那个宅子赐给你的,已经让人重新按原来的样子翻盖好了,正好从那里出嫁。」 滕琰一一认真听着,燕王和郑先生昨天一定是一直商量这事了,各方面想得还很全面。总的说来,她赚到了,燕王在草原时答应她的一万两黄金,已经给了,短期内,她本来是不好意思提俸禄的事,现在也一併明确了,而且数目不小,燕地赋税的百分之一,一年怎么也得有三万多两白银,以后,燕地经济发展得越来越好,赋税会越来越多,她的收入也会水涨船高,可以说她的收入与工作成绩挂钩了 还有就是爵位,她是不在意,但父亲一定会高兴的,家里人也会觉得地位提高了不少。 至于原来的开国公府,翻修的事她知道,因为拨钱的事得通过自己,当时还在想将来是谁会住在那里呢,没想到最后成了自己家的,以前自己也一直推辞不要,但当真以为会成了别人的家时,心里还是发酸。 这样的待遇,除了点头答应,滕琰还能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婚事定了下来,燕王马上转移了话题,问滕琰:「上次,我们在一起说的官员的俸禄和禄田等,还有修路的事,你拟了稿子没有?正好没别的事,可以商量一下。」 滕琰对工作的事从来不马虎,她答道:「这两件事,都已经拟了稿子,我现在就去取。」 没几天后,就是燕王为玉虚真人设的送别宴,这在燕都是一件大事,燕地的人都知道,玉虚真人是山中隐士的亲传弟子,入世仅两年多,却为燕王立下汗马功劳,收服民心,治理燕地,最令人惊嘆的是击败犬戎后,重新建立边城,将草原划做牧场,将荒服之地变为燕地的郡县。 燕王对玉虚真人恋恋不捨,并在玉虚真人临别时,答应照顾真人家眷。玉虚真人宴罢独自飘然而去,就是在他身边一直侍候的侍女也留在了家中,他从此不会再踏入俗世一步。 真实情况是滕琰当天同郑先生一同出了京城后,没走多远,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改乘马车,原路返回了,她回了家,算算时间,圣旨恐怕快要到了。 滕琰刚说出燕王已经请旨要娶自己的事,父亲就开始面露笑容,郑先生来的时候就说一定给滕琰找门好亲事,果然,燕王的正妃,多好的亲事。 父亲高兴是高兴,还是问滕琰怎么回事。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就是优秀,做王妃也很正常,但短短时间内形势变化太快,他多少有些奇怪。 滕琰本来也没想说出自己与燕王的协议,低头装害羞地说:「郑先生觉得合适,就对燕王提了,燕王想想也就同意了,郑先生问我,我也同意了。」 这样简单的藉口,就把父亲说服了,父亲想了想,叮嘱滕琰先不要说出去,一定要等接了圣旨才能算确定。想想之前的事,也不怪父亲小心。 每天燕王让人把各种摺子送到她这里来,滕琰看后,再派人送回整理好的,有什么事,书信来往。 滕琰闲暇之余,先是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美美白、养养颜,保证换上女装让人看不出自己就是滕公子。另外就是收拾东西,首饰还好说,衣服、鞋子并没有几件,马上找人做,她出门总得有象样的衣服。 还有外书房,以后再也用不上了,要清理一下。 最大的工程是清点嫁妆,基本按上次与父亲说好的办,因为一万两黄金到底还是留在家里,所以母亲的四个陪嫁庄子,父亲一定让滕琰都带着。 滕琰不是闺中羞答答的小姐,更何况以后,她从此经济上就独立了,日子还长着呢,怎么也得把自己的产业弄清楚。 嫁妆她带着飞珠一起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珠宝首饰、各种摆设,早就登记在册,没什么可说的。 滕琰先去了在燕都的宅子,想到有可能在几年后离开燕王时用得上,滕琰仔细地看了一遍。父亲原以为今年就要用,让人房子刚收拾,该粉的粉,该油的油,连床幔被褥都是全新的,完全可以直接入住。看房子的言妈妈是老人了,带着的两房人也都是老实人,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随时就能入住,就是架上园子里的鞦韆,上面还准备了锦褥,一圈下来滕琰都没什么可指示的,维持现状就好。 与燕王商量做王妃那天,滕琰还体贴地加了一句,如果燕王什么时候想真的娶王妃,她可以随时让位。燕王当时连理也没理她,但滕琰还是觉得这话必须先说好,很多事情是无法预计的,尤其是感情。 真的有什么变化,她总得留个容身之地,这里就很好。 滕琰抽空去了母亲留给她的田庄。这一次,父亲、滕珂、滕玮都跟了来,因为父亲不肯让她自己出城。 第191页 滕琰想想都好笑,她自己不用说出城了,就是千里之外都去过,但只要是恢复了女儿身就有这许多的麻烦。一大家子的人,又有老的,又有小的,还不能骑马,分坐了好几辆车,又跟着下人的车,不用说,比原定的行程多用了一倍的时间,唉,只当做出城看风景好了。 最先去的这所田庄位置极好,离燕都不过十几里远,下了官道就到了,况且依山傍水,土地肥沃。 刘妈妈的儿子在这里做庄头,还没进庄子呢,路边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了,滕琰打开帘子一看,不少过去开国公府的老人都在这儿。很多都是犬戎之乱平息后,重新找回滕家的,家里现在用不了这么多人,现加上有很多人年龄大了,也做不了活才回来,就都放在这里养老。 滕琰跟在父亲后面进了庄子里,庄子里原来的房子都被犬戎人被坏了,现在都是新建的,矮矮的土坯房,条件实在很差。这里的布置比起家中又差了不少,但还干净整齐。父亲带着滕玮在前面见男丁,滕琰带着滕珂在后面见女人。 刘妈妈带着人分批进屋给两位小姐行礼,都是原来在开国公府侍候过的,怎么也得见一见,因为管过家,滕琰大部分还都能认来,笑着寒暄了,又放了赏,只留下了刘妈妈和轻霞。 轻霞回燕都后就嫁给了刘妈妈的孙子,窦师傅从滕琰身边回来后也到了这里,他们算是滕琰最信任的人了。庄子上只有她们是知道滕琰的一些事的,滕琰也把自己的事交给她们,她收养的一百多名孤女就安置在这个庄子上,她这次来就是想看看她们的情况。 刘妈妈拦住了就要出去的滕琰,说吃了午餐再去。庄子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但胜在各种蔬菜新鲜,猪和鸡都是为了迎接他们刚杀的,再加上刘妈妈知道滕家这几位主子的喜好,又找了原来一个从开国公府厨房出来的老人下厨,让大家胃口大开,每人都比平时多吃了些。 饭后,滕琰去看收养的孤女,听刘妈妈说,她这个庄子收留孤女的事附近很多村落都知道了,还真就有人偷偷把女孩放在庄子前,她们也只有收下。滕琰点头贊成,但也叮嘱她们,如果有要把孩子卖到这里,就一定不能要。刘妈妈是老人精,说:「这些老奴都省得,小姐是做善事,但不能让那些拐子在这里生事。」 父亲吃过饭休息了,滕珂和滕玮没事都跟着滕琰,在庄子上不同在燕都,父亲也没再说让女子不出头露面的话了。步行没多远,就到了一片住宅,这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刚才原来是专门为主子们建的房子。 说实话,滕琰第一眼见了这里的情况,心里是相当地不满意。为主子们建的房子尚且是土坯房,那这里就更不象样子了,一片的住宅区整体环境就不大好,杂乱无章,一个个蓠芭围起来的简陋小院,房子低矮阴暗,一百多个孤女分住在十多个院子里,照顾小孩子的、餵猪餵鸡的、还有干农活的,个个穿着粗布衣服,衣着也不甚整洁。 她收养的孤女就养成这样?滕琰心里郁闷极了。她问陪着的她的刘妈妈和轻霞:「她们整天就干这个?我不是说好好养大,让她们学点什么吗?」 刘妈妈上前说:「这些都是小的,大一些的,在后面的两个院子里教着呢,小姐过去看看?」 滕琰又跟着到了后面的一个院子,房子摆设什么的也与刚才不差什么,只是屋子里的二十几个女孩都是大一些的,最小也有十一二岁,比刚才的那些孩子穿得略整齐干净些,但也都是衣着简陋,正凑在一起做针线。 滕琰进了屋子,这些姑娘们赶紧起来,整齐规矩地行礼问安,刘妈妈说:「小姐,这些都是学好了规矩的,等着小姐挑几个贴身侍侯。」 滕琰头都大了,她的好心就办成了现在这样的事了!要说埋怨刘妈妈,还真没法说。 刚刚滕琰也仔细看了,不论这些大点的孩子,还是小一点的,虽然穿的不好,但足以保暖,看脸色,吃得也应该可以,小脸红润润的,健康还是很健康的,说起来让她们干点活,也不是不对,滕琰实在没理由不满。 刘妈妈就这样的水平,如果让她说,她一定会说,不按丫环培养难到按小姐培养?无怪她收养这些女孩子时,军中的那些人总是调侃她,没把这些女孩子培养成别人想像的样子已经应该说庆幸了。 滕琰无奈说:「你们都认字吗?」 大家一齐摇头,只有两个女孩站了出来说略认识几个字,滕琰细问一下,原来这两家原来都是好人家,只是被犬戎人灭了家,流离失所,后来遇上了滕琰,才到了这里。 滕琰就让这两个女孩写几个字她看,结果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纸笔,等去主屋那边取来,写出的字也很一般,这就不容易了,家里几代以上富贵的人家,才能培养女儿认字读书,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孩不认字的也多得很。二十几个人中有两个认字的,比例已经很高了。 滕琰同这些女孩子谈天,这些孩子们都很纯朴,都让刘妈妈教育成了认为能到她身边服侍才是最理想的,见了滕琰虽然还很羞涩很害怕,但还努力好好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4911533扔了个地雷! 谢谢4911533的认可,作者可是很感动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192页 孤女们已经培养成这样,滕琰觉得责任还是在自己。当时在北地时没有时间细想这些女孩子们的安排,就交给刘妈妈了。 眼下将错就错,带回去几个也好。她现在身边只有飞珠一个,虽然回家后,王夫人也给她安排了几个丫环,但她将来到燕王府,也得带几个自己人去,就不如按刘妈妈的意思在这里选几个。 定下了要那两个认字的女孩,再让刘妈妈做主给她选两个,选出来的四个丫环,一熘地站在滕琰面前,等着滕琰给她们起名,滕琰一听头就大了。她刚到这里时,院子里新来了丫环,让她给起名,她总是认真地查书,反覆琢磨,不过起个好名字真不容易。好几年没再做这些事了,难免生疏,她想了想,以晨字为头,晨曦、晨风、晨光、晨雨起了四个名字,晨,一日之始,她这也是提醒自己忘记过去,从头开始了。 滕珂在一旁说道:「姐姐,这几个名字不象是丫头的,倒象是小厮的。」 滕琰还未来得及开口,刘妈妈就接了一句,「老奴觉得这名字大气。」 滕珂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滕琰既不能帮刘妈妈,也不能帮滕珂,刘妈妈在滕琰小时候负责照顾她,她的心目中,把庶出的几个孩子都当做了滕琰潜在的敌人,尤其是滕珂,她一直对滕琰优于她的地位和经济实力又羡又妒,更是让刘妈妈不屑。 在刘妈妈心里,这些庶出的就不应该这样有什么体面,对嫡姐只应该唯唯喏喏。这也是这时代正室夫人对妾室的观点,刘妈妈做为滕琰母亲手下最得力的陪房,她的思想根深蒂固。 滕琰曾经调查过,她母亲去世是否与滕珂的生母有一定关系,从滕珂的年龄上看,存在这个可能,但结果是,母亲是一个特别大度的本时代的好妻子,她对滕珂的生母没有一点不满,因为周姨娘还是她选出来给父亲收的房,滕珂出生后,她还把滕珂抱到自己屋里养了一小段时间,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才又送回周姨娘那里。 用刘妈妈的话说,周姨娘这样的妾室根本还不在母亲的眼里,她们哪里会影响到母亲,更不可能对母亲动什么手脚,父亲对母亲也非常尊重,母亲确实是因为生产而亡的。不过,后来的一位填房夫人谢夫人去世,确实与父亲那时的一位宠妾有关。 虽然连面也没见过,说不上什么母女情谊,但滕琰在知道这些后,还是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不喜欢滕珂,但也能容忍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特别是在犬戎之乱后,一家子逃难,一路上再加上到了昌平后,遇到了那么多的困难,不可能没有一点矛盾,但总的来说,滕珂成长得很快,也比过去懂事、识大体得多。 现在的她也不是有恶意,滕珂是很羡慕自己的,什么都想向自己看齐,可是滕琰确实是她无法比肩的。遇到她这么个嫡姐,也是滕珂的不幸。 滕琰就笑着把话岔了过去,问剩下的女孩子们:「你们想读书认字吗?」 大家都用茫然的眼睛看着滕琰,她们从没想过要读书认字,能有这么个安稳的地方,吃饱穿暖,没人打骂,她们已经觉得日子过得不可能再好了,读书什么的,离她们太遥远了。 「剩下的人不能再这样教育了!」滕琰在心里想。 滕琰一直承认自己有点理想主义,虽然她的理想遇到现实常常是一败涂地。但她现在有钱了,有了底气,可以按自己的理想做些事,改变一下现实。她在庄子里外转了转,心里筹划了一番。 在庄子离官道最近的地方重新规划出一片地,她打算重新建一座类似前世孤儿院的建筑,将这里的女孩培养成人,长大后,让她们重新回到社会。 滕琰提笔,画了一个大概的图纸,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落,一边十几排房子做宿舍,都不要庄子里房子的样子,而是要用砖砌成宽敞明亮的屋子,外面的院落也是统一式样,包括两侧存放物品的厢房。 另一侧同样是十几排的房子,屋子要更大一些,用来做教室。 还要规划出一些功能区,象图书馆、小花园什么的。院子外再为庄子上的人建上一片生活区,一则也为大家提高一下生活水平,二则也是考虑到社会习俗,学生都是女孩子们,除了保姆、女教师以外,招聘来的男教师、杂役人员等,最好住在外面。 刘妈妈一听滕琰说了个大概,回到屋子里,把别人赶走,就开始反对,果然,她用的理由就是,这些女孩给她们吃饱喝足就不错了,还要把她们当千金大小姐养吗? 滕琰知道,刘妈妈不仅从思想上无法接受,还担心花费太大。想让刘妈妈真正地从心里接受是不可能的,但滕琰只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过几天皇上的旨意就会下来,我就要当燕王正妃了。」 果然,刘妈妈呆住了,燕王正妃,这可是燕地所有世家盯着的目标啊。说起来,陆伯甫的事情刘妈妈知道后就一直难受,虽然当初她也没怎么看上那人,但人家娶了公主,小姐还没个结果,而且年龄又大了,恐怕也难再结一门好亲,所以今天,小姐来了,她不提这事,也不拘着小姐,就是想让小姐开心点。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家的小姐好得不得了,谁也比不上,可是做燕王正妃还是挺超出她的预想的,刘妈妈定了定神想也没想就问:「真的吗?」 话一出口,刘妈妈自己也笑了,不是确定的事,小姐能告诉她吗?滕琰点点头,说:「这些孤女是燕王和我一起收养的,一定要把她们照顾好,银子,燕王已经给我了。」 第193页 滕琰这话并不算撒谎,她虽然现在打算动用的是自己的嫁妆,但燕王答应给的聘礼正好补上,也可以说是燕王给的银子,更何况,她的嫁妆大部分都是从燕王那里挣的。 养上百个孤女,只给吃穿,费不了多少的钱,但按滕琰的打算就不同了。首先建房子,还是砖房,成本就很高,接着,请教师,认字读书,消耗就大了,要知道,这时候读书的成本是很高的,就是书本和笔墨纸张都很贵。 不过,听说是燕王的主意,刘妈妈已经完全不再计较这些了,她再次把滕琰所说的一切奉为绝对正确的。于是,把大家重新叫了进来,又找了她的儿子刘庄头和几个管家,和滕琰一起谋划起来。 这样大的工程,肯定不能一下子完工,至少今年是做不完的。因为现在已经到了秋天,秋收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这些滕琰都明白,并不是要他们一蹴而就,而是应该先有个计划,单是准备材料也会用很长时间。要建砖房,就得用砖瓦,这也得去订购,还有木材什么的,运输也是一个大工程,这里比不了燕都,做什么还方便些,滕琰确定地址时,直接选官道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庄头原来在开国公府做过很久的管事,见识本领都不小,因为刘妈妈肯定是要跟着滕琰的,所以从昌平回来后,才没有去滕家,而是直接回到庄子,这庄子一定会做为陪嫁跟着小姐走的。 故而刘庄头听了滕琰的计划亲没有手足无措,而是仔细斟酌一会儿后表示,秋收前,这一段时间抓紧准备建筑材料,秋收后,定下来的这片地就可以开始施工,在滴水成冰之前还是能好一些盖房子的。 滕琰见刘庄头说得条条是道,也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当时就说好让他做个预算,然后去家里取银子。至于保姆原来也有几个,刘妈妈真没亏待这些孩子,还给小婴儿们雇了奶妈,加上各类的杂役,这些人事上的安排就交给刘妈妈,让轻霞跟着打下手,只有聘用的教师,滕琰有些不放心,嘱咐刘妈妈找了人,一定要让她或飞珠把把关。 余下的庄子,滕琰也一一走到了,都在京郊,最远的也没多远,当初顾家给母亲陪嫁时特别选的离京城近的田庄。但另外三处,无论是面积还是位置都不如这处,只有一处虽然也很大,但却是包括了一座山,虽然田地不多,但有成片的林子,那里猎户比庄户还多些,往年开国公府里的野味、皮毛多来源于此。滕琰倒想在这里住上几天,无奈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这个时间。就是她这次出来,每天还都有专门的信使将燕地的政务送到她这里,人在职场,身不由已。 另外两处田庄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滕琰与父亲商议后,直接拿出一个最小的庄子,用来安置过去开国公府荣养的老兵、伤兵和老僕们。原来这些人分散在各庄子上,现在滕琰将他们统一安排到一起,并规定下来,这处田庄并不用上交粮食银钱,只用于养活这些人,将来还有荣养的老人也可以到这里来安享晚年。 这样这个庄子,实际上还等于是滕家的,父亲听滕琰说燕王的聘礼都给滕琰,而且滕琰以后每年能拿到燕地税收的一分后,也不再反对,以滕琰的财富也确实可以不在意这一个庄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滕琰再回到燕都,没多久滕家就收到燕王的赏赐,原来开国公的府第重新交给了滕家。父亲去接的赏赐,燕王用的名义是赏给滕公子的家人,父亲明白燕王让他们一家尽快搬过去,在那里接皇上指婚的旨意。 王夫人先是谅疑不已,滕琰要成为燕王妃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但父亲背后跟她交待后,她就喜气洋洋地张罗着看日子搬家。 滕珂、滕玮、两位姨娘都有满腹的疑问,但谁也不敢多问,但见父亲和王夫人兴高采烈,也都凑着趣,说着好话,赶紧收拾东西。距离没多远,东西也不多,搬起来还是很快。 滕琰再次回到了兰芷院,真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整个开国公府完全是按过去的样子修建的,就连藏书楼,破坏得最严重的地方,也和过去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楼里的书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些了。 滕琰手里拿着一本书,从楼里向外看去,那一株桃树仍在,树上的小桃子挂满枝头,伸手就可以摘下来,就如几年前,她与滕珙在这里一样。可是,毕竟还是不一样了,滕珙不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成了名声显赫的一郡之守,而当初在这里与她多次相遇的那个书生已经成了驸马,他们间的爱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而自己呢,带着满心的伤痛凭窗回忆。 但就象滕家的这些人当初离开燕都时,哪里还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还能回到这里来呢?滕琰劝慰自己,谁又知道她将来就不会再遇到她心仪的人呢? 桃花开了,落了,但还会再开。 人总会遇到各种的磨难,但渡过后就又是一片新天地。 搬到新的府第的第三天,滕家迎来了皇上的圣旨。 滕琰成了燕王正妃,父亲成了了承平侯,成亲的吉日定在十二月二十六,皇上派了宗室的长辈、御史、和女官们与燕地的礼部共同办理燕王成亲的典礼。 一时间,家里热闹非凡,贺喜的挤满了屋子,滕公子是世外之人,足够低调,那时滕家是闭门谢客。现在女儿就要做王妃了,再怎么也得出来应酬了吧。 第194页 父亲、王夫人、滕珂、滕玮,分别接待着来访的男客和女客,连只有八岁的滕环也被派出来了,家里人实在是太少了。 倒是滕琰可以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躲清闲,待嫁的女儿一般都不再见外人了,更何况是待嫁的王妃呢?不用应酬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和众多的官夫人,滕琰非常庆幸,甚至都觉得这样的习俗真是不错。她把手下的丫环也都派给了王夫人,只留下飞珠一个人陪她。 其实皇上还派来不少的女官,这些人本打算认真地给滕琰上一上宫廷礼仪课,可是滕琰并没有任何心思去做这些无聊的事,但为了避免麻烦并且顾及自己的名声,她提前向燕王求援了。果然,宣旨后,燕王派来的林公公,直接把这些女官都接到了燕王府。 这种事自然得要燕王出面,据说,他在在皇宫中一贯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存在,现在到了他的封地,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这下不仅滕琰方便,燕王也方便。燕王有时在晚上也会召滕琰到王府,一些问题还是面谈比较好,如果这些女官一直在这里,滕琰肯定出不了门。 家里一直来客不断,但到了晚上,父亲一直坚持一家人一起吃饭。这也算是从昌平郡那时留下来的习惯吧。现在滕琰回来没几天,就又要出嫁,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滕琰也知道,虽然她不是真嫁人了,但不管怎么样,她是真的离开这个家了,做为一个哪怕是名义上的王妃,她回家的机会不会太多。 家里人对她越发的好了,当然也是因为她要成为王妃了,但公平地说,就是她成为王妃的消息并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大家对她也不差,当然父亲除外,他对自己永远是特别的好。 关于案几的摆放,滕琰坚持还是按家里原来的规矩,父亲和王夫人本来想让滕琰坐在上座,按国礼来说,滕琰的地位已经比父母高了,见面时,一家人应该向她行礼。滕琰非常严厉地阻止了家人的这一举动,这也是她不愿意让那些女官们住在家的原因之一。先不说她并不是真的王妃,就是真的,在自己家里,她也不想这样。 最后的结果是,父亲和王夫人坐在上座东面,滕琰倒底也被放在并排的西面,下面是弟弟妹妹和姨娘们,这是滕珂安排的,她跟着王夫人白天忙着接待客人,家里的事也没乱,饭菜准备也很适当,滕琰觉得就是换上自己,也就做成这样了。 王夫人的兴致比父亲还高,家里有了爵位,最高兴的就是她了,她的儿子就是将来的侯爷,滕琰拒绝王沂的事早就水过无痕了。 饭后,滕珂主动要陪自己回兰芷院,这些天,滕珂一直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着自己,滕琰想就让滕珂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吧,自己给她一个答案。新的承平侯府里的小路和过去没有什么变化,姐妹俩熟门熟路地并排走在一起,把丫环们都留在了后面,滕琰慨然,就是以前,她们也很少这样亲密,以后,可能也不会了。 滕琰主动笑着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看王家不如过去了,而燕王又有权势,才拒绝了王家?」 滕珂果然说:「表哥对姐姐一往情深,几次求婚,偏偏姐姐一口回绝,我替表哥不平。表哥学识出众,一表人才,哪里又配不上姐姐呢?」 「若是姐姐与燕王有情,也不会在退婚后才要嫁入王府,想来也是因为陆状元悔婚,无奈才出此策。况且,燕王选妃时,姐姐就在燕王那里,听琳姐姐说,姐姐曾说不肯嫁给燕王呢。」 滕珂越说越有理,「原来姐姐也曾教过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难道姐姐自己为了富贵和权势要进王府,而不肯嫁与表哥?」 连滕珂都知道自己原来根本不想嫁给燕王,而是无奈之举,那父亲一定也是清楚的了,他的笑容里有几分是真心为自己开心呢?滕琰不由得担起了心,以后,自己一定让父亲相信自己过得很好,其实自己真的也过得很好。 滕琰收回了飘忽的心思,看着一脸正气的滕珂,这还是以前那个小肚鸡肠,喜欢占小便宜的那个小丫头吗?她高兴地点点头说:「你能记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也没白教你一回。」 「滕珂」滕琰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非常郑重地说:「我不是因为燕王有权势才想成为燕王妃的,也不是因为王表哥家里败落了才回绝他的。」 「那是为什么?」滕珂追问。 滕琰看看已经长开身形的滕珂说:「王表哥从来没喜欢过我,他只是觉得我能做一个很好的大家宗妇,才几次求娶的。」 「那燕王呢?燕王喜欢姐姐吗?」 「不,他也不喜欢我,但我们可以携起手来,一起治理燕地。」滕琰回答,她虽然没有告诉滕珂全部的事实,但也不想骗她。 「那么姐姐心里只有一个陆状元吗?」 「过去是,将来我想会忘了他的。」滕琰还是认真地回答。 也许,她并不应该这样对滕珂说,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姐妹之间即使不够亲密,但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滕琰也真心希望滕珂能够幸福。 十二月二十的下午,滕珙和顾冰儿带着儿子与舅舅、舅母、还有顾岗、顾凌两个最大的孩子进了侯府。他们为滕琰送嫁后,还会留在燕都过年,年后再回昌平。大家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没有见过,见了面,舅母和顾冰儿免不了拉着滕琰的手仔细看,大家都落了泪,舅舅家的长辈也是知道滕琰的一些事的。 第195页 顾冰儿最先止住了哭声,把奶妈抱在手里的孩子送到了滕琰面前,教他说「姑姑」,一岁多的小孩子非常好玩,可能也是见惯了世面,满满一屋子的人并没有让他害怕,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大家,滕琰立接过侄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侄子不理,转过头去找妈妈,滕琰一向不会哄孩子,只好送回嫂子手里,拿着飞珠送过来的见面礼,一块莹润的美玉,逗着他玩。 嫂子抱着孩子说:「父亲还没有赐下名字,小名就叫阿宝。」又逗着孩子说:「在家里不是学会叫姑姑了吗?叫一声给姑姑听。」 无耐阿宝就是不肯,只抓了美玉玩,嫂子把孩子又送到奶娘手中,拉住了舅舅和舅母,说:「没见到时,天天惦记,见了面又怎么不说什么,只是哭。妹妹过几天就嫁了,这是大喜事,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舅母擦了擦眼泪说:「可不是,我现在也是老糊涂了,竟然也不知道给外甥女道喜,反倒哭了起来。」 滕琰也笑着说:「我看舅母比在我昌平时年轻了,一点也没老呀!」 又拉了顾岗和顾凌看,这两兄妹俩都是舅母所出,顾凌与滕珂年龄相仿,两年时间长大了不少,外表略逊于滕珂,但气度却好,一直跟着舅母和嫂子在家读书,学习女红,言谈爽利,举止大方。 顾岗还要大上两岁,出落得相貌出众,一表人才。一年前已经与昌平的一个世家嫡女定了亲,现在在半山书院读书,听说一向刻苦,一心要走科举,重振顾家,滕琰考问了几句,觉得他比起同龄时的滕珙还要强些,就笑着对舅母说:「我看表弟的才学要比大哥还好,舅母只等着享福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听着滕琰夸奖顾岗,舅母的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滕琰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顾岚,那个聪明灵俐的表弟。当初,她与顾岚年纪相仿,小时候两家长辈都有默契,希望她们能够再结姻亲,结果顾岚得了肺痨去了,现在舅母见二儿子也成大了,而自己就要成亲了,自然而然地会想起大儿子。 滕琰装做不知,只是笑着说:「舅母看儿子出息了,该不会就看不上女婿了吧。」 舅母破泣为笑,顾冰儿上前拧了一下滕琰的脸说:「看你这张巧嘴!」 滕琰也和她笑闹,「大哥,你也不管管嫂子,她欺负我!」 滕珙和舅舅、父亲站在一边,一家子亲戚见面,虽然都非常激动,但男人还是不好意思象女人一样凑成一堆。他带着超年龄的稳重说:「你们开心,在一起闹闹也就算了,还找我告什么歪状?」 滕琰笑得更凶了,「父亲,你看大哥只是偏着嫂子!」 父亲温和地笑着说:「都要出嫁了,还这样的胡闹。你舅舅、舅母和嫂子一向疼你,倒把你宠得不知怎样好了。」 舅舅说:「琰儿一向是最明理的,只是你前些时候把你母亲的陪嫁送回来却是过了,让舅舅心里过意不去。」 滕琰与父亲一起清理嫁妆时,想到舅舅一家现在过得清苦,国公府的府第和功勋田等都没了,家里的生意早就没了。她的母亲当初出嫁时,从顾家带了不少的嫁妆,现在只有滕琰一个女儿,退还部分当初母亲的嫁妆给舅舅家也说得过去。只是现在母亲留下的嫁妆也只剩下田庄和一些值钱的小物件了,这些滕琰还是得留着,至少是做个纪念,最后决定折了一万两银子给舅舅。 滕琰不接这话,这应该是父亲才能回答的,「舅兄此言差了,若是原来国公府的时候,我家也不会如此,一定尽数给琰儿陪过去了。现在不同往日,舅兄若是来讨,我们家都说不出什么来,现在只是折了此些银子,她母亲留的物件还都给她带去了,琰儿看着这些物件,也能想起她母亲的一片拳拳之心。」 回想到母亲,父亲不免伤感,舅舅父也黯然,大家都不再象刚才一样说笑,王夫人和顾冰儿也只能站在一旁一吭声,舅母只好出面,也只有她能在这时说上话:「琰儿,你看我这只镯子,还是你弟弟给我送的,这金子上的花纹倒还罢了,只是镶的这两颗东珠,又大又圆,还是淡金色,倒真是少见。」 所谓的弟弟就是滕琰所扮的滕瑾了,舅母这样说是因为小一辈的里面有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王夫人笑着答到:「那孩子是个孝顺友爱的,家里哪一个长辈、小辈都没忘,所有人都得了,我那里也得了几颗----说起来,南珠虽好,咱们燕地人却还是最看重东珠。」 滕珂也凑上去说:「这样厚重的镯子,原也只有舅母这样的风度能压得住。」滕珂生下来曾被抱到母亲屋里养了几个月,顾而她对顾家舅舅舅母是叫得极亲的,舅舅舅母也对她不同其他的几个弟弟妹妹。 「是啊,你们小姑娘不好戴这样的,像你手上笼的这样的珊瑚串却适合,只是琰儿这丫头,什么也不戴,太素静了。等会儿,舅母帮你选,就是在家里,也总得有几样首饰。」 话题又回到了女人们常说的衣服首饰,舅母和嫂子加上顾凌又要去看滕琰的嫁衣,男人们回了前院,剩下一群的女人进了滕琰的院子。 嫁衣是由皇家的内务府送来的,并不是普通百姓所用的喜袍,而是正红的王妃服饰,还有配套的三凤冠,滕琰对当初同圣旨一起送到滕府的礼服也吃了一惊,速度也太快了,算时间,燕王的摺子到了京城,没几天的时间钦差就出发了,那么衣服如何能这样快地赶出来的呢? 第196页 直到跟着一起到来的绣娘给她试衣的时候,她才明白,这礼服是早就准备好的,单看上面的金丝纹绣和镶嵌的各色宝石,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做出来,联想到燕王从去年开始选妃的过程,这礼服最晚也是那时候开始准备的。 不过,尴尬也由之产生,礼服不是按她的身材准备的,想来那时候也并没有定下燕王正妃的人选,只能做得宽大些,待试衣时再收一收就可以了,这种礼服本来也不是很随身的,但这打算到了滕琰身上实施却有些困难。 燕地人本来普遍就比南方人要高一些,滕家是标准的燕地人,父亲、大哥都是身材高大,滕琰也高,而且她一直注意锻鍊身体,这两年又一直在户外,活动量非常的大,她的个子在滕家女人中首屈一指,据也自己估计,怎么也有一百七十公分。她初见燕王时,基本能与他差不多一样高,后来,燕王又长了些,才堪堪比她高了半头。她能在军中不被人识别出来,身高也绝对是一个有力的帮助,在来自吴国的大军中,她能够得上中等身高。 这件本来是留出了足够的余量的衣服,她穿上却短了!好在,她还不太胖,宽度够用,否则这件衣服就会完全用不上了。 几个绣娘见了滕琰后就变了脸色,等她穿上后,看到下面居然离地面还差了两寸多,几乎面如土色,谁也没什么好办法把短了的衣服接长。 对滕琰来说,却无所谓,反正这不是她自己真正的婚礼,衣服什么的就更不用太挑剔了,她主动给大家出主意,拿同色的料子加上一圈不就行了吗? 虽然所有的人都不满意滕琰的主意,可结果也只能这样办。但这几位绣娘毕竟是这方面顶尖的人物,她们还是想出了好办法,在加上的面料上,用珍珠镶上花纹,并巧妙地掩住了接缝。 现在大家眼前就是这样一件礼服,金丝绣成的凤凰图案,嵌着各色宝石,裙边珍珠璀璨,华贵到了极至。 绣娘们打量着舅母和嫂子的神色,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们知道了未来的王妃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挑剔,侯府的女主人因为是继母,也从不多说,现在赶来的舅母看起来还很有话语权,这一关再过了,她们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上百年的侯府传承,舅母和嫂子的见识就是王夫人也没法比,她们还是看出了拼接的布料,也很容易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精妙的补救还是让她们嘆为观止,又帮着滕琰仔细看了一遍配饰,才在下人的催促下到了厅堂吃饭。 一家子骨肉至亲,又一起逃过难,哪里还需要分什么男女内外呢?滕珂早就先出去张罗,加了几个案几,同平日家中几乎一样,只是菜品又多加了几道,席间大家又想起了在昌平时的麦饭豆羹以及忍飢挨饿的日子,不禁又是一番慨嘆。 舅舅和舅母等赶了几天的路,都很劳累,饭后就由滕珂安排好院子休息了。滕琰到了父亲的外书房,大哥也在那里等着她。从滕琰到了这个世界,这两个人就是她最亲的人,现在他们俩人并没有了白天的笑容,而是探寻地看着滕琰。 滕琰明白别人眼中的富贵荣华,并没有完全迷住了父亲和大哥的眼睛,父亲开口问了:「琰儿,上次我问过你与燕王的婚事后,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情非得已,今天珙儿也说起来,三年前,你定婚时一定要找一个一心人,现在燕王侧妃都有四个了,你怎么也……」 「妹妹,是不是你因为那人伤心了?」滕珙不愿意再提陆伯甫的名字,他还是很气愤,「那人在回程过昌平郡时去见我,我把下人都打发走后,打了他一顿。」 滕琰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她看了看滕珙,这几年的历练,让原来单纯的青年成熟得很快,滕珙身上有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威严与庄重,再想起陆伯甫进退得宜的举止,真的很难想像这样两个人动手会是什么样子的。 父亲显然也是才知道,马上就说:「打得好!」 滕琰愕然,她的父兄还真的有默契! 滕珙神色复杂地说:「那人任我打他,并不还手,我想他也不是那样背信弃义的人,唉!」 「不过,妹妹,你也不该因此急着嫁到皇家,你原来不是从来也不羡慕天家的富贵吗?」滕珙看着滕琰说。 滕琰微微笑着说:「燕王不同,我们在一起共事,非常融洽,原本没想到这一层,陆表哥的事出来后,郑先生提了一句,都觉得还好,就这样了。」 父亲和大哥为她好,而她也是为了他们好,滕琰觉得这样的选择应该没错,燕王故然有很多的问题,但他确实是一个完美的上司,滕琰相信他的许诺,只要她能帮助燕王治理好燕地,燕王不会亏待她的,所以她回答父兄的话也是充满了信心。 离婚礼只有几天了,父亲和大哥这时候还来问她,就是担心她带着什么委屈和伤痛嫁了,尤其是大哥,他对滕琰更了解。 如果滕琰说她怎样爱慕燕王,父亲和大哥并不会信,但她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却能让他们接受,滕琰就算没有得到那种男女间的情感,但也能得到燕王的尊敬和重视,这对于父亲和大哥的思想是可以接受的。 看着他们缓和下来的神色,滕琰也放下心来,将来的路她也看不清,但只要努力地向前走,她一定能闯出一条新路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争取加更。 第197页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十二月二十四起,滕琰就没有了自由,京城派来的女官们终于进驻了滕家,她们忙忙碌碌,也把滕琰折腾够呛。要记住赵家皇室几代的祖先,现在宗室的王爷公主、郡主们可不是轻松的事,还要简单学习一下宫廷礼仪什么的,本来应该半年多的功课现在想在三天内做完,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性,但这些女官们不管,只是拼命地向滕琰灌输。 她们也是为了完成任务,滕琰理解她们,也配合着尽量多地记住一些,也许以后会用得上,按规定,燕王每年春节都应该进京一次,去年春节是在草原上过的,今年燕地事务繁杂,燕王又要成亲,还是不能回京,但再过上一两年,一定是得去京城的。 女官们不只是上课,她们还为滕琰做了美容,用药材和牛奶混在一起,让滕琰洗浴,真是奢侈得很。滕琰从草原上回来后,就基本足不出户,她自己也很注意保养皮肤,倒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再加上这几天的加强,她的皮肤虽然还够不上吹弹可破,但也算得上白嫩了。 只有她的一双手,握缰执剑、磨墨写字,不再纤细柔软,而是指节分明,上面有了茧子,还有伤疤。但还好,穿上嫁衣后,手是露不出来的。 二十六那一天,女官们终于让滕琰睡了个懒觉,经过洗浴,着妆,更衣,在下午时分,滕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云鬓高挽,头带三凤冠,峨眉弯弯,双眼明亮,两腮酡红,唇带微笑,一身华服,她完全地松了一口气,就是军中朝夕相处的侍卫们也决不会认出她来! 婚礼在黄昏举行,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王夫人、舅母带着嫂子、滕珂、滕环还有顾凌等家人来了,滕琰听说宗房那边也派了五堂叔过来,却没有女眷。只是女官们到了滕家后,规矩非常严,不用说五堂叔了,连父亲和大哥滕琰也只是每天只能见一面,而且还要行国礼。 滕琰心中感谢燕王,亏了他把人留在燕王府里到现在,滕琰还算自在地过了些日子。想起平时燕王的规矩就十分大,也是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养成习惯了,滕琰再次庆幸自己生活在燕地,比起南边来还是要宽松得多。 临别祝福的话说过之后,只留下了嫂子,看着顾冰儿脸越来越红,滕琰真想告诉她不用说什么了,女官们已经给她讲了不少,而她根本用不上。 顾冰儿看也不看滕琰,要是她抬头看的话,她就能吃惊地发现滕琰带着一抹笑意看着她,这个表姐兼嫂子都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了,还是这样害羞。最后,顾冰儿塞给了滕琰一卷东西,并催促她收好,晚上要用。 又低声在滕琰耳边说了了一句:「到时候,你听燕王的就好,有什么不舒服的也要忍着。」 滕琰听着嫂子的话,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不禁也有些脸红,那是一块绣着春宫图的素锦,她刚才漫不经心地一接,散了开来,露出了绣得栩栩如生的图案来,她赶紧转过脸,把这东西重新卷好,塞进了一个荷包,放在箱子的最底下。 陪嫁的家具都已经送进了燕王府,如今只剩下这两只装着随身物品的小箱子同她一起进王府,放在这里还是挺安全的,这两只箱子只有她和飞珠能动。 然后的每一步骤,滕琰都记得清楚,她做为一个合格的演员准确地完成了一系列的仪式。其实她也没费什么心思,因为每一步都会有人上来带着她做。前世听一个闺蜜说她结婚那天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事后很多事都回忆不起来了,滕琰则无比的清醒,想这就是投入了真情和假意的区别了。 拜别父亲和王夫人时,父亲略带颤音的声音让滕琰落了泪,接着滕珙把她背上的桥子,桥子抬了起来,虽然她并不是真的嫁出去了,但从此她真地离开了滕家,她的心里忽地空了。 桥子在燕都几乎绕了一圈才进了燕王府,滕琰虽然坐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场面一定是非常宏大的。燕地的礼部在年初时就做好了燕王娶正妃的全部准备,现在这一场婚礼让他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本来以滕琰的想法,婚礼要办得简单些,主要是想省些银子,燕地还很穷,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但皇上派来的御史坚持按皇帝的旨意和宗室的定制,就是燕王,也坚持要把婚礼办得隆重而盛大。 今天,燕王亲自来侯府迎亲,做为王爷,他本可以指定王府官员来迎亲,甚至他为了给滕琰面子,还同民间娶亲一样,进了滕琰的院子,打赏了所有的人,当然,滕家的人也没有一个有胆子敢象民间一样为难新郎的。 因为蒙着盖头,滕琰看不到燕王,但她可以肯定燕王一定是穿着正式的礼服严肃地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拜堂时,滕琰从盖头的下面看见燕王的靴子,他们在礼官的指引下一起向天地和代表皇上的空座位行了礼,然后是对拜,一切都很顺利,滕琰感觉良好。 进了洞房,女官们按照程序铺着被子,一边铺还一边说着「百年合好,早生贵子」等吉利话,滕琰就在这些声音中被扶着坐在床上,燕王揭下了盖头,她眼前一亮,屋子里站满了燕地的官员夫人,虽然早知道燕地高官的夫人们都会来观礼,但因为没有一点声音,滕琰骤然见了这么多人也是愣了一下,因为未婚女子是不能参加婚礼的,滕琰这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时代的婚礼,但她想,别人的婚礼一定要比这个热闹得多。 第198页 几位年纪大些的夫人由众人推举着出来向滕琰和燕王福身行礼,她们说着祝福的话,又称赞了滕琰美貌,气氛活跃了些。 女官们端来了交杯酒,这时的交杯酒是用瓢饮,由一个葫芦一剖两半,做成的瓢,两个瓢合起来又是一个完整的葫芦,象徵夫妇合二为一。虽然瓢不小,里面倒的酒并不多,滕琰低头慢慢喝了进去,一边的燕王倒不用象她一样装羞涩,抬头一口喝了。 又有女官过来,将并坐在一起的燕王和滕琰的各一缕头发合在一起,称为结发。因为头发这样连在一起,滕琰和燕王只有保持不动。又有人过来,将燕王的右衣襟压在滕琰的左衣襟上,是男人应该压倒女人的意思,公开的婚礼基本到此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坐帐。 观礼的夫人们给燕王和滕琰行了礼纷纷退了出去,滕琰抬起了一直故做娇羞而低着的头,伸手解开了系在一起的头发,按女官的教导,她应该把这绺头发剪下来收藏的,但她和燕王都不会要的,还不如不剪。头发解开了,两人都不露声色地往后两边退了一点,刚才坐得太近了。 「这个婚礼二十万两银子够用了吗?」滕琰问,这是她对此项花费的上限,一场皇家婚礼实在是太烧钱了,燕王纳侧妃时四个人才用了两万两银子,而娶正妃要花费十倍!当她看到预算表时,实在是被震惊了。最近的几天,她没有与外界接触过,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 「总帐过几天会送来,估计是不够用。」燕王不象滕琰一样心痛银子,当时滕琰提出要节约时,他还来了一句从他的内库里出,滕琰不客气地指出,他的内库在给她下了十万两银子的聘礼后已经不会有太多的钱了。 燕王的内库滕琰不管,但大体的数目滕琰却知道,因为内库的银子是由燕地的户部拨过去的,而燕地的所有的收入,滕琰是最清楚不过了。而燕王那里大的花销也都是明摆着的,所以滕琰知道,燕王并没有多少银子可用。 可是燕王本人却没有这个自觉,他现在对燕地的经济情况很了解,可对自己的经济情况就有些茫然了。 这多少与年少时的滕珙类似,滕琰能在自己全部身家不过几十两银子的时候花上几百上千两去买几盆花,燕王倒不会去买什么,他所有要用的东西都有定制,什么也不缺,但他要么不用,要是用了,就是大手笔,象对自己和其他官员的赏赐,他对自己的内库完全没有概念,这就是从小没有受过任何经济理财方面的教育的结果。 燕王看出滕琰的不满,他轻松地说:「皇祖父给了我五十万两,所以这次婚礼没用燕地的银子。」 滕珙当初有个当国公府世子的父亲,现在燕王有个当皇帝的祖父,他们的命都真好,滕琰心里计算了一下,皇帝在下旨的同时还赏赐了不少的物品,有给燕王的,还有给自己的,也没忘了燕地的官员,清单滕琰也见过,大约也有二三十万两之巨,一个孙子成亲就花了这么多钱,皇帝真的有钱! 好吧,滕琰松了一口气,刚刚她说的二十万两是指直接在仪式上所用的花费,现在由皇帝付了。那么是燕地所负担的,是重修王府、布置新房等花销,这些在一年前就开始了,当然并不是为了她,王府本身也急需修整,再加上两个月前侧妃进府,四个院子用了十万两,而她现在所在的翠薇殿,做为王府内院的主殿,花了二十万两的银子。 滕琰看着周围奢华的布置,原来在国公府,觉得自己院子里的摆设已经够高档了,但跟天家的皇孙一比,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皇帝对你还真不错!」滕琰咽下了这句到了嘴边的话,这对皇家的祖孙的关系,不是她敢关心的,滕琰笑了笑说:「能不用燕地的钱,真的太好了,今年要做的事太多了,钱根本就不够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九章 燕王贊同地点头,说:「燕地比起南边来,真算是苦寒之地,滕公子,啊,王妃,你说得用多久的时间,燕地能与南边差不多呢?」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一起努力吧。」滕琰说:「这几天一定积了不少的事吧。」 「等一会儿我让林公公把公文给你拿过来,」燕王说:「我一直好奇那个罗马最后建成了什么样?要是我能去看一看就好了。」 滕琰有一次说话时不小心,把罗马说出来了,燕王问她时,她只好说是在书上看到的,极遥远的地方正在建的一座城市,非常雄伟,燕王还真的上了心,只可惜查了无数的书籍也没查到。这样的时候,滕琰倒非常庆幸她家的藏书楼毁于战火了,这样的事她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好几天没见过面了,滕琰和燕王要交流的还不少。 所以坐帐的时间根本没浪费。等坐帐的时间过了,内侍在门外请燕王到正厅宴客处时,他们还觉得意犹未尽。 滕琰在燕王出门后,马上叫出了飞珠,她一直在外面的屋子里侯着。 飞珠带着晨曦和晨风进了来,不用滕琰吩咐,飞珠也知道滕琰的想法,她身上的衣饰,价值千金,也重达几十斤,就是她身体健壮,现在也觉得非常的不舒服。拆的拆,脱的脱,滕琰进了里间的大浴盆里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也不能泡太久,参考燕王在纳侧妃的的宴席上坐的时间,应该也会很快回来,滕琰很快收拾好,穿上一身浅紫绣花的家常袄裙,头发也重新洗过,擦得半干,挽了个寻常发髻,却不能再梳少女的发式了。 第199页 滕琰坐到了外间的炕上,这翠薇殿不愧为王府的主殿,宽敞大气,七间的主屋,两侧都有跨院,左右厢房也都是五间,虽然前期修缮的时候滕琰并没有参与意见,当然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会是自己住在这里,但后来细节的布置,还是滕琰特地派飞珠来指挥的。 东边最里间的浴室按滕琰的想法重新收拾了,接着就是刚刚坐床安帐的主卧室了,放的是一张超豪华的大床以及梳妆檯、柜子等用品,再往外就是带着一铺小炕的外间了,正是隆冬时节,火炕烧得暖暖的,屋子里也暖洋洋的。 炕上摆着一张案几,滕琰就在案几前看着公文,新房内留下的女官都被燕王赶走了,按规定应该有两名女官要全程观看洞房的经过,滕琰当初听到时都呆住了,但她倒没担什么心,反正这些事燕王会处理的,果然处理得不错,新房里一个滕琰不想见的人都没有。 西面的屋子里有专门布置的书房,但哪有这里舒服,滕琰看着、写着,并随手把阅过的公文分好类,以便燕王最后定夺。 外面有内侍通传,燕王回来了。滕琰下了炕,迎着屈膝行了个礼,燕王带着一阵酒气进了屋子,林公公和几个内侍紧随其后。 看来喝了不少的酒,滕琰无视林公公的示意,不肯上前帮着燕王宽衣,但她还是体贴地说了句,「里间的水准备好了,王爷可以进去更衣。」 燕王面色没变,但滕琰感觉到了他很不自在,心里偷笑了一下,但愿这个别扭的王爷,能早日适应现在的情况。 燕王没回答,带着那几个人就进了里间,没过多久,「里面的布置是你想出来的?」燕王的问话把滕琰从手中的公文中惊醒过来。 浴室按滕琰的要求重新修整了,引入了现代的卫浴理念,清洁而卫生。滕琰还把整个浴室一分为二,中间直接用一架屏风隔开,虽然燕王和她不可能同时使用,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间还是让人更加的舒心。 滕琰曾想过在西面的书房里再建一个浴室,与燕王彻底分开,但那样造价有些过大,想到自己在这里住不了多久,还是作罢了。 「是啊,」滕琰笑着说,「觉得还不错吧。」 燕王也换下了礼服,一身浅玉色的袍子,头发只在脑后束着,使得他看起来不那么严肃,他带了些惊讶的语气说:「滕公子,啊,王妃还真是做什么都不同凡响呢,明天,让他们把我那里也改成这样。」下一句是对林公公说的。 「喝了不少酒吧,还能看公文吗?」滕琰问,看到燕王肯定的点头,让飞珠倒了一杯茶,把她准备好的公文推到了燕王的前面。 初更的梆子声传了过来,这是滕琰入睡的时间,好象燕王大约也在这时间就寝,滕琰抬眼望去,燕王也正好听到了声音抬起头来,他挥手让林公公他们出去了,滕琰也让飞珠退下。 飞珠是知道实情的,经过跟着滕琰的历练,她听说后只是小小地吃了一惊,然后就象想通了似的不再多问,滕琰看林公公的眼睛也是知情的。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刚刚早已消失的别扭感又重新回到了燕王的身上。滕琰不给他机会说话,进了里间打开了准备好的箱子,里面有一套被褥,拿出来辅在外面的小炕上,又准备好第二天穿的衣服,才对燕王说:「你睡床,我在外面。」想了想又说:「 我夜间从来不起来,你好好睡吧,晚安。」 看着燕王点了点头进了里间,滕琰脱了外衣躺下睡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天刚亮,滕琰起床穿好外衣,就听见燕王在里间问:「王妃,你起来了吗?我想出去。」 大家都一起在军中生活过,习惯都差不多,滕琰应声答道:「出来吧。」 燕王是要练功,滕琰也要练剑,好在殿前的地方足够宽敞,两人隔着一座假山各自用功。 滕琰练了会儿就先回了屋子里洗漱,飞珠已经将被子什么的都收拾妥当,只等着帮滕琰更衣梳头,外面有人通传:「四位侧妃来给王妃行礼了。」 燕王也踏着这句话进了屋子,滕琰听到外面几个声音齐道:「王爷安好!」 滕琰朝门口的晨曦点点头,晨曦打了帘子,请了四位侧妃进来。 侧妃虽然有品级,也上皇家的玉碟,但在正妃面前还是妾,燕王的四位侧妃滕琰都认识,但为了以后绝对的权威,滕琰还是配合燕王摆出了不小的架子,让四个人进了里间来侍候她上妆。 燕王走到了滕琰的身后,俯下头来说:「我来替你描眉。」 滕琰听到他努力放柔和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哆嗦,让燕王描眉,不描成鬼才怪!再说滕琰的眉形非常好,弯弯长长的,平时根本不用描。但此时,只好配合着燕王娇声说了一句:「王爷帮我插簪吧。」说着递给燕王一支发簪。 事实证明滕琰的猜测是对的,燕王并不擅长做这些事,他总算把发簪给她插在了头发上,但却扎了她的头皮两三下,至少弄断了她好几根头发,而且这根发簪根本没插稳,滕琰不好拨出来重插,只好暂时将就着,等没人的时候自己再重新插好算了。 出了里间,早餐已经摆好,在滕琰还是滕公子的时候,她没少与燕王一起吃早餐,林公公也清楚滕琰的爱好,看着明显是考虑了自己的口味的早餐,滕琰向林公公感激地笑了笑。 第200页 燕王给她夹了一大块炙肉,知道燕王根本不会注意别人爱吃什么,给自己夹菜是为了让一旁侍侯的侧妃们知道他对自己的重视,但对着这么一块她必需吃进去的肉,滕琰还是很气愤,表面上却笑着给燕王夹了一大堆青菜,她可是知道燕王的喜好的。她吃肉,燕王吃菜,两人都默默地把不想吃的东西咽了下去。 接下来还不能让侧妃们行礼,得先去会亲,就是到正殿上给遥远的皇上行礼,然后与皇上派来的宗室里的济宁王见了一面,这位济宁王是一位郡王,与现在皇家的血统并不很近,在京城也是一个籍籍无名之人。滕琰始终琢磨不清皇帝的意思,派这样的人来,是表示不重视这个婚礼还是其它的? 因为这场婚礼,燕地的官员们放了三天假,滕琰与燕王再次回到了翠薇殿时,四位侧妃还在那里等着。燕王和滕琰坐在外间炕上设好的座位上。 四位侧妃一同上前行了大礼,滕琰让飞珠拿出了准备好的打赏,发了下去。排在最前的是安宁公主,脸上围着面纱,额前留着长长的流海,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双眼睛里如古井水一样平静无波,无喜也无悲,滕琰注意到她面纱下鼻子的位置并没有凸起,看来她真的割掉了鼻子。 只这一眼,滕琰就不忍再看下去,下一位就是她的堂姐滕琳,滕琳并不是原来常见的一脸端庄,而是带了些隐约的不满,她看向滕琰的眼神也好象在质疑,让滕琰一下子想起了在昌平时她与滕琳相见时说的决不会嫁给燕王的话来,谁能想到命运的安排会让她和滕琳又在燕王府里相遇呢?滕琰安抚地对着滕琳笑了笑,滕琳早晚会知道,她来做燕王的正妃对滕琳来说是最有利的,对其他侧妃也是一样的。 邓钰早就用她水灵灵地大眼睛盯着滕琰了,看滕琰把目光转向她,脸上的雀跃一览无疑,滕琰笑着想,邓钰看来进步了不少,至少她克制住自己扑上来抱住自己。看邓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身后的女官,滕琰知道她是怕女官管教她,这一点还象个孩子。 最后是王蓉,她与三年前见面时没有什么变化,气质沉静,面带微笑,举手投足无不优雅动人,她看向滕琰的眼神依旧真诚,滕琰也回之以有空再聊的暗示。 滕琰指着下面的椅子让大家坐下,对每个人,她都有要说的话,但对着四个人,滕琰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章 滕琰的话说完了,看了看燕王,是不是他也应该讲几句啊。燕王并没有多看一眼下面的几位侧妃,只对滕琰说了一句,「我去书房处理点事,你这边完事后去找我。」起身走向了外面。 这时,林公公带着几个内侍和女官进来给滕琰行礼。这些应该就是王府的管事了。 王府内院共分了十几个管事,分别由女官和内侍们管理,原来一直由林公公总负责,林公公因为还管燕王身边的事宜,而内院这边一直出状况,他早就有些忙不过来了。燕王本也打算重新安排,恰好又逢滕琰要嫁进来,所以就让林公公又多管了一阵,再把内院的事交给滕琰,于是林公公今天就迫不及待地来交差来了。 滕琰问了问情况,原来王府的总人数并不多,燕王身边有一百多人,每个侧妃有几十个人,她这里按制应该有一百人左右,还有各处的杂役们,加起来刚过五百人,还不如过去国公府的下人多呢。但局面却有些乱,问题出在内外混杂上。 跟着燕王的那一百多人本来是一套完整的后勤系统,但内院有了妃子后,很多事并没有仔细梳理,而是与外院混在一起,最严重的时候造成不能及时开饭,当然不能及时开饭的肯定是内院的人。 林公公的心自然全在燕王那处,其他的人也只会重视燕王,妃子们自然就吃点亏。高门大户,哪能一家都有捧高踩低的,在王府里也不例外。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来,燕王对他的几位侧妃并不上心,这才造成了这种局面。 这不难办,把内外院完全分开就是,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就是下人们也都有定制,每人有不同的份例,多少肉、多少菜、多少米、多少衣料、多少银钱,只要重新设厨房、针线上的、浣洗的、採购的等等,把这些事管起来,万事就顺了。 滕琰对林公公说了,并让他把燕王的人重新分出去,再给内院推荐几个管事,在后院准备几间屋子议事,事情也就有了眉目了。 只是当家的女主人,滕琰并不想做,她主要的任务是帮着燕王忙燕地的政务,也无暇分心王府的杂事,不过,几位侧妃都出身大家,管这点事并不算什么,就是实力最差的邓钰,应该也能做得来。 滕琰就把眼光放在了坐在下面的四个人身上了,肯定得按位份安排,滕琰就先对安宁公主说:「朱侧妃,内院的事就由你管起来吧,这也是为王爷和我分忧。」 安宁公主恭敬地站了起来,向着滕琰摆了摆手,她身后的一位侍女上前说:「王妃,公主管不来这些。」 滕琰一直没有听到安宁公主说话,她想可能是由于鼻子的原因吧,这样的安宁公主早就心如死灰了,肯定是真的不想管,她也不勉强,点了点头向下一个滕琳看去,「滕侧妃,那就交给你吧。」 滕琳并不推辞,站起来应了声是,给滕琰行了一礼,让侍女上前接过林公公手中的钥匙和帐本,站在一旁。滕琰又对邓钰和王蓉说:「你们俩位侧妃没事时也去帮帮忙。」 第201页 滕琰转身对几个内院的管事说:「你们以后听滕侧妃的吩咐,好好做事,下人如果有不听话的,或者偷懒耍滑的,滕侧妃不用告诉我,直接撵出去!」就让她们都下去接帐、对帐了。 大家走之前,滕琰又想起了一件事,说:「以后,不要每天都来行礼了,只在初一、十五过来就行。」四个侧妃齐齐地行礼应了一声。 滕琰回去换了家常衣服,准备去书房去见燕王,刚出门,就见邓钰站在门口等着她,滕琰笑着问:「你怎么不去看帐呢?」 看到滕琰亲切的态度,邓钰立刻恢复了活力,她拉着滕琰说:「琰姐姐,见到你我好高兴,平时我都要闷死了,姑姑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我才不想去看帐本呢,我想跟着你。」 姑姑是对有一定地位的女官的称呼,别人都带着侍女,只有她带着女官,这丫头也不知道闯了多少祸。滕琰问:「那姑姑怎么让你自己回来了?」 邓钰笑逐颜开地说:「过花园的时候,我说要去洗个手,就跑了回来。」 要说邓钰的性子,是最不适合在王府中生存的,当初滕琰也给她的父亲写了信,暗示了这点,却不知为什么邓钰到底进了王府。滕琰忍不住问了:「当初选妃是你们家让你报名的吗?」 邓钰收起欢快地笑容说:「昌平解围的时候,我在城墙上看到了王爷,把犬戎人打得丢盔弃甲,真是大英雄。我就一心想嫁给王爷,就求着父亲和母亲,进了王府。」她看着滕琰,眼泪就快掉了下来,「王爷一点也不喜欢我,他只同我说过几句话,就再也不理我了。」 「邓侧妃,邓侧妃,」一名女官快步走了过来,看见滕琰赶紧低头行礼,对邓钰说:「邓侧妃,滕侧妃和王侧妃等您过去看帐呢。」 滕琰感到邓钰拉着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安慰地拍了拍她对女官说:「邓侧妃年纪小,你不要管得太严了。」 女官答应着是,站到了邓钰的身后,滕琰又问:「是谁安排你跟着邓侧妃的?」 「林公公。」女官回答,要是林公公安排的,就有可能出于燕王的授意,但也不是坏事,邓钰虽然少了自由,但总不会再闯祸。 滕琰看着邓钰可怜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就让她这样走了,就拉着她的手说:「我要去书房见王爷,你陪我走到那里去吧,然后再回去,帐本要是不喜欢看就不看了,让滕侧妃和王侧妃管吧。」 邓钰又欢快起来,一路上与滕琰说起这两年多没见面的时间里她做了些什么,又问滕琰的病是不是全好了,「听父亲说你病了,我就要去道观里看你,可父亲不让,他说道观不让人随便出入。后来我自己偷偷骑马去了,翻墙进了那个道观,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姐姐,最后让他们发现了我,把我送回家了。」 滕琰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苦笑了一下说:「你可太淘气了。」邓钰就是把整个道观都翻一遍也找不到她啊。 「那以后,家里就不让我出来骑马了,」邓钰说:「琰姐姐,你能让带我去骑马吗?」 滕琰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没等她说话,邓钰马上说:「那琰姐姐,你常陪我说说话行吗?」 滕琰看着象失去了庇护的小动物一样可怜的邓钰,不知说什么好,已经到了燕王的外书房了,滕琰硬起心来说:「听话,回去吧,我有空一定陪你说话。」 邓钰听话地走了,滕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让跟在她身边的晨曦把邓钰喊回来,还没等晨曦去喊她,邓钰已经像小鹿般飞快地跑了回来,「琰姐姐,我听见你要喊我回来了,什么事呀?」 滕琰点了点她的鼻尖,好笑地说:「明天是我回门的日子,我带你去我们家吧,你还能看见滕珂。」 看着邓钰高兴地离开了,滕琰进了外书房。 燕王的外书房就在他住的正殿旁,滕琰在内侍通报后走了进去,燕王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继续在一张大的地图上仔细看着,滕琰早就适应了燕王的工作习惯,她顺着燕王的目光看着地图,最后得出结论,燕王在规划连接草原和燕地的道路。 要修这样一条路还是滕琰的建议,但如何选线路还得由燕王确定,这条路不仅有重要的经济意义,还要有军事意义,如何在沿途设置军事要塞,情况有变时能扼住南北要道。 滕琰对于这样的军事问题并不通,所以她静静地坐下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公文看了起来。 午饭就在燕王这里吃的,燕王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想的都是那条路,直到申时,他突然对滕琰说:「公子,你看沿着这条山脉修路可好?」 燕王在一心工作时,时常把滕琰又叫成公子,就是在草原上也是如此,滕公子在燕王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是很重要的,滕琰对此并不在意,要说这一点她还多少有些对不起燕王,是她给燕王制造了并不存在的滕公子。 沿着燕王手指的方向,滕琰看出来了,在接近草原的丘陵地段,燕王选了一条两山相夹的通路,她问:「王爷想在这里修建关隘?」 果然燕王说:「新城是第一道防线,这里就是第二道,有备无患嘛。」 滕琰无法反驳,做为这个时代的人,他们根深蒂固地对草原的游牧民族有着非常高的警惕性,这也是历史形成的。她轻轻说:「新城那边不仅要把市场做好,让草原和燕地货物流通起来,更要注意文化的传播,让犬戎人融入中华衣冠的圈子里来。」 第202页 燕王贊成地点头,然后问:「你计算过修好这条路要花多少钱吗?」 滕琰确实做过一个大概的估算,但燕地现在的收入并不足够支持他们这个宏大的计划,她笑着说:「我们可以一段段地修建,用不上十年,肯定会完工的。」 燕王并不满意这样长的时间,他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滕琰说:「我一定很快就修好这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进二十一章 滕琰和燕王又讨论了其它一些事务,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入更了,滕琰要回翠薇殿,她披上飞珠送来的披风,夜晚很冷,她简单地道了别,「我先回去了。」 燕王也跟着她出了门,说:「我们一起走吧。」 滕琰明白,他们毕竟是新婚,头几天总得在她那里住才对,起码表示燕王对这个正妃很尊重。「明天回门时,你送我到家里,坐一小会儿就走吧,申时派个人去接我就可以了。」本来打算明天早上说的,但一起走路,总不好一声不吭,就先说了出来。 「没关系,这三天燕地所有的官员都休息,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陪你一天。」燕王回答。 滕琰笑着说:「我知道王爷这是给我面子,但真的不用了。我以后回家的时间会更少,这次想好好同家人在一起放松一下,您在,我们反倒不方便。」 「噢,那好,就按你说的。」燕王语气很平淡。 不知怎么,滕琰听出了燕王因为被拒绝了有些不高兴,燕王是为了给自己面子,但没得到自己的感激,心里不太舒服。但她不打算改变主意,要是燕王在滕家一整天,可以想像会是多么糟糕的一天,家里所有的人都得战战兢兢,连一句心里话也没机会说。 于是滕琰直言道:「我们家平常过日子,没有多少规矩,一家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您听了,还得觉得无聊呢。」 燕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他完全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在军中,也就是滕琰能与他聊聊天,就连邓锋也不能完全放开,更不用说其他的军官们了。天家的权力和威严把燕王与所有人之间都划分了清晰的界线。 只有滕琰,在灵魂深处认为人人平等,所以她虽然非常尊重燕王,服从燕王的命令,努力做个好下属,但却从没有把燕王高高在上地隔离开。这也是燕王对滕公子异常怀念的原因,滕公子于他,不仅是一个高水平的幕僚,更是唯一一个真正有沟通的人。 不过滕琰感觉她上次大哭被燕王看见后,燕王对她恢复了一些过去与滕公子间的亲密,这也是人之常情,看到了别人隐密的一面后,,反倒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平时听你说话,你父亲和大哥和你最亲密?」燕王已经不介意了。 「是啊,父亲最疼我了,我生了病,他守在一旁,亲自给我餵药,结果药撒得到处都是。」滕琰想起那温暖的一幕笑了,「我想做什么,父亲如果不同意,我只要哭上几声就会胜利。」 一瞬间,与陆伯甫定婚的事情又出现在眼前,滕琰心里一阵难过,接下来的话就哽住了,燕王发觉了,「现在就想家了?」 滕琰掩饰地说:「是啊,还有我大哥,他和我一起长大,我们常在一起读书,他考秀才的时候,我还和他一起破题写文章呢,那时候,心里总因为自己是女孩,不能参加科举遗憾。」 「那现在还遗憾吗?」 「有了这两年如此丰富的经历,应该不遗憾了。」 「我倒是遗憾,如果你是男子的话,该多好。」 「我早就说了,你就把我当男子好了。」滕琰笑着说,「真正的相知相识用的是心灵,而不是外表的皮囊。」 看着燕王还在沉吟,滕琰也不再多说,燕王头脑聪明,心机深厚,但在为人处事上,却少了一份陆伯甫那种经历坎坷后的通透。 滕琰摇了摇头,今天是怎么了,老是想起陆伯甫来,还是赶紧忘掉吧。 进了翠薇殿,还是同昨天晚上一样,他们相安无事地住了一晚,早上吃饭时,滕琳过来了,给燕王和滕琰行了礼后,滕琰问:「有什么事吗?」 昨天已经说过了,并不用天天过来,现在来了就是有事情了。滕琳恭敬地说:「昨天,已经与林公公对好了帐,就想对王妃说一声。」 滕琰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不以为然地说:「以后,这些事就由你做主了,不必告诉我。」 滕琳点头应着,拉起了袖子,亲自为燕王和滕琰布菜。 虽然家里的姨娘也在用餐时在一旁侍候,但做为有品级的侧妃还是用不着这样,滕琰打量滕琳一眼,一下子明白了,心中暗道自己迟钝。 滕琳一身浅黄的裙子,鲜嫩得好象一朵刚从枝头摘下的带着露水的花儿,恰到好处的妆容更突出了她的美丽,尤其那红唇,在黄衣的映衬下分外的迷人。袖子拉上去了一点,露出了雪白的手腕与纤纤玉手,比最完美的工艺品还要漂亮。原来,她是来争宠的! 她与燕王「成亲」才两天,现在来争宠是不是早了点?按一般的标准,王府内院的女人不算多,不过,只要有内院的地方,就会争宠,这并不奇怪。滕琰选择了装傻,确实也与自己无关嘛! 滕琰对滕琳笑了笑,说:「滕侧妃只给王爷布菜就行了,我喜欢自己吃。」说完鼓励地看了一眼滕琳,内院争宠的日子不好过,要想过好了,必须努力。 第203页 滕琳以前总是端庄得过了火,但现在还真放下了身段。形势逼人,估计燕王在四个侧妃中比较喜欢王蓉,安宁公主明显是个摆设,邓钰是不受宠的,燕王不是能哄一个小姑娘的人,看在邓锋的面子上对她过得去就是了,邓钰也说和燕王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要么滕琳也不会这样急切。不过滕琳和王蓉一个是她的堂姐,一个是她的表姐兼闺蜜,她谁也不能帮,只希望她们不要发生冲突,要不她可就难办了。 滕琰暗暗地嘆了口气,自己还是很幸运的,不用过这种日子,否则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有得就有失,滕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也算得上白皙整洁,但比起滕琳来,实在称不上是一双女人的手了。「但这是劳动人民的手,是勤劳的一双手,自己甚至家中的一切都是这双手挣得的。」滕琰心中安慰自己,「不管怎样,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争得了不少的权利,财产权、婚姻自主权、参与政务的权利……完全不用象滕琳一样去讨好别人,太值得了。」低头认真地吃菜吃饭。 一大块肉夹了过来,滕琰不满地想,滕琳你对燕王争宠也得别坑了别人呀,再不了解自己的饮食爱好,也能知道不应该给她夹这么一块肉。 抬头一看,滕琰怪错人了,肉是燕王夹来的,真不知说什么好,昨天她回敬了一堆蔬菜,燕王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滕琰无奈地把肉吃了,不可能指望象燕王这样的人上人能够顾及到别人的感受,能想起来给自己夹菜已经就是日出西方了,再说这应该算是难得的恩赐吧。 吃过了早餐,出了翠薇殿,邓钰在一旁等着。昨天倒忘记对燕王提要带邓钰回门的事了,滕琰只说了半句,燕王已经挥手表示了同意。对于邓锋的妹妹,以燕王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为难的。 燕王骑马,滕琰让邓钰与自己同坐一辆马车跟在后面,排着仪仗出了燕王府。燕王府就在原来的燕国皇宫,与新赐的承平侯府,也就是过去的开国公府,相距很近。 承平侯府早就做好了准备,父亲、王夫人带着家里所有的人都在门外迎接,行大礼。滕琰站在燕王一旁,心里别扭得很,但也只能不吭声。 进了荣喜堂,这里一直是这座府第的正堂,燕王坐在正中间,滕琰也只好在他的身边落座。 几句寒暄之后,燕王站起来说了句,「申时我会来接你。」就离开了,滕琰和家里人又出来恭送,又是一通的忙乱,总算关上门,只剩下了自家人,加上一个邓钰。 滕琰先说:「王爷走了,我们一家人还同以前一样,只讲家礼,别弄得生分了。」 这边邓钰已经热情地与滕家所有人打招呼,她都认识嘛。也赶紧点头说:「世伯、伯母,你们还象以前一样待我吧,可别给我行礼了!」 看到父亲、大哥还有王夫人、嫂子、甚至滕珂都带着疑问的目光,看着自己,怎么回门还带一个回来?滕琰怕大家想歪了,赶紧说:「钰儿在王府里没什么事,我就把她带回来了,我们两家本来也是世交,钰儿,你在这里随意些。」 滕琰最后一句对邓钰说的话算是多余,邓钰打了一圈招呼后,就磨着滕珂想让她领着参观侯府,滕珂以前曾经多次对邓钰炫耀过原来的开国公府是多么的富贵,景致多么的好,戏台多么大,花草多么稀奇,现在邓钰实在是急于一见了。 邓钰如今父兄皆封侯,又是燕王侧妃,滕珂就是有些不耐也得热情地应酬,当下回了父亲、王夫人和滕琰就要带着邓钰在府里转转。 父亲和王夫人不免要嘱咐几句,滕珂一一应了,滕琰看着兴奋不已的邓钰,不觉就多了一句嘴:「也不知东院是不是还和原来一样,能不能骑马了?」她出嫁前虽然回到了侯府,但那时忙忙碌碌,不用说东院,就是府里也没有完全看上一遍。 父亲笑着说:「东院也是一同赏下来的,收拾得很整齐,里面比原先还多了不少的兵器、箭靶什么的,现在也养了几匹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邓钰待父亲的话音刚一落,马上跑过来拉着滕琰的胳膊说:「琰姐姐,让我骑一次马吧,求你了!」 滕琰懊恼地说:「我怎么能在你面前说这个?真是糊涂了!你要骑马倒没什么,只是我们府里哪有人能陪你去?我是要与家里人说话的,怎么也不能陪着你去骑什么马。」 家里除了滕琰,会骑马的只有男人,不可能让男人去陪邓钰的。 邓钰不松手,只是摇着滕琰的胳膊,乞求地看着滕琰,一旁的滕珂就笑着说:「我陪着邓侧妃婍马吧,正好也向侧妃请教。」 滕珂什么时候也学骑马了?王夫人笑着说:「王妃不知道呢,珂儿在昌平时就开始学了,后来,到了燕都,不比昌平郡守府里有单独骑马的院子,就放下了。王爷赐下了侯府,又有了地方,珂儿抽时间在东院练呢。这两天,珙儿有空也去帮着看看,说是骑得不错了。」 滕珙点了点头说:「好倒说不上,但很稳当了,王妃可以放心。」 滕琰打量一下滕珂,见她泰然自若地站着,举止大方,虽然也笑着说:「我只是随便骑着玩玩,比不得王妃和侧妃娴熟。」但明显也是极有把握的。 从草原回来后,滕琰就觉得滕珂长大了,但她整日忙着,并没有时间看这个妹妹几眼,现在仔细瞧着,滕珂出落得真很好,不用说原来就出众的相貌,单是从容镇静的气度就足以堪为大家闺秀们的楷模。 第204页 父亲大约以为滕琰不放心,也帮着说话,「珂儿办事很稳妥,让她陪着邓铡妃,琰儿就放心吧。」 滕琰不觉一笑,说:「我是看妹妹看呆住了,也只是一两年、两三年的时间,妹妹竟然能够独挡一面了。」 滕珂却正色说:「谁不知我家姐姐人物出众,家事理得,就是外面的事也理得,小妹久有见贤思齐的心,只是差得还远呢。」 嫂子上前笑道:「珂儿心里最景仰王妃了,读书写字,练习乐器,下的工夫比起外面的学子还多呢。又跟着母亲和我学习管理家事,做得有模有样,又因为王妃会骑马,珂儿也学会了,让她陪着邓侧妃,断没有问题的。」 滕琰看邓钰早就急不可耐了,就挥手让她们去了,只是说:「中午吃饭时让人喊你们,可不许不回来。」 几天不见,王夫人的肚子好象又大了一圈,这一阵的折腾她已经面露疲色,嫂子送她回院子里休息,几个小的弟妹们也都下去了,剩下了父亲、大哥和滕琰。 滕琰见父亲和大哥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就先笑着说:「我很好,你们就放心吧。燕王对我好着呢,今天,本来王爷要来我们家陪我一天,我让他回去的,也说了不用他来接,但王爷走时还是说他亲自来接。」 「琰儿,你性子强,在王府里可要注意,对王爷要和顺些。」父亲明显是不放心。 滕琰心想,自己同燕王曾经大吵一架,让父亲知道了还不知得说什么呢,只是不能告诉父亲自己并不是以色事人,也不是真就依附燕王了,她就是给燕王打工罢了,什么性子的并不要紧,能力才是重要的。但她还是做出了副听话的样子说:「父亲,你就放心吧,我在王府脾气好着呢,再说,我多聪明啊,燕王很看重我呢。」 怕父亲不相信,滕琰又仔细讲了讲她住的翠薇殿,里面是多么的豪华,几位侧妃是多么的恭敬听话,燕王又是多么的体贴,事无巨细的,把这三天时间能说的事都说了一遍,终于让父亲频频地点头,真地放下心来。 下人来传了话,午餐摆在王夫人的海棠院,嫂子还亲自下厨做了菜,滕琰要回自己的兰芷院――那里现在还给她留着,她得换换衣服,她从王府出来时就穿着的王妃服饰还没换下来,就忙着和父兄说话了。 滕珙也起身说:「我送妹妹过去。」 滕琰和滕珙一起走向内院,滕珙拂开伸向小径的枝条,对滕琰说:「妹妹还记得那次,你眼睛哭肿了,我送你回院子,走到这里,我们又折回了文涛院?」 然后就遇到了陆伯甫,滕琰心里又是一痛,「是啊,物是,人也在,我们很幸运了,经过了犬戎之乱,家里一个人也没少,又回到了过去的府里,大哥又陪着我重新走这条路了呢。这一次,我们不用再折回去了。」 滕琰浅笑着看向滕珙说:「大哥也变了不少,但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是感到好安心呢。」 滕珙却不笑,「你真的不再想那个人了?」 「有时也想,刚刚还想到了,但我会忘了的。」滕琰伸手摘下了一片枯黄的叶子,凝视着叶子上的脉络。 「告诉我,妹妹,你在王府真的开心吗?」 「是的。」这一点滕琰是真的肯定。 「过去,你曾经劝过我说,女子最在意的就是男子一心一意地对她。我和你嫂子成亲后,一直没收屋里人,我们琴瑟和谐,这其中的幸福我是亲身经历的。你在那时就知道这个道理,没想到……唉!」 「这几天,我心里一直在想,越想越难过,妹妹,我这个当大哥的实在是没用。」滕珙自责。 「这哪里又关大哥的事,一切都是上天註定的,」 滕琰在内心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告诉大哥自己和燕王的约定,但滕珙虽然受了自己很多的影响,也未必能接受这样的情况,滕琰只是笑着说:「大哥,虽然命由天定,但怎么走还在自己,我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这你相信不相信呢?」 滕珙看着滕琰灿烂的笑容,不觉地点点头说:「我信。」 到了兰芷院,滕琰换了衣服,依旧与滕珙一同走向海棠院,这次,他们俩说起了分家的事。滕珙带着几分的无奈说:「以前父亲对我说分家的事,我还反对,那时家里只有我一个有俸禄的,如何能分家,更何况,我是长兄,照顾父母、弟妹都是应该的。现在,家里有了爵位,我倒只能答应了。」 再不答应会让人以为他想继承爵位呢,滕琰知道大哥孝顺,但她还是愿意家里清清爽爽。未雨绸缪,滕珙是庶长子,先分出去,自立门户,以后滕玮也会按着这个例成亲分家,滕珂和滕环都会嫁出去,如果没什么意外,父亲也不会让姨娘们再生了,那么几年后,家里剩下的都是王夫人所出子女,这就从根本上保证了家宅宁静。 「分了家也一样是一家人,就象我嫁出去了,还是父亲的女儿,大哥的妹妹,大哥一样孝顺父亲。再者,父亲如今有爵位了,就有了俸禄,大哥也能省了不少的心,日子也能过得宽松些。」 滕珙是个老实的人,他的俸禄从来都是全部上交家里的,再从家中领份例,份例并不多,还要接济舅舅家,虽然官至郡守,他又不敢贪污,日子过得并不富裕。这些滕琰都清楚,她虽然不好直接补贴滕珙,但每次给家里人的礼物,大哥家都是上上份。 第205页 「这两天在家中,父亲已经与我说了,给我一万两银子,还有在昌平时家中买的宅子、田庄。细想来,宅子和田庄还罢了,银子却是妹妹留在家里的,那有哥哥用妹妹银子的道理?」 滕琰摆摆手说:「燕王赏的银子,自然应该有你一份,我出嫁也从家里带了不少的银子。我想白放着也是浪费,现在燕地发展很快,做些买卖一定会赚的,过去舅舅家就有几个商铺,舅母和嫂子都是懂行的,不如我们一起投点银子,让舅母和嫂子开个铺子?」 滕珙是官员,不能经商,但家里的人并不受限制,滕珙对滕琰的意见一向都是极听的,「好,但事情得与你嫂子商量,家里的庶务如今全部由她管。」 滕琰就把自己的想法同嫂子说了,顾冰儿是极同意的,她自从知道分家给了他们这房一万两银子后,就已经打这个主意了。 滕珙的俸禄并不少,足够他们这个小家之用,但真想让家业兴旺起来,却不能只靠这些,顾冰儿在家里是长女,很早就帮着舅母打理家事,眼光见识都有。 滕琰和顾冰儿很快就定下了章程。滕琰出五万两银子,大哥家出一万两,由嫂子负责打理商铺。 还有,如果侯府与舅舅家也想参与的话,也可以拿现银入股。今天家里人都在,索性都说好,虽然是一家人,但做生意要明算帐,参了股,是亏是盈都得承担。 至于做生意的项目,滕琰早就有了想法。燕王收服了草原,在很多人的眼里,只是觉得国家强大,威加海内,版图括大而已,对于草原,一般的认识就是荒蛮贫瘠之地,收之无用。 其实,草原的物产极为丰富,肉制品、乳制品,还有皮毛等,很多都没有得到开发。精加工肉干、奶酪什么的,都是好生意。但滕琰最看好的是羊毛制品,这里人对羊毛的利用可谓是极差,要么整张的羊皮做服饰,要么就是粗糙的毡子,南方人都不太喜爱,生活中也不大需要。不过,要是能染上色,织成漂亮的毯子,做成保暖的衣服,那受欢迎的程度就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滕琰把自己的思路一一对顾冰儿说了,顾冰儿一听就心潮澎湃,她原来只想简单做些南北货的买卖,现在加上这几个好主意,可以想像到生意会如何红火。昌平守着南北交通要道,无论是精加工还是买卖货物,都是再方便不过的,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都占全了,焉能不挣钱? 顾冰儿也是经过在昌平的磨练,又当了几年的郡守夫人,做起事情颇为雷厉风行,吃过午饭,事情就定了下来。舅母和王夫人都参了股,每家出了一万两银子,燕王王妃与昌平郡守夫人联手做生意,不参加才是傻子呢。这种事,家里的男人都不愿意多管,只要打个招呼,女人基本就可以定下来了。 滕琰只管出钱,与顾冰儿说好,什么时候取银子,找飞珠要就可以了,飞珠就是滕琰的助理,帮着滕琰打理一切事务,就象滕琰是燕王的助理一样。 热热闹闹地吃过午餐,没多久,燕王就亲自来接滕琰了。滕家虽然面子足了,却又从迎接开始到最后的送出大门,忙乱了一通。 跟着滕琰回了一次娘家的邓钰就象久旱缺水的小树浇足了水一样的水灵活泼,一路上咶噪不休地对滕琰讲起东院的情况,「虽然没有我们家原来的演武的院子大,但里面什么都有,马也是极好的,有几匹是神驹,以前燕地可没有这样好的马,是从草原买来的吧?」 滕琰也不知道,她在军中的侍卫也好、马也好,都留在了燕王府,滕真人已经修道去了,自然不会带走这些。家里原来也有马,这是最基本的交通工具,但要说是神驹,最有可能是燕王赐下府第时一同带来的。 滕琰就笑着问邓钰,「珂儿马骑得怎么样?」 邓钰的神采更加飞扬了,「珂妹妹只敢骑专门准备的温顺的马,人在马上,浑身都绷得紧紧的,我就让她别怕,就象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样,可是她的胆子还是太小。琰姐姐,你下次回娘家还带我来吧,我们一起去赛马。」邓钰的骑术好,眼光也高,说起话来直言不讳,想当初,滕琰和她一起骑马时,她也给滕琰提了很多中肯的建议。 滕琰笑了,「这一次还没回到王府呢,就想着下一次了?」 「姐姐,你就答应我吧,」邓钰又拿出了她的磨人功夫,「觉得在王府里好没意思,我想回家,可爹和娘说,我成了侧妃就不能随便回家了。」 侧妃与正妃不同,进了王府,想回家更难。 「那你还非要嫁入燕王府!」这话滕琰没有说出来,要是说了估计邓钰就得在这里哭上一场,邓家的人,包括邓锋都没认识到燕王对女人的无情,也就是滕琰身为女人,后来又在燕王面前暴露了身份,对此才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 邓钰的性格,要是嫁给了喜欢她的人,最好是军人,脾气投缘,快快活活地过日子,是多好的事。燕王是不会有心情理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的,不过,看在邓锋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邓钰不好就是了。 滕琰有些怜悯地看了看邓钰,她也没什么办法,再说,邓钰的情况,在这里让别人看,就是相当的不错了,封了侧妃,有了品级,富贵荣华,哪一样也不少,要是还不满意,真就是该遭天怒人怨了。 第206页 「钰儿,你在王府里多看看书,练练字,要不就学学女红,有事做了就不觉得没意思了。」滕琰给邓钰出主意。 邓钰为难地说:「我一看书就困,练字坐不住,再说我也不认识多少字,女红什么的,上次姑姑让我跟她学绣花,一个花瓣还没绣一半呢,线就揪成一团了,理都理不开,姑姑也不再教我了。」 姑姑就是跟着邓钰的宫女,就是今天,到了侯府,她也是贴身跟着邓钰,只是路上没坐在一辆车而已。邓钰说的情况,滕琰也知道,但在王府内院,还能让她做什么呢,滕琰又说:「那你喜欢弹琴吗?跳舞?种花呢?」 邓钰一次次地摇头,她也觉得难为情,说:「我想养一只狗,姑姑也不让。」 滕琰想了想说:「我同姑姑说,但你得保证不能让狗出你的院子。」 「行!」邓钰赶紧保证。 进了王府,燕王直接到了外书房,给让人传话,叫滕琰也过去,滕琰就先下了车,顺便把邓钰那里的姑姑叫过来跟她说了养狗的事,那姑姑见滕琰说不能让狗出院子,也就答应了,邓钰也高高兴兴地进了内院。 外书房里,燕王见滕琰进来,对她说:「滕珙不错,今天见了面,说了几句话,可称得上德义有闻、清慎明着、公平可称、恪勤匪懈,也不愧是你的大哥。这两年昌平郡百废俱兴,要是考核能得个上上吧。」 滕琰看了一眼,就知道燕王心情不错,他到了侯府,虽然没停留多久,但还是与父亲和大哥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的。 燕王对大哥的评价,并不是单纯的赞扬,滕琰觉得自家的大哥确实也担得起这样的考语的。滕珙这人,不到二十就中了秀才,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最主要的是他经历了犬戎之乱,迅速地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男子汉,对世事的了解深入多了。他虽然没有中举,但社会这个大学堂,早就将他培养长大成熟。 滕珙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为政特别的勤勉,坚持清廉自律,加上昌平郡的种种优势,政绩自然很好。要知道昌平郡是唯一没有被犬戎人攻破的郡府,它的地理位置也因为划入吴国的版图而更加重要起来,再加上滕琰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政绩不好才是奇怪呢。 「王爷今年要对燕地的官员进行考核吗了?」滕琰问。无论是吴国还是原来的燕国,都是每年对官员进行一次小考核,每三年任期进行一次大的考核,燕王到了燕地,因为情况特殊,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对官员进行过考核,故此滕琰才有此一问。 「王妃觉得呢?」燕王反过来问滕琰。 滕琰却是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回答:「今年未必有时间做这件事,更何况,有的地方官员还任期不满一年呢,明年再正式考核不晚。我倒是觉得,应该先把各郡的乡试落实好。」 燕国灭亡了,燕地人参加科举就只能参加吴国的科举了,今年就是大比之年,去年秋天燕地的学子的乡试只有昌平郡和平阳郡的一部分能正常举行,所以在秋闱前,燕王发了通告,燕地的学子们都可以到昌平参试。好在乱世之后,能够参加考试的人不多。 而且由于情况特殊,并没有完全按正规的流程进行,对于参加乡试人员实行了完全放开,只要报名就可以参加,为了选拨人才,进行了初试和复试两场,过了复试的就做为中举了。举人由燕地统一安排送到京城参加院试和殿试,而且在院试中,吴皇特别为燕地增设了一定的名额,也使燕地的学子称颂不已,这些新中的进士有的留在了吴国做官,也有回到燕地的,燕王也都给他们安排了官职。 但离下一次乡试的时间也只剩下两年不到了,燕地已经基本平定了,可以想见那时候不可能再如此安排。 燕王显然是忘了这件事,其实当初吴皇上给燕地的举子们增设的名额还是燕王在滕琰的建议下上本申请的。他听滕琰提起来也很重视,这里能够读书认字的人并不多,这些人可都是国家的精英,而且对舆论起着主导的作用,只要局势稳定了,科举的事必须抓好。 这可不是只举行一场考试的事,而是要设置专门的官员,组织各郡的童生试,建立郡学,定期考察学员,确定参加乡试人员名单。而在燕王与滕琰的规划中,燕地的教化工作是非常重要的,无论是人才培养、文化传播还是燕地的发展,无一不需要,尤其是燕地北部,而这些工作是可以协同进行的。 「让你大哥去管科举的事行不行?」燕王想了一会儿,提出滕珙来,看来大哥给燕王的印象真的不错。 滕琰笑着说:「我替大哥感谢王爷的赏识,若论大哥的能力,也能尽力做好,但大哥未曾中举,学问还是差了些,恐怕会压不住燕地的才子们呢。我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想推荐给王爷。」 燕王点头说:「是何人,王妃推荐的,一定不错。」 滕琰还是滕公子时,挑选推荐的官员最少也有几十人了,就是燕地的几个郡守,也一多半都是她选的,这也与她最初在昌平代理郡守,后来又为燕王管理燕地的政务分不开的,但她所推荐的人员,工作能力和人品都还经过了考验,所以也算是有良好的信任度。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要知道,选拔人才可是她前世的本职工作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7页 ☆、第一百二十四章 滕琰说出了人选,「说起来,王爷也知道这个人,也是我家的亲戚,王老丞相的嫡孙,王沂。」 滕琰看见燕王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心里很不舒服,直截了当地问:「王沂,出身世家,少有才名,曾是燕都的解元,殿试第七名。王爷曾于其祖父孝中想徵招他,他坚守礼仪不出仕。王沂现在已经出孝,不正好为燕王所用吗?」 「但是,你不是不同意他吗?」燕王犹豫地问。 「我不同意嫁他,并不等于就不认可他的能力,」滕琰还是耐下心来解释,遇到这样的事,与他们沟通都太难,「古人能做到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如今燕王问我管理科举的人选,又不是问我要嫁的人,我如何不能推荐表哥呢?」 燕王哑口无言,但滕琰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并不贊同自己的话,王沂既然优秀,滕琰就应该答应嫁他,这才是燕王的思路。 不过,滕琰做了燕王妃,为自己做事确实方便,若是真的成了王沂的夫人,并不好经常见面说话的。燕王想到这里也就放下这些多余的想法,与滕琰商议了任命王沂为礼部的左侍郎,专门负责教育方面事务。 燕王立即招王沂前来,滕琰并没有出面,按规矩,她是不能随便见燕地官员的,要想改变这里边一点,她与燕王还有做一些前期准备工作,但她还是在大殿后面听到了燕王和王沂的谈话。王沂接了燕王的任命,他原来也说出了孝就要为燕王效力的,王家经过犬戎之乱,虽然没有破落,但实力却大大的下降了,正指望他能够振兴家业呢,这样的重用,王沂欣喜异常。 燕王嘱咐了几句,在送客前说了一句:「王沂,是你的表妹谁荐了你。」 滕琰在后面不能露面,王沂是什么表情也看不到,自己更什么也说不了。燕王是想让她知道,他把自己对王沂的举荐说明了,也是让王沂领自己的一份情。真是画蛇添足,滕琰自问心底无私,并不在意,只怕王沂多心。 腊月二十九,燕王就宣布了对王沂的任命,因为就要过春节了,没有多少政务。在这里,十月十五前都是要封印的,也就是不再办公了,大年三十和初一,滕琰都陪着燕王接受了燕地官员的拜年。按理说,滕琰只在内院接受诰命夫人们的拜年礼就可以了,可是燕王却把她叫到了正殿上,并且为她设了仅次于他自己的座位。滕琰也坦然接受了。 她现在只在幕后为燕王出力,怎么也不如走到殿堂上方便,但一个王妃要想出现在议事的大殿上,这也是循序渐进的一个过程,今天就是第一步。 在大殿上,滕琰看到了父亲和大哥,他们看见出现在这里的滕琰并不吃惊,知道滕琰的经历,自然明白燕王和滕琰的目的。 初二滕琰又回了娘家,这次邓钰并没有跟着出来,滕琰为几位侧妃求了情,燕王也让她们回家一天,但滕琳因为娘家在昌平,就跟着滕琰回了侯府。 大概还是因为上次滕琰的几句话,燕王并没有久坐,只剩下家人时,父亲和大哥急忙把滕琰叫到了书房。 「琰儿,你打算参政吗?」关上门后父亲马上问。 「是啊,我一直参与燕地的政务呢。」面对父兄的紧张,滕琰轻松地说。 「可是,可是你现在不同于以前啊。」父亲说。 以前,她扮成男子,能说得过去,现在就是女人干政了。滕琰明白父亲和意思,她笑着说:「这是我与燕王商议的,父亲和大哥不用担心。」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了解内情的家人都如此反应,那燕地的官员们心里不是更加不满? 不过滕琰还是并无多少畏惧,成功肯定需要很多因素,在滕琰看来,最重要的不过是有机会,还有能力。现在机会燕王会给,而能力,自己还是有的,自己更不缺的是努力奋斗地精神,不用说前世她的成长史,就是今生,她刚刚在昌平出仕时,郑先生固然给了她不少的助力,但主要靠的还不是自己?燕地的文官提起滕公子,哪一个不佩服?她自信地说:「你们放心吧,这些事我心里有成算。」 父亲和大哥看她有把握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大哥叮嘱她说:「妹妹,我知道你有大才,但你毕竟是女子,在大家面前,还是要注意一些。」 父亲也是一样的想法。 滕琰点头应是,她不是为了敷衍父亲和大哥,而是她有关于这方面的警惕。大环境如此,她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但又想到自己不会在燕地的政治舞台上驻足太久的,而燕王,这么多的经历过后,看起来还是可信的。最不好的结果,自己也能够脱身。 因此滕琰与父亲和大哥闲谈起来,过完年,大哥就会回到昌平,而滕琰也没有太多时间和机会回家。 中午吃了饭后,滕琰看着王夫人和舅母让嫂子和滕珂带着滕琳去休息,又三言两语地把父亲和大哥劝到了书房,就知道她们要说什么。 果然,王夫人问了起来:「滕琳是不是对你有些不敬?」 滕琰也很无奈,滕琳要跟着她回家,她不好不同意,可是,到了家里,自己让大家按家礼行事,自己也称她为堂姐,滕琳就有些不知分寸了。要是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她是正妃,而自己是侧妃呢。上午她与父兄在一起,还不清楚,到了中午,明显感觉到滕琳有些言语尖刻,每句话里都似乎意有所指。 第208页 而所指的无非是当初滕琰说自己不会嫁给燕王这件事了。 这其中的阴差阳错,滕琰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对滕琳解释,而且,自己当不当燕王妃,真的与滕琳没有多少关系,可是滕琳就这样陷到这里去了,好像滕琰不当正妃,燕王妃就会落在她头上似的。 滕琰懒得对她解释,无论有没有滕琰嫁入王府,滕琳都当不上正妃。这样简单的道理滕琳能不懂吗?她应该懂,只是心不甘? 这样的滕琳,很象她的母亲,大堂伯母就是这样的小肚鸡肠,说到底,就是身在内宅,眼界太窄,心胸也太窄。滕琰在午饭中间就下了决心,仅此一次,再不会带着滕琳回家了。自己可以在燕王府容忍滕琳,但决不会让家里人容忍她。 王夫和和舅母的敏感,让滕琰惊嘆,她笑着说:「燕王不大喜欢堂姐,她可能有些急。」 舅母问:「燕王,燕王对你好吗?」 滕琰笑着说:「燕王对我好得很,所以堂姐才有些不是滋味。」说起来滕琰真是白白的当了替罪羊。燕王为了给她树立威信,加上他们是「新婚」,还有春节等原因,每天都住在翠薇殿,滕琳自然是眼热。 滕琰也对燕王说了两次,请他到别的侧妃那里休息,燕王却没说话,但也没改变他的行事方法。这也是燕王的一贯作风的,这个人讲规矩,又不是一般的武断。滕琰也明白他是要在所有人的心中都留下燕王妃在燕王的眼里是无比重要的印象,这样才能对将来的安排有利,所以也就随他了。 可是这些她如何能对家里人说起呢? 「滕琳那孩子不懂事,你是正妃,她是侧妃,就是吃醋也轮不到她吃,你不要太大度了,好好给她立立规矩。」王夫人给滕琰出主意。 滕琰才不想这样做呢,她笑道:「也是我以前说过,不会嫁燕王的,结果又食言了,才让堂姐心里不舒服。以后,我不会再让她到我们家里来了,没的让大家不痛快。」 「你嫁不嫁入燕王府与她有什么关系?这种事哪里是她能管得了的?」舅母也护短地说,她看了一眼滕琰和王夫人,「你大哥说你最看重一心一意地男人,没想到最后却嫁入王府,怕你是不会快乐了,现在自家的堂姐妹就这样,你千万别堵在心里。」 滕琰反过来开解她们俩人说:「王府不比寻常人家,我自然明白,不管怎样,我是正妃,连燕王也得给我几分面子,你们就不要为我担心了。看我现在的样子,有一点不高兴吗?」 滕琰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样子是扮也扮不出来的,王夫人和舅母信了,但还是教了滕琰几招内宅的招术,总结起来就是,如何把丈夫的心拢在自己的身上,如何收拾妾室而且让人说不出什么来。滕琰只有姑且听之。 好在,滕琳很快就回来了,她不傻,这一会儿工夫就醒悟过来,进了屋子就问大家在说些什么。 王夫人笑容晏晏地说:「我们娘们也没什么事,就是说说闲话罢了。」 滕琳却酸了起来,「婶子和舅母想来是与堂姐说些体已话,不想让我这个外人听呢?」 王夫人笑呵呵地说:「都是一家人,哪能有什么体已话?」 滕琳却瞥了一眼滕琰说:「我可比不得堂妹,陪伴燕王有功,如今家里都封了侯……」 滕琰忍不住了,严厉地说了声:「滕侧妃!慎言!」吓得滕琳哆嗦了一下。陪着滕琳回来的滕珂不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就是王夫人和舅母也没想到滕琰的气势会这样的强。 虽然没直接指挥打过仗,不过命令成百上千的士兵却是寻常,滕琰要是没有这一点的威严,哪里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平时她只不过不愿意在家里表现出来罢了。这一声,滕琳再也没敢开过口,不过气氛却也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洞房花烛夜实在太闷了,大家是不是都觉得无趣了? 其实滕琰刚刚受到感情有打击,现在心里只有事业没有其它,她能同意做燕王妃是有自己的把握和考量的。 下午发一章番外,让大家提前知道剧情,心情也能明朗些。 ☆、番外 本宫是月衡公主,是父皇和母后的长女,很多人都说本宫过于嚣张,可是,本宫却认为,作为天之骄女,本宫本来就应该嚣张,也有资本嚣张。 首先,本宫美貌无双,虽然说到相貌好像是俗气些,但本宫这样的绝世姿容,没法绕过这个问题。所以本宫就先说说这个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首先注意到的皮囊。 白玉兰花般的皮肤,入鬓的长眉,微微上挑的眼睛,高高的鼻樑,红润的唇。许多人说本宫像父皇,其实本宫也有像母后的地方。本宫眼中明亮的神采和飞扬的气韵据说与母后年青时如出一辙。 可以说,初次见到过本宫的人,无论男女老幼,无一不失神,有的人能很快就清醒过来,还有的人,就像傻了一样,还闹出过不少的笑话。当然,也有几个见到本宫不形于色的人,要么是瞎子,要么是傻子,还有一个例外的是本宫的驸马,因为他从小见惯了本宫,不觉得本宫的美貌有多惊人。 尽管大家都不肯说,但本宫早就知道了,本宫的外表最像的是本宫的祖母,那个谁也不愿意提到了太子妃,后来父皇将她封为武帝皇后。 只要想知道,就没有能瞒过本宫的事情,本宫很早就知道了祖母的事。就是这么一点事情,值得大家竭力阻止本宫知晓吗? 第209页 很多人怕本宫将来与本宫的祖母一样,其实要让本宫说,祖母做的也没什么错,要是本宫,也不会忍气吞声。当然本宫是不会让那么多人跟着陪葬,每个生命都值得尊重,这是母亲唯一要求本宫必须接受的原则。 皇曾祖父、父皇,还有几个女官,都拼命地打压本宫的个性,但母后从来都不,她说本宫是一只鹰,只能放飞到大自然中,不能把本宫当成一只黄莺关到笼子里养。 所以,本宫习了武,学了兵法,整天与一群男孩子们走马射猎。皇曾祖父想让皇贵妃给本宫拘拘性子,本宫就说,要不是本宫还没生下来,你就赐给母亲一把天子剑,父王天天对着母妃的肚子读兵书,本宫哪能是这样呢?本宫配戴皇曾祖父赐的天子剑的机会要比配戴首饰时多得多了,学起兵书也如有神助。 所以现在想再拘着本宫,已经来不及了,除非曾祖父能将过去的事改了过来,不赏赐那把天子剑,而是赏一朵花什么的,而父王呢,天天念些三从四德之类的。 皇曾祖父也只好摇头,他拿本宫也没办法。 本宫还知道,本宫天生就与别人不同,刚生下来就像别人家满月的孩子似的,眉目清晰,皇曾祖父当年一眼看到祖母的翻版,气得把身边宫人手中的赏赐都打翻了,可是,父皇和母后还是把本宫捧在手心里疼,并且早早地向皇曾祖父给本宫要了封号。 最后皇曾祖父也接受了本宫,用母后的话说,毕竟是他的亲人,哪里能不心疼? 不过,在本宫被封为郡主的那天,还不到一岁的本宫出奇不意,攻其不备地将皇曾祖父的鬍子硬拨掉几根,还把他的龙袍尿湿了,也算是报了本宫刚出生时受了委屈的仇了。 母后总是笑着说,说那时候就看出本宫有将才了,懂得声东击西,深有谋略。 而听说那时候就有在场的大臣暗自嘀咕,说本宫太嚣张,本宫就是嚣张怎么了,本宫还打算一直嚣张下去。 本宫嚣张的资本之二,就是本宫有本事。 民歌中有花木兰的传说,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前朝有公主军,但只是由公主出资招募军士,公主并没有亲自出征。而本宫——月衡公主,是真正领兵上战场的公主。在百越平叛的战斗中,本宫提出并亲自带领两万人翻山越岭,强渡大江,从敌人后面包抄过去,在决战时起了最关键的作用。 就是有善战美名的父皇也夸奖本宫,还说本宫打仗比母后厉害,要知道本宫的母后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就是本宫也只对她服气。这种夸奖,可不一般,本宫还是第一次从父皇口中听到他表扬母后以外的女子呢。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战斗,父皇对本宫彻底放了心,本宫后来掌管了全国的水军,在吴国的海域收复了上千座岛屿,彻底杜绝了海盗。很多渔民都为本宫立了庙宇,长年香火不断。 本宫自认战功显赫,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无法断言,但本宫之前,并没有能比得上本宫有本事的公主。 值得本宫嚣张的资本还有,本宫有幸福的家庭。 当年本宫初立战功时,就有风评说,没有人愿意做本宫的驸马。加上本宫那时忙着打仗,根本没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很快就过了二十岁还没成亲。 看着月仪公主都有了儿子,朝廷里的大臣们急了,纷纷上书谏议要父皇和母后在京城为本宫选驸马,本宫在海岛上给父皇和母后写信,让他们不要管本宫的私事,本宫就是一辈子不成亲怎么了! 如果他们非要在京城给本宫选了驸马,那本宫就一辈子不回京城去。别以为本宫不知道,父皇当年为了不想成亲,与皇曾祖父在朝堂上就吵了起来,母后也为了亲事,与外祖父哭闹过。现在他们怎么忘了当年的事呢? 大约是被本宫吓坏了,父皇和母后竟然分别给本宫写了信,而且是瞒着对方的,他们大约怕对方担心,因此信中都说要本宫给对方写信安慰一下。 父皇的信中说,他年轻时一点也不想成亲,可后来成了亲,觉得简直过的就是神仙的日子,要不怎么有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呢。父皇又说了一堆成亲的好处,最后提了一下老虎,他现在是本宫的副将,说邓家的人都不错的啊。 母后则说,成不成亲都由着本宫自己,她只是给出一点建议。她说,她认为一个女人,无论有多么的成功,如果没有恩爱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都是不完美的人生。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很完美的。最后,她也提到了老虎,说,老虎年纪不小了,也一直没成亲,好像对本宫有意思。 父皇和母后就是这样,他们就是互相瞒着,最后也能得出一样的答案。 本宫看了信,就去找邓副将,直截了当地问他想不想和本宫成亲。邓副将一点也没吃惊地说,我从小就认定公主你一定会嫁给我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本宫觉得邓副将真是本宫的知已。 等海战结束后,本宫和邓副将回了京城成亲,父皇和母后倒还沉得住气,可邓侯爷和贵妃,他们一个是邓副将的父亲,一个是将邓副将抚养长大的姨母,他们都高兴极了,因为邓副将一直不同意成亲,把他们愁得都快白了头发。 本宫成了亲后,确实如父皇和母后所说,日子过得很开心,如今本宫也有了一儿一女,身为这样完美的女人,本宫怎么能不嚣张呢? 第210页 其实大家都说本宫嚣张,本宫也没否认过,但其实本宫觉得自己还是非常讲道理有分寸的人。 小的时候,皇曾祖父只喜欢弟弟,对本宫和本宫的妹妹却不怎么理睬。那时候本宫不过六七岁,却拉着妹妹的的手上前去与皇曾祖父讲理,最后皇曾祖父也认为本宫说得对,从此对本宫和月仪公主也不再视若无物了。 本宫再大些,与一群年纪相仿的子弟们在一起习武读书,与各位师傅们同学们都相处融洽,从不摆公主的架子,大家在一起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这些人大多数都在本宫手下,为本宫立下赫赫战功尽心尽力。这些人无一不与本宫投契,他们都说本宫是个爽朗大气有担当的人。 本宫带兵后,数次南征,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当地官员士绅百姓称颂不已,对于叛军、海盗等也从不以杀戮为主。除去匪首,只要肯改过自新,本宫都会给他们重做良民的机会。就是面对异族,本宫也不会赶尽杀绝,只要肯臣服天朝,和睦共处,本宫绝不为难。 慈不掌兵,本宫手握兵权,在阵前杀过人,为取得胜利计谋百出。但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虽然觉得很过分,也确实不能装聋作哑,但尽量手下留情。 记得曾有个不怕死又不要脸的御史多次弹劾本宫,说本宫身为女子,不在家中织布做女红,却带兵打仗,不合朝廷体制。本宫连打也没打他,只是把他带到军营里,让他跟着大家去作战,回来后问他,本宫不去打仗,让他替本宫去行不行?那御史在行军中就吓得尿了裤子,从此以后,关于自己的事,就再也没多过一次嘴。这件事,本宫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嚣张,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还有一次,本宫遇到了一个打老婆的男人,本宫也没仗势欺人,只是让那男人和本宫打一仗,如果能打赢本宫,本宫就不会再管他打老婆,如果打不赢本宫,那就对不起了,本宫只要有时间,就会去带着他老婆打他一顿。后来,打了这个男人几次,终于将那个只会挨打的老婆教会了打人,把那个男人打老实了,本宫才不再去了。这种事情,本宫一点也没仗势欺人,不是平常极了吗,够得上嚣张吗? 何况本宫的驸马,总说本宫是最通情达理、最温柔体贴的人,本宫的儿女也说本宫是最慈爱的母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  註:月衡公主:燕王和滕琰的长女。 老虎:邓锋与安静公主长子的乳名。 ☆、第一百二十五章 滕琰却再也不看滕琳,伸手拿过摆在案上的一只冻梨笑着说:「王府里採买的是南边来的,从来就没看见送上冻梨来,他们南边的人都不认识这东西,哪里知道这是难得的美味。」 刚刚陪着滕琳回来的嫂子笑着答道:「我记得妹妹最爱吃这个,那年过年到我家去,一口气吃了五个,等母亲知道了,怕妹妹吃坏了,要打看着我们的妈妈,结果却什么事都没有。」 王夫人也笑道:「我平时不爱吃,觉得太酸,但今天却想尝尝。」嫂子赶紧拣了一个,自己亲自拿刀切成小块送了过去。 滕琰不用这样麻烦,直接咬着吃,一面吃一面说:「今年,我还是第一次吃冻梨,这梨的味道真不错!」 滕珂笑着凑趣说:「今年,姐姐赏下来的桂圆、龙眼和各色果脯却好,想是从吴国来的。环儿吃个没够,那天中午睡着了,嘴里还含着一块桃脯。」 滕琰说:「那是皇上赏下来的,王爷不吃,就分给了大家。」 大家就象没有滕琳这个人似的。 说说笑笑地过了酉时,进来一位内侍说:「王爷与侯爷和郡守在外书房说话,请王妃等一会儿一起走。」 燕王坐了半个多时辰才让人传话回府。滕琰带着滕琳一起下车时,燕王已经先到了一步,等着滕琰一同进内院。 滕琳红着一双眼睛给燕王请了安,滕琰绷着没笑出来。这一套滕琳白演了,要说自己欺负了滕琳,燕王是不会信的,先不说燕王对滕琰的信任,只是他们是假夫妻这一点看,滕琰自然没有动机啊。 果然,燕王就象没看见似的,理也没理,反倒亲热地扶着滕琰从滕琳的面前走了过去。再想想,燕王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皇宫里这一套把戏他想来见得多了。 初五一大早,燕王就出城去了军营,他自然是邀请滕琰一起去的,但滕琰却回绝了,她一个王妃,去军营干什么。今后她的工作重心就是政务,更确切地说就是燕王的私人助理,与军营基本关系不大。更何况,她也不象燕王那样,对行军打仗兴趣十足,有了时间就往军营跑。 细算起来,从犬戎之乱后,滕琰三年没好好过春节了,第一年在昌平城内,外有强敌,第二年在行军途中,条件简陋。而今年呢,大年三十和初一,燕地的官员都来拜年,燕王府举办宴会,因为是第一次,场面相当的宏大,具体事宜都是礼部和燕王的长史准备的,滕琰没操什么心,但一连两天俨然端坐,接受祝贺并不轻松。初二回了一次娘家,到了初三初四,滕琰陪着燕王在燕都里到处转了转,正月里的燕都自然别一番气象,彩灯高挂,人潮汹涌,但他们不是为了赏景,而是看看民情,也得算是在工作。 虽然王府的一家人在一起也吃了几顿团圆饭,山珍海味俱全,但却没什么热闹的气氛。 第211页 滕琰说不上爱热闹,但也认为过春节总要有喜庆的样子,况且工作休闲应该有张有弛,更何况,四个王妃也得算上她的下属,又都是故人,过节了,她也应该表示一下。所以初五一早,四个侧妃来请安,因为是春节,侧妃们每一天都来请安。 滕琰就笑着留下大家,张罗在一起玩一会儿。少了燕王,大家没了拘束,场面逐渐活跃起来了,玩了会儿纸牌,下了会儿围棋,邓钰嫌闷,又改成猜棋子,一时间,用来做赌注的金银锞子堆成几堆。又因为人少,索性把每人带来的大丫头都拉了上来,只有邓钰身边的是唐姑姑。 吃饭的时候在小炕上摆的一张大圆桌坐得满满的,一共十个人,滕琰先端了酒杯笑着说:「新春佳节,每人必须先满饮此杯。」 还没等滕琰的酒喝下去,邓钰已经一仰头,把酒倒进了嘴里,亮出杯底说:「我先喝了,替姐姐看谁没喝。」一个个的盯了过去,果然大家都把杯中的酒喝了。 因为安宁公主不肯说话,滕琳就端了杯子说:「祝皇上身体康泰,万寿无疆,燕王和王妃福寿绵长。」大家也应景都喝了。 邓钰接着说:「我只愿今年,琰姐姐能多带我出去玩几次。」说着也不管别人,自己一口喝了。 王蓉笑吟吟地说:「天时地利兴伟业,盛世和谐添锦绣。」 下面的几个人也都说了几句吉祥话,酒是度数不高的黍米酒,喝酒用的杯子是小小的琥珀杯,但几巡酒下去,大家就已经不一样了,有的泰然自若,还有一两个量浅的面上现了些红晕,滕琰忙让大家随意吃点菜餚,又叫人上了些糕饼点心,以免空着肚子喝酒容易醉。 安宁公主瞧了空,就行礼告退,也没人勉强她,刚才喝酒时,也只有她只喝了第一杯,后面的也就应个景,就是邓钰也知道不去多嘴。 剩下的人就更放得开了,唐姑姑也在滕琰的一个眼神下没有再多话,她是个明白人,知道滕琰看着,邓钰也出不了什么事,也就听之任之了。 又闹了会儿,酒也有了,屋子里人又多,热了起来,滕琰带头脱了大衣裳,只穿里面浅紫小袄和裤子,散着裤腿,靠着一个大迎枕,自在轻松,邓钰也急忙脱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红色撒花小缎袄,湖绿绫裤,腰间扎着一条大红汗巾,越发显得蜂腰长腿,英资飒爽,其余的人自便,有的也松快起来,也有的却不肯随意。 滕琳从侯府回来后,经过一夜的时间,大概是想通了,对滕琰更加地巴结,每天早早来请安,晚上也来,见了燕王更是恭顺,倒让滕琰都有些不自在了,但也只得由着她。现在滕琳执了壶给滕琰倒了酒后笑着说:「王妃今天好兴致,带着我们也开心,不如我们行个酒令。」 大家纷纷问如何,滕琳放下酒壶说:「每人做一着诗,五言七言均可,里面必须用诗经、乐府、汉赋、唐诗里的典故或词句,还得……」 话还没说完,邓钰就插话说:「太难了,我可不会做诗,咱们划拳多好!」 滕琰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要说做诗,可能就滕琳还行,王蓉和自己也不擅长,其余的恐怕还有不认字的呢,可划拳呢,正相反,只有邓钰在行。好在王蓉出来圆场了,「咱们击鼓传花吧,这个最是雅俗共赏,花到谁的手,不拘什么,做诗、弹琴、讲笑话均可。」 大家都贊成。 燕王府是前燕皇宫的东宫改建的,犬戎之乱时,皇宫破坏非常重,现在只用其中的一小部分,原来燕王并没有住上几天就又北上了。还是因为燕王纳妃和滕琰嫁过来才又重新修建了一番。现在看起来够富丽堂皇了,但其它的配置很不完备,例如大户人家都有的乐姬、歌姬、舞姬什么的,就一个也没有。平时还不觉得,春节期间却实有些不便,宴请官员时,礼部不知从哪里临时徵召的人员,宴会结束后,人也就走了,现在滕琰她们在内院也叫不到人来唱个曲来助兴,就是这击鼓传花,也只是临时找个小丫头敲着盘子来充数。 第一通鼓停的时候,红绸扎的花就在滕琰手中,滕琰有些怀疑是席上席下的人串通了做的弊,怎么就这么巧到了自己手中?不过,这里人都认为拨得头筹是个好彩头,应该是特别将这个机会让给自己,只得想了想说,「做诗我不行,弹琴也不行,讲个笑话吧。」 「有个公子哥,学射箭,练了许久,准头还是一般。一天,他的一个朋友来了,他为了炫耀,就让人用绳子绑了一只兔子的腿,系在一棵大树上,绳子巧妙地藏在草丛中,看上去好象兔子是蹲在树下的。这公子哥拿箭去射,心想这样一定会射中的。就是射不中,兔子也逃不掉,他过去拣时,偷偷把一支箭插在兔子身上不就行了吗?」 「结果,他一箭射过去,就赶紧跑过去捡,兔子嗖地一下跑没了影,他很奇怪,一看,原来绳子让他射断了。」 「噗哧」邓钰忍不住笑了,「真是个笨蛋!」 大家也笑着捧场。 又是一通鼓声,停下来时,是滕琳。大家以为以为她一定会赋诗一首,结果,滕琳却说:「佳节佳日,难得如此机缘,我为大家弹一首曲子。」说罢,让人回去取琴。 滕琰阻拦道,:「一去一回要不少的时间,岂不耽误了?我这里有一张古琴,还说得过去,滕侧妃就不如先用好了。」滕琰出嫁时,父亲为她备的嫁妆里,还真的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第212页 滕琳平时对琴棋书画下了不少的功夫,一曲高山流水浩浩荡荡,大家也不吝赞扬了一通。 接着大家先后得了花,王蓉让人拿了纸笔,画了一大朵盛开的红牡丹花,几个丫环有唱曲的,有讲笑话的,到了邓钰,她搔了搔头说:「这些我都不会,我只会骑马或射箭。」 唐姑姑劝她说:「侧妃,在王府哪里能骑马或射箭?还是给大家讲个笑话好了。」 邓钰憋了一会儿,还没想出做什么好,滕琰给她解围说:「你自罚三杯亦可。」 邓钰摇头说:「我才不呢,让我再想想。」 飞珠和几个丫环拿了大杯,倒了三杯酒来,「却不能再等了,邓侧妃就在我们手上饮了这三杯。」说着就给邓钰灌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加更。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杯酒刚下去,邓钰推开了要灌她第二杯的人,大声喊:「我想起来了,我给你们表演投壶。」 大家又笑,「投壶谁不会?那可算不得,还是把这三杯酒饮了吧。」说着又把酒送到邓钰嘴边,要给她灌下去。 邓钰却不肯了,她说:「总要让我投了你们再说罚不罚我,到时候大家说不好,我才不会赖了的。」 大家见她如此坚持,自然让人找了投壶过来,这些玩意,滕琰这里都是全的,很快就摆了上来。 邓钰拿了十支竹筹,一支支地掷出去,也不见她仔细瞄准,却都进了投壶里。「准头自然是好,不过,能不能免了酒,得让大家说。」滕琰笑道。 说行的也有,不行的也有,不待大家都表态,邓钰笑着说:「这点距离算不得什么,我将投壶挪远,一样能十支十中,你们要是还不免了我的酒,就出来与我比试一下,只要十支十中,我立刻就将酒喝了。」 现在大家正在滕琰卧室的外间里,这间屋子虽然不小,但毕竟不是厅堂,大也有限,邓钰干脆让人把帘子打起,投壶摆在相连的屋子里,这样的距离可真的不近了,果然还是十投十中。 大家自然嘆服,邓钰又想起刚刚被灌下的一大杯酒,又闹着要找灌酒的人算帐,正在得意间,唐姑姑开口了,「我与滕侧妃比试一下。」 这可真是让大家稀奇了,唐姑姑平时端庄温婉,不用说要与邓钰比试了,就是能去投壶都让人有点不信。 不过唐姑姑一出手,大家的稀奇就变成震憾了,一样的距离,唐姑姑同样是十投十中,在配上她身穿的宽袍大袖,举止优雅,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晃花了大家的眼睛。 在大家敬仰的目光中,唐姑姑把投壶挪进了屋子里,放在最初的位置上放好,又拿了一个投壶并排放好,同时拿了两支竹筹,双双投入了壶中,再两支,最后十支竹筹分别进了两个投壶里。 邓钰拿了刚刚剩下的两杯酒,咕咚咚地都喝了进去,用手抹了抹嘴角,到唐姑姑面前说:「姑姑,一定要教我。」 大家纷纷拿了竹筹,试了起来,不用说象唐姑姑了,就是离邓钰都差得远呢,滕琰以前是练过射箭的,投壶当然不同射箭,但道理总是相通的,多投上几次就能找到规律,要想做到邓钰的程度,滕琰觉得自己练练也能行。但同时投两支,可不是简单地乘二了。 因此也凝神听邓钰缠着唐姑姑问的话,唐姑姑不太在意地说:「昔日在宫中无事,姐妹们闲着常玩,自然手熟。」 唐姑姑原来是皇宫中的宫女,前几年就放出宫中了,因与林公公相识,被请到燕地教导邓钰,听她说,她在宫中几个相好的姐妹都是箇中高手,有一个能同时投中三支竹筹。 「并没有什么决窍,只是长夜无事,大家在一起消磨时间罢了。」唐姑姑满脸俱是笑意,滕琰却感到她表情下的一丝悲凉,长夜漫漫,宫中寂寞如雪。 再看大家,并没有人象她一样伤感,在她们看这是理所应当的,其实现在燕王的内院不也是一样吗?女人们,妃子也好,宫女也好,自己找点事干才对。 接着,大家都对投壶入了迷,因滕琰这里只有两个投壶,所以滕琳和邓钰又派了人回院子,又找出了几个,投壶赌酒,闹得满室生春。 滕琰见有女官找滕琳,在屋外说话,知道是回内院的事,忙让小丫环领她们到西屋书房去。滕琳接下了内院的管事权,不愧是经过培养的大家小姐,很快就理顺了,给滕琰省了不少的心力,就象滕琰今天想请客,也是一句吩咐下去,酒菜什么都整整齐齐。 滕琰瞧着唐姑姑找个机会终于从人群里脱身而出,就向她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把一杯茶递给她说:「不要拘束,我们在一起说说话。」 唐姑姑一看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滕琰也好奇她怎么能从吴国的皇宫进了燕王府的,要知道,燕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府里一向不留皇宫的人,就是滕琰和燕王成亲时皇上派来的女官、内侍什么的,现在已经全部打发回去了。 唐姑姑非常会看脸色,从善如流地坐在滕琰身边,笑着说:「王妃是宽厚有福之人,邓侧妃能遇到王妃也就是有福的了,就是奴婢也跟着有福了。」 滕琰笑着说:「邓家与我家是世交,邓钰只是还没长大,我自然会照应她,但我事情多,恐怕没有许多时间,有唐姑姑跟着她,不但我,就是她的父母兄长都能放心了。」 第213页 唐姑姑赶紧说:「奴婢是林公公遵从燕王的吩咐找来的,对邓侧妃自然用心扶助,也是尽自己的本分。」 滕琰点了点头说:「邓家两位侯爷都是燕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尤其是小侯爷,与燕王情同手足,只看这一点,王爷就不会为难邓侧妃的。只是燕王府里一贯不留皇宫里的人,姑姑却是特例了。」 「奴婢与林公公昔年在文华殿相识,」唐姑姑毫不介意地说,又看滕琰大约是不知道文华殿,「文华殿就在皇上日常起居的正殿的一侧,是燕王在皇宫里住的地方。那时燕王还小,皇上亲自接了养在身边,林公公是燕王从小就用在身边的人,奴婢则是在文华殿侍侯的。论起来,竟是同乡,慢慢就比别人亲厚些。」 「两年前,奴婢放出宫,回了家乡,弟弟将我嫁了人,不料那是个短命的,连个孩子也没有,夫家怕我得了那几亩地,就硬说我克夫,把我赶了出去。回了娘家,从宫里带出来的银子越花越少,弟媳的脸也不好看,我又不想再嫁,恰好,林公公找人问我愿不愿意到燕王府里来,他是知道我懂皇宫的规矩的,我就来了。」 滕琰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凄凉的故事,但看唐姑姑,却很淡然,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因看她皮肤白细,只眼角有些淡淡地皱纹,便转移话题问:「姑姑多大了?」 唐姑姑说:「我过了年就三十整了。」 这样算来,唐姑姑出宫时已经二十七八了,滕琰奇怪,「宫中宫女都多大年龄放出去?」 唐姑姑笑着说:「并没有一定的年龄,看主子的意思罢了。」又说:「睿太子薨了后,燕王从文华殿搬了出来,文华殿便封了,只留奴婢几个看屋子,日常打扫,那里从此就没有人再涉足了。妈婢们也不能随意出去,这一手投壶,还是那时候没事时练的呢。还是燕王出征后,有一天,皇上进了文华殿,见了奴婢几个,便金口一开,放了我们出宫。」 「那么,你就打算一直在燕王府里?」滕琰不禁问,又想到,唐姑姑毕竟是燕王让林公公找来的,就是唐姑姑真地想出府,她恐怕也无能为力,只是白问问而已。 「是啊,」唐姑姑大约是看出滕琰的心思,微笑地说:「奴婢原先在宫里时,还想出宫,出了宫才知道,外面已经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可奴婢已经变了,还不如就在宫里一辈了呢。」 确实是这个道理,宫中与外面有很多不同,唐姑姑能在宫中生存,但未必能适应外面的世界,又没了真心疼她的亲人,进了燕王府对她来说是好事。滕琰轻声说了句「也好。」 看出滕琰并不是真心地认为好,唐姑姑伸手给滕琰换了一杯热茶,有些羞涩地说:「奴婢是真心愿意的。还有,林公公与奴婢说了,要与奴婢结成对食呢。先是因为王爷还没大婚,他不好说,这几日,有了机会就会求了王爷,只等王爷发了话,我们就……」 滕琰努力掩饰自己吃惊地表情,太监和宫女的对食,她也不是没听过,但真的到了她的面前,还是有些不适应。但好在,唐姑姑说这些话也算是脸皮极厚的,所以脸早就红了,低了头看不见滕琰的表情。 「那是好事,」滕琰尽力用平常的语气说:「我先恭喜你了,到时候我给你添妆。」因怕自己事多忘了,看飞珠正站在王蓉身边看她画画,就喊她叫她帮着自己记着。 飞珠答应了,又说:「小姐,王侧妃正在画大家呢,快去看看。」说着又拉唐姑姑也过去。 滕琰过去一看,王蓉画的竟是今天的酒宴,画中酒肴杂陈,几位女子或饮酒,或下棋,或投壶,靠在一旁说话的不就是自己和唐姑姑,画画的是她自己,就笑着说:「王侧妃的画果然传神。」 王蓉笑道:「传神是不敢当,但我见大家如此高兴,觉得应该留个纪念,心有所感,恰好东西都是现成的,就随手一画,只是写意,并不是工笔,很快就好,请王妃给题个名吧。」说着几笔如同有神一样,满纸透出了屋子里的恣意之态。 滕琰知道王蓉绣工出色,于绘画上也颇有研究,但字却一般,所以并不推脱,让人磨了墨,在刚刚画就的画纸一侧题了「冬日集艷」四个字,下面又引用了李白的一句,「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滕琳打发了回事的人,走进了屋子,凑过来看了,贊道:「王妃的字飘逸却有风骨,用李太白的这句诗再合适不过了。」大家也都是一通表扬,表扬字的却多于画的,滕琰也明白,字固然不错,但表扬的人看的不完全是字,而是写字的人。 滕琰笑着对王蓉说:「我是喧宾夺主了。」 王蓉不在意地说:「王妃的字确实好,就是我祖父也赞不绝口。」这也是王蓉的谨慎,其实表扬滕琰字好的是王沂,但王蓉却不会这样说。 「今天高兴,王妃也画上一幅?」王蓉把画笔递向滕琰。 滕琰也学过一段时间画,最沉迷的时候,同王蓉在一起画过一整天,但她的字练得还可以,但在画上,总还是缺了点天份,后来就不再画了。今天她还是没有兴趣,倒是滕琳,见她不画,就接了画笔,换了张纸,不多时,也画了一张美人图。 若论功底,滕琳并不亚于王蓉,画面布局、色彩甚至还要高王蓉一些,但她的画却少了些灵气,在滕琰看来,怎么也比不了王蓉的。但滕琳接着也请滕琰题字。 第214页 滕琳与王蓉的相争滕琰一进王府就猜到了,也听飞珠与她说过几件事,看飞珠的意思,却是滕琳有些咄咄逼人,而王蓉只是息事宁人,今天终于摆到了她的面前。滕琰头痛,她不想再题什么字了,可也不能不给滕琳面子,抬眼看见王蓉含笑向自己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知道王蓉是明白自己的,而且在劝她题字。 聪明伶俐如王蓉,一定是没有把滕琳当做自己的对手吧,虽然滕琳在位份上要高一点,但只凭这个是不会为难住王蓉的,就看滕琳的挑衅就知道,现在落在下峰的是谁。 将心比心,就是滕琰是燕王,也会喜欢王蓉多一些的。王蓉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要比滕琳高出一筹,最主要的是守本份,进退有度。什么时候滕琰看到王蓉都是笑吟吟而又低调的,对照起来滕琳更显出沉不住气的样子。 滕琰只好再次拿起笔来,因滕琳画的一个头簪牡丹的美女,就题上「簪花仕女」四个字,又把李白那首诗的另外两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写在后面,又得到不少真真假假的赞美。 飞珠与王蓉也很熟,一向又是极仰慕王蓉的才情的,刚刚王蓉绘画时,她一直在一旁欣赏,这时发现右手的拇指指甲上染了一小块红色的颜料,拿出帕子要擦。滕琰抬眼看见了,不觉得起了个心思,忙让她停下来,自己拿了笔,沾了颜料,就着原来染上的红色,给飞珠画了个指甲,五个红色的花瓣,中间点上一点金黄,每只指甲上都画上了一朵梅花,配上飞珠白嫩的小手,妩媚异常。 大家的兴趣全都调动起来了,平时染指甲只是一种红颜色,第一次看见在指甲上画上花朵,女人爱美的天性简直压制不住了。大家互相在指甲上画上了各种图案,就是滕琰也不例外,王蓉给她画了兰花。 而且没几天,这种画指甲的新方法就在燕都到处流行起来了,很快就席捲的燕地,又传到了南边,各种专门画指甲的材料也应运而生,改善了普通颜料遇水就会溶解的致命缺陷。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因为开心,大家一直玩到天色黑下来,才每人端着手,怕弄花画好的指甲,回了各自的院子,滕琰也不例外,王蓉给她画的兰花非常漂亮,她没捨得洗下去,所以晚上睡前和第二天早上时,就由别人给她用布巾沾水擦脸和手。 再见到燕王是初六的晚上了,燕王在军营里住了一夜,正好赶在晚饭前回了王府。滕琳及时赶过来侍候,自然在燕王面前秀了一下她新画的指甲,她的指甲留得要长一些,尤其是两个小指,画了翠竹图案更显出手指修长,再配上湖绿的衣裳,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了。 果然,燕王打量了两眼,这是滕琰所看到的燕王第一次注意布菜的滕琳,不由得替滕琳庆幸,总算得到燕王的一点青睐了。但燕王确实是一个不懂风情,又从一贯把工作排在最前面的人,吃了饭,他无视滕琳离开前有些忧怨的目光,看起了滕琰整理好的摺子。虽然是新年,各地都没有什么大事,但还是免不了要有一些事情要报到燕王这里的。 但燕王和滕琰最主要的事情是做新年的规划。燕地的税收已经有了最后的数据,今年是个丰收年,交上来的粮食几乎与前燕国最好的时候持平,自从去年秋天后,吴国不再给燕地拨付粮草了,而燕地,自给自足完全也没有问题。 还有就是收上来的银钱,却是比前燕国最好的时候还差了不少,这也是必然的,其实就是粮食产量也是比犬戎之乱前差得多了,只不过几乎所有的田地都要交粮,过去那些世家大族免租的事早已取消,才能使交到官府的粮食总量维持与过去持平, 现在的问题是燕地急需发展,要用钱的地方到处都是,而收上来的钱支付军饷、官员的俸禄这些日常的支出后,剩下的就有限了,而燕王却是有太多的计划要实施。 一向对钱不太上心的燕王此时皱着眉头看着滕琰列出来的一排排数字,半天没说一句话。滕琰第一次看见燕王如此地地愁眉苦脸,她能够理解,燕王并没有多少发展经济方面的经验,什么事都恨不得一蹴而就,但事情哪里是那样容易的。 严格说起来,任何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一个企业,就是再富裕,也都面临着钱不够用的问题。如何分配投资的方向就是一个大问题。滕琰笑着说:「王爷还记得史书上写的,汉初时,天子尚不能具钧驷,将相或乘牛车,天下穷困至此,可经过几十年间,到了武帝,能派出十几万匹马去打匈奴。现在,燕地的情况比汉初要好得多,您要是这样愁,那当初的汉高祖岂不是愁死的?」 燕王苦着脸笑了笑说:「滕公子不愁么?」 「这不是愁就能解决的事啊!」滕琰要从容得多,「我们先把要做事情都列出来,按急迫的程度排出一顺序,接着就可以决定怎样做了。」 最后挑了重新耕种因战乱而荒废的农田,加强教育和建设边城等几件事情做为今年的重点投资。 下面就是具体的操作了,如何制定政策吸引农民多耕种,在云中、北宁和九原的一部分已经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是迁些人口过去,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人,还是让军士屯田比较好;至于新城的建设,原来就有一定的规划,倒是不用再费太多心思,只有教育确实是个大问题。 其实中国历朝历代,基本上都很重视教育问题,从汉代甚至更早就开办官学,为国家培养人才。前燕这方面的工作自然也有,不过比起南边的吴国来,就逊色得多了,再经过犬戎之乱,官学早就全部停办,只有以半山书院为首的几家私学还在勉力支持。 第215页 任命王沂就是想把官学的体系全部重新建立起来。燕王和滕琰在大的方向上商议出了一个概框,看看天色,也是该睡觉了,明天把王沂找来一起定出详细的方案。 燕王在进屋子前突然说了一句,「你怎么也做那些无聊的事?」 滕琰一怔,什么无聊的事? 看燕王指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顺着燕王的目光,她低头就看见了指甲上画的花,就笑着说:「不漂亮吗?我倒很喜欢呢。昨天,王爷去了军营,我和几个侧妃凑到了一起,玩得特别开心,大家都画了。」 说着把手伸到燕王面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觉得这不算是无聊。」 燕王有些失望地说:「我以为王妃与别的女人都不一样,不会做这种女儿态。」 滕琰不以为然地说:「我再与别人不一样,也是女人,当然也喜欢女人的这些东西。」 燕王哂笑了一下说:「人皆云,女为悦已者容,王妃是为谁而容?」 滕琰也挑眉一笑说:「我偏信女为悦已而容。」对于这样的质疑,滕琰前生没少遇到过。一个女人,事业有一点的成绩,就要被人标上人的标籤,然后就把她从女人的行列中清除了,好象这样的女人就不应该爱美,不应该享受生活了似的。 其实,社会的发展,使得越来越多的女人取得成功,这种成功并不是一定要以失去自己的女性天性为代价的,前世的滕琰就努力成为一个外表和内在都美丽的女性。 只不过,在几百年前的现在,更确切地说在滕琰扮成男装从军时是没法实现的,可是一旦有了机会,滕琰也会打扮自己的。而且打扮自己,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是为了取悦自己! 每一个女人,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没有男人来欣赏,也会由然而生一种自信和荣光。滕琰不指望燕王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她不愿让燕王误会,更希望燕王能够尊重自己,这样就足够他们进一步的合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临时有事,没更上文,在此致歉,今天一併补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二天,燕王把王沂叫到外书房议事,也让滕琰参加。滕琰还是把自己漂亮的指甲洗干净了。在女人只能在内院绣花的时代,她已经够另类了,还是低调些好了。 王沂按品穿上了官服,虽然还是原来俊秀的面容,但看起来有些陌生感,尤其是见滕琰也出现在外书房时,那种不自在就更明显了。 燕王若无其事地开口了,「王妃对于设立官学颇有见解,茂才也畅所欲言,我们先定出一个方案来,等开印后,尽早把官学建起来。」 王沂拿出了一份摺子,他任命后的几天并没有虚度,看他的材料就知道他做了不少的准备。 按王沂的方案,设立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体系,其实是把学校和教育管理单位融为一体。中央官学做为燕地的最高学府,无论是入学还是定期的考核都是极为严格的,但入了官学的学子就直接有机会授官。地方官学则延续古时郡曰学,县曰校,乡曰庠 ,聚曰序的旧制,在燕地广设学校。此外还有针对书算学、律学、医学、画学等的专科学校。 就连滕琰也认为王沂的设想是非常全面的,中国人自古以来一贯注重教育,也形成了相当完善的教学系统,王沂的设想可以说是集其中的大成,但这些在教育体系中只能算是一株大树的树冠部分,至于学官与学生的规定和设置,官学经费的来源与支出、管理与经营,甚至与科举制度之关系等等,这些相当于大树的根系和树干的东西都要仔细商议。 滕琰便提出了一些在现在教育中已经成功验证了的经验,王沂端起上来的茶,用品茶来掩饰一下他的吃惊。其实王沂之所以几次求娶滕琰,正是觉得滕琰才智过人,不过再怎么能干,也不过一个女子,今天滕琰给他的冲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王沂经历了这几年的坎坷,很快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贊了一声说:「王妃大才,还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滕琰笑笑不答,但燕王坦白地说:「王妃就是滕瑾。」 看来王夫人一直没有对王家泄露滕琰的秘密,所以王沂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来。滕琰也没想到燕王这样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虽然他们也商量过将她就是滕瑾的事在合适的时间透露给一些人,这样对滕琰管理燕地的政务会有非常大的帮助的。但王沂是不是合适的人却有待考虑,毕竟他现在的官职还是太小,但滕琰很快也就释然了,那天燕王告诉王沂自己推荐了他就是为今天做准备的,王沂现在官职不高,但将来却不可限量,早早将这样的人说服,以后自然对滕琰参政是有极大的帮助的。这样算计人心的事情,燕王做得非常得心应手,滕琰一直自愧不如,因此只能信服。 于是滕琰笑着说:「这件事瞒了这么久,很不应该,但表哥应该能理解我的苦衷。其实,我一直很感谢表哥对我的欣赏和帮助,现在燕王打算让我继续参与燕地的政务,希望我们以后能一起愉快合作。」 王沂没说话,而是反覆打量着滕琰,他的眼光直截了当地落在滕琰的脸上,甚至有些无礼了,看来这个消息对他并不容易接受。 滕琰不动声色地看着王沂,当初王沂来向滕瑾求婚时,也曾经这样看了滕琰一会儿,可他并没有认出滕琰来,现在他一定也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也好,燕王这样釜底抽薪,干脆还把王沂曾经求娶的事一起解决掉,要不然王沂一直面对滕琰总会有些尴尬。 第216页 燕王静静地坐着,给王沂时间还消化这件事,直到王沂终于想通了似的垂下了眼睛,才说:「本王相信你能够将燕地的学政做好,王妃原本是你的表妹,她内举不避亲,举荐了你,你也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王沂面色如常地抬起头来,对着燕王和滕琰行了一礼,严肃地说:「我定不会辜负王爷和王妃的期望。」 剩下的时间大家在认真的工作中渡过,一天下来,也有了大概的纲要,具体的细节当然还要逐渐完备。 燕王突然说了一句,「王妃在燕都外有一所女子学校,不如说出具体的规程来让我们借鑑借鑑。」 这一下,就是滕琰也有些吃惊了,她收留孤女,燕王知道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能非常清楚自己为孤女们办了学校,这些她刚刚开办时间并不长,而且一直保持着绝对的低调。 但滕琰心怀坦荡,吃惊后也不介意,而是笑着说:「我那里并不成什么规模,只怕你们见了会见笑。不过若是将来,官学要是能将女子也列入其中,倒是一件好事。」 滕琰的话说完后,不用燕王和王沂回答,她也知道,女子进官学,现在看还是不可能的,不仅是社会习俗上不能接受,更深刻的背景是社会生产力达不到支持这个方案的水平。就是男子尚且不能都读书认字,更何况女子呢。 所以她自己就转了话题,详细将她在庄子上为这些孤女办的学校做了一下介绍。她也知道,这一两百名孤女的教育在燕王和王沂眼里并不够看,只是她引入的一些现代管理理念和方法,是他们需要的,故而重点说明了这些。 燕王和王沂听得很仔细,很多事情也拿出来问,特别是她将不同年龄的女孩分成了几个年级,统一学习进度,循序渐进地安排课程。最后,燕王决定第二天,大家到滕琰的庄子上看一看。 定好了时间,王沂就告辞了。滕琰和燕王回翠薇殿,路上滕琰就问燕王:「王爷如何知道我在庄子上建了学校,为收养的孤女办学的?」 燕王指了指滕琰身后的四个丫环说:「你入王府带进来的人都有人去查一查的,去的人正赶上庄子里大兴土木,自然就清楚了,回来说了一句。我原来见你收留了那么多的孤女,本来也有些奇怪,自然让人详细问了一下。」 王府的保卫工作自然是严的,但滕琰也没想到能严到这种程度,但也很快就释然了,燕王从小在皇宫中长大,有很强的疑心病,他身边的保卫工作确实做得很好,就连她跟在燕王身边时,也受到了严密的保护,当然现在也一样。 不过,燕王也就势问她:「王妃因为自己是女子,就对女子分外关心,才为这些孤女办了学校?听说王妃花了不少的钱建房子,请老师,有这样的精力,还不如办一所私学呢,那样岂不是更能出人才?」 滕琰看了一眼燕王,心知燕王虽然能容忍自己这个异类,但对女人有学识颇不以为然,笑着答道:「在北上的路上,看到孤女确实是可怜,也没想那么多,就收留了她们。」把自己进王府前到庄子里看到的和想到的对燕王说了,又正色说:「其实,女人的才智对一个家庭、一个地区、一个国家都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聪明睿智的母亲才能培养出色的孩子。所以我教育这些孤女虽是出于怜悯,但也是为燕地为王爷培养未来人才的母亲。」 燕王反驳说:「只听人说养不教,父之过,父亲对孩子的影响自然是比母亲重要,王妃的想法与别人不同呢。」 滕琰笑了笑,其实现代科学证明母亲对孩子智商的影响要比父亲大,更何况孩子小的时候母亲照料的时间要远远多于父亲,对孩子的影响自然也大,但这些要怎样对燕王说呢?「古有孟母三迁教子,现在民间也有俗语说,一代好儿媳,三代好子孙,这就是明证。」 「那将来王妃一定会教育出好子孙的了?」 滕琰怔了一下,怎么说到了自己?侧头看了一眼燕王,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是燕王从来不开玩笑,大概他也不会开玩笑的,他确实在向滕琰求证。 滕琰可不是那种一说什么就会脸红的大家闺秀,再说燕王现在与她就算够不上无话不谈,也是很亲密无间的,当然是纯粹的友谊。所以滕琰也认真地说:「将来,我当然会尽力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不过眼下呢,还是得先想燕地的学政,还有我收留的这些孤女,我总得为她们负责。」 没想到燕王问了一句,「那是不是王妃的学校,我也要出点银子呀?」 滕琰知道燕王是认真的,就笑道:「其实,我现在所做的这些用的都是燕王的银子呢,将来如果需要,我会向燕王求助的。」确实,没有燕王大手笔的赏赐,她也没实力没底气做这些。 看燕王感兴趣,就把她对于孤女们的打算做了一个介绍。 第二天,城门一开,燕王就带着滕琰和王沂出了燕都,滕琰本来坐在马车里,但因为燕王马骑得快,车子虽然能跟上,但颠簸得厉害,也半路上了马,一阵疾驰,很快就到了庄子。远远地就看见一片青砖墙,围了很大的一片地,里面重重的房屋,颇有规模。 滕琰虽常听刘妈妈来汇报情况,但也是第一次看到,心里由然而生出一股满意之情。到了大门,外面并没有挂牌匾,门房里有几个杂役见几百人的卫队,早就迎了出来,并派了人到院外找了刘妈妈和刘庄头过来。也是因为事先并没有派人带信过来,所以倒把学校和庄子里的一干人吓得不轻。 第217页 直到他们看清了身穿皮袄,头戴皮帽,脚蹬皮靴,外面披着披风的滕琰微笑着向他们示意,才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燕王并不理会滕琰客气地让他到庄子里休息一下的建议,而是直接就要进学校看一看。滕琰笑着拦在了燕王前面说:「这里是女学,除了老师,是不许男人随意进入的,燕王与王侍郎要想进去,也应该先由学校的管事进去让学生们做些准备再进。」 燕王脸上一滞,刘妈妈在后面拉了下滕琰的袖子,上前对滕琰说:「王妃说的规矩并不错,不过,过了初六,我们这里就正常上课了,并不用再准备些什么。」 滕琰知道刘妈妈怕自己的话让燕王不快,才上来打圆场,但刘妈妈既然这样说了,也就让她和几个婆子带路进了院子。燕王只带了几十名的侍卫,其余的与刘庄头、看门的杂役等在外面。 燕王和王沂看得很细,先进了门房,这里也分了里外两处,外面都是些男丁,应付外面来人的,里面是几个婆子,好与女眷们打交道,滕琰并没有想到这样详细的事,不用说是刘妈妈安排的,确实非常适合世俗人情。 一路上听刘妈妈介绍,孤儿院里一直没停地添人进口,隔上几天,就有孩子被放在学校的大门口,基本上都是女孩,都收到到了学校里。偶尔有几个男孩儿,暂且放在外面一个小院子里,等将来学校扩大时有了专门男孩学习的地方再安排。 就是现在的学校里,也是只完成了部份规划,因为到了冬季,只好停工了。而滕琰当初设计好的所有项目,没有两三年也不可能都实现。 大家看到的是按现代家庭设置的孤儿院兼学校,一个妈妈带着大小不一的十个孩子,组成一个家庭,实现家庭的功能。孩子们跟着妈妈生活,大的帮着做家务,带小的妹妹,白天在学校上学,从三岁起上幼儿园,六岁起上学,按年龄分班,每年升一次班,十六岁毕业,可以相亲后出嫁,滕琰还提供一份与普通百姓家差不多的嫁妆,不想出嫁也可以留在学校或出了学校做工。 幼儿园里以玩为主,有专门的妈妈带着,还有大些的女孩轮流过来帮忙。 学校课程的安排很符合实际,读书认字是其中的一部分,但还有很多实用的功课,女工、算学、记帐、厨艺、农活都是必修的,还有画画、乐器、棋类、茶艺等选修的课程。平时上课主要是在各自的班级,一些特殊的课程则在专门设置的教室里。 学校专门请了各科的老师,每一班的课程表就用大纸抄了贴在班里的墙上,按时辰上课,有专门负责时间的杂役按时敲钟提醒大家时间。只是老师也多为女子,少数的男老师也都是五十岁以上的。 燕王和王沂在学校里从头走到尾,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其实这里的很多思路用在官学上并不合适,但他们还是被滕琰的这样成系统的教育体系震惊了,而且可以借鑑的东西又太多。 滕琰也跟着细看了一遍,她的重点又与他们不同,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能够建成现在的模样也是相当地不错了,但要改进的地方还非常之多。但看着女孩子们都穿着过年的新衣,不同的年级不同花色的裙袄,精神十足的样子,心里也非常欣慰。 在学校里还遇到了在这里干活的大妞,滕琰让她上前给燕王行礼,当初还是燕王眼光锐利,在路上就看到她们小夫妻,才有了后来,滕琰将她们夫妻送到自己的田庄来的事。燕王受了礼后,问了一句:「张柱也在这里吗?」 滕琰没想到燕王还能叫出张柱的名字来,就示意大妞回答,大妞虽然不知道滕琰就是救了她的滕公子,但还是认识滕琰的,去年滕琰到庄子里,与大妞在一起还聊过天,在滕琰的鼓励下她回答说:「张柱也在庄子里,帮着种田,日子过得挺好,我们就在这里安家了,不打算再回九原。」 燕王点了点头,不管怎样,燕王如今见大妞和张柱过得好好的,自然也是高兴的。让他的侍卫赏了几个金锞子,大妞磕了头谢过,滕琰笑着让她下去了。 一大早赶来,又转了一圈,午饭的时间就到了,滕琰他们又进了几家看看饭菜,因为都是统一发的食物,各家吃的都差不多,又赶上新年里,每家都有肉有菜的,还很不错。 燕王和王沂不象滕琰还想再看看,而是急着出了学校的院子,滕琰窃笑了半天,学校里没有年青男人出现,燕王和王沂又是如此出众的人物,学生们的目光当然集中地落在他们身上,其实不过是少女们的敬仰罢了,不过燕王和王沂居然都有些受不了,就是跟在后面的侍卫们也有些别扭。这真是太可笑了! 不过燕王和王沂还是没有直接回燕都,而是在滕琰的坚持下进了庄子里,怎么也是到了她的地盘,应该尽一些地主之谊。刘妈妈在滕琰她们在学校转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午饭,正赶上新年,新杀的猪肉、鸡肉,各类的年货都有,庄子里每家都出人来帮忙,几百人的饭菜很快就好了。 燕王的王沂都不是挑剔的人,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王沂再来议事时,对滕琰的眼光完全变了,他亲眼看见了滕琰的才能,不说为孤女们办的学校,就是一路上,滕琰的骑术,都令他嘆服,一个女子,马骑得比他都好。王沂从此对于滕琰参与政事都是大力支持的,燕王的目的完全达到了。 第218页 商量过学政的事,接着就是屯田,将抛荒的田地复耕,每一件事都是从头开始,要制定规划,安排人员,调用物资历。更不用说燕地平常地政务也是不小的工作量。总之,没等过完正月,燕王和滕琰已经完全进入工作状态了。 滕琰干脆把她原来住的静园重新收拾了一下,把对外面的门封了,与内院相通的角门打开,准备做为一个临时的住处。 滕琰现在住的翠薇殿是王府内院的主殿,离燕王平时议事的大殿相距甚远,平时来回走走倒没什么,但有了急事,就是坐轿子也不方便,又无法在内院骑马。还有就是内院的规矩森严,每天酉初就要下钥,这段时间自己和燕王在外院忙完了,一起回翠薇殿,时常过了酉时,随着燕王出入还没什么,但以后滕琰自己这样不守规矩却不好。 滕琰之所以有这个打算,也是因为她「成亲」就快满一个月了,很多事情就要安排起来了。按这里的风俗习惯,新婚夫妻自然要在一起住满一个月,然后才能到妾室那里去,但在王府并不需如此,滕琰几次想起来请燕王回自己的住处,但燕王为了给自己面子,一直没走。但过了一个月,燕王自然会回他的大殿。 滕琰这天吃早饭时,又对上滕琳忧怨的目光,她真快受不了了。她又为燕王着想,整整一个月,燕王没招妃子侍寝,大约也很难受,她知道燕王几乎没有个人时间,再加上他是标准的事业型男人,白天从来不进内院,赶紧把燕王还给他的妃子们,确实是一件比较人道的事。 滕琰把一块炙肉咽了下去----燕王每天都给她夹上一块肉,表示对她的关切,她也只好每天都吃了,白天就少吃点肉了,说:「王爷,今天,我们成亲满一个月了,从晚上起,您就不要在翠薇殿里住了。」 燕王看了她一眼说:「不用,再住两个月再说吧。」 滕琰在滕琳的目光下非常坚持,「王爷,规矩不能随便改,您还是回前殿吧。」 燕王没有再坚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滕琰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自由了,虽然按排得不错,她和燕王平安相处,但怎么也有不方便的地方,这回她就舒服了。一抬眼,看见燕王也露出了差不多的表情,滕琰会心的一笑,这一个月燕王比她还不自在,毕竟翠薇殿是她的地盘。 一旁的滕琳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滕琰看她布菜的动作轻快了不少,还给了自己一感激的微笑,每天管着内院的杂事,还早早来侍候燕王进餐,也确实不容易,自己早就该把燕王还给她们了。 不料,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的林公公突然出来说:「王妃,从今天起如何安排大家侍寝?」 滕琰被问得一愣,这种事情还用她管吗?燕王愿意找谁就找谁呗。这个林公公,他是最早知道滕琰是女子的人,比燕王还早很长时间,现在滕琰和燕王的关系他一定是清楚的,燕王身边最离不了的就是他。可是,滕琰就没有见过他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现在他突然提出问题,滕琰还真不能不回答。 在滕琳和这么多宫人们面前,滕琰一本正经地说:「大家都听王爷的。」 燕王头也没抬地说:「王妃安排吧。」 滕琰也听说有的人家,规矩森严,妻子安排丈夫住在哪里的,还有的排出时间表,现在让她也这样吗?燕王是真给自己面子,这个权限可不算小,就凭这一点,后院的人没有敢得罪滕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章 不过,滕琰可不是真正的燕王妃,可不想按这个烫手的山芋,她笑着问林公公:「以前是怎么安排的?」 林公公恭恭敬敬地答道:「以前是四位侧妃每人一天,轮流侍寝。」 「那好,以后,还这样安排。」滕琰说完后,看滕琳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有错误,马上补充道:「除了节日、初一、十五以外。」 节日、初一、十五,这都是正室的日子,哪一家都是如此,没什么可说的,至于侧妃,还有以后出现的侍妾什么的,就先都这样排着吧,滕琰谁也不得罪,等真正的王妃来了,愿意怎样改都可以。 当天晚上,滕琰让人把翠薇殿里大床上的被褥全套都换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说起来这张专门为她准备的大床她还是第一次住呢,以前只是住在下人值夜的外间。 这以后,她就在静园和翠薇殿两处轮流居住,没事的时候就回翠薇殿住,有事则留在静园内,但很快,她回翠薇殿的时候就很少了,在静园里还是方便得多。有时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还是滕公子的时候,燕王也是一样,对到静园来找她自如得很,不象在翠薇殿里还有几分地陌生。 一切又都上了轨道,燕王在大殿议事时,她就在屏风后坐着听,有时小范围的一些事务,燕王也让人请了她出来,燕王一直努力想让她走到大殿里参与政务,但这谈何容易,再说那也只是一种形式,滕琰并不在意。燕地的政务实质上她参与甚多,比如所有的议事摺子,还是先送她这里,做一个初步的筛选和处理,再交给燕王。 白天过得充实,夜里睡得香甜,当半夜时,滕琰被人叫醒,还有些迷糊,现在早就不是在军中的时候了,什么事能急成这样,半夜三更的不让人休息。滕琰一面想,一面快速地穿好衣服,裹紧披风,进了燕王的大殿内。 第219页 燕地的春天,夜间还是很冷,没走出去几步滕琰就彻底清醒了,幸亏她搬过来住,要是还在翠薇殿,哪能这样快到这里。 内侍将她直接带进了燕王的寝殿,这里就在平时议事的大殿旁的偏殿,滕琰还是第一次进来,来不及仔细打量一番,就被地上趴着的一个女人吓了一跳。这个人穿着很轻薄,外面粉色的纱衣盖不住里面的大红肚兜和绸裤,还有雪白的肌肤。寝殿内的温度并不高,只比外面强了一点点,一看就是炭火用的少,这也是燕王的习惯。 滕琰替趴在地上的人打了个寒战,用疑问地目光看向燕王。本来以为一定是军情大事,但现在这一幕又是为了什么? 燕王笔直地站在那里,一身衣服整整齐齐,脸色潮红,眼睛里露出来的都是冷光,看见滕琰并不说话,滕琰只得在离燕王不远的地方站定了,林公公这时上前说:「滕侧妃给燕王下了药。」 林公公这样一说,滕琰才认出了趴在地上的女人就是滕琳,她赶紧过去,在飞珠的帮助下,把地上的人翻了过来,正是滕琳,只见她已经昏了过去,脸上身上都有血迹,滕琰仔细找了一下,并没有伤口,这样一番移动,嘴角有血流了出来,看来是吐血了。 解下身上的披风,把滕琳包上了,滕琰也理清了思路,下药,滕琳能下什么药?从小就在内院长大的娇小姐恐怕连毒药都没见过,再说看燕王这个样子,并没有怎么样,滕琰吃惊地问:「下药?是不是弄错了?」 「没弄错,是j□j。」林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不看滕琰,惜字如金地低声回答。 j□j?滕琰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事情真够奇怪的了,虽然相信燕王不会冤枉滕琳,但滕琰一样也相信滕琳不会这样做。滕琳这样一贯端庄自重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再说,滕琳能从哪里得到j□j呢?滕琳是她的堂姐,又是她请求燕王收的侧妃,不管怎样,她总得弄清事实吧,而燕王分明也是想让她给个交待。 她看着燕王说:「能不能找医生来,把滕侧妃叫醒,再让人去把她从家带来的丫环,那个叫採薇的找来。」 燕王还是不出声,林公公让人一一办理。一会儿工夫,一个平常给燕王请平安脉的御医进来了,几针下去,滕琳就醒了。御医下去后,滕琰直接问她:「堂姐,你做了什么?」 滕琳一言不发,怎么也不开口。滕琰只好等採薇。小姐的贴身丫环,小姐的事根本瞒不过她。 过了一会,採薇到了,再问她,也一样不开口。滕琰观察这两个人的神色,就知道事情恐怕是真的了,她把刚刚林公公给她端来的茶重重地放在桌上,大声喝道:「你们以为不说,就没事了吗!这不是你们俩的事,是滕家一大家子的事,难道你们忘了自己都有父母兄弟吗!」 滕琳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滕琰看向採薇,採薇低声说:「小姐以前准备进宫时,常到九姨娘的院子,九姨娘给了小姐一种药丸,是,是……今天,我看见小姐拿了出来----那药丸平时藏在首饰盒里。但这药不会伤人的,真的!」採薇声音大了起来,痛哭流涕。 九姨娘,大堂伯姬妾众多,滕琰也见过几个,但实在是不知道哪一个是九姨娘,但能有这种药,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这些滕琰已经不想再深究了,只要把眼下的事处理好就不错了。 对于这种下j□j的事,其实可大可小,史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历朝历代的皇室都能看到服用这些药物的人,专门为皇帝做这种药的人,有的还能因此得到荣华富贵。不过,这样的情况都是有人要主动地服用。而被人下了药,或者服用j□j的事被揭发了,就成了大逆不道的行为了,赔了一家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燕王能把滕琰找来,也是说明并不想闹得太大,毕竟是滕琰的亲戚,他是想让滕琰知道前因后果,再处置滕琳。 现在滕琰就把目光放在了燕王身上,等着他做出决定。燕王见滕琰这样,终于冷冷地开口说:「拉出去打死吧。」 无论是按这里的律法,还是王府的规矩,这样的处罚并不算重了,总算没有牵连到家人。 林公公立刻走到了殿外,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几个内侍就过来拖走了滕琳和採薇,滕琰跟出殿外说:「先不要动手,等我一下。」然后进了大殿,跪在燕王面前,「王爷,请您放过这两个人吧。」 「我知道王妃对家人照顾,才请你过来的,以免将来生了误会。」燕王示意林公公扶起了滕琰,说:「不过,树大有枯枝,哪一家都有不肖之人,为这样的人王妃屈膝并不值得。」 这还真是滕琰第一次跪求燕王,值不值滕琰也说不好,但她怎么也不能不管。燕王的话语非常冷清,让滕琰认识到他并不想放过滕琳。她在林公公的搀扶下,站起来说:「滕琳怎么也是我的堂姐,我总要为她求一下。既然王爷不允,我还要为她辩一下。」 燕王挑了挑眉,问:「怎么,你还觉得这她们有理了?」 滕琰坦然道:「滕琳错是错了,只是罪不至死。」 燕王平静地说:「那好,你说。」 滕琰对燕王的表情非常熟悉,他这种平静其实是怒火爆发的前兆,但现在她不能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燕王根本没吃下这药吧?」滕琰温声问。 燕王不屑回答,仅用鼻子哼了一声,林公公说:「王爷要喝水,滕侧妃就端过来加了药的水,王爷喝了半杯,要不,也不会知道下了药。」 第220页 有点出乎滕琰的预料,她看燕王并没有什么不同平常,只是脸色潮红些,应该是生气带来的,所以才这样猜测。要是吃了药,怎么没出什么事?滕琰更加瞧不起滕琳来,弄来的什么破药,一点效果也没有,还让人抓了,笨也笨死了! 但滕琰一点也没露出怯意,她与燕王对上也不是一次了,接着镇静地说:「不管怎样,王爷现在总归是无事吧?」 这次燕王和林公公谁也没说话,滕琰就继续了,「王爷没事,而我堂姐也没有想害王爷的意思,哪里来的死罪?」 滕琰说完了,屋子里静得可怕,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想辩解就得有人答话才好办,这样她一个唱独角戏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滕琰看向了燕王,他紧抿着嘴唇,浑身散发着怒气,而平时总是没有一点存在感的林公公这时引起了滕琰的注意,他看向滕琰的目光有些特别。 滕琰一下子明白了,燕王不是没事!他脸上的潮红就是不正常的表现,滕琰有些自责,她只顾关心滕琳了,却没有为燕王着想,她赶紧亡羊补牢,「林公公,燕王的身体怎样?御医怎么说?」 「御医也没有解药,只能让王爷先服些凉性的药,厨房正在准备。」林公公小心翼翼地答。 作者有话要说:  过节加更。 ☆、第一百三十一章 燕王很不满,不屑于同自己说话,滕琰觉得是应该的,换成自己被人下了药,也会生气的。而且又遇到了只顾滕琳的自己,燕王没有发火也是他在忍着了。想到这儿,滕琰柔声说:「王爷,您多喝点水,药就会早些排出。」又让林公公端些水过来,嘱咐说:「只要煮开的清水,不要加别的。」 喝水能促进代谢,加快排毒,总不会错的,林公公对滕琰也很信服,马上让人准备去了。 滕琰走到燕王身边,诚肯地说:「刚刚我以为王爷没事,只顾着堂姐,忽视了王爷,其实王爷才是受害者,而且堂姐还是我请王爷收下的。对不起。」说着给燕王行了一礼。 「这不关你的事。」燕王极快地答道。 这时,水送了进来,滕琰接过来,用手试了试温度,递给燕王,燕王一口喝了,滕琰示意林公公再倒一杯,这样连喝了几杯,直到燕王摇头,滕琰才停了下来。煎好的药也送了过来,燕王也端起来喝了。 看燕王喝水喝药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很不舒服,滕琰又想到了j□j,心里也不舒服起来,要是燕王生了病,哪怕是服了毒药,滕琰都知道如何安慰,可是j□j,她真不知怎么说好了。滕琰难得地结巴了一次,「王爷,您不舒、舒服,还是先休息吧,要不,我让王侧妃过来侍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完,觉得这话更错,不舒服这词用得肯定不对,但用什么词能合适呢,滕琰感到自己脸红了,赶紧闭上了嘴。好在屋子里点了不多的几支蜡烛,并不是太亮,还不至于让人觉得无可掩饰。 燕王并没有太在意滕琰的情绪波动,他还是冷静地说:「今晚就处理好,我不希望闹出去。」 这倒是对的,这样的事传出去可真够丢人的,滕琰自然是同意,但她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王爷的身体能行吗?」 燕王摆了摆手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我替滕琳求情,确实是因为她是我的堂姐,但换上是别的人,我虽然不会求情,但也要为她说上几句话的。」 「我们认识时间不短,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任人唯亲,徇私枉法的人,我确实是认为滕琳罪不至死。」 燕王的脸色缓和了,滕琰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还是不满地问:「这样的j□j,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是啊,」滕琰接着说:「王爷,您刚才说滕琳是j□j,我并不同意,古人说,食色,欲也,这话不仅是对男人说的,女人也一样。您也知道,滕琳倾慕您,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的本意肯定是想与你亲密,没有害人之心。」 「倾慕我?倾慕我就下药?」燕王低沉地话语,带着令人窒息的怒气。 滕琰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她错就错在这里了,王爷您可以罚她,但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说她罪不至死。」 燕王锐利的目光落在滕琰身上,滕琰坦然迎了上去,过了一会儿,燕王才问:「你也如此吗?」 滕琰不知怎么把问题绕到自己身上了,而且不知道这个如此是指什么,下药还是她所说的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关乎滕琳的性命,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不会给谁下药的,但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每一个女人心中的愿望,我自然不例外。」 「我是问你,食j□j也,你也如此吗?」 「是如此。」滕琰直截了当地回答。 食j□j也,说得很直接,但却是真理,对男人来说,都能接受,可偏偏又要求女人没有j□j,其实女人也一样,需要吃饭,也需要这个。只不过,女人更加感性一些,她们更在意的是缱绻情深的感情,滕琰回答后,也觉得应该进一步解释一下,但对燕王说这些,她还是觉得很难开口,怎样才能用合适的语言把这些表达出来呢? 但出乎意料地,她能感到燕王对她的实话并没有反感,甚至绷得紧紧地气氛还有所松弛。就在滕琰上前一步,再解释几句的时候,燕王开口了。 第221页 「人交给你处置吧。」 没想到能有这样好的结果。 「谢谢您,王爷,」滕琰真诚地说:「不管怎么样,滕琳都是我的堂姐,又是我把她送到王府里的,我总归是不愿意见到她这样离开人世。」 燕王挥了挥手,滕琰退了出去。 第二天,滕琳就传出了急病去世的消息,葬礼按定制进行,滕琰派出了飞珠亲自看着滕琳,通知宗房的人已经连夜去送信了,想来他们接到滕琳去世的消息会最快的速度赶往燕都。 飞珠回来禀报已经是几天以后了。大堂伯夫妻和五堂叔最先到了燕都,就住在滕琰陪嫁的房子里。一家人相见,那时滕琳的伤还没养好,她挨了燕王的一脚,燕王武功不错,一怒之下的一脚并不轻,没死就是幸运的事了,弄清了事实,大堂伯夫妻俩当时就让滕琳死,滕琳自己也寻死觅活的。 一家人在院子里大闹了好几场,不只是滕琳寻死,还有大堂伯母也闹,她是找大堂伯算帐,都是九姨娘带坏了滕琳,一定要大堂伯答应处死九姨娘。好在飞珠把事情全都压了下来,在宗房大批人马都来了后,总算没弄出什么笑话,事实也只有大堂伯夫妻和五堂叔知道。 飞珠说了半天,嘆了口气,「堂小姐也是可怜,爹妈没一个真心管她的,要不,也不能这样。小姐跟王爷顶着牛才救下来的命,亲生的父母竟然要一根绳子勒死。我实现看不下眼,想着小姐已经救人一命了,总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堂小姐死在我眼前,就把人偷偷送到了庄子里,让可靠的人管起来。小姐,你看可好?」因为收留孤女的庄子人多事杂,滕琳被送到了滕琰最偏僻的一个庄子里。 滕琰也感慨,大堂伯夫妻不睦,大堂伯只顾跟着小妾混在一起,大堂伯母眼里只有儿子,她在昌平时自然知道,但到了关键时候,没一个把女儿放在心上的,还是够让人齿冷的,滕琳变成这样,也与这个家庭分不开的,她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办了,你办的事我还是放心的。」 看看飞珠,虽然这几日过得不容易,可是言谈举止依然从容镇静,忍不住表扬她说:「飞珠可真的成熟了,这样麻烦的事,处理得妥妥噹噹,将来不知道哪能一个有福的能娶了你去。」 飞珠笑笑说:「我这些都是跟小姐学的,莫不是小姐见我没夸您,就自己拐着弯地夸自己几句?」 滕琰大笑,「我现在也说不过你了!」 飞珠却面色一沉说:「小姐,堂小姐犯的错,就是她的父母也都说是该打死的罪,你却好心一定要救她一命。不过,那天晚上,我是真的吓坏了,今后您可不要与燕王这样硬顶着说话了。」那晚,飞珠一直跟在她后面,什么都看到了。 「嗯,」滕琰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她后来再想起来也不是没后怕,燕王中了j□j,她还与之争辩了半天,幸好燕王神志还算清楚,要不出了什么意外都怨不得别人。「以后,我是再也不会介入到燕王的私事里了。」滕琰下了决心。 「王爷对小姐真好。」飞珠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 滕琰听出了飞珠的潜台词,笑着告诉她:「你可不要想偏了,我是王爷的得力手下,王爷才会对我让上三分,要是真有了别的,我不就和滕琳一样了?不用说,我对王爷没意,王爷也对我一点想法也没有,你就看他中的j□j后还能同我正常交谈就知道了。」 飞珠让滕琰这几句话说得把只有不多的一点小心思也散去了,马上点头说:「是我想错了。小姐在王府里日子过得顺心,又挣了这么些的银子。过上几年,出了王府,遇上如晚郎君就真正地嫁出去,就是没有合适的人,自己想过什么舒服的日子没有。」 「正是这样,」滕琰笑道:「飞珠,知我者莫过你呀!」 滕琳的葬礼办得并不隆重。虽然是有品级的侧妃,但无出,又是急病,只停了三七二十一天的灵。葬礼的事,外面自然有礼部管,里面,滕琰就让王蓉负责。她自己一则是真忙,二则是实在没心思去管滕琳给她带来的烂事,只是按日子去上个香,最后的送殡她也没参加。 「王侧妃来了。」丫环们通报。 王蓉给滕琳办完了丧事,最后把棺木送到了道观,回来向滕琰交差。滕琰直接让人把她带到翠薇殿里,自己也从小院出来回了翠薇殿。 这些天,王蓉累得不轻,刚从郊外回来,脸上还带着些风尘,见了滕琰却谦和有礼,规矩十足。滕琰给飞珠一个眼色,屋里的丫环们留下了茶水点心就都退了下去。 滕琰伸手拉了一把王蓉,笑着说:「没有外人,蓉姐姐也不必再和我这样了。」 王蓉并没有推辞,脱了鞋上炕,坐在滕琰身边,滕琰把后面的大靠枕递过去一个,和她并排靠在一起,「蓉姐姐辛苦了!」 王蓉笑了笑说:「为王妃分忧,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滕琰拉住王蓉的手再次强调,「以后只有我们俩人时,还象过去一样好了。」 王蓉是个聪明人,她们关系又好。滕琰觉得自己和燕王的事情肯定不可能瞒得住她,到了必要的时候,她会对王蓉说明这一切的,甚至将来自己还需要王蓉帮忙。 王蓉认真看了看她,点了点头说:「那好。」又感慨地说:「顾冰儿、黄怡、丁姝丁妤姐妹,还有我们俩,原来常在一起玩,就是滕侧妃也算是相熟的。黄家和丁家在犬戎之乱中都没了,现在滕琳又这么去了。我们昔日的朋友里,顾冰儿嫁给你大哥,听说日子过得不错,我们两人却在燕王府里凑到了一起,也算是有缘了。」 第222页 滕琰想起了还在开国公府的时候,王蓉说过要和自己在燕国皇宫里相伴的话来,不禁笑了,「谁知道命运是这样安排的,我们虽然没在皇宫里,但都到了燕王府----说起来,燕王府还是皇宫改建的。」 王蓉明显是有心事,应和着笑了几声,并不自然,滕琰发现了,说:「蓉姐姐真的和我生分了,有话也不肯说出来。」 王蓉没有再推脱,直接问:「滕侧妃的死,是不是有什么j□j?」 滕琰并不吃惊,王蓉有头脑,能猜到并不奇怪,既然能问自己,就是相信自己。滕琰也就实话实说了:「滕琳没死,她得罪了燕王,受了伤,现在送到外面去了。」 「没死?我真没想到,但我猜到她得罪燕王了。」王蓉似乎是自言自语。 「你怎么知道她得罪燕王了?」要说王蓉在葬礼中发现什么,知道滕琳没死,还说得过去,但她怎么能知道滕琳得罪燕王了呢? 「在内院里最忌争宠、嫉妒、怨怼,滕琳每一样都犯了,就连你这个正妃,她都嫉妒得很,我位份比她低,她时常呵斥我,对邓侧妃也一样,就是安宁公主,她也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得罪燕王一点也不奇怪,也就是你做正妃,要是别人,也根本容不下她。」 滕琰吃了一惊说:「她对我表面还是恭敬的,每天早上都去请安。我虽然看出一点苗头,但没想到她竟敢呵斥你和邓钰?」又想起了滕琳天天为燕王布菜的事,就说不下去了。 「你的心思没在这上面,自然没注意。」王蓉得知滕琳没死后,神色开朗多了,物伤其类,王蓉再不喜欢滕琳,如果滕琳是被燕王处死的也会联想到自己,现在她放下了这个包袱,却追问滕琰:「你和燕王是真的夫妻吗?」 滕琰真的呆住了,没想到王蓉连这个都猜出来了。她与王蓉原来无话不谈,但进了王府后,倒没有在一起深谈过,没有合适的时机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滕琰并没有想好如何对王蓉说清自己的情况,她原没想现在对王蓉合盘脱出,但说假话又不是她之所愿。 也好,眼下也算是合适的时机了,她沉吟一下,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挑主要的对王蓉说了。燕王告诉王沂后,滕琰并没有担心王沂会说给王蓉,王家的人是知道这个道理的,王蓉知道了对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好处,就象当初王夫人也没有对娘家明言一样。很多事不知道反倒比知道要好。 王蓉果然也震惊了,但她很快就想通了,说:「那天,我给你画指甲时,看到你手上的磨出来的茧子,就知道你经常骑马,但没想到你还骑马去了草原。原来我就说,你不是一般的俗人,果然验证了。那我的猜测也是对的了?」 滕琰点点头说:「我们不是真的夫妻,蓉姐姐你确实太聪明了,告诉我,这事你怎么猜出来的?」 王蓉很淡然地说:「燕王与我也不是真的夫妻,滕琳她们应该也一样。」 「啊!」滕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问:「是真的吗?」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王蓉这次问滕琰了,「那时,你不是还给我寄了一只袖子?我还以为是你的弟弟告诉你的,没想到就是你自己。」 「确实,我猜燕王可能是断袖,但,断袖也不是不能……」有断袖之好的人多着呢,很多人还不是一样和女人生儿育女?再说燕王掩饰得太好了,这真应了以前滕琰的想法,皇家的人,隐秘是最多的。 她们两个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和害怕,她们知道了燕王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蓉小声说:「燕王从来没认真看过我一眼,每次侍寝我都在外间,没进过他的寝殿。」 滕琰明白了滕琳为什么给燕王下j□j了。肯定是她以为燕王对自己不同别人,因为燕王总在大家面前显示与她恩爱非常,滕琳最常去翠薇殿,看到的也最多,她就当真了,嫉妒之下,做出了这种傻事。还好,自己救下了她的命,因为这件事情,自己也算是有责任的。 这下,滕琰真的是感慨万千了,她早就觉得燕王有些不正常,他对女子的认知也很不好,知道自己是女子后,反应也是出奇的大,现在看比她想像的严重得多,还有可能有别的问题。 滕琰低声将滕琳给燕王下了药的事说给王蓉听,王蓉惊得合不上嘴,「她可真够傻的,敢这样做,不过,你更傻,燕王没迁怒于你就是万幸了!」 王蓉不知不觉中死死地攥住滕琰的手,反覆叮嘱着说:「以后,这样的事,你一定要躲着,当初你没打算入宫,家里人可能没告诉你,下药之类的可都是死罪。」 「滕琳反正也出去了,这样的事以后我再也不会碰了。」滕琰真心保证。 「不过,王爷对你真不错!」王蓉缓过来,松了滕琰被她掐痛了的手,也象飞珠一样感慨了一句。 「确实,我也不是第一次和王爷顶上了,每一次王爷都没对我怎么样。」滕琰看着担心的王蓉说:「你不必害怕,我向来是讲道理的,王爷也知道,所以才对我格外的宽容。」 王蓉点点头,她能明了,燕王对滕琰的宽容是上级对有能力的下属的宠信,如果滕琰真的只是王妃,以燕王的性格,还真不会给这个面子。 这件事一说开,亲密无间地姐妹在一起聊起来更是无所不谈,王蓉是上午回来的,两人吃过午饭,又说了一会儿,还是意犹未尽,但她们都知道,王蓉应该走了,时间太长,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今天,她们在一起扒开了燕王的隐私,这绝对应该保密的。 第223页 还好,今天燕王又出了燕都,当然他不是给滕琳送葬的,滕琳的后事,燕王一面都没露,滕琰也没敢劝他顾全面子之类的话,这件事压下来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现在她更肯定这一点了。 既然今天有时间,滕琰就让人把安宁公主和邓钰都找来,当着她们的面,把王府内院的管事权交给了王蓉。这也是她和王蓉的默契了,反正都在王府里了,她们联合起来,自己管外面的事,王蓉管内院的事,互相照应,把日子过得舒心。 安宁公主自然无可无不可的,邓钰也没什么意见,滕琰索性让王蓉帮着看着邓钰,她现在没时间管邓钰。 这以后,王府的内院分外地平静,各项事情有条不紊,燕王还是按着日子到滕琰的院子里来,又轮流招三位侧妃到他的寝殿侍寝。夫妻相敬如宾,侧妃恭顺有礼,里里外外,怎么看都是再和睦不过的一个大家庭了。 滕琰与王蓉也时常聚上一会儿,不过却不会再谈那些令人不快的隐秘了,而是家长里短,吃喝玩乐,琴棋书画,轻松又愉快。 有时滕琰看着王蓉秀丽的面容、优雅的举止有些为她不平,这样娇美的花就在王府里寂寞地开放。可是王蓉却真心实意地觉得不错,燕王对她是不够好,但也不坏呀,更何况还有滕琰这样的正妃,她舒心适意地处理着内院的杂事,悠闲地赏花品茶,还有时间给滕琰做了一堆在家里穿的衣服,每一件都用足了心思,滕琰也习惯于只穿王蓉送来的内衣了,真的与针线房做的不一样啊。只可惜,她外面穿的大衣服只能穿王妃的服饰,毕竟她对外露面的时候还不少,总得摆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样子。 燕王先后对几位重臣告知了滕琰的身份,这些人也多是滕琰曾经共事过或推荐过的,所以现在她虽然在群臣议事时还没有出现在大殿上,但其后的小规模的议事,她是经常参加的,她走上朝堂也就差一个合适的契机了,她倒不是很介意,只要燕地现在诸事顺利就好,别的还真无所谓,但这一点燕王却不这么想,他比滕琰心急,如果能把政务交给滕琰,他就可以专心练兵了,东山郡还没拿下来,平阳的海盗也需要剿灭,还有对晋地的战争也是势在必行。 没想到这个契机来得这样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五月十二日,接到了来自燕都西边的军情,晋地的刘家,突然袭击了燕地的边境,虽然规模不大,燕地境内的几个村子被洗劫了,还伤了几条性命。驻在燕都西部的军队赶到时,敌人已经早撤了回去。 原来以为也就是一些穷极了的军官,瞒着家主的搞的小动作,这个时代,边境上的几条性命真算不了什么大事,守军的军官并没有太在意,只需要例行报告就好了,燕地的官府会与刘家交涉。 不料,接连几天,都有这样那样的小冲突,而且专门躲着守军,打一次,换个地方,守军觉得不对了,这才加急传过信来。 滕琰在殿后,就能想到燕王的脸不会好看。燕王要把晋地归入吴国的疆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想到燕地现在也有两处不平静,还没有完全解决,而经济需要发展,稳定的局面是非常重要的,在滕琰的劝说下才耐住了性子,准备等上几年后再说。再者,晋地的三大世家确实恭顺老实,就是占了晋地北边的犬戎络部也从来不生事,燕王占了云部的地方,他们也没出过一兵一勇,更没多说过什么,燕王在北上时,留在那里的军队一直是闲着的。 没想到,现在刘家敢来挑衅,真不知刘家是如何想的。三大世家中,刘家最强,隐隐有吞掉陈孙两家,一枝独大的意思,所以陈、孙两家危机感很强,早已多次上书皇上和燕王,自称臣,表示归顺。而刘家表面上也有类似的表示,但程度差一些,没想到现在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惹事。 不管刘家有什么打算,在燕王这样强势的人面前是行不通的,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滕琰细想,燕王沉稳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请王妃过来议事。」 燕王身边的内待应声向殿后走来,他是知道王妃就在殿后的,但也得做出个样子,让人以为滕琰是从内院出来的。 滕琰没动,她也知道需要过一小段时间自己才能出现,毕竟从内院到大殿,距离可不短。就听到谢渊惊慌的声音,「燕王,大殿之上,如何能请王妃一介女流议事?」接着就听到有人随声附和。 关于这一点,滕琰虽然知道燕王迟早都要让她出面参与议事,但却没问过燕王怎样对大家交待,故而她也认真听着,燕王威严地说:「王妃为滕真人一母同胞的姐姐,早已得真人所传治国之道。滕真人在离开本王时,曾叮嘱本王,燕地有大事时,可以与王妃商议。」 这样的藉口确实很合适,要是让滕琰想,大概也得这样说,而且还真就把谢渊等人堵了回去。大殿内嗡嗡声没了,一片寂静。 时间差不多了,滕琰进了大殿,她刚刚换上了全套的王妃服饰,在内侍的通传下缓缓进了大殿。所有的目光都向她集中过来,滕琰镇静自若,面带微笑,目不斜视。 燕王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内侍说:「给王妃设座。」燕王的王座设在大殿的正中,高出官员们的所在的位置,并且设了一个三级的台阶通向上面。燕王亲自下来迎了滕琰,与她携手上了台阶。 第224页 所谓的携手并不用真的执手相握,衣服的袖子又宽又长,隔着衣袖两手相碰,做出亲密地姿态给大家看就可以了,滕琰知道燕王是在为自己辅平参与政务的道路,也非常配合地表现。 一张宽大的坐椅放在了燕王正座的一旁,滕琰等燕王落了座,才缓缓坐下,向殿下一看,随着燕王摆手,殿里的官员也纷纷坐了下来。 谢渊和几个官员不满的目光,还有更多的是惊异的目光,一齐射向了滕琰,滕琰微微一笑,回视了过去,很多人不敢在直视,低下了头。 燕王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把晋地的摺子给王妃念一下。」 下面的一名官员站起来重新读起了守边将军的报告。 之后,燕王并没有让滕琰发表看法,而是坚定地说:「本王决定带五万兵马,去扫平晋地。燕地就由王妃监管,一切政务由王妃决断。」 燕王的话音一落,又是一片的嘈杂声,滕琰镇静地望向下面,出现反对的声音不奇怪,燕地民风再开放,大家也很难接受女人参政。如果燕王说,重大事情由王妃决定,大家还能理解,不管哪一个朝代,都有过太后皇后在特殊时机参与朝纲的情况。镇守一方的藩王不例外,就是普通的百姓家也是一样,妻子代表的就是正统,在一定的的时机完全能对一些事情说上话。但现在把所有政务都交到王妃手中,好象就过了些。 「王爷,是不是由各部的官员把要事报由王妃批示就可以了。」又是谢渊出面,但明显他是代表很多人的想法,这是大家能接受的极限。想想他们说的并不错,内宅的女人怎么能懂具体的政务呢? 燕王环视一下,各种声音都消失了,滕琰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根据丰富的经验她能想像到燕王一定是面露微笑,用一种看似和蔼实则坚定的口气说:「本王知道你们是怕王妃处理不好政务,本王也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的。滕真人离开前,特别将他的治国之术传达室给王妃,现在就让王妃代本王处理今天的政务,并且做出兵前的准备。」 策略已经确定,各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滕琰做起来顺风顺水,她的重点放在掩饰自己就是滕真人这个事实上面,虽然有几个人知道了她的事,但滕琰还是不愿意把实情公之于众,她不想成为大家口中的传奇。 但男装的滕琰与这些官员们书信来往非常多,面对面的接触也有,尤其是原来在昌平时在一起工作过的,滕琰也没把握完全能瞒住这些人。好在之后她到草原这一年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变化不小。今天她的打扮突出了自己做为女性的柔和气质,一改男装时的洒脱外向。 为这个时机专门准备的服装和饰品华美优雅,脸上的妆容也竭力突出与男装时自己的区别,她的一举一动更是带了几分内宅女人的风仪,声音不是男装时故意压低的音调,而是升了几分。 滕琰还得庆幸殿内光线并不好,在燕王宝座的台阶上还点着两个香炉,裊裊上升的轻烟又为她增添了一分神秘。 一天的时间要让所有人对自己都信服,滕琰觉得是不可能的,但议好的事情一件件都落实下去了,这就让燕王滕琰逐渐放松下来。 燕王不用说,非常满意,他可以抽出心思去带兵打仗了,这可是他的最爱。 晚上,燕王和滕琰又商议到很晚,先是今天对滕琰上了大殿的反馈,滕琰派了几个人去听了听官员们出了王府后的评论,并没有对滕琰就是滕真人猜测,看来还真没有人这样想。但也难保有人想了却不敢说出来,但按燕王的说法,就是有人说又怎样,只要他不承认,谁也没办法,而知道了的人应该都是可靠的。 现在听到的还都是说燕王妃不愧为滕真人的同胞姐姐,又得了滕真人的亲传,政务处理还是不错的,当然也有人不满女人参政的,但不管怎么样,没人认出她就好。 虽说燕王说的不错,滕琰还是少了他这种天潢贵胄的底气,也许真的让人翻出老底来,并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对滕家,现在的承平侯府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女儿女扮男装出仕,还跟在燕王身边,不知人们背地里会怎么想。不过滕琰又想,自己毕竟是嫁给燕王了,所以就是将来有了揭开的那一天,也不算是坏名声,而应该是一段佳话吧。 对晋地战争就要开始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从滕琰内心来讲,她并不希望现在就开始。燕地现在还有两处尚未完全平定,东山的公孙家是最大的隐患,另外平阳最东的海岛上还有萧家的残余势力。 萧家在平阳东面的海岛上,靠着从燕地带走的一批兵士和大量财物做起了海盗。最近来自平阳的消息是,这股海盗时常地到海边的村庄抢劫,因为他们抢了就跑,平阳的驻军出动了几次,成效并不大。燕地并没有水军,燕王准备在平阳郡建一支水军,但一支水军的建设又哪里是这样快的,招集匠人,准备材料,开设船厂,训练水军,总得一步步地进行,现在只能先在平阳沿海增兵,防着海盗们登陆。 眼下又要在晋地开战,兵力吃紧不说,对燕地的经济也是一个打击。不过,让人打上门来,不还手也真是说不过去,更不用说燕王了,他原来就摩拳擦掌地想打下晋地,现在有了这个机会早就兴奋不已了。 出兵是需要时间的,调集兵力,临时徵用劳役,后勤准备更是一大部分,这些事情都考虑进去,燕王定下来的十天出发,时间就很紧了。 第225页 燕王带走了燕都大部分的守军,只留下一万人的军队,加上守在原燕国皇陵的五千人,实在是太少了。只好另外从九原抽调一万人,但信使往返,军队调动,最快也得二十多天才能到达。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加更。 ☆、第一百三十四章 燕王将要带大军出征,留守有燕都的李瑞山将军拜见滕琰时,气氛就很凝重。李瑞山是燕王从吴地带出来的,战绩并不突出,但非常稳重,忠诚可信,燕王在北征草原时,就把他留在燕都。同样的原因,这次他还是留守的将领。 李瑞山给燕王行礼后,又跪下给滕琰行了大礼,说:「王爷放心,属下一切听命于王妃。」这是燕王的对李瑞山的交待。 滕琰示意内侍扶起了李将军,说:「李将军,你这几天重新规划好燕都的布防,我们在一起商议一下,务必保证燕王西征时,燕都稳如泰山。」 李将军走后,滕琰不知怎么,有些不安,细想想,她跟着燕王从燕都一直打到草原,但从来没直接负责过任何军务,她做的都是后勤工作,军务相关的只是提建议而已,「真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有些害怕。」 燕王有些惊讶地说:「王妃这样的聪明能干,居然会害怕?」仔细看了看滕琰,又笑着说:「王妃不是一直让我把你当成男人一样吗?男人要是说害怕可是让人瞧不起的。」 滕琰不客气地说:「是人就会害怕,无论男女,王爷敢说自己从没有害怕过?」不过看到燕王神情一滞,滕琰还是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说的害怕更是一种没有把握的感觉,毕竟责任太重了,不过燕地现在局势很稳定,应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燕王若有所思地说:「你这话说得对,人应该都有害怕的事吧,只是很多人不肯承认罢了,你倒是直言不讳。」 滕琰内心也反思一下,如果她还是冒充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害怕这个词吧,才穿回女装没多久,说害怕就这样自然而然了。这样让即将出征的燕王怎么能放心。她歉意地笑笑说:「王爷放心,我一定保燕都平安。」 「如果我不相信王妃,是不会把燕都交给你的。」燕王淡淡地说:「军中的将领,都是我从行伍间选拨出来的,打了几年的仗,我还没走过眼。王妃虽然是女人,但心是男人的心,燕都我就全交给你了。」 得到别人的认可和信任确实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滕琰开心一笑,说:「那我就燕都恭候王爷得胜的消息了。」 燕王犹豫了一下又对她说:「其实,我第一次出征时,也就是打围困昌平的犬戎人,心里也不是一点害怕都没有,头一天晚上没睡好,但真的打上了,就忘了什么害怕了。以后,再打仗时,也没有害怕的想法了。」 「王爷那时候才十七岁吧,真是少年英才!」滕琰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燕王与她同岁,只比她大了几个月而已,就能带兵征服燕地,打败犬戎。 「王妃也不差呀,你还比我小呢,就能带着一郡的人守住昌平,又提出亡国亡天下之说,这样快地收复燕地,你居功甚伟。」 滕琰乐了:「我们二人就不要互相吹捧了!」 燕王也笑得很开心,他这样的时候并不多。 滕琰又说:「王爷此去晋地一定要小心,陈孙两家虽然表面顺从,但心里真正怎样想还不知道呢,另外按时间算,皇上还没收到你的摺子呢,要等从吴地出兵就和一个月以后了,这段时间您可就是孤身作战。」 燕王并不在意,「当初到燕地时,不也是我孤身作战,一样不是拿下了燕地?晋地才多大,我还真不放在眼里。再说,皇祖父一定会派兵过来的,还有在草原上滕侯的驻军也随时听从调令,那时候三面夹击,用不了多久,晋地可平。」 滕琰也认为收复晋地不是太大的问题,那里一直就是乱世,并没有太强的力量。可是之后燕王一定会向北向西进军的,这样下来,情况就复杂了,「那如果取了晋地,王爷还会继续出兵吗?」 燕王带着深意地看着滕琰说:「我知道你能懂,取晋地并不是我最后的目标,我想要的是吴国一统天下,让吴国的版图同盛唐一样。」 「打仗靠的不只是军队,更靠的是后方的供应,收复燕地,皇上拿出了多少的钱粮,燕地才有了现在。可燕地虽然经济有了一定的恢复,但总的来说,还不及犬戎之乱前的情况,这些王爷一定要仔细斟酌。」滕琰说出自己的担心。 「是啊,我本也不想这样快就再打上一仗。」燕王觉得他也是被逼的,但让他去忍刘家的挑衅,那是不可能的事。 定下来的事,滕琰不再想多谈,她要从燕王这里多了解些燕地军事上的事。政务上她比燕王还清楚,可是军中的事,她可没怎么上过心,也用不上她呀。不过,燕王一走,她虽然燕不想插手军中,但遇到了事总不能两眼一抹黑。 所以燕王走前这十天,他们俩比平时还要忙,除了睡觉,就要形影不离了。到了五月二十三日,滕琰率领着燕地的官员们把燕王送到了三十里外,再回来,不免也觉得身边一下子空了下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也有些没底,她以前也给自己做过一个中肯的评价,工作能力不差,适合做副手,承担全局还缺少魄力和能力。现在燕王把燕地交给了自己,肩上的担子不清,责任也不小。 第226页 飞珠看出滕琰有些紧张,体贴地找来了王蓉,在一起说笑了一阵。但滕琰倒底还是惦记政务上的事,很快又去看起了摺子。 滕琰小心谨慎地处理着燕地的事务,保持着和燕王的书信联繫,把燕地的一些大事摘录了给燕王送去。燕王那里,也频频送来最新的情况,眼下滕琰接到的消息是燕王已经到了晋地边境,陈孙两家都派了人来,约定一起出兵打刘家。 滕琰放下燕王的书信,又琢磨起最近平阳那边频频传来海盗抢掠的消息。这几天,这样的报告突然多了起来,让滕琰很是不解,已经向平阳增兵了,海盗还这样的猖獗,萧家的实力有这样强吗?想再向那边增兵现在是不行的,她手里的兵还不够用呢,从九原调来一万人还没有完全到位。滕琰把几份军情报告都摊在案几上,反覆看了几遍,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不管怎么样,她稳住燕都是首要任务,平阳那里也只能先这样了,只要没有大事,等腾出兵力来再一举拿下萧家。 再过几天,东山郡那边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公孙家突然出城反攻,事出意外,邓老侯爷受了箭伤,当时围城的大军就后退了几十里。好在邓家的人并不白给,邓老侯爷受伤不下火线,邓小侯爷奋勇当先,将局势稳了下来,但也折损了一些兵马。 滕琰现在深悔当初没有劝阻燕王,出兵晋地还是太过轻率。没想到燕王一离了燕地,平阳和东山两处都出了事,她越来越担心。 把消息送给燕王后,滕琰又派人催促九原的一万人马尽快到达燕都,又拿出兵符来从昌平抽出一半兵力出来,准备支援平阳,只是昌平原本的驻军就少,抽出五千人来已经是极限。邓家那边,又派了王府里的御医,带着药材前去慰问,又用滕瑾的名义给邓锋写了一封信,让他一定稳住,不要急于冒进。她不知道邓老侯爷是否告诉邓锋她的事情,不过就算原来没说,见了信就会告诉邓锋的。她这样是借用滕瑾的名头让邓锋更加信服自己,现在他一定得稳住东山郡的形势。 滕琰觉得自己已经把形势估计到最坏的情况了,没想到实际的情况还是更坏,不知怎么,燕都内到处流传着东山和平阳的消息,都比实际情况还要糟糕,而且还有人说燕王在晋地大败。 一时间谣言四起,燕都很多商铺都关了门,很多百姓开始抢购贮藏米粮,米价飞涨,市面上已经不稳了。 不用说,有人在操控局势,滕琰紧急招来了燕都地官员,贴出燕王在晋地大胜的公告,加强燕都巡逻,遇有造谣生事的抓到衙门里审问,又拿出官仓里的米粮,平价出售,抑平物价。 最后,滕琰把李瑞山叫了过来,问他:「燕都防务情况怎样?」 李瑞山行礼答道:「王妃放心,末将敢保燕都固若金汤。」 滕琰看李瑞山一身甲冑,面色沉静,满意地点点头,说:「你随我一起到燕都转一圈。」自己回到院子里换了一身王妃的正装,还没走出门,邓钰哭着过来了,拉着滕琰的手问:「琰姐姐,我爹爹,我爹爹真的受伤了吗?」 战报也好,局势也好,滕琰一直没有告诉王府内的人,邓钰现在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滕琰斥责她:「邓钰,亏你还是将门之女,又经过昌平守城,遇事就会哭哭泣泣,这有用吗?能把你爹哭好吗?」 邓钰抹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咬着牙说:「我不怕,守昌平时,我还在城墙上射过箭呢。琰姐姐,我现在也能上城墙打仗。」 滕琰瞧着她笑了笑说:「你爹爹那里,有你哥哥呢,我也让人送去了御医和药材,你不用太担心。现在你要是愿意,就去换上衣服,同我一起去巡城。」 「是!」邓钰一面答着,一面跑回去换衣服了。 滕琰叫住同邓钰一起过来的唐姑姑,「你去告诉王侧妃,外面的事自有我操心,不会有事的。让她把内院管好,我不想再听到大家乱传什么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滕琰一身描金绣凤的宫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侧是同样一身宫装的邓钰,后面是戎装的李瑞山,带着宋十二等一百多人的侍卫,走在燕都的街道上,起到的安定作用还是不错的,配合了燕都官员的行动,粮价已经平稳了下来,谣言虽然没有查到源头,但也控制下来了。 滕琰还是亲自检查了燕都的防守,看着精神饱满的士兵们守在城墙上和九门边,滕琰总算是放下心来。没几天,从九原调来的一万人马也到了燕都,滕琰将他们驻防在燕都城外。 不等滕琰松一口气,又一个坏消息传了过来,萧家的海盗上了岸,他们打着前燕国的旗号,推陈王,也是前燕末帝的弟弟,为燕国皇帝,号称十万大军,打败了平阳的守军,向燕都袭来。 滕琰赶紧派人把安乐侯也就是原来的周王接到了燕都里,在王府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让可靠地侍卫看管着,跟他一起接回来的还有安静公主,送到王蓉那里去,这时候怎么也不能让周王再落到萧家或其他人的手里。 已经有不少的人陆续逃进了燕都,滕琰也让人通知了她庄子上的庄户和孤女们都进燕都城,可是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燕都里来。她一想到外面长势良好的农田,安稳度日的燕地人,萧家人到了后会糟蹋成什么样子,将京郊就这样让给了萧家人,滕琰心里非常不甘。 第227页 不过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滕琰冷静地安排人通知周围县城加强防务,同时她把城外的九原来的一万人马和原来驻在前燕皇陵的五千驻军集中了起来,并招来了李瑞山,与他商议。 李瑞山的想法就是把城外的一万五千人也调入城内,关闭九门,死守燕都,「末将敢保证能守住燕都,保王妃安全。」 滕琰深思起来,这样无疑是最稳妥地方法,不用李瑞山保证,滕琰也知道燕都城墙坚固,当初燕王攻下燕都也是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现在萧家人想攻下来并没那么容易。只要拖过一个月,燕王就会带兵回援,她能看透的问题,萧家不可能看不透,那么萧家人想干什么呢? 首先,萧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当初从平阳逃出去的只有几千人马,现在能打败平阳的守军,应该能有几万人吧。滕琰又想起了公孙家的反攻,都是差不多时间发生的事,难道这里面有联繫?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世上就没有这样的巧合,就连刘家的挑衅也都恰逢此时,只能说这是一个连环计。调走燕王,东山郡与平阳郡同时出击,接着他们应该是合兵一处,如果顺利占了燕都当然好,就是不顺利,也能让两郡连到一起从背后给邓家父子一刀。 东山、平阳两郡的联合,应该是通过海上,萧家公孙家都是东靠大海,掌握船队是顺理成章的。 想通了这些,滕琰冷冷地笑了,她不会让公孙家和萧家的人得逞的。她对李瑞山把她分析的局势说了,李瑞山也冒出了汗,原来他只想着守住燕都,现在看敌人目标并不全在此处。「那怎么办?王妃。」 怎么办?滕琰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虽然参加过昌平的守城,又北上跟着燕王一直打到草原上,但还真没自己做主打过仗。如果燕王在这里就好了。滕琰想要是燕王在,他会怎样做呢?滕琰看着燕王打了多少场大仗了,怎么也能摸到他的大致思路了。 顺着这个思路,滕琰立刻安排人紧急给邓家父子送信,现在的通信太慢,公孙家的进一步反攻应该已经开始了。但她总要让邓家父子知道燕地整体的情况,并且做好两面迎战的准备。接着是给东边草原上的才凌送信,让他带兵助邓家父子一臂之力。然后安排昌平调来的守军不要向燕都方向来,而是去平阳郡附近准备迎战萧家。又派了不少的信使到平阳去找败了的军队,找到就命令他们向平阳和燕都方向集结,与昌平来的军队一起迎战萧家的人马。 最后,她让李瑞山留守燕都,只给他留下五千步兵,其余的两万人她要带着去截住萧家的人马。要是燕王在应该就会这样做吧。 李瑞山听明白了滕琰的意思,马上请求滕琰守燕都,他带兵出战。表面上看只留五千人守城很危险,其实,滕琰是想拒敌于燕都外,所以守城反倒没事,他怎么能让滕琰去冒险而自己留在城里呢? 滕琰也很坚决,李瑞山稳重是足够了,但智谋却有所不足,自己这个门外汉都看明白了形势,而他还要自己分析出来才懂,所以燕王留下他时也说过李瑞山守城没问题,那么打仗恐怕是不行的。 而这一战,滕琰觉得实力恐怕不占上锋,她得随机应变,李瑞山很难胜任,所以,她抬手止住了李瑞山的请求,说:「现在,我不是与你商议,而是下命令,燕王走时,不也让你听我的吗?更何况,守在燕都也不是轻松的任务,你只有五千人,肯定是不够的,马上去徵召青年男子加到守城的大军中,做好守城的一切准备,如果我没有挡住萧家的人马,燕都就靠你了。」 滕琰里面穿上了软铠,外面还是一身的正装,时间虽然紧急,但李瑞山与燕都的官员们还是按规矩送她出城。邓钰也坚持跟在她身边,滕琰劝阻无效也就随着她了,虽然她没有把握一定会赢,但轻易也不会输,邓钰骑术精湛,弓马娴熟,就是不能给她帮上忙,也不会成拖累的。 行了两天军,六月二十五日黄昏时分,前面传来消息,说是先头部队与燕萧家的人马在平阳与燕都交界处相遇了,对方大约有五千人。 滕琰跃马上前,看出对方跟本没有想到能遇到自己,急于后撤。机不可失,滕琰马上命令整队,然后分左中右三面包了过去。她把宋十二派到了前面,自己领着邓钰和百十名侍卫在后面督战。 燕王亲手训练出来的铁骑自然不可小瞧,一个多时辰,萧家的几千人大部分被消灭了。宋十二带着一个战俘来请功,「我看萧家的人只想护着这人逃跑,就知道他是个大官,把他抓了过来。」 滕琰仔细一看,被抓的居然是陈王,陈王一直与萧家关系深厚,在平阳城破时,萧家最后弃了皇帝,但一直带着他到了海岛,现在更是把他推出来做个傀儡皇帝。今天陈王出来是为了祭拜前燕国的皇旁,皇陵就在离这里不远处,周王早就让滕琰送回了燕都,军队也撤了下来,那里现在只有些百姓。陈王如此做打的也是感情牌,因此一路上也收拢了不少对前燕有感情的百姓。 原以为燕王出了征,剩下的守军只能死守燕都,所以萧家的人也好,陈王也好,都有些放松了警惕,滕琰运气也真好,就这样没费什么力气抓住了这样一个重要人物。 非常时期,滕琰也不敢放松,直接就在军前让宋十二把陈王斩首,首级挂了出来,又把萧家被俘的人中挑了几个放他们回去报信,首战败了,陈王被斩了,萧家军的势头毫无疑问地被阻。 第228页 滕琰给宋十二记了首功,其余各人的功劳也一一登记在册,又放了赏。晚上,安营扎寨后,亲自带了邓钰去巡营,又多放了些岗哨,派斥侯去打探消息,联络平阳和昌平两方面的军队。 重任在肩,自从出征后滕琰就感到压力非常之大,已经很晚了,她还有些睡不着,看着一旁睡得香甜的邓钰,想到以前自己在军中也睡得好,更加佩服起燕王来,算起来,他与在这里的自己同龄,不过是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担着这样大的压力做得就挺好,自己两世为人,怎么也不能让他比下去,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滕琰扎营的地方曾经是郑先生选的址,背靠五龙山脉,那还是燕王打到平阳时,郑先生配合燕王消灭犬戎人的防线。当时郑先生带着几万步兵在这里既拦住了燕都来的援军,又阻挡了从平阳逃出来的犬戎人。现存滕琰正好拦住了萧家人从平阳方面出兵,萧家后续到达的人马只好在几十里外驻扎了下来,双方约定三日后交战。 虽然首战告捷,但滕琰一点也不敢大意,陈王被斩,好象压住了萧家的锋芒,其实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实力。据侦察,萧家有六万兵马,比滕琰多上三倍。但滕琰也有优势,昌平和平阳两方面的军队已经全部联繫上了,加起来也有两万人,这样兵力就基本持平了。之所以没有合兵一处,滕琰就想让他们出其不意地从背后出兵。再加上滕琰这边的兵士战斗力要强于萧家,打胜的机率还是挺大的。 六月三十日,两军对峙于一片平坦的原野上,萧家那边有萧德宝、萧德宗、萧德宪几个滕琰认识的,还有一些军官滕琰看着眼生,可能是从东山郡那边过来的。滕琰身边是邓宋十二、周进、刘沖等几名大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文,难免生涩,有很多的不足,回首看发表过的章节,也有不满意之处。作者的迷茫之处还不止这些,可能是因为网络原因,一直无法按编缉的要求登录后台,做些本文的宣传工作,中秋的时间就这样浪费了。看文章的进度没多少,心里又很急,最后决定还是专心写文了,请喜欢本文的读者帮忙推荐一下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时候打仗还是喜欢先表明一下已方的立场,讲一下自己多么有理,是正义之师。 对面的萧德宪打马上前高声说:「燕王没人可用了吗?把自己的大小老婆都派到了阵前!滕家的丫头,你们家也世受皇恩,现在跟了敌国与大燕对阵,还害了皇上,一会儿我将你们斩于阵前,死后看你如何面对先皇、皇上和滕家的祖先!」 滕琰也上前了几步,让宋十二大声给她传话:「我滕家世代忠良,镇守边关保卫燕国,我祖父就是被你们萧家陷害才命丧犬戎人之手!就是这样,你们萧家依旧挑拔皇上对我家夺爵、流放,但滕家依旧助邓郡尉守住了昌平,保住了燕国的子民。燕王受命于天,将燕地的犬戎人打回草原,恢复了中华衣冠,为燕国皇室保留了祭嗣,安抚燕地子民,让百姓衣食温饱。这期间,你们在做什么?现在没了犬戎人,百姓刚过上安稳富裕的生活,你们萧家又跳出来做什么?难道还想让百姓过以前三餐不继、随时被犬戎人抢掠的日子吗?陈王倒行逆施,燕地人不会要一个见了犬戎人就躲的皇上,就是燕国的太祖皇上也不会认这样的子孙!」 滕琰接着说:「对面的将士们听着,燕王手下的铁骑曾经横扫过草原,犬戎人望风而逃,你们根本不是对手。现在只要放下刀箭,我替燕王保证,同为中华血脉,一定给你们重新做良民的机会。但逆天而行的,杀无赦!」 滕琰的口才本来就好,现在又占了大义,一番话说听萧家那边的人少了三分的士气。滕琰把手一挥,身后的铁甲军蜂拥而上。战场上一片厮杀声。 滕琰退到一片高地上,俯看眼前的形势,从东面和南面来的两支军队也加入了战团,眼下还分不出胜败。但燕王带出来的铁骑气势逼人,在一混乱地战局中仍保持着阵形,而敌军就看不出什么组织来了,这样下来,胜利在望了。 滕琰让侍卫们高呼:「燕王来了!」 一队她事先安排好的骑兵冲进了战场。 燕王的威名家喻户晓,滕琰自然知道借势。 果然,战场上的形势又是一变,萧家的军队有些乱了,此消彼长,滕琰这方面自然气势大涨。 滕琰兴奋地看着两军对阵,这一仗她会赢! 有侍卫跑过来,大声地对滕琰说:「真来援军了!」滕琰转头一看,从燕都方向驰来一支队伍,从铠甲上看应该是燕王带走的铁骑。可是信虽然给燕王带去了,但算时间,燕王不可能这样快就赶回来,但眼下,却不是问这些事情的时候。 滕琰眼见着几万人再次冲进战场,萧家的军队一败涂地,丢盔弃甲地四散逃跑。不到一个时辰,战斗就结束了。萧德宝、萧德宗两人被擒,投降的将士不计其数。 滕琰没想到真的看到了燕王,援军来时,距离不近,滕琰不可能看清是谁。 燕王刚刚也进了战场里加入了厮杀,现在一身红色的战袍布满灰尘和血迹,看见了滕琰,赞赏地说:「王妃巾帼不让鬚眉!」 滕琰笑着说:「还不是王爷一战定干坤!」又问:「王爷怎么这样及时赶过来?我算着还得几天才能派兵回援。」 第229页 燕王说:「我看到平阳和东山的战报,就起了疑心,怎么就这样巧,晋地也这时出了问题,又想燕都空虚,怎么也不能放心,所以就带了两万人星夜兼程赶回来了。」 他看看滕琰,满意地点点头说:「要知道王妃运筹帷幄,胸有成竹,我就不必回来了。」 滕琰由衷地说:「王爷还是回来的好,这几日,我日夜悬心,实在是不胜忧虑。出燕都时,凭的就是一腔热血,不忍亲手建设的燕地这样被萧家人糟蹋了,现在燕王回来,我正好卸下重任。」 燕王笑了笑说:「我若不回来,王妃下一步将如何?」 滕琰见燕王考教自己,也笑着说:「自然要带兵把萧家的人一直赶到大海里。」 「那么,明天,我们一起追杀过去吧!」燕王同意了滕琰的看法。 滕琰没说什么,张罗着收兵回到营地,燕王带来的两万人,一直在超强度地行军,又打了一场仗,疲劳过度,先安排他们休息,还有昌平和平阳方面来的军队,指定了他们在自己营盘几里外驻扎下来,又巡了营,查了岗哨,布置了斥侯,还有记了功劳薄,放了赏,查看了粮草,回到了军中的大帐里,燕王正与几位将军布置下一步的行动。 毕竟是与燕王一起在军中渡过两年,滕琰与燕王立刻进入了默契的配合,滕琰将自己置于燕王的助手的位子上,把军中的细务做好。燕王那边布置起下一步行动,事情安排妥当后,将领们回了各自的营地,侍卫们摆上了晚饭。滕琰毫不客气地坐在燕王下手,端起晚餐吃了起来,今天一场激烈地战斗,从早上吃了点饭,到现在还水米未进呢。她自己大口地吃着,又关照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邓钰赶紧吃,这孩子也累坏了。邓钰虽说是将门之女,其实是第一次参加战争,这两天她受到的冲击不小,不过论起来也不错,起码没有被杀人的现场吓哭,但也紧张地寸步不离自己左右,现在见到了她一直害怕的燕王,更是放不开了。 「赶紧吃,在军中,自己得会照顾自己,吃不饱就只能饿着了。」滕琰放下自己的碗,把邓钰的碗塞在她手里,让她不要再讲什么风度了,今天白天一场大战,晚上突然多出来这些人,晚饭很简陋,饭和菜煮在一起,每人一大碗。 燕王也难得地对邓钰笑笑说:「我和你哥哥在草原上打仗时,有时连这样的饭也吃不上呢。」 滕琰看邓钰听了燕王的话,并没有放松下来,好象是被大灰狼安慰的小白兔,心里想邓钰不知怎么被燕王吓成这个样子的呢。她知道了燕王的秘密,自然不能说出来,但免不了更心疼邓钰一些。看她吃了饭,就让她先回了帐篷,她和邓钰原来用的是中军的大帐,现在自然由燕王用,她们就挪到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了。 滕琰很疲惫,燕王应该更累,但现在不是体贴谁的时候,他们对着一盏孤灯,交流起情况来。 燕王身上的战袍还没有换下来,林公公等内侍跟着他到晋地去了,现在急着回来,又把他们扔下了。但燕王并不介意,他俨然端坐着,不急不徐地说:「晋地那边陈家和孙家的家主都向我献上了他们属地的地图,并把军队交到了我的手上,我也就答应请皇上给他们两家封侯。我让钱将军带着剩下的人马继续与刘家对峙,现在刘家失了一半的领土,缩在砀城等几个县里,背靠犬戎人,双方对峙,局面也算稳定了,倒不用急着打。只是,这次出征是有些草率了,你也多次说过最好休养两三年的话,还真是有理。」 滕琰有些后怕地说:「真没想到,公孙家还有不小的实力,能把人用船送到平阳,又联络了刘家,做出这样一个连环计来,我是上了当,还好王爷赶了来。」 燕王一想到自己被公孙家牵着鼻子到了晋地,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脸红了红说:「说起来,我先被骗了,总以为东山和平阳那两处没什么要紧,结果差一点出了事!」 滕琰看燕王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平静地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做人呢,总得有吃亏上当的时候,我倒觉得算不了什么。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一次,以后我们遇事就会多想想。」 「你倒是比我大度,」燕王也平和下来了,「守平阳的张平将军,我让他戴罪立功了。」 滕琰贊同地点了点头,张平虽然败了,也是出其不意,实力不济,但并没有丢掉城池,算不上大错,燕王也是成熟多了,要是过去,他把张平砍了头都有可能,「我们没估计到的事,张平想不到也正常,萧家突然兵力增加了十倍,他一时措手不及也没什么,而且虽然当时败了,马上就重整了兵马,这次的胜仗他也出力不少。」 「我一路心急如焚,就怕你们只顾着守燕都,让萧家与公孙家前后夹击东山郡,那样邓家父子未必能挺住。没想到王妃竟然敢亲自带兵出战,原来我和邓锋几次让你带兵,你都不肯。」 「我这不是被逼无奈吗?」滕琰笑着说:「明天,我还是回燕都吧,王爷打到平阳也不用有后顾之忧。」 「本想重温我们一起打到草原时的情景,但王妃既然不愿意,就先回燕都也行。」燕王难得感慨一回,但滕琰没有应和,她回燕都保证后方稳定才是最适宜的安排,燕王自然心里明白,不再提这些,而是问:「你砍下伪燕皇帝的头时,害怕没有?」 第230页 「是我让宋十二砍的,难道传是我动的手?」滕琰看燕王点点头就知道外面真的是这样传的,「当时,也想不到害怕什么的,我必需得下决心。留着他还得有人看守,大战在即,就是个祸患,他既然称了帝,只能死路一条,早点下了手,还能打击萧家的气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鼓励!人总有软弱和想退缩的时候,不过调整一下就好了。作者很喜欢写文,觉得乐在其中,大家喜欢看文就是对作者的最大支持! 还有谢谢hh的打赏! ☆、第一百三十七章 滕琰虽然有些悲哀自己不得不下令杀人,但也没什么遗憾的,那个时候,她不心狠,自己就可能没命,还有跟着她的几万将士,所以,只能是让敌人没命,但她还是自嘲了一句。「这回知道我也能心狠手辣了吧。」 燕王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他冷酷地说:「要是你自己动手就更好了。」 「如果能避免,我还是不想杀人的。」 「不过,你还是杀了。」燕王的话是实话,但滕琰真不愿意听,可能是看到滕琰皱起了眉,他总算是缓和的语气说:「你不杀,我来了后,也一样会杀了的,而且还没有你那时候动手效果好。不过,我也算放心了,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慈手软,为了个不认识的人,也能跟我吵上一架。这次要是你又拼着命求情,我还真不知道怎样办好。」 「我求情的都是有道理的。」滕琰不客气地回击。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大体的情况都交待清楚了,滕琰准备离开,燕王在她走到帐篷的门前时叫住了她,「滕琰,」燕王连名带姓地称呼人还是跟她学的,「你确实是个人才,很多地方本王都自愧不如。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嫁人,一直留在我身边,无论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答应你。」 滕琰回眸笑了笑说:「谢谢王爷对我的肯定,王爷不想我嫁人其实是担心我嫁了人不再帮王爷做事了,我以前就答应过王爷,我可以一直追随王爷,你可以相信我,至于嫁不嫁人,我保留自主权。」 「但女人一旦有了丈夫,总会一心听丈夫的,」燕王并没有完全信滕琰的保证,他笑着说:「我会想办法留住你的。」挥手让滕琰离开了。 滕琰并没有太介意,燕地现在困难重重,燕王看重自己也很正常,但过几年后,自己的作用就没有这样大了,而且她也亲手培养了不少人才,自己被取代是早晚的事。现在陆伯甫已经尚了公主,她心无所属,就是想嫁人,一时间也没有可嫁的,倒不必与燕王争论这些。 第二天,燕王拔营向平阳方向进军,滕琰带着邓钰回了燕都,本来她想将宋十二交给燕王带走,怎么也是多一员猛将,不过燕王还是让宋十二保护她回燕都了。宋十二脑筋不灵活,可是有一点谁也比不了,就是忠心听话。 滕琰成了燕王妃后,燕王再次把宋十二派给她,并告诉宋十二王妃是滕公子的姐姐,宋十二就死心塌地跟着滕琰了。滕琰有时觉得自己耽误了宋十二的前程,跟在一个王妃身边,立功的机会太少,好在宋十二命也算好,跟着她只打了一仗,就生擒了伪燕的皇帝。 回去的路上,邓钰对滕琰钦佩不已,她心思简单,没有想太多,只是问:「琰姐姐你可真厉害,怪不得我爹妈总是夸你呢?不过,你原来的骑术可没有这样好,什么时候练的?」 滕琰少不了找点藉口把她哄了过去,也问邓钰:「王爷笑着同你讲话,你怎么不回答呢?他也算是你哥哥的好朋友了。」 邓钰绞着手里的马缰说:「我刚见到燕王时,他也这样同我说起了哥哥,可是我好好地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不耐烦了,把我赶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来我去找他,他就让唐姑姑看着我,再也不跟我说话了,现在我可不敢再多话了。」看了看滕琰嬉笑着说:「还是琰姐姐好,我愿意同你一起说话。」 滕琰也没兴趣再问邓钰到底同燕王说了些什么,把燕王惹成这样。不过,更可能是燕王的反应不正常,他的心理有问题。滕琰不满燕王,既然不近女色,还纳什么侧妃?再一想,那时燕王也是被逼的,应该也是受害者。这样算来,竟不知道错误在谁,总之,就是现在的习俗害了王蓉、邓钰、滕琳,燕王也应该算上一个,至于安宁公主,她的情况特殊,还真不好说。 滕琰回来带了两千多人,还押着萧氏兄弟和几名来自东山郡的将官,其余投降的普通士兵和小军官们就交给了官府,按滕琰的承诺,这些人只要改变立场,就可以转成良民,分到土地。 滕琰在李瑞山与燕地官员的热烈欢迎下回到了燕都,现在的燕都比她离开时稳定多了,燕王虽然没进燕都,但他从燕都经过还是让大家都知道了,平阳郡那边的胜利也传了过来,燕都的人可以高枕无忧了。 滕琰继续管理着燕地政务,经过这一次出征,她的威信建立起来了,燕都的人都在传说着她的事迹,怎么说的都有,当然很多根本就不是实际情况,但不管怎么样,燕地的官员对自己真的是毕恭毕敬了。能在燕都危急时,亲自领兵出征的人,怎么也会让人佩服的。 不用说现在燕地对女子的压制本来就不是特别严重,就是在历史上对女子最为压制的时代,也有不少的女子脱颖而出,得到大家的认可。只此一仗,滕琰在燕地军政上的地位完全确立了。 第231页 滕琰抽空回了一次家,她出征前没有时间,并没有与家人打招呼,只是派人通知了一下,毕竟是瞒不住的,父亲从外面知道更担心。现在得胜回来了,自然要安慰安慰家里人了。 滕琰在家里也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对待,王夫人笑语晏晏中多了些尊重,滕玮、滕环几个都崇拜的目光看着滕琰,滕珂的眼神却有些复杂了,滕琰明白她又敬又怕的感觉。不过,现在燕地的传言中,对滕家的孩子分外关注。滕珙、滕琰、滕瑾,都如此出众,就是家里剩下的几个弟妹们也一定会不错。 但滕琰心里也添了一处伤疤,她一直不愿面对。当父亲单独问她是否亲手杀了伪皇帝时,她的伤疤被揭开了,倒不是痛,而是非常的不舒服。滕琰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但下令杀了一下过去认识的人,还是在这人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情况下,多少有些说不清的不自在。 至于外面的传言,还要更甚一步,很多人活灵活现地说她是如何一刀取了陈王的首级的。滕琰无力去改变,时间一长,自然就会过去,但愿如此! 她如实回答:「不是我亲手杀的,但确实是我下的令。」 滕琰这时才意识到,父亲能让孩子们在吴国出仕,自己接受了吴皇的封侯,说明他已接受了吴国的统治。但在他的内心总会对燕国有那么一些怀恋,这也是他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思想了,所以恐怕很难接受滕琰杀了伪燕皇的事实。 父亲一定是不贊成她这样做的。 滕琰看着父亲,听了滕琰的话,父亲的身体还是抖了抖,但他还是摸了摸滕琰的头,安慰说:「不是你动的手就好,虽然是你下的令,但你也是没办法,谁让陈王不好好地留在海岛上,非要出来当什么皇帝呢?就是你不杀他,燕王也不会放过他的。」 滕琰原以为会受到父亲的批评,最起码也会有些不满,没想到父亲难过归难过,但还是为自己找理由。她抱住父亲的胳膊感动地说:「您不怪我就好,我也不愿那样,可当时只能那样做。」 「我明白,我明白,」父亲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好象在哄孩子一样,「你现在是燕王的王妃,是赵家的媳妇了,自然要按夫家的原则行事。这事,你没什么可内疚的。就是祖宗有所怪罪,父亲为你一力承担。」 滕琰安慰父亲,「燕国的皇帝和滕家的祖先,也不会怪我的,燕地不能再经历一场战火了,我为的是燕地的百姓。再说,我虽然杀了陈王,但周王和前皇室的祭祀都是我保下来的。」 父亲如释重负,对滕琰说:「但愿你以后不再上战场。」 滕琰笑着说:「燕地平稳了,我自然不会再上战场了。你看,燕王回来了,我马上就回燕都了。」 这一场战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八月初,燕王已经领兵从平阳郡回来了,萧家只有几百人逃回了海岛,因为缺少船只,燕王并没有出海继续追索,而是加强了沿海的防御,船厂的建设,就回了燕都。 由萧家和公孙家共同凑出来的几万人大半死于战争,小半投降后被分散安置了。这一次公孙家与萧家、刘家的联合,算是彻底失败了,虽然三家仍然还存在,但实力都大打折扣:公孙家又重新被围进了崖城,损失了几万人,萧家更是大伤元气,损兵折将外,还有不少的子弟或死于战场,或被俘;刘家则与吴国翻脸,现在靠着犬戎人才堪堪保住了一半的领土。 不过,燕王现在倒不再那么冲动地急于打仗了,刘家那里因为与犬戎人联合,不可能轻易出兵,崖城易守难攻,再困上一段时间再打更好,而萧家那边呢,不管怎么样,也得造了船才能打不是? 就连吴国那边原打算派兵出晋地,也听说形势平稳了,马上撤兵了。燕地的收复,吴国出兵出粮,想来国库也会紧张。 燕王进燕都时带了几个被俘的将领,这些人是不可能饶恕的,与滕琰上次带回来的萧家人一起在燕都斩首示众。飞珠去了行刑的现场,被杀的人中就有当初害了她的,飞珠总算是心愿完结了。 滕琰就劝她从此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飞珠打断了滕琰让她成亲的话,笑着说:「小姐,你总说是要看缘份,现在又一味地劝我嫁人,岂不矛盾?我也学小姐一样,缘份来了就嫁,没有缘份就一辈子跟随在小姐身边。」 要说飞珠一直跟着她,对她的了解确实是比一般人来得深,但滕琰仍长嘆一声,她真的是等缘份,可飞珠这样说明明就是推脱。但也只好不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眼下燕王和滕琰的思想,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很大的,需要过程的。大家是皇帝不急,那个啥啥急了,哈!开个玩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又是一年的秋收,燕地今年的收成更上一层楼,没有天灾人祸,收成自然就好,再加上开垦抛荒的土地,北面的屯田都有了产出,各地的粮仓都堆得满满的,在农业社会,这就是政府最成功的政绩和牢靠的保障。燕地的百姓可以好好的休养生息。 滕琰喜形于色,就是燕王,面上不显,但行动间也多了几分轻松,虽然还是忙,但心情明显不一样,抽了空就与滕琰闲聊。滕琰带兵出征出乎他的意料,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时常询问滕琰过去的一些事,滕琰自然不会什么都说,但对于能答的还是坦诚回答,于是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燕王现在已经忽视了她的姓别,他们成了好朋友,更加融洽地相处。 第232页 燕地这一年,不仅收成不错,官学也办得有了模样。各郡县的官学都建立了起来,有些大的村镇也开了官学。而中央官学,更是轰轰烈烈地成立了。 地址就在王府的一壁之隔。其实也是过去的皇宫改建的。前燕的皇宫面积不小,楼台殿阁很多,只是在犬戎之乱时破坏得很严重。当初燕王府是挑了相对完好独立的东宫,后来燕王回来成亲还是花了大笔的银子修茸了一下。 而其余的地方就一直破败着。燕王府用不了那样大的地方,再说也没有钱修。但这样好的位置总不能总白放着。中央官学就理所应当地设在了这里。 修建官学花的银子让燕王、滕琰、户部和所有知道数额的人都心痛不已,但效果是真的好。滕琰陪着燕王参加了开学的庆典。官学堪称花园式的建筑,里面参照滕琰的孤儿院分成了几个区域,教学区、练武场、生活区等,几个大讲堂是大殿改建的,宽敞明亮;藏书楼就有好几个,现在已经收藏了数目众多的各种书籍;休闲的花园原来是御花园,无论是在小湖边的树下,还是星罗棋布的亭轩,都是看书的好地方…… 滕琰走了一大圈,原来的她也不是没进过宫,不过,现在的心情可是与那时完全不同,所以感觉景色也完全不同了。将来燕地的才子们就在这样好的环境下读书,他们还真有福气! 滕琰浑身是汗地感慨着,秋老虎发威,滕琰又穿着标准的宫装,她无法在那些凉爽的亭子里或湖边的柳树下休息一会儿,所以仪式结束时,她已经疲惫不堪。回了静园,让跟着自己的晨风和晨曦回房休息去了,自己进了屋,直奔桌上的茶壶茶杯,飞珠总是将凉开水给她准备好,连喝了两杯,滕琰才坐在桌旁,伸手把头上的金冠摘下来扔在桌上,对赶过来的飞珠说:「有水吗?我先洗个澡。」 「都准备好了,小姐进去就是。」飞珠在一旁答到,一面把滕琰扔在桌上的金冠拿起来,眼睛却向屋子的一角瞄了过去,滕琰也跟着看了过去。 屋子的一边站着两名男子。不是滕琰粗心,而是她进了屋子就背对着他们,而且那两个人紧靠着墙,没有什么存在感。 滕琰有些奇怪,她这里虽然从位置上算是外院,但自从她成了王妃后,对外的门已经封上了,只能从正殿和后院穿到这里,她在这儿不会外客,而且这两个人也不象燕地的官员,飞珠也没让他坐下。「这两位是?」 飞珠有些不自在的开口了,「是燕王让林公公亲自送来的内侍,说是请王妃留下贴身侍候。」 内侍?滕琰不愿意用内侍,她刚进王府时,林公公也给她派了几名内侍,都让她送回去了,做为一个现代人,实在是不适应内侍这类人的存在。滕琰一眼扫过去,其实这两个人穿着内侍的服饰,而且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但身姿挺拔,相貌出众,无形中让人忽视了他们的衣饰。滕琰想飞珠刚刚说的话,大约是因为燕王发话送来的,所以不好赶走,她现在没精神,等洗澡后再说吧。 过了会儿,滕琰神清气爽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也恢复了神采,朝着还站在墙角的两个人点了点头说:「燕王派你们来的?」 「是,燕王让我们好好侍候王妃。」这两个人走过来跪在她面前,刚刚滕琰就注意到这俩人相貌很好,现在近看,更觉得非常出色。一个看起来二十多点,沉稳大方,另一个只有十六七的样子,飘然出尘,虽然身穿王府里内侍的衣服,但掩盖不住出众的外表。 滕琰伸手去拿桌上切好的水果,年龄大的那个马上端过了盘子,用放在一边的牙籤扎了水果送到了滕琰的嘴边。滕琰向后躲了一下,但看见眼前的人坚持的样子,还是别扭地吃了这片水果,她平常日常生活都不用人侍候,飞珠也只是帮她准备好各色物品而已,现在吃片水果还要人喂,太不适应了,滕琰马上说:「我自己来。」 接过水果,内侍接着跪在她面前为她脱了绣鞋,轻轻地捏起了脚,另外一个年青些的也如法炮制,捏起了另外一只。手法真的很专业,滕琰舒服地哼哼了两声,问:「你们专门学过按摩?」 前世滕琰自然去过洗浴中心,那里就有这种服务,洗过澡,再做个按摩,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自从到了这里,滕琰早就忘记了这些,没想到今天还能享受到,真得感谢燕王,从她上次领兵出征后,他对自己越来越好,从来不细心的人能为她想到这么多。 「是,小人们专门学过。」 滕琰把盘里的水果都吃光了的同时,脚也捏得差不多了,她摆了摆手说:「手艺不错,飞珠,打赏!」 看着飞珠把两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给了两名内侍,滕琰正色说:「我这里不用内侍,我让飞珠把你们送回燕王那里吧。」虽然手艺不错,不过滕琰燕不想留下这两个人,她对使用内侍还是很有压力的。 两名内侍紧张地又跪了下来说:「王妃,是小人们侍候得不好?」 「不,很好,我让飞珠送你们回去就是让她同林公公说明,不是你们不好,而是我不愿意用内侍。」滕琰从来不为难这些下人,笑着解释。 年龄大些的内侍抬头看了看滕琰,犹豫了一下说:「我们不是内侍,王爷,王爷让我们来服侍王妃。如果王妃不满意,就让我们真的成内侍。」说罢,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滕琰。 第233页 不是内侍?滕琰也有些糊涂,再仔细看一下,这两人确实不是内侍,虽然衣服的领子把喉节遮住了,但他们分明与内侍不同,尤其是说话的声音,就是青年男子! 滕琰真说不上什么好,也就是她,知道让两个男子给捏脚后还能镇静自若,在前世足部按摩是不分男女的,她当然不会在乎,要是别的大家小姐,这会早就寻死觅活了。燕王这是要做什么? 滕琰想通后,也难免面红耳赤。燕王真是不可理喻,当初为了她给宋十二做人工呼吸,他们大吵一架,现在又给她送来两个面首。这个跳跃太大了,皇家的人做事真的不寻常! 不过,做为燕王亲密的战友,滕琰很快也就明白了燕王的想法,在与萧家的战斗胜利后,他就说过,不希望自己嫁人离开他,这就是他的办法? 滕琰颇为头痛地问:「你们是哪里人??」 还是那个年龄大些的开口回答:「我们从小就在清风楼长大,并不知道家是哪里的。」 「那你们还会些什么?」 「琴棋书画都学过些,我擅长书法,」又指了指年轻的那个说:「他尤擅弹琴。」 滕琰想了想抚额道:「飞珠,你把他们带到翠薇殿,在后面找间屋子给他们住。」又对这两个人说:「你们在翠薇殿里听飞珠的,平时不要出去乱走,不要多开口说话,否则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真变成内侍了。」 飞珠在一旁红着脸,头也不抬地应了,滕琰好笑,这丫头才明白过来。 过了会儿,飞珠回来了,对滕琰轻声说:「小姐,你总是这样好心,留下这两个人,就是大麻烦,万一谁看出来了怎么办?要我说,就把他们送回燕王那里,反正燕王也不能要他们的命,只是让他们在王府当内侍罢了。」 滕琰笑笑说:「我总不能把两个好端端的男孩害了,让他们当一辈子内侍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人是燕王送过来的,不会出什么事,你只要看好,不让他们出翠薇殿就行。过一段时间,我再看看有什么办法,把这两个人弄走。」 飞珠摇摇头说:「我就知道小姐得这么说。我把他们安排在库房后面的屋子里,那里最辟静,又让几个婆子看着点。只要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吃穿用度都不会亏了他们的。」 滕琰满意地说:「你办的事,我自然放心。不过,也不要把人拘得太紧,给他们找点事做。对了,你前几天不是还和我说,要找字写得好的人,帮你记帐吗?你就让他们俩做吧。」 看飞珠满脸都是不愿意的样子,滕琰劝她:「他们也不过是可怜人而已。」 飞珠的遭遇令人嘆息,也使她格外地容易同情别人,听滕琰这一句话,马上放下的心结,点头说好。 燕王在她面前没提这事,滕琰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方面,她与燕王可以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由于滕琰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事要做,很快她就把这两个人忘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注意,燕王的思路就是这样子的,所以急是急不来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天议事结束后,大殿里只剩下燕王和滕琰,燕王有些突兀地对滕琰说:「十二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京城吧。」 滕琰知道,这京城指的是吴的京城,她一点也没吃惊,皇上的旨意到达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滕琰把那明黄色的捲轴放在了给燕王的文书的最上面,燕王看后,就一直摆在案几的边上,他考虑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 算起来燕王已经三年没有回吴国过年了,第一年是在黄河南岸准备北上,第二年是在草原,第三年是在燕都。又是一年的春节快到了,做为皇孙也好,藩王也好,现在燕地基本平定了,确实应该回京城过年了。 滕琰理解燕王不愿意回京城的想法,在燕地,燕王不说是恣意快活吧,也够得上舒心顺意,尤其最近,燕地刚刚过完丰收的秋季,大家的心情都格外的好。就是自己,从内心讲也不愿意燕王到京城去。 燕王去京城,做为燕王妃,她是一定得陪同的,想想要进皇宫,她宁可去打仗。但滕琰也明白,燕王确定实应该回京城去了,他离开家乡三年,于情于理都要回去的,更何况皇上下了旨意,招他回京。 滕琰只能点头回答:「好。」 又说:「既然春节要在南边过,那么这两天我想抽空回一次家,把年礼也提前送了。」滕琰既是对燕王说,也是对自己说,还有什么事情要在春节前办的,都得先做好。 「用不用我陪你回去?」燕王问。看滕琰摇头,就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会让林公公给侯府的人送些礼物。」 滕琰因为经常出门,不同于这里的女人们,她时常有机会回娘家,当然大都是悄悄的。进了府里看看大家,陪父亲聊聊天,有时吃上一顿饭。但春节不同于平时,一定是要准备好正式的礼品。 燕王也同她去过一两次,每次都把家里人折腾一番,所以滕琰非常不愿意带他去,燕王也不勉强,他问问也就是给滕琰面子。 滕琰跟燕王打了声招呼就去了翠薇殿的库房,别人的可以交给飞珠打理,但父亲和大哥的礼物她得亲自选。滕琰本来就是富婆,当了燕王妃后,更是时不时地发点小财,一般送给燕王礼物的人,都能带着送她一份,滕琰让人交到燕王的私库里,燕王大手一挥让她只管留下,这个王爷确实是大方。 第234页 翠薇殿里地方大,人少,滕琰从来不前呼后拥地带一大堆人,当她和身边的晨风和晨雨悄悄地进了库房,眼前的情景让滕琰怔了一会儿,好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身穿白色皮毛攘边的浅粉色绣花小袄,湖绿色裙子的飞珠,头上插一支粉珍珠攒的珠花,耳边两只同样粉珍珠坠子的耳环正随着她磨墨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而飞珠旁边是坐在桌子边上的是燕王送来的那个年龄大些的男子。一身浅蓝色内侍服饰的他正按飞珠口里说的记着帐,从滕琰的角度看两人正好靠在一起,娇媚如花的脸配上英俊不凡的外表,加上出众的打扮,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了。 飞珠发现滕琰进来了,笑着过来行了礼,那人也赶紧站了起来,行了礼站在一边。滕琰就在刚刚那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面看着桌上的帐本,一面不露声色地打量着飞珠。 飞珠这一身的衣服还是自己与燕王「成亲」时做的,首饰也是那时候打的。当时飞珠穿了几天后就脱了下来,再没看见她上身。虽说到了燕王府,飞珠也不再穿过于老气的衣服,但打扮成现在这样活泼可爱的样子还是非常少的。 更值得滕琰注意的是飞珠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她这样的笑脸几乎晃花了滕琰的脸,有好几年没见过飞珠这样笑了。 滕琰低头看桌上的帐本,字确实很不错,难得的是写得非常用心,让人看起来就赏心悦目。飞珠在一旁笑道:「小姐,库里的东西恰好收拾妥当了,帐目也登记好了,就是过去的帐本,我也让初二重新抄了一遍,正要明日拿给你看呢,你就来了。」 初二,是这个人的名字吧,滕琰就在飞珠的指点下又看了放在一旁的一叠帐本,都是刚刚写好的,墨迹还非常新,滕琰若有所指地说:「这些日子也看不到你,原来在忙这个。」 飞珠没有注意到滕琰有些不对,她欢快地说:「是啊,秋赋已经交了,我把库房重新整理了一遍,最近送东西的多着呢。小姐,你怎么过来了?要什么让奴婢过去不就行了?」 滕琰看着她笑着说:「过些时候我要同燕王去京城,想先回一下侯府,把年礼送了,你帮着我挑挑吧。」 「小姐还是那样的孝顺,给侯爷的礼总得自己选了才行。」飞珠说着,转身告诉初二:「去将库里归好的皮子拿些样子给王妃看。」 滕琰坐在那里听着飞珠介绍,「这是石将军送来的皮子,有狼皮、免皮、狐皮,熊皮、羊皮和貂皮,到底是北边的,皮毛比我们庄子上的厚实一些,选些给侯爷用倒不错。」 「才将军送的药材,王爷让林公公分给咱们一些,里面有几支人参是百年以上的,品相也好,是不是拿两支给侯爷?还有这个虎骨和麝香,都是上好的……」 「皇上赏的蜀锦,燕王让林公公给王妃送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的料子,听说一年也就几十匹,都送到宫里去的,外面跟本看不到。你看这料子上的光泽,与寻常的东西就是不一样,颜色也好,花样也新……」 滕琰把给父亲和大哥选好的东西让人分别放好,并没有象平时一样就甩手扔给飞珠走了,而是对飞珠说:「今天,我也没事,干脆把家里其他人的东西都选 出来吧。」 「那当然好了,要不然奴婢每次都得盘算半天,总怕有什么疏漏,最后还得让小姐掌掌眼。」说着指挥初二拿了更多的东西送过来让滕琰看。 「晋地的陈家和孙家送的,」飞珠指着初二手中装着不少首饰的匣子,「还有些古董,花瓶、玉器什么的,都在北边屋子里的架子上,不好搬动,小姐要看就挪一下步。」 「先把能拿过来的东西看看吧。」滕琰看着初二来回地跑。 她的库房不大不小,占了几间屋子,但里面的东西也得算是各类繁多,平时只是飞珠一人打理,现在这个初二,来了没有一个月,竟然熟门熟路的样子,在飞珠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送过来各样的物品,与飞珠默契异常。 滕琰心不在焉地选了东西,最后笑着对跟着她忙前忙后的几个人说,「每人选一样玩,飞珠,你替晨曦和晨光也选一样,算是给你们过年戴的。」她指着留在桌子上的一匣首饰说。 飞珠和晨风晨雨每人挑了后,滕琰对初二说:「你也挑一样吧。」 可能是经过训练的原因,初二并不象一般的下人那样,显得局促不安,而总是落落大方,他行了个礼说:「王妃,小人用不上这些,就不用选了。」 滕琰却坚持,「别人都有了,自然也不能少了你的。」初二还是有些犹豫,飞珠却走上前说:「王妃一向这样大度,你就挑一个吧。」 初二这才走了过来,他不象这些女孩一样,仔细地翻看比较,而是只看了一眼,伸手拿起了一只玉镯。这只玉镯,分明是刚刚飞珠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后来,因为选中了一支钗才放下的。 第二天,滕琰把飞珠找来问事时,就看见她手上带着这只镯子。 飞珠也好,她这里其他的丫环也好,都是没见过什么情爱的,在经历了两次恋情的滕琰看来,她们的小心思有时几乎是透明的。 滕琰表面上什么也没显出来,装做顺便问了一句,「昨天只见初二来帮你记帐,另外那个呢?」 飞珠有些不满地说:「那个叫初五,一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样子。让他记个帐,字写得都要飞起来了,看都看不清楚,让他搬东西,差一点没把一个宝石盆景打了。那天气得我罚他少吃一顿饭,后来,初二帮他说话,说他只喜欢弹琴,别的事一概不懂,在库房里反倒添乱。后来就不让他来了,现在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屋子里弹琴,好在天冷门户都严,在外面也听不到,吵不着大家。我也不愿意管他,只要不惹祸就行了。」 第235页 飞珠走后,滕琰想了半天,总是劝飞珠嫁人,真到飞珠有了想法,滕琰反倒犹豫起来。其实滕琰最不看重一个人的出身什么的,但初二嘛,又不一样。 从小在那样的地方长大,成了供人玩弄的面首,在这个社会应该是最底层的人了,甚至够不上称做人。滕琰自然不希望飞珠嫁一个这样的人,她曾有意识地让飞珠接触了不少的军官、管家之类的人,但飞珠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动过心,现在对初二确实不同一般。 滕琰倒底还是豁达的,初二成为这样的人并不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还剩一个问题,初二是真心对飞珠的吗?这一点滕琰可真是不知道,她仅有了两次恋情都以失败告终,而现在她也没有完全走出陆伯甫带给她的阴影,让她去评价一个男子可不可靠,她一点信心都没有。 记得有人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滕琰从不这样悲观,但她的经历也没法让她太乐观。但起码,初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燕王送来的人,一定会事先查过的。 思量来,思量去,滕琰最后觉得还是应该给初二一个机会,毕竟任何人都有权利得到幸福,她希望飞珠和初二在一起能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真聪明,已经猜到了啊! ☆、第一百四十章 滕琰让人找来了林公公。 林公公进门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就在一旁站定,滕琰从来都不会低看这个小心翼翼的林公公,他的心里比谁都有数,在燕王心目中的地位也是相当地重要。滕琰笑着请林公公坐下,并在丫环上了茶后,打了个眼色,让所有的人都下去了。 林公公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但其实已经紧张起来了,这个人胆子从来就不大。而滕琰这一番举动是挺让人不解的。 滕琰不想让林公公多想,就直奔主题,「我想请林公公给保个媒。」 「是?」林公公用了升调的,表示了他的疑惑,什么媒滕琰要请他来做呢? 「是一直跟着我的飞珠,」滕琰想再自然些,但还是顿了一下说:「和那个叫初二的。」 「啊!」林公公吃惊地叫出了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些内侍在言谈举止都不同与一般的男子,总有一些类似女子的动作,滕琰这几年在燕王身旁没少看到,也算是适应了。 说出了开头,下面就容易得多了,「飞珠曾经遇到过坏人,……所以她的婚事我格外地谨慎,想请林公公在初二那里提一下。」 飞珠的性格滕琰清楚,如果说想瞒过以前的事并不难,不过飞珠一定不会这样做的,而这里的人又分外重视贞洁,还不如就先说明白。 滕琰之所以请林公公,有很多的原因,其中一点就是刚才的话她没法直接对初二说,林公公说起来会方便得多,他又是可信的。而且下面的事还是需要林公公帮忙。 看林公公慢慢消化了刚才的话,滕琰接着说:「愿不愿意的,千万不要勉强,如果初二不同意,我就请林公公将初二和初五送出王府,给他们安排一条生路。但如果同意,就留在我身边做管事,有一件事一定得说明白:今后,一定要对飞珠好,如果他负了飞珠,我会亲手杀了他。」 滕琰仔细想来得出了结论,飞珠这件事,她必需果断地强势插手,如果任由他们发展下去,水到渠成还好,但只要出一点岔子,飞珠都不一定受得了,她的心就真的死了。 「这个人是林公公带来的,多少有点面子情,我只能请林公公帮我这个忙了。」滕琰端起了茶杯,客气地请林公公喝茶。 「王爷那里,我该怎么说?」林公公真不愧是燕王身边的总管,燕王在他的心里永远占第一位。 「林公公怎样说都可以。」滕琰要请林公公还有这个原因,就是间接地告诉燕王一下,毕竟人是他送进来的,不管是亲事成还是不成,初二留在府里还是出府,都需要燕王知道一下。 「那好,我就去办。」林公公也算见多识广,这一会儿已经神色如常。 「一定要快些。」滕琰笑着把放在桌上装着金锞子的荷包递到林公公手里,说:「知道林公公不在意这些,但总得要个好彩头不是?」 当天晚上,林公公跟在燕王的后面进了翠薇殿,滕琰想起了今天是十五,燕王要到她这里来的。虽然知道林公公肯定会告诉燕王,但滕琰没有当着燕王的面谈及这件事。 她大方地说:「王爷,我想与林公公到书房说说话。」燕王并不多问,挥了一下手表示同意,自己坐在炕上看摺子。 滕琰和林公公进了西边的书房,林公公见滕琰把人都打发走了,马上说:「下午时我把初二找来了,将王妃对我说的话说给他听,初二马上就同意了,又请我做媒。我这就来给王妃回话。」 滕琰松了口气,「那一切都有劳你这个大媒人了。要麻烦林公公的事还真不少,得把初二的身契给我,在王府后面那条街上给他们安排一间房子。至于婚事,我会找个懂得这些事的妈妈来办。」 林公公办事水平就是高,来时就把初二的身契带来了,顺便还带来了初五的,又答应了滕琰找房子的事,说:「离王府最近的那条街上的房子都是咱们王府的,用来给管家和侍卫们的家人住,现成的房子,里面家俱用品一应俱全,我亲自去挑一间好的给飞珠姑娘。就看王妃对飞珠姑娘的好,这孩子也是有福的。」 第236页 滕琰也高兴地说:「回头我让飞珠绣一双谢媒鞋送你,一定要下功夫的。」 「那我就等着这双鞋了。」林公公笑着告辞,去侍侍候燕王去了。 滕琰立刻把飞珠找到书房说:「初二那个人,我看还不错,做事也稳重,我把他的身契要了过来,想让他当个管事,平时,咱们这里有事不方便女子做的,总要请侍卫们帮着办,以后,外面的事就可以交给他,你看怎么样?」 「自然是不错,初二很实干,心里也有数。」飞珠一力贊成,「我得让他请客,要不是那天我让他在小姐面前表现,他哪能得小姐的赏识!」 「既然你这样看好他,干脆就嫁他吧。」滕琰笑着说。 飞珠一愣,「不,我不会嫁人的!」 滕琰拉住她说:「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喜欢他了?」 「没有!」飞珠的回答太快了。 「你这话根本就没过大脑,你再仔细想想,到底喜欢初二不?」滕琰看着急于撇清的飞珠,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他,我谁也不喜欢!」飞珠过了会儿还是坚持。 滕琰指了指她手上的镯子,「那这个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是,是初二借我的,让我帮着养养这玉。」飞珠越说声越小,「他说,人养玉,玉也养人。」 「那么什么时候起你也穿上了这样鲜艷的衣服?」飞珠今天穿着白地大红色花朵的小袄,石榴红的裙子,头上一支红珊瑚的钗子,整个人生机勃勃,明艷照人。 「我,我,我」飞珠一连几个我后,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滕琰循循善诱,「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真的感情来了,谁也挡不住。」 飞珠沉默了,滕琰就让她静静地想。 良久,飞珠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小姐,我不会嫁人的。」说完行个礼就跑下去了。 滕琰不放心,跟着出去,门口的晨光说:「飞珠姐姐哭着跑出去了!」 「你过去看看!」滕琰也没想到飞珠能有这样大的反应。 晨光很快跑回来了,飞珠在后面的罩房有间屋子,几步就能走到。「王妃,飞珠姐姐反门插上了,我推不开!」 滕琰赶紧过去,飞珠的屋子门在里面插上,根本推不开,滕琰敲了敲门,喊「飞珠!开门!」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是不是应该叫人来把门砸开呢? 就在这时门开了,飞珠换了一套石青色的衣服,头上只插了支木簪,一身暗色的衣服和乌黑的头发更突现出她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就在外面的地上缓缓跪了下来,坚决地对滕琰说:「我不想嫁人,请小姐成全我!」 滕琰不知说什么好,她上前要拉起飞珠来,可是飞珠并不肯站起来,对上了飞珠倔强的目光,滕琰只好点头应道:「随你吧。」 滕琰现在完全明白,飞珠是对初二动心了。但是她自己并没有认识到,只是本能的反应让她重新注意了衣着打扮,人也活泼开朗了。猛然间一捅破这层窗户纸,飞珠自己先是接受不了。 如果不是怕飞珠再受伤害,再等等看是不是会更好些?滕琰也不知道。但眼下飞珠最过不了的是她自己那一关,道理她曾给飞珠讲了成千遍,但只有她自己真正想通才能行。 滕琰懊恼地转身向正殿走去,林公公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屋子,就站在正殿前,滕琰走过他身边说:「初二就在后面的屋子,麻烦林公公再跑一趟,告诉他事情不成了。不过,我答应的事还请林公公帮忙,把这两个人放出去,安置个地方,想来他们也不敢乱说什么。」 林公公低声答应着向后面走去。 滕琰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才进了屋子,坐在燕王对面也看起了摺子。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乱,怎样才能让飞珠走出心结呢,又或者,她怎么处理更恰当? 正心不在焉的时候,燕王突然说:「我的人让王妃派去办事了,现在正等王妃示下呢?」滕琰坐的位置背对着门,刚刚又有些分心,自然没注意到林公公进了门。 「王妃让我传的话,我传过了。」林公公恭敬地行礼说,看了看滕琰的脸色又加了一句,「初二想求见王妃。」 「好,我在书房见他。」滕琰知道林公公一定把初二带了过来,正在门外等着她。 果然,滕琰刚刚坐了下来,初二就在林公公的带领下进来了,而且进门直接就跪下了,林公公悄悄地退了出去。 「你想说什么?」滕琰有些生硬地问。 「我想见一见飞珠姐姐。」 「想劝她同意嫁你吗?」 「是。」 「你是真喜欢她吗?」 「我,我想娶她。」初二的脸慢慢红了,滕琰知道初二能对她说这些已经是极限了,这个时代的人通常不会说喜欢谁的,想娶就是最大的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滕琰的口气缓和了下来,「你不介意她的过去?」 「我不会介意的,真的。我曾在清风楼,见过更多的龌龊事,我也不是干净的。只要飞珠姐姐不嫌我就好了。」 滕琰没什么可问的了,她看向初二,他虽然跪在那里,头是垂着的,但后背还挺着,好象在表明他的坚持。沉默了一会儿,初二抬头看向滕琰,他的眼睛里有浓浓地哀伤。 第237页 滕琰心软了,「我让晨光带你去,能不能劝说成功就看你的了。」 喊了晨光进来,晨光眼里都是疑问,初二和初五的身份在翠薇殿里只有滕琰和飞珠知道,但这一天的折腾大家都看在眼里,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几个问号,只是不敢问出口。 初二走前磕了三个头说:「我一定会对飞珠姐姐好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滕琰努力静下心来,但怎么也不能象平时一样认真地看公文。 入了更,躺在炕上,滕琰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晨光送了初二回来后说,飞珠不知初二过来了,所以晨光叫开门后,初二倒是顺利地进去了。里面就传出来飞珠赶人的话语,声音慢慢小了,过了会才静了下来了。再想到临睡前,她去看了一眼飞珠的屋子,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完全融入周围静谧的环境中,在初冬的寒夜透出那么一丝丝的温暖。她对这个从她到了这个世界就陪在身边的女孩生出了无限的怜爱,她总是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卑微而又坚强地为自己忙碌着。 燕地的冬天屋子里是要烧炕的,滕琰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睡不着,一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下来倒些水喝了,折腾了一会儿,不但睡不着,还想去净房。滕琰只好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穿过里间,解决了问题,再蹑手蹑脚地回去。 路过燕王住的大床时,燕王带着些许睡意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心慈手软的毛病又犯了,为这么点事,连觉都睡不着了?」 平时滕琰的睡眠非常好,一觉到天亮,这还是她第一次晚上穿过燕王住的卧室,她歉然地说:「打扰王爷了,已经快三更了,赶紧睡吧。」 「你要是觉得好,就给他指定婚事,谁还敢不听?现在弄成不上不下的样子,自己也睡不着了?」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外面的月光非常好,光线透过窗纸身进屋子里,依稀能看到各种物品的轮廓,滕琰向床上看去,隔着帐子,看不到任何人影,大约燕王还是躺着的。 「飞珠和我的关系是不同的,」滕琰嘆了一口气,「不过就是别人,这事也得讲个你情我愿。」 「你没看上那两个人?哪天让林公公重新给你挑两个,或者把人带来,你自己挑也行。」 燕王不提倒好,滕琰差不多了忘了初二来的目的了,现在,她本来就窝着一股火,又被燕王叫住,站了这一会儿,身上早就觉得冷了。口气就有些不好地说:「我的私事不用你再管!就是我的丫环们,她们的事也都不用你管!」 说着,也不管燕王会有什么反应,出了里屋,钻进热乎乎的被窝。 静悄悄的夜晚里有一点声音都非常明显,滕琰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一看,燕王站到了炕前,对自己说:「既然放不下心,就去看看吧。」说着转过身去,让滕琰换衣服。 滕琰犹豫了一下,还是起来穿好衣服,披了披风,又让燕王回去披上披风,轻轻地开了门。满院子清冷的月辉,虽然披了厚重的披风,寒气还是让滕琰哆嗦了一下。 厢房的门也开了,两个小内侍无声无息站到了她们面前,燕王低声喝斥说:「回去,不用你们。」 滕琰知道皇家的规矩,燕王身边一向有人值夜,也不多管,带头向后面罩房走去,转过弯,就看见飞珠房间外面还是透着一点灯光。因怕燕王说话,滕琰先回头向燕王看了一眼,把手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后,走到近前,靠近窗户,侧耳听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想向后退一步,却直接撞到了人,燕王就站在她身后。他并没有后退,而是用手按着滕琰的肩膀,好象在告诉她不要动,就从滕琰身边绕了过去,贴着窗子。很快,燕王伸出手来把滕琰向前一拉,滕琰就势伏在他身边,眼睛就对上了窗子上的一个小孔。 透过小孔,里面的情形一清二楚,桌上一盏小灯,飞珠和初二隔桌相对,飞珠垂着头,初二双目凝视着飞珠,两人仿佛化身为雕像。 滕琰从中看出了岁月静好,放了心,拉着燕王退了回去,进了屋子,笑着问:「窗纸上的孔是拿什么弄的?也没看见你动手啊。」 「你小时候没做过?」燕王倒有些奇怪了。 小时候,小时候滕琰还没来这里呢,她到了这儿就是个小大人,从来没干过偷窥的事。「我从小就娴淑端庄,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下三滥的勾当。」滕琰义正严辞地说。 「哈,哈,就你还娴淑端庄。」燕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滕琰不在乎,解下披风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本来就是一个大家闺秀,只是遇到了战乱,才出头露面的。」这倒是真的,滕琰从小乖巧听话,即便生活的重压把她磨练得坚强,但她从来都坚守着自己的原则。但她的原则与这里的规矩有很多不同罢了。 燕王显然是不太信,笑了半晌说:「看来王妃是真的不知道,那窗纸是用舌头舔破的,难得有一件事王妃不会的呀!」 怪不得那个小孔边上毛毛的,还有些湿,滕琰从来不在这些小事上与燕王做对,便笑着说:「我不会的多着呢,但那窗纸破了,里面的人明天不就知道了?」 「我们只要不承认,谁会知道?」难得燕王有这样开心的时候,「我六岁起,就在皇祖父身边教养了,课业很重。晨课是写字,接着练武,下午读书,晚上讲史。后来大了,每逢大朝会,我还要去旁听,就这样,功课也不能落下一点。只有中午的时候,可以睡午觉。我常常那时候熘出来,走之前要看看皇祖父睡了没,要是他睡了,我就可以去玩了,要是他没睡,我就不敢走,因为说不好什么时候他就过来看我。」 第238页 「那时候个子矮,沿着墙熘过去,再抬头就能看见皇祖父在殿里,夏天,窗子糊着罗纱,一眼就看到里面,冬天,就是窗纸,舔几下,就是一个小孔。皇祖父殿里的内侍都知道是我,谁也不吭声,三天两头地换窗纸。」 「有时候想母妃了,我就从东宫后面的一个角门进去,到母妃那里打个转再回去。后来,母妃不让我再去了,我就趴在窗子外看一眼母妃再走。」 燕王忽然停了下来,也不再是刚才轻松欢快的那个人了,他沉声说:「既然放心了,就睡吧。」 燕王很少说过去的事,滕琰正听得有味,见他口气一变,也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也不多问,燕王进了里间,她也马上躺下,可能是放下了心事,很快就迷迷糊糊的了。 「听说你那个丫环曾经失贞?」燕王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清醒,在静静地夜晚就是隔着一层帘子也能听出来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滕琰从半梦半醒中挣扎出来,毕竟燕王是让她吵醒的,她得负责陪着聊天,「嗯,不过,飞珠是受人所害。」怕燕王误会飞珠,滕琰大概说了飞珠的遭遇,因为平时燕王是一个对礼教非常严格的人,尤其是针对女人。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让她一死以全名节?」 「如果你被恶狗咬了,不去打狗,反而要自己寻死吗?」 燕王顿了一下,说:「你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不过,你既然不在意名节,为什么不收下那两个人?」 滕琰真后悔刚才她开口回答燕王的话了,刚刚她不如就装睡着了,本来她也快睡着了。现在还得回答这些,「我还想好好嫁人呢。」 「其实,公主和郡主们有不少人都养面首。」燕王似乎很勉强才说出口。 「我并不是公主或郡主,也不想同她们一样。」滕琰并不觉得奇怪,前燕国的公主也有养面首的,而再往前的唐朝这种事就更多了。 「你不是说食色,欲也吗?」 滕琰再也没有了睡意,她知道燕王想了解自己的想法,不再敷衍了,「王爷知道,我有一些学识,在学习的时候,形成了与大家并不甚相同的思想。」 滕琰缓缓地说着:「比如说,我觉得人和人都是平等的,不应该分什么高低贵贱。下人的命也同主人的一样应该珍贵;官员家的农田也应该和百姓家一样交赋税;男人和女人也是平等的,女孩也应该有机会去学习,与男人一样能够自立。」 「当然,现在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就是上千年后,或者更长的时间,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我有了这样的思想,不免就会显露出来,会去做一些大家并不认可的事,而且我也无法勉强自己,象别人一样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有加更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冬夜里,燕王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冷,他一条条地说着,并没有质问,而是陈述,「所以,你惯得手下的丫环们没大没小的;出钱培养收养孤女,教她们读书认字;取消了丁税,将燕地的赋税定为按田亩收缴,限制各级官员免交赋税的田亩数量;处理讼狱时对杀奴者分外严格。」 「是的,我想尽自己所能为燕地、为王爷做些事。我那孤儿院不是深得王爷的赞赏吗?就是燕地的税赋,摊丁入亩,燕地的收入并没有少,也限制官员们大量地兼併土地,从长远看,是利于燕地平稳的。」滕琰温言述说着。 「说起这些,我真的感谢郑先生和王爷,是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发挥自己的能力,去做些事,并且给了我极高的报酬。使得我拥有了这里其它女子所不能拥有的自主的权利,但这样也使得我更加不愿意委屈自己。王爷,你不要再多管我的私事,让我由着自己的心意,好不好?」 「我本意是想留住你,既如此,我不再多事了。」燕王笑笑问:「能说说你在哪里学的这些吗?我一直在好奇,修建承平侯府时,我特别派人仔细看了你说的藏书楼,可惜经过犬戎之乱,里面的书已经十不存一,而且没了你所说的那些惊才绝艷的书籍了。」 这不是燕王第一次问滕琰了,相较以前滕琰每一次的敷衍,这次滕琰想给他一个回答。也许是静静的夜晚给了人倾诉的愿望,也许是因为相知相识了这么久,燕王的品德令人相信。 「我并不是在藏书楼里看到了奇书,而是另人一番际遇。在我十岁的时候……」滕琰沉吟着组织语言,怎样说才能让燕王能够接受。 「滕琰,你不必说了,我能遇到你,就是最大的幸运,郑先生说的对,一切顺其自然吧。」燕王突然接话。 滕琰知道燕王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还是不愿意多说,但她虽然有了坦白的想法,但如何说清还真是个难题,那就不说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第二天,滕琰醒来得就有些晚,燕王已经到外面练剑,院子里下人们也开始了打扫。她赧然起床穿衣。 飞珠和初二已经在门外等着磕头行礼了,滕琰笑着说:「晨风,你去拿一百两银子给言妈妈,让她认飞珠做干女儿,一应的事都让她张罗,缺什么就对我说,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就从我的那处宅子里发嫁。」 滕琰对这里的婚嫁并不是太明白,哥哥成亲时,她没在身边,而她自己又是个特例。因此又想了想指着初二问:「你姓什么?」 第239页 「小人没有姓。」 「那你就姓滕吧,我给你起个名,叫滕平。让言妈妈再找个原来府里的老人,做为男方的亲友,帮你那边张罗张罗,我也出一百两银子。」 在一旁帮着摆饭的林公公就笑着上前说:「王妃,这孩子是我领来的,也算是和我有缘,干脆让他认我做干亲,我给他张罗亲事吧,并不要王妃出钱。」 「那当然好了,」滕琰没想到从来不出头地林公公出来说话了,「钱我还照出,你添的算你的礼,将来让滕平与你按亲戚行走。」 「本王也给你添上一百两。」燕王在一旁也很高兴。 这里一般的人家成亲,也就是几两银子就能办了,有了这些银子,飞珠一定会风光出嫁的,更何况燕王给添的银子还分外有面子。滕琰心想,这就算你昨晚把人家的窗户弄破了的补偿吧,就笑着让飞珠和初二也给燕王磕头行礼。 晚上的时候,滕琰给飞珠一千两压箱底的银子,又让晨风她们帮着挑了些衣料、首饰给她添妆。飞珠泫然欲涕,却又止住了眼泪,哽噎着说不出话,滕琰笑着安慰她,「快收了泪,把日子过好。将来就是有什么委屈,也有我给你撑腰。」 晨风她们也凑趣说:「飞珠姐姐这几天歇着,有什么事,自然有我们四个。赶紧绣了喜服,还得做上两双鞋,给公公婆婆呢。」 滕琰也没有料到,林公公竟收了滕平为干儿子,并让他们成亲后就住在他与唐姑姑的隔壁,并坚决地把滕琰的一百两银子送回来了,说是不能用女方的钱办婚事。人的缘份是谁也说不好的,滕琰倒乐见滕平与王府的人融洽相处,尤其是有了林公公这么个大靠山。 大家笑闹了会儿,飞珠已经不好意思抬头看大家了。滕琰就正色对大家说:「跟着我进王府的,只有你们五个,也算得上荣辱与共了,飞珠最大,也是第一个嫁出去的。我希望你们将来也都找到如意郎君,我也会给大家添妆――虽然是比不得飞珠,她跟我时间长,情份也深厚,但也决不会亏待谁。」 滕琰眼睛转过晨风、晨曦、晨光、晨雨身上,继续说:「但要是有了别的心思,落了个不好的下场,我可就不想管,也管不了。」 现在她们是在西面的书房里,燕王就在东面的屋子看着公文。这段时间,因为事情多,燕王几乎天天住在这里,端茶送水的,她的丫环们与燕王接触就多了。这几个不过是正值十几岁的花季少女,不免就会生了些思春之情。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燕王年轻、英俊、有权有钱,刚懂人事的女孩们肯定会被吸引,争着抢着想到燕王跟前露个脸。不过,燕王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滕琳的下场就是最好的明证,滕琰正好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这几个小女孩。 「别只看王府里的荣华富贵,那里能赶得上一夫一妻快快活活地过日子,我把你们养大,可不是为了给谁做妾、做姨娘的,连正红都不能穿。都好好地挺起胸膛嫁个好人,做个体面的正室娘子,将来出府自己过日子也行,回来到我这儿当差也行,总之得堂堂正正。」 「是。」大家一起回答。滕琰看着个个凝重的神色,知道她们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这几个女孩是她收养的,她必须负责,把她们领上正路。此后,滕琰再看着晨风她们四个人的举止果然变了,也不再赶着去服侍燕王,想来刘妈妈教养她们时一定也教过,现在她又当头棒喝,再不听说,她只能把人送出去了。 婚礼就定在了八天后,这是飞珠的意思,她不想耽误太多时间,说滕琰这里少不了她。滕琰并不反对,夜长梦多,快就快些吧。成亲是在黄昏,这天滕琰吃了晚饭,心想那边应该开始行礼了,神色就有些恍惚。在一旁的燕王嘲笑她,「想去就去看看,何必身在曹营心在汉。」 滕琰迟疑了一下,还是又坐回了炕上,「我去还是有些不适合,影响喜庆的气氛。」亲手给燕王倒了茶,自己拿起盘子上的苹果又客气地问了问燕王,「吃一个不?我给你削皮。」 今天,滕琰和燕王身边的下人几乎都去参加了婚礼,本来还想给他们留下几个人侍候,但滕琰坚持这里并没什么事,把他们都赶走了。 看燕王摇头,滕琰觉得好象没见过燕王吃水果,便自己削了皮吃了起来,现在的苹果还没有改良,个头不大,也不够甜,但果香十足,还不用担心农药什么的。 燕王等她吃完才说:「你再看看给皇祖父和大家的礼单,今天我们就定下来吧,也该运过去了。」 隔三年才回一次京城,燕王势必各处都得见一见,为之准备礼品的亲友就有上百份,还要有一些备用的,这几天,燕王和滕琰大部分时间都在忙这些。一般人还算了,皇上、皇贵妃、几个封了王的叔叔、还有朝中的一些大臣,特别是当初为他选兵和准备粮草的一些人,燕王都亲自查看礼单。 滕琰对京中的情况不甚了解,对于送到各家的礼品并不插言,只能帮着出些主意,准备礼物,「毛皮、人参、鹿茸、玛瑙这些都是燕地的特产,送人自然是好的,都多备上一些。羊毛的毯子不是还有一些吗,怎么单子上都没了?」 羊毛毯子是滕琰和嫂子一起投资做的,收了草原上的羊毛,捻成线,染了色,织成各种花纹的毯子,虽然限于染色技术,图案并没有滕琰前世见到的那样五花八门,但比起以前的毡子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因为加了些丝棉,手感更加的柔软光滑,算得上高档的物品。 第240页 这种羊毛毯子是由滕琰在后面指导,当然她并不懂得任何工艺,只是知道大概的方法,还是经过工匠们反覆的试验,才成功的。只不过销路却很好,只一上市,就立即被风抢。 恰逢其时,王府里的管事为京城的亲友们准备礼品,自然就选了过来给燕王和滕琰看,滕琰这里也有嫂子送来的,一见之下,如何不知是自己投资的产品。当时滕琰就笑着说了,并反对用自家的东西,反正并不愁卖,何苦又与王府联繫上呢。 一旁的燕王却马上让订下大笔的毯子,加入到他的礼品中,他并不是为了照顾滕琰的生意,而是觉得这个东西很新鲜。皇家什么没有?他的皇祖父什么没见过?这样新鲜的东西最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三章 燕王派人将这种毯子全部买了下来,就是先前订了货的也得等燕王这里拿够了再说,在君权的社会,他这样做一点压力都没有。听下人来传话说,嫂子那边现在人轮流休息,织机昼夜不停地赶工,实在是生产能力太差,而需求量又太大。 不过,本来以为两三年才能收回成本的投资,今年就能见到利润,而且利润还不少。 按上次订下来的数目,应该还有些羊毛毯可以做为备用的礼品,现在却又没了。燕王见滕琰问马上说:「我让人把这批新送来的也分到各份礼品中了,这批比原来的还要好一些,听说新来的毯子的图案有王妃亲自画的?」 「其实原来的也有,只是我看了羊毛的染色,又想了几个图案,便画了下来,让他们选用。」 「你能不能让他们再多织出些毯子来,我们多带些去京城。」燕王对这种羊毛毯还真是蛮喜欢。 滕琰笑了,「才听我嫂子派人来说,她自己都没用上这毯子,亲友们要也只能说没有,得罪了不少的人。现在正日夜赶工,给王爷织呢,如何还能再多?还是先选些别的才是正经。要是王爷把我派过去,也许能想出什么法子快一点。」 组织生产,提高效率,这还真是滕琰的本行,她确实有把握,而且要是有时间,她还可以再改良一下羊毛毯。 「王妃是才女,自然做什么都行,不声不响的,就弄出这样好的毯子来,不过我可不同意你把太多心思放这上面。」燕王笑着说,他自然不同意为了多织出点毯子,就将滕琰派过去。 「才女呢是够不上,但我原来就想过,如果王爷不再用我了,我便打算经商。年初时恰好与家里人商议了,一起投资做点生意,赚些钱。」滕琰最初投资时是向燕王报备了的,燕王并没有太在意,现在看生意做得不小,怕滕琰分心,又来阻止。滕琰自然要解释一下。 「王妃的钱不够用吗?一定是孤儿院那边用钱太多。」燕王关切地问。他现在也不是一谈钱就觉得头痛了,经济在什么时候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已经接受了滕琰的这一思想。 滕琰今年秋赋后就从燕王那里得了三万多两银子,燕王答应给她燕地赋税的一分,当然是毫无疑问地给了。而且,年底,会收商户的税,那时,还会有一笔钱进滕琰的荷包。平时滕琰的吃穿用度又皆出于王府,如果说她的钱不多,实在是没有人的钱多了。 但滕琰的钱还真的不太够用,最大的花销就是孤儿院。去年盖房子就花了上万两,今年把剩余的工程做完,花的更多,还不用说还有这么多人的费用。在这里,养活一个人花的钱并不多,但是要学习,成本可就不一样了,要不,怎么会读书识字的人那么少呢? 而且现在孤儿院的名声在外,往这里送孩子的不在少数,有好心人拣了孩子送了来,也有想抛弃孩子的,就直接扔到这里,孤儿院的人数不减反升。 滕琰在花出第一大笔钱时就有了准备,所以经商的事并不是随意而为的。她不是圣母,无私地奉献,她是一个白领,前生今世都一样,靠自己的工作来养活自己。她可以捐钱帮助别人,但不想捐到一无所有。 所以在孤儿院令她有些骑虎难下时,她想到用经商赚钱补贴。而且她不可能一直当王妃,有燕地赋税的百分之一的收入。在那之前,她必须把孤儿院安排妥当。既然谈到这里,滕琰也想看看燕王的意见。 「这两年,孤儿院新建房子,自然用钱多一些,以后只是正常花费。不过,如果我没了王爷给我的这份收入,恐怕要养不起孤儿院了。所以,我就在嫂子的商铺里加了份子,也算是给自己多一条出路。王爷什么时候不用我了,我也有收入,有事情做!」 燕王摇了摇头说:「你知道我怕你走了,还这样说,我倒巴不得你一辈子都跟着我呢。你放心,只要跟着我,保证你有足够的钱用,要不,我再给你加一分,用来养孤儿院?」 滕琰摇头,她不能从燕地的收入中拿钱去办孤儿院,对燕地的其它孩子,那样是不公平的。孤儿院是自己建的,自己也会为孤儿院准备一条长久的财源。她的田庄和新加入的生意,将来会保证孤儿院能够正常运转。 「最初我只是可怜那些没人管的女孩,只想把她们好好养大,没想到能把孤儿院办成这样。不过孤儿院现在办成了这样的规模,我也不捨得停止了。眼下,我还有这个能力,就继续办下去。至于将来怎么办,我也会慢慢想出办法来,妥善安排好。」 第241页 燕王颔首道:「王妃的这个孤儿院,可以做为范例,让各地的仁善庄都照此安排孤儿。」 滕琰点头称是,当初成立仁善庄时,燕地荜路蓝缕,实在是没有能力做好慈善事业。她只好把老人、残疾人、孤儿、无家可归的人都归在一起,划给他们一片田地,让他们能有饭吃。 现在两年多过去了,燕地的情况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百废具兴,仁善庄也该重新规划了。 就这样,燕王和滕琰就此跑了题,把仁善庄的事议了一下。重新统一规划,并细分了养老院、孤儿院、残疾人等几个群体,做了相应的安排。 当初设立仁善庄时,昌平、平阳、燕都都是各县都有,而九原以及再北的地方就没有这样全面了。现在也不能冒然求全,一定要根据实际的情况办理。每县的仁善庄以后只收留老人和残疾人等无生活能力的人,而孤儿院则只由各郡设立。毕竟现在人口基数不大,又不同于几年前战乱时节,孤儿并不太多。 但建成的孤儿院,无论是女童还是男童,都要为他们安排学习的条件,由燕地统一做出一个学习标准。至于学习内容,并不是要把大家都培养成学者,而是认字,学简单的算学、记帐,同时还要学一些生活的技能,女孩要学针线管家,男孩要学种田做生意,这样培养出的人将会非常容易在社会立足。 燕王听着滕琰新奇的观点,眼睛也亮亮的,不用说,他能看出来,这种培养孤儿的方法,也适合普通的百姓家,如果能开展起来,燕地几十年后,人口的素质会普遍地提高,有了这些素质高的人,燕地会是个什么样的兴盛情景!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织不相失。」 「杜工部的《忆昔》,」滕琰听燕王吟出这段诗来就知道他多想把燕地变成昔日开元盛世的繁荣昌盛,安慰他说:「从唐初贞观之治,再到开元盛世,中间有几十年的光阴,燕地想建好不是朝夕间能做到的。」 燕王点头说:「我明白,原来我也说自己处理政务不如王妃,但心里也不是有些不服。但只看王妃从设仁善庄,到孤儿院,再到开官学,这一步步的,眼光之远大,真是让我望尘未及!」 滕琰汗颜,她并不是一个善于着眼大局的人,只不过她曾生活在一个注重教育的时代,见到过完整的教育体系,现在拿出来借鑑一下而已。再说仁善庄、孤儿院、官学,她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现在也只能说:「有些事并不是我预先想到,只是巧合而已。」 去京城的准备工作很快全部完备,又定下了十二月初五出发。燕地一切都很平稳,工作也安排得差不多了,又请了宁北公郑先生坐镇燕都,如有紧急军情,可以调动兵马。至于平常政务,还是如以前燕王在军中一样,定期送给燕王处理。 滕琰配合着准备了自己的衣物用品,就等着出发了,她在京城没有熟人,其实也有一个陆伯甫是过去认识的,但她并不打算再来往,见了面打个招呼就好,拜访什么的都不必了。所以,只是旅游加工作,就当前世去国外的总部开会好了。 但是她并不是没有想法,燕王定的出发时间未免有些晚,虽然一定会在年前赶到京城,但回去一次,为什么不早些到呢?按风俗,小年前到京城是最合适的,但眼下的安排却不大可能在小年前到达。 滕琰并不问,以燕王心思之深沉,这个时间安排一定有他的打算,滕琰只需跟着老闆行事就可以了。但有一件事,滕琰必需得问,她甚至还要做些准备,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打无准备的仗,「王爷,到了京城,我该如何行事?」 燕王本应早就给滕琰这方面的交待,但他却一直拖着,直到滕琰来问。滕琰坦然地说:「我怕做错了什么,给王爷带来不利。」其实滕琰心里明白,燕王对京城,对京城的人感情恐怕都是非常复杂的,只是她不肯去深究,只要把这次朝见皇上混过去就行。 「王妃大约也听过吧,我从来都是恣意妄行的人,现在我也不想改变,你做为我的王妃,只需要对皇祖父恭敬就行了,其余的人,不必多理。要是有人找你的麻烦,只管回击过去!」燕王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声音也分外的冷清。 「是。」滕琰低头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三朝回门后,飞珠就上来了,滕平也陪着过来,只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夫妻融洽诸事顺心。滕琰在飞珠成亲第二天,就从林公公那里得和他们夫妻和谐,现在亲眼见了,更是放心。滕平不好留在这里,行了礼,就赶紧去二门外了。 滕琰就问:「再休息几天过来就好,这样急做什么?」 飞珠说:「小姐过几天就要去京城,事情多得很。带的东西要仔细看一看,别忘了什么。还有好几份年礼还没有料理妥当,庄子上又送了些东西,待我拟出来,小姐再看。」 滕琰奇道:「庄子上送东西?不是让庄头把应交的钱粮都送到刘妈妈那里吗?」 滕琰的几个庄子也都按燕地的规定交赋税,其余的收成滕琰就都让交到刘妈妈那里去,做为孤儿院的花销。故而滕琰奇怪,飞珠笑着解释说:「小姐仁厚,庄子里交的钱粮比起别家都要少一成,今年的年景又好。故而几个庄头商议着送了些菜干、果子之类的土物过来,并不值什么,只是个心意。我拣小姐喜欢的留了些放在厨房里,还要给侯爷和郡守那里送些。小姐只管放心,都放了赏,并不让他们空手回去。」 第242页 滕琰点头,又问:「你说年礼还有些没备好,这倒不急,等到腊月里,再慢慢备齐,送过去就行了。」 「年礼我这一日半日的就备好,请小姐看了,让人送去,我自是与小姐一同去京城。」飞珠显然是想好了。 「大冷的天,你何苦跟着折腾呢,我打算只带她们四个去,你正好赶上新婚,就好好地歇着吧。」这时候出门,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我是定要与小姐一起去的,她们四个还小,许多事都不知道,还是我亲自料理好一些。」飞珠很坚决。 确实,飞珠与她一路走来,对滕琰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了,滕琰的一个小动作,飞珠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她身边的琐事,飞珠都处理得妥妥噹噹,一点也不用滕琰操心。还有象滕琰与燕王的关系,她曾经去过军中的事,这些也只有飞珠知道,有她在身边是会方便多了。尤其京城那边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战友自然是好。 滕琰看着飞珠说:「那你这两日就辛苦了,打事情都安排下去,就和我们一起走吧,把滕平也带着,路上给你们俩人一辆车,就算蜜月旅行了。」 「啥叫蜜月旅行?」晨风在一旁问。 「成亲第一个月叫蜜月,最甜蜜的意思,这时出去旅行就叫蜜月旅行了。」滕琰这样一解释,飞珠的脸又红彤彤的了。 滕琰又想起了一件事,把林公公请来,让人都出去,对他和飞珠说:「这事我前两天就想着了,滕平成了管事,就剩下个初五,孤单单的一个人,还不如就将他放出府去,身契也还他,再给他点银子谋生。飞珠,去把他领出来给林公公。」 没想到,初五却哭着喊着不肯出王府,他去求了初二,初二又对飞珠和林公公说了,最后报到了滕琰这里。滕琰问明白了原因,也觉得自己有些粗心了。初五不同于初二,他年纪小,更不通世俗人情,这样的人,从来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只知道弹琴、讨好女人,放他出府就象把一只养熟了的画眉鸟放生,到了外面,不时让人重新捉到笼子里,就是饿死。 飞珠低声说:「初二说,想把他认成弟弟,接到我们家里去。」 滕琰摇摇头,这样还不如就让他在王府里了。「把初五带来我问问他能做什么?」 初五来了,跪在滕琰前面,滕琰和气地问他:「你几岁了?」 「十六。」初五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哽咽。 「你留在王府里能做些什么呢?」 「我会弹琴、唱歌、跳舞。」初二的脸上带着些不识人间烟火的神情,还有些稚气,配上他漂亮的脸分外惹人怜惜。 听着这回答,滕琰倒想起一件事来,「林公公,前些时候晋地的陈家和孙家不是给燕王送来一些歌姬和乐者吗,这些人现在都在哪里?」 「都放在后面的园子里。」林公公说。 「就把初五送去那里,让他们一起排练几个曲子、歌舞,等宴客时表演。」滕琰又对初五说,感觉自己是在哄孩子,「身契和银子你都拿着,好好练习,弹琴、唱歌、跳舞也都是傍身的技能,等你有了能力,就可以走出王府。当然,要是不想出去就在这里,可好?」 初五当然不会再拒绝,好不好也只能这样了,滕琰总算把燕王给她的两个麻烦处理了。想到飞珠也因些找到了满意的另一半,她并没有埋怨燕王,出了什么事情都不可怕,最主要的是如何解决,现在就是一个满意的结果。 滕琰又抽时间,将燕王的三位侧妃都招来,对她们说了燕王与自己的行程,其实,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到处大张旗鼓地准备,谁能不知道。 安宁公主一贯地无话,邓钰就乞求地看着滕琰说:「琰姐姐,带我去京城好不好?」 滕琰头痛,看燕王的态度就知道,京城那里可谓龙潭虎穴了,自己还觉得胆战心惊呢,这一位可倒好,还吵着要去,真是无知者无畏呀!但看邓钰的样子,也真是憋坏了,自己也没多少时间,并不能多陪她,自从上次跟着她出征后,邓钰还没出过王府的大门。 「过年时,你早些回家好了。」滕琰给她出主意。 「我母亲带着弟妹们去东山郡照顾父亲去了,家里并没有人。」 邓老侯爷受了箭伤,邓夫人去照顾,这事滕琰知道,只不过一时忘记了,「嗯,那你怎么办呢?」滕琰思忖,「要不,你也去东山郡吧,一家人团聚。」 「真的?」邓钰眼睛亮亮的,「王爷能同意?」 「我去对王爷说。」滕琰答应下来。 「王府里的事,王妃并不用惦记,我会安排好。」王蓉在一旁笑着说。 滕琰点点头,王蓉在,她自然不用操心,只是让飞珠拿出些珠宝首饰来,说:「过年时见不到了,就提前给大家吧。」 几天后,滕琰抱着手炉坐在车里,踏上了去京城的路。本以为出发时间晚了,燕王一定会在路上快马加鞭,结果正好相反,车队一紧不慢地行进着,滕琰舒服地随着车子的摇晃放松了自己,就当时休假旅游了。 腊月二十九入夜后,他们才到了京城的城墙外,最初的行程走得太慢,后来又赶了些。早有迎接的官员,安排了了驿站,休息一夜后,第二天一早,直接入宫拜见皇上。 天不还没有亮,滕琰就起来打扮,她并不紧张。虽然面对完全陌生的人和环境,她做为一个要见太公公和太婆婆的新媳妇,而这太公公是皇上,太婆婆是皇贵妃!但她只是个演员,只要按剧本演好这场戏就行了。 第243页 滕琰出了驿站的门,宋十二带着几个侍卫站在那里等着她上轿。滕琰看着宋十二,在草原时的友谊已经是过去式了,宋十二并不知道她就是过去的滕公子,滕琰也从没打算说破。与其他侍卫们一样,宋十二也换了一身簇新的红色衣袍,按规矩站在一旁。从这里就弃车换轿了,宫里派来了表明她王妃身份的轿子来接。 「宋十二,你们进了京城,一定要小心,出门要几个人一同去,不许与人打架,记住了吗?」滕琰见有时间就嘱咐一下这些侍卫,他们都是从军中出来的,忠心、勇敢一样不少,但唯独少了些圆滑。 「是,末将一定约束好手下。」宋十二马上答道,看见了滕琰,面上一愣,脸腾地红了的。 滕琰看出宋十二的不自在,问他:「宋十二,你怎么了?」 宋十二窘迫地说:「王妃,你今天真漂亮!」 「是吗?」滕琰今天是特别打扮了一下,眼睛周围打了些眼影,显得一双美目分外有神,脸上涂了些腮红,白里透红的,唇上的胭脂带了些豆沙色,显得嘴巴又饱满又润泽。宋十二是个直肠子的人,他这样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欣赏。 滕琰明白,她笑着说:「谢谢!」宋十二更窘了。 这时,燕王也出了驿站,他同滕琰一样,换了广袖博带的大红正装,衣服上绣着蟒龙图案,头带金冠。见滕琰站在一边等他,大步走过来,一朝面,也是一个惊艷的表情,滕琰开心的一笑,就听燕王煞风景地说:「用不着打扮成这样!」 滕琰轻轻地摇了摇头,满意地感到头上三凤冠上三支凤凰衔着的三串珍珠也随着晃动,使得她整套的行头灵动起来了。「你不懂,女人间的战争最少不了的武器是容貌。」 皇宫,那个美女如云的地方,滕琰在迈入之前怎能不认真梳妆呢?她虽然是个演员,并不想去争些什么,但也不想丢了尊严和自信。更何况她还代表着燕王、燕地,一个美丽的王妃是必需的。 当然这其中也许有她做为一个女人的一点点虚荣,一个女人,要是不爱美,可能就不能称之为女人了。至少滕琰是这样要求自己的,无论何时,她都尽量做到保持一个得体的外表。那么现在,最得体的就是打扮得美丽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滕琰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变换的声音,就知道,她过了城门,进了皇宫。终于轿子停了下来,其余的路只能是步行了。 燕王站在前面,他的轿子自然先行。滕琰一下轿,燕王就携起了她的手,一同向皇宫的正殿走去,除夕的百官朝拜刚结束,皇上在勤政殿等着他的嫡长孙。 与燕王携手并行,在燕地也是经常的,现在滕琰更是做出了无屑可击的姿势,身姿挺拔,但头略低下些,整个人比燕王略往后那么一些,高贵、美丽又谦和知礼的王妃形象。 勤政殿内还留着十几个人,只看穿着,就能知道都是亲王郡王之类的皇家人,但在御前,是不能与别人说话的,滕琰目不斜视,与燕王一起走过长长的殿堂,跪倒在阶前,行大礼。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朕的长孙和孙媳。」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滕琰抬起了头,燕王的皇祖父比她想的要年轻得多。透过两边香炉里升起的轻烟,上面的座位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与燕王象极了,这种相象,不只是五官轮廓、身材的相象,而且是举止行动、气质甚至声音的想像。就好象两块相同的玉石,雕了相同的图案,一块经历了许久,一块是新雕成的。经过岁月的浸袭,老的那块,图案或许有些模糊了,而新的那块,稜角又那样突出,但任何一个看到的人,都会知道这两块玉雕的是同样的图案。 而且滕琰分明感觉到,这祖孙两个将来还会更加的相象,因为在她初见燕王时,那时的燕王并没有现在这样与皇上相像。要说他们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皇上的气势要远远胜于燕王 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和眼泪,皇上打量了他们一下,说了句,「燕王长大了,终于成家立业,可以告慰你的父亲了。」又看了一眼滕琰说:「燕王妃不错,大家都到后宫去见个面吧。」说着就起来向后面走去。 滕琰跟着燕王,按着顺序,在大家中间进了后宫。 一路上,滕琰随着燕王与同行的皇亲们打着招呼,燕王始终是冷清的样子,与任何人都不甚亲热,而这些人中,有热情似火的,有冷淡如冰的,更多的是平平常常的,但无论怎样,滕琰都没有在他们眼中找到多少亲情。这就是皇家,滕琰并不奇怪。 大家进了玉秀宫,皇上在皇后去世后,并没有再立后,现在执掌后宫的是郭贵妃,郭贵妃只生了两个公主,没有皇子,据说性情温和,贤淑大度,深得皇上喜爱,她起居所在就是玉秀宫。 滕琰是路盲,燕王府比这里小多了,她好久才弄清楚道路,现在这里到处都是红墙琉璃瓦,她即使努力在记路了,也完全迷糊了。 终于看见玉秀宫的牌匾,进了正殿,皇上早就到了,坐在上面正中的蹋上,他旁边的侧座上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皮肤白白的,略有些胖,并不十分貌美,却很和蔼。两边或站或坐有几十位美女,想来都是后妃、各府的王妃和公主、郡主们。 第244页 滕琰站在燕王旁一起跪下行礼,燕王称皇上为皇祖父,郭贵妃为贵妃娘娘,滕琰也夫唱夫随,又拜见了贤妃、良妃、淑妃、德妃等十几位位份高的妃子,大家都给了见面礼,这才是真正的认亲。 又见了燕王的十几个叔叔,其中最大的两个都与睿太子是一母同胞,先皇后只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自然是睿太子,老二现在封了鲁王,老三封的是齐王。再往下是德妃生的周王,淑妃生的陈王,刘昭仪生的蜀王,一路排下去,封亲王的有八个,封郡王的有三个,还有几个没有封王,最小的那个还抱在怀里吃奶。 姑姑的情况也与叔叔们差不多,总数也超过了十位,但今天见面的只有四五个还未出嫁的,有封公主的,还有没封的。最小的也不过两三岁。 滕琰只记得皇上给了她一对紫玉如意,郭贵妃是一对金如意,其余的皇妃娘娘、叔叔婶婶们给的多数是金玉首饰,她只是过手接了一下,马上就递了下去。 接着就是平辈了,燕王是最大的,也是唯一一个封了亲王的皇孙,所以一大群的弟弟、弟媳和尚未成亲的妹妹们过来行礼,燕王和滕琰受了礼,又还礼,滕琰可以肯定燕王有很多也不认识,她就更不用说了,连长辈都没记全。只是让人也把礼物拿来给大家发了下去。弟弟们是玉佩,妹妹们是玛瑙首饰。 接着就是小辈了,燕王虽然在平辈中最大,但还没有孩子,而他的这些堂弟们却有了好几个孩子。受了他们的礼,有几个是由奶娘抱着行的,因为年纪都还小,也不分男女,一概都赏两串金子打的小鱼,这是滕琰让人订做的,小鱼身上的鳞片都能看出来,活灵活现的,眼睛都是用红宝石镶的,过年拿出来给小辈再好不过了。 皇家果然人丁兴旺,这一番见礼就用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滕琰得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看看所有的弟媳都还站着,她本想推让一下,但看见燕王给她的一个眼神,她从善如流地坐下了。毕竟燕王是亲王,她是亲王妃,坐就坐吧,她想。 一大屋子的人听着皇上与燕王的对话,连咳嗽都听不到一声,显得两人的谈话分外清晰。主要就是打犬戎的事,怎么打跑了围着昌平的犬戎人,在平阳的歼灭战,攻下燕都,收复边关,最后就是打到了草原上。滕琰静静地听着,皇上详细地询问了战争的许多细节,可以听出他也非常擅长排兵布阵。 这并不奇怪,赵家由江南的一个世家,吞併了大片的领土,建立吴国时,正是皇上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也是一员猛将。从这点看来,皇上、睿太子和燕王都很相似。 说完与犬戎的战争,皇上也没怎么问燕地政务上的事,直接就转到了半年前燕王出征晋地了,「听说,燕王妃还亲自带兵到平阳西阻击伪燕帝?」皇上的目光停在了滕琰身上。 滕琰赶紧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说:「是。」 「说说,你怎么敢把燕都的兵马都带走了,就不怕燕都有失?」皇上盯着滕琰说。 滕琰就在众人注目下平静地说:「孙媳给燕都的守将留了五千人,又让他在燕都临时招青壮年男丁协同守城。燕都城墙高大,易守难攻,更何况萧家远道疾驰而来,急切间必然不能备攻城器械。而孙媳带兵御敌于燕都城外,目的就是不让萧家攻击燕都,或与东山郡的公孙家合兵。」 「来,燕王妃,你坐到贵妃身边,我们好说话。」皇上指着郭贵妃说。 郭贵妃慈祥地笑着说:「好孩子,快过来。」 滕琰大方地走上前去,让郭贵妃拉着坐在她身边。 皇上又接着问:「你如何知道选则五龙山做为驻兵之地?」 「孙媳并不懂排兵布阵,只听说郑先生与王爷配合全歼犬戎人时,就在五龙山驻兵,一面拦住了燕都来增援的兵马,一面堵住了平阳逃出来的人。因此也选此地驻兵。」 「要是燕王不及时到达,你能挡住萧家的兵马吗?」皇上问。 「是能挡住萧家的兵马,但不能象后来那样,打个大胜仗。」滕琰实事求是地说。 皇上转过头问燕王,「你什么时候看出公孙家、萧家与刘家联合起来了呢?」 燕王有些惭愧地说:「孙儿鲁钝,收到几份萧家攻击沿海的报告后才醒悟过来,马上回兵,路上又收到了东山郡的消息,才肯定了下来。」 「你还是年轻,经的事少。打败了犬戎,就觉得天下无敌了?恨不得一下子将晋地也收了,再打到西边去?总算是燕王妃举措得宜,否则,萧家与公孙家前后夹击,把围东山的兵马打败,再攻下燕都,你可就不好办了。」 「是,孙儿也反思了许久。不过出征时,因为留王妃在燕都,就是知道了三家的计策,孙儿也没惊慌,王妃一定会保住燕都的。」 「嗯,你这个王妃,胆子倒不小。老老实实地守着燕都就不错了,还敢出兵阻止公孙、萧家合兵。」皇上又对滕琰说:「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人才出众,怎么就一定要入山修道去了?」 「弟弟从小就在道观长大,出山助燕王打败犬戎后,就继续修道了。」滕琰看皇上的神情,并不知道滕瑾是她假冒的。 「皇祖父,王妃家学渊博,她的祖父、伯父都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她的哥哥和弟弟也都颇有才华,王妃的才学并不输滕家任何人。」燕王表扬滕琰。 第245页 「我们赵家,世代都出猛将,没想到现在又娶进来一位女将。」皇上哈哈大笑,下面的人纷纷捧场。 皇上这才问了问燕王燕地耕地面积,秋赋的多少,人口多少这些国计民生的事。燕王说了数字,不太清楚的就直接问滕琰,皇上沉吟了一下说:「上马打天下,下马治天下。燕地不过两年,就能恢复成这样,很好!」 又问官学的事,「听说,你把原来的皇宫改成官学了?」 燕王又答:「是有此事。孙儿的王府只用了原来的一小部分,其余的地方都闲着。不过犬戎人占据时破坏很严重,今年花了一大笔钱修了做为燕地的中央官学。」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 长假一定要加更的,争取每天两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郭贵妃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插话说:「皇上,崇政殿里的宴席早已经摆好了,不如我们就移到那里再说。」 皇上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了?」 郭贵妃笑容可掬地说:「已经酉时了。崇政殿那边派了好几拔人过来回了,偏皇上只顾着说话,没看见。他们又不敢说,只给我使眼色。」 皇上点了点头,对燕王说了声,「你跟我来。」就带头往崇政殿去了。 郭贵妃带了一众女眷出了门。除夕的晚饭确实应该开了,滕琰自从早上吃了点东西,就水米未进,早就饿了。估计大家也都是一样,再加上没几个女人能喜欢听这些打仗的事,所以个个如释众负。 郭贵妃和几个位份高的妃子是坐轿的,其余的人都只能步行,又走了一会儿,到了崇政殿,宴席早已摆好。因为是除夕守岁,都是一家人,只是按男东女西分两边坐下,中间连屏风也没有隔。 先是拜年,还是按着辈份,宫里并没有太后太妃,皇上与皇妃就是辈份最高的。郭贵妃领着妃子们是第一批,接着鲁王带着兄弟姐妹是第二批,燕王带着孙子辈的是第三批。 滕琰走到燕王身边一同行礼时,接到了燕王的一个关切的目光,到了皇宫,他们虽然在一个屋子,可是却离得很远,滕琰是完全被扔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中去了。这算不了什么,滕琰对自己有信心,回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又收到皇上赏的金锞子,新铸的钱币,还有后妃们赏的东西。等下一辈的孩子们也拜了年,大家落了座,这就是年夜饭了。 皇上坐在最上面,面前摆着长几,燕王被叫上去与他同席,坐在案几的侧面。下面按着辈份、年龄排下去,分成了三四排。女人这边也差不多,郭贵妃坐在皇上的下手一侧,其余的人按顺序排了下来。滕琰的位置在第二排的中间,前面是最小的十四皇女,下面是鲁王的大儿媳妇,淮南王妃。 案上的菜一看就是已经放上一会儿了,没有多少热气。滕琰在郭贵妃举箸后,也拿起了筷子挑了几样吃起来,她是真饿了。陆续又有宫女上菜、上点心,滕琰觉得这顿家宴的菜品味道还行毕竟原料都是极好的,厨师手艺也不错,只是送到的时间晚了点。 吃饱了后,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大殿中间从开席后就一直有歌舞、杂技等演出,滕琰也同大家一样漫不经心地看着表演。皇上在上面与燕王相谈甚欢,几乎没人插嘴,而且大家也都非常淡定,好象这样的情景并不稀奇。滕琰心里一再怀疑她以前所认为的,皇上与燕王的关系并不好这一想法是不是正确的。 因为崇政殿很大,滕琰与他们的距离又不近,中间又隔着歌舞,更加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能听到偶尔高声说出的几个词,和间或的大笑。 坐在滕琰前面的十四皇女,大约是吃饱了,有点坐不住了,但并不敢吵闹,只是在位子上扭来扭去,就有宫女上前将她抱了下去。 滕琰下面的淮南王妃小声说:「燕王妃真的亲自领兵去打过仗?」 滕琰虽然一直在吃东西,但并没有放松对殿内的观察。除了皇上与燕王在上面高谈阔论外,下面也有人在小声说话,几个王妃还凑到一起,毕竟是除夕,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说说话并没什么。 淮南王妃已经几次看向她了,滕琰只是装做不知道,现在开始搭话了,就不能不理了。滕琰转过头去,笑了笑说:「是真的。」 皇上刚刚问过,当然是真的了,滕琰知道这不过是搭话的藉口。 淮南王妃也向滕琰笑了笑,说:「燕王真的很尊重王妃呢,在皇上面前就赞不绝口的。」 「那是王爷错爱。」滕琰只好这样说。 「以前,」淮南王妃拿帕子挡住了嘴,做出一付欲说又止的样子,看滕琰并不好奇,又拿下了帕子说:「皇上给燕王爷指婚,指了几次,燕王爷都闹着不干,非要娶林家的姑娘。那林家姑娘,是燕王爷舅舅家的女儿,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好着呢。要不是林家犯了事,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那林姑娘也跟着流放出去了,还真是一门好姻缘。」 滕琰不喜欢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聊天,就是因为她们实在是眼界太窄,一辈子都不出小小的院子,能有什么见识,说来说去,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看看,才刚一见面,就来挑拔夫妻关系了。也不知道淮南王妃就是喜欢八卦还是不怀好意,滕琰不管,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一点追问的意思都没有。 第246页 淮南王妃并不气馁,她说的基本都是事实,经得起滕琰查,再说现在也只不过是给滕琰的心里留上一颗怀疑的种子,等有了合适的条件,这种子自然就会生根发芽。因此她又做出懊恼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笑着说:「你看我,怎么说起了这些!燕王对王妃情深意重,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滕琰笑着看她表演,比歌舞好看多了,不看白不看。但要想她心生妒嫉,那是不可能的。她和燕王是战友、是同盟、是上下级,但唯独不是夫妻,并不知道这些的人只能白费工夫了。 过了会儿,安阳郡王妃,齐王的长子媳妇,排在淮南王妃下面的,也凑过来,说了几句话后问:「听说燕王爷纳了四位侧妃?怎么没带过来?」 滕琰应付着这些妯娌们,虽然燕王告诉她在皇宫里除了皇上外,都不必太在意,但她总不能置之不理吧。只要没撕破脸皮,表面的礼貌还要维持。而且从这些女人的话中,也能知道一些信息,比如,她已经发现,京城这边对燕地的情况非常不了解,在她们眼里,那边就是蛮荒之地。 她笑着解释说:「王爷是纳了四位侧妃,但有一位生了急病没了,现在只有三位。朱侧妃素来不喜欢热闹,邓侧妃父亲受伤了,她去侍疾,还有一位王侧妃,留在王府看家呢。」 后面的一位郡王妃,滕琰没记住她的名字,有些冒失地说:「没了一个,那王妃赶紧再挑一个好的纳进府里,免得燕王要纳林家那位姑娘。」 林家这位姑娘还真是大名鼎鼎,这一会儿,滕琰已经听过两个人说起她了。她大度地说:「没关系,就看王爷的意思了,他喜欢哪一个,我就给他抬进来。」滕琰想这些女人肯定被她的大度震了一下,虽然这些正妻都要装大度,但她是真的大度啊,所以谁也比不了。 终于过了子时,守岁结束了。滕琰只等着跟着大家一起出皇宫,回燕王府去。她与燕王进宫的同时,跟着来的随员都去了燕王府,那里虽然也是陌生的环境,但总比皇宫要好得多吧。 不料,就在大家纷纷准备离去时,皇上开口了,「燕王,你今天就留在皇宫中吧,还住你原来用的文华殿,我让人已经收拾好了。」 滕琰感到燕王也怔了一下,才应声说是。 虽然从感情上滕琰能理解,孙子离家三年多了,老人非常想念,留在身边住上几天是正常的,但在皇宫里,这样大的皇孙还留宿应该是不太合适吧。但她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只是等着大家散后与燕王告辞自己回燕王府。 周围的人也被皇上的话惊了一下,虽然马上就若无其事了,不过,滕琰想今夜恐怕有好多人睡不着觉了。 接着滕琰就明白了,她最该操心的人是自己,因为皇上又把矛头指向了她,「燕王妃也留下来吧。」 滕琰低头道:「是。」心里却翻腾开了,皇上倒底是对燕王好呢,还是不好呢?就说以前,给几万兵马,连个在大将、谋士也不派,就把才十几岁的嫡长孙丢到了燕地,之后也基本上不闻不问。可是给的人确实是兵强马壮,听说是一个个挑出来的,更何况供了两年多的粮草。 燕王离开了京城三年多,皇上才想起来把这个孙子叫回来看看,可一回来,从上午见面后,就没分开过。晚上还留宿宫中,还自己这个王妃也一起留下了。 滕琰想归想,面上却一点也不显,老老实实地跟在燕王后面,去了文华殿。文华殿离崇政殿很近,就是崇政殿东边的一个侧殿。半夜三更的,肯定不可能细看,滕琰只是感觉这里规模不大,但所见的摆设物品都极富丽堂皇。 在燕王身后进了东面的屋子,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太监带了几个内侍和宫女上来笑嘻嘻地给燕王行个礼说:「王爷还认得老奴不?皇上让老奴侍侯王爷。」 燕王客气地点了点头说:「有劳多公公了,多公公一向可好?」 「好,好,托皇上和王爷的福,老奴身子硬实着呢。」多公公脸上的笑意更胜,转过身来又给滕琰行礼。 滕琰看燕王的态度就知道,这个多公公是皇上面前有脸面的大太监,所以也客气地说:「多公公免礼!」 多公公说:「已经备了水,王爷、王妃洗洗?」 燕王看了一眼滕琰,点了点头,就进了里面,多公公看滕琰没有动的意思,也带着几个内侍跟着过去了,把宫女们留给滕琰。滕琰跟着燕王进皇宫时,就按要求没有带侍候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滕琰无事,只好问几个宫女多大了,什么时候到文华殿的?几个宫女小心答了。滕琰结合以前唐姑姑对她说的一些事,知道这文华殿原来的人都放出宫了,最近才收拾出来,皇上让多公公挑了些人安在这里,专门等燕王回宫用。 说着话间,多公公从里面出来请滕琰,「请王妃洗洗风尘。」 滕琰跟着走了进去,刚刚他们坐的是个外间,摆着桌椅、多宝阁什么的,里面就是一间卧室,一张雕花描漆镶宝的大床,挂着大红绣百子图的罗帐,占据了屋子的中央,边上有柜子、衣架、梳妆檯等,皆是上好的紫檀木打造,镶着一色的翠玉,在灯光下越发显得富贵无边。 燕王已经换了一身的内衣,正坐在一张小坐榻上,一个小内侍正给他擦着头发。滕琰穿过卧室,再里面是一间净室,几个内侍正忙着往浴桶里注水。因为只有一个浴桶,滕琰怀疑刚刚燕王洗过澡后,他们是否清洗过。她见浴桶的水差不多了,挥了挥手说:「下去吧,我自己洗。」 第247页 滕琰当然不会去用浴桶,她无法接受用一个男人刚用过的浴桶,把人赶走后,她拿盆胡乱洗洗就出去了。 大红的罗帐放下了一半,燕王已经躺在里面了,多公公站在床边,一见滕琰出来,马上迎过来,问:「王妃这就安置吗?」 滕琰点头,并在多公公的搀扶下上床躺在燕王身边。多公公放好罗帐,拿着桌上的灯退了下去,走前还体贴地说:「有事只消喊老奴一声,老奴就在外面值夜。」 床上一片黑暗,滕琰什么也看不到,但燕王的紧张感她还是清晰地觉察出来了,她也很别扭。于是她轻声问:「我住下面?」 「好。」燕王听着放松多了。 这种大型的拔步床就象一个小屋子,床周围是一圈栏杆,上下床的地方有脚踏,在床栏杆外,罗帐里面,高出地面半尺多的样子,也是床的一部份。这张床很大,脚踏大约半米宽,也是紫檀木的,上面还铺着大红的锦缎面的垫子。下人们值夜就可以住在这里。 滕琰认命地卷着被躺在脚踏上,她早就说过燕王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而且他也不懂得女士优先,出身天家的他从来都是自认高人一筹,在燕王看来,自己自然要住床,而她在脚踏上当然对了。 不过,脚踏也不错,滕琰很快就迷糊了。突然间,她被人大力拉了起来,还没清醒过来,她就躺在了床上。燕王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出声。」 滕琰一下子醒了,听到床外边有极轻的脚步声,她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什么情况?皇宫内的午夜谋杀? 滕琰要动,结果一只手臂压住了她,「干什么?」她还没问出来,又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接着罗帐被轻轻地掀开了一角,一点暗黄的灯光照在床上。 滕琰被抓床上时就是面向里面的,现在她又被燕王的一只手捂住了嘴,一只胳膊压住了身体,什么也看不见。就听燕王低声问:「什么事?」 多公公的声音说:「老奴看看王爷是不是好好地盖着被。」 滕琰出了一身的虚汗,她等多公公出去了,气愤地问燕王:「你怎么不早说?」 燕王早就松开了他的手,离她保持最远的距离,「我也不知道。」 「但你还是猜到了些?」 「皇祖父可能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和你同床。」 一时间,滕琰想起了王蓉和她说的话。燕王这种情况,皇上肯定是知道的,现在娶了自己,皇上肯定想明确一下,怪不得把他们留在皇宫里呢。 滕琰被吓了一跳,肯定不能马上睡着,思绪纷乱。就听燕王在一旁说:「下去吧。」 早知道这次的皇宫之行不会那么容易,没想到才第一天,就遇到了这样的事,而燕王还这样的别扭。「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啦。所以,我们算是同性,住一张床算不了什么。」 滕琰到底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又躺在脚踏上了。 然后,没多久,她又被抓到了床上,这次她就淡定了,一动不动地装睡,其实也不是装睡了,她是真的睡着了。燕王让她下床的话,她也是梦中听见的,自然不用理。 滕琰也是无奈,她生活上并不挑剔,吃什么穿什么多干点活都无所谓,就是能睡这点改不了。从燕都出发到京城,走了二十多天,开始不紧不慢地走,后来又遇到了大雪,耽误了些时间,最后几天就是赶路了,自然没休息好。 今天一入皇宫,精神高度紧张,又过了午夜再睡,再折腾了两回,她是挺不住了。尤其是这种无意义的事,她可不想在床上床下的被人抓上来,撵下去。反正燕王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滕琰怀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决心睡了过去。燕王只好下去睡脚踏,又回床上折腾了两回她就当不知道好了。最后,她真的不知道了。 滕琰是被燕王叫醒的,这时天已经亮了,而看穿着,燕王应该已经练了剑,梳洗过了。多公公的目光让滕琰知道自己是个多么懒的媳妇,到了婆家第一天就起晚了,还是让夫君叫起来的。 不过滕琰起来后神清气爽的,她没有忽略燕王表面神采奕奕下眼底的疲惫,谁那么折腾都不会好过的。 滕琰忙忙地梳洗了一下,就被燕王拉出去同皇上一起吃早餐。郭贵妃已经到了崇政殿,滕琰就坐在她身侧随便吃了点。 没多大一会儿,昨天的大队人马又来了,互相说过新年好后还是看表演,吃饭。这次,滕琰不小心成了一大堆人的中心,问她燕地的情况的,她家里人口的,滕琰一一敷衍着,好不容易把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躲在大家后面听八卦。 没用的消息居多,谁家的孩子惹了祸,谁家的姑娘长得漂亮,谁家的小妾不守规矩,如此之类的。但也有她想听的,比如姚达的消息。 从她们没头没绪的几句话中,滕琰知道,姚达这几年在京城和江南游历,纵情山水间,与文人墨客们谈诗论文,相与酬唱,闯出了一些名气。前些日子还向皇上献了两首诗,皇上留他在翰林院供职,他不肯,于是被赐金放还。 听这些人议论,姚达还是那样放荡不羁,出入青楼,还惹了不少的桃色新闻,这倒是姚达的风格。滕琰嘴角带了些笑意,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见到她的这位表哥。 还有她们悄悄传说的一个人滕琰也认识,那就是昭阳公主,听说她与附马关系不好,现在与淑仪公主走得很近。而这位淑仪公主不知有什么特别的,大家都用一种特别的目光交流着。 第248页 又有人说起一位张家的姑娘还倾慕着燕王,过了及笈之年还不肯谈婚论嫁。说的人看到滕琰马上住了口,滕琰倒还想听下去,她真想听些燕王的八卦,但又不能追问。 中间有位宫女来报,林公公来送东西,滕琰回了文华殿见了一面。林公公拜了年,又替其余的人拜年。「除夕夜,我与滕平家的带着侍卫们在皇宫外等着王爷和王妃回府,最后听说王爷和王妃留在宫中了,老奴高兴极了,皇上最惦记的就是王爷了。」林公公笑容满面。 「那你们冻坏了吧?」滕琰关切地问,林公公说的滕平家的就是飞珠。他们在宫中吃饭看戏,林公公他们在外面等着,最后还没等到。 「不冷,都在马车里,又燃了炭炉。」林公公说着拿出来一个包袱,说:「知道王爷和王妃还得住几日,我和滕平家的收拾了几件衣服过来。知道宫里一定备了,但还是用惯了的舒服。过宫门时例行检查,都翻了一遍,重新折的,就没有滕平家的折的好。」 滕琰想,晚上睡觉有人偷看,送个衣服也要检查,她的内衣也一定被参观了一遍,真是个没有隐私的世界! 可能滕脸上流露出了一些情绪,林公公体贴地说:「王爷和王妃的衣服,都是我用帕子垫着手拿起来让他们看的,没让人碰。」 「没关系的。」滕琰已经调整好的心情,看就看吧,不就是胸罩吗?听说杨贵妃就曾经穿过。 「王爷的衣服从来都不让别人动。」林公公又说。 滕琰已经无意追究了,她转过话题说:「这几天大家都好?」 「都好,府里的公子和小姐也好,都等着王爷和王妃回去给你们拜年呢。」 「公子和小姐是谁?」滕琰奇怪了。 「是王爷的弟弟和妹妹,」林公公见滕琰不知情,马上解释说:「王爷大约是没说过,睿太子除了王爷,现在还有一子一女。只是没有封号,很多人都不知道。」 「那昨天和今天他们都没来?」滕琰问。 「王爷不让他们出府,再说,各府的人也不可能全来。」林公公很自然地说。 滕琰想想也明白了,皇家的子女也不是都能封王封公主、郡主什么的,那些不受重视的,哪个府里都有。不过,不让出门,可能是因为太小吧。 林公公走后,滕琰自己动手,把燕王和自己的衣服分开,放到了柜子里,要是燕王看到这些衣服是包在一起送来的,一定会不舒服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晚上多公公离开后,燕王起身要下床,他已经想开了,与其一直费心费力地看着滕琰,她太能睡了,睡得就象一头猪----燕王是不会这样说别人的,还是滕琰自己形容的,还不如自己警醒些。 滕琰伸手拦住他,下床取了他挂在一旁的宝剑,放在他们中间,躺下来说:「你听我讲个故事。」 「有两个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他们航海时失散了,哥哥到了一个国家,娶了这个国家的公主,过着幸福的日子。不过,有几个坏人,想方设法把哥哥骗到森林里关了起来,对外面宣布驸马失踪了,想藉此占据公主和她的财富。」 「恰好这时,弟弟也到了这里。他一上岸,就有人称他为驸马,又问他失踪的事。弟弟立刻意识到失踪的是他的哥哥,他将错就错扮成哥哥住进了公主那里。」 「过了一段时间,弟弟经过努力,终于把哥哥救了出来。晚上哥哥回到房间睡觉时,想到了弟弟一直扮着自己,与嫂子住在一起,他们间发生了什么吗?他心里很不舒服。」 「等到他上了床,公主抱住他说,夫君,你今天终于不把剑放在我们中间了。哥哥就知道了,原来弟弟虽然为了迷惑坏人,一直与公主同床,却把宝剑放在他们中间,他们清清白白的。」 「王爷,一把宝剑代表的是伦理道德,现在我们之间也放上这把宝剑,咱们都好好地睡上一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我看来,宝剑放不放都不重要。」 黑暗中,滕琰感到燕王放松了下来,「你又是从哪里看到的故事?」 「记不清了。」滕琰真的记不得了,好象是前世无意中读到的一个外国故事,只记得大概的情节。 「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再讲几个?」 又不是小孩子睡觉前要听故事,再说燕王昨天应该就是没怎么睡,滕琰说:「一时间想不到,还是先睡吧。」 一转身就听到燕王的呼吸变得绵长了,看来已经睡着了。滕琰想燕王一定累极了。 滕琰侧身背对着燕王也睡了过去。这张大床能有一个小屋子那么大,她与燕王隔着很大一块空地,又都盖着厚被,真是没什么的。 半夜多公公来没来过滕琰不知道。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滕琰看着睡了好觉而精神抖擞的燕王,心想,今天会看到昭阳公主,还有陆伯甫。 燕王象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地说:「你不用怕昭阳,她不敢惹你的。」 滕琰并不是怕昭阳公主,她又不理亏,为什么要怕呢?虽然也不愿意见陆伯甫,但她不开心却不是为了这个。皇宫是燕王的家,他到了这里,如鱼得水,每天与他的皇祖父在一起谈个没完,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话题。 而滕琰就没趣多了,一个熟人没有,唯一一个认识的,是昭阳公主,还得算是对头。那些妃子、王妃们,表面与她还客客气气的,心里还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的日子真难过呀! 第249页 滕琰想着这就是她的工作,才能捏着鼻子忍耐着。 昭阳公主一见面,先给了她一个锋利的眼神,滕琰看着她转身就甜甜地笑着给皇上拜年,皇上对她也确实分外亲热,除了与其他公主一样的赏赐外,多给她十匹少见的织金料子,两斗珍珠。皇上还笑着说:「把朕的曾外孙抱过来,让朕看看。」 早有奶妈把孩子送到昭阳公主手上,昭阳公主就抱着孩子凑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开了玩笑说:「这孩子不象我们家人,跟他父亲一样的黑!」 大家哄堂大笑,陆伯甫确实皮肤比较黑,看来这孩子也很黑了。皇上能这样说,看来对陆伯甫很亲近。 陆伯甫从进来后,就一直中规中矩的,现在对着皇上的玩笑话,也只是浅浅地一笑,很是守礼。 滕琰自从到了皇宫后,也是扮成一个端庄的王妃,她用眼角看了看陆伯甫,见他并没有向自己多看一眼,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指着对燕王说:「陆驸马才学不错,办事可靠,更有一绝,书法非常出众,一笔字稳重凝厚。前年朕派他去燕地,你们应该很熟悉。」 燕王看着陆伯甫说:「自然熟悉,陆驸马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陆伯甫也上前说:「王爷平定犬戎,建立不世之功。更兼知人善任,胸襟开阔,燕地士子莫不景从,伯甫佩服!」 皇上高兴地大笑说:「朕的皇孙、孙婿都如此出众,朕心快哉!」 滕琰却从燕王和陆伯甫的话中听出话外之音来,她暗暗看了一眼昭阳公主,她一脸笑意地对着皇上,没露出半分端倪来。果然,皇家的人,没一个是没有城府的,就连貌似蛮横的昭阳公主,也是在外面一个面孔,在皇上面前一个面孔。 皇上又想起滕琰来,说:「燕王妃,你可知道陆驸马也是燕地人?」 不待滕琰回答,燕王抢先说了:「皇祖父,王妃与附马是表亲,驸马在燕地考中状元前曾在王妃家里借住过,还得王妃父兄的资助。」 「噢,还有此事?」皇上感兴趣地问。 滕琰心里埋怨着燕王多事,但也得与陆伯甫一样,说了声「是」。 「那驸马成亲后可曾回报滕家?」 「微臣不曾。」陆伯甫回答。 滕琰觉得皇上就是闲的,这事他也管,她说:「在犬戎之乱时,陆驸马捨弃家业来通知我家,这等大恩,我们全家皆感激不尽!」 滕琰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对陆伯甫的感觉,但她并不希望把他们以前的事抖出来,也不想让他在大家面前难堪。燕王明摆着要坑陆伯甫一下,她只得站出来为陆伯甫说话了。当然,她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陆伯甫提前来告诉家里,自己一家未必能做那么全面的准备,逃难的困难还会更多。 燕王轻轻瞥了滕琰一眼,也不再挑事。 昭阳公主趁这个时机,抱着孩子对皇上说:「这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呢,皇祖父,您给赐个名吧。」并把刚才的话题带了过去。 皇上倒没推辞,想了想说:「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同他父亲一样,成为国之栋樑,就叫栋吧。」陆伯甫和昭阳公主赶紧谢恩。 今天回娘家的出嫁女,辈份最高的是皇上的两个姐妹,姐姐封的是端康长公主,夫家性张,妹妹封的是端丽长公主,夫家姓梁,都是当初从龙的大功臣。两位长公主还带来了小辈。 滕琰注意到她们是因为,昨天听到的八卦说张家的一个女儿倾慕燕王,八卦看来是真的,滕琰坐在那里不动,就感到了敌意的目光。这张家的小姐长得也很美,是那种张扬的美,精緻的妆容,再加上浑身珠光宝气,给人一种不敢多看的感觉。 周围有不少的人注意到了张姑娘对滕琰的目光,很多人在等着看热闹。滕琰就象没事似的,吃吃东西,说说话,这种不懂事的小孩子不用理她,她自己一会儿就得把自己气着。 滕琰在观察淑仪公主,昨天听大家说到这位公主,话虽未尽,但总归是流露出一点不正经的意思。这种意思自然是最吸引人探究的,滕琰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一些不那么高尚的兴趣。 淑仪公主外表真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来,她是典型的赵家人,皮肤白皙,大眼睛,还是很温和的样子,她先后两次丧夫,只有一子,现在寡居。虽然知道人不可貌相,但还是让人不相信,这样的人还能传出绯闻来? 因为成了亲的王爷们都与王妃回了娘家,而明显是男丁兴旺的皇家,今天来的人就少了些。不过,皇上对他的妹夫也好,女婿也好,孙女婿也好,都比他的儿子孙子们要宽容得多,这也是风俗,所以殿内一直欢声笑语。 到了晚上,大家都走了,皇上与燕王下起棋来。滕琰在一旁看着,她的棋力还不如燕王,而燕王比皇上略逊一筹。皇上连赢了两盘,高兴地鬍子都跟着一翘一翘的,而燕王抿着嘴,并不服输,说:「平时都没有高手和我下,棋力都退步了。」又开始了第三盘。 滕琰终于失仪地在御前打了个哈欠,以此换来了提前回去睡觉的机会。虽然哈欠不是故意打的,但这个结果她还真的很满意。她亲自把浴桶涮了,沖了好几遍后,洗了个澡。 虽然是冬天,但皇宫里放着大量的炭盆,所有的屋子里都很热,人又多,时常会出汗,她实在想洗个澡了。让多公公再拿一个浴桶来是不现实的,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洗干净后再用吧。 第250页 收拾得清清爽爽的,滕琰愉快地睡了。不知什么时候燕王才回来,他自然地躺在了床上,并且没有放那把宝剑。因为今天一大早,多公公就发现挂在床边的宝剑没了,马上嚷了出来,燕王在被子里拿出宝剑来时,脸上分明很尴尬,他总不能说他抱着宝剑防止王妃对他进行性侵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初三,宫里大摆宴席,来了很多的人,皇亲国戚、勛贵大臣。 男人们在崇政殿里,女人们在后宫花园旁的一间殿堂。因为有了外臣,这次的坐位就按爵位和官职排的,在上百人的宴席上,滕琰坐到了前面。公主们都在她的下面。 本来跟着吃吃喝喝,看看歌舞,也就混过这一天了----这几天她一直这样混过去的。 气氛却有些不对了,在皇宫里滕琰一直保持着敏感,她马上发现很多人都在关注着自己。她还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吃着这个时候非常少见的新鲜水果,眼睛看着殿中间配着鼓乐的歌舞,却仔细倾听着。 「燕王爷雄才大略,不到三年,就把犬戎人杀了个干净,平了燕地。那真是龙章凤姿,那人哪里配得上王爷!」 是张家那位公主之孙女,恰好在滕琰斜对面的后排,可能已经说了一会儿了,因为距离远,又有歌舞打扰,滕琰并没有听见。 而那姑娘周围的人分明都听得清楚,所以才会看向滕琰。 滕琰拍手叫来一位宫女,那宫女听了她的吩咐就走到了殿中,马上,乐器停了,场中歌舞的人也茫然地停了下来。 滕琰看着张小姐正侧身与她身边的一个圆脸的女孩说「就凭她,蛮夷之地的女人,哪配当燕王正妃!」圆脸的女孩频频点头。 因为乐声突然停了下来,张小姐并发现,她不大的声音在大殿里分外突出。本来已经有人注意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尖刻的话语。 发出声音的张小姐,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看,正对上了滕琰的目光,张大了嘴巴,呆住了。 滕琰优雅地站了起来,向大殿中间走去,舞女们纷纷向两边让去。到了张小姐面前,她拔出了系在裙带上的弯刀,手起刀落,张小姐的发髻就扔她的脚边了,接着,是那个圆脸的姑娘。 过程非常的简单,根本就没人拦着滕琰,还有人给她让路,她如入无人之境。南方女孩大都娇小玲珑,这两位小姐也不例外,比滕琰矮了将近一头,滕琰一伸手就轻松地抓住了高耸的发髻,右手中的弯刀就象特别为现在的用处打造的,滕琰都有些觉得胜之不武了。 只是抓过头发的左手不大舒服,小姑娘们的头油用得太多了! 等滕琰施施然地回了座位上,让宫女给她端来一盆水洗手时,才听到殿内开始有人尖叫。反应还真慢,反射弧也太长了! 有人晕过去了,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哭了起来,还有更夸张的,干脆跑出了殿外。 滕琰让人通知表演继续,又就着瑟瑟发抖的宫女端着的盆子洗了手,剥开了一个蜜桔,专心看歌舞。 受了刺激的歌姬和舞姬们失了章法,有两个舞姬跳舞时撞到了一起,伴奏的是乱七八糟的歌声和乐声,滕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片刻,皇上带着燕王和几个王爷大臣们进来了,殿内的歌舞停了下来,滕琰站起来端庄的行礼。 整个殿内很多人根本站不起来行礼。端康长公主突然扑过去,抱住皇上腿,大声喊着:「哥哥,你为我做主啊!」嚎啕大哭。 皇上皱了皱眉,跟在他身后的燕王却沖滕琰微微一笑,他们能过来,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滕琰好象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不辩解,只镇静地站在那里。 皇上只得对滕琰说:「燕王妃,到底怎么了?」 滕琰清楚地说:「皇上,有人侮辱臣妾,臣妾就教训了她们。」 燕王从皇上后面走了出来,到了滕琰面前,轻轻握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说:「有不懂事的人,让内侍拖出去,一顿棍子打死算了,怎么亲自动手?把手割了怎么办?」 要不是滕琰置身事中,她就能笑得在地上打滚。她现在发现燕王真是一个好演员,演得太象了,真怀疑前天晚上非要把她踢下床的那个人和现在捧着她的手的人是不是一个人! 皇上看着燕王,什么也没说,要是滕琰也说不出来什么,这样的燕王真的让人无语啊!最后,皇上甩开了端康长公主,严厉地说了句:「好好回家教孩子!」转身就走了。 端康长公主趴在地上,不甘心地喊了一句,「燕王妃带了刀!」 燕王笑着说:「姑祖母,王妃带刀是报备过的,她从来都是刀不离身的。大概你们不知道,王妃曾经带兵出征,亲自杀敌!」 好端端的宴会就被滕琰搅了,其实滕琰也觉得自己很无辜。 她不惹事,但有人惹她,逼着她惹事。 在来京城之前,燕王就确定了他们的定位,那就是只对皇上尊重,其他人则不必客气。 要说那时滕琰并没有真地理解燕王的意思,在皇宫这几天她是完全明白了。 真象有人说的,「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皇宫里总有人想兴风作浪。 燕王做为皇上的嫡长孙,在皇上身边教养长大,很小就封王,他的父亲还曾被封为太子,身份自然特殊。 第251页 这次回京城,看皇上对燕王的态度,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 滕琰得出的结论是,不论皇上对燕王有多少的不满,但燕王确实是皇上最心爱的孙子! 给了几万的兵马,把年轻的燕王扔到了犬戎人面前,这里肯定有放任自流的意思,但更象一种考验。就象有的商户家,给长大了的儿子一笔钱,让他自已去做生意一样。送走孩子的老人一定是心心念念地希望孩子能够闯出一番天地来,而看到成功回来的孩子,老人的心又该是多么的欣喜!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由小而大,道理是一样的。商户家的成功是挣回了产业,而皇家的子孙,成功了就是裂土封王。当然失败了,也许会很惨。 把几万兵马由孩子带走,皇上下的决心也不见得比商户家的当家人大,毕竟在这个时代,十几岁就领兵出征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是皇上当年也是年少掌兵,更不用说已成为传奇的睿太子了。 不同的人看一件事,会有不同的结论,因为大家所站的角度不一样,滕琰站在皇上的角度重新思考了后,自然重新评价了皇上与燕王的关系,当然她也对这种培养孩子的方法实在很无语,一定要说的话,只能说有些恐怖。 滕琰做为燕王的下属,她做什么事都是从燕王的角度出发的。燕王平定了燕地,重新回到京城,带来的自然是京城格局的改变,有多少人想试探燕王。 想试探燕王,从她这个王妃这里着手是很自然的事。 滕琰明白张家的小姐只不过是试试风头的风向标,或是她自愿,或是她愚蠢地被人利用。连同她身边随声附和的圆脸小姑娘,滕琰根本就没问那是哪一家的小姐,无关紧要。 她要替燕王表示出强势来。 燕王十二岁失去父母双亲,并搬出了皇宫,一夕间,他的地位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时的他可以退,老老实实地做个皇孙,对祖父、叔父言听计从,少不了按部就班地封爵。 可是他选的是进,他除了他的祖父外,并不肯对任何人低头,得了个任性妄为的评价。 这里面有他性格的因素,也有他那时年纪幼小,处事并不妥当的因素,这也是促成了他北伐犬戎,竟没有大将、谋士相随的j□j吧。 滕琰敢肯定,她的想法既便不中,亦不远矣。 现在的燕王,收了燕地,手握重兵,更不可能事事退让,只能维持着强势,何况燕王极为强势的性格,也不允许他软弱。 不管怎样,皇上是把燕地完全交给燕王了,只看他现在根本不插手燕地的政务就知道了。燕王自己打下了这样的属地,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要不造反,应该没有后顾之忧。 不用说,滕琰只是割掉这两位小姐的头发,就是割掉她们的脑袋,燕王也会拍手叫好的。没准燕王现在心里正埋怨她心慈手软呢,就像他一直以来对滕琰的评价一样。 滕琰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说燕王妃的坏话,就是说燕王的坏话,,这可不是小儿女妒嫉的事,而是关系到燕王府的体面。 真要是背后说,大家听不见也就罢了,偏偏在大厅广众的宴席上说,滕琰不出手是不行了。但她只是割掉她们的头发。古人虽然说过割发代首,但头就是头,发就是发,头没了,再也长不出,发没了还可以再长。 远的不说,唐朝的武后,也曾削发出家,还不一样重新留了头发回了后宫!这两位小姐在家里养上一阵,头发就会第长出来,如果有能力还一样混得好,要是混不好,那也没办法。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负责! 殿内都是女眷,燕王殷勤地拉着滕琰安慰着,「王妃千万别气着了,要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滕琰配合着笑了笑,看着眼前乱闹闹的殿内。 吓傻了的两位小姐和端康长公主让人扶了出去,参加宴席的人不告而别的也不少,滕琰没有忽略昭阳公主眼中的恐惧,她一定在想,幸亏在燕地时滕琰没有发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章 燕王妃在宴会上割掉了诽谤她的人的头发,这件事垫定了她在皇家独一无二的地位,从此时起,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但滕琰眼下没有想到这些,而是没多少责任心地想,她这个燕王妃再过几年就会消失,所以眼下的事与她关系不大。 坐在上面的郭贵妃脸上的无奈只使滕琰心里内疚了一瞬间,郭贵妃从事发起就一言不发,不知道她是吓着了,还是要明哲保身。就这样差的水平还能统领后宫多年,一定是有皇上为之撑腰。 只要郭贵妃不惹到燕王府,燕王和滕琰也不会针对她。郭贵妃只有两位公主,应该不会随便卷到皇家的是非中去,这也就是皇上让她统领后宫的真相? 滕琰在燕王的陪同下向郭贵妃告了退,向文华殿走去。 在燕地万物萧条的时节,南方的京城里,青冈、苦槠、冬青等树木郁郁青青,在正午的阳光下融化了的雪水顺着房檐流下,落在宽大的叶子上,使这绿变得湿湿的,生机盎然。 白露湖的水轻轻的荡着涟漪,有几块还没有完全融化的薄冰浮在上面,被水波拥着轻缓地摇着,反射着阳光,把湖面显得亮晶晶的。 天天在屋子里参加宴席的滕琰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原来京城冬天也结冰呀?」 第252页 「并不是年年都结冰的,昨天夜里下了场雪,可能比往年冷一些,很快就会化了。」燕王陪着滕琰站在了湖边,他又想了想说:「好象我小的时候,也有一次湖面结冰了。」 要是能让所有的纷争都见鬼去,只留下眼前的美景该多好!滕琰吸了一下湿润的空气,这两天,她感觉自己的皮肤都润泽多了。 「刚才,你害怕了吗?」燕王低声问。 滕琰知道,燕王并不是问她割了人家的头发怕不怕,而是问她怕不怕皇上要处置她。在皇上进来盯着滕琰的瞬间,她是真的怕了。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实在惊人,她敢同燕王打擂台,却不敢与皇上对着干。「士为知已者死。」她说。 「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燕王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同拍邓锋一样。滕琰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取得了燕王的一视同仁。 「我知道,你马上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安心。」要说刚才的表白有作秀的成份,眼下滕琰说的全是实话,「我相信王爷一定会护住我的。」 后宫的宴席结束了,但崇政殿内还热闹着,燕王把滕琰送回了文华殿后又回崇政殿去了。 滕琰进了文华殿的西间,燕王走前告诉她可以到这里看书。这是燕王小时候读书的地方,收拾得很简约,靠墙围着大半屋子的书架,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只摆着笔架、砚台和墨块,寥寥的几样东西更显出一种冷硬的氛围来。 滕琰在架子上翻来翻去,大多数的书都不和她的胃口,最后拿了本史记坐着看了起来。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多公公送来了蜡烛,轻声问滕琰:「王妃,现在摆饭可否?」 滕琰看了看外面,点了点头说:「好,摆在东屋吧。」在书房吃饭不大好。 一会儿工夫,多公公就来请滕琰。 满一桌子,大约十几个菜,还有几样主食。滕琰看着明显是为她准备的面食满意地点了点头。御膳房很细心,也对自己很重视。要知道这时南边的人是不怎么吃面食的,有人还认为南人吃面食会生病。 快到初更时,燕王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皇宫中下匙的时间是很早的,外面进宫的人早就走了,他一定是和皇上一起喝的酒。 「皇上和我问了半天你的事。」燕王进了西屋,把人都赶了下去笑着说。 滕琰看着燕王,等他继续说下去,有了这样一个强悍的孙媳妇,祖父不问才奇怪。不过,她的所作所为都是燕王指示的,燕王愿意怎样说都可以,回了燕地后,她不会再出现在皇宫里了,并没有什么责任。 「祖父什么都明白,他不说你妒,而是说你悍。」燕王笑着对滕琰说:「有皇祖父这句话,别人也不能再说你是嫉妒了。」 悍也好,妒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事。滕琰也不在意,说:「随便他们说好了。」 「背后说我不管,只要让我听到,」燕王做了个砍的手势。 「也没什么大不了,」滕琰见他心情好,就开玩笑说:「不管谁有了你这样的夫君,不妒不悍都难。」 「怎么?」 「别说你不知道,」滕琰笑着打趣,「王爷刚及弱冠,相貌英武,已成大业,正是天下少女的梦中情人呀。」 平时滕琰有时也与燕王说笑,燕王有时不理,有时也能回上几句。滕琰说完后,并不在意,转身把手中的书放回了书架上,准备回去睡觉。 再一转身回来,看见坐在那里的燕王,脸上一片红晕,两个耳朵全红了。明明他刚进来时没有这样红的! 滕琰马上凑过去细看了一眼,燕王真的害羞了!她再也压不住自己爱说笑的个性,哈哈笑着说:「王爷,你真的好英俊!我都快动心了!」 滕琰不是夸张,燕王原来相貌就好,只不过,在燕地时,大家注意到的只是他的威严,没人理会他长得还不错这一事实,滕琰也一样。现在看着燕王因刚喝过酒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滕琰笑得更欢了,「王爷,我才发现,你长着桃花眼!」 带着酒后和害羞引起的红晕,燕王的眼睛真的快泛出桃花来了。 滕琰笑得肚子都疼了。她哎哟哎哟地挪回了东边的卧室,趴在床上又无声地笑了一会儿,要不是感到多公公的目光不断地探看过来,滕琰还不想停下,这种乐子可真难得。 平时滕琰只要躺下,很快就会睡着,可能是刚才笑多了,有些兴奋,她没有立刻进入梦乡。但就在她有了睡意时,听到耳边燕王问:「桃花眼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滕琰笑喷了! 「你!」 滕琰从燕王的语气里感到他气坏了。 玩笑可能有些过了。 但她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笑意。 为了消除燕王的怒火,她自觉地下了床,到净室里坐在马桶上笑了半天,最后,调整好了心情,才整整衣襟回了卧室。 可是,刚一躺下,她就想起了燕王的眼睛,双眼皮非常明显,显得眼睛很大很长,眼尾稍向上翘,长睫毛,尤其是酒后,眼睛水汪汪似的,四周略带红晕,真是标准的桃花眼!还有刚才燕王的问话,太逗了,她又笑开了。 考虑到燕王的感受,滕琰再下床,练起了瑜珈、舞蹈。她前世学过一些,现在记不全了,只能做些不成套的动作,但好在能压住她想笑的冲动。 第253页 地面上辅了厚厚的锦垫,滕琰调均了气息,活动了一会,慢慢地跪着下腰,还行,腰没太硬,还能弯下去。 等滕琰发现时,昏暗的灯光已经照了进来,多公公向她走过来,吃惊地问:「王妃,你怎么在地上?」 滕琰赶紧收了动作,但人还跪在地上,她吱唔着说:「啊,是王爷,王爷让我在地上的。」 床上燕王还是给了她一根橄榄枝,他掀起了帐子,低声喝道:「还不回来睡觉!」 滕琰乖乖地回床上躺着睡觉了。 不过,多公公走后,她还是趴着无声地笑了半天,最后不知怎么才睡着了。 燕王虽然猜到些,但很久后才知道桃花眼是什么意思。 有大年初三的对比,初四初五的日子过得平淡极了。原来还往她面前凑的几个王妃,现在也离她远远的了。 滕琰倒乐得轻闲,她打的就是此生只见这一次面的主意,并不想与谁结交,也不想听她们说些没营养的话。 她自顾自地看歌舞、百戏表演,吃水果,不耐烦了就回去看会儿书,虽然很想在御花园里逛一逛,但她还是谨慎地没有去。滕琰不怕事,但决不想找事,万一再遇到什么人或者事,还是麻烦。 倒是皇上,露出了不一般的神色,眼光时常在燕王和自己身上转。有一次还把滕琰叫去与他下了一盘棋,在大败滕琰后,语重心长地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慎记,慎记!」还给滕琰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脸。 皇上对她的印象没变坏,反而变好了?滕琰有些吃惊,她想一下明白了,多公公一定是把昨晚上她跪在地上的事情告诉了皇上,而皇上,一定是以为燕王为了白天的事罚她跪。 这时的人讲究的是当面教子,背后教妻。 再细看皇上的神色,滕琰觉得他老人家确实很开心,大约是觉得他的孙子能把这样一个强悍的媳妇在屋里罚了跪,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接着皇上赏了她一大堆的东西,有吃的,岭南来的水果、御田产的稻米,有穿的,各种衣料、皮毛,有金银珍珠玉器,还有用的,笔墨纸砚什么的,林林总总几张单子,表扬她说:「对敌提剑上阵,对内事夫柔顺。」就差直接说她让燕王罚跪了,估计没几天就会传出去。好在滕琰不是真的燕王妃,并没有太在意。 燕王也没有解释,默认了,他这两天不大理滕琰,只有必须的时候才对滕琰说话,更证实了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初五的下午,燕王和她终于被皇上从宫里放出来了。 滕琰坐着轿子进了燕王府。燕王府很大,燕王封王建府早,在京城占了个好地方,离皇宫近,而且府内与皇宫一样,有一条引自金水河的小湖。 滕琰被林公公安排住在王府内院的正房,玉衡殿。看得出这里是临时收拾出来的,自从燕王建府后,这里还没有人住过呢。一切都是新的,新粉的墙,新打的家俱,床上的新被褥、椅子上的新锦垫,只有摆着的几件古董不是新的。 滕琰看着桌上摆了一株开着的水仙,旁边放着几本游记,满意地对林公公和飞珠笑了笑说:「你们费心了。」 林公公和飞珠得到表扬高兴地笑了,对滕琰说:「公子和小姐都来了,在殿外等着行礼呢。」 滕琰刚刚下轿时,就看见殿外站了不少人,前面是一位年青公子和一位少女,就猜想到是燕王的弟弟和妹妹了。因为从来没见过,并不知如何对待他们合适,就说:「我也换件衣服,等王爷进来了一起见吧。」 没一会儿工夫,燕王从前院换了衣服进来了,只穿着一件寻常的象牙色缎袍,倒与滕琰一身大红的衣裙不那么搭配。滕琰虽然知道燕王一定会换下亲王服饰,但也没有想到他能穿成这样随便。在燕地,燕王最随意的穿着也比这正式多了。 而滕琰想到府里的人要来拜年行礼,没敢穿太随便,脱了王妃服饰,换的也是可以见客的大衣裳,在燕王面前就显得过于正式了。 但也没时间再去换了,她与燕王并排坐在玉衡殿的正堂里。 殿前的那位公子上来行礼,滕琰仔细地看了看他,与燕王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眼睛,但脸上少了刚毅,气质非常的温和,甚至有此畏缩。这使得他看起来并不是与燕王非常相象。燕王告诉滕琰:「赵祯,我弟弟。」但并没有起来还半礼,滕琰就和他一样坐着没动,只是笑着问:「几岁了?」 「过了年十八岁。」 只比燕王小一岁,却在燕王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 滕琰给了他一套笔墨纸砚、一块玉佩、一把镶宝石的剑,一双鞋袜,还有两串小金鱼。见面礼、认亲礼和新年的压岁钱就都在里面了。 接着是一位看着柔弱的小姐,大约十岁上下,瓜子脸,大眼睛,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你叫什么名字?」 「七娘。」七娘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 「多大了?」 「十一岁。」 滕琰给了她一套金镶玉的首饰、一匣子珍珠、一个黄金做的九连环、两个荷包,同样两串小金鱼。然后拉了七娘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并向赵祯示意,让他坐在燕王那一侧,赵祯一直就站在下面,现在看了看燕王,直到燕王点了点头才侧着身子坐下来。 第254页 七娘也偷偷地看了看燕王的脸色,不用说,七娘也很怕燕王。 接着林公公带着原来燕王府的下人们来行礼,飞珠带着燕地来的人行礼。打赏的银锞子早就备好,一拔拔地发了下去。 好在燕王府里人并不太多,又整齐有序,只一会儿,就全见了。 晚饭时,屋子里静静的,只有轻微的筷子与碗碟相撞的声音,不用说赵祯和七娘,就是滕琰都觉得有些憋闷。饭后,看着燕王那张白板脸,滕琰把留下七娘说话的打算取消了。 燕王留在玉衡殿住下了,毕竟是新年,他也不好住到外院去,滕琰则住在外间的榻上,与在燕地时差不多。 躺下后,滕琰听燕王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在燕地时,他们也时常这样在躺下后说上几句话,屋子间隔着帘子,并不太隔音,彼此见不到面,很是随意。 「没有。」滕琰最初是有点不高兴,现在已经想开了。燕王身份高贵,那天自己是过了分,怎么就同这主逗了起来呢?可能是前一段时间两人关系融洽,太放松了,她就把燕王当做前世的领导了,随便开点玩笑活跃气氛。以后,她一定注意尊重燕王,并保持距离。 「我知道多公公一定会告诉皇上的,早上就去解释了。但皇上不信,还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我也没法再多说了。」 滕琰明白燕王是误会了,她有些不高兴是燕王对她摆脸子,明明挺好的关系因为几句玩笑就翻脸,并不是因为让人误会了自己被罚跪而觉得丢了面子。 「这事我并没有在意,毕竟也是我当时说的话让人误会了。再说,你是王爷,我是你的下属,被你罚跪也是应该的。要是真的王妃,可能会觉得没面子,我自然无所谓了。要是皇上因些对王爷印象更好些,还是件好事呢。」 「那你为什么生气?」 「我也没生气,就是看你不太高兴少说了几句话罢了。」 「我是看你生气才生气的!」 「那我与你开玩笑,你没生气?」滕琰小心地印证。 「你一贯那样无状,我生什么气?再说,你不是自己去罚跪了吗?」 「我才没罚跪。」滕琰真无语了,她只不过是想练练下腰。 「我看见了,你分明是跪在地上。」燕王不信。 「我那是下腰,」滕琰再加上一句,好让燕王明白,「是练舞蹈。」 「你还会舞蹈?」燕王更疑惑了。 只有姬人们才学舞蹈什么的,正经人家的小姐是不可能会这些的,滕琰没想到越描越乱,只得说:「其实我也不大会,只是活动活动。」 「你真是……,算了,睡吧。」 滕琰想也是,误会解开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是燕王接着说的话让滕琰睡不着了,「明天去鲁王叔府上吃年酒,后天是齐王叔。初十我们摆酒请大家。」 「啊?!」滕琰大吃一惊,什么?摆酒!还在初十!她真怀疑现在的燕王府有没有能力承办这样大型的活动。 燕王解释一下,「是皇祖父定的日子,今年,我是第一次摆洒请客。还有昭阳定在正月十四,我们到时候都得去。」 滕琰明白这里的习俗,摆酒都是连着好几天的,但第一天,日子是专门招待身份最高贵的人。燕王府要摆酒,自然要请皇亲国戚,「皇上来吗?」她突然有预感,皇上一定会来的。 「皇祖父一定会参加的,还让大家都来,不止我这里,别处也一样。」 「那王爷怎么才说?」滕琰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头发简单地挽了挽,把被褥送到燕王的床上。开口叫外面的人把林公公、飞珠和燕王府里的大管事找过来。 燕王府摆年酒,基本相当于一场大型的晚会,在时间上应该更长,滕琰在原来的开国公府不是没准备过,每次都要劳心劳地准备很久,那还是对家里的情况非常熟悉,手下的人都用顺手了。 现在?滕琰头痛,燕王府什么样,她还不清楚呢! 燕王见滕琰如此紧张,也坐了起来,「请个年酒,也能让王妃如此?」 「要是在燕地,自然不用。」滕琰苦笑了一下说:「这里的情形,我并不了解,就如王爷你带了一群不熟悉的兵,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打仗,能打胜吗?」 燕王不喜欢参与庶务,但他素来精明,马上也起身穿了衣服,跟着滕琰到了外面的屋子,滕琰知道她这一句话,燕王会想到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她刚刚想到的,皇上是想看看燕王府的酒宴办得怎么样?也就是看看燕王或自己的水平? 所以她又问: 「我们王府宴客怎么准备?想要什么效果?」 「务必要好。」燕王马上沉声答到。 滕琰觉得压力不小。 林公公和飞珠都是一脸吃惊地来了,这个时候叫他们一定是有大事,只一听滕琰的话,两个人的面色都变了,经常管家理事的人都知道,这个问题难度不小。 一会工夫,大管事也到了,这个大管事姓张,也是内侍,滕琰刚刚见过,当时的印象就一般,一听说要摆酒,脸上一片的茫然,根本就没有什么头绪,反倒有些害怕的意思。 滕琰就一项项地问他,还好,府里的事情他还算清楚。 不到半个时辰,滕琰就得出结论,困难很多,首先燕王府内的人比较少,现在府里满打满算才一百多人,当初燕王北上时带走了一些,但这次回来,并没有完全带回来,滕琰手下的人也少。 第255页 人少是最大的硬伤,厨师、侍女、管事都不够用,歌舞姬人一个都没有,要说燕王府也有多的,那就是侍卫,燕王的卫队有几百人,滕琰也有一个卫队,人只比燕王少一点,但现在侍卫多没用啊。 其次,燕王府宴客的东西恐怕也不全,从桌椅到碗碟,还有酒杯酒壶什么的,每一样都不能少。 再有,就是燕王府里没有那么多的食物,这次确定下来回京城,燕王那里先派了人回来做些准备,但那时,并没有想到还要在京城摆酒,燕王建府后还从来没有摆过年酒。 而第一次摆年酒,就是最高层次的。滕琰虽然还没有认全皇亲国戚们,但不影响她知道人员数量,要请的人男女加在一起大约有两百人,而这两百人都不会自己前来,而是每人要带着不少的下人。这些下人也要在府里招待,这样就得有数千人! 就是滕琰准备大型活动经验丰富,现在面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局面,也觉得难办得很。 燕王沉吟了一下,对滕琰说:「要是缺什么,我去找皇祖父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如果缺什么都找皇上要,燕王府就不用办什么酒宴了,直接到皇宫去算了!滕琰在燕王的眼睛里分明也看出了这个想法。她下了决心,「王爷说务必办好,就一定要办好!」 滕琰两世为人,都能在工作上取得很好成绩,固然与她的能力是分不开的,但有能力的人多得很,却并不一定都能成功。滕琰超过大多数人的地方是,无论多么大的困难,她都会百折不挠地解决去解决,而且还要圆满完成。 困难固然多,但也不是没有有利条件。燕王府滕琰虽然没全逛一遍,但从大门到后院走了一次,心里大概有个轮廓,格局很大,殿阁林立,地方是不愁了。 人手虽然少,但胜在听话可信,从燕地带来的人不用说,就是燕王府里的人对燕王是俯首贴耳,也就等于对自己俯首贴耳。 更重要的是,没有预算制约!滕琰深知为了不超预算,有时得做多大的努力。 「京城春节期间商铺是不是营业?」滕琰记得除夕她进京城时,虽然坐在轿子里,并没有看见外面的情景,但一直听到外面热闹非凡。这个时代,南方比起燕地来,经济要繁荣得多,燕地在春节间,商铺基本都歇业了,而京城未必。 看张公公点头,滕琰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只要有商铺开业就好办! 「张公公,你将府里宴客的用具一一列出来,包括库房内的,并都准备出来,明天下午我从鲁王府回来时要看到清单,并且检查各类物品。有问题吗?」滕琰当仁不让地安排上了。 「是。」张公公一面应着,一面斜眼偷看了燕王一眼,燕王的脸上没有不满意的表情,要知道,自从他到燕王府后,还没看到这有人在燕王面前这样大声地说话。 「飞珠,你和林公公带着人,明天去商铺,看看外面能买到什么样的菜蔬、瓜果、器皿之类的,和合适的可以定下来。」 第二天,滕琰与燕王一同去鲁王家吃年酒时,滕琰就特别观察了一番。与宫中没有多少区别,一样是这些人,一样是吃喝,一样看表演,只是地方稍小了些,东西略差了些。 跟去的下人也来回覆,他们被分门别类带到不同的地方,摆的是流水席,一拔吃完换下一拔,有肉有菜,有鲁王府的管事们陪着。 张公公的清单也交了上来,滕琰又亲自去库房看了一次,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燕王的家底很厚,库里有不少东西可以拿出来用,只要清洗一下就行。 就是有些不够用的,按飞珠和林公公所说,也都能买到。 问题最大的是食物,想买一些普通的东西自然不用愁,可是要请包括皇上在内的贵人们,总不能只上一些一般的东西吧。高档食材本来就有很多在外面买不到,就是稍差一些的,现在市面上大也是都缺货,年前已经让人採购一空了,偶尔有些商铺还有一些,数量也非常的少。 滕琰想了想,与燕王商量,「我们这次的宴会就办成主题为草原风情的吧。」 「宴席还有什么主题?」燕王奇怪。 「我们如果办与大家一样的宴席,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如别人。」滕琰讲给燕王听,「所以,我们就另闢蹊径,不只简单地办个宴席,而是有内容、有特色,不同一般的宴会。」 听滕琰把她的构思说完,燕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半晌后说:「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还装着什么?」 滕琰笑笑说:「王爷要是没有什么意见,我就着手安排了。」 滕琰先做了个简单地计划书,把宴会的流程定了下来,又确定了各项工作的负责人,明确了责任,一项项地落实下去。 现在她真的庆幸把飞珠带来了,经过锻鍊,飞珠的能力够得上在大型企业当中层管理人员,她能替滕琰总揽全局。滕琰天天在各王府里喝年酒时,宴会的准备工作都是飞珠作主。 林公公虽然是燕王身边第一个用得着的人,但他却没有飞珠的能力。但林公公对京城、对燕王府情况熟悉,跟着飞珠也能帮不少的忙。 滕琰在一心忙着宴会时,接到了姚达的拜贴。 到了京城,送到燕王府的拜贴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京城的权贵、燕王的亲友、来自燕地的士子,燕王只挑了很少的回贴约见。而滕琰,只是见了几个跟同夫君过来的正室娘子,她在这里没有熟人。 第256页 当滕琰听说有一张拜贴是专给自己的,还很奇怪。看到拜贴的名字,滕琰不觉笑了,前些天还听到了姚达的消息,没想到现在就能见到了。 让人马上回了贴,约了初七下午申时请姚达到燕王府坐客。 滕琰告诉了燕王,他也欣然地表示要见姚达一面。 姚达比三年前还要风流倜傥,他一身月白的袍子,头上只简单地用一只白玉簪,目若点漆,面带春风,见了燕王和滕琰,也只是潇洒地一揖,「燕王安好,表妹安好。」 滕琰笑着回礼,「表哥,你就打算一直如诗仙般四处游玩,不回燕都了吗?姑父姑母倚门望归呢。」滕琰在燕地见过姚达的父母,对于姚达这样的儿子,他们也是又爱又恨。 离家三年,名气已经传遍江南江北,就是姚家的几位大家,在南方也没有姚达的名气大。但儿行千里,家里又怎能不想念担忧!是故滕琰开口就问。 「我要是不打算回燕都,怎么会来见表妹呢?」 姚达一开口就让滕琰恨不得说他几句,想来他的性格怎么也改不了了。燕王亲自接见,滕琰一点也没有避嫌地见表哥,在姚达看来这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而且说起话来只是从自己内心出发。但正是他这种赤子之心,令人非常欣赏,滕琰开心地笑了,「那表哥什么时候动身?要不同我们一起回燕地吧。」 「本想在年前就回燕都的,但与几个朋友一起去西湖,耽误了时间,回到京城就留在此地了,想看过上元节的灯再走。王爷和表妹什么时候走?」 滕琰看了一眼燕王,虽然他们商量过想过了上元节就走,但也得皇上同意。燕王说:「我们过了正月就走。」 滕琰想,这大约是燕王与皇上最后商议的结果,也跟着点了点头。 「好啊,跟着你们走,一定方便,就这样定了吧。」姚达不以为意。 「表哥,西湖的景色美吗?」滕琰自然是去过西湖,但那是成百上千年后,现在的西湖什么样呢?她真好奇。 「那真是风月无边呢!」姚达慨嘆,与滕琰细说起他这几年的见闻。 燕王也听得津津有味。就是滕琰向姚达介绍北地眼下的情况时,他也跟着说上几句。燕王不知什么时候有些变了,这样的话题也好,这样的气氛也好,他逐渐适应了,而且也对这些寻常聊天感兴趣。 姚达留下了吃晚饭,他与燕王虽然说的不多,但很投契,而燕王,滕琰只一眼就看出了他要招贤,燕地的才子送上门了,他放过才怪呢。等滕琰去检查宴会的准备回来后,发现姚达已经答应燕王留在燕王府里住,而且还将参加初十燕王府的宴会。 初十那天,燕王府一早就打开层层府门,里里外外,一切都整洁干净。两侧每隔几步就站着身着军装的侍卫,男客们将由侍卫们引领着进了花园里,宴席设在花园里小山的对面,依着小湖一侧的草地上,一张张的竹榻,上面铺了狼皮褥子,除了最前面一张设了黄缎子狼皮锦褥的坐位外----这明显是给皇上留的,大家可以随意选坐。 附近几座错落有致辞的亭台楼阁里,也一律卸了窗门,与外面完全相通,里面也摆上了酒席。 这次宴会的主场地是室外,虽然正值隆冬,但京城这里却不比燕地,气温并不低,虽然早晚也很冷,但白天的温度足以让人在室外而不觉得受不了。事实上是,在京城这样的南方城市,从来就不像北方一样的纯粹的冷,而是阴冷潮湿。此时的室内,如果不用炭盆的话,还不如外面暖和。 而宴会的时间,正好是以正午为中心的几个时辰。而且,天如人愿的,这一天非常晴朗。当然,这时节晴朗的天气是大多数,南方得到了春天后才开始阴雨连绵呢。 在场地的后面,按草原上犬戎人的习惯搭了几个帐篷,这些帐篷外面看起来花花绿绿的,很有草原风情。里面则是毡垫垫铺地,设置如犬戎富贵人家。如果有不喜欢室外的,也可以到帐篷里。 女客们也差不多,只不过有些细微的差别,侍候客人的换成了内侍和宫女,而宴席摆在了小山的东侧的一片地上,与男客基本相同,就是多备了些取暖用的手炉、脚炉和熏笼。 在男客和女客的活动场所,中间有一座假山相隔,但仍能相互守望,已经用鲜艷的红缎带拉出界线,红缎带上还挂了些金色的铃铛,只要有人碰了就会发出悦耳的声音来。这样就避免了走错了地方,出了些不必要的误会。 客人们带来的下人,安排在燕王府一侧的演武场,那里比原来的开国公府东院的跑马场还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巳时一过,客人们陆续到来,滕琰和燕王都穿一身红,打扮得喜庆富贵,分别招呼着男女宾客。花园里设了投壶、围棋、双陆各色玩意,有一处地方还有刀枪剑戟,可以对阵比武,射箭、摔跤一应俱全。当然,刀剑之类的都没有开刃,箭也是去了箭头的,安全始终是第一位。 在门外迎接的工作交给了赵祯和七娘,当然他们俩人只是个幌子,主事的自然是站在他们后面的管事,但总得有他们这样身份的幌子出面才好。 其实,赵祯和七娘真是很奇怪的存在。滕琰再好奇也没敢打听这些皇家秘辛,谁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第257页 只是听飞珠说,赵祯是营妓所生,生母死后来认亲,当时睿太子已经不在了,燕王作主把他认了回来,还上了玉碟,但皇上并没有给他任何的封号。而七娘的母亲在东宫的那一场大火中送了命,那场大火后,睿太子一家,只留下了燕王和七娘两个。 但她准备燕王府的宴会时,对于这一对弟弟妹妹,如何安排,不能不问燕王的想法。 是不让他们露面呢,还是见见客人? 燕王听了滕琰的问话,明显怔了一下,好象忘了他还有弟弟妹妹。但只是略一犹豫后,就说:「王妃安排吧。」 这就是正常安排的意思了。 滕琰马上让人给他们准备衣服,服饰,又把人叫到自己面前问了问。赵祯从到燕王府后,由燕王给他定了功课,读书练武同时进行,可能是开蒙太晚,他不管哪一方面,都是平平,而七娘,燕王只让她学习针线女红,读了几本女则、孝女传之类的。 燕王对他们功课要求并不高,但管得非常的严格,七娘不能出内院,赵祯则不能出王府,身边放了管事姑姑和内侍,监督管理。 如果说燕王是一只老虎的话,那这两个孩子是让他给养成了白兔了。 白兔的特点是胆小,但很听话。两只小白兔按滕琰的要求,认真地练习了礼仪,原来他们这方面也学得不错。现在打扮得体体面面,加上人长得相当的好,一个在大门外,一个在仪门里,来了人,在身后的管事的提点下,行礼,把人让到花园里,做得可圈可点。 差一刻午时,往来传话的内侍报,皇上就要到燕王府了。 滕琰整了整衣,出门迎接,在路上遇到了燕王,又顺路带上七娘,与赵祯会合,一同在大门口,恭迎圣驾。 皇上带了郭贵妃等几个妃嫔过来,他笑容满面地看了看了花园的布置,拒绝了燕王请他上坐的建议,而是满场地转了起来。 「不错,不错!」皇上频频点头。 甚至看到了弓箭,皇上还亲自挑了一张强弓,射了十箭,箭箭命中草编的靶子,一多半都中了靶心。看来这位马上得天下的天子武艺不错。 「你射十箭看看?」皇上把弓递给了燕王。 燕王十箭九支中了靶心,一支略偏了一点。 「我年轻时,十箭能十中靶心!」滕琰看着这样的皇上,不觉一笑,天下的老人都一样,喜欢吹嘘自己年轻时的事。 皇上接着点了滕琰,「孙媳妇,你既然敢带兵,弓马一定娴熟了,射几箭给朕看看!」 滕琰苦笑着行礼道:「皇祖父,孙媳不会武艺。 「刀用得那样好,箭一定会射的,朕等着呢!」皇上笑眯眯地说。 皇上不讲理,谁能抵抗得了,而且,这话也还带着点别的意思。刀使得好,不就是把人家的头发割了吗,皇上是不满意了?但看表情又不象。但不管怎样,滕琰都只得重新挑了一把弓,皇上和燕王用的弓她拉不动。 十箭,三支偏了没中,中了七支,有两支正中靶心,滕琰算是正常发挥。 皇上却有些失望,「箭术一般,原以为你武功了得呢。」 滕琰心里不满,这样还算一般?把在府里的女人拉出来,绝对是第一。皇上挑的靶子是最远的,滕琰怎么说也是女人,力量不足,到这程度就不错了。就是功夫不错的燕王不也没全中靶心吗? 转眼,皇上,又拔出了自己带的长剑,对滕琰说,「拿把刀去,我们练几招。」 滕琰注意到皇上平时佩剑不离身,又刚看了他的箭术,哪里还敢同他对招,只能笑着拒绝,「孙媳并不会武艺。」 燕王也上前说:「皇祖父,王妃从小学过骑马,但并没有练过武功,后来还是跟孙儿学了几招。」 皇上看出滕琰的紧张,哈哈笑着说:「胆子真不小,什么也不会敢上战场。」 滕琰汗颜:「孙媳以后一定勤加练习。」 「也不必了,这样已经难得了。」皇上终于表扬了她一句后,目光转到燕王身上了,燕王也解下身上的剑,与皇上对了几招,滕琰的眼力还真没看出谁更占上锋一些,他们就已经收了手。 总算练武结束了,虽然滕琰准备这场宴会,在主旨上是想体现草原上和军中的气氛,但皇上亲自上来舞刀弄剑,还是让人很有压力的,滕琰和燕王赶紧陪着皇上把宴会场地转了一圈,就听皇上问自己:「这宴席是你想出来的?」 滕琰恭敬地回答:「孙媳与王爷一同商议的。」 「燕王找朕借了歌舞姬,怎么没出来?」 滕琰见皇上一直看着自己,就又行礼说:「放在大殿内。因恐有人不喜这样的环境,又安排了两处大殿。皇上若是觉得外面无趣,也可以去大殿里。」 「还是外面好,又热闹又有趣,殿里还不是平常那些,有什么意思?」说着坐在专为他老人家准备的榻上,很是舒心的样子,闲闲地与滕琰说话,「燕王府里可有歌舞姬人?」 「也有几个,还是年前晋地的世家送的,」滕琰回答:「还没来得及看他们表演呢!」 「燕王这次借的姬人都赏你们吧,回去时就带去吧。」皇上很慷慨大方。 「谢皇祖父。」滕琰行礼。在燕地时,滕琰已经感觉到燕王府确实缺了这方面的人,现在正好送上门来了。 燕王也一齐谢了皇上,不过他明显没有滕琰高兴,这些小事他从来也不上心。 第258页 看着皇上已经就坐,说出了她酝酿半天的话:「孙媳告退。」 「你去哪里?」皇上好象不知道她还要招待女客一样,「就陪在朕身边吧。」 看滕琰一怔,皇上马上说:「燕王妃能领兵出征,不应该是个拘泥的人啊!」 滕琰明白自己成了另类了。对于正常的人,自然要按照通常的习俗要求。但在哪里,都有另类,对于另类,就不必按正常人那样要求了,大家就会宽容得多。她在燕地也好,到了京城也好,所作所为,真不同平常人,能成为让大家宽容的另类,当然没什么意外。 滕琰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她本来就是个更大的另类呢。但想到以后,她不必按一般的媳妇的规矩,而是自在多了,也算是好事吧。 在燕王下首站了,滕琰虽然有些担心女客那边,七娘肯定是镇不住场子的,能把迎客的工作做好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飞珠和林公公一定忙着,分不出身来,就是有什么事,他们的身份也压不住。 但好在,男客与女客间虽然有一定距离,但彼此隐约可见,有皇上在这里,那边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滕琰收回了心神,可以开席了吧,她看向燕王,正遇到燕王的目光,他们默契地点了点头,燕王就上前说:「皇祖父,我们开席吧。」 「这么香的味,再不开席,大家都得馋坏了。」皇上笑着说。 确实,阵阵肉香已经飘了过来。在大家都能看见的湖对面,早就架起了几处篝火,上面烤着一只只的全羊,还有事先准备好的五花八门的烤串, 之所以放在湖对面,是为了不让烟气飘过来,那里是下风口。但仍挡不住令人垂涎的香味和少量的烟,但在滕琰闻起来却是很是愉悦的感觉,看大家的表情也是不错。 当初滕琰想到以烧烤为主食时,是因为无法准备出足够的高档食材,以及足够的厨师来烹饪。而烧烤就容易些,燕王的随身厨师是去过草原的,会做这些,就是那些侍卫们,谁又没亲手烤过肉呢? 只要由水平最高的厨师配好调料,交给大家去烤就好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京城的人能不能接受这种粗犷的吃法,燕王一锤定音,「皇祖父一定会喜欢。」 果然皇上很喜欢,烤好的肉放在带了轮子的小车上面,就是前世的餐车,由侍卫推着,到每个人面前,根据各自的需要,切下来一块放在盘子里,皇上尝了羊肋,又吃羊腿。 还有烤串,羊肉串、鸡肉串、鹿肉串、馒头片串、蘑菇串、蔬菜串,他也逐样品尝。还一边问着滕琰,「这个是什么串的?原来韭菜也能烤了吃?」 各种的酒、饮品、小菜什么的,都由餐车送到每个人面前,按需取用。这种半自助的形式不但能够让每位宾客都能接触到所有的菜餚,还能调动大家的热情,活跃宴会的气氛。 果然,一会儿的工夫,宴席上热火朝天。 表演也同时开始了,在皇上正对着的小山坡上,出现了一队身着军装的侍卫。在军鼓的伴奏下,吟唱着《无衣》舞剑,这还是来源于邓锋的创意。震耳的军鼓声和歌声,在一定的距离下,带给在座的人一种唯美的雄壮气魄来。 接着是拳术、刀术、两人对练,分组对抗,还有马术。基本上就是平时操练的内容,时间太紧,能排出《无衣》来,就算幸运了,其余的只能拿这些凑,艺术性不够高,但胜在出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滕琰陪在皇上身边,留在男客这边,见这里一直兴致盎然,放下了心。她抬眼看去,女眷那边很平静,一眼望到的人不少,大都数人都没有进帐篷或大殿内。看姿势,不少人都认真地看着,其实这些女人们以前是没什么机会看到这些的,不管她们是被迫接受,还是真心接受,这样的宴会,对她们都是极大的冲击。 「那个最高个的,力气很大,武艺也不错!」皇上指着正在表演的侍卫们说。 「那个人是王妃的侍卫队长,叫宋十二。」燕王顺着皇上的手指看去,回答道,「就是他从马上擒了伪燕皇帝。」 「好,叫他过来,朕有赏!」 皇上赏了宋十二一张强弓,让内侍回皇宫里取,「那张弓没有几个人能拉开,正配你这样天生神力的。」 宋十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会磕头。皇上就笑着让人给他切了一大块肉,倒了一大杯酒,让宋十二立刻吃了,又让人给侍卫们都赏了酒、肉。 皇上的恩典让表演的侍卫们感动不已,谢恩的声音地动山摇。 宴会的高潮到了! 诸王也招了跟随而来的侍卫们上去演练,因为在皇上面前,大家并不敢惹事,比武中有人受了点小伤,但并没有要紧的。 皇上很开心,所以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姚达这时出来即席作了三首诗,献了上来,又一个新高潮产生了。 会写诗做文的,也纷纷响应,一会儿,几十篇的诗文就呈了上来。 陆伯甫也杂在人群中,做了一首诗,既不出众也不落后。滕琰早就看到了他,做为皇上最喜欢的公主的驸马和朝中的三品大员,陆伯甫也会出席这些宴会。 滕琰只装做没看见,到了现在的时候,她跟他还能说什么呢? 燕王府这场宴会很久以后还有人提到,还有不少人家模仿,但布置宴会、烤肉这些都不难,但想像燕王府那天一样,皇上亲自开弓舞剑,一大批皇子皇孙都展示了武艺,还有姚大才子的献诗,大家和诗,就不可能了。 第259页 申时,皇上要走,大家起来相送。皇上就问燕王,「你府里的那两个孩子呢?」 有人把赵祯和七娘带了上来,皇上看着燕王和赵祯,这兄弟二人气质并不像,但近距离站在一起,五官还是非常相像。站在一边的滕琰,明显感到皇上的伤感,这两个孙子无疑使他想起了逝去了的睿太子。 滕琰在一旁替皇上感慨,皇上却很快从伤感中脱身而出,问他的孙子:「你叫什么名字?」 「孙儿赵祯。」 滕琰理解,孙子太多了,记不住也正常。 就听皇上严肃地说:「赵祯,过了年随你哥哥去燕地吧,跟他学学怎么打仗、治国。」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十八。」 「唔,」皇上沉思了一下,「也该成亲了。就让你哥哥给你选个合适的女子,今年就成亲。」 大家还在领悟旨意的时候,皇上已经又对七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孙女七娘。」七娘的声音有些发颤。 「朕封你为嘉和郡主,也和燕王一起去燕地,让你嫂子教导你,再给你找个好郡马。」 说完,皇上就潇洒地走了。 滕琰不敢多想,她也没时间多想,得先把府里的客人一一送走,皇上走了,大家自然也要走了。整个宴会期间,她都没有陪着女客,现在总得去送人吧。 燕王也差不多,当他们把所有的客人都送出了门,天已经完全黑了。 善后工作完全交给了飞珠和林公公,滕琰陪着燕王坐在案几旁,上面摆了几样饭菜。一天下来,他们俩几乎都没坐下过,更不用说吃过什么了。 滕琰把一碗饭递给燕王,「吃点吧。」自己也端起了饭。 燕王没动。 滕琰好象又看到皇上说那几句话时,一瞬间大家眼睛里的惊诧。 鲁王、齐王、周王……,还有燕王,都只是保持了脸上的神色不变,但眼睛里的变化却遮不住。 确实是太令人震惊!问了两个从来上不了台面的孙子孙女的名字后,就是封赏,然后是让他们都去燕地,就是他们的亲事,也都在燕地结。 这是做什么?把睿太子一系的人都放逐到燕地,是在告诉燕王,让他在燕地安家,留在那里一辈子,不用再想着皇位了吗? 而鲁王、齐王、周王,还有几乎所有的王爷,都在京城。事实上,吴国并没有实封的王爷,像燕王这样有封地的只有他一个。皇上的意思应该是很明显了。 一直以来,滕琰一直没有问过燕王,他对皇位是如何看法,就是在这次进京城之前,明明应该问清的,她也转了个弯,问自己应该如何行事。 她一点也不想捲入到皇位之争中去。 燕王是怎么想的呢?看今天燕王的反应,他还是想争的。他是皇上的嫡长孙,睿太子的嫡长子,大概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终将走到那天下最高的位子上。可是,偏偏一场火灾,毁了他的家,他的父母,也毁了他的前途。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从他从小就住进去的皇宫搬了出来,又是经过怎样的磨练,才能在几年后,领兵出征燕地呢?只从这样的几件事,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强势的人,他怎么能轻易言退呢。 当时燕王眼里的惊讶很快就消失了,他神色如常地送走了皇上,但滕琰知道他内心波涛汹涌。 滕琰也替他难过,因为她最知道燕王付出了多少。在燕地这几年,她没见过燕王放松下来休息一天,他在不停地磨练提高。她也知道燕王的眼光放在了多高多远的地方,燕地从没有完全束缚住他。这样的人,天生的目标就是最高处,可是高处不胜寒哪。 在滕琰与燕王刚刚结识的时候,他曾经多次表示过想出家修道。那时候的燕王,虽然带着一支强大的军队,横扫了半个燕地,可是还青涩孤僻。 随着燕地一点点地收复,燕王面对着他的属地越来越大,他的责任越来越大,压得人喘不上气的政务、军务并没有把他压跨,他成熟多了。靠着天生的敏锐聪明,皇宫培养出来的心机和手腕,实践中得来的能力,燕王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让人不可小觑的雄主。 滕琰再也没听到过他说过出家的事情了,也许在燕王的心里,不是没有矛盾,在人生的旅途上,重要的路口,何去何从,确实很难决断。 想到这些,滕琰无法去劝燕王放弃。她低声问:「我们哪里做错了吗?是不是太过强势了?」 「不。」燕王很沉默,他选择燕王府表示强势一定是深思的结果,一时不可能改变。 「王爷,我陪你喝点酒吧。」滕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这样提议。 燕王点了点头。 滕琰让人送了酒上来。 两人对着,一杯杯地喝着。滕琰第一次看见燕王这样喝酒,一坛酒没了,滕琰头有些沉,对面的燕王只是脸上红了些。以前还以为燕王酒量不大,所以才从不多饮,现在看,滕琰喝不过他。 「再拿一坛来。」燕王主动要酒。 滕琰看着新送来的酒罈,按住了燕王要倒酒的手,「王爷想要的是什么?是这酒,还是这酒带来的感觉?弄清了真的想要什么,我们再继续。」 燕王黑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滕琰。 滕琰迎着他的目光说:「有些东西,你觉得一直是你的,而且你一定要把它握在手里。其实,它倒底是不是你的,你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些最重要的问题你反倒没时间去想。」 第260页 「可那确实是我父王的,我一定要替我父王把它夺回来!」 「那我们可不一样,我也失去过许多,不过,有的,我要努力找回来,有的,我却不打算再要。」滕琰淡淡地说:「以前,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经历了逃难、战争、飢饿等后,我并不是想重新找回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我更想找回的是我自己,做为一个独立的人。」 「我还失去了未婚夫,我也不想把他找回来,我只想找回来自己的感情。」 「也许,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是你的父王失去的,或者是你失去的,你能确定一定要将它找回来吗?」 「王爷,请你慎重地考虑,如果你确定要那样做,我会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滕琰说完后,感觉酒精不停地涌入她的大脑,头越加地晕了起来。 她不知自己怎么说出最后的一句话,捲入皇位的争夺战中是多么的糟糕,做为一个看过几千年历史的人,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一直在避免。但现在,她主动挺身而出。也许是她看到燕王颓然的样子,心有不忍,也许是酒精的刺激?不过,她并不后悔说出了这样的话。 自己虽然有些喝多了,但神志非常清楚。事实上,她早已经同燕王捆在一起了,他们是一个利益集团的人,燕王与她也不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朋友关系,他们已经成了最亲密的小团队。 比起前世,亲密的团队在一起除了共同进退外,还得准备共同送命!其实,从出征犬戎时起,滕琰就面临着生命危险,只不过,她一直在胜利者的一面,身边又有强大的侍卫队,也就没把生命安危太放在心上。 但出兵与萧家对阵时,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死亡的威胁,如果败了,她可能就会没命了。在回到燕都后的一段时间内,她甚至还经常作噩梦。后来滕琰想开了,其实,就如她在前世遇到了空难一样,人总会面临着生命危险的。就像前世的她不能想像自己会死于战争一样,眼下的她再想遇到空难是怎样也遇不到了。 在这个时代只能按这里的思路去想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节过得好累! 请喜欢的朋友帮忙推荐! ☆、第一百五十五章 燕王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假以时日,他会成为明君!这一点滕琰可以相信,所以她才会许诺。 听了滕琰的话,燕王的表情不是多开心,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滕琰,「你肯帮我去争取?」。 燕王心机那样的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滕琰从来都是回避皇位这个问题,燕王早就了解了她的态度。 在不知滕琰是一个女人时,燕王努力改造她,想用战功名利、封侯拜相将她捆在自己的身边。而很不幸,燕王最看重的人居然是女人。这个女人,虽然心怀天下苍生,也只是想让百姓过上富裕的生活,而她自己,淡然超脱,从不看重高高在上的位置。 这样的人,可以协助自己治理好燕地,但却不会成为自己真正的心腹臣子,因为在她心中没有野心,她从来就没想过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虽然燕王妃不同于一般的女人,但毕竟她还是个女流之辈,她的想法与燕王在很多方面都不一样。这也让燕王一次又一次地感慨滕琰为什么不是真的滕瑾,哪怕滕瑾公子是个道士! 燕王当然知道滕琰的人生目标,多挣些钱财,置下家产,然后嫁人生子,过悠然的日子。这样的人今天却说出了要帮自己争取大位的话? 燕王在怀疑自己?滕琰头晕一阵阵地袭来,她努力坐直身体,对燕王说:「是,我以前就答应过王爷,帮助你建好燕地。但现在,只要你确定,我会帮你去夺取你想要的。如果有什么不好,只要能安排好我的家人就行了。」 「你不是前一阵还说要离开王府去嫁人吗?」燕王嘴角噙着笑说。 滕琰无奈地笑了,「那我发誓,我选夫君的首要条件,是一定要效忠王爷的,这总可以吧?」 「好,让我仔细想一想。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情谊。」燕王放开了要拿酒的手。 滕琰的心意没有白费,燕王果然明白,她能说出这样的许诺只能是源自他们间的情谊。她欣然说:「只要告诉我你的决定就可以了。」 燕王站了起来,朗声对滕琰说:「天已经晚了,早些休息吧。」只听他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他放下了许多。 滕琰笑着指了指案几上的饭,「一定要吃过才可以走。」又说:「无论怎样,做人,首先得对自己好。」 燕王果然好好地吃了饭。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没完没了地参加宴会。到了京城开始,还没有一天少了宴会的。毕竟是春节,而皇家又有这样多的人。 要是每一家请上一次的话,正月根本不够,只能是身份高、得皇上喜爱一些的先请了。 皇上的兴致非常的高,几乎所有的宴会,他都会露面,而燕王做为离家三年的人,自然都要参加,滕琰只有是「夫唱妇随」了。 燕王那边的情况滕琰不知道,但自己在宴会上还真的无聊。 鑑于她上次的凶悍,现在是没人敢对她不敬了,但也没多少人肯与她说话,见面的寒喧一过,往往是留她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吃喝,看表演,还是鲁王和齐王两家人的几个小辈常与她闲谈一二,想来因为同出于先皇后的嫡系,着实比别人要亲一些。 第261页 要是别的人,可能受不了这样的冷淡,但对内心世界无比强大的滕琰,还真算不了什么。她自得其乐,反正大家也只敢对她敬而远之,暗地对她这里的照顾还更上一层楼,怕哪里不妥让她再次发火呢。 滕琰回府里,不象前几天一样没什么事了。她多了一个负担,那就是七娘。 皇上封了七娘郡主,并决定她将来由燕王妃教养、发嫁。于是七娘连夜给滕琰绣了一块帕子,以她这个年龄看,手工是相当不错的,但重点不是这,而是无论帕子绣得怎么样,表达的是小姑对她这个嫂子的心意。 滕琰当然要关照这个孩子了。 而七娘这孩子,胆子虽小,却极会讨好人,大约是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特别会看风向。 新封的嘉和郡主眨着一双大眼睛,像一只可爱的大娃娃。滕琰不是特别喜欢小孩的人,也不会哄孩子,两世为人,她很少亲密地接触孩子。对嘉和郡主,她真有些不知怎么办好。但嘉和郡主的乖顺,让有些为难的滕琰心软了。 燕王对他的妹妹的教育是,只要她认几个字,知道三从四德就行了,平时就是关在屋子里做针线。当然物质上不会亏待七娘,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就是孤女,滕琰都希望她们能学些文化,何况郡主了。滕琰给七娘重新安排了功课,倒不用学成才女,但不读书不足以明理。另外还要做衣服,打首饰,出门应酬。 而且,不仅嘉和郡主,连同赵祯,也被燕王甩给了滕琰。滕琰只得又替赵祯做打算。检查了他的功课,做了些调整,考虑到赵祯的没有封号,皇上是希望他依附燕王一辈子了,燕王当然会管他,但他最好还是学点东西。 当滕琰知道燕王给这对兄妹定的规矩非常严,其中有一条,他们没有燕王的允许是不能出燕王府。算算燕王离开京城的时间,这兄妹二人,有三年多没有出去过!滕琰觉得燕王有些过分。 正月十四,昭阳公主请客。赵祯和嘉和郡主就被燕王和滕琰分别带去了。 当然要是能够不去,滕琰真心不想去。未婚夫和情敌家的酒宴,作为一个被甩了的女人,大约都不愿意去。 可是滕琰还是得去。听燕王说,皇上也会亲临,而且还让宗室里的人都去,给昭阳捧场。皇上对昭阳阳公主确实很关照。 昭阳公主府富丽堂皇,朱漆大门上面的铜钉反射出来的光晃得打开轿帘一角向外看的滕琰眼睛一痛。她也看见了想看的目标,挂着陆府的牌匾的大门与公主府相邻,两相对比,分外的的朴素。 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进那个门,但滕琰还是有些好奇陆伯甫所说为自己准备的府第。滕琰收回目光之前,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燕王瞥向自己的目光,他一定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滕琰并没有回避,她的事情燕王都清楚,自己也没想瞒着他,反过来,燕王的事,自己也大多知道。 但滕琰也没有再多看,她将目光重新移回了公主府。 皇上对昭阳公主的宠爱,从公主府就能看出来,府内的陈设很多地方不亚于皇宫。而今天,内院的正屋内云集了皇家的媳妇、女孩。 滕琰进门后,发现郭贵妃在在座,所以昭阳公主并没有出来迎接大家。行了礼,问了好,滕琰与鲁王家的几个同辈的妯娌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大家闲聊。 情敌相见,并没有分外眼红。昭阳公主在大家面前对滕琰没表现出丝毫的异样,滕琰也不动声色。过去的事翻出来,对谁都不好,大家心照不宣。 到了午时,宴席开始,无非是看歌舞表演、吃吃喝喝,大家说话。滕琰终于盼到前面传话说皇上要走了,郭贵妃马上起身,大家恭送到了大门。滕琰只等贵妃离开后,就想马上离开,不免就有些心不在焉。 昭阳公主突然的话打断了她的神思,「燕王妃,婆母与你家有亲,很想与你见上一面,也能慰籍她的思乡之情。只是婆母现在一心静修,从不出门,能不能请你移步一见。」 滕琰笑了笑,这是找藉口,如果昭阳公主说要找自己一叙,她是一定不会答应的,但拿陆母来说事,她还只有答应。毕竟燕王曾在皇上面前说过她与陆伯甫是表亲,虽然这种亲属关系实在太牵强。 但怕倒不是怕,在昭阳公主府上就是出了什么事,昭阳也得负责任。 昭阳公主向屋内的人道了声失陪,就请滕琰跟她向后面走去,嘉和郡主一直跟滕琰身后。穿过一段小花园,过了一个小角门,她们进了另一个环境。 树木依然苍翠,少了人工修饰的痕迹,前方露出的屋檐,也只是普通民宅的规制,滕琰知道她们是进了陆府了。 再转过一道弯,就看见一位老妇人在两位美貌的妇人的陪同下站在屋前,见了她们这一行人,马上迎了上来。 「给公主、王妃、郡主请安。」老妇人跪下来欲行大礼。 昭阳公主示意身边的宫人上前扶起了老妇人,笑呵呵地说:「婆母,您就别客气了,没有外人,这位燕王妃就是关照过你的滕真人的姐姐,这是燕王的妹妹,嘉和郡主。大家进屋说话。」 大家落座后,昭阳公主对滕琰说:「婆母一直记着滕真人的关照,总想当面道谢,只是滕真人已经入山修道,我们这些俗人哪里还能见到。好在王妃是真人的嫡亲姐姐,婆母就是谢她也是一样的。」 第262页 滕琰原以为昭阳公主是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对自己说些什么,结果却真的见了陆母。她对陆母并没有什么不满,就是陆伯甫,她也想开了,战乱时期,就是夫妻都有失散各自嫁娶的,何况他们还没来得及正式订婚。 「伯母,你一向可好?」 「都好,」陆母一身绫罗,头上插了两支象牙簪子,有几分雍容大度的气象,只看穿着就知道,陆母已经是诰命夫人了。不用说,陆母的日子过得很舒心,人也非常的精神,与在九原时不可同日而语。 滕琰粗粗地扫了一眼屋子里,所有的陈设也都是上乘的。 陆母看向滕琰的眼睛还是黑而亮,「嗯,王妃与滕真人长得真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昭阳公主指着陆母身边的两个美貌妇人,用颐指气使地语气说:「你们两个,过来给王妃行礼。」 又转过头来对滕琰介绍说:「这个是刘姨娘,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冬天穿的多,不大显怀。这个是邱姨娘,都是好人家的女孩,我做给主驸马抬进来的。婆母只有驸马一个,自己在府里寂寞,多几个人侍候热闹些,也给驸马开枝散叶。」 昭阳公主这话说的,陆母只能表扬,「公主贤良大度。」不过看表情,陆母对昭阳公主也确实满意。 从滕琰看到的,昭阳公主对陆母也和蔼可亲,她对陆伯甫有感情,爱屋及乌,对陆伯甫的母亲自然要好。 原来昭阳想让滕琰看的就是这些:婆母对公主儿媳满意;公主儿媳还贤良地为陆伯甫纳了两个相貌姣好、温和懂事的女子为妾,陆家一家人幸福美满。 滕琰好笑,昭阳公主这是想说明什么呢?自己拒绝与她共事一夫,她这是告诉自己,她是大度的,而自己,应该后悔了吗? 不想再纠缠这些,滕琰让飞珠拿出东西赏了两位姨娘,说了几句场面话,客气地告辞了。 陆母送到角门边,最后还是含含糊糊地对滕琰说了一句,「王妃只要嫁得好,我们就能安心了。」 滕琰却听懂了陆母的话,这位质朴又心地善良的母亲,曾为陆伯甫尚了昭阳公主抛弃自己而心生内疚,现在听说自己成了王妃,终于放下心来。她向陆母了解地笑了笑,重新走进了公主府。 昭阳公主与滕琰并排走在最前, 「我答应驸马兼祧,就会做到,而你却不信我。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让燕王娶你为正妃,还对你信任有加,表面看起来风光无比。不过,你毕竟是个女人,后悔吗?」 听着昭阳公主温和中带着嘲讽说出的话,滕琰向后看去,昭阳公主府的一位女官拉着嘉和郡主走在她们后面,与自己和昭阳公主拉开了距离,后面的下人自然无法跟过来。 毫无疑问,这是事先安排好的。滕琰不以为然地笑着说:「燕王雄才大略,皇室血脉,我嫁得这样的人,自觉得无比的满意,又怎么会后悔呢?」 「哼,」昭阳公主不屑地说,脸上却还是一副贤良的样子,就是声音,也只是愈加的柔和,「别装了!」 昭阳公主认为自己还是心心念念着陆伯甫!但滕琰心里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刚要反驳回去,就听到小路边隐隐有脚步声,昭阳公主抢先放大声音说:「如果陆驸马娶了你,你会给他纳妾吗?」 滕琰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让昭阳公主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她想要的回答,「当然不会!」 「我虽然为皇家的公主,但从来都是以陆家妇自居。只要伯甫喜欢,我就会做的。刘姨娘有了身子,我比伯甫还高兴,只要是伯甫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滕琰听到刚才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并不出声,只当是在演戏了,现在是主角独白,台下有观众在用心倾听,自己这个配角只要静静地守在一旁就行了。 「你根本就没有我那样喜欢伯甫!是不是?你说呀,你承不承认根本就没有我那样喜欢伯甫?」 做为配角,滕琰还是配合地表了态,「是啊,你说的对。」说着带头向前走去,果然看到了站在前面路边的陆伯甫。 能在内院随意走动,而且昭阳公主特别地放大声音,说出这些旧事来想给来人听,那么来的人一定会是陆伯甫。不用说,这是一个小小的设计。 陆伯甫还是一身青色的袍子,但衣服的质地不再是普通的棉麻,而是锦缎。质地优良的锦缎有着柔和的光泽,显出一种低调的华贵,而陆伯甫,与这种华贵并不冲突,而是相得益彰。 当年贫穷的青衣少年彻底变了。 滕琰多次想过再次面对陆伯甫时一定要与对普通的人一样,平和而冷淡。可是,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冲动地说:「陆大人,真的很巧啊!」 这个巧字,说得格外的长和重。 陆伯甫头上有微微的汗意,呼吸尚未完全平稳下来,为了赶上这个布局,还真的很辛苦。他并没有对滕琰行大礼,而只是拱了拱手说:「表妹,你没事吧。」 「驸马,我陪燕王妃见了婆母。」昭阳公主抢先回答。 陆伯甫用责备的眼神看了一眼昭阳公主,而昭阳公主娇媚地回敬了一下。 看着眼前的夫妻互动,滕琰心里刚刚燃起的火一下子熄灭了。她转过头来,看着向这边走过来的嘉和郡主,说:「嘉和,我们回去了。」 第263页 嘉和甩开了拉着她的女官,几步跑了过来,滕琰拉着她的小手从陆伯甫身边走了过去。 转天就是上元节,滕琰自然要同燕王去皇宫。这里风俗尤重上元节,京城内做灯树高二十丈,燃灯五万盏,称火树。而且破例取消夜间戒严,允许市民逛灯三整夜,称放灯。 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夜晚,加上正月十六一整天,妇女们三五成群,结伴出游,赏灯散步,叫走百病。 在走百病时,到各城门去摸门钉,在黑暗中摸索,一次便摸中者视为生子的吉兆。还有跑旱船、舞狮子等各类喜庆的活动。 最热闹的还是赏花灯、猜灯谜,以绢灯写诗词,画人物,藏头隐语,及诨语博大家一笑。或题谜书于灯,任人猜度。 滕琰进宫的路上就听外面熙熙攘攘,掀起轿帘的一角看去,人潮涌动,出来游玩的,做生意的,一片喜气。现在还是上午,就热闹成这样,还不知晚上会如何繁华。 滕琰嘆息一声,自己是不能去观赏一番了。 不过宫里也是一番新的气象,御花园里甘露湖边挂满了各式的灯笼。宫灯、纱灯、吊灯、走马灯,有人物、山水、花鸟、龙凤、鱼虫等各种造型的。 天色一黑,无数盏的灯映着湖水,点点光影,不似人间,倒象是童话世界。皇上携燕王,走在前面,滕琰跟在郭贵妃等人的后面,一盏盏灯的看下去,不觉间升出今夕何夕的感觉。 一盏彩绘花鸟的圆灯笼吸引住了滕琰,还是在昌平逃难时渡过的那个上元节,城内的人怀着可能是最后一个节日的打算,有些疯狂地庆祝。 那一天,滕琰第一次象普通人家的女孩那样,与一家人到街头看灯。父亲给她买了这样一盏灯笼。当然无论是用料、做工还是绘画那一盏灯一定比眼前的差多了,可是她那时提着灯的心情是再也无法复制的。如今父亲他们会不会出门赏灯呢? 「你知道这灯笼是什么做的吗?」 陆伯甫站在几步外,伸手将那盏灯拿了下来,递给滕琰。 人群早已慢慢地分散开了,但不远处就有三三两两的宫人,只要声音大一些,就会有人听到。滕琰并不想接过那灯笼,但也不想嚷出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陆伯甫。 陆伯甫并不勉强,他把手中的灯笼重新挂回了树上,闲聊般地说:「将竹子蒸后晾干,刨光滑后裁出所需的长度,交叉编织成灯架。再糊上两层细棉纸,糊的时候一定要没有接缝,将灯笼放在阴凉通风处晾干。最后,绘上图案彩绘,再刷上一层桐油,待桐油阴干,灯笼就大功告成。我小的时候每到上元节父亲就带我亲手做灯笼。」 要不是身在不适当的时候不适当的地方,面对不适当的人,滕琰还真被他这几句话吸引得有想亲手做一个灯笼的冲动,但她还只是淡淡地笑着,一言不发。 「昭阳公主那天对你说了什么的?」陆伯甫忽然语气一变,有些急切地说。 滕琰摇了摇头。 「我们说几句话好吗?」陆伯甫一面说着,一面带头向暗处走了几步,离开湖边挂满灯笼的小路。滕琰犹豫一下,还是跟了过去。只是几步远,却似远离了人间的喧嚣。 「我初到京城,经人引见出席了齐王的一次宴会,无意中遇到昭阳公主。她对我很好奇,相谈甚欢。那时,我已经认清了,燕国的皇室是指不上了。就一心想结识京城的权贵,说动他们上书皇上出兵燕地,把犬戎人赶走,只有那样,我才能再回家乡。」 「昭阳公主对我的善意,让我得到了一丝希望,我开始在她的帮助下出入朱门,联络吴国的有识之士,几次上书,请皇上出兵燕地。」 「终于,皇上下旨命燕王领兵出征,我打算投笔从戎,跟随燕王。因为我几次带头请命,加上昭阳公主的推荐,皇上封了我官职,接着……」 陆伯甫是想将那天没来得及回答她的问题回答了吗?滕琰打断了陆伯甫的话,「表哥,如果是想说这些,我想已经不用了。还不如聊聊怎么做灯笼呢!」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与燕王是怎么一回事吗?」 「怎么一回事?你已经另娶了,难道还不让我嫁人吗?」滕琰有些气愤。 「不,不是,」陆伯甫犹豫一下,好象下了决心似地说:「你与燕王是不是,是不是假的?」 「什么假的?」滕琰也震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陆伯甫的眼睛又黑又亮,直直地看着滕琰,「你不要瞒着我了!燕王,燕王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谁说的?」滕琰下意识地问。 「皇室里的人不少都知道。」陆伯甫低声说:「而且这次跟着你们一起来的一个下人,是出自清风楼的,现在与你的贴身丫环扮成一家。」 「什么扮成一家?他们本来就是一家。」滕琰一边反驳着,一边心生警惕,「你调查我?」 「不是,淑仪公主与昭阳一直亲厚,她与清风楼的人很熟。林公公从那里买了两个人,她无意中知道了,原以为是燕王要的,后来才发现成了你的管事。」陆伯甫闷闷地解释。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滕琰觉得自己对滕平的处理确实有些太大意。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了,否则落到有心人的眼里,更会猜想出别的来。没想到陆伯甫下一句话,差一点就让滕琰吐出血来。 第264页 「是不是因为那人长得跟我很像?」 「像吗?我不觉得。」滕琰一面说着,一面想,确实有些像,都是身材高大,五官深邃,不过,以前她可真的没感觉到。 「难道,你以为?」滕琰说不下去了,原来他们都以为初二是她养的面首。怪不得那天昭阳公主会以为自己后悔,原来问题在这儿。 滕琰把脸沉了下来,「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都是我害了你。」陆伯甫喃喃地说。 滕琰气急了,但看着陆伯甫眼中满满的歉疚,不由得又放缓了语气,「我确实与燕王是假夫妻,我们成亲,只是为联手治理燕地方便。至于其它的子虚乌有的事,你不要相信。」 「你根本就不喜欢燕王,你还喜欢我,对不对?」陆伯甫的声音带着些兴奋,「表妹,在燕地时,你是那样的决绝,一点也没想到我为了娶你暗中准备了多久。那时我还有些气愤,昭阳为了哄我,给我纳了妾。可是,有了这些女人,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倒使我更彻底地明白了,我真正想要的人是你,再多再漂亮的女人,也只有你能与我心灵相通。曾经苍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回想我们在藏书楼度过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如果能回到那时,让我拿什么来换,我都愿意的!」 滕琰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那时也是不得已……」 「东汉宋弘面对皇上直言,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如何不得已我并不想听,我只知道,你比起宋弘差远了!」 「表妹,我错了,现在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不能让你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滕琰扔下这句话离开了。 虽然心里不痛快,滕琰还是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陆伯甫。在他的思想里,他虽然尚了公主,但并没有对自己无情无义。也许在他看来,能让自己与昭阳公主平起平坐已经是应该庆幸了。 陆伯甫还是认为他是苦心为自己着想。其实现实却是,陆伯甫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自己对爱情的追求。 陆伯甫是在这里真正与自己深刻沟通的人,也许是有着相似的经历,他们非常投缘,就是在一起闲聊,从来都是那样的投契,半天时间常一晃而过。在藏书楼的时光也是滕琰内心最珍惜的。 如果,在那时,他们能在一起探讨些爱情婚姻方面的话题就好了!可是,谁又能未卜先知。 陆伯甫这个在心灵上最贴近的朋友都不理解自己,也许,在这个时代不会有人理解自己。 真要是这样的话,滕琰宁缺勿滥。 不过,滕琰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她还是无法象对待别人一样,与陆伯甫心平气和地谈话。原本以为已经放下了的陆伯甫,没想到陆伯甫竟然还能如此影响自己的情绪。 「我一定要忘了陆伯甫!」滕琰暗下决心。她告诫自己,陆伯甫是一个有妻有子有妾的人,不可能与自己再有什么交集了。就是打交道,他也只不过是自己的远房表哥。 滕琰快步沿着湖边向前走,没多久,就见皇上带着一大群的人,正在湖边的临水轩里围着几排灯笼看着。原来是在猜灯谜。 滕琰本想悄悄地躲在人群后面,可是皇上一眼就看见了她,马上问:「燕王妃怎么这么久才过来,来说说,宫里的灯比起燕都怎么样?」 滕琰只有笑着上前行了礼,说:「皇祖父,燕都的灯我没有看过,倒是在昌平,被犬戎人围在城里那年,父亲带我们出去看了一次灯。灯是怎么也不及宫里的,但那时,大家都以为是过最后的一个上元节了,却分外地用心赏灯。」 「听说,当初能守住昌平郡,还是你的兄长出了个浇冰筑城的主意?」皇上捻须问到。 「是。但若是没有昌平的将士拼死守城,没有燕王率军解救,没有皇上的仁心,孙媳就不能在这里赏灯了。」滕琰恭敬地说。 滕琰的话很得皇上的欢心,他笑着说:「滕家一门,人才辈出,你的兄弟均不同凡响,就是燕王妃,也是个秀外慧中的!你上前来猜猜灯谜,猜中了有赏!」 滕琰去看灯谜,在开国公府时,那时滕琰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也曾看了几本猜谜的书,还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一阵子。眼下宫里挂出来的灯谜应该不会太难,滕琰大方地上前看了看。 一只灯笼上写着「你一半,我一半。打一字」,滕琰道:「这个应该是个「伐」字吧。」 另一只灯笼上写着「半部春秋。打一字」,「这是个「秦」字吧。」 皇上笑着点头说:「燕王妃不只能上阵拒敌,还颇有文采。你也出个灯谜让我们猜猜。」 早有太侍拿着红色无字的灯笼过来,滕琰取了笔,在上面写了,「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 滕琰的字是专门练过的,虽然比起书法大家差得多,但很能拿得出手来,灯笼拿到皇上面前,就先得了一声称赞,「好字!」看向滕琰的目光就不同了。 谜语并不难,但皇上还在沉吟,大家即使猜了出来,也只能等皇上想出来,滕琰也急,正想着怎样不露声色地提示一下呢,皇上大笑着说:「我猜到了,是日字。」 滕琰的谜底也有所指的,皇上不只是真龙天子,还是百姓的天,百姓的太阳,正合一个日字。所以皇上自然开心。 第265页 「怪不得燕王哪一个也看不上,突然急巴巴地上摺子要娶妃,燕王妃还真是不同凡响呢。」 滕琰得了夸奖,准备退下去,皇上却没有放过她,说:「燕王妃再做个谜语。」 滕琰笑语晏晏地就说:「孙媳有个谜题,不如讲出来大家听着一笑。」 「孙媳的表哥前些时间去了西湖,在湖边见一个石碑,上书「虫二」,一时不解。想了又想,不觉拍手称妙,皇祖父想,这是为什么?」 滕琰留出点时间来让大家思索,眼光看向燕王,当日,燕王也听姚达讲过此碑,自然知道,此时正笑着向她看过来。 自己这样高调展示,是想让皇上看到,燕王除了武力平收复燕地,更不缺乏文治。燕王妃也可以算是一个活gg,她不只会割人的头发,还文采斐然。这是为了给燕王加分,燕王自然明白。 就在滕琰收回目光的时候,她看见了陆伯甫,不知什么时候,他也赶了过来,脸上倒是一丝的表情也没有。 这个典故,在资讯发达的前世,即便没去过西湖的人也有不少知道的,可是,在这里,还真能拿出来说上一说。 皇上刚刚猜谜用的时间不短,可见对这些杂学并不擅长,滕琰也不等皇上想出来,就接着说:「原来表哥醒悟过来,「虫二」二字,正寓意「风月无边」,西湖的风光,可不正称得上风月无边!不过,孙媳看眼前的甘露湖,也够得上风月无边!」 皇上满意的哈哈大笑:「把贡上来的两盆玉石盆景赏给燕王妃!」 过了热闹无比的上元节,就到了开印的时间,皇上每天要临朝,有职位的皇家人也是一样。燕王本来可以不用上朝的,可是皇上特别地叫上他,并还多次留宿宫中。 滕琰是完全轻松下来了,计算行程,燕地那边现在送过来的公文应是在春节期间的,在收到一批恭贺新春的贺表后,几天才有一次公文送来很是正常,也没有什么大事。 但限于王妃的身份,滕琰也没有多少自由。燕王虽然没说过限制自己活动的话,但滕琰还是自觉地留在王府,算起来她还真的很亏,到了闻名天下的京城,竟然没有机会出去看看。就是住在皇宫里时,也没到御花园里随意地逛。 姚达倒过来说过要带滕琰出去玩。据他说,高门大户的女眷们虽然不轻易出门,可小门小户的人家不可能这样讲究,滕琰可以换件一般人的衣服嘛,但滕琰没有答应。 她现在顶着燕王妃的名头,一言一行恐怕都会有人注意,她可不想遇到些什么意外之类的。不过,将来,滕琰卸下身上的负担时,她一定会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现在只当是一次出差了,也确实是出公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姚达自已去了,他有大把的诗友酒友和红颜知己要应酬,不可能为了陪表妹而不出门的。 滕琰把跟她一起来的飞珠、晨风她们都放出去玩了。这段时间,她忙,这些人也跟着她没怎么休息,现在总得让大家见识见识京城。 自己关在屋子里看话本,她通过几个途径搜罗了不少新奇的话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南方较燕地不只经济繁荣,就是文化也繁荣得多,这些话本在燕地就没有。 还有赵祯和嘉和郡主,滕琰也抽了点时间去看看这兄妹二人的功课,他们和自己一样,也不方便出去。别看身份高贵,赵祯和嘉和郡主的日子过得还真不如她手下的丫头们快活。 二月初的一天晚上,滕琰端坐在塌上,与七娘一同听赵祯诵读《孟子见梁惠王》,「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赵祯起蒙太晚,比起当年的滕珙还差上很多。他的出身也决定了他并不需要皓首穷经,滕琰只想多给他灌输些爱民亲民的思想和做人的道理,故而在《论语》、《孟子》中选了些章节让他反覆诵读,讲解,记在心里。就是嘉各郡主在一旁多听听也没有坏处的,这已经成了这些日子的常态了。 林公公悄无声息地进了殿内,脸上很少见的露出些焦急的神色。应该是燕王有事找自己吧。 滕琰在赵祯读到一个段落结束后,叫了停,「今天就到这里吧,祯弟明天要跟着王爷祭祀,早起早睡吧。」 看着赵祯和嘉和郡主行礼告退后,滕琰问林公公:「王爷有什么事吗?」 「王爷两天多不睡不吃不喝了,老奴是担心,想请王妃过去看一看。」林公公为难地低声说。 为什么?滕琰不理解。出了正月,燕王就打算回燕地。皇上下了旨,让燕王带赵祯祭祀了祖宗和睿太子后再回燕地。这也是正常的,燕王这次回京城,没赶上腊月二十九的祭祖活动,正好带上赵祯,一併去拜祭理所应当。要知道,赵祯以前还没有参加过祭祖,这是第一次。 在祭祀前,斋戒是不可少的。自从领了圣旨,燕王、赵祯和自己要斋戒三日,嘉各郡主倒不用,她一个女孩,是要嫁到别人家的,不用参加祭祖。 斋戒要求不喝酒,不吃荤,但这个「荤」并非指要吃素食、忌肉食,而是指不吃葱蒜韭姜等有刺激气味的菜。目的在于防止在祭祀或会客时口里发出难闻的气味,造成对神灵或祖先的不尊敬。 第266页 滕琰正是按照标准严格执行的,燕王不吃不喝,是为了表示他的孝心吧。滕琰摇摇头,关于睿太子夫妇,她几乎从没有听燕王谈及,在燕王府内同样是大家的禁忌,所有人都避而不谈。 事出反常,滕琰就是再不多心,也免不了要格外关注些,在京城的宴会上,明里暗里,也从别人口中听过几句,还有就是飞珠打听了些消息告诉过她。 在众口一词地称赞睿太子军功盖世,人才出众的背后,还是有人透露出睿太子风流好色,与太子妃关系极差,势同水火。而且当年睿太子一家在火灾中丧生,太子妃的娘家林家负很大的责任,林家当年就是因为这一场祸事,家中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膫琰能理解燕王闭口不谈,要是她,也不会说的。 不过,再哀悼逝去的人,也应该有一个限度,不吃不喝不睡三天,明天还要拜祭,铁人也受不了。 滕琰想着这些,进了燕王起居的殿内。 屋子里阴冷潮湿,连一个炭盆都没放,燕王端坐在塌上,面前的案几上摆了一本打开的书。滕琰见他垂着眼帘,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看进去了。 燕王不可能听不到有人进来了,但就是滕琰上前行礼问安,他也没有一点反应。滕琰注视着他的眼睛,良久连睫毛都没有动上一下,更不用说打个招呼了。 眼前的燕王看着有些陌生,也是,他们也有好几天没见面了。先是燕王被留宿宫中,接着准备祭祀。这几天他们终于可以明正言顺地分居了,滕琰也不用再住下人值夜的小榻,白天吃得好,晚上睡得好,没想到燕王却弄成了这个样子。 滕琰自顾自地坐到了榻上燕王的对面,用寻常的语气对燕王说:「明天的祭祀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我还是第一次参加呢。」 燕王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滕琰,什么也没说。 既然燕王知道自己是找个藉口,滕琰干脆直接说:「我陪你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为难自己,就是睿太子和太子妃在天之灵知道了,都会难过的。」说着,对林公公说:「叫厨房做些好消化的东西拿上来。」 哪里还要到厨房现做,林公公早有准备,饭菜很快摆了上来。滕琰替燕王盛了一碗粥,递过去说:「逝者已矣,前尘往事,王爷就不要再固执于此了。」 燕王如此表现,滕琰怎么也看出来他不只是哀伤过度了。看着燕王憔悴的面容,因缺水而干裂的唇,还有布满了红丝的眼睛,毫无表情和反应的脸,滕琰既同情,也有些后悔贸然地闯了进来,过去的事情她毕竟是不知道。 又想起自己已经下了决心与燕王共进退,她又鼓气勇气,严肃地说:「王爷,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现在不孝父母,我没有立场去管。但你可知知道,你的身体发肤,不只属于你自己,还属于燕地所有的百姓,和我们这些为你尽忠的下属,你必须爱护身体!」 滕琰说着,端着碗的手并不放下,就在燕王面前僵持起来。 滕琰的手已经酸了,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坚持不下来的时候,燕王低声说:「你能陪我喝酒吗?」声音低哑干涩。 斋戒期间是不允许喝酒的,但滕琰心里并不介意这些形式,她马上答应。出了门,林公公就在外间,滕琰低声让他送酒过来,「把殿内的人都赶走,派几个忠心的侍卫守着外面,不放任何人进来,你亲自在外间侍侯。」 林公公低声应了,转身出去了。滕琰相信他能明白,斋戒期间饮酒,事情可大可小,一定不能传出去,还有自己留在这里,一样不能被外人知道。 林公公再次进来,从食盒中拿出了一壶酒,倒在两个杯子里,就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燕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这样空腹喝酒很快就会醉的,滕琰拦也拦不住,只好自己也端起杯来喝了几杯,总能让燕王少喝点吧。 看着燕王的眼睛流露出些迷茫来,滕琰知道他有些醉了,盛了一勺粥送到他唇边,燕王下意识地吃了下去后,伸手阻止了滕琰,「我也不想,可是总也忘不了,你说该怎么办?」 看着燕王痛苦而无助的眼睛,滕琰不由得低吟「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风四飘流。……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这首歌还是滕琰前世离开韩风那段时间,最喜欢唱的歌,可能是见了陆伯甫后,勾起了以前的回忆,没人的时候哼唱过几次,现在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 「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是啊,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燕王反覆吟诵着。 「这本是一首歌,我唱给你听。」滕琰一面唱着,一面把手中的粥一勺勺地送进燕王的口中,燕王听呆了,木然地把粥喝了下去。 一曲已了,「再唱一遍吧。」燕王醉酒之态更明显了,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他斜靠在榻上,面对着滕琰。 「那你和我一起唱,」滕琰再次唱了起来,忧伤的歌声萦绕室内,燕王暗哑的嗓音似乎在诉说着他有着无尽的哀伤。他们唱了一遍又一遍,慢慢地声音低了下来。 滕琰见燕王闭上了眼睛,以为他已经睡了,刚刚吃了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就都过去了。她从一边拿过被子给他盖上,刚要起身离开,却被燕王拉住了。 第267页 就听燕王低声说:「王妃,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吗?我告诉你,东宫的那场火是我母妃放的。她烧死了父王,烧死了所有的人。」 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滕琰很镇静,要不是有很大的隐情,燕王这样坚强的人也不会如此失态。她温和地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王爷就忘了吧。」 「可是我忘不了!」燕王挣开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那天,是为父王庆生,酒过三巡,母妃说宫里下匙早,让我早些回去。我刚进了文华殿,就听内侍过来传话,东宫起火了。等我赶过去,东宫早就是一片火海了,当时,我真恨不得自己也跳进去!」 「父王最喜欢的安侧妃,还有父王所有的姬妾、孩子全部都葬身火海。只有嘉和,那时只有几岁,因为生病,没有出席宴会,才捡了一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  节过完了,大家过得好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滕琰听着这悲惨的故事,忍不住轻轻地拍了拍燕王拉住自己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了,紧紧地攥着,让滕琰觉得自己的手都快折了。滕琰忍着疼痛,一声不吭,坐在燕王身边。燕王现在需要倾诉,那就让他全都说出来,自然就无事了。 「安侧妃是父王最喜欢的人,她的儿子赵祺,比我小两岁,长得很漂亮,书读得也好,父亲爱若珍宝,已经准备为他请封王了。」 「安侧妃会讨好父王,她亲自为父王寻找美人,对父王低声下气,温柔体贴。而母妃善妒,脾气刚硬,总是与父王争吵。父王对我越来越疏远,而母妃越来越急躁,最后,母妃就打了这个主意。」 「那天,东宫大殿的门被从外面堵上了,里面的二百多人没一个出来,都烧得尸骨不全,就连父王和母妃的遗体也无法区分出来。」 「祖父迁怒于舅舅家,外祖父的画像被从功臣阁中扔了出来,大舅父和二舅父被赐死,三舅父和林家的女眷流放。」 「那段时间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天天只是呆坐在榻上,不哭也不说话,宗室的人都说我吓傻了,请皇祖父把我迁出文华殿。」 「参加完葬礼后,我回了燕王府,大病一场后,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每天什么事情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过了半年多,我终于走了出来,重新开始练功、读书。」 「皇祖父为了我没有定母妃的罪,将东宫的事压了下来,只说是东宫的人失职,但怎么可能瞒过所有的人?有人在我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只要听到了,就不会客气。第二年祭祀时,也是因为这个,我打伤了两个叔叔和几名勛贵,被皇祖父叱责,关在府里闭门读书。」 「我满十六岁那年,皇祖父为我指了郭贵妃的侄孙女为正妃,还有几名贵女。我与皇祖父大吵一架,不想娶亲,如果非要娶,那就娶林家表妹。林家是无辜的,我想帮帮舅父一家,让他们从流放地回来。」 「皇祖父最后也没同意我娶林家表妹,恰好此时,犬戎人打进了燕地,皇祖父决定出兵。我上书请求领兵出征,带兵到黄河边,后来你都知道了。」 「林公公是母妃给我的人,当时皇祖父一怒之下,将东宫的下人全部杀的杀,罚的罚,只留下了林公公一人。郑先生,在听到父王薨了后,几欲疯狂,后来日日饮酒大醉,直到我出征前把他找回来。」 燕王断断续续说,只是简单地叙事,没有一点地感情,但滕琰的心就在惊涛骇浪上起伏不定,那场血雨腥风的余韵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结束。 滕琰也明白了自从到了京城后的困惑,除了皇上,没有人对燕王很友善,而燕王一直让自己强势应对接触的人。这应该就是燕王到燕地前的一贯状态,他正是靠着这种强势,才维持了自己的骄傲和体面。 而燕王小小的年纪就遭受这些苦难,最终还能走出困境,心性之强大坚韧,令人嘆息之余,只能是敬佩不已。 滕琰看燕王平静的面容,现在又无法肯定他是否真醉了,她的手一直被燕王握着,现在也无法抽离,只好低声说着「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吧。」 燕王并没有听话睡觉,他挣扎着坐起来,滕琰抽出被握住的手,扶住他,任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还不等她活动一下被抓痛了的手,就又被燕王握住了。好象这只手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 滕琰并不挣脱,现在的燕王虽然还神志清醒,但也只是靠着毅力在硬撑着罢了,估计他根本就没注意他做了平时认为是非常出格的举动,其实这种出格的举动滕琰并不介意。 「你是不是想吐?我让林公公拿个盆子来。」滕琰见燕王一定要坐起来,以为他很难受,就问。 「不,」燕王口中的热气都呼到滕琰的侧脸上了,他在滕琰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你知道我母妃为什么一定要放火置父王和自己于死地吗?」 滕琰无法看到燕王的表情,他的头就靠在自己的肩上,燕王恐怕是醉得厉害了,刚刚他已经说过,太子妃是怕安侧妃夺嫡才出此下策的。 燕王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我母妃与男人私会。」 滕琰猛地回过头去看燕王,他现在说的是真是假?不料她的动作太大,燕王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倒在榻上,把一直被拉着手的滕琰也带着倒了。 第268页 不等滕琰起来,燕王已经按住她,两人并排躺着,燕王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师傅讲《孙子兵法》,皇祖父考我后很高兴,赏了我一盒夜明珠,还给我放假让我回去看母妃。」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声音,肯定只能出燕王之口,入滕琰之耳,再没有人能听到,滕琰一动不动地听着。 「母妃不象平时那样高兴,吃了饭,让宫人打发我睡午觉。我睡不着,就趁着宫人们睡着了,偷偷地熘到母妃起居的正殿,结果就看见母妃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母妃见了我,连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就上前紧紧捂住我的嘴,告诉我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她和我都没命了。我当时也吓傻了,赶紧跑了回去。没多久,东宫就发生了火灾。」 滕琰转过脸,就看见燕王闭着眼睛,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母妃把她身边的人都带去了,带到下面去了。」 滕琰拿出帕子来,坐起来为燕王擦拭着眼泪,看着燕王绝望的表情,她的心里升出了无限的怜爱。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不是闷声不响,父王就不会……可是,如果我要是说出来了,母妃就会没命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做,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爱你的母妃,你不想她出事,就什么也没说。」 「父王几年都不到母妃的屋子里,就连节日都不过来。我为了母妃还杀过父王的侍妾,可是没有用,父王还是不来。原本父王最喜欢我,后来也不怎么喜欢了,他只喜欢赵祺。只剩下我和母妃相依为命,我到了文华殿后,母妃一人太寂寞了。可是她也不该……」 「父不言子之德,子不言父之过,长一辈的事情,你无法去评述。现在你的父母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你只要为他们祭祀祈福就行了。」 「王妃,你天纵奇才,见解尤高,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燕王的眼睛布满红丝,目光是那样的迷茫,从没有看到过燕王如此软弱的时候,滕琰知道他还在被几年前的那场火灾折磨着,这应该是燕王心中久远的痛。她想了想说:「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 说出来,就会害了母亲,不说,觉得对不起父亲。从感情上倾向母亲,从道德上倾向父亲。心智成熟的滕琰也不见得能处理好,对于当年十二岁的燕王,绝对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而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悲惨!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你父王和母妃的选择,不是下一辈和外人可以置喙的。也许在天上,他们回首再看,会做出一个了断?」滕琰只能这样劝解燕王。 「都是我的错。」燕王喃喃道。 「不要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盲目地承担错误,并不是负责的态度。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就象你现在是燕王,燕地就是你的责任。当年东宫发生的事,那不是你的错。那时候的你还是孩子,没有能力承担这些,也不必承担这些。」 「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场大火,我就心如刀绞。我不愿意去祭祀父王母妃。那年在陵墓,我和人打了一架,那以后,我能躲就躲,一直没有给父王和母妃亲手上香。从燕地回来时,我特地晚些想躲过腊月二十九的祭祀。」 燕王把头埋在她的身侧,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再看到他的眼泪吧, 「你是你父王和母妃的长子,你不能躲。」滕琰在燕王的后背轻轻地拍着, 「你的父王和母后间有很多问题,但对你,只有关爱和祝福。你不要辜负他们的希望,放下不愉快的往事,幸福地生活。」滕琰抚着燕王的后背,这么多沉重的包袱就背在这少年的身上,他是怎样历经千难才坚持下来的。 但愿自己能够开导他,让他破茧而出! 燕王挪了挪,把头枕在滕琰的腿上,脸背向她,「我今天喝了酒,你说,他们会不会怪我?」 燕王年少成名,杀伐决断,而遇到这些往事,当局者迷,反倒茫然无措了。「不,他们不会怪你的。」滕琰肯定地说:「虽然不应该喝酒,但事出有因,你的父王和母妃会明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真正地想通了,明天好好地拜祭你的父王和母后,希望他们来生能福寿双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彩虹飞飞456扔了一颗地雷! 还有很佩服写了评论的几位读者,你们太强了!好像读过我的大纲似的。 ☆、第一百六十章 也许是把闷在心里多年的话都说出来了,燕王看起来比刚刚有一些精神,「明天我先不去了,重新再择日期,斋戒后祭祀?」他的话有些犹豫,皇家祭祀是非常重大的事件,有钦天监择吉日,还有很多相关的部门协同准备,并不能随意改动。 「祭祀最重要的是心诚,其余都是形式。还记得我很喜欢的一位女子,她身着彩衣为她心心相念的丈夫上坟,就是想让她的丈夫看到他最喜欢的样子。」 「我怎么做,父王和母妃才会高兴呢?才能为母妃赎罪?」 其实滕琰也不知应该如何,但她还是想了想说:「王爷可以为死在大火里的人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再找出那时的名单,给所有死者的家人一笔抚恤金。」 「好,明天回来后就让人去办。」燕王轻声说:「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第269页 「我会陪着你的。」滕琰安慰着他说:「睡一会儿吧。」 「不,你陪我聊聊。」 「好吧,说什么呢?」 「我小的时候,只有内侍和宫女陪我,母妃不让我跟东宫里的弟弟妹妹们玩,说他们会害我。那时候我最盼着舅父们来了,三位舅父都特别疼我,我还记得自己坐三舅父的肩膀上去逛京城,等我大一些了,三位舅父经常带我骑马、练剑、学习兵法。祖父考较我们的时候,我从来都是第一,都是舅父们的功劳。」 「听说你外祖父和舅父们当年有从龙之功,武功兵法自然是好的。」滕琰应和着。 「是,我外祖父当年有万夫不挡之勇,但他对外祖母极好,三位舅父和母妃都是外祖母所出,母妃从小就受宠惯了。她不喜欢父王姬妾众多,又是急脾气,最后和父王闹得离心离德。」 「你母妃是个真性情的女人。」这样的人不适合在皇宫中生存,滕琰想她要是嫁个好丈夫,日子会过得神采飞扬吧。 「果然你不会看不起母妃。」燕王嘆了口气说。 「我也是女人嘛,自然能理解她。」理解归理解,滕琰觉得太子妃真的心狠,杀了那么多的人,把儿子孤零零地抛弃在人世。不过,她也是一步蹋错,便没有回头路了。 「小时候母妃常招林表妹入宫,让我们在她面前玩,那时候母妃很开心,可后来,我去文华殿读书,几天才回东宫一次,她开心的时候越来越少,只有表妹去陪她时她还能笑笑。」 「舅父家的表妹只比我小一岁,她总是穿得很漂亮,像一只花蝴蝶。我写字,她就给我磨墨,我练剑,她就在旁拍手叫好。我虽然表面上不怎么理她,其实还是挺喜欢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我后面。」 「你母妃恐怕也是希望你能娶她。你现在手握重权,终于可以帮他们了。」 「我这次回来后,已经向皇祖父请求赦免林家,皇祖父已经答应了,过一段时间,林家就会回京城来。」 「你也可以让林家去燕地,如果你想娶林表妹,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让你皇祖父接受她。然后给我报个病亡,你再将林表妹娶进门,好好待她,也算是报答林家了。」 「我已经给林家准备了宅子和一些银钱,他们回来后生活不会有问题。不过,我没有想娶表妹。」燕王的声音有些羞涩。 滕琰想起来他不喜欢女人,而且她也明白大约是当年太子妃的行为对他的心灵产生了影响,所以燕王才如此讨厌女人。「没关系的,不娶林表妹也一样能关照林家。」 「其实我只是怜惜表妹的遭遇,并不是多喜欢她,这么多年了,差不多忘了表妹是什么样子的了。」 「王爷喜欢谁都行,只要是真心的。有一个地方,男人还可以和男人结婚呢,只要是真心相爱,大家也一样会祝贺他们。」 「那怎么可能?」 滕琰特别提起这事来,也是想让燕王不要对自己同性恋倾向有心理障碍。今天,她被燕王的苦难经历感动得母性情怀大发,主动帮他梳理心理问题。「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吧,真正的感情是让人尊重的,男人和男人也一样有真正的感情。他们成亲后,可以领养一个孩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 「嗯,你总是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燕王有些含糊地说。 「等你不再被这些不快的往事困住的时候,也要找到心爱的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好,我会的。」 滕琰听燕王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声也越来越平稳,知道他终于睡着了。等到林公公掀起了帘子向里面看时,就招手将他叫来,让他帮着自己把燕王的头从自己腿上挪下来。 但只轻轻一动,燕王就发出了一声低语,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一直抓着她的裙子的双手攥得更紧了。林公公为难地看着滕琰,眼里满是祈求,他是想让滕琰不要再挪动燕王了。 滕琰嘆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在林公公的眼里,只有燕王,只要燕王能睡一会儿好觉,滕琰的腿麻了算不得什么,就是断一条腿也无所谓。她只得看着林公公为燕王盖了被子,又体贴地为自己摆好靠垫,披上披风。 闹了这么久,恐怕离出发也没多久了,滕琰闭上眼睛睡着了。 滕琰觉得自己刚睡着,就被人叫醒了,飞珠带着晨风她们过来帮她梳洗,而燕王早已经出去了。被当枕头枕了半夜的腿果然麻木得不会动,滕琰又揉又捏,并用冷水洗了脸,任由飞珠她们帮自己穿好礼服,打起精神走出了大殿。 燕王与赵祯不只是要拜祭睿太子夫妇,还要祭祀吴国的列祖列宗,皇上下旨用了卤薄仪仗。三更天,由车驾、乐队、禁军、御前侍卫、内廷侍从、官员等组成的队伍已经到了燕王府恭迎。 在仪仗队伍中,士兵手执金锣、旌旗、幡幢、宫扇和伞盖,冠盖云集,五彩斑斓,气势惊人。 滕琰上了为她准备的车驾,八匹马拉的辂车,以红缎装饰,里面宽敞舒适。滕琰打开飞珠放进来的食盒,几样精緻的面点和小菜,还有装在盖碗里的热汤面。飞珠总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滕琰大吃起来,一夜没怎么睡,早就饿了。吃饱了后,把食盒装起来,摘下头上的三凤冠,脱了绣金镶宝的外衣,还有靴子、袜子,躺到了车里,盖上厚厚的貂皮披风。她要好好补一补眠。仪仗走得特别慢,车上平稳得很,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达帝陵,到时候晨风会过来叫自己起来。 第270页 滕琰已经快睡着了,感觉上来一个人,她挣开眼睛一看,是燕王。 去祭祀的路上应该俨然端坐的,现在被人抓了个现行,滕琰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睡一小会儿,又怕压皱了衣服。你怎么过来了?」 其实燕王应该同她一起坐这辆辂车的,但滕琰在上车时,看见燕王骑着马走在前面,知道他不喜欢坐车,滕琰就没想到燕王也会上车。 「我也想睡一小会儿。」燕王笑着说,也像滕琰那样把玉冠、外衣和靴子都脱了下来,又看一眼滕琰露在外面的一只光脚,把袜子也脱了。 车上再宽大,躺了两个人也侷促起来,滕琰有些别扭,只得装作不在意,面向车壁,闭目不言,没多久就睡着了。 滕琰再醒时吓了一跳,辂车外有人大声地说:「请燕王与燕王妃下车。」 已经到了?晨风怎么没过来叫自己?她一定以为燕王也在里面,自己不会睡觉的。这可怎么办?要出丑了! 「到了下马碑了?」看得出来,燕王也是刚醒,一侧的脸上压在下面还有些红,但声音听上去非常清楚。 「是。」外面的人回答。 「后退一百步,本王与王妃要步行以示恭敬。」 「是。」 滕琰佩服地向燕王示意,真是有急智。赶紧拿起衣物穿了起来。外衣还好,只是金冠,自己实在不知道是否带正了。转身去看燕王,也差不多的境况,两人互相帮着,收拾整齐,已经退后了一百步,有人过来通知。 滕琰同燕王一同步行进了陵墓,后面跟着赵祯,祭祀祖先。最后到了供奉睿太子夫妇的正殿,行了了礼后,燕王对赵祯说:「你去东西配殿行个礼。」并对礼官们挥了挥手,让他们也下去了。 东西配殿供奉的是睿太子的侧妃、侍妾和子女,都是一起在火灾中去世的。当年睿太子妃做得很绝,太子的四个侧妃,生了孩子的侍妾,还有除了燕王和嘉和郡主外所有的子女,都一网打尽。 葬身火海的主子有五十多个,孩子有二十多,还有一百多的下人。听说只有几位不得宠的侍妾侥幸没被叫去参加这场死亡宴会,后来都按例送到皇家的道观中去了。 睿太子妃对睿太子及其姬妾的恨意可见有多深,燕王受其母妃影响,恐怕也对睿太子的姬妾没有好感,故而仗着身份比他们都高,并不亲自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滕琰见燕王再次上香后直直地跪在地上,神情肃然,嘴角轻轻地翕动,知道他一定有太多的话要与父母诉说。她有些尴尬,其实她也该出去,把空间完全让给燕王,可是按礼仪她又应该与燕王同进同退的,先出去让别人看了会觉得不合适。 还在犹豫间,燕王已经又重新行了礼,想来要说的话也说完了。滕琰也点燃了三支香,行了礼轻声说:「睿太子、太子妃,我为燕王的下属,暂用燕王妃的名义为燕王效忠。今日陪同燕王祭拜太子和太子妃,也上一柱香,祝曰:缘起缘灭,尽在一念间,希望睿太子、太子妃忘却红尘往事。人或者有来生,祝你们事事顺遂,并保佑你们的长子燕王幸福。」 她的话音只有身边的燕王能听到,她也是说给燕王听的,希望燕王能够真正领悟,睿太子与太子妃的往事已经如烟如云,消散而去了。燕王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又静默了一小会儿,才与滕琰一起出来。 虽然在来的路上坐同一辆车,两人并没有交谈。滕琰一则是困,一则是理解,昨晚的事,燕王一定感到很尴尬,所以一早才先走了。现在来时路上有些不清不楚的气氛已经完全散去,两人在回程同坐到车里时,再次坦诚相待。 「王爷,我发现京城的路面非常平整,就像用什么特殊材料铺的?」滕琰在进陵墓前步行的一段就发现了。按理说这里没有水泥沥青,路面应该不是石头的就是泥土的,但这条御道却既不是石头的,也不是普通泥土的,表面很光滑,雨雪不侵的样子。 「应该是夯土筑成的吧。」燕王也不是非常了解,「我们回去后,找人问一下。」 「是啊,燕地的路就没有这样好。我们这一次修路也要修成这样的,哪能怕成本高一些,用的时间长一些。」 「好啊。我们在京城找一些工匠过去,这方面燕地比起京城差得多了。」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把燕地建得比京城还好。」滕琰笑着说。 燕王也笑了。 滕琰一进玉衡殿的大门,留在家里的晨光就乐哈哈地对着她大声说:「王妃,飞珠姐姐有身孕了!」 这真是喜事!一早飞珠过来侍候时,就有些没精神,故而没有跟着滕琰去。原来以为是到了京城水土不服,滕琰也只说让她休息休息。结果滕平还是不放心,找了大夫看了看,结果是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滕琰也笑得合不上嘴,「赶紧给我换衣服,我去看看飞珠。」看见在她后面进来的燕王,有些不好意思。刚说好了,燕王换件衣服就过来商量修路的事,一听说飞珠的喜事就忘了,不过燕王的动作也真够快的了,她这里才进屋子,燕王则是回前院换了衣服后来的。 只要是公事,燕王从来是兢兢业业的。 滕琰赧然一笑,「看我,都忘了刚说好的。不过,飞珠与我可是共患过难的,情分自然不同。」 第271页 燕王倒没介意,还跟着说:「王妃赶紧换了衣服,我也陪你一起去看看。」 燕王也去看,不太合适吧,滕琰心里嘀咕着,但她也不能反对,就当燕王是坐车累了,想活动活动吧。 因为只是临时居住,滕平和飞珠就在王府里,燕王府外院东边的一片房子都是给这次从燕地回来的人住的,燕王和滕琰出现在这里还真有点让大家吃惊。遇上一个人,就是一脸的讶异,然后是赶紧行礼问好。 好在天气已经晚了,外面又冷,人们大都在屋子里,遇到的人不多。 飞珠住的是三间厢房,听到声音的滕平从屋子里迎出来,见了燕王和滕琰就傻了,也不知道行礼和问好。滕琰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这个主意有些不合时宜,此时只得说:「滕平,恭喜你了,还不给王爷行礼?」 滕平才醒过神来,总算是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又请了燕王上坐,倒了茶。 滕琰见燕王坐下了,便笑着说:「王爷在此坐坐,我进去看看飞珠。」伸手打了帘子进了里面。 飞珠虽听见外面来了人,但并不知道是滕琰,正躺在床上休息,旁边有个小丫环侍候着。见有人打了帘子进来,一抬头,就要下床,「小姐,你怎么过来了?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滕琰笑着上前按住她说:「听到喜信,我一高兴就过来了。进了这屋,才想起也没带上东西,竟是空手过来的,贺礼回头让晨光她们送来。」 「小姐待我的心,真让奴婢不知如何才能回报一二。」飞珠明白滕琰是真正的高兴。 「不要动不动就说这些,你这些日子就不要上去了,好好养着。就是过几天,我们走了,你也在这里再住上一阵子,等胎坐稳了再回燕都。」 「可是燕都那边,有很多事只有奴婢清楚,晨风她们还小。」飞珠有些犹豫。 滕琰不以为然,「我那里的事和孩子,哪边重要?你不要多想,这几天有空时,把晨风她们找来多教教她们。以后就是回了燕都,你也只要管管大事就行了,至于我这边的细务,就交给她们吧。」 「也该再选些人来了,小姐身边的人还是太少了。」飞珠已经盘算上了。 滕琰就悄悄问她:「滕平高兴吗?」 「听到消息都笑傻了,他这身世,没想到还能有了家,还能有孩子,我也是一样。」飞珠眼睛有些红了。 「原来就劝过你,身世什么的都是虚的,重要的是将来。不过,你有了身孕,可要小心点,别让他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滕琰可不是无中生有,飞珠和滕平在王府里是下人,到外面巴着他们的人也不少,尤其滕平长得还相当的好。 「他不会的,我们能走到一起也不容易,自然会珍惜。」 「那自然好,要是滕平有不妥,你只管拿我的话来说他。」 「小姐不是教过我,说夫妻间贵在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嘛。拿小姐去压他,自然有用,不过,我更愿意让他自已情愿。」 滕琰不觉一笑,「却是我糊涂了。」 飞珠也一笑,说:「小姐哪里糊涂,只是关心则乱。」 也真是这样,飞珠的遭遇,总让滕琰有一种负疚感,后来又同甘共苦,感情上比亲姐妹都要好。 又说了几句,滕琰见飞珠面色红润,含羞带笑的,就放下心来,嘱咐她要适当活动,不要惦记燕都那边。又想起在外面的燕王,就让飞珠躺好,自己出来了。 果然燕王与滕平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对无言。燕王何时理会过这些小事,又从不与下人多说一句话,而滕平如何敢与燕王搭话? 滕琰见自己出来,燕王与滕平都松了口气。飞珠倒底没有听滕琰的,换了衣服出来了,给燕王行了礼。滕琰自然让人去扶,自己拉着燕王出了门。 好在这一小会儿工夫过去,天就完全黑了,倒没有再遇到人过来请安的情况。 京城的夜晚虽然也很冷,但比起燕都来,就算不得什么了。滕琰与燕王走在王府的路上,虽然看不清外面的景致,但温润的空气,花草树木的清香,还是让人怡然。 滕琰想着刚才的事笑了,说:「我真是高兴得糊涂了,就这么空着手来了,回去就让人送点东西过来,要不,让人说起来,也太小气了。」 燕王也恍然大悟地说:「我也忘了!回头赶紧让人送来。」 「其实,送不送倒没什么,就是个心意。飞珠从小就是孤儿,到了我家,一心一意的服侍我。又心细,又懂事,长得还漂亮,偏遇到了那些事。幸亏老天有眼,遇到了滕平,我看这小两口日子过得不错,也就放心了。」 「王妃对身边人一向极好。」 不知怎么,滕琰从燕王这一句简单的话里听出来些不满来。她就笑着说:「我所学的,原与别人有些不同。在我看来,人都是一样的。府里的下人也好,那些高官也好,只要是真心相待,都可以做好朋友的。」 滕琰说完后,觉得燕王似乎是更不快了,马上又加了一句,「燕王于我有知遇之恩,自然比别人不同。」 只听燕王淡淡地嗯了一声,滕琰知道燕王还是不能完全贊同自己。要是想说几句让他高兴的话,也不是不能,就像滕琰在皇上面前一样,几句话把皇上哄得开心也没什么难的。但对燕王,滕琰却更愿意实话实说,已经有了要为他呕心沥血争皇位的决心,就不必说些假话了。 第272页 于是,滕琰就提起回程的安排了,「原定二月初出发,因为祭祀又推后了五天,今天已经是初四了。要是打算带些工匠回去,是不是还得多用几天。另外,飞珠一定是无法一同走了,滕平自然要留下,他们总得过上两个月才能回去。我想,正是天气寒冷的时候,赵祯和嘉和郡主都是没有出过远门的,身体也娇弱,不如也等着春暖花开后,让他们一同去燕地,王爷觉得可好?」 「这些事你安排就好,不必问我。」 滕琰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恰好,我们先回了燕都,也能有时间为赵祯和嘉和郡主做些准备。」 燕王自然无可无不可的,倒是说起来工匠的事,「我打算明日与皇祖父提一下,要是皇祖父也贊同,招募人员就更容易。到时候,留下几个人,等着工匠们一起去燕地,我们并不用耽搁,还是初十回去。」 「那好,我就这样准备了。」来时是一大堆的东西,回去时也不少,皇上和后妃们的赏赐、诸王的礼物,燕王和滕琰也都大量採买,回去总得送些礼品给大家。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赞扬真开心,这是作者的第一篇文,一定要免费的,请大家安心看。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月初四的晚上,加上初五一天,燕王和滕琰忙着修路的相关事宜,了解情况,研究可行性,计算成本,准备方案。 在初六的一大早,燕王上朝去了。 滕琰在王府里看话本,这还是姚达新近给她搜罗来的,才子佳人、武侠怪异,有趣得很。正事忙完了,放松一下神经。 林公公疾步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王妃,皇上传王妃去宫里议事。」 滕琰怔了一下,不用说是筑路的事了。她在燕地是公开参与议政的,而到了京城,这里的规矩要比燕地森严得多,她也一直遵守着习俗,从不在大家面前谈话朝堂大事。就是事关燕地修路,她也只是在王府中与燕王商议。 现在皇上让她过去议事,一定少不了燕王的建议。一边想着,一边赶紧换了王妃的正装,外面的轿子已经备好了,滕琰没多久就进了皇宫。 滕琰跟着内侍进了一间暖阁,皇上坐在上面,燕王还有几位大臣也都在下首坐着,看来是一个小规模的集议。滕琰先上前给皇上行礼,给燕王行礼,接着又受了几位大臣的礼,在燕王下首坐了下来。 来议事的三位大臣一位是陆伯甫,另两位燕王向她介绍说是朝中的两位丞相,一位姓毕,一位姓池。 皇上拿起了案几上的几张纸,问滕琰:「是你执笔写的?」 「是。」滕琰没什么可推的,确实是她的字,而且皇上是见过她的字的。在燕地时,正式行文是由专门的文书来写,但此次来京城,并没有带这些人。再说,这几张计划书也不是要呈御览的,只是燕王拿着,以备随时查些数字、规划等。没想到燕王拿给皇上看了。 「燕王打算在燕地修一条近千里的南北道路,你也觉得好?」 滕琰岂止是觉得好,而是她提出要修路的。但她还是中规中矩的说:「是,孙媳同意王爷的想法。」 「那你说说,修路有什么好处?」 「有人说过,要想富,先修路。道路通畅,货物流通,经济才能发展起来。与此同时,文化互相交流,方能昌盛,此皆为民生方面。」 「修建一条南北通畅的大路,还有军事上对犬戎的控扼效果。」 「昔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建了两项规模巨大的军事工程,一为修筑长城,一为治直道。直道长达1500余里,秦始皇从云阳林光宫出发,三天三夜即可驰抵阴山脚下,出击匈奴。直道沿途一些关隘设施,控制着子午岭周围的交通网络,成为重要咽喉。初,汉帝也对直道进行维护,并且利用秦直道防御匈奴南犯。而匈奴人也明白直道对他们的威胁,故进犯关中时,不从直道附近直接南下,而远远绕道六盘山。就是因为这条直道,使得匈奴人不能不有所顾虑。就是他们暂时控制了河南地,也不敢长期盘踞。」 「唐朝建都于长安后,取河南地,仍用直道联繫北边诸军要镇。直道的作用仍显而易见。故而一直断续修建利用,至今仍保留部份。」 「燕地由于地理位置与草原相邻,自古以来,与犬戎人刀兵不休。现在燕王虽然收复草原,划分牧场,设立边城,但不可刀枪入库,高枕无忧。修建南北通路,从燕都提师北上,只用几天时间,再则于通路上设置关隘,犬戎必不敢再南下而牧马。」 「燕地欲仿秦直道,修一条连接昌平与草原的大路,无论是从经济上、文化上还是军事上都会有长远的意义。」 滕琰说完后,皇上又问:「秦始皇发十万众修直道,司马迁曾说固轻民力也,燕王妃如何看呢?」 滕琰心里在想,「今天是皇上是想考自己吗?」但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仍然恭敬地答:「秦始皇横扫六合,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居功甚伟。但为政过于残暴,二世而亡。燕王爷收复犬戎,功虽不比始皇帝,但特别注意与民休养生息。」 「修路的想法,王爷在三年前北伐犬戎时就有了,当时还临时修了部分九原到草原的路,以利行军和消息传送。之所以没有在三年前全面修建南北通路,正是因为燕地疲弱,百废等兴。」 第273页 「如今燕地政治清明,士民归附,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去岁云中、北宁屯田初见成效,各郡粮食丰收,仓禀丰足,南北贸易兴旺,商业税收较前多了一番,正可以兴建工程,促进燕地进一步发展。」 「况且,燕地修路,并不会压榨民力,好大喜功。燕王打算今年春天做好勘探,确定路线,待春耕结束,各郡县轮流安排劳役,开始施工。劳役不足,则发米粮僱工。南北通路共计划三年完成,三年后再规划次级的路段,如此,十几年后,形成完善的路网,南北、东西畅通无阻。」 「以燕地的财力,确能支持?」皇上又问。 「燕地去岁秋赋三百四十余万两,冬季的商税为一百五十余万两,共计近五百万两。今年的预算为一成入燕王府内库;两成为燕地官府、官员俸禄所用;两成为军队开销;去岁重点投资的学政、边城和农田水利今年仍会继续,大约也占两成;修路也拿出两成左右,大约一百万两,这也恰好是去岁较上一年收增加部分。」 「还有一成呢?」皇上马上问。 「这一成做为备用,应付意外之用。」滕琰胸有成竹,这都是燕王与她事先商议好的。 「燕地现在仍三面对敌,此时修路是否合适?」 「晋地陈孙两家已经臣服于皇祖父,而刘家虽背靠犬戎人抗衡,但南有皇祖父的雄师,东有燕王布下的防线,只等皇祖父的一声令下,便可取西北之地。而东山及平阳郡的公孙与萧家,只待今年春夏水军完备,必可一举拿下。」 「看样子燕王说这条陈尽出于你,并不是虚言。」皇上笑着说。 滕琰这才明白皇上把她找来后就一番盘问的原因。不过就是不太明白燕王为什么把功劳都推在自己身上,好象特别想让她来展示一下似的,「孙媳不敢居功。燕地的大政方针均由王爷确定,而孙媳较擅长细务,确也曾协助筹划一二。」 滕琰不是谦虚,而是实事求是,她的态度果然让皇上非常满意,「燕王妃不但颇有才具,更难得的是大方得体。看来,家学渊源名不虚传。你父亲今年多大了?为何不出仕?」 「家父刚过不惑之年,但身体欠佳,时常头晕目眩,只是家中教养小儿女,无法报效皇上。」滕琰赶紧解释。 「嗯,承平侯的三个孩子都教养得好!就是不出仕,再教养出几个才俊来也算是报效国家了。」皇上捻了捻鬍子说:「把我平时披的披风拿过来。」 「替朕将这披风亲手给承平侯披上,嘱咐他,燕地寒冷,却记保重身体。」皇上让内侍把一件黄缎子的披风交给燕王。 滕琰马上跪下替父亲谢恩,这份赏赐可是相当有面子,也算是燕王替她家争取的到的。 修路的事情没有多少疑议,陆伯甫非常贊同,他是燕地人,所以皇上才留他一起商量。而两位丞相,自然不会反对,燕王要修路,其实对朝廷是非常有利的。不说别的,只说军事上,燕地的路修好了,朝廷要向燕地或犬戎发兵,也更加便捷,整个国家更趋向一统。 于是,在桌子上摆开了巨大的勘舆图,皇上与燕王直接定下了这条南北通路的起止点及路线,南起昌平黄河码头,北至正在建设的边城。而中途的路线,燕王已经先后考虑了两三年,便拿出来与皇上商议。 只是这种严肃的问题,决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来,祖孙两人意见相同时固然是惺惺相惜,但意见相左时,却是谁也不让步,固执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滕琰心里暗嘆遗传的力量,表面却一声不吭。 「燕王妃,你过来看看,关隘设在这里是不是比那里要好些?」皇上想拉滕琰站队。 滕琰苦笑一下说:「皇祖父,孙媳对于庶务多少知道几分,这军事地理上,确实不懂。其实孙媳还是路盲,就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是请两位丞相和陆大人一同商议吧。」 「倒底还是个女人。」皇上不再理她了,让三位大臣发言。 两位丞相才学自然高,也都有不错的见解,但对燕地的情况不甚清楚。而陆伯甫对燕地非常熟悉,他曾去过边关,又曾研究过边关的形势,他的提议入木三分,让皇上和燕王也刮目相看。 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当晚滕琰又陪着燕王留宿文华殿,当然滕琰先睡着了,燕王与他的皇祖父不知又议到什么时间才回来上床睡了。第二天,滕琰请求先回燕王府,回程要安排的事还多着呢,飞珠又不能操心,滕琰只得多过问。 燕王与皇上又连议了五六天,最后终于定好了路线,皇上还给这条南北通路仿秦直道起了个燕直道的名称。 同时,皇上又拔银一百万两,工匠两万人,并派陆伯甫为监路御史,协助燕地修燕直道。 一百万两银子,两万工匠!既使有先前皇上给燕王多拨付一年军粮、为燕王大婚花钱如流水的两件事在前,滕琰还是被震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晚了呵! ☆、第一百六十三章 滕琰默默地在大脑中重新理清皇上与燕王间的经济来往,燕王在打下燕都和犬戎狼主的大帐两次标志性胜利时,也都大手笔的向皇上献礼。还有今年回京城,包罗万能象的东西不算,只说燕王献给皇上的一万匹骏马和两万只羊,也一样是相当地丰厚。 祖孙俩行事非常像,也互相关心,捨得大笔地花钱,说他们间的感情非常深厚,互相惦记。但又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也彼此都有一些不满,真是纠结呀! 第274页 燕王回燕地的行程也再次重新确定为二月十五日,监路御史陆伯甫也与燕王同行,还有大约两千人的工匠同行,其余的工匠会陆续出发,最晚一批也将于一个月内离开京城。 滕琰临行前又收到皇上的一份赏赐,让她不知说什么好。皇上派了两名被称为妇科圣手的御医给她调理身体。听两位御医说,皇上直接说了,燕王妃没产子前,他们就得一直跟着滕琰。 滕琰心想,怎么跟着也没用,她和燕王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但表面上却只能笑着谢恩。 不过,两位御医第一次给滕琰诊脉,就得出了她有宫寒的毛病这个结论。滕琰本来不信,她身体一直非常好,小病都很少生,更不用说是大病了。 不过,两位御医却言之凿凿,并说出滕琰一定有痛经的问题,并把她的经期经常后延的情况推断得很准确,并说滕琰一定是受过凉。这就由不得滕琰不信了,她确实在北伐犬戎的路上受过凉,而且痛经也是在那之后加重的。 滕琰端正了态度,重视起来了,御医的水平肯定很高,她一定要配合着好好把病治好。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才能找到她的另一半成亲,但她还是盼着那一天的,她想做一个完整的女人,有丈夫,有孩子。 燕王比她还急,给滕琰诊脉时他就在一旁,催着御医开方子,并看了所用的药材,并让林公公亲自去拿药,再三叮嘱,药材一定要是最好的,如果有什么缺的,他会去宫里找皇祖父要。 滕琰被感动了,燕王并不是个在生活上很细心的人,但对自己真是不错。在燕王的立场,自己一辈子不结婚生子对他更有利。可见人心换人心,自己对燕王掏心掏肺的好,并没有白费。 不过,两位御医见燕王如此的上心,也宽慰他,滕琰身体底子非常好,她的宫寒之症并不重,只要好好吃药,以后注意爱护身体,很快就能好。一位御医还笑着说,他估计燕王妃过不了几个月就会有孕的。 滕琰想,她当然不会有孕的,不过,恐怕要委屈两位御医了,只能担了没医好的她的罪名。又想过了几个月后,御医见她还没有孩子,再让她吃什么药,她一定要倒掉不吃。 二月十五,燕王一行在辞别了皇上后出了京城,一大队人马逶迤北上。陆御史一同出发,姚达也跟随其间。因为车辆人员众多,每天只能按固定的路程,按沿途驿站的所在休息。 这样,自然不像来时那样行程紧张,每天一早出发,下午申时左右就会到达目的地。本来可以很逍遥的行程,可是燕王并不会享受生活,他这样走了几天,就嫌速度太慢,叫了滕琰快马加鞭,一阵疾驰,中午时分就能到下一个驿站。驿站都由先行出发的人提前打点好,这样吃了午饭,下午就是自由时间。 燕王和滕琰在京城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对燕地的事务有所忽视。而过了正月十五,燕地开印后,政务上的事情也多了起来,送过来的公文也就多了不少,燕王本来就有工作狂的毛病,现在自然一心用在燕地的政务上。 滕琰不用说,每天也被他拘在身边干活。陆伯甫和姚达也同他们一起赶路,现在被扔在一边,而这两个人,过去就不对盘,现在相对无言就是好的,姚达要是心情不好,还会对陆伯甫冷嘲热讽,他对陆伯甫尚公主的事意见非常的大。 滕琰几次听人告诉她姚达又与陆伯甫发生了龌龊后,私下问姚达,他为什么总是对陆伯甫不满。如果说因为自己,那自己也因此嫁了燕王,在姚达看来也应该是更好的结果,为何还耿耿于怀呢? 姚达的理论滕琰也没法理解,他一点也不希望滕琰表妹嫁给陆伯甫,但还是不满意陆伯甫悔婚。总之,他就是看不上陆伯甫。 滕琰无奈,姚达的脾气她知道,才子的毛病他几乎占全了。其实滕琰觉得姚达对陆伯甫的不满与自己关系并不大,而是当初做为天之骄子的姚达被陆伯甫胜出,心里不平衡。 但姚达就是总是拿陆伯甫悔婚的事说话,滕琰必需得管了。她与陆伯甫曾经定婚的事,在京城知道的人并不多,而燕都的人差不多都忘了,不能让姚达弄得人人皆知。而且陆伯甫是光禄大夫,此次又被任命为御史,就是燕王也得给几分面子,虽然不与姚达一般计较,但真有什么出格的事并不好。 直接对姚达说肯定没用,滕琰想给他找点事做。 滕琰于是建议将这二人请来共同商议燕地的事务,都是燕地人,他们为燕地做些贡献是应该的。这样姚达不只会收敛,而且也能成熟些,还能为他将来步入仕途做点铺垫。 燕王听了滕琰的建议后,倒看了滕琰半天,弄得滕琰都觉得燕王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了。也是,她与陆伯甫过去的事,燕王也是目击人,他可能不理解。 滕琰倒是另一番想法,既然陆伯甫做为皇上派到燕地的御史,她不可能永远绕着走的,还不如早日拿出对平常人的态度来,与陆伯甫正常往来。 平心而论,陆伯甫和姚达都是才俊,这时候科举并没有僵化到后世那样纯粹的八股文,特别是殿试,还有论时政的文章要写,所以对于时事和政务,他们都是很有见识的。 陆伯甫不用说了,他年青时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又在燕国和吴国先后任职,而且干得都不错,水平自然很高,更主要的是他出身贫寒,对百姓生活很熟悉,这正是燕王、滕琰最大的缺欠。姚达自然能代表大部分士人的想法,他虽然没做过官,但见的多,有时说上几句,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第275页 滕琰看到他们的优秀表现,尤其是姚达把心思放到了正事上,不再专门与陆伯甫作对,觉得自己如此处理安排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滕琰表面什么都不露,但她自己知道,与陆伯甫相对时,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不过,一天天的接触下来,滕琰慢慢调整好了心态。虽然她与陆伯甫还是言语投契,惺惺相惜,但内心的那点波动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滕琰有时在无人时,审视自己,觉得她可以把陆伯甫与姚达一视同仁了。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个个睿智聪明,现在同行的四人很快就相处融洽。利用每天的空闲时间,大家在一起所欲言言,集思广益,不但把修路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就连政务上一些棘手的问题都有了很好的解决,而且没几天下来,滕琰还整理出不少的记录,都是一些好点子,好建议。其中大部分,到了燕地,再找相关部门的官员碰一碰,进行一下可行性研究或找个地方进行试点,就可以实施下去了,这倒是意外的收穫。 这天早上出了驿站没多久,滕琰见陆伯甫过去与燕王说着什么,她拔马走到了前面,姚达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说:「表妹,我见你马术又高超了些,不如我们比比?」 滕琰看着姚达,身着青色缎面皮袍,骑着一匹青骢马,手里转着马鞭,兴致盎然的样子。 「比就比,」滕琰当然会应战,她也穿着胡服的骑马装,头发上用与衣服同色的缎带绑着,只简单地插了两支珠钗,活动起来非常方便,「我们怎么比?」 「前面不远就是东来镇,我们看谁先进镇子。」姚达早有准备,「镇上有一家卖荷叶鸡的,味道清香醇厚。前年我从这里经过时吃过一次,现在还觉齿颊留香,我们谁输了谁请客。」 确实是说到滕琰的心坎里了。自从到了京城就一直在内院打转,出门也是从这个院子到那个院子,京城什么样根本就没看过。现在出了樊笼,一路上也没有放松过,真的想出去透透气。 「我带你去茶馆,叫了荷叶鸡到那里吃,还有卖各样的小吃,还有唱曲的,说书的,热闹的很。」姚达进一步劝说。 南方产茶,人们也喜爱品茶,茶馆自然要多。大家去茶馆,也不完全是为了喝茶,聊天的、会友的,听曲的,吃饭的,干什么的都有,在那里泡上一天,也能看尽人生百态。 姚达这几句话的撩拔,滕琰心里都痒了,她在燕地也没少出门,但也是忙公务的时候多,基本上是从这个衙门到那个衙门,路上就是没赶上官家驿站,也是支了帐篷休息,还真就没什么机会到处闲逛,也没有这个闲情逸緻。 何况燕地哪里有南方这样的茶馆?现在不去,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加更! ☆、第一百六十四章 滕琰瞬间下了决心,叫了个侍卫吩咐了几句,要是燕王问起来,就请大家正常赶路,不要等她和姚达,他们可能晚一些到驿站。 戴好昭君帽,提了提缰绳,滕琰一马当先地沖了出去。 东来镇是个不大的小镇,但历史悠久,很有文化底蕴。白墙乌瓦的房子,流经镇子的小河,一座座拱桥,青石板辅的街面,南方水乡的婉约在冬季也如此让人心中荡起一片柔软。 滕琰先到了镇子边缘,她勒住了马,静静地看着眼前如画的风景。 姚达很快也到了,「你那匹枣红马比我的青骢马好。」他不服气。 滕琰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总归你得请客。」招呼跟着她过来的侍卫们说:「姚探花请客,大家可不要客气呀!」 大家都都笑着望着姚达,姚达装作心痛地样子说:「这么多人,还不得把我吃穷了!」 一面说着一面熟门熟路地把大家领到了了一家彩绘梁牖、雕镂柱础的茶馆门前。有人去拴马,滕琰就在姚达的陪同下进了茶馆里。 快到中午时分,里面已经有了不少的茶客,大厅的位子十有j□j坐满了。 店家目光如炬,见他们一干人的气度衣着,热情地往楼上的雅间引。 滕琰却不愿意上楼,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到楼上雅间关上门坐着与驿站有多少区别? 姚达明白滕琰的意思,与店家说了几句,在大厅的一角给他们一行人让出了三张桌子,拿屏风遮了,大厅内的声音完全能听到,还可以透过屏风的缝隙,看见厅内的热闹。 滕琰见她有所在的这一角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一幅草书,虽然看不出是不是名人字画,但瞧着意境、笔法还都不错,桌椅俱是黑漆雕花,摆着插着梅花的美人瓶,食盒器皿新洁精巧,店家话语殷勤得体,心中不禁慨嘆一声,南边的繁华风流,燕地相距甚远。 这时间,姚达已经要了店里的龙井,拿了一块银子,打发店里的人去买荷叶鸡,又把在茶馆内叫卖的小贩叫了过来。 只一会儿工夫,三张桌子上林林总总摆了不少的小吃:曹婆婆肉饼、小笼包子、盐水鸭子、糯米糕、糖炒粟子,还有两样滕琰叫不出名字的小吃。 小镇没多大,荷叶鸡很快就送到了,姚达拿帕子垫着扯下了一只鸡腿递给了滕琰,午饭就算正式开始了。 店家又引了卖唱的一对姐妹过来,一个弹琵琶,一个唱曲,琴声清越,歌喉婉转,还听得下去,一时间,大家都兴高采烈。 第276页 兴致正浓,外面一阵的嘈杂,一个侍卫就出去看看,滕琰并没有多想,吴地盛世太平,治安井然,这也是她敢于随便出门的原因。 果然,外面很快平静了下来,站起来透过屏风向外看的晨风却转过头来说:「王爷来了!」 滕琰顾不得嘴里塞得满满的食物,抬头看去,燕王已在那名侍卫的带领下进了他们这个小小的临时隔间。 本来隔出来的地方足够大,但燕王又带了二十多人,立刻把这里显得拥挤不堪。店家又张罗着把屏风向外挪,滕琰看向大厅,里面不少的客人已经走了。自己带一帮人来的时候就在大厅造成一阵轰动,燕王这么大的动静更是得把人吓跑了。 这样一想,就有点埋怨燕王,这种微服的活动不适合他。 对着滕琰看过来的眼光,燕王微微一笑,早有人搬了椅子,燕王就坐了下来。他也换了一身便装,玄色的箭袖长袍,腰系同色丝绦,坠着一块美玉,不像平时那样的严肃,反而如同一般的大家公子。 这时,滕琰才发现陆伯甫跟在燕王的后面,这些日子,他一改在京城时的衣着华贵,反而总是一身的青布棉袍,平民作风与这里非常合拍,反倒不突出。 滕琰思量了一下座位,这一桌原来只的她和姚达,也没分主次,直接对坐,燕王来了后,搬椅子的内侍直接把椅子放在了上座,倒也相宜。 陆伯甫再坐在燕王的对面,就又不妥了,但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站着。滕琰咽下鸡肉,鸡腿放在面前的碟子里,但手上还是沾了不少的油,只好举着,示意站在一旁的晨风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姚达的旁边,客气地说:「陆御史请坐,」又让早就站起来避在一旁的姚达,「表哥也坐下吧。」 回头看店家已经给用屏风隔了半个大厅进来,也有人招呼着,给每桌都添上各种吃食。 这样还不如不用屏风了。 滕琰笑着说:「表哥本来只输了我一顿饭,没想到又来了这么多白吃的,心痛了吧。」 姚达在陆伯甫身边坐了下来,难得有几分讨好的神色,笑着说:「别人想请燕王爷还没这个机缘呢,王爷给了我面子,我高兴兴还来不及。」说着,夹了个小笼包子放在碟子里恭敬地送到燕王面前。 滕琰见姚达不去招呼陆伯甫,怕冷了场不好看,伸手扯下了一只鸡翅,放在碟子里递给了陆伯甫,「陆御史请随便吃些。」一只鸡腿被她吃了一多半,另外一只鸡腿早进了姚达的肚子,只剩下鸡翅了。 陆伯甫伸手接过放着鸡翅的盘子,一双深遂黑亮的眼睛在滕琰脸一扫过,暧融融的笑意就在他的脸上荡漾开。, 滕琰转过头去,有些奇怪地问燕王:「你们怎么也这样快?」 燕王看了看她说:「跟着一同出京城的工匠有几个染了风寒,陆御史就同我商量让工匠们晚一步走。到了燕地,这时节也不能立刻施工。想把王妃找来说一声,就听说你们先走了,我们也就跟着过来了。」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好象滕琰把他抛弃了似的。 滕琰头痛,前几天,她与陆伯甫在一起多说了几句话,燕王就很不高兴,今天,她提前躲开了,燕王还是不高兴,真是左右为难。燕王与陆伯甫并没有什么矛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事的原因还是她。可如今,滕琰已经想开了,燕王怎么还想不开? 滕琰见燕王眼睛瞟了一下她放在碟上的鸡腿,从桌上的荷叶鸡上撕了几块肉放在碟子里摆在燕王面前。 果然猜对了燕王的心思,燕王拿起了筷子,把碟子里的鸡肉都吃了。早有人又出去买了几只鸡回来,滕琰又给燕王扯下了一只鸡腿,燕王也吃了,还把各样的小吃都尝了个遍。 就是情况有些,怎么说呢?大家都穿得衣冠楚楚的,长得也还体面,就是一人手执一个鸡腿鸡翅什么的大啃,怎么也有些怪异吧。 当然,只有自己和姚达时,滕琰是没有这个感觉的,以前在开国公府就这样的,那时候姚达要是买了鸡,定是要把一只鸡腿给滕琰的,滕琰也是这样就啃着吃了,已经习惯了。 而燕王啃鸡腿,就怎么看怎么别扭。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场景,很多事的感觉就不一样。 其实,回想起打犬戎时,煮得半生不熟的羊肉和粗砺的麦饭,燕王不也一样吃了?而且也就是拿一个简单木碗装着,最困难的时候连筷子都是临时用木棍削的。 可是,回了燕都,一切走向正轨后,,燕王的饮食就是有专人管着的,刚刚林公公已经带着个小太监去了厨房沏茶,除了茶馆的灶火,别的一概不会用的,就是午饭,一会儿也会有人专门送来。 燕王从不挑剔,让他吃什么他就会吃什么,每天生活刻板规律,工作繁重压力大,但他是王爷,而且滕琰也从没听过他抱怨什么,天长日久的,以至于差不多忘了燕王与自己同岁,他的心理甚至比自己还年轻,他其实更累,也需要放松一下。 滕琰在心里检讨了自己的自私和不体贴,马上就更热情地为燕王挑了几样好吃的东西送过去。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香。 而且大家在一起啃过鸡肉后,立刻就觉得关系近了不少。这也是人之常情,竟选时的候选人经常与民众多接触,为了就是拉近彼此的关系。 姚达本来就洒脱,现在对燕王最后的一些拘谨也消失了。饭后,他热情地邀请燕王一同去小镇的一座道观,这也是他和滕琰事先商议的行程,那里有不少的石刻,其中不乏前朝的大家所书。 第277页 小镇不大,道观也不远,就在小镇的边上。大家也就当饭后消食了,走了一刻多钟就到了。进了道观,拜了天尊,知观亲自来接待,力荐观里抽籤的盛名,请大家抽籤。 滕琰还从来没抽过签,闻言下意识地推脱,要说她还是很信天道循环,所以才对抽籤有些拒绝,好像有面对压力的感觉。 可是别人的不这样想,燕王先上前行礼,默念了会,摇了摇签筒,抽了一支签,滕琰摇头不想上前,可有姚达在一旁劝说,最后滕琰还是不好过于坚持,上前抽了一支,摇签筒时,她心里默念:「荣华富贵我已经有了,家里也算是平安康泰,也没什么要求的。要说遗憾,只有两辈子也没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就求一下姻缘吧。」轻晃签筒,也掉下一支签。 陆伯甫也上前抽了签,最后就是姚达这个始作俑者,自然也不例外。 到了待客的偏殿,知观奉了茶,开始亲自解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桃花流水扔了一个地雷! ☆、第一百六十五章 首先解的是燕王的签,签上的词为「若逢一轮明月现,十五团圆照满天。」知观拱手施礼,说:「上上籤,不论公子所求为何,均能如愿。」 接着是滕琰的,「若问世间终和合,万物逢春正及时。」虽不及燕王的上上籤,却也不差,是一支上中籤。知观就问:「不知夫人所求为何?」 滕琰现在是按妇人装扮,自然不能说是求婚姻,就是梳少女的发式,当着这些人的面,也没法说是求婚姻的吧。 迟疑了一下,却也不愿意说谎,便开口笑道「只请知观为我解一下。」 知观见状,并不多问,赶紧解了签,签书云:牡丹花为首,万物爱胜状,世间罕可得,珍品丰容终。故事为田茂叔说牡丹为花中富贵,自李唐来世人最爱牡丹。解说:「卜此签乃和合生财之象,凡事逢时即可行也。婚姻上吉,科甲及时,求财有,仕途旺。」 又看了陆伯甫的「不如且回依归路,云开便见月分明。」姚达的「须是中间多进退,日有光辉晚出时。」都是上中之签,喻意也都不错。 见大家抽的签圴不错,滕琰先是怀疑了一下,该不是道观里把不好的签都拿出去了,只余下些好签? 但自己又反覆品了几句卦词,越品越觉得颇合每人的情况。又拿了自己的那支「若问世间终和合,万物逢春正及时。」反覆吟诵了几遍,越发觉得不错。 不管怎么样都是好彩头,大家面露笑意,转到观后看石刻。燕王、滕琰和姚达犹可,只是观摩欣赏,陆伯甫却沉迷其中,伸手在石上临摩,又要了纸张等,亲手拓了几张回去细看。 滕琰看燕王只是大致看看,就提议说:「不如我陪王爷先回去,算着时间,今天燕地来的公文也到了。」 燕王自然点头。 姚达与他们一起进了镇子后,推说有事没有一同回驿站。 燕王和滕琰忙完了公务,已经是晚饭时分,陆伯甫先一步回来,他们三人正准备用餐时,姚达也进来了。 滕琰的目光就落在他手里的一只笔筒上,姚已经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这是送表妹的。」 滕琰接了过来,方方的笔筒是用竹子做的,上面雕着全本的易经,边缘的花纹古朴而雅致,这东西确实送到了滕琰的心坎上。 「方竹?」滕琰吃惊地问? 「你知道方竹?」姚达也吃了一惊,方竹并不多,知道的人也少,他是在一间卖文房四宝的店里看见的,店主还奇货可居呢,他以为滕琰一定是没见过。 燕地不用说方竹,就是竹子都不多,在这时代滕琰真没听过,还是前世资迅发达不知在哪里听过一句,不过,还真是第一看见。 「我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滕琰掩饰地说:「还真是方的呢。我喜欢这花纹,正好拿回去摆在桌子上。」 「我的眼光当然好,还记得过去,我和表弟都给你买东西,每次,你都只喜欢我买的。」姚达得意地说。 「我想起了表哥给我带的花笺,有十种颜色的,可惜都没用过多少呢。」 「明天,我再去给你买二十种,南边可不比燕地,这东西很寻常的。」 「几样就好,我又不常用。」滕琰觉得姚达比过去体贴多了,「赶紧去吃饭吧。」 晚上滕琰进卧室后,就看见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的花笺,足有二三十种,有的还带着香气,几种香混在一起,把滕琰熏得打了个喷嚏。 「表哥送来的?」晚饭后也没见姚达出去呀,大家一直在一起。再说胡乱买上一堆,可不是姚达的风格,不够风雅。「晨风,你去问一下,是谁送来的?」 「是林公公去买的。」跟在滕琰身后的燕王说:「既然王妃说好,我就让林公公买了,以后我们一起用。」 滕琰看着桌上的花笺,又看看燕王,燕王能用这种印着花、散发香气的纸? 燕王也上前看了看,大约也想到了滕琰想到的问题,说:「还是王妃用吧。」 「还是先找人把这些都搬出去吧,这么多的味道,让人受不了。」滕琰对晨风说:「给嘉和郡主每样挑一些,再给我留点,剩下的给太太、嫂子、妹妹们每人分点,你们要用,也都只管挑自己喜欢的留下。」 过犹不及,什么东西太多了,都是麻烦。这些漂亮的花笺滕琰十年也用不完,还是赶紧分出去吧。 第278页 「那这些笔筒,你挑一个喜欢的放在桌子上吧。」燕王指一指梳妆檯。 滕琰这才看见,梳妆檯上摆着十几个方竹笔筒,有素面的,雕花的,刻字的,「哪里用得了这些?」 「王妃不是喜欢吗?」面对燕王的疑问,滕琰不知说什么好,这东西,不过就是偶尔见了觉得有趣,把玩一阵而已。 她只好说:「是喜欢,」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难道卖文房四宝的店晚上还开门?」 燕王回答不出来,示意在他后面的林公公,林公公恭敬地说:「让人找店家开的门。镇上就两家卖文房四宝的,所有的方竹笔筒就都在这里了,还有各色的花笺,也是每种样子都买全了。」看滕琰没吭声,又加了句,「都多给了银子,店家高兴着呢。」 「噢。」滕琰无语。 燕王一个个拿起笔筒看,「这个不错,还有这个,比姚探花买的好,你说呢?」 滕琰胡乱点着头,最后还是问了一句:「这是唱的哪出戏?」 燕王刚刚还有些不自在,听滕琰问他后,反倒理直气壮地说:「你要什么,就让人去买,不要收姚探花的东西。」 滕琰马上就明白了,笑了笑说:「我知道燕王并不想我嫁给表哥,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比较聊得来。」 燕王当初想把姚达招到麾下,可是这段时间的了解,姚达根本不可能成为肱股之臣,皇上给他赐金放还就是最好的处理,燕王最多也就是用一用他的文学才华。燕王自然希望滕琰能嫁给他能用上的人才,更重要的是对他听话、忠心。 「姚探花不够妥当。」燕王下了断言。 滕琰就想起了当初在开国公府的事,「姚家和我父亲本来都有结亲的意思,可是姚表哥嫌我长得不够漂亮,我也只把他当表哥。」看燕王好奇的样子,就把当年的事讲给他听。 「姚探花没什么眼光,你长得很漂亮。」燕王安慰滕琰。 滕琰并不在意,「谢谢王爷了,不过,不用安慰我,我有自知之明的。」 「我说的是真的!」燕王用更加肯定的语气说。 滕琰不想与燕王再讨论自己的相貌,就指着梳妆檯上的笔筒说:「王爷也挑一个用,剩下的送人?」 燕王挑了半天,拿起一个素面但竹子纹理最细腻的笔筒说:「这个给你摆在桌子上吧,姚探花给的赏下人吧。」 滕琰不想自己的私事j□j涉,但也不想让燕王不高兴,就说:「两个我都留着,一个放在翠薇殿,一个放在静园。」 燕王却很坚持,「我再挑一个给你,不要用姚探花的。」 滕琰疑惑地问:「王爷对姚表哥有什么不满?」 「这几天,他就一直围着你转,又是买东西又是吃饭的,一定有目的,你不要理他!」 「王爷说得有理,」滕琰被点醒了,姚达以前对她也不错,但现在是有那么点过于殷勤,「姚达有事要求我。」 「他能有什么事?恐怕是后悔了又想娶你吧。」 听着燕王有些酸的语气,滕琰不禁乐了,「他又不知道我们的事,哪里敢想娶燕王妃呀!就是他知道了也不会喜欢我的,这种事情哪能没感觉,我就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看表哥是看上我的什么东西了,他的表现就象他那次想要我的茶具一样。」 滕琰曾有一套茶具,从茶碾、茶罗、茶匙、茶壶、茶杯到煮茶用的风炉,一应俱全,而且皆非凡品,滕珙借去待客用,姚达一眼就看上了,磨着滕琰半个月,百般讨好,最终要到了手。 其实滕琰从姚达开口时就已经想给他了,姚达是名士作派,一般的东西入不了他的眼,只是对品茶一道非常用心,那套茶具到他的手上真算得上相得益彰。 但滕琰却拿着这套茶具,拿捏着姚达给她买小吃、借书、淘东西,连带着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借光。想到这里,滕琰眼睛都亮了,「王爷千万别管,只装不知道,看我怎么从他手里套些东西出来!」 「你想要什么,我让林公公买就好了。」 滕琰横了一眼燕王说:「难道我缺银子吗?东西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乐在其中,你只要看热闹就好!」 想想燕王从来也没和谁这样开过玩笑,滕琰有些同情他,就想让他也体会一下这种乐趣,「你只管旁观,保证让你开心。」 燕王根本就不懂得这样的乐趣,他有些不开心地上床了。滕琰也赶紧睡觉。 躺在床上,燕王问:「如果姚探花想娶你,你就会感觉到?」 「那当然了。」滕琰说:「人的感情是最微妙的,说也说不清楚,但总归是能感觉到的。我可以肯定,姚表哥是有事要求我。」 「那别人想娶你,你也能感觉到吗?」 「哪有人想娶我呢?我又不是貌美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滕琰打了个哈欠,赶紧捂住了嘴,在燕王面前再怎么样也得注意点形象。 「你还是挺漂亮的。」燕王轻声说。 「谢谢!」滕琰困了,她含糊地说:「快睡吧。」又向床边靠了靠,给燕王留出更大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加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 要说这一路上,什么都好,就是住的不舒服。按说出了京城,她和燕王就可以分开住了,可是他们带的人太多,所有驿站都不够大,房子就很紧缺,不但房子紧缺,床也不够用,所以他们只好还住在一张床上。 第279页 其实住一张床也没什么,也不是没住过,问题是驿站的床不同于皇宫和王府中的床,主要是太小,过去他们住在一起用的床就像一间小屋子,住上五六个人也够用,滕琰和燕王一人一边,互不影响。可是这里驿站的床就是普通的双人床,怎么往两边靠两人的距离也远不了。滕琰一向睡眠好,一觉到天亮,中间的过程她是不知道了,可是醒来常同燕王离得太近,一次她一睁眼,自己的脸简直都贴上了燕王的脸,她再心无杂念,也不舒服起来。 找了专门打前站,安排住宿的侍卫,人家一脸的为难,不用说像来时一人一个院子,那是别想,就是分成两个房间都不行,滕琰再退而求其次,要一张塌摆在卧室里,都没成功,她也无法把话说得再清楚些了,毕竟不能把两人的实际关系公之于众。 滕琰看了看驿站的地面,还是打消了住在地上的打算。驿站的地面就是普通的青砖铺就,就是铺上几层的褥子也一样会很凉的。自己每天还喝着治宫寒的中药呢,滕琰可不打算再次着凉。 衡权了利弊,滕琰又给自己做了心里暗示,就当燕王是一个女子好了,或者他们处于行军途中,这样所有的困难就可以克服了。 放下这些无谓的事情,滕琰的心被姚达吸引过去了。 与姚达在开国公府相处的日子,也是极其开心的,滕琰不知不觉又有些那时的感觉。 在燕王的提醒下,滕琰发现了姚达的小心思,她再仔细观察一番,姚达讨好自己可以确定无疑了。姚达到底想做什么呢?滕琰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想出来。他一天有空闲除了在自己这里说笑外,就是看随行的姬人们练习歌舞,实在没什么异常。 就在滕琰悄悄观察姚达的过程中,她已经收拾出来好几个大包袱的东西了。姚达几乎每天都要送她点什么小玩意,但没这么夸张,几个包袱的东西主要是燕王差人买的。燕王一定是派了人跟着姚达,姚达买什么,这人就买什么。 滕琰不能理解燕王,阻止无效后,与姚达开玩笑的心思也渐渐少了。本来看着姚达目空一切的脸变成向她讨好的样子,滕琰是要多开心有多开心的,不过,现在她却在想,是不是直接问一问姚达,他想干什么?能帮的就帮一把好了。 滕琰还没来得及问,陆伯甫也送了她一份礼物,一本字贴。是那天陆伯甫在道观里拓下的碑文,经整理后写出来的。 陆伯甫还说:「表妹的字秀丽端庄,不失风骨,如能在神韵上在有所突破,则能更上一层楼。这几张字贴,表妹无事时多看看,领会其中的三味,就是不能日日临贴,也能对书法大有进益。」 陆伯甫的话实实在在,诚诚恳恳,只要是换一个人,都会感激不尽。能得到陆伯甫指点书法,再荣幸不过了。滕琰其实也很领情,她的字看起来还说得过去,但就像陆伯甫说的,总是缺了点神韵,离陆伯甫这样的大师级别的差那么一步,却一直突破不了。 收下字贴也算不了什么,滕琰是绝对能分清友情与爱情的。不过陆伯甫可不一定能,滕琰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都对陆伯甫做出明确地暗示,他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但她有时还能感到陆伯甫有意无意的目光。 但不收下,在大家都在场的情况下,陆伯甫的行为没有一点失礼之处,也是不合适的。 就连皇上在宴会上也让燕王妃陪在男客这边,朝廷上议事她也参加过了,滕琰不只在燕地,就是在京城也把自己与普通的女眷区分开,她基本上与男人一样,出门骑马,参与国事,要是连收个字贴还扭扭捏捏的,太不符合自己的原则了。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简单地收下了。 到了晚上,滕琰就让晨风把她在京城收到的礼单拿出来。挑了一副配檀木棋盘的黑白玉石棋子的围棋,准备明天送给陆伯甫,滕琰知道他很喜欢下棋。 燕王一直看着她的目光缓和了些,「王妃当时就该拒绝他。」 「其实,陆御史也没做错什么。当时正是战乱的时候,他又不知道我还活着,成亲也很正常,更何况我们并没有正式地订亲。记得在王爷选王妃时,郑先生和我父亲都对我说过,我可以嫁给王爷,那么陆御史另娶也是可以理解的。」 滕琰平静地说,事情过得越久,她也就越冷静,当初陆伯甫还没有消息时,郑先生还力劝她嫁给燕王,从另一角度说明陆伯甫的所为也是可以接受的。说到底,燕王也好,父亲也好,大哥也好,对陆伯甫不满是因为自己一直坚持等他。 从标准的本时代人的角度,陆伯甫的错误主要是他没有守信,但他也努力弥补了,弄出个兼祧并嫡来,如果遇到的是别人,大约人人都会说他重情重义吧。 就是从滕琰的角度,她追求的是感情,而感情这东西,更是没有道理的,更不要说用信用来保证了。放在现代社会,订婚了又如何,就是结婚了,还有离婚的呢,这样想来,滕琰实在没有抱怨陆伯甫的必要了。 所以这一路上的来往,滕琰慢慢地心止如水了。 「郑先生要你嫁我,是在北上的时候?」燕王问。 燕王原来不知道郑先生曾劝滕琰嫁他的事,滕琰三言两语地说了那时的情况,并笑着打趣燕王「那时候我要是答应了,你一定会讨厌极了我吧。」 第280页 燕王的脸晦暗不明,迟疑了一下说:「不会的,你是这样好的人。」 滕琰笑了,「你不要往我脸上贴金了,那时候你要是知道我是女子,一定会把我送回燕都,哪有现在我们这样推心置腹的关系!」 燕王只得默认。 十几天的行程过去,燕王一行人已经到了齐郡境内,这原来是吴国最北的一个郡,与燕地隔河相望。当初燕王在进燕地前,在这里驻军练兵了几个月,吴郡守为军队划出营地,运送粮草,勤勉周到,与燕王有几分交情。 燕王说了这些事后,滕琰就知道肯定得与齐郡的郡守打交道了。一路上,他们一行,每到一处,都有当地的大大小小的官员来问候、请客,而燕王自然全推了。他不喜欢交际是一方面,更有一点避嫌的意思。蕃王和外臣还是少来往的好。 齐郡的吴太守当然不同,他虽然不好亲自来迎接,却派了身边的人侯在路上,燕王一进了齐郡,就有人过来请安,引路,热情非常。 滕琰坐在车里,今天早上,她来了月事,不用两位随行的御医发话,滕琰主动地放弃了骑马,还多喝了一大碗不知是什么的补药,把她苦得直咧嘴。 滕琰坐的这辆车是从内务府专为皇室人员出行打造的,比一般的车要大上一些,车里的正座又宽又大,上面铺着皮褥子,又暖和又舒服,就是一进车门的倒座上也盖着锦绣座垫,加了薰香的炭炉在马车的一角升起淡淡地香气,使车内暖和又。 「嗒、嗒」有人在敲车壁,滕琰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见姚达骑在马上,与车并行,「表妹今天怎么不骑马了?」 滕琰找藉口说:「有些累了,就休息休息。」 「昨天你还精精神神地骑马跃过一条小溪,今天就累了?」姚达有些不信。 「真就是累了。」 「那我陪你聊聊天吧,坐在车里也很无聊的。」姚达说着打开了车门,灵巧地从马背上跳了上来。 一进来他就不客气地与滕琰并排坐在正座上,一面捡了攒盒里的点心扔到嘴里,一面向倒座上的晨风自然地说:「给我煮一杯茶。」 晨风被姚达的名士派头惊呆了,过了会才合上张开的嘴,将一把小银壶放在炭炉子上烧水。 姚达本来就不是一个讲礼教的人,出门在外一年,更加倜傥风流,任诞不羁了,颇有昔日竹林七贤的风范。阮籍的那句「礼岂为我辈设耶?」更是整天挂在他的嘴边。 他可一点也不觉得与滕琰共坐一辆马车有什么不妥的。甚至,还是他觉得滕琰够算得上是他看得起的人之一,有见识、有才学,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 「这是什么茶?」炉火上的茶水散发出了浓郁的香气,姚达吸了吸鼻子问。 滕琰也不知道,她经常是喝白水的,还是姚达要喝茶晨风才煮的,她看向晨风。晨风也不知道,「好像是宫里赏出来的,临行前拿了一包放在车里,还是第一次煮呢。」 姚达一付这茶让你们喝了就是浪费的表情,闭了眼睛用心地嗅了嗅,坐直了身子说:「应该是御贡的大红袍,,还是那三株老树上摘的,一年也没几两。」接着问:「剩下的茶呢?」 晨风拿出来一只红色小匣,里面是双层黄罗锦缎包裹的小盒,小盒子封口处还有着红色官印,确实是御贡的东西。 滕琰飞快地把匣子抢到手里,对着姚达晃了晃,但笑不语。 姚达没抢到匣子,倒没失了风度,接过晨风递过来的茶杯,慢慢地品了起来。 滕琰想姚达这是欲擒故纵,也不接晨风煮好的茶,说:「姚表哥这些天表现这样好,一定是想要算计我的茶吧。我可得想想要什么条件才能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姚达不紧不慢地说:「这茶我已经喝到了,以后想喝就去找你,还能不给我喝?我是想要表妹帮个忙,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滕琰细看姚达的表情,并不似作伪,也奇怪姚达想要自己帮什么忙,「不知是什么麻烦事?」 姚达认真地说:「表妹记着就行,到时候一定帮我说话。」 姚达能有什么事,还弄得这样郑重?滕琰正想着怎样从姚达口中把话套出来,车门被打开了,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随着冷风一起进来的是燕王,车里一下子拥挤起来,姚达只好坐到了燕王对面,晨风给燕王也倒了茶后熘下了车。 本来正说得热闹,燕王一进来反倒冷了场。滕琰见燕王不出声,就开口问:「王爷,表哥说这茶是极好的大红袍,你也品一品。」 燕王依言喝了两口,但也没像姚达那样露出沉醉的表情来,他对茶也不大在意,「嗯,不错。」 只要谈到了茶,姚达就有无穷的话,「这茶采自半山腰上的三株老树,这三株树,长在一小块平台上,有云雾常年缭绕其间,得天独厚,味道特别醇香。」 滕琰也端起了自己的茶,品了品说:「是很香。」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姚达,「这茶我们喝就是牛嚼牡丹,还不如都给你这个识货的人。」 姚达拿在手里说:「这茶这样煮不是最好的,我还藏着些虎跑泉的水,再用青花瓷的茶具盛放,香气宜人,汤色清晰,到时候我请你们再品。」 「算了,不就是喝茶嘛,弄得那么麻烦干什么?还是你留着找同道中人一起细品吧。」滕琰可没什么兴趣。 第281页 「俗不可耐!」姚达不屑地说:「上次你给我的那套茶具,我与朋友们说,是我用几样小东西从表妹那里换到了,大家都不信呢。孰不知遇到了你这样的俗人,宁可要一个酱肘子,也不要一套好茶具。」 「我就是俗人。我知道挨饿的时候,一套价值千金的茶具都换不来一块饼。你呀,就是没饿着,饿你几顿,看你是吃饭还是喝茶?」 「这你就不懂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 「食无肉不等于没饭吃,要是没饭吃,你看他还不可居无竹了?」大约是习惯了,滕琰和姚达在一起总是要斗斗嘴。 姚达突然笑了,「你知道你的那个红木茶匙,让人看上了,死活缠着我换了匹骏马?」 滕琰知道姚达要让她心痛,就不当一回事地说:「那马呢?」 「我又拿着换了个歌姬。」姚达脸上一滞。 滕琰就知道还有别的事,「歌姬呢?快说,不许说谎!」 「跟别人跑了。」姚达期期艾艾。 滕琰放声大笑。 燕王也微微一笑,给姚达解围,「姚探花喜欢茶?」 「是有这么点爱好。」姚达发窘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跑了个歌姬,算得了什么,他要是死活去追回来才是丢人的事呢。 「本王有不少好茶,哪天给姚探花送去。」燕王竟然不讨厌姚达了,和气地与姚达说话。 「那多谢了!」姚达高兴地在车里一揖,有一丝犹豫一闪而过。 滕琰觉得姚达有什么想说的没有说出来。想到燕王在一旁就没有再问。 下午到了驿站,郡守和夫人就提前迎在那里。滕琰陪着燕王见了吴郡守夫妇。吴郡守五十岁上下,三缕长须,温和有礼,吴夫人略胖,面带微笑。 吴郡守笑着给燕王和滕琰行礼,「王爷去京城时,在下未来得及送行,还在遗憾。自燕王渡河北上后,已近三年未见王爷风采。」 燕王也很客气地说:「当年还多得郡守相助,本王一直记在心里。」 郡守夫人对于燕王和滕琰这样在一起接待他们夫妇有些不适应,但也笑着说:「齐郡与燕地只隔一河,早听说王妃巾帼不让鬚眉,今日得见,真是英资飒爽。」 滕琰也笑着打招呼,「那些不过是谬传,夫人不必相信。」 大家寒喧了一通,吴郡守夫妇邀请燕王和滕琰明日去郡守府里赏梅,燕王答应后,郡守夫妇就客气地请他们先休息,明日参加宴会。 当晚滕琰早早就躺下了,她的肚子很疼。算算已经吃了御医们半个多月的苦药了,可是痛经并没有好,两位御医都说不可能这样快就有效,总得过两三个月。 滕琰抱着手炉痛得睡不着,越是睡不着,越觉得要去卫生间,折腾了几趟,更觉得床太窄。燕王虽然一动不动,但肯定是没睡着。只有一个屋子,没办法,只能不停打扰燕王了。 要不自己住地上?滕琰看了看地面,已经是驿站最好的屋子了,但与皇宫,不用说皇宫,就是王府都差远了。地面上光熘熘的,整齐的青砖在冬夜更显得冷硬,让滕琰马上打消了住在地上的主意。 手炉也不那么热了,被窝里也折腾凉了。如果飞珠在身边,她能在半夜细心地给她换手炉,晨风她们还是小,又突然接过差事,想不到也是正常的,滕琰也不打算把她们从热被窝里叫起来。 滕琰裹紧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再一醒来外面已经透出天光,冬天天亮得晚,每天起床时天还都没亮呢,今天恐怕是晚了。不过倒是睡了个好觉,肚子也不那么痛了。 该起来了,一抬手,滕琰这一下彻底清醒了,她背后紧靠在一个人的身上,热乎乎的,腹部也有一只大手按在上面,暖洋洋的。转过头去,燕王对她笑了笑说:「醒了?」 滕琰生气了,这算怎么回事?她冷着脸一把推开燕王下床了。燕王赶紧给她披上一件棉袄,解释说:「知道你昨夜又……,你那个又发作了,怕冷,就,就像那次在军中那样,看你就舒服多了。」 滕琰一声不吭地穿好衣服出了门。 到了屋子外面才知道昨夜下了大雪,怪不得那样的冷,早上天又那么亮。地上的雪有半尺厚了,而且到现在还没停呢。 纷纷扰扰的雪花从她身边落下,天地间一片空茫。 滕琰脑子里乱糟糟的,刚刚分明听到燕王略为急促的呼吸声,感到有东西顶在她的后背……她以前也遇见过异性的搔扰,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她差一点没来一招防身术。 谁能想到燕王居然有了这种反应。他不是只喜欢男人吗?也许她想多了,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滕琰摇头,该怎么办呢? 滕琰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件事有责任的,劝燕王同自己住一张床的不就是自己嘛,把他当作和林公公他们一样,对他从来不设防,在一起时不太注意肢体语言…… 不过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滕琰这个人可能是困难遇得多了,早就有一种见了困难迎着上的习惯,想通了,就行动。 滕琰觉得外面的冷空气让她完全清醒了,她又回了屋子。 「外面那样冷,你怎么还出去?」燕王刚刚穿好衣服从里面走出来,轻声问道。 「我没事。」滕琰回答。 「今天,你就在驿站休息吧,我去露个面就回来。」燕王脸上还带着红晕,语气是从没有过的温和。 第282页 「吴郡守夫妇那样热情,昨天又答应了,怎么也得去一趟。」滕琰收回了思绪,平静地说:「别让人说我们过于傲慢。」 「那你到那里坐一坐就回来。」燕王的体贴让滕琰心里更不安了。 「好,我吃过午宴就回来,就不等王爷了。」 「到时候我也一起回来。」燕王不肯。 滕琰却说:「王爷,那样不好,你还是多坐一会儿吧。」滕琰瞄一眼在外间摆饭的几个丫环,低声说:「王爷想将来登上大宝之位,现在虽然不能广泛联络大臣,但已经有了交情的人却要维持好。就像这个吴郡守,我看他对王爷很是景仰。」 「王妃那次问我后,我一直在想。不过祭祀父王和母妃后,我慢慢想明白了。皇祖父对我并没有亏欠,而是我一直惹他老人家生气。从此以后,我也不再心存怨念,只好好地治理燕地,每天像你这样高高兴兴的。」 燕王什么时候想通了?滕琰贊同地说:「王爷能这样想就对了。」 当初说帮燕王争天下的话,滕琰也不是一时冲动,说了她也没想反悔。但滕琰最希望的还是燕王能够摆脱往事的影响,做出最为平和的选择。说到底,她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只希望现世安宁。燕王如果不再执着于皇位,而是努力治理燕地,燕地会繁荣发展,她也能安稳度日。 「其实最近我一直在想这些,也想对王妃说说,只是不知怎么说才好。」燕王目光灼灼地看着滕琰。 又来了,滕琰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既然发现有了火苗,就得及早灭掉。 「就是不争皇位,吴大人也需要交好,哪怕是看过去的交情上,王爷也不能慢待了。」滕琰把头转向窗外,「我们还是早些收拾好,去郡守府赏梅吧。恰好下了雪,正是赏梅的好时节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格格扔了一个地雷!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吃了早饭,换好衣服,吴郡守已经过来亲自相请,燕王和陆伯甫、姚达骑马先走了,滕琰坐车后,又唤来了一个人,小声吩咐了几句,才让侍卫驾车出发,到了郡守府又换了轿子,由郡守夫人接着,直接进了内院。 吴郡守是个很圆滑的人,赏梅宴安排得非常符合燕王的喜好。除了燕王带来的陆御史、姚达外,只请了齐郡的郡尉和郡监,还有一两个当初与燕王打过交道的官员,而女眷这边,就是这些人的夫人和小姐。 滕琰让人拿出礼单,她为吴夫人准备了些蜀锦和药材,都是来自宫中的,感谢当年吴郡守对燕王帮助。 郡守夫人一个个地为滕琰引见,只有四五位夫人,还有十来个各家的小姐。滕琰对夫人们都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对小姐们则是赞扬后赏了些小首饰。 大家笑语晏晏,气氛很好,滕琰发现她的名声很好。这里倒底是离燕地近,容易受燕地舆论影响。虽然这些人表扬她「聪慧敏利,胆识超人。」、「通文史,多谋略。」不乏谥美之词,但大家的表情还是真实的。 最让滕琰觉得稀奇的是,大家还极力夸奖滕琰贤良大度。 一位夫人笑着对滕琰说:「听说王妃对几位侧妃非常宽容,衣食供给,丰厚异常。」 「那张家的女儿飞扬跋扈,冒犯了王妃,王妃也不过小小的惩治一下。若是她能够谦和有礼,王妃说不定就让她进了燕王府。」 对于这样的「贤名」,滕琰实在是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应下,只是微笑着不置一词。 可能是她的这种态度鼓励了大家,有一位夫人试探着问:「听说燕王爷现在只有三位侧妃?」 滕琰明白这话后面的潜台词,再看看在座的女孩子们跃跃欲试地在她面前展示,心里暗笑,燕王要是想再纳侧妃、侍妾,甚至娶正妃,都由他自己,滕琰可不想管这些。 但她还是笑容可掬地答道:「是啊,滕侧妃没了一年多了,也该补上新人了。只是,一定得是王爷满意的人才行!」 夫人和小姐们听懂了滕琰的话,对燕王侧妃感兴趣的人就开始想办法在燕王面前露个脸了。 正谈笑间,一个穿着青色掐白牙子背心的小丫环进来说:「郡守大人让奴婢转告夫人:燕王爷把随行的姬人传来了,就在前面的正厅里准备表演,请王妃和夫人小姐们过去观看。」 虽然是传的吴郡守的话,但一定是燕王同意的,兴奋的情绪在屋子里瀰漫,大家都整了整衣服,去了正厅。 半路上遇到了过来接人的吴郡守,吴郡守对着滕琰行了一礼后,微笑着说:「鄙府的姬人,姚探花说是太丑,请燕王将随行的姬人传了过来。」 滕琰知道吴郡守是把事情经过告诉自己,其实这样把歌姬舞姬招来表演是寻常的事,她并不关心。不过,知道是姚达的主意,滕琰还是歉意地说:「我表哥从小放纵惯了,行事不拘小节,请郡守大人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姚探花风流倜傥,人才出众,要不是姚探花的面子,我等哪里能有幸看到宫中教坊的歌舞?」 滕琰进了正厅,先与燕王及各位官员们行礼问安,看着正厅里给女眷们腾出了一侧,摆放了点心瓜果。夫人们的座位摆在前面,而小姐们的,则设在了屏风的后面,这样外面的人看不到她们,但她们能从屏风的空隙看到歌舞。 滕琰在燕王身边坐下后,眼睛扫向姚达。午宴还没开,姚达已经有些喝多了,手里拎着酒壶,跟滕琰打个招呼后,就继续与几个人在一边高谈阔论。 第283页 大约这样的风流人物实在是少见,滕琰见姚达身边的人都是一脸的祟拜,姚达则愈加地兴奋。 姬人们进来后,姚达站了起来,安排姬人们表演。滕琰见他能说出来歌舞的名称来,奇怪了一下就明白了,姚达总喜欢去看姬人们练习,所以才熟知这些。 那天燕王府的年酒摆完后,这还是第一次表演,姬人们也格外卖力。一会儿就是灯红酒绿、歌舞昇平的景象。 皇上赐下来的这批美人,出自宫中的教坊,每人都有才艺,或歌或舞或乐器,最出色的四个分别以夏春秋冬命名,夏娘歌声婉转,春娘跳舞是一绝,秋娘弹得一手好琵琶,冬娘的一管玉笛吹得动人心弦。这四人不但各有绝技,外貌也都很出众,正如夏春秋冬,各有美景。 滕琰在宫中虽然也看过她们的表演,但也不过是走马观花,现在听了姚达的介绍,才知道每个人的长处。 姚达每看过一场,都要评论一番。他特别高看春娘。滕琰觉得春夏秋冬四位都不错,要是非要比出个高低来,那个叫冬娘的五官精巧,杏眼桃腮,并不比春娘差。 姚达却极力赞扬春娘妩媚风流,滕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不会与他谈论这些,却见燕王在姚达的询问下,也对春娘的舞姿点头称赞。滕琰心里一动。 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与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这个春娘,眼波流动,顾盼生辉,体态裊娜,动若翩鸿,应该是男人眼中的尤物了。 看了歌舞,滕琰和郡守夫人带着女眷们回了内院,午宴已经摆好,郡守夫人也传了家里的姬人吹拉弹唱,虽然比起宫里出来的差一些,但也热闹非凡。 只是让姚达刚刚一搅,在座又有几位夫人把眼光落到姚达身上,来参加宴会的,自然知道姚达的大名。有位夫人向滕琰打听姚达为何还没成亲,甚至露出了结亲的意思。 姚达父母双全,哪里能轮到滕琰为他做主,再说滕琰认为无论哪能一个姑娘嫁了姚达,都不是好事。她马上推脱出去,好在这些夫人都是有身份有教养的,点到为止,没有人死缠烂打。 吃点东西后,滕琰就客气地对郡守夫人说:「今天身子不舒服,不来是实在使不得,我却要先告退一步。」 「府里简陋,招待不周。」郡守夫人早就看出了滕琰面色有些发白,又时时拿着手炉,大约也猜出了什么事,就谦让说:「慢待王妃了。」 滕琰笑着说:「夫人过谦了,待以后有机会去燕地,我为夫人设宴。」 「那可不敢,」郡守夫人问:「我差人去回禀燕王?」 「不用了,我来时已与王爷说好了。」 滕琰回了驿站,见一早安排去打听事的侍卫正在她院子门口侯着,滕琰把他带进了屋子,详细问了情况。 果然一路上的安排还是有问题。 滕琰在燕地走出内宅也有几年了,自然也积累了不少的人气,手里也有了些势力,想办点不让别人知道的事并不难,当下让人传话,找了几个人过来,一番部署,准备就绪,回屋里拿了本书看着消遣。 随手拿来的是一本当地的地方县志,滕琰刚翻开,晨风进来回话:「陆御史来求见王妃。」 陆伯甫?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在郡守府里,滕琰曾看见陆伯甫静静地坐在一边,与姚达张狂的形象截然相反。 这段时间,滕琰每次与他见面时,都特别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而陆伯甫也从不多言,脸上一派平和。滕琰已经对他放心了,陆伯甫不是糊涂人,更不会钻牛角尖。 但现在他来做什么?滕琰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信心。 滕琰有一种预感,但愿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样。 回避问题已经没有用了,滕琰丢下手里的书,去了前厅,让人请陆伯甫进来。 陆伯甫一见面就说:「表妹,我有点事情想单独同你谈。」 滕琰对进来送茶的晨曦示意了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陆伯甫刚刚一定没有喝多少酒,他靠近滕琰时,带来的只有一股外面的冷空气,让滕琰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她抬眼就望见陆伯甫又黑又亮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似乎自己马上就要从他的眼前消失了一样。 「陆表哥,请坐吧。」滕琰客气地让了座,其实是想与陆伯甫拉开距离。 陆伯甫并不动,他坚决又直接地说:「表妹,我们重新开始吧!」 滕琰没有一丝犹豫,回绝道:「陆表哥,我们不可能了,十五那天晚上我们都说明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表哥,我是你的表妹,我们兄妹相待吧。」 「表妹,我知道我错了,伤了你的心。原以为不会再为机会,没想到上天眷顾我,你和燕王是假夫妻,他既然答应你让你几年后再嫁,你就嫁给我吧。这一次,……」 滕琰直接打断了陆伯甫的话,他在想什么?再没有任何机会了。滕琰板着脸说:「不可能,你已经娶妻生子,就不要再有这个念头了。你是知道的,我善妒,是不可能与人共夫的。今天有这个机会,我们恰好说清。我们就象我和姚表哥那样相处,不要再谈什么儿女情长的事。陆伯哥,你是个明白人,我们间的缘份早就断了,今后你要好好对待妻妾,养好孩子,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4页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陆伯甫执着地看着滕琰,「表妹,我只喜欢你……」 「陆表哥,现在说这些什么用,不要再说了,你还是死心吧。」滕琰再次截断陆伯甫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经历过感情波折的人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陆伯甫是真心的,滕琰能感受到,但她不可能答应。 「表妹,你听我说,」陆伯甫根本不听滕琰的话,:「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与昭阳公主平起平坐的,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私奔吧。」 滕琰真被他创意惊呆了,私奔?又不是演戏,怎么可能?没等她完全理解,陆伯甫就继续说道:「我都计划好了,只要你同意,我会说服燕王,待燕地的路修完后,我就找机会诈死,隐姓埋名,留在燕地。至于你,我会同燕王商议,他什么时候答应放你都行,我等着。」 不等滕琰反对,又说:「我这几年,让族里的兄弟出面,做了些生意,积攒了些银钱,足够我们用的了,我在九原山里造了一个房子,我们就在那里好好地过日子,我再不会让你伤心了。」 陆伯甫从怀里拿出来一只簪子,「看,与我们那天分手的那支一样,让我重新为你簪上。」说着就要为滕琰插在头上。 滕琰向后躲了一下,让陆伯甫的手落了空。她看向那支簪子,确实,与以前陆伯甫送她的那支非常象,材质、雕花都是一样的,表面也有反覆摩弄形成的光滑的表面,要不是当初那支簪子被滕琰砍断了,她恐怕会以为就是那支呢。 「你知道这是什么木材做的吗?」陆伯甫拿着那支簪子自问自答:「在我家不远的山上,有一种楱木,这种树长不了太高太粗,但非常结实,我们那里的穷人都用它做发簪。这一支和送你的那支,都是我自己雕的。送你那支,我用过几年,这一支是后来我回到家乡,上山选的树枝,重新雕成的,一直带在身上,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我新建的房子,里面也有一个藏书楼,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读书,谈天说地,累了就去骑马,爬山。日子没有现在富贵,但一定是非常舒心。我们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就象神仙一样。」 虽然知道不可能,滕琰的心还是悄悄地颤动了一下,当初他们的感情是多么的纯真,真是造化弄人。口气不禁就缓下来些,劝道:「陆表哥,不要再这样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有妻有妾,有母有子,你得为他们负责。」 「公主和我本来就不是一类人,我们早就形同陌路,只是维持着面子而已。我若是死了,她可以再嫁。两个妾室,邱姨娘我已经将她发嫁了,刘姨娘等生下孩子后我也将她送走。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将母亲和孩子接出来,我们一起隐居。」 「这样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你想让孩子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的亲生母亲吗?还有你母亲,隔绝所有的亲人,就为了你?你不能这样自私。」 「可是我们有你,你我和母亲孩子一起,我们会琴瑟合谐,举案齐眉。」陆伯甫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滕琰,伸手拉住滕琰的手,说:「相信我,我们在一起会很开心的。」 滕琰挣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依旧理智地说:「我代替不了孩子的母亲,不可能给他真正的母爱。你不知道,我不但善妒,还不会喜欢别人的孩子。我也代替不了你所有的亲人,你母亲会感到寂寞的。还有你,明明是一个有着远大前途的人,将来蜗居在一个小小的地方,一辈子见不了光,时间久了,你不会再感到快乐,后悔、怨恨会一点点地出现。」 「至于我自己,过了这么久,我已经不再喜爱你了。陆表哥,你还记得战乱后,我第一次见你吗?那时,我语言犀利、刻薄,因为我恨你,恨你不守我们的约定,恨你辜负了我们的情谊,是因为那时我还爱着你。现在,我站在你面前,心平气和,因为我已经不再恨你了。因为爱才有恨,没有了爱,自然也就不恨了。就在十五的那一天,我彻底告别了过去,告别了你。」 「当初我……」陆伯甫急切地想解释。 滕琰不听,打断他自己继续说:「我知道,当时我就知道,我一直相信你的人品。我知道你有苦衷,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有缘无份。其实那时候我不该那样说话,你并不欠我什么,还帮过我们家。要不是你想办法来通知我们,也许我们全家就逃不出来了。」 「不,不,世子和你都对我有知遇之恩,我……」 滕琰还不让他说话:「陆表哥,我们再说那些干什么?经历了战乱,我们都活着,都很好,这已经是上天给我们的最大的恩赐。人的一生很短暂,为什么不放下这一切,好好地活着呢?公主其实不坏,她是真的喜欢你,才拼命地把你抢去,你敢说你就对她一点情谊也没有吗?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她也帮了你很多,没有她,你在仕途上不会这样顺利,你不要总是对她那样冷淡。我也是女子,我懂得,只要你真心对她好,她一定还会喜欢你的。」 「还有那两个姨娘,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一段时间也会捨不得吧,更何况刘姨娘还有了你的孩子,你不能就这样不管她们。」 「别忘了你已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子,再没有资格去和别的女人谈什么情爱。」 滕琰的一番话说完了,陆伯甫沉默了一会,抬头用他黑黑地眼睛看着滕琰,缓缓地说:「你有了喜爱的人?」 第285页 滕琰平静地说:「现在没有,但会有的,我会找到真心对我的人,然后嫁人,生子。陆伯哥,你以前就说过要做我的哥哥,我以后就当你是我的亲哥哥了,你知道,我大哥,有时在我心里,倒象是我弟弟,我真的想要一个娘家大哥,将来有人欺负我,来替我撑腰。」 滕琰的语气出奇地平缓,但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坚决。 陆伯甫感受到了,他的眼睛失去了刚才的光泽,直直地看了滕琰一会,对着滕琰不妥协的目光,终于垂下了眼睛,低声说了句「好吧,我答应你。」 声音有些暗哑,黯然地收起了手中的簪子,转身出了屋子。 滕琰也觉得悽然,命运弄人,虽然她不知道陆伯甫和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相信陆伯甫不是单纯为了荣华富贵而去尚公主的人。但不管怎么样,他既然娶了公主,又纳了妾,就不应该再来找自己,滕琰是不会同一个有妇之夫发生任何纠葛的。 如果十五那天,她没有表述清楚,那今天是彻底了解了。一种轻松感由然而生,她真的放下陆伯甫了! 这段感情结束了,她的人生还很漫长,她一定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美好感情,现在她可以敞开心胸去迎接了! 想到这些,她推开门,步履轻松地向后院走去,「晨风。」她喊了声,没有人回答,人都让她赶走了。 一出正厅的后门,燕王正面带笑容站在回廊下,把她吓了一跳。 驿站的这个院子有两进,外面一进有间正厅,前后开门,滕琰和燕王住在里面的一进,通过回廊与正厅相通,而且这是进来唯一的道路。燕王在回廊同现,他是怎么进来的?刚刚她一直在正厅坐着,并没有人出入。 「王爷怎么在这里?」滕琰话一出口就意识到燕王可能在这里听到她和陆伯甫的话了。 燕王看样子很高兴,笑着说:「我看见陆驸马偷偷逃席走了,就追了出来。」一副什么我都听到了的表情,又加了一句:「我从院墙跳进来的。」 想到她和陆伯甫的话被燕王偷听了,滕琰的心情很不好,不客气地回了一句:「王爷想知道什么,我不会瞒着你的,何必学鸡鸣狗盗之辈呢?」看燕王被噎得说出话来,从他旁边绕过去进了屋子。 又拿起那本县志来看,滕琰却有些看不下去了。燕王进来后主动说了几回话,滕琰也是心不在焉的,她一直拿着那本书,仿佛万分认真地读着。燕王从来没低声下气过,所以也就不再开口,也拿了一本书在一旁看。 到了晚饭时分,滕琰想起了姚达,让人去问问姚达回来没有,燕王在一旁说:「不必去问,一定还没有回来。我走时姚探花正与那几个人闹得开心,不到半夜恐怕回不来。」 「那些姬人也还在郡守府里?」滕琰急了。 「是啊,」燕王满不在乎,「王妃不必为姚探花着急,就是回不来,吴郡守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滕琰当然相信吴郡守会照顾好姚达,但她一定得把那些姬人们接回来,也就得同时把姚达接回来。 「我派人去把表哥和那此姬人样接回来,现在雪已经停了,明天我们一早还是走路呢。」 「那好,叫几个侍卫去吧。」燕王也就不再反对。 因为下雪,今天的公文送来得特别晚,滕琰和燕王想今天都看完。明天的路一定不好走,有可能很晚才到驿站,眼下能多做些就多做些。 晨雨送茶时向滕琰使用了个眼色,滕琰找了个藉口出了屋子。 「小姐,都安排好了,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晨雨问。 飞珠不在身边,滕琰对晨风她们还是不够放心,想了想就说:「好,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章 滕琰走进了燕王与自己住的院子紧挨着的一个院落,见屋檐下挂着一排红灯笼,在冬季的寒风中透出阵阵暖意和喜庆来。滕琰走进了屋子里,桌上两支粗大的红烛照得亮堂堂的,满眼都是喜洋洋的粉红色,粉红的帐子,粉红的被褥,还有一身粉红的美人。 烛光下的春娘格外的迷人,只是滕琰觉得她的脸上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犹豫。滕琰走上前一步问:「你愿意当燕王的待妾吗?」 晨雨在一旁说:「王妃,我们已经问过了,她愿意。」 滕琰看着红着脸低下头的春娘说: 「别害怕,我要给燕王安排侍妾,第一个选的是你,但也可以选别人。你愿不愿意都说出来,我喜欢听实话。」 春娘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滕琰笑着安尉春娘,「只要你本本份份,我一定给你争取一个名份。」 看得出来春娘松了一口气。这些姬人们身份简直低到尘埃里,往往是跟了男人后连个名份都没有,能有个名份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滕琰摇着头离开,自己这样做应该是对的吧?她也不能肯定。但是,燕王现在已经对女人感兴趣了,就算自己不管,他也一样得找女人。而春娘是皇上赏下来的,其实就是赏给燕王干这个用的,自己再帮她争个名份,也算符合本时代的规则吧。 今天滕琰起了疑心后,派人一打听,才知道,驿站确实房间少,床也不够,但再怎么缺,也不差一张床,所谓地没有多余的床,燕王和王妃只能住在一张床上,都是燕王让人特意安排的。 第286页 燕王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滕琰不想与燕王撕破脸,这种事情说开了反倒尴尬,还不如暗中解决了,大家还都是朋友。 今天看,燕王也很喜欢春娘,春娘也愿意,两厢情愿,滕琰就成全一下吧。 滕琰很快就回去了,燕王还在看公文,滕琰一直等到所有的公文都处理好后,笑着说:「我送王爷一个惊喜,王爷去看看?」 燕王果然好奇地问:「什么惊喜?」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滕琰把披风递给燕王,「晨曦,你送王爷过去。」 燕王和晨曦走了,,滕琰长出了一口气,行了,问题都解决了,「好,你们也都去睡吧。」 这一天过得真不容易,她身心疲惫,收拾一下准备睡了,不过,她终于可以自己住一张床了,要不是身体不那么方便,她会在床上打个滚的。 「咣当」的一声,门被踢开了,还没等滕琰明白过来,她就被人扑倒在床上,滕琰曲膝抬臂挡了过去,这是她以前练的防身术的一招,下意识地就用上了。 不过,不知怎么搞的,反倒是她的双臂双腿都被人分别用手臂和腿压住了,这还不算,她的唇也被堵住了,来人是燕王!她奋力挣扎,不过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从小练武功的男子的对手,整个身体被压得死死的。 滕琰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头昏脑胀,终于听到晨风和晨曦的惊叫声,「王妃!王妃!怎么了?啊!王爷!」 身上一松,燕王起来了,暴怒地低叱了一声:「都出去!」 滕琰也赶紧坐了起来,就看见晨风和晨曦衣着不整,惊惶失措的地站在门口,头一次被燕王叱责,把她们吓坏了,下意识地就跑,到了门口又想起了滕琰,回过头来喊「王妃!王妃!」 滕琰不想让晨风和晨曦参与到其中,尽量平和地说:「你们下去吧,把门关好。」 嘴唇麻木,说起话来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伸手一摸,下唇高高地肿起来了。她捂着唇,生气地看向燕王。 燕王少有的一脸怒气,伸过手来拿下滕琰捂着唇的那只手,然后走了出去,一会儿拿着一块沾了冷水的帕子给她敷在唇上。 滕琰抬手按住那块帕子,一把推开了燕王的手,刚刚她照了一下镜子,嘴唇肿了起来,尤其是下唇,还好没破皮,要不是晨风她们过来打断了燕王,一定会咬破的。 燕王站在她对面,一直是一脸的怒气,他这副模样让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会觉得滕琰做了什么错事了。看着滕琰唇上的肿胀在换了几块用冷水浸过的帕子后慢慢消了些,说了句,「能说话吗?我们谈谈。」 我们谈谈,是滕琰遇到什么事情最常说的,今天由燕王说出来滕琰有些不适应,但感到唇上的肿痛明显减轻了,就说了句「好吧。」 「你为为什么骗我?」燕王气势汹汹地发问。 「我骗王爷?我什么时候骗王爷了?」滕琰无辜极了,以前,她确实骗过燕王,女扮男装,他们曾大吵一架,不过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对燕王说过什么谎话,完全没必要啊。 「你让晨曦把我骗到那屋子里,不是吗?」 「是我让晨曦送王爷到那屋子里的,不过也没骗王爷呀?」 「怎么没骗?你没在屋子里,让那个夏春秋冬什么冒充你。」燕王压抑着声音,但语调还是愤怒的。 「春娘说我让她冒充我了吗?」滕琰也迷惑了:「她冒充我干什么呀?」 「那……」燕王突然消声了,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王妃说要送自己一个惊喜,自己一见桌上的红烛就以为是王妃要同自己……就抱住了坐在床边蒙着盖头的人,等掀开盖头才知道弄错了,气得他一脚踢开了王妃的房门,看到坐在床边的王妃,就扑了过去……确实没人骗他。 回想起来,王妃一直就在这个院子没动,而那个歌姬穿的是粉红,自己怎么就能想错? 燕王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喜欢王妃,王妃那样的聪明,一定会知道的。那天自己问王妃,王妃还回答说,要是有人喜欢她,她就能感觉到。那么王妃就应该让自己和她…… 滕琰见燕王语塞,怒气没了,变成了窘色,心里也明白几分,想了想说:「也是我的错,没说明白,那个是春娘,就是皇上赏的人中最漂亮的那个。我跟她说了,她是愿意给你当侍妾的,将来,你再给她个名份,也算是一段佳话。春宵苦短,我让晨风送你回去。」 说着就喊晨风,晨风应该就在门口,滕琰的话音一落立刻进了门,晨曦在后面也露出个脑袋。 燕王赶在滕琰开口前厉声说:「下去,回自己屋子里。」 滕琰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去吧,没事了。对了,去看看春娘。」也不知道春娘哪边怎么样了。 门再度被关上了,燕王坐在滕琰身边,伸手抱住她说:「我想要你。」说着已经把唇落在了滕琰的脸上。 滕琰尽管早有防备,但还是没躲工开燕王的手臂,她拼命扭着脸,「快放开我!」 「不,我不放。」燕王急切地说着,一面带着她一起倒在了床上,两人紧紧地缠到了一起。 「我来了月事!」滕琰躲着燕王的唇喊,「快放开!」 燕王胡乱动的手停了下来,他喘息着,过了会儿才松开滕琰坐了起来。 第287页 滕琰也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镇静了一下说:「王爷赶紧去那边院子里吧。」 「不,我等着你。」燕王还有些喘息,但也冷静下来不少,「晚上,我搂着你,给你暖身子。」 「不,」滕琰平静地拒绝了,挪了一下离燕王保持着一人多的距离,「我们是上下级、是兄弟,是朋友,是袍泽,但不是夫妻。」 燕王跟着挪到了她的身边说:「那我们就做真的夫妻,我会待你好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滕琰,「知道你不喜欢姬妾,我就不要她们,只要你一个。」 滕琰看着燕王微红的双颊、明亮的眼睛,心里突地明白,燕王是真的恋爱了,二十刚过的年青人,恐怕还是初恋,完全是盲目的,把什么都想像得那么美好,想要打消他的热情得费不少的力气吧,她下意识地向后又挪了挪,拣起了床上的手炉抱在怀里。 「我们不适合的,我说过,我们是上下级、是朋友,这样的关系下,我们相处融洽,可是要换了角度,就未必了。除了在一起工作,王爷你了解我多少?我又了解你多少呢?」 「我知道你喜欢吃水果,喜欢喝葡萄酒,喜欢用简单的首饰,喜欢穿浅紫色绣花的内衣,喜欢看各种杂书,喜欢骑高头大马,喜欢在屋子里放插瓶的鲜花,」燕王上前抱住滕琰,抢过她的手炉放在一边,伸手捂着滕琰的小腹说:「我知道你一到这个时候,肚子就疼,怕冷,半夜还得起来好几次,但我搂着你时,你就又睡熟了。」 滕琰努力推开他,但力所不及,只好沉下脸说:「放开!」 「不,」燕王把滕琰抱得更紧了,他呼吸的气息就呵在她的颈后,几绺头发碰到了她的脸,痒痒的。他在她的耳边继续说:「我还知道你喜欢一夫一妻,喜欢丈夫对妻子一心一意,夫妻两人恩恩爱爱。」 「你喜欢的,我全都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陆伯甫,他与滕琰相识的时机是滕琰最为空虚寂寞的时候,而且他与滕琰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相似的思想观念(除了婚恋以外),所以滕琰与他很快就惺惺相惜,而且在面临必须成亲的问题时期,他们正好很符合彼此的条件,也能为世俗所接受,而且也是有真的感情的。 可是,他们遇到了战争,在可以毁掉一切的战争面前,他们的感情并没有经受得住考验,陆伯甫虽然有一定的责任,可是他的行为在这个时代也不是不可接受的。滕琰想通了这些后,唯一遗憾的就是他们当初没有就婚恋观多做些沟通,以至于这样的结果产生了。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顺利成亲后,在他们两人的努力下,未必不能一步步营造出一个美满的婚姻。可是,情节发展到现在这里,陆伯甫认识到了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想回过头来重新开始,这又是滕琰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所以两个人只能是错过了。 在作者的设定中,陆伯甫不是个完全的渣,只是命运弄人罢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确实,滕琰也得承认,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得彼此间不但熟悉了对方的生活细节,而且还能了解对方思想最深处。 燕王能说出这些细节,一点也不奇怪,滕琰也一样了解燕王,她也能说出燕王的喜好。 但事情不能再向这个方向发展了,滕琰赶紧打断,「不要再说了,快放开我!」 燕王的嘴唇已经贴上了她的脖子,小声说:「我知道你平时睡着后总是一动不动,一觉到天亮;看书时总随便拿一张纸做书籤,夹在书中:想什么事时,常把笔端咬在嘴里,还有……」滕琰恼羞成怒,一面挣扎一面说:「你想用强吗?我没你力气大,肯定打不过你,不过,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们就什么情谊也没了,只剩下仇恨了。」 抱着滕琰的手松开了,燕王看着滕琰带着些气愤和委屈地说:「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很少看见燕王有这种表情,滕琰无奈,只好用手推着燕王说,「往远坐一些,我们好好说话。」 燕王被推出离她有一臂远的地方,「我哪里不好?」 忽地,滕琰的怒气没了,燕王只不过是一个不懂感情的年青人,由于特殊的经历,心理也不那么健康,还有严重的王子病,对这样一个人,她似乎不应该过于严厉,还是好好讲道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患难之交,经历了无数的困难才建立的友谊不应该轻易放弃。 滕琰放缓了自己的的语气,「王爷你很好……」看着燕王的脸上一下子露出笑容,滕琰心里突地一下,闭上了嘴。 平时的燕王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虽然后来在滕琰面前也能放松下来,但象这样露出这样纯真,甚至有些傻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以对方很好为开头的分手词,燕王一点也没听明白,滕琰的「但是」就有些说不下去。这也是她违背自已平时的行事原则安排了春娘的原因,燕王与春娘发生了关系后,就会对自己淡了下来,而很多话,滕琰也好说得多了。 狠了狠心,滕琰继续,「我也很喜欢你,只不过是朋友的那种喜欢,不是夫妻的那种喜欢。」 「那你就象夫妻那样喜欢我吧。」燕王的表情很可爱,有些害羞,却又很坚持。 滕琰有些艰难地说:「这种喜欢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而是要有缘份,不能勉强。我们就只有朋友缘,适合做朋友。」 第288页 「你不是说,什么事都要努力吗?不努力怎么能有成功,你就努力喜欢我吧。」 「这可不是努力的事,而且王爷现在说喜欢我,并不是真的……」 燕王急切地说:「我是真的,你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没接触过别的女子,只是阴差阳错地碰上了我,有了交集,所以就以为自己喜欢我,等你多接触些女子就明白了,你看京城里,有这么多的名门闺秀就盼着嫁给你呢。你在她们中间,好好地挑一个,或者是几个,都要比我适合你。」 「不,我喜欢的是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呀。」滕琰看着燕王受伤的表情,赶紧接说:「不是你不好,相反,你非常优秀,优秀到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适婚的对象来看。你是皇家的长子嫡孙,将来还有可能登上更高的位子,身上也有更重的担子。而我呢,是燕地人,只想着过几年带着你丰厚的赏赐回家,安享平淡富裕的日子,我们就象天上的鸟和水里的鱼一样,根本不在一个生存空间。」 「你知道,我已经不想着皇位了,而皇祖父把燕地给我,又把赵祯和嘉和送来,就是想让我世镇燕地。」 这些滕琰当然知道,但很多事,是无法预计的,特别是皇位之争。历史上有多少想争的没争上,也就有多少没想争的当上了皇帝。燕王比她还懂这些,他所谓的不想,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形势的发展,也不可能完全由他。 这就是身为皇家人的命运,滕琰退了一步说:「就算你不想当皇帝,那你总归是燕王啊。做燕王,身上的担子也不轻,你的出身早已经决定了你不可能逍遥地度过一生。」 「可是你说过,人的出身是无法改变的,不能因为出身就有偏见。」燕王倔强的表情诉说着他的坚持。 「可是我很讨厌皇家,几年前,燕国选妃时,家里让我进宫,我拒绝了,我一点也不喜欢皇家的气氛。就说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不过你做得很好,皇祖父对你也非常满意。」燕王犹豫了一下还是这样说了。 「你看,你都知道我只是做得不错,并不是过得不错。如果我愿意,我还能做得更好,不仅让皇祖父满意,还能让更多的人满意,不过,那都不是真的我,而是做出的假象,就像演戏一样。燕王妃对我来说就是一项工作,我拿出对待工作的态度来做燕王妃,当然做得不错,这也是我们事先约定的。」 「不过,真的生活中,我想过的可不是像燕王妃这样的日子。我不想遵守这么多的规矩,受这么多的限制,我想过自在一些的生活,用不着勾心斗角,用不着不停地算计。像那种一句话里好几层意思,我不是不会听,但我真的不愿意费心思去听去想。我需要的是一个不大的房子,一个爱我的夫君,可以维持生活的收入。我和夫君在一起,也会有不同意见,甚至会有争吵,但不管怎样,我面对的是自己的丈夫,而不是一个王爷、一个君王。」 燕王不快地说:「我在你的面前,早就不把自己当做王爷了!」 滕琰觉得自己很无奈,是自己曾帮助燕王解开过心结,可还是自己打破他美好的幻想。燕王从来就是一个不错的人,尤其是对自己。但自己这样做,从根本上也是为了他好。 「你听我说,」滕琰很冷静,「你从小在皇宫长大,根本不懂平凡简单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举一个例子说吧,你知道当初我对陆表哥最心动的是什么吗?」 燕王摇了摇头,用好奇的目光在等待着滕琰回答,「陆表哥最让我心动的一句话是他告诉我,他的母亲性格非常好,我们相处一定会很融洽。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这样一句话能有多少男子能想到并且说出来?这是一种对生活的态度,你永远也不可能想到这样一句话吧。」 「反过来,再看我们之间呢?你是王爷,我是王妃,你的祖父是皇祖父,我的父母见了王爷要跪拜。我们在一起也处得不错,但前提是王爷把我当成一个好的下属,我把王爷当成好的上司。如果关系变了,我们不会继续这样了。」 「我是个独立、有个性的人,也就是说是个不守妇道、善妒,我不认可夫为妻纲那一套,如果我们的关系真的变了,可能没几天就得吵上一架,我们真的不适合。」 「你说陆伯甫适合,可是,他还不是尚了公主?他哪里有我好,我可是一心一意的,相信我,我会让你过你喜欢的生活。」燕王顿了一下说:「说到吵架,你也没少和我吵,不过吵了后,我们不是还很好?」 看着燕王,这是一个善于听取别人意见的上司,平时她的话都是很有用的,可今天,燕王有些偏执的毛病又犯了,怎么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这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从一早的惊吓开始,到陆伯甫的提议,再到现在,滕琰觉得很累,很无奈,大约离崩溃没多远了。 估计已经过了子时,滕琰只想早点去睡一觉,明天把这些事抛在脑后。不过现在她必须得赶紧想出办法来,打消燕王的念头。 灵光一闪,她有了一个主意,她起身站在燕王对面,双手扶住了他的肩,伸过头轻轻地吻住他的唇,舌头迅速地在他的唇舌上扫过,在燕王就要抓紧她前,后退了几步说:「你从来没同别人亲吻过吧?你还不会呢,你刚才那是……,那是咬人。告诉你,我同别人亲过,还做过别的,现在你死心吧,我是无法当你的王妃的。」 第289页 刚才燕王把她压在床上是想吻她,不过实际上就跟咬人没什么区别,又啃又吸的,险些咬破了她的嘴唇。滕琰这方面经验也不多,但看燕王,恐怕是头一次。 这样的纯情,最受不了的就是如此的打击了。 虽然残忍了些,但好过让燕王一直无法认清事实。她的话全是真的,只是还做过别的,就看怎么理解了,拉过手也算是做过别的。 燕王的脸先是红了,但在滕琰说完了话之后又变白了,愣了一下,他蹭地站了起来,又像来的时候那样如旋风般地沖了出去。 这里男人特别重视的就是女子的贞洁,尤其是皇家的人。滕琰的话,会让大部分的男人对她望而却步,更不用说燕王这个有点完美主义倾向的人了。 手段虽然卑鄙了点,效果是真的好,滕琰也不是那么开心,毕竟她还是狠狠地伤害了燕王,但她还是松了口气,问题终于解决了。 她终于躺下睡了一觉,但睡得没有她预期得那样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滕琰在朦胧中,听见门在响,接着燕王进了里间。 一股寒冷的气息随着他进了屋子。 燕王头发上、衣服上都带了些霜,脸色青白,看样子刚从外面回来。 「王爷昨晚去哪了?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了?林公公没拦着?」滕琰赶紧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昨晚燕王走后,她也担心了一阵,但又一想,燕王身边的人不少,个个尽心尽责的,不会有什么事,才放下心躺下,当然也没睡实。 现在应该是雨过天晴了,以前同燕王也有分歧的时候,但再见面就是相视一笑泯恩怨了,他们俩都是大度的性格。滕琰首先搭话,以后还得共事呢,弄太僵了不好。 「我没出去,就在院子里练了一夜的剑。」燕王风度也不错,坐到她旁边,说:「我错了。」 「也说不上谁对谁错,想通了就好。」滕琰笑着说:「今天得早些赶路呢。」 「天还早,刚到卯初,院门过一会才能打开。」燕王把床边的衣服递给滕琰,动作亲密。 滕琰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说:「以后,我们也要避着些好。私底下不要在一个屋子里了。」 「我们是夫妻,自然在一起。昨天的事,是我一时糊涂,出去练了会剑,心才静下来,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比起身体,更重要的是心灵。所以不管你同别人怎么了,我还是要娶你。」说着,凉冰冰的嘴已经噙住了滕琰的唇,还轻轻地舔了舔她的舌头。 怎么回事?燕王所谓的错了,是指什么?滕琰一时间怔住了,被燕王吻在了唇上,心里却马上想,「坏了,燕王学会了亲吻了。」下意识地往后退,可燕王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结果滕琰退到了床边,无可再退了。伸手去推,却又被燕王抱住了,只好狠狠地在燕王的舌上咬了一口。 「你怎么咬我?」燕王竟然用有些幽怨的目光看着她,「我喜欢你,怎么也不会改变的。」 看燕王一时钻进了牛角尖,滕琰一时也无奈何,只有重新组织语言,再好好劝一劝他,说理什么的,燕王还从没胜过她呢。 「王爷,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比如,曾经最喜欢的……」 院子里传来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已经能听出来一个男声在喊「表妹,表妹。」 「是姚表哥。」滕琰听出来了,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好在滕琰已经穿好了衣服,昨天睡得晚,头发又没拆开,看了一眼燕王,他们早已经有了默契,互相照应一下外表是否妥当。 燕王点了点头,这说明滕琰这个样子能出去见人了,滕琰也低声说:「你换一下外衣。」燕王的衣服上面结了霜,现在早化了,一片片的湿痕。 滕琰跨出门,迎面碰上了进来回禀的晨风,「王妃,姚公子要见你。」 「进来吧。」滕琰刚在外间坐下,姚达已经大步迈了进来。 他的语气很急切:「表妹,我一早听说,你把春娘给燕王做侍妾了!」 「是啊。」滕琰虽然答了,见他问得奇怪:「怎么了?」 「春娘,春娘和我早就有情了,我打算过几天让你帮我向燕王讨她呢,你怎么给了燕王?」姚达有些气急败坏。 「什么?你和她有情?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滕琰也生气了,这是怎么了,这两天,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姚达看滕琰沉下脸了,倒没刚才那么急了,有几分无赖地说:「这不是路上在一起嘛,见到了多聊几句,我给她作了一首诗,我们间就有了情。」 滕琰明白了姚达为什么一路上都在看这些姬人们练习,原来他不是醉心于歌舞,而是醉心于人。而且他说过要求她一件事就是指要春娘了! 滕琰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春娘不是秦楼楚馆里的人,是燕王的歌姬,姚达的行为往小里说是一桩风流韵事,往大里说是勾引燕王的侍妾,真碰上不讲理的主,打死他也说得过去。她又想起了昨晚,她感到春娘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原来还有这么个缘故。 燕王现在就在里面,他也许不会怪罪姚达,他对这些姬人并不上心。但是姚达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让滕琰无语。姚达要真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人,她可以跟燕王求求情把春娘给他。但,春娘跟了他,更不靠谱!姚达可是能把姬人换马或者换一把茶匙或者换其它什么东西! 第290页 「你一大早跑过来,就为了这件事?」 「我昨天喝多了,这不是才知道吗?要是昨晚就知道了,我能不来吗?」姚达懊悔地说:「我在为燕王写一篇《燕都赋》,本来打算再修改一下,献给燕王,燕王一高兴,我就要了春娘,表妹再帮我说几句好话,应该没问题。没想到,晚了一步。」 姚达左右看看,没人在眼前,就上前一步说:「表妹,你真是糊涂,给燕王选侍妾,也不能选取春娘这样的,太漂亮了,还很机灵,将来得了燕王的宠,你怎么办?你看看自己的容貌,实在是比不过春娘,趁着燕王现在对你还不错,见了长得漂亮的就把她们打发了,别留在身边。春娘我要走了,也是为你好,到时候你一定帮我同燕王说说情。」 姚达看着向他示意闭嘴的滕琰,了解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两天我不会说的,燕王刚得了她,正喜欢着呢。过几天玩够了,你我再一同开口,燕王差不多能答应。不过,你可得注意点,千万别因为一个姬人与燕王生隙。」 到了这个程度,滕琰干脆放弃了暗示姚达燕王在里面的想法,就让他闹吧,燕王怎么也不能打他一顿。不过,姚达倒真是需要有人打他一顿,问题是打了他也改不了。 「姚公子既然想要春娘,本王就送你了。」燕王走出了里间,已经换了一件外衣。看着神采奕奕,好像刚刚睡醒起来的。 姚达吃了一惊,也忘了行礼,问:「王爷怎么在这里?」 滕琰真快气死了,姚达进来的时候,晨风就说王爷和王妃刚起来,他怎么就能没听见呢? 还好,姚达很快就在得到春娘的快活中清醒过来了,上来行了大礼说:「多谢燕王。」 燕王微笑着坐下说:「这些歌姬各有所长,姚公子只得了春娘,只恐回去了也没人伴舞、伴奏,倒可惜了,不如本王就把这些人一同送姚公子了。」 姚达平时再潇洒不羁,这会也难得露出了点呆样,滕琰狠声狠气地提醒他:「你这样回了家,表舅舅会打断你的腿!」 两年多没回家,回家就带着一群歌姬舞姬,滕琰在昌平时拜见过姚家表舅舅,虽然不是那么严正刻板的人,但也决容不下儿子这样做。 果然姚达也有些迟疑,说了一句:「我没打算把春娘带回家,就安置在昌平表弟那里。不过,现在人太多,是有点不太好。」 「那就……」滕琰要给他出主意,只要春娘一个就够了,别人就推辞了吧。 「那就不要放在别人家里了,本王再赏你千金,你自己买个宅子吧。不过,赶紧把燕都赋献上来,就算是本王千金买赋吧。」燕王抢过滕琰的话说。 这次,姚达是真的满意极了,他志得意满地说:「我再润润色,就呈上来,请燕王品鑑一番,能否与司马相如两都赋相提并论?」这一刻的姚达,又是自信飞扬的才子了。 姚达告辞出门了,滕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王爷,」姚达又进了屋子,看样子连大门都没出又想起了什么回来了。他上前一步说:「其实,我表妹也很好看,端庄妍丽,秀外慧中,刚才我那么说是想让她帮我。」 斜眼看滕琰已经抓起了桌上的一个杯子,就飞快地跑了出去,到了门外,隔着帘子说:「表妹,我说的是真的!」 滕琰终于把杯子摔了出去。 燕王看看门外笑了, 「姚探花真是个率真的人。」 滕琰笑不出来,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观点,男人风流不但不会得到鄙视,甚至还会得到赞扬羡慕。姚达这么不靠谱,还有不少的富贵人家想与她结亲。 陆伯甫答应过自己一生相守,还是弄出个兼祧来! 想当初王沂几次求娶,并不是对自己有了感情,看上的只不过是她这个人的出身、才能。 燕王,他与这些人受的是一样的教育,思想也相差无几。更何况他位高权重,比起别人来,只会面临更多的问题。 滕琰的脸沉了下来。 燕王有所查觉,他看了看滕琰的脸色说:「不过,姚探花眼光还真差,王妃比那个春娘可漂亮多了。」 本来被别人赞美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不过,就目前自己与燕王的关系和滕琰的心情来说,这样的赞美还是不要的好。 但燕王还在继续,「你同别人不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从骨子里透出美来,让人痴迷其中,哪里是那些千人一面的皮囊能比得了的。」 滕琰没心情再说什么,指了指摆好的饭菜,自己带头吃了起来。燕王被滕琰的冷脸弄得也闭上了嘴,一声不吭地吃饭。 身边的晨风和晨曦应该也是没有睡好,现在这种诡异的气氛,她们到了燕王府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要说王爷和王妃吵架了吧,不像,说他们关系好吧,也不像。她们战战兢兢地低头干活。 滕琰瞧着这几个吓坏了的丫环,让她们下去收拾东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滕琰沉默地吃了饭,趁着大家都去收拾装车的东西,只剩下她和燕王在屋子里等着车装好时,看向燕王。 对面的男子,一夜没睡并没有显出疲态来,眼下沉闷的气氛并没有让他受到压制。他的眼睛是那样的亮,几乎看不出眼眶下面淡淡的青影,高挺的鼻子,稜角分明的嘴,无不洋溢出朝气蓬勃的气息。 第291页 滕琰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在皇宫里那天,她发现燕王长着桃花眼,笑了半夜的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燕王很英俊,他的美不是燕地有名的美男子王沂那样的俊美,更不同姚达的风流不羁和陆伯甫的沉稳内敛,而是一种英姿勃勃,有着上位者的权威和气势。 也许是长期在一起的缘故,很多细微的变化并不容易注意到。滕琰今天细细地打量着燕王,他原来脸上常带着的一种沉郁之气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使得他如同那打磨过的璞玉一样,露出了原本被掩盖的青年人的乐观向上。 滕琰垂下了眼帘,去打击这样一位美好的青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只有狠下心来,才是真正为他好。 「王爷相信我的眼光和能力吗?」 「是」燕王肯定地回答后,大约感到了危险来临前的不安,他迟疑地说:「但是……」 滕琰没了一点耐心,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适合的,如果硬是凑在一起,将来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甚至比你的父王和母妃的结果还糟。」 晨风跑了进来,「王爷、王妃,可以出发了。」 滕琰头也没回地出了屋子,坐上了马车。 应付过吴郡守夫妇的送行后,滕琰就一直在马车里。她狠狠地伤害了燕王,自己心里也很难受,但并不后悔。与其将来痛苦折磨,还不如现在早做决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陆伯甫不会再来打扰她了,姚达也不再往她这里凑了,那么多的姬人足够他忙了。燕王,自然也离她远远的。 失落不是没有,就是再豁达,现在冷落的感觉也不是那么舒服。更兼滕琰心情还非常之坏,虽说是姚达引起的,但滕琰也明白不能把这个责任推到他身上去。 「不管怎样,事情总是过去了,只待一段时间,就会水过无痕。」滕琰安慰着自己,把人都打发走,裹着披风躺在了车里,打算睡上一觉。 虽然很困,但也没那么容易睡着。滕琰跟据外面传来的声音判断着行程。前天夜里的雪不小,路上不太好走,速度就有些慢。到了中午,才到黄河岸边。燕王下令马不解鞍,只让大家在岸边的店家稍事休息,吃些打前站的已经安排了些热汤热饭就走。 滕琰也知道,如果不这样,晚上恐怕赶不到下一个驿站。她没下马车,让人给她端了些东西胡乱吃了一口。 这时候她谁也不想见,相信别人也是一样。 到了下午,滕琰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王妃,王妃,燕王从马上摔下来了!」滕琰用不信的目光看着直接闯进她马车里的林公公。 燕王能从马上掉下来?该不是她在做梦吧。 还没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林公公已经不顾一切地来拉她下车。 与车内完全不同的两个环境,外面是燕地寒冷的冬天,湛蓝的天,明亮的太阳,地上的白雪晃得滕琰睁不开眼睛。 滕琰骤然从车上下来,连披风都没来得及披上,立刻就打了个冷战。 队伍已经停了下来,车辆和人马都靠在了路边,秩序井然,没有人大声喧譁,所有人默默地注视着林公公拉着滕琰向前跑去。 滕琰一直有些恍忽,好在没跑多远,就遇到了由几名侍卫抬着的燕王,他们正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滕琰上前看去,燕王躺在一件披风作的临时担架上,人事不醒,身上有不少的雪,但没有看出什么伤痕和血迹。 「放到我的车上。」滕琰大声说:「请御医过来。」 有侍卫答道:「已经有人去请了。」 滕琰点点头,问:「还有多远到驿站?」 「还有二十多里。」 这种天气,二十多里路是不能很快就到的。她指了指几个侍卫说:「你们,带人分几个方向去看看,找一处最近的农家,借间房子,把药材什么的都准备好。」 燕王的随身御医和皇上派给滕琰的两位御医都已经过来了,滕琰叫了每天给燕王请平安脉的御医上了马车,燕王满面通红,呼吸急促,紧闭双眼。诊了脉后,御医看着滕琰。 车厢里虽然宽大,但燕王还是不能完全躺下来,只是半靠半躺在车厢里,滕琰的脑子里还一瞬间闪过了「好象又长高了些。」的想法。林公公跪在燕王头侧,焦急地盯着御医。御医和滕琰把剩下的地方全站满了,而且还不能站直。 「我们下车说吧。」滕琰对御医说完后,转身看向林公公,「你先照顾着燕王,我同御医商量商量怎么用药。」 滕琰看见林公公眼中的埋怨,昨天那么大的动静,知道的人不会少,林公公更是一清二楚,在他看来,滕琰就是燕王这次生病的罪魁祸首。 滕琰也这样认为,她现在后悔了。不应该因为心情不好而那样简单粗暴地对待燕王。表面上看,他们同龄,其实,燕王的远没有她成熟。自己都不见得能经受得住的打击,就那么狠狠在击向了燕王。 感情上受到打击,身体上也没轻松,一夜没睡地练剑,今天不得病才怪呢。果然御医说了:「外感风寒,内伤郁结。」 「要是今早请了脉,还能早发现些,用些……」 滕琰打断御医的话,今早是什么情况她能不知道?后悔的话就不必说了,「现在如何办好?」 「先用银针刺风池、大椎、曲池、合谷等穴,使王爷先醒过来,再用清热解毒的汤药调养。」 第292页 「那就赶紧在车里施针吧。」滕琰没有问病情是否严重,有点常识的人就能看出来燕王在发高烧。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这也算是非常严重的,容不得一点疏忽。 再次上了车,御医给燕王施了针,刺出血来,燕王醒了过来,御医下车去准备药材了。 滕琰跪坐在燕王脚边的车厢上,因为车厢内站不直身体,她也只能选择这样的姿势了。燕王一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她关切的目光。 看燕王似乎要说什么,滕琰马上制止了他,「王爷,什么都等病好了再说。」在林公公的示意下,她又加上了一句,「到时候我们再商量。」 燕王笑了笑,滕琰看着他干裂的嘴唇,端来车上的茶杯,给他餵了几口水。 燕王努力坐直了身子,让出一块地方来对滕琰说:「王妃过来坐,下面凉。」 滕琰不想过去,可是林公公马上起来,把滕琰安排在燕王身边,并让燕王靠在她身上,重新整理了一下,把燕王身上的披风解下,帮他盖在身上。 滕琰只有顺从地听凭林公公的安排,她用手摸了摸索燕王的额头,热得烫手。担忧地对林公公说:「看看侍卫们回来没,得赶紧找个地方熬药,让王爷也好好休息休息。」 「是」林公公下了车。 一会儿,侍卫们就来回报,离此一里多有一个小村子,派出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屋子、炉火、热水等,请燕王一行过去,滕琰都交给林公公去安排。 陆伯甫和姚达也在车外问安,滕琰也让他们先回去了。 没多久,燕王就安置在一个农家小院里。滕琰顾不上细看周围的环境,只是叫宋十二和燕王的侍卫队长吩咐他们做好安全护卫工作,又派个马上去昌平通知滕珙,他们没有按原定计划入驻驿站。 好在他们一行带的东西很齐全,滕琰见屋子里虽然简陋,但铺的用的都是常用之物,林公公早就带着内侍帮燕王脱了外衣,躺在了烧热的炕上。 接着熬好的药也送了过来,林公公接着试了试温度就递给了滕琰。滕琰只好脱了鞋上炕,扶起燕王来,把药给他餵了下去。 早有内侍捧过来一匣子果脯来,滕琰拣了一块递到燕王嘴边,燕王犹豫了一下吃了,就摇头表示不要了,滕琰知道他不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就又餵了他几口水。 按御医的吩咐,吃了药后多盖几层被子发汗。滕琰把被角一一掖好。又伸手试了试燕王的额头,还是那样的热。 燕王勉强笑了笑说:「都怪我非要逞强去骑马。不过没事了,我很快就好,王妃不要担心。」 滕琰看着燕王潮红的面容,忽然冒出来的胡茬,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水光的眼睛,越发的显得大了,双眼皮变成了多层眼皮,开合间少了平时的英气,倒露出几分可怜来,再听了这安慰自己的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燕王的情谊是如此的真诚,而自己做了些什么!因为心情不好,就那样伤害他!滕琰忍住了眼泪,愧疚地说:「王爷,我不该那样说话。」 她凑向了燕王耳边,低声说:「王爷,好好休息,把病养好。等你好了,我就把自己心里的顾虑和想法都说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商量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四章 滕琰感到了林公公看向自己的目光,只有也在燕王身边的林公公能听到滕琰的话,他一定是不太满意。不过滕琰装做没有看到,她了解燕王,她即使说假话骗他,燕王也会猜出来,反而加重了他的心事。只有这样的实话,他反倒能放心。 果然燕王听了滕琰的话,闭上了眼睛睡了。 晚上,陆伯甫和姚达再次过来问安,滕琰让他们进来了。姚达看着昏睡着的燕王吃惊地问:「一早上还神采奕奕的,怎么下午就病了?」 看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他知趣地闭上了嘴。 陆伯甫轻声问了问病情,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只是在临走前看向滕琰的一眼,大有深意,让滕琰觉得他可能已经知道燕王为什么病了。 不过,滕琰也顾不上去想了,燕王的汗一直没有发出来,高热不退,人也烧得糊涂了。滕琰按前世西医的方法用冷水给燕王擦拭降温也没有什么效果。 就连两位妇科医生也跟着诊脉出主意。在半夜时换了药方,又灌了一碗药。这碗药真是灌的,林公公硬是掰开燕王的嘴,滕琰用汤匙一匙匙地送了进去。 替燕王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药汁,滕琰的目光扫过守在屋子里的御医、陆伯甫、姚达和林公公等人,大家都露出了担忧和害怕的表情。 要是燕王好不了了怎么办? 夜深了,没有一个人去休息。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燕王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滕琰坐在燕王身边,每隔一会儿摸摸他额头的温度,再看看他有没有出汗,间或拿沾湿了的帕子给他擦擦干裂的唇。 林公公控制不住自己的焦急,他请示过滕琰,已经派人连夜送信到昌平,从昌平徵集医者,并带些药材过来。现在明知人不可能那样快地回来,但林公公还是一会儿一趟地去看。 「还是睿太子和太子妃薨了后,王爷大病一场。后来,就再也没生过病。」林公公自言自语,「没想到一生病就这样吓人。」 第293页 滕琰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林公公,最关心燕王的人应该是他了,她愧疚地说:「王爷不会有事的,你下去休息一会吧。」林公公可能昨天晚上就没睡,现在还在熬着,他年龄也不小了。 「我知道王爷不会有事,不过,王妃,你别赶老奴走,老奴要是不在这里,能去哪能呢?」林公公看着燕王一直握着的滕琰的一角衣裙,酸楚地说。 燕王长大了,他最想看到的人是王妃了。 滕琰顺着林公公的目光看过来,也很无奈。燕王最初握着自己的手,后来,又吃药又拿东西的,就换了裙子握在手中,倒是像那天喝酒喝多了似的,怎么也不放手。 滕琰要出去方便一下,也只好解下裙子出去。不过,回来后,她还是重新繫上了,不只为燕王醒来高兴,更是为了林公公恳求的目光。 现在不是讲究什么避嫌的时候,三位御医就坐在下面的椅子上,随时给燕王试试脉,他们身上的责任更大。 天快亮时,滕珙赶到了。他带着昌平的郡尉,这位叶郡尉是燕王从南方带到燕地的,曾任过蓟县的县尉,与滕琰扮成的滕瑾打过交道,还在阻击萧家人的战斗中出过力,是燕王信得着的人。 他们一接到滕琰派去的侍卫传的消息,知道燕王病了,马上就从昌平郡调集了几位有名的医生,又拿了药材,连夜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半路上遇到了林公公派出去的人,一同到了这里。 滕琰满意地看到滕珙处事如此的稳重得体,他已经当了好几年的郡守了,知道这件事的轻重缓急。乱世出英雄,在燕地,像他这样年少有为的人还很多,几年前的那场战乱给了他们机会,就连滕琰也是因此才走出了内宅的门。 尽管刚刚到达的几位医生,被连夜的颠簸折腾得非常疲惫,可是他们还是略事休息后马上为燕王会诊。一屋子的医生最后商议出了一个方子,立刻煎药服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不知多少次去试温度的滕琰发现燕王出汗了。不长的时间,燕王身上的内衣、盖的被子的里面,全都湿透了,医生们诊了脉后松了口气说:「凶险已过,只要好好调养就行了。」 好像是为了印证医生的话似的,燕王醒了,要喝水。 一时间,打水、餵水、擦汗、换衣服、换被子,屋子时里忙成一团。滕琰亲自给燕王餵了水,告诉他已经没事了,宽慰了几句后,笑着把燕王手里的裙子拉了出来,让林公公带着内侍给燕王重新收拾一下。 陆伯甫和姚达一直在外间等着,看滕琰出来,得知燕王没事了,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燕王真的有什么意外,有多少事情就会改变!滕琰第一次认识到燕王如此的重要,比她原来想到的还要重要。不说燕地,不说别人,只说她自己,没有燕王,她该怎么办? 好在,燕王病情好转了。 听这些医者们一致认为燕王病情已经好转,没有多大的危险了,滕琰心情格外的开朗,也不再觉得疲倦。正想与滕珙和叶郡尉说上几句话时,林公公过来,低眉顺眼地对她说:「王妃,王爷要吃饭了。」 好像没她燕王连饭也吃不下了。 滕琰无奈地看了看滕珙,滕珙却微笑着说:「妹妹,快去看看王爷吧。」 滕琰再进屋子里时,燕王已经从里到外全换了一遍,头发都重新梳了,鬍子颳了,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一个内侍端着装着一碗粥的托盘站在炕边。 滕琰洗了手,拿起粥来一匙匙地餵给燕王。 燕王不是难侍候的人,他配合地吃了两碗稀粥,又漱了口,轻声对滕琰说:「去换件衣服吧。快一点回来!」 滕琰看了看自己,衣服已经皱了,头发不知成什么样子了,她早忘了自己的仪容。让燕王这样提醒,她的脸一热,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公公,好在林公公明明听见了,但就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他就是一块石头。 其实滕琰与燕王到京城后经常互相提醒对方的仪容,有时去参加宴会前还要商议一下两人要穿什么,以便更加理想地展示自己。不过,燕王今天的话,却让滕琰觉得有些暧昧。 滕琰收拾妥当回来后,燕王已经穿了外衣,坐在炕上同滕珙、叶郡尉、陆伯甫、姚达等人说话。原来燕王想继续行程,而大家不敢决定,都聚在这里等滕琰回来。 滕琰不同意,怎么也得再休息一两天才能活动。她板着脸,将燕王反驳回去,大家也赶紧附和,燕王看了看滕琰也不再争辩。 过了会儿,燕王又发起了烧,不过比起昨天还是好一些,滕琰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天一夜。 但好在,燕王没有像发病第一天一样,烧昏过去,只是迷迷糊糊地睡着,只要醒来,一定要看到滕琰在身边。 下一个清晨,燕王精神又好了不少,这次他要赶路滕琰没反对,因为几位医生都贊成去蓟县或昌平,按他们的说法,到了那里,就是再有些事情,用药也方便。再者,燕王坐在车里,走慢些也没什么妨碍。 滕琰就决定下来立刻起程。因为她照顾过病人有这个常识,发烧的人一般都在下午和晚上重,既如些,还不如早早就出发,也能早些到下一站。 燕王被安置在滕琰的车里,林公公让滕琰强行劝走了,他的年龄可不轻了,再跟着折腾下去,也得生病。车里还有一名小内侍跟着,之所以一直没用晨风她们,就是因为燕王如果想方便什么的,女孩子总归不大合适。 第294页 燕王靠在滕琰身上,一条大被把他围住,滕琰也被围在里面,暖意洋洋的,对于这样的安排,滕琰并没有反对,现在不是反对的时候。 滕琰的手在被子下被燕王拉住了,「对我说说吧。」燕王就在她耳边说。 滕琰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她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燕王,「等你好了,我们再说。现在,你再睡一觉。」 「我睡不着。」 「那我给你说说罗马的故事吧,」滕琰温声说:「你不是总是奇怪我总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嘛。」 「其实还有一句俗语叫『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罗马这个伟大的城市被称为『万城之城』,它是由两个孪生兄弟共同建造的。这两个兄弟从小被人丢在荒野,是母狼为他们哺乳,让他们长大。」 …… 「他们建成了这座伟大的城市,可是为了用谁的名字命名这座城市,打了起来,最后,哥哥打死了弟弟。」 …… 「罗马城里有许多漂亮的建筑:半圆形剧场、大斗兽场、公共浴场、神庙……」 「你说的是真的?」 「是啊,我去过。那里能买到很多有趣的纪念品,还有……」滕琰越来越困,口齿含糊起来。 滕琰在马车的摇晃下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发现她躺在燕王怀里。滕琰赧然坐起,「我怎么睡着了?还让你这个病人照顾我。」 燕王笑着说:「这两天你累坏了。」 滕琰担心地摸了摸燕王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现在到哪能里了?」 「已经过了蓟县了,我让大家继续前进,今天晚上我们到昌平。」燕王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五章 原本大家的打算是先到蓟县看看情况,再决定是今天还是明天到昌平,现在燕王这样坚持,那就只好继续走吧。 滕琰有些奇怪地问:「王爷为什么这样急着走呢?」 燕王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回燕都,我想那里了。」 「其实我也很想,」滕琰也笑了,燕都本来是自己的家,现在燕王也把它当成家了,「不过,我们到了昌平,一定要好好休息几天,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再走。」 燕王只得点头同意。 快到晚上的时候,燕王又发烧了,但没有前一天那样凶险,喝了药后,滕琰让大家加快些,早点到昌平城里。 半夜时分,一行人进了昌平城,城门为他们的到来打开了,然后又轰然关上。郡守府的大门洞开,车子一直到了正院的门前。 大哥把正院给他们腾了出来。嫂子安排好了一切,在门前等着他们。滕琰来不及寒暄,跟着侍卫们把燕王送进了屋子里,侍候燕王吃了药,又让他睡下了。 这才有时间出来与大哥和嫂子说上两句话,而他们俩人又心疼滕琰太累了,推让她马上去休息。 滕琰让燕王的内侍们轮流看护,自己到外间的炕上睡了一觉。 再醒来,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嫂子早让人准备妥当了。滕琰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浑身上下都轻松起来了。 燕王也一样,穿了内衣在温暖的屋子里活动着,他已经两天多没怎么动了。滕琰只看了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又多恢复了一分。 吃过饭,滕琰把这两天积下来的公文拿到炕桌上看,燕王也想看,滕琰没答应,只让他躺着休息。她一面看,一面将重要些的挑出来,念给燕王听,自己再按他的决定写出来处理意见。至于一般的小事,她就直接做主了。 到了中午时分,大部分的事都处理好了,滕琰见燕王有些疲惫,就看着他吃了饭,喝了药,让他闭上眼睛睡觉,自己拿了本书在旁边看。 一名内侍进来,在她耳边说:「郡守夫人求见。」 滕琰看了一眼燕王,他已经沉沉地睡去了,示意内侍同自己一道出去,他们轻手轻脚地打开帘子出了屋。 顾冰儿就站在外间,轻声地问:「王爷怎么样了?」 滕琰说:「上午很好,还处理了些公文。现在有些困,已经睡着了。」里间和外间隔了一道帘子,因现在是冬天,帘子很厚重,只要不是特别大声地说话,并不会影响燕王。 这里是顾冰儿的家,她自然也知道,所以滕琰拉着她坐下说话,她也就没推辞。「你哥哥早上来看,说是正看公文呢,让我上午别打扰。下午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一家子骨肉,一年见不上几面,说不上几句话。」 滕琰还是开国公府的大小姐时,与顾冰儿关系就很好,没想到后来顾冰儿能成为自己的嫂子。不过还真像嫂子说的那样,自从他们成了一家人,反倒没多少时间相处。 嫂子好像又胖了些,滕琰再仔细一看,就笑着问:「嫂子是不是又有了?」 「刚过三个月,冬天里穿得多不显,」嫂子脸上有了红晕,「昨天也没说上,就想告诉妹妹一声呢。」 「恭喜嫂子和大哥了。」滕琰也喜笑颜开。 「你怎么还没有呢?」嫂子关心地问:「听说燕王对你非常喜爱。姚表弟昨天对你大哥说,你想给燕王一个舞姬,长得特别漂亮,燕王碰都没碰,就赏给他了。」 「啊,」滕琰一点也不想谈这些,「那是皇上赏燕王的。」 嫂子看滕琰的神情,以为她一直没怀上孕,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马上就转移话题说:「上一年的分红已经算出来了,本想年前送过去,你又去了京城,知道妹妹不急着用银子,就先留了下来,你回燕都时带着还是我找人给你送去?。」 第295页 滕琰在去京城前就听嫂子让人带话说,一年就收回了成本,还略有盈利,现在听嫂子的语气又变了,似乎挣了不少的钱。滕琰就笑着说:「有嫂子在,我就等着收银子了。」 嫂子却仔细地说起了经营的情况,「现在开了两个辅子,一个是专门卖吃食的,叫瑞福祥,主要做是肉干和奶酪卖;一个是做羊毛制品的,叫瑞福升,专门做羊毛毯子,但银子大部份都是这个辅子挣的。」 「当初一共是八万两银子,又有请来的几个大管事加了些股,还送出去些干股,算是九万两银子的本钱。两个辅子各投了一半,今年瑞福祥到年底盘了一下,共……」 滕琰笑着截断了嫂子的话,「嫂子就饶了我吧,上午看了半晌公文,里面就有不少要拔银算帐的,下午我可不想再听多少银子的话了。只要嫂子算好了,把红利分给我就行了。」 嫂子不紧不慢地打趣说:「妹妹现在要操心的是大事呢?不过,也别瞧不起这点小钱----你这五万两银子,今年就能分到一万两。」 滕琰笑了,「怪不得嫂子底气这样的足,我的银子还真是投到了聚宝盆里了。」一年的时间,就能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这也太多了吧。 「还不是妹妹的好主意,这两个辅子生意都火得很,根本就不零售,只管大宗批发。」 滕琰又想起来一件事,「该不会嫂子多分我银子了吧,那我可不要。」 「没有,我倒是有心多分你些,只是在商言商,虽说是一家人,也得把帐算得清清楚楚。只是今年王府订了那样一单大生意,不但银子挣了,还挣出了名声,如今南边来的客商点着名的要瑞福升的货,辅子里现在就等着好几家大商户,抢着要交订银。说是皇家的人都在用,很快就会成御贡的东西了呢。」 「所以,瑞福升的大管事都说要给王妃包一个大红包,拿出一万两来,这也是你应得的,不在那三万两里面。」 「我可不要,分给大家吧。」滕琰很坚决地说,又问:「听说年前分成几班干活,织机都不停?」 「现在也是这样,订货太多了。刚过了年,又找了木匠打新织机。」嫂子笑着说:「知道你不会要那一万两银子,可是管事非要我送过来。」 滕琰严肃地说:「我找嫂子做生意就是为了稳妥,要是为了多挣银子,我哪里挣不来。」 「这你放心,原来我们顾家辅子生意好,最根本的就是诚信待人、老少无欺。瑞福祥和瑞福升两个辅子声誉也是极好的,你让人问一下就知道了。」嫂子马上解释,「就是有几家见我们挣了银子,跟风学做毯子和肉干什么的,你哥哥从不为难他们,只说随他们去。」 「把自己的东西做到最好,把牌子打响,价格定高一些,一定会有人买。至于别人,就让他们跟着做吧,谁能把天下的钱都挣了呢?我们只挣我们能挣到的就行。」 「是啊,」嫂子莞尔一笑,「现在讲究点的人家宴客时,摆点心时,非瑞福祥的肉干不用,听说南方官宦人家,要是榻上没辅瑞福升的毯子都不好意思请客呢!」 这个滕琰刚从南边回来,自然是知道的,也不禁一笑。 「说了半天,还没说正题,银子妹妹这次回燕都就带回去呢,还是我让人送过去?」嫂子笑着问。 「交给飞珠吧,」滕琰顺口说,她还是不太习惯飞珠不在她身边。飞珠有孕了,没跟着滕琰回来,一路上很多时候滕琰就不是那么方便,不过,晨风她们成长得也很快。「还是交给晨风吧,就是刚才送茶水的那个。」 「飞珠嫁了?听说是姓滕的,你哥哥说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个人。」嫂子好奇地问。 「是王爷给的人,从小是孤儿,我给起的名。」滕琰含糊地说,「现在飞珠都有了身孕了,过几个月胎稳了再从京城回来。」 「噢。」嫂子没多想。 这中间,滕琰进里间看了一眼燕王,见他睡得还很香,就放心地出来又和嫂子攀谈起来。 「嫂子还是得注意休息,毕竟是有了身孕,别为了辅子的事累着了,那可得不偿失。」 「都请了管事,我也就是看看总帐,也只有你这么个大东家还要我出面--累不着的。」嫂子笑着说:「再说肚子里这个,特别的老实,一点也不象上一个,又吐又噁心的。有了他,你看我都胖了。」 「一定是个女孩,要是长得像嫂子,将来一定是大美人!」 「我倒还想要个男孩。」 「男孩也好。」滕琰赶紧补上一句,她怎么忘了这里的人就是重男轻女了呢,嫂子虽然有了一个儿子,但肯定还觉得少。 嫂子却怕提孩子滕琰不自在,就说:「分了家后,又有了这个进项,日子宽松多了,我也省了不少的心。就是你哥哥,也能多招待些宾客。」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习俗,官员们都会养一些宾客,资助些穷困的士人。滕珙在这方面是非常有贤名的。不过,这种贤名,滕琰知道,背后有多少是嫂子的付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滕琰拉住了嫂子的手,果然有些粗糙,还有几个薄茧,她在那茧子上摩娑了几下,「我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花钱从来不会算计,还在开国公府里的时候,手里只有几两银子,就敢买几百上千两的兰花。这几年可苦了嫂子了。」 第296页 嫂子也只是随意说说,现在让滕琰这样一番话,眼睛倒有些红了,「那两年是艰难了些。你哥哥怎么说也是郡守,面子总要顾的,里子就顾不上了。家里连针线上的都不用,所有的衣服鞋袜、被袱幔帐都是我带着两个丫头熬夜做。不怕妹妹笑话,你送的宝石还让我当出去几颗救急用了,现在早过当期,赎不回来了。」 滕琰知道,嫂子是这时代的最贤良的女人,从不会说自己的夫君一句坏话。 「知道你们日子过得紧,俸禄要交到家里,只领那么点月钱,郡守府里又养着这么多的人。」这就是滕珙这个庶子的悲哀了,亲娘是一点嫁妆都没有的丫头,嫡母哪里会拿私房钱补贴他,父亲又不会管这些事。滕琰劝道:「有什么捨不得的,那些东西就是让你们换银子用的,我总不能送银子回来吧。」 「知道妹妹张罗做生意也是为了帮我们,这日子好过多了。」嫂子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格,很快走出了忧伤。 「也不全是为了帮你们,我也是想多留条出路。」这倒是滕琰的真心话。 「妹妹是能做大事的人,嫂子也不懂那些。只是有件事嫂子想求你。」 滕琰见嫂子迟迟疑疑地开口,也有些奇怪,「什么事,嫂子就说吧。」 「你能不能把你身边的丫头给你大哥一个?」 滕琰明白这话里面的意思,是要给大哥纳妾,就问:「是大哥的意思还是嫂子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家里的几个,你大哥都没看上,买了两个也没中意。」嫂子越说越顺熘,「我想妹妹身边的人总是不错的,你大哥也得给几分面子。」 嫂子见滕琰没说话,马上保证,「按正经纳妾办酒席,要是能生个一男半女的,我更亏不了她。」 「不行,我身边的这几个丫头,我早说好了要正正经经地嫁出去,可不能做一辈子连红都不能穿的妾。」滕琰干脆地拒绝了。 「那你也赏你大哥两个姬人吧。」还不等滕琰解释一下,嫂子马上说:「姚表哥得了一大群,都是色艺双全的。还说等王爷病好了,就摆酒让她们表演一下。」 又是姚达,滕琰气愤地说:「是不是姚表哥来炫耀,大哥眼红了。嫂子你别急,我去找姚表哥算帐,大哥那边,我也会去说的。」 「不是,不是,你大哥没说。」 「那为什么嫂子急着给大哥纳妾?」滕琰是真不明白了。 「嗨,我这不是有了吗?」嫂子真有些急了,她压低声音说:「你大哥一个人住书房呢,多冷清啊。」 滕琰不以为然地说:「你们也不是第一个孩子了。」 「那能一样吗?」嫂子赧然道:「那时候燕地还乱着呢,家里也真的没余钱养妾,现在,怎么也得给你大哥身边放上两个好的。」 滕琰真想找个棒子敲一敲嫂子,「银子是你挣的,凭什么给大哥纳妾用?」 这次吃惊的是嫂子了,她睁圆了眼睛,问:「你怎么这样说?大家都说你是个极贤良的。」 滕琰在燕都时,自然有不少的人奉承她,这次出门也听了不少人说她贤良,现在嫂子也这样说,就笑着问:「说我怎样贤良?」 「才智出众,料理政务,临危不乱,率兵拒敌。不只这些,最让人佩服的是事燕王恭谨,对侧妃友爱。听说你给王爷的侧妃排的日子比自己都多,皇宫里赏出几匹少见的料子,自己没穿,就赏了侧妃穿。邓家和王家的女眷们都说你好,就是宗房那边,从来都吝于夸奖人的,也说你宽厚,看样子也是出于真心。」 滕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她确实是贤良。滕琳的事,大家都不知实情,而衣料,更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漂亮的料子,她天天参加议事着正装,没机会穿,王蓉和邓钰就先穿了。王府里妻妾欢乐和谐是真的,不过,背后的内情可就没人知道了。 「我的名声可就出名的臭了。」嫂子黯然地说:「昌平的人都说我妒嫉、恃宠而骄。正月里的一次宴会,我穿了件蜀锦的衣服,一看就是宫里赏的。这些夫人们知道是妹妹送的,就特别地说起妹妹是如何的大度,又问我衣料是不是妹妹送的。那语气,让我脸都没地方放了,还不如她直接说我不配穿妹妹送的衣料呢。」 嫂子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滕琰气道:「是谁家的夫人?」 嫂子拿帕子抹了抹眼泪说:「妹妹不要问了,这种风评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只要你给你大哥赏两个人,我又待她们和善,自然就风平浪静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贫贱时,夫妻同甘共苦自然是应当的,富贵了,做妻子的就要主动给丈夫纳妾,否则就是不贤。 「这样的歪风不可长,等王爷病好,我去会会她们,给嫂子把面子挣回来。」滕琰不用想就知道,「这样传话的,一定是想把人送到大哥那里,没成功吧。」 「自从妹妹做了王妃,巴结家里的人更多了。去年就有好几家想把女孩送给你大哥当妾,都让你大哥拒绝了,慢慢就出了这些话。」 「要我说,大哥拒的好。这些人看我现在成了燕王妃过来巴结,等过几年,我不是燕王妃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怎样踩呢。大哥只要行的正,坐得端,好好地治理昌平,不必理这些小人。」 「也不都是些小人,也有真的看上你大哥人的。」嫂子连忙说。 第297页 「是啊,我大哥也是青年才俊呢,长得也不错!」滕琰笑,「不过,看上也得两相情愿吧,总不能她们看上了,我大哥就得愿意。」 「不过,妹妹都能见了美姬主动给燕王,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你就帮嫂子给你大哥纳个妾。你说话了,你大哥一定会听的。」 「谁说我见了美姬就主动给燕王的?又是姚达吧!」这个表哥好像就是给她添乱的。 「不管是谁说的,总归是真的吧。」 真倒是真的,不过这件事是有前因后果的,滕琰自然不能说,她促狭地笑了,「嫂子知道我大哥什么时候就倾慕你了吗?」 看着对面满面飞红的人,滕琰继续,「在开国公府时,我每次去舅舅家,大哥都主动要陪我去,我就知道了。在逃难的路上,大哥得了几块点心,给嫂子送去时,也让我看到了。再后来,有人看上了大哥,要来提亲,大哥急得团团转,求我我去找的舅母和嫂子。」 「嫂子,你知道那时大哥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他说他只想一心一意地对你。别的人都不会要。」 「现在我大哥变心了吗?」 嫂子像是替大哥辩护似的说:「没有,这些年你大哥就没碰过别人。因为宴客,家里也养了些姬人,从来都是另院别居的,前几天,我买了两个漂亮的丫头放在书房,你大哥也没收,他待我一直很好。」 「既然大哥不愿意,那嫂子也不要非逼着大哥纳妾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弄得那样复杂干什么,滕琰直接下结论。 「妹妹你不知道,我什么名声无所谓,现在有人说你大哥惧内,我怕对他不利。」嫂子终于说出心里话。 「嫂子,你真愿意大哥纳妾吗?」滕琰问。 「我当然,」在滕琰的逼视下,嫂子倒底没说出来愿意,张了张口说:「我一定对她们和善。」 滕琰一下子笑出了声,「其实心里跟针扎的一样难受吧。」 嫂子也没辩解,只是老老实实地说:「大家都是那样过来的,我自然也能过。」 「我大哥不肯纳妾,是真的心疼嫂子。他要是有了别人,你心里能不难过?再说,大哥是庶出,他早就说了他不会再要子女走他走过的路了。」滕琰细细地讲给嫂子,「我大哥这样的好人,世上难寻的,要不是我的亲大哥,怎么也不能轮到嫂子,我早抢了去。」 嫂子终于憋不住笑了,「哪有你这样的小姑子,还来打趣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伸手打了滕琰一下。 滕琰「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嫂子想起了里间的燕王,向她示意着。 滕琰赶紧悄悄走进去看了看,燕王还是一动不动地睡着,两人面面相觑地笑了笑,都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嫂子有些难为情地说:「其实我也真心疼你大哥,大冷天的,自己住书房,有个暖床的也好。」 滕琰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冷天,嫂子让大哥自己住书房是有些不妥。」绷不住自己先笑了,「为什么不让大哥一起住呢?」 「按规矩就得这样。」 「都是些臭规矩!」滕琰问:「夫妻自然要在一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弄出来这些规矩。那些贫民家只一间房子的,怎么分居!」 附在嫂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嫂子红着脸不敢抬头看滕琰,其实滕琰也很尴尬,她一个未婚人士去指导别人的夫妻之事,实在是有点……不过,前世就是那样的一个信息丰富的时代,就是未婚,也能知道些常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什么,从早上开始就无法登陆晋江,试了十几次,终于发了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滕琰看着嫂子羞得脸都不知往哪里放了,硬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那些敢坏大哥和嫂子名声的人,还真不能让他们得逞。再有人说什么,嫂子你就问问他们,哪一本圣贤书上是劝人纳妾的?」 「大道循环,阴阳调和。世上有男有女,人数大致相同,本就应为一夫一妻。要是男子都纳妾,那必然有旷夫,岂不阴阳失谐?」 「要是有人说为了子嗣,那嫂子就驳他,你本就有孩子了,更何况想子嗣昌盛,还不如积德行善,细心教养。广纳姬妾,就是多生了孩子,也未必能养好,不肖的子孙,还不如没有!」 「再者,纳不纳妾,本是人家的家事,别人横加干涉,又是为了什么?」 「那我就拿王妃这些大道理去驳那些夫人。」嫂子也开怀笑了。 「嫂子不是不懂这些,只不过让人带进了误区,以为只有纳妾才能解决问题,其实不然。纳了这家的,那家也想进来,最后家里得乱成什么样子。也不是没听过,有的家,就因为一屋子的女人,互相妒嫉,争权夺势,都有出人命的。」 「妹妹见解就是高,跟你聊聊,我心里什么愁闷都没有了。」嫂子开心地向着滕琰一笑,二十多岁的少妇,风韵自然不同于少女,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嫂子可真漂亮!」滕琰打趣着说:「我大哥有福气!」 「没大没小的!」嫂子说完,也觉得不妥当,就红着脸笑了。 「我还有几句贴心话要告诉嫂子,昌平政务繁重,我大哥不是有敏才的,自然一刻也不敢松懈。嫂子事情也多,又要管家,又要照顾生意,还有孩子,可别忽视了大哥。要是大哥真生出了别的心思,那时候哭都来不及了。」 第298页 嫂子也正色答道:「多谢妹妹提醒了,我以后不再想那些没用的事了,把家里大的小的照顾好才是正经。」 嫂子忽然同情地对滕琰说:「妹妹心里苦吧。」 滕琰已经几次把话题成功扭转,就是不想说到自己。不过还是没用。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的问题解决好了,就有心思注意别人了。 嫂子就是这样,不用再给大哥纳妾了,她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就开始关心起滕琰来了。 滕琰都能反对给自己的哥哥纳妾,可见根本就不是贤良大度,可是却不得不在人前做出个大度的样子,心里得有多苦。 「听你大哥说,你当年议婚时就想嫁一心一意的男子,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地成了王妃。王爷再对你好,也有好几个侧妃,将来还不知道得收多少侍妾。听嫂子的,赶紧想办法要个孩子。」 「我的事情,嫂子就不要操心了,我自有主意。」 「人就是这样,说别人的事时清楚,临到自己就糊涂了。」嫂子并没有在意滕琰的推拒,而是实心实意地说:「老人们都说,男人不可靠,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可靠的。」 「我大哥也是可靠的。」滕琰笑着提醒她。 「你别贫,听我说,趁着王爷对你好,赶紧生孩子。他去别人那里,你也想开点,别自己伤心。」 滕琰笑问:「嫂子,你看我像伤心的样子吗?」 确实,滕琰昨夜已经足足地补了个觉,今天早上又好好梳洗了一下,现在如云的乌发松松地盘在头上,她又许久没有暴晒过,皮肤白里透着红,又因为刚从南方回来,还带着些水乡的润泽,眼睛乌黑明亮,嘴唇红艷欲滴,虽然不是十足的美人,但那种精神劲,任谁见了都会眼睛一亮! 这样的人要说是伤心,根本就没人信,更不用说与那些怨妇,差得十万八千里去了。让想好好安慰滕琰的嫂子一时语窒,不知说什么好。 滕琰反过来安慰她,「皇家,是与别人家不一样的。我们普通人家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谁要说些什么,不理他就是了。可是,皇家无私事,皇上说什么了,跟哪个妃嫔睡了,都要记录在册的。想把家产留给谁,立谁当太子,都要朝臣们议一议的。」 「所以在皇家根本就不是过日子,而是在演戏,王府也差不多。」 「想明白这些道理,还有什么伤心的?我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所以嫂子不必劝我,我不但不会伤心,还会过得快活。你也告诉大哥放心,我会为自己打算的。」 听滕琰说完这一番歪理,嫂子还真说不出什么了。她平白的嘆了几口气,勉强地说:「只要妹妹高兴就好了。」 滕琰想起来问:「阿宝还好吧?」 「好,已经三岁多了,正是闹人的时候。因为王爷病了,没敢把他抱过来,等王爷好了,再让他来行礼。」 「在京城还给阿宝买了些小孩子的玩具,回头让晨风她们找出来。」滕琰虽然不大亲近孩子,但还是很喜欢阿宝的。 里间传来了轻微的声音,嫂子赶紧点了个头退了出去,滕琰掀了帘子进去。燕王已经坐了起来,看着很舒适自在。 滕琰高兴地说:「今天又好些了。」 「我已经没事了。」燕王也笑着说。 虽然燕王自己说没事了,但滕琰还是把医生们都找了过来,诊了一回脉,说只要今晚再吃上一剂药,如果一直不发烧,明天就不必再用药了。只是要好好休息几天。 听了这个消息,所有来问安的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姚达马上就要求滕珙当天晚上就摆接风宴,滕珙当然没同意,姚达就直接问滕琰。 滕琰看着最近给她带来无数麻烦的表哥,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气愤,大声说:「不行!」 屋子里的人都转过头来看滕琰,但谁也不敢说什么。 坐在炕上的燕王笑着说:「王妃,我已经没事了,不要那么紧张。姚探花要办酒宴也是为了庆祝一下,就让滕郡守操办好了。到时候我们去坐一会儿就先回来。」 没等滕琰再说什么,姚达已经高兴地拉着滕珙说:「赶紧准备酒菜,你府里的姬人就不要叫出来了,我让王爷赏我的歌姬和舞姬来表演,也让你们见识一下,这可是宫里教坊的姬人。」 滕珙看了滕琰一眼,滕琰默不作声,燕王已经那样说了,又是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不可能反驳。 晚上的宴会很快就开席了。滕琰坐在嫂子的屋子里,带着小宝,边吃边聊。姚达和陆的甫都没有带家眷,女客只有她一个,都是自家人,也用不着客气。 因为嫂子住的正院已经让给了燕王和滕琰,现在的房子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有些简陋。但炕上一边摆了一堆孩子的玩具又给这屋子里添上了无数的生机和生活气息。 按滕琰的主意,两人也没叫什么姬人来,就是饭菜也只让人端来几样喜欢的,摆在小小的炕桌上,嫂子有些过意不去,「是不是太简单了?」 滕琰拿起了筷子挟了一筷子的炖干菜说,「就我们俩,当然不用讲什么虚礼,前面现在恐怕连礼还没行完呢。这个干菜,我最爱吃了。」 「知道你爱吃,才特别做的,前面的宴席上没有。多吃点。」嫂子一边餵小宝一边说。 滕琰有点奇怪,「小宝一直跟着你?」 第299页 「是啊,他小的时候,家里没有那么多的下人,我就自己带他。现在倒有了人,不过,他不肯跟别人。」 「我觉得自己带孩子比扔给奶娘要好得多,不过,他这样大了,应该学会自己吃饭了。」 「你是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根本不会自己吃饭。」嫂子笑着说。小宝也习惯有人餵了,手里一直拿着滕琰从京城带来的小泥人,小孩子见了新鲜的玩具自然不会放手。 滕琰也不再劝,她要是有孩子,这么大了,一定让他自己吃饭。等滕琰吃饱了,嫂子才餵好了小宝,开始吃饭。 一个小丫头就进来行行礼说:「王爷请王妃和郡守夫人去看歌舞。」 滕琰知道燕王一定会请她过去,故而先吃了饭,现在听说请嫂子也去,奇怪了一下,也就理解了,只剩下嫂子一个人是不大好。 嫂子却慌乱起来,「我可没去过正堂,可怎么办呢?」 滕琰鼓励她说:「有什么怎么办的,和平时一样就行了。」 滕琰过来前,先换好了衣服,知道大哥一定会请府里的宾客,正堂的人不止是自家的几个亲戚,虽然没穿正装,但也穿了件大红绣牡丹的红缎子袄,下面繫着宝蓝色的裙子,头上也插了支衔一串明珠的金凤。 看嫂子有些拿不定主意,滕琰就帮着她选了件蜜色小袄,下系大红百花裙,头上插镶八宝的簪子,耳边各一颗明珠,越发显出面如满月,目如秋水,端庄美丽。 临走时,小宝却不肯,闹着要去。嫂子劝了两回不听,就要哭了起来。滕琰就说:「带着他去吧。」 「不太好吧。」嫂子说:「给王爷接风,我去本来就不合规矩,再带个孩子,别人不知怎么说呢。」 滕琰笑道:「既然不合规矩了,就彻底不管什么规矩好了。」看嫂子不能接受的样子,就又说:「这样的时候,大哥一定来不及请昌平的官员了,来的不是自家的亲戚,就是大哥的宾客,用不着那么讲规矩。」 嫂子这才赶紧给小宝换了件大红团花的小袍,头发用红缎带繫着,两只手腕上都带上金镯,抱着到了前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正如滕琰所猜测的,厅堂里才行过了礼,上了菜,她们两人进去,并没有单设席面,只是在各自夫君身边加了座。滕琰坐在了上面,嫂子坐在左下首第一席上。 先是给滕琰行礼,接着除了右手第一席的陆伯甫外,他的官职级别与滕珙相同,又是代表皇上的御史,大家又给嫂子行了礼。 滕琰颇为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人,张元。要是在路上偶遇,滕琰一定会认不出这个人了。现在是在滕珙这里,又有人介绍了他的名字,滕琰才勉强认了出来。张元的变化很大,昔年有些懵懂的少年,如今已经满面风尘。 滕琰就客气地问:「张御史可好?御史夫人可好?」 「父母二人均好,只是年老体衰。」 「张公子缘何到了大哥府上?」 原来张元自从犬戎之乱平息后专心读书,在上一次春闺中了二甲,并留在吴地做官。去年张御史夫人患重病,他便辞官回家侍疾。张御史夫人病好了后,也没去京城候职,而打算留在燕地谋个职位,以便照顾双亲。 张元到滕珙这里一是因为家境贫寒,希望能得到些资助,更主要的就是希望能谋得一个官职。 张元既然能考中二甲,那还是有些学识的,而且以往也有考中进士的,回到燕地,燕王都给了官职。滕琰就看向了燕王。燕王笑了笑说:「张公子把履历写出来吧。」这就是要给张元安排个职位了。 笔墨都是现成的,一会儿工夫,张元的履历呈了上来。 燕王看了看说:「平阳郡最东有一渔村名为铁山,平阳罗郡尉正在此处准备将盘居海岛的萧家余孽消灭,待萧家平定后,将会在此处设县,置海港,通南北贸易。本王派你去铁山,先协助罗郡尉平叛,并规划铁山建县,你能胜任否?」 张元的履历上写曾于吴地任过县丞,燕王王如今把建成一座县城的任务交给了他,不可谓不重视了,张元赶紧拜谢。 滕看见有宾客露出了吃惊地神色,知道他们吃惊地看到自己公然参与政务,燕王还接着就答应给张元安排个职位。嫂子也用目光向她示意,滕琰不在意地一笑,这些人大概对燕王妃参加政务并不太清楚,而燕都的人早就习惯了。 滕珙接着也为他的几位宾客做了些引见,燕王也很感兴趣地问了问,并且让其中的几个也写出了履历,让身边的内侍收下,却没有再直接任命官员。 接着歌舞表演,一场结束后,燕王拿起了杯子,说:「此次本王病中路过昌平,前有滕郡守和叶郡尉连夜带医生和药材前往救护,后有郡守夫人细心料理,本王病体方愈。滕郡守忠厚勤勉,夫人贤良淑慧,本王饮此一杯,以致谢意。」 有燕王这一句评价,大哥还倒罢了,再也不会有人攻击嫂子不贤了。滕琰感激地陪饮了一杯。 燕王又让人把小宝抱了过来,把身上的一块玉佩摘下来给他拿着玩,又问:「叫什么名字?」 「大哥行了一礼答道:「年龄尚小,家父还示曾赐名。家里人都叫小宝。」 燕王笑着看了看不哭不闹的小宝,高兴地说:「我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第300页 谁能说不行呢? 大哥感激地说:「请王爷赐名。」 燕王想了想说:「滕郡守家风清正,就叫清吧。」 大哥带着嫂子和小宝行礼感谢。 滕琰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就是觉得燕王和皇上都有一样的毛病,爱给别人家的孩子起名。还没等她胡思乱想结束呢,燕王已经拉着她要回去了。 因为燕王还不能受风,就同来时一样,坐了轿子回去,滕琰想活动活动,不愿意坐轿子,跟着轿子走了回去。 进了屋子,又有人送来饭菜。嫂子不愧被表扬为贤良淑慧,想到燕王在宴会上根本没有吃多少东西,让人准备了些好消化的食物,倒省了滕琰再要了。 燕王笑着说:「陪我吃点?」 滕琰摆摆手说:「我刚刚在嫂子那里吃饱了,王爷自己吃吧。」 燕王确实好的差不多了,食慾也很好,吃了两碗米饭,几个小馒头,各样的菜也吃了不少。 滕琰更是放下心来,她自己就是这样,食慾上来了,就说明病好了。 燕王漱了口,把屋里的人赶下去了,问滕琰:「你没生气吧?」 滕琰一笑说:「君子坦荡荡,我虽然做不到事无不能对人言,但今天说的话却是不怕别人听的,尤其是不怕王爷听。」 今天下午,滕琰和嫂子谈话,并没有到别的屋子,也是两人并没有什么要瞒别人的,而燕王这几天只要醒来就一定要找她,连林公公都不用了,所以就在外间随便坐了。 滕琰最初进里面看燕王,也并没有觉得他在装睡,但后来,滕琰就意识到了燕王有可能醒了。但她并没有因此就缄口不语了,而是更露骨地说了些话,有意给燕王听,直到燕王发出动静。 燕王心机比滕琰深,自然也猜到了,「你有些话是故意给我听的?」 「都是我的真心话,嫂子听到了就是给她听的,王爷听到了就是给王爷听了。」滕琰淡然地说。 「你就不好奇我什么时候醒的?」 「那王爷是什么时候醒的?」 「只除了你与嫂子耳语的几句话我没听清外,别的都听到了。」 这倒出乎滕琰的意料,她也只是猜燕王是中间醒的,「那你本来没睡着?」 「睡着了,」燕王有些得意地说:「内侍叫你的时候我也醒了。」 滕琰又回想了一下,今天确实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就嘲笑着说:「那你还真不如直接把我们叫进来或者自己到外面去坐着听呢,隔着帘子,总是听不清。」 「谁都不知道,我耳力特别好,就是隔着帘子,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燕王看了看滕琰的脸色,说:「我就是想知道你不在我面前时是什么样子的。」 滕琰笑笑说:「没关系,现在你知道了吧。再说,我和嫂子说的话里也就那几句耳语是不能让别人听的,恰好你没听到。」 「我只听到了『三个月』,还不是很肯定,」燕王不解地问滕琰:「什么『三个月』,三个月是说夫妻分居,还是说名声呢?」 没想到燕王的耳朵真这样灵!滕琰脸一下子红了,燕王是真没听到她跟嫂子说了些什么吧? 燕王看滕琰红了脸,也慢慢觉出些什么,脸也红了。他凑到滕琰身旁低声说:「我也愿意像你大哥对嫂子那样,对你好。」 滕琰已经想明白了,燕王不可能听清耳语那几句,脸色也缓和过来,平静地对燕王说:「那天,我答应等王爷病好了,再与你好好商议的。你现在还没全好,明天全好了后,我们再好好说。」 「我今天已经全好了,」燕王活动了下身体对滕琰说:「要不,我给你舞一套剑看看。」 滕琰只是摇头不语。 燕王刚才已经凑到了滕琰身边,现在一伸手就把滕琰搂住,在她耳边说:「你那天气得我病了一场,现在后悔了吗?」 滕琰轻轻推开燕王说:「你不是听到刚刚我说的话了吗?」 燕王不肯松手,又凑过来说:「你的心思我全明白,我会同大哥一样,决不二色。你相信我吗?」 滕琰知道不说清楚是不行了,她正色对燕王说:「我们好好坐着说话。」让燕王靠在炕上一侧的大靠枕上,又把被子给他盖好,自己也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好,只在炕桌上留下一支蜡烛。 她缓缓地开口了:「我先回答王爷的两个问题。第一,我相信王爷,你是个一诺千金的英雄,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做到。第二,那天王爷病了,我不仅后悔了,而且还非常后悔!」 「那么,你答应我们做夫妻了?」 「我还有许多话要对王爷说,听了后,你可能就不会再这样问我了。」 「你不要再拿什么你和别人之间怎么了之类的话来骗我了,这几天,我虽然病了,但头脑还能用,你那是骗我的!」燕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你可能会给男人做那个什么人工呼吸,同男人住一张床,但决不是轻薄无行之人……」 「是的,我是想骗你。」滕琰坦率地承认了,「那样不对,我应该好好把道理说清的。」 「还有我说的伤害你的话,我也很抱歉。」就是面对燕王的愤怒,滕琰还是很温和。 「那天,我的心情很不好,前一天的早上你那样抱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受了冒犯;后来又和陆表哥生气,他想要权势时就去尚公主,后悔了就回来找我;然后就是姚表哥,你们用那种不在意的态度决定那些姬人的命运,让我心里也不舒服。又赶上生理期,我就说了过头话。」 第301页 「接着王爷病了,我忽然真正认识到,没了王爷,我什么都不是了。谁还能相信我?谁还能用我?王爷曾经说过,郑先生在睿太子薨了后,整日酗酒,不问世事。我当初还不以为然,现在却深深地明白了,没了能欣赏自己的知已,就是活得再好也没了乐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滕琰极其诚恳地说:「王爷,你是我的知已,还有郑先生,只有你们俩个能真的明白我。就是我原来以为最了解我的陆表哥,其实他并不理解我。还有我的父亲,大哥,他们都那么爱我,可是从没有走到过我的内心。」 燕王这次很沉得住气没有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用心去倾听滕琰的话。 「还记得飞珠与滕平决定成亲前的那个晚上吗?」 看着燕王点了点头,滕琰接着说:「那天晚上,我就想把心里最深处的一些事情对王爷说出来。可是,还没想好怎么说,王爷就误会我像以前一样不想深谈了,我也就停下了。」 「今天我想告诉王爷,我为什么有很多想法与别人不同。我不是在家里的书中看到那些的,而是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里和这边不太一样,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皇上和王爷,男人和女人都一样上学工作。还有婚姻只有一夫一妻。我在那里长大,学习,工作,因为飞机失事来到了这里。」 「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应该隐藏起自己的不同,努力与周围融为一体。我也那样做过,也隐蔵得很好。」 「后不,机缘巧合,我遇到了郑先生和王爷,你们给了我机会,慢慢地我又变成了过去的那个自己了。我又有了工作,有了追求,这就让我一点也不想重新再回到过去带着假面的生活。」 「你是说现在的你同过去的那个你一样了?」 「也不是完全一样,但精神上差不多了,起码能够独立,自己做主。」 「你好像很介意过去的那一段经历?」 「是啊,能不介意吗?我还是第一次告诉别人呢。」 「怪不得你喜欢看传奇话本。」燕王笑着说:「你的经历与柳毅、卢生、淳于棼差不多。」 这三人是唐传奇里面《柳毅传》、《枕中记》和《南柯太守传》里的主人公,都是有了奇遇,或去过龙宫,或于梦中当过宰相、太守。 滕琰没想到燕王会这样想,摇摇头说:「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曾经派人查了你从小的经历,在犬戎之乱前根本就没有出过国公府,后来辗转到了昌平,一直是与家人在一起。可见你就是同他们一样,曾经神游于你所说的另一个世界。」 滕琰也迷惑了,经历了这么久,过去的事情多少有些模糊,她到底是哪里的人?哪个才是真的她?「哪一个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了。」 燕王肯定地说:「这里才是真的,不管有过什么经历,你还是滕琰,原来开国公府的大小姐,后来的滕瑾公子,现在的燕王妃。」 「是啊,王爷说的对,」滕琰从纠结她近十年的乱麻中挣脱出来,「过去的已经弃我而去,未来的在等我去追寻,而现在,是最真实、最宝贵、最值得珍惜的。」 「谢谢你,」滕琰激动地说:「谢谢你让我想通了。」 「在我决望的时候,总是你给我解开心结,我一次也没谢过你,你也不要谢我了。」 滕琰一笑,「我们间确实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了,我们是最贴心的朋友。」 「我们还要做更亲密的夫妻。」燕王的话把滕琰从自己的激动中惊醒了。 「朋友和夫妻是两回事。」滕琰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着歉意地说:「我从没有想过和你成夫妻,之所以从来没有避过你,是以为你是同性恋,也就是只喜欢男人。」 「我不是。」燕王低声解释了一句。 「我后来也想到了。」同燕王一样,滕琰这几天也是一直在心里思量,自然也想明白很多事。燕王看到母亲与人私通,又遇到父母双亡的惨剧,心理就有了障碍,他讨厌女人,也不想成亲。后来,滕琰的劝导是一方面,他自己想开了也是一方面,魔障消失了。至于同性恋,滕琰常期与燕王在一起,细想一下就会明白,燕王和内侍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并没有对王爷产生过男女之情。」滕琰平静地讲述着:「有误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现实就是今天我在外间说的。皇家与别人确实不一样。」 「我能相信你只想娶我一个人,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还有三位侧妃,你也应该也是她们的丈夫。还有做为王爷,你要负担的责任也比别人要重。我大哥只不过是一个郡守,又有了儿子,我嫂子都被逼得要给他纳妾。王爷想想,如果我们真的千难万难地在一起了,然后一直没有儿子,会怎么样?」 「这个倒不担心,我原来就打算一辈子不要子嗣的,所以才留下晋南赵祯,为的是给父王留后。」 原来传说中燕王力排众议留下晋南赵祯是因为这个,滕琰又被年幼的燕王心机之深震动了,看来那时候他就打算终身不娶了。 「就算不考虑子嗣的事情,」滕琰也退了一步说:「还有更多的无奈,比如当初你一直不想娶妻纳妃,可是不是还是纳了四个侧妃?要不是有我当了燕王妃,你也一定会娶正妃的。」 第302页 「别人我是不会碰的,你大概也知道了,那几个侧妃并没有侍过寝。」燕王向她保证。 「我知道。」滕琰接着说:「过去,是你没有那方面的要求,现在不同了。」 燕王被滕琰如此直接的话说得面红耳赤,他低头说:「我只是对你……」 「对我有,对别人也一样会有的。」滕琰却大方地说:「很快你就会明白了,王爷只要看看别人就知道了。」 「我不会……」 滕琰不听燕王的保证,「还有,如果到了国家或燕地需要的时候,你要娶妻纳妾平政局,你怎么办?」 「我是不会被任何人威胁的,我会让那些有种种心思的人统统臣服于我的脚下,而不是和我谈什么条件!」 这确实是燕王的性格,滕琰并不反驳,只是客观地说明,「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征服,总有一些需要联合,或者更适合联合。」 滕琰没有具体说,燕王自然明白。眼下就有一个例子,去年晋地的陈家和孙家上表臣服于皇上,同时对于近在咫尺的燕王也极力讨好,在年底的时候,不但送上了大批的礼物,还表示要送女儿联姻。因为不是姬人,其实姬人也送了,并且也收下了,而是陈孙两家的嫡女。对于这样的情况,最好给个妃位,所以正在商议中,这次回燕都后就应该确定了。 这只不过是一个燕王和滕琰都没有太在意的小插曲,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类似的,滕琰都懒于去列举。 「总有人可以用来联姻,反正不是我。」燕王肯定地说。 「这些问题说起来很容易,真正做起来却难得很。」滕琰想起了往事,「还记得刚进燕都时,大家都吵着逼王爷娶亲的事吗?那次,王爷就说过,你要带着无数的人前行,总得选一条阳关大道走。」 那时候,燕王并不想娶亲,可是为了燕地平稳,还是答应了。 「可那时候,你的选择是听从自己的心意!」燕王生气地大声说。 「没错,我现在还可以说这样的话。要知道,我身上的责任要比你小得多。」滕琰冷静地回答:「而王爷,做为燕地的主人,不可以这样任性的。」 燕王听了滕琰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当他再开口时,是更加的坚决,「那时候怎样做对我都是无所谓,而现在不同了。如果连自己的心意都不能坚持,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滕琰这两天在照顾燕王之余,早就想了很多,所以与燕王的一番谈话,从头开始她就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现在,她微微笑着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燕王马上明白了滕琰问的事情,他没有滕琰大方,但却没有犹豫地说:「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最初只是觉得你同别人不一样,是我唯一能够容忍的和我在一起的女人而已,直到在皇宫里我们住在一张床上后,我就觉得也很好。后来,祭祖后,我就想和你成亲了。」 「那为什么没有对我直接说出来?」 「我,我想你一定会知道的,到时候就会顺理成章。」 「你觉得我一定会喜欢你的?」滕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燕王有很严重的王子病,其实这次,他一下子病了,也是因为他没想到滕琰能拒绝他。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燕王不是第一次问了。 「我在那个世界时也谈过一次恋爱,就是相当于订亲。结果和陆表哥的事有点像,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孤女,对方最后娶了一个当官人家的女儿。所以,在感情上,我比你经历得多,感情本来就是脆弱的,容不得再加上其它的因素。而我们间,其它的因素太多,」 「我要是真的嫁给你,你的姬妾我一个也容不了,纵然是王爷不在意,但别人唾沫都能把我们埋了。以前我们有了矛盾,可以争吵,可以商谈,就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可是成了夫妻,夫为妻纲,我再那样,反而生隙,甚至很难缓和。还有我不会做针线,不会照顾人,总之,根本做不了一个贤妻。」 「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些,我不能喜欢你。王爷你呢,需要娶一个贤良大度的好女人。」 「我固然不贊成男人三妻四妾的,但平心而论,这样做的好处对男人也是明显的。王爷可以多方联姻,也可以有更多的子嗣。」 「不过,我们虽然不能做夫妻,但能做最好的朋友!」滕琰肯定地对燕王说:「我的个性强,更像一个与你并肩战斗的男人。我们是朋友,不但能一直配合,共建大业,还能避免因为情爱而产生矛盾,这才是我们最佳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很喜欢看大家的评论,写得真好! ☆、第一百八十章 燕王也不得不肯定滕琰的话是正确的,但他还是痛苦地说:「那我呢,我怎么办?」 滕琰靠近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说:「我听过一个理论,喜欢一个人最多就能持续几个月到一年多点的时间。我相信王爷目前的感情是真的,但真情总有过去的一天,你会痛苦一段时间,然后就忘了我。」 「婚姻是一种理智的选择,更是一种责任,一种付出。王爷一贯英明,请你仔细地想一想,一定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燕王,滕琰含笑说:「还有人说,治疗一场失恋的办法就是再谈一场恋爱。」 第303页 「相信我,王爷你现在最应该的就是再谈一场恋爱。而且我也帮你选好了人。」 「王蓉,她是燕王妃的最合适的人选。王爷再不经心,也能知道王蓉在王府里管着内务,进退得宜,上下敬服,你肯定是不会对她有反感的。」 「王蓉是一个很完美的女人,出身世家,外表漂亮,性格温和,知书达理,才华出众。我还听人说过,她有宜子之相。」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王妃。她会贤淑地料理好你的生活琐事,大度地为你管理好姬妾,在燕地的夫人面前展现一个明理的燕王妃,也能让你的皇祖父真心地满意她。」 「听我的,试着去接受王蓉吧,你会发现她是一个如此优秀,如此值得你喜欢的女人!」 燕王没有再说什么,但滕琰已经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现在的燕王心情一定不会太好,但,时间会沖淡一切的。 一夜之后,滕琰再次看到燕王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完全落了地。倒不是燕王有多么好,他冷着脸,神情也有些憔悴,但还是冷静自若地处理了公务。滕琰再想到燕王从小遇到的灾难,坚信他能很快走出这段低谷。 医生们在一起商议,是不是还要给燕王继续用些药,他看起来不像全好了。滕琰知道,燕王现在有的只不过是心病,只能等他自己想开了,自然就好了。 这些话滕琰当然不能说,倒是林公公,总是对她流露出又是乞求,又是愤怒,又是哀伤的眼神,让滕琰只能是尽量地躲着他。 燕王像是要把生病期间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的样子,从早到晚地看公文,安排各项事情。滕琰怕燕王累坏了,自己也只好每天陪着他,并且努力多做些,减少燕王的负担,但其余的事,她确实帮不了。 姚达首先辞别燕王,他甚至没时间安排好燕王赏赐的姬人,把她们都交给了滕珙,就一人回了家。 陆伯甫直接留在了昌平,首先要修的一段路就是从黄河边到昌平。这里交通最为繁忙,而且冰冻的土地开化最早。昌平郡已经调集劳役,按时间计算,工匠们很快就到达,正好在春耕前先进行一段路的施工。 已经确定新修的官道五十尺宽,路旁柳树和桃树相间种植,这是滕琰的提议,她想要桃红柳绿的效果。因为这两种树都很容易种,又适合燕地的气候,官员们并不太在意这类的小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生产力这样低下的时候,修一条这样的路实在是大工程,涉及的问题是方方面面的,燕地要准备出劳役的人,劳役不够就得出银出粮招募工人,还有粮食、住宿、医药等的供应。更麻烦的,道路拓宽,就要侵占一些田地,要给失地的百姓补偿。 滕琰与燕王商议后把燕都的府尹魏延平调来,负责协调燕地的各项事宜,与京城泊派来的陆伯甫共同配合。 魏延平是处理政务上的能手,尤其擅长处理一些复杂的问题。修路涉及燕地几乎所有的郡和大部分的县,事务繁杂,正需要魏延平的才干。 滕珙推荐的几位宾客,也都直接安排帮着修路,还为此专门成立了修路司。专管与修路相关的问题。 万事开头难,燕王与滕琰就在昌平跟着一起忙了十来天,各方面才初步定下个章程。 虽然后续的问题还会有更多,但陆伯甫和魏延平都是有才干的,而且昌平这里有滕珙全力配合,当燕王提出要回燕都时,滕琰马上贊成。 这期间还有一小插曲,宗房那边派五堂叔暗自来找滕琰,想送一名族女进燕王府,补上滕琳没了的空缺。滕琰看着陪着小心的五堂叔,本想发脾气却又发不出来,无奈地把他请走了。 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样想的,她就是想给他们讲道理也很难讲通,而且燕王内院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想再参与进去了。 回程只有燕王和滕琰,路上再没有了欢声笑语。燕王也改成了坐车,医生们坚决不同意他骑马,而他自己也没反对。 他拒绝了滕琰要把车让给他的打算,另找了辆车。这样,滕琰与他见面的时间也少了许多。两人就是见面也是一心商量公务。 几天后,他们就进了燕都,官员们出城来接,行礼拜见,燕王又大发赏赐。很多燕王进京城期间的事情,一起拿出来商量办理了,又有春耕在即以及其它杂事,光是列出要做的目录就是几大页的纸才能写下来。 这样,滕琰与燕王一忙起来,把前几天的尴尬抛到了脑后,倒是与平时一样。一切又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了! 终于有了点时间,滕琰悄悄地熘出王府回了承平侯府,因为到南方一行,她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 家里人对她这样回来已经适应了,马车在侯府的侧门前停下,滕琰只带了两个丫环进去,其余的人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再来接她。 一家人聚到了王夫人的屋子里,滕琰和父亲下棋,滕珂进进出出的让人摆水果点心,间或打发来问事的管家娘子,滕环和滕璞在一旁看热闹,王夫人带着还不满一岁的小妹妹,周、赵两位姨娘在下面侍候着,只有滕玮在书院上课不能回来。 家里的气氛和谐而温馨。 一个丫环跑着进来,急促地说:「燕王,燕王爷来了!」 燕王已经走了进来。 全家人马上起来行礼,燕王走上前扶起了父亲,「我刚好从侯府门前路过,听说王妃回了娘家,就过来了。」 第304页 「琰儿不太懂事。」父亲有些惶恐地说。 滕琰这样回家是非常不合规矩的,父亲是担心燕王不高兴。 「王妃至孝,闲暇时回家叙一叙,也是人之常情。」燕王微笑着说,就坐在了滕琰的刚才座位的旁边。 燕地寒冷,王夫人的这间屋子有一铺烧热的大炕,原来父亲和滕琰就在炕上隔桌而坐,而王夫人就坐在炕的那一边。 现在燕王坐下了,大家都不好坐了。 毕竟除了滕琰,谁也不能与他并坐在一起。 「快坐吧,」燕王反倒像主人一样招呼起来,「我们只叙家礼。」 滕琰看着燕王随意的表情,就示意大家坐下。 父亲只得在对面坐了下来,而王夫人到底还是换到了椅子上,滕珂老老实实在站在她身后,两位姨娘站得更往后,只有滕环和滕璞还小,反而不太拘束。 气氛僵了下来,滕琰走了一步棋,手中的棋子还没落到棋盘上,燕王就伸手抓住了她执棋的手,说:「这一步放在这里更好。」说着拿着滕琰的手把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滕琰微微一笑,对燕王说:「观棋不语啊。」 燕王却说:「自家人,用不着那样。」又看了看父亲说:「岳父,你不会怪我给琰儿出招吧。」 父亲自然不敢怪,笑着说:「琰儿的棋力强了不少,应该是王爷教导的吧。」 「我们也不过是闲时下下玩。倒是这次去京城,皇祖父还与琰儿下了一盘棋,还夸奖了琰儿。」燕王说。 「姐姐,你真的同皇上下过棋?」滕环吃惊地问。 「是啊,」滕琰笑着说:「不过皇上棋下得好,我输得一塌糊涂。」 「那皇上为什么还会夸奖你?」滕璞奶声奶气地问。 因为,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皇上以为她被燕王罚跪了。滕琰笑笑,正要说话,燕王已经说了:「皇祖父夸奖琰儿是个好媳妇。」 滕琰看到王夫人和滕珂正在掩饰疑惑的目光,父亲则开心地笑了,「我这女儿确实能干、识大体,就是性子强了些。」 燕王和父亲你一句我一句地表扬着滕琰,说得还很投机。 滕琰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燕王,让他去同父亲下棋聊天,自己拉着滕环和滕璞到王夫人那边去。 没想到,滕璞却不肯动,一定要站在父亲身边。 于是家里就形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男,一边是女。滕琰见王夫人和滕珂很拘紧,就张罗着到外面的小炕上坐,大家吃着水果点心说话。 「听说姐姐把公主孙女的头发给割下来了?」滕珂终于有机会问这个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的问题。 王夫人和滕环也好奇地看着她,滕琰点点头说:「确实,不过,这后面是朝堂上的博奕,你们不要多问了。」 大家果然都闭上了嘴,这方面谁也没有滕琰懂。 「你妹妹也不小了,」王夫人笑着说:「咱们家的门槛都快被求亲的人踩坏了。」 滕珂的婚事家里人是一定会经过滕琰同意才会答应的,滕琰就问:「都是些什么人来求亲?」 滕珂听到她们说自己的亲事脸红了,下炕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一章 滕琰止住了滕珂,「你的婚姻大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躲什么呀。」又看了看滕环,「你也不小了,也该懂点事,在这里听着吧。」 「还有姨娘,有什么想法也说说,毕竟是你亲生的。」滕琰对周姨娘说。 周姨娘马上行了个礼说:「奴婢能有什么见识,都听王妃和夫人的。」 「大小姐说的没错。」王夫人有些讳心地说。别人家女孩的亲事,都是父母做主,只有滕家,还要听女孩自己的意见,这还不是从大小姐开始的。 当初大小姐订婚时,家里闹得可够凶的了。不过,这样一个背经叛道的大小姐命确非常好,最后居然嫁到王府,成了燕王妃。 家里也从中得到了天大的好处,爵位、宅子、银子……当然燕王妃说什么大家都要听了。 而且听这位大小姐的并不吃亏,比如说上次投钱做生意,就有不少的盈利;还有那次有人给侯爷送了两个绝色的歌姬,大小姐知道后居然给还回去了,说是让侯爷好好地保养身体,以后就再也没人敢送女人给侯爷了。 至于要姨娘也跟着听一听,王夫人心里更不以为然,但她什么也不能说。 她在心里庆幸,好在自己嫁到滕家后就一直与大小姐关系不错,从来也没拿过母亲的架子,大小姐对自己也客气,处得还好。王夫人笑着搬着手指头说:「谢家的三少爷、魏家的老大、我娘家的沂哥……,」 并且还详细地说了这些人家的情况,「这几个孩子都不错,侯爷想让王妃给指一个。」 这事还得问问滕珂,滕琰问:「妹妹怎么想啊?」 滕珂脸上如同上了一层胭脂,她小声地说:「我听母亲的。」 滕琰想还是等一会儿背后问问滕珂吧,就说:「待我再想想。」把这件事先放了过去。 滕珂马上说要安排午饭熘了出去。 到了中午,燕王没有走的意思,滕珂本打算在厅堂里安排午饭,燕王却笑着说:「平时岳父家在哪里吃饭,如今还在哪吧。」 于是大家没有动,还是在这里吃了饭。 第305页 内外两间屋子,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燕王又把滕琰叫到里间同他坐在一起。滕琰看着父亲满意的神色,什么也没说,父亲一定觉得燕王与自己夫妻情深吧,就让父亲先这样认为吧。 家里饭菜肯定是比不上王府,但属于燕地的菜系,与燕王府常做的南方菜不同。滕琰自然喜欢吃,她看燕王也不挑剔,吃得不少,也就放心了。 撤了饭菜,上了茶,燕王突然说:「姨妹今年多大了?」 「大的已经十五了,小的十岁。」父亲恭敬地答道。 「我有个弟弟,叫赵祯,今年十八岁,皇祖父让我带他到燕地来。」燕王的意思很明显了。 赵祯,皇上确实让燕王为他做主成亲。那是个老老实实的孩子,真要是与滕珂成了亲,一定会被精明的滕珂管住的,倒也算一门好亲事。不过,怎么也得问问滕珂本人啊。 「一切听王爷的。」父亲直接就答应了。 滕琰赶紧在桌子下面推了一下身边的燕王,暗示他先别定下来,要是话说出去了,就不好再改了。 「嗯,让王妃做主吧。」燕王被推了一下,马上就把球踢给了滕琰。 滕琰顾左右而言他,「玮哥也十三了,不知书读得怎么样?」 「玮哥资质尚不及老大,虽然知道上进,但成绩也就是平平。」父亲一贯地对庶子并不上心,「倒是璞哥儿,才几岁的孩子,能认上百字了。」 「肯上进就好,」滕琰对滕玮要求并不高,能够自食其力就不错了。滕琰又摸了摸滕璞的头说:「璞哥儿认多少字了?」 滕璞大约也不知道自己认识了多少字,他用手比着说:「母亲教我认了好多好多的字,父亲还赏我一个方竹子的笔筒。」 滕璞还小,没有自己的院子,就住在王夫人正院的西屋,他说着跑到了西屋,拿出了一个方竹笔筒来。 正是燕王派林公公买回来的一大堆笔筒中的一个。 因为数量太多,滕琰就拿去送人。 父亲笑着说:「璞哥儿,这是你姐姐送来的。」 滕琰说:「父亲,这笔筒还是王爷叫人买的呢。」她看了一眼燕王,他也有些不自在,一定是想起了当初在小镇上的事吧。 中间,滕琰起身更衣,滕珂等在那里,正好,自己也想见她。 滕珂一见滕琰就跪了下来:「大姐,求你不要将我嫁给王爷的弟弟。」 「起来好好说,那你想嫁谁呢?」滕琰没想到滕珂如此反对嫁给赵祯。 滕珂低头期期艾艾地说:「沂表哥。」 「刚刚我问你时,你为何不说?」滕琰看了看滕珂,刚才要是直说了,不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吗? 「母亲说你一向不喜沂表哥,怕你不愿意我与沂表哥订亲。」 「是你订亲,又不是我,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滕琰看着滕珂说:「不过赵祯也很不错,将来,你不会后悔吧。」 滕珂哭了起来,下定了决心似的说:「王爷的弟弟连个封号都没有,只能一辈子当个闲散宗室,能有什么出息呢。我早就喜欢沂表哥,现在泊表哥也来求娶我了,求姐姐你成全我们吧!」 好象滕琰要反对似的。 想起了滕珂为王沂来责问自己的事,不禁笑了,她确实没想到滕珂才这样大,就对王沂有了这样的心思,想当初自己还打趣过她。 「你同意,家里也同意,我为什么要反对呢?」滕琰好笑地说:「直接对我说不就行了,我请燕王为你们指婚。快擦擦脸吧。」 自己大约整天与男人们在一起谈工作,对滕珂这样的小儿女心肠实在是不够体贴。 要是没有那场战争,没有郑军师和燕王的重用,自己是不是如今也同滕珂一样管着家事,小心翼翼地说话,揣摩别人的心思呢。滕琰的神思飘忽开去,自己真是够幸运了。 「谢谢你,大姐。」滕珂拿出帕子来擦拭着眼泪,「大姐这样全心全意为我打算,我真是无以为报。」 「我们姐妹虽然不是同母,不过怎么也是一家人。以前逃难的苦日子都过去了,现在荣华富贵的,更要努力把日子过好。」滕琰安慰她说:「再说我从没说过王沂不好,只是我们不合适罢了。」 「燕王爷和姐姐确实合适,」滕珂若有所思地说:「我看他吃饭时一直看着姐姐呢。」 「那不一样,」滕琰咳了一下转移了话题,「等你成亲时,我会给你添妆的。」 滕珂的眼睛亮了,她的嫁妆不会太多,王家现在也没什么钱了,王妃姐姐的添妆一定很可观,值得期待。 滕珂的亲事顺利地定了下来,燕王也没有对滕珂要嫁王沂有什么不满的,王沂也是他很看重的下属。 父亲和王夫人本来就对王沂很满意,虽然二女儿不能嫁王爷的弟弟,但王沂也是女婿的好人选,而王夫人则是娘家的侄儿娶到了王妃的妹妹,自然也高兴,只可惜家里没有年龄差不多的女儿,没法嫁给赵祯。 坐在回王府的车上,滕琰笑着问燕王:「感觉怎么样?与皇家不一样吧。」滕琰明白燕王是来感受一下与皇家不同的生活氛围,让燕王好好体会一下也好,这样他更能认清他们间的差距。 「是啊,怪不得你会说皇宫不好呢,在你们家里确实很舒服。」 「其实,过去的开国公府也没这样温馨,还是经过逃难,一家人才紧紧地抱成一团。」滕琰回想起来在昌平的日子,「那时候,没有足够的柴,最冷时白天大家都在一间屋子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后来连饭都吃不饱了,大家也有不少的矛盾,可现在看,又觉得是那样美好的回忆。」 第306页 「我们也在一起吃过不少的苦,」燕王微笑着说:「去草原时,还是你激的我,没带厨师和内侍。」 「我可没激你,让你不带厨师和内侍。」滕琰辩驳。 「你虽然没说,但明明自己是个弱不禁风的世家子弟,却总怀疑我受不了苦,我自然要和你比一比了。」 「我什么时候怀疑王爷受不了苦了?」 「我们去陆伯甫家的路上。」燕王可能是怕滕琰伤心,赶紧又接着说:「其实,我也是因为带着他们太累赘。」 「不过,我看王爷吃羊肉煮的麦饭还很香的样子。」 「我看你吃的比我香。」 「但我肯定没你吃的多。」滕琰笑道。 「你也没有我有力气。」燕王也笑,「最初,我以为你是道家传人,还想过同你一起进山修道呢。」 「其实郑军师才是得道高人,你要想修道应该找他。」郑军师现在研究大道,好久不下山了。 「可那时,我觉得郑军师是假道士,而你才是真道士。」事实正好相反。 「现在还想修道吗?」 「不想了。那时候虽然在平阳打了胜仗,可是面对燕都和草原,心里也不是十分有把握。而且我与皇祖父和许多人都闹翻了,心里非常茫然。还是你说几句话点醒了我,我有自己的使命,我要为燕地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下午有加更。 ☆、第一百八十二章 滕琰颌首道:「王爷,你成熟了。」 燕王的目光如此深沉,凝视着滕琰不语。 成熟是要付出代价的,滕琰也心疼燕王,但她能做什么呢?她是促进燕王成熟的一只很重要的推手。 「刚到军营时时候,我看王爷酷酷的样子,以为王爷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能把犬戎人赶走呢。」 「滕琰不想气氛如此的沉重,就用吃惊的语气逗笑。 「哪有十足的把握呀,」燕王也陷入了回想,「那次你病了,我真的很担心。抱着你睡的时候,我还在祷告上苍,千万把你留给我,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他笑了笑说:「我真够傻的,一点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女子。」 又谈起这个尴尬的问题了,滕琰笑着握住了燕王的手说:「几年过去了,我们也有了如此多的回忆。让我们保持住经过生死留下的情谊,别让这些美好的东西被沾污。」 燕王也紧紧握住滕琰的手,他明白滕琰只想与自己保持朋友的情谊,要是自己不是燕王,她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吧。 其实滕琰心里也有些愁,燕王一直藉口病没有全好,没有让侧妃去他的寝殿,当然也没来滕琰这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局面还这样僵着。 所以燕王一去了军营,滕琰马上进了燕王府内院。 从京城回来的当天,滕琰曾与与安宁公主和王蓉见了一面,邓钰去了东山郡一直没有回来。三人行了礼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就结束了,滕琰也没能与王蓉私下里说上话。今天,滕琰把公务都推了就是要把王蓉找来想好好谈谈。 王蓉还是一副闲适自在的样子,拿出几件她给滕琰新做的衣服鞋袜,又要说说王府里过年的大事小情。 滕琰没听几句就打断了她的汇报,突然对她说:「燕王现在已经好了,他得选一位王妃。」 王蓉的脸变了色,她是能听明白滕琰的意思的,但她还是很镇静说:「恭喜妹妹了,王爷一定会选你的。」 滕琰点了点头说:「原来王爷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你说我合适吗?」 「妹妹自然是最合适的了,」王蓉已经恢复了笑容,「我冷眼看着,他也就对你一个女人不反感,而且,还另眼相看。」 「不过,那只是因为治理燕地需要的原因罢了。」滕琰摆了摆手说:「我倒是推荐了你。」 王蓉本来与滕琰一起靠着大迎枕坐着,马上起身下了地,跪着对滕琰说:「燕王雄才大略,只有王妃这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我蒲柳之姿……」 滕琰一时不防,就让王蓉跪了下去,她马上一面拉起了王蓉,一面说:「蓉姐姐不必如此小心,若是我真的有这个打算,还会对你说吗?」 看王蓉不说话,滕琰笑了笑:「蓉姐姐是知道我的,我早就说要嫁个一心一意对我的男子,这决不会变的。你说燕王能那样对我吗?」 王蓉看着滕琰不语。 滕琰苦笑了一下说:「蓉姐姐,如果,我们间还不能有什么说什么,那可真的就辜负了我们这们多年的情谊了。」 「不能。」王蓉实话实说了。 「那你说我能做个贤良淑德的燕王妃吗?」 「不能。」这次王蓉答得快了些,什么事开了头,往下就好办了。 「那蓉姐姐说,你能吗?」 王蓉低头不响,就是她们间的关系再好,王蓉这种大家闺秀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于是滕琰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我知道你能,你自己也知道,对不对?」 「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我也不勉强你。如果,蓉姐姐想争取,那么我就会帮你,如果不想,那我也不会多事。趁燕王不在,我们姐妹间把话说清楚,好决定之后怎么办。」 「我是不肯嫁给燕王的,我们早有协议,王爷过几年就会放我离开。安宁公主就是行尸走肉,邓钰更适合嫁一个军官,过更简单一点的日子。还有晋地的陈家和孙家,也要送嫡女过来,但我想燕王妃还是出身燕地好一些,蓉姐姐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第307页 滕琰理性地分析完,又说:「其实,我推荐你也是有私心的。毕竟我们关系好,你做燕王妃将来我也会方便得多。」 滕琰的话说得非常清楚,现在就看王蓉的决定了,她静静地等。 王蓉缓缓地抬起头,很坚决地说:「琰妹妹,你帮我吧。」 滕琰暗自嘆了口气,王蓉和王沂不愧是兄妹,也不知他们从小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教育,经历了什么,这对兄妹都不是那么看重感情。王蓉的表情,不是想到情郎的样子,倒是像去完成什么任务。 「蓉姐姐,你也不必勉强。你看我,是决不打算委屈自己的。」 「委屈自己,只有你才会那样觉得。我不同于你,非要一心一意的情郎,如果能当上燕王妃,我觉得是无上的光荣。」王蓉也认真地说:「不管是为了我自已还是为了王家。」 「那好吧。」滕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快乐些。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从南边带来了很多的衣料和首饰,你挑些合用的,等燕王回来时,我就让人去找你。」 王蓉没有客气,她让滕琰帮她参谋,挑了不少与她相配的衣饰,才回自己的院子了。 燕王过了三天才从军营回来,滕琰觉得去了一趟军营,燕王的精神状态好多了。照例同燕王汇报了一下政务,两人又一起商量了些事。 公事完毕后,滕琰就笑着说:「今天,我请王爷喝酒吧。」 燕王点头同意。 滕琰请王蓉做陪。 王蓉梳了飞仙髻,只用一大串珍珠缠在发髻间,头发上的珍珠大小色泽几乎完全一致,莹润可爱,在黑发间俏皮地闪着光。 她身上穿了一件湖绿色的小袄,只在领口、袖口用银线绣了些花朵,银线只简单地勾勒出花的形状,花朵中的花蕊镶了小珍珠,下面是一条同色的裙子,一朵朵的同样是用小珍珠做成花蕊,银线绣的花从裙腰开始出现,越来越密,到了裙边,花朵重叠,光采耀人。 这种绣法,还是仿当年开国公府里针线上的胡妈妈给滕琰绣的一条裙子,不过,又有了变化,只用银线绣出花的轮廓来,不是那样的繁复,却更灵动自然。 简单至极的打扮,却用尽了心思。衣料是最好的绫罗,染成最正的湖水绿,在不同的角度下,还能折射出不同的色彩,有了珍珠的映衬,更显得流光溢彩。而这种颜色不是王蓉那白皙得无法挑剔的皮肤,是根本不敢穿的。美丽的衣装掩不住王蓉的美貌,她就象一支清新的百合,在一旁穿着暗红衣服的滕琰的陪衬下,尤其地动人心魄。 燕王的眼睛久久地停在了王蓉身上,他很少说话,只是慢慢地喝了几杯酒。滕琰和王蓉自在地一面品酒,一面闲聊着。王蓉很有酒量,也喜欢葡萄酒,她的言谈举止自然而优雅,谈吐风趣幽默。 很愉快的气氛,滕琰觉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在王蓉要离开时,滕琰笑着对燕王说:「王爷帮我送送蓉姐姐吧。」 燕王没说什么,披了披风送王蓉出去。 第二天议事的时候,滕琰就提出了东山郡和平阳郡两处尚未平定的战局今年应该解决。去年公孙、萧和刘三家联合的计划被彻底击碎后,这三家中的刘家因为有犬戎络部做靠山尚能勉强支持,而公孙和萧家的形势越来越困难。 邓老侯爷的伤好了后,邓氏父子将公孙家紧紧地包围在崖城内,而萧家自从退兵后,虽然还时不时地到沿海抢掠,但面对沿海越来越严密的防守,成功的时候极少。 是该把这两处一举拿下的时候了! 滕琰的建议基本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然后,滕琰就提出她要去平阳督军。 现在平阳负责军务的是郡尉罗才生,是去年才认命的。 罗才生到了当了昌平郡尉后,就没在昌平城里住上几天。他带着昌平大部分的人马,到了沿海一带,分兵把守海岸,设立墩台,用狼烟示警。萧家的人一登岸,附近的驻军就会一齐来救援,取得很好的防守效果。 萧家在实力大打折扣后,又被罗才生压得抬不起头来。而罗才生信心满满,只等船厂造了足够的船后,成立水军,就把萧家一举灭掉。 滕琰的建议又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同意。因为去年那一次的出征,滕琰在大家心目中确实确立了女将的形象。再加上,燕地从没有水军,大家对海战有些没信心。有了燕王妃督军,平阳那边的形势自然没有问题,所以滕琰主动请命,再正好不过了。 滕琰之所以敢主动请命去平阳郡也是上面的原因。大家都不会水军作战,那正好在一个起跑线上了。她也可以从头学,况且还有罗才生。 更深层的原因嘛,也有。那就是她想离开燕王府一段时间,一来是给燕王和王蓉留下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二来是她想好好放松一下。 屈指算来,滕琰走出内院已经好几年了,可以说她一直没有好好地休息休息。前世每年还有十几天的带薪休假呢,现在,就是过个春节也只能更累。 人呢,就是这样的奇怪的生物,太闲了,就想找点事做,太忙了,又想好好地歇着。 以前滕琰休假时最喜欢去海边了,海风吹着,海浪拍在身上,再吃点现捞的海鲜,那样的生活,滕琰已经迫不及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8页 ☆、第一百八十三章 滕琰走前自然要安排好燕王府里的事。先是找王蓉把赵祯和嘉和郡主要来的事说清楚了,怎样接待,那就是王蓉应该操心的了,毕竟是她的小叔和小姑。滕琰要拜託她的是飞珠,滕平和飞珠都是孤儿,万一有什么事,总得有个能找的人吧。 王蓉一一笑着答应了,滕琰又悄悄地问:「怎么样?」 王蓉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天王爷送你回去,你没把他留在你院子里?」 王蓉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燕王是个极骄傲的人,比如说他一直认为滕琰会喜欢他,那么他一定也会认为王蓉是喜欢他的。王蓉是不是应该主动点? 可是王蓉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绝不会做出滕琳那样的行为的。想来局面就是这样僵住的,滕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再看王蓉妆容精緻,衣饰出众,表情却过于严肃,滕琰就小声说:「当王妃虽然得端庄,但有时还是要随意点。」燕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也不是很清楚,但男人总归是差不太多吧。 王蓉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了红晕,真是让人看不够。滕琰马上说:「对了,就是这个样子,让燕王看到你这个样子!」 王蓉娇羞地横了滕琰一眼,真是倾国倾城,滕琰放了心,这样美丽的人一定会折服燕王。 与燕王要交待的事就太多了,说了两天多也没说完,说不完也无所谓,平阳到燕都每天都有信使来往。 三月二十一日,滕琰带着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出征。在燕都城外三十里的地方,燕王设宴为为她设宴送行,场面很是隆重。 告别的时候到了,燕王亲自为她拉住马缰,这是送武将出征最高的形式了。,滕琰跨上了骏马,低下头去接缰绳,燕王却握住滕琰的手说:「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嫁什么样的人?」 滕琰的头与燕王的头离得很近,一个俯视,一个仰视,眼睛对着眼睛。滕琰怎么也没想到燕王会说这些。 其余的人自然更想不到,大家一定都认为燕王是最后提点几句滕琰,离得近的人,还主动地向后撤了撤,这是军国大事,他们懂得应该回避。 滕琰对上了燕王毫无退缩的目光,也许她应该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那样才是真正对燕王好? 就好比,受了伤,包扎伤口前需要消毒,消毒是很疼的。但消了毒后,伤口才能很快长好。 也不知道她的话是不是给燕王的伤口消毒? 「那人一定会懂我,对我真心的好,」滕琰很认真地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平等的。他知道照顾我,我也知道关心他。我们的家是休息的港湾,宁静而温馨。」 滕琰从燕王手中拿过了缰绳,在燕王耳边又说了一句:「好好对蓉姐姐。」直起身体,头也不回地带着军士们走了。 自己是不可能爱上一个每天要对着行礼,处处要把对方放在自己之前的人。就像在燕王府里,燕王到她的翠薇殿里来时,他占居着大床,而自己只能在外间凑合。 从小就自立自强的滕琰骨子里是极骄傲的,她努力奋斗,渴望成功,不过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能有一个人宠看自己,把自己当成宝,而不是自己去逢迎别人。 这种矛盾在现代社会是常见的,但也总会有人要提出批评,甚至有人还会说,这样的女人太贪心。 可是身为女人的滕琰摆脱不了这种贪心,她做不到那些独身主义者的决然,虽然一直孑然一身,但她还是渴望爱情。大自然的安排本来就是这样,男人和女人即是独立的个体,但又互相依赖的,谁也离不了谁。 滕琰摆了摆头,甩掉了这些纷杂的思绪。 风儿在的耳边吹过,吹面不寒杨柳风,燕地的三月虽然不能像江南一样春意盎然,但也已经大地复甦了。这样美好的季节,滕琰要做的是纵马高歌,放飞自己的心情。 燕王问的对,她确实也该认真地考虑寻找自己的春天了。 踏着刚刚冒出头地绿草,已有辛勤的农民犁开了黑土地的农田,空气中散发着田野里特有的清新气息。沿途所至,到处一派的欣欣向荣,行军的旅途就格外的愉快。 四月初,滕琰到达平阳沿海的铁山。这是平阳半岛伸向大海的最东的顶端,地理位置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在通迅不发达的情况下,这里能够最大可能地掌握整个半岛的情况。 据说在最晴朗的天气,眼力好的人能够看到萧家占居着的海鸟。 而铁山本来只是一个大渔村,自从罗才生驻兵于此后,这里才迅速繁荣起来。 滕琰到达这里的时候,在离原来的渔村不远的地方,已经建起了一排排的营房,绣着燕字和罗字的大旗飘在半空中,罗才生和铁山五千人的驻军列队相迎。 滕琰还看到了站在罗才生身边的张元,原来他已经到了铁山了。 做为一个督军,滕琰有指挥罗才生的权利,但同样她也有把指挥权下放给罗才生的权利。虽然她这次前来的目标有些不纯,但滕琰也没有打算混日子,那不是她的风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滕琰会为燕王管好平阳的事。 即使是在军事门外汉的滕琰看来,罗才生对萧家一战的准备工作做得也很好了。沿海每隔一定距离建了高高的墩台,如有敌情则通过狼烟示警;船厂经过一冬,造出的船正准备试水…… 第309页 罗才生并不敢怠慢燕王妃,一项项地把他的安排说明,战前准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但是细究下来,还是有很多的问题。 比如说过于乐观。 平阳近两万大军摆在了沿海,加上滕琰新带来的人,将近三万人,大家觉得对上萧家现在仅余的几千残兵应该应该是压倒性的胜利。 船场已经造出了一百多艘船,有五艘大船,每船能载五百人,二十艘中等大小的船只,能载二百人,还有几十只小船,算着也就够用了。 就连船夫也都准备差不多了,从沿海各处招来了几百人的渔民。 至于后勤军需,现在可不是打犬戎时了,燕地这两年也算是风调雨顺,各郡的粮库里都满满的,要用什么东西还真不难。 滕琰看着信心满满罗将军,也能理解他的自信。就是自己,不也是觉得肯定能赢了这场战斗而有所松懈吗?确实,论实力,现在萧家真有些不太值得一提。 不过,三万人是分散摆开的,长长的海岸线使每处的人都不多。现在铁山这里最多,有几千人。但兵力也无法再集中了,各处的兵马都是有用的,交战前防着萧家的海盗抢掠,就是交战时,也得防着败了的萧家人上岸。 还有就是没有人真的经过水战。 滕琰严肃起来,「现在军中也都认为此战必胜吗?」 「虽然无法上岛去侦察,但根据萧家每次上岸的人推算,只有不到三千人,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在陆地上不是我们的对手,在海上呢?」 罗才生不语了。海岛上原来就有海盗,大部分被萧家收编了。这些人的水上工夫肯定是罗才生带来的旱鸭子不能比的。 「我们过几天也会练习水战的。再说,到时候,只要船把大家送到海岛上,那还不都是我们的天下。」 「罗将军知道的赤壁之战吗?」滕琰给他沷了一盆冷水。 罗才生明白滕琰的意思了,他就是没有读过多少书,也听人讲过三国的故事。曹操几十万的大军就因为不识水性败在了对方几万人的手上。虽然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罗将军还是恭敬地说:「王妃,我们断不会败的,我敢立下军令状。」 滕琰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的不只是大胜,而是全部歼灭萧家,并且保证我们这边没有太多的伤亡。」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必须把备战做得更好。 所以当滕琰得知士兵们的操练虽然从没放松过,但由于天气原因,并没有进行过水上操练,而且绝大多数的士兵都是旱鸭子时,她的脸沉下来了。 罗才生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去年到沿海后先是忙着应付萧家隔三差五的抢掠,后来天气就冷了。今年一定是要演习水战的,只不过现在海水温度还不高,恐怕军士们受不了。」 燕地的海滨,不同与南方,每年适合下海的时间不过几个月,想要练习水战,也只能等这几个月。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而滕琰则不是。 滕琰让罗才生给她找几个会写字的和会画画的人来,自己回到了屋子里奋笔疾书,游泳当然要到水中去练,但动作则完全可以先在岸上熟练,这样再下到水中就事半功倍了。 演习水战的阵法滕琰不懂,但她能把每个人的游泳动作谐调统一,这应该是演习水战的基础。她挑了蛙泳和自由式两项写的教程,蛙泳的特点是容易观察目标,动作隐蔽,声音小,在海战中实用价值很大,渔民们们的泳姿基本就属于这一类。而自由式,其动作结构比较合理、省力、阻力小,速度最快。 游泳的教程不能只是文字,还配上动作图,这样就一目了然了。滕琰在编写教程时,还特别少用文字,多画图。军中识字的人还是太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 罗才生派来了张元和几个文书,他们帮忙把滕琰的草图画成正式的图册,把文字编成好记的口决,发到军中,按图册练习。 还有海战中不可能用陆战时号令所用的锣鼓,演练旗语就很重要了,这都是滕琰特别提出来的。 罗才生在滕琰的带动下,也按陆战的阵法排了几个水战阵法,也是先在陆地上演练着,等到能下水时再做调整。 还有要为士兵们配备出海做战的军服。罗才生他们并没有考虑到这个细节,滕琰却知道,陆上穿的衣服,下水就是累赘。军服嘛,就参考渔民的衣服就行。 衣服最后做成了上衣是短褂,裤子是抽带的那种,干净利索。每人都配一条腰带,上面繫着腰刀、弓箭之类的。 本来滕琰想将长裤换成短裤,可是罗才生等几个军官强烈反对,好象露出腿来是多么不得体的事。滕琰只好让他们把长裤做得稍短些,渔民所穿的就是这样的,为的就是下水方便。 还有就是装淡水的水囊,还有能在海战中携带的干粮、火石等物,有罗才生他们想到的,也有他们没想到了,一一备好。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海边不像其它的地方那样酷热,从海上吹来席席的风中带着有些腥气的湿气。虽然海水依然偏凉,但几千名士兵已经开始在招募来的渔民的带领下下海了。为了保证所学游泳姿势的统一,这些招募来的渔民必需先学会滕琰所画的蛙泳和自由式,才能带着兵士们练习。 第310页 经过陆上练习,现在大部分人都很快就能游得很好了,滕琰的目标就是每人能过万米大关,当然在这里要转化成几万尺。 游泳技术过关的人就可以参加水战阵法的操练。 滕琰在海边看了一会儿,让罗才生吩咐烧些姜汤给大家喝,自己就离开了,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还是看罗才生的好了。 还有一个插曲。有几名士兵有晕水症,这些人因为学得不好都被打了板子,正好让滕琰赶上了。这种病是心理疾病的一种,滕琰并不陌生,她阻止了军官们强迫这些人下海,而是给他们换了岗位,改成在岸上做事。 对于滕琰的仁慈,罗才生颇不以为然。滕琰明白她无法让罗才生理解心理疾病也是一种病,她也能想像到,燕王在这里一定会说她心慈手软一样。 但总体来说,水上操练还是一帆风顺。一群旱鸭子迅速地取得这样大的进展,罗才生等军官们对滕琰佩服不已。 当滕琰再提出要组建一支海上的民兵队伍时,罗才生只是盲目的点头,他终于明白以燕王的才干,为什么会让王妃参政了。 滕琰则是考虑考虑到,这样长的海岸线,不可能总是像现在这样大量的驻兵把守,现在把萧家人消灭了,但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来其它的海盗,事实上是,在萧家来之前,确也有海盗占据海岛,靠抢掠来往的商船和沿岸的渔村为生。 正因为海盗们的存在,前燕国的经济大受影响,燕地长长的海岸线没有宁日不说,也绝了商船的来往。 海边的渔民人数要比海盗多很多,但正是因为没有得到有效的组织和训练,才在海盗的淫威下只能任人宰割。 组织练兵的同时,把民兵的训练也抓起来,然后以铁山为范本,推广到沿海各地去。配合一定的驻军,将来让海盗在燕地绝迹。同时在燕地沿海建设海港,进一步促进平阳、以至燕地的经济发展。 民兵队伍很快就组织起来了,相应的制度也在建立完善中,官府对民兵给予一定的补贴,民兵们忙时捕鱼,闲时训练,遇有海盗来袭时组织起来。这次对萧家的战斗,也会让民兵们配合作战。 铁山这里的民兵负责人叫白五,是铁山的渔民,二十刚出头,身体强壮,水性非常的好,据说是铁山这里水性最好的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东风就是等着燕王定下进攻的时间。 为了防止萧家人遇到攻击就去北面的东山郡的沿海,与公孙家的汇合,或者向南逃窜。燕王将会与吴国那边沟通,沿海郡县做好防止萧家登陆的准备,而邓家父子也一样。 这样才能一举消灭萧家的海盗。 罗才生从滕琰刚到铁山的时候,就要开的欢迎宴,终于在一天晚上的训练后摆在了军营的在厅里。 滕琰坐在上位,听军官们赞扬自己是花木兰,滕琰笑着说:「我不能提枪上阵,哪里比得了花木兰?」 「王妃曾将伪燕王一刀砍下马,比花木兰还厉害。」 「我们都是参加过阻击萧家那场战斗的,萧家几万人马没跑出去多少,不是掉了脑袋,就是跪地投降了。」 「要不是王妃,又给我们平阳的驻军一个机会,我们恐怕就翻不了身了。」 「听说王妃几句话,就把萧家军说得没了底气。」 这里面的军官确实大都参加了阻击萧家的战斗,但他们只是在东面配合滕琰带着的主力,并没有真的看到主战场。 滕琰摆手让下面乱闹闹的声音停下来,喊了一声「宋十二」,宋十二过来行礼,「这才是把伪燕王生擒过来的英雄,叫宋十二,你们一起好好聊聊吧。」 说完,她喝了杯酒就退席了,留下大家在一起热闹。 滕琰并没有住在军营里,虽然罗在才生给她准备了整齐宽敞的营房,但考虑到很快就要到炎热的夏季了,她在军营里住是相当地不方便的。 还记得当初在草原上,就是这个原因,她那时就很少出帐篷,要知道那里的夏季要比平阳凉快得多。滕琰想到了士兵们练习游泳的时候,让他们为了自己在这里而整天衣冠整齐的也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再说也有自己的打算,公务之余,她想好好地渡个假。 滕琰就直接在驿站找了个院子住下。本来铁山是没有驿站的,自从罗才生驻军于此后,铁山与平阳和燕都的消息往来不断,于是就在这里增设了驿站。 现在驿站的周围也开了几家小客栈。再往远一点就是渔村,只要再走上几百步,就能看见大海。 滕琰出来后到海边转了一圈,回到驿站时,就在大门看到了张元。张元虽然不算是军人,但来到铁山先协助罗才生,自然住在军营里。而且滕琰一直住在驿站里,以前也没遇到过。 而且看时间,张元还应该在喝酒才对。 张元也看到了滕琰,马上过来行礼。 滕琰笑问:「张进士为何这样早就回来了?」 「本以为这里即将做为战场,应是狼烟四起,故在下只单人来上任。没想到罗将军已经将铁山治理得如太平盛世一般,所以前日已将家严家慈接到铁山,现住在驿站中。老母身体欠佳,在下自然要多承欢膝下。」 现在萧家的人被打怕了,遇到罗才生的兵,躲还躲不过来,只敢挑没有驻军的地方抽空子抢点东西,对于驻扎重兵的铁山从不敢来犯,所以铁山现在一派祥和的景象。 第311页 张元是要做地方官的,把父母家人都接来是正理。 滕琰早就听滕珙介绍过张元的情况,对他这样的孝顺并不奇怪。自己这些天忙忙碌碌的,也没有听说张元的父母过来的消息。 滕琰遂唤来了与她同来的两位御医----虽然这两位是妇科圣手,但这里的医生并没有严格的分科,他们对于其它疾病也能诊治。让他们跟张元过去看看张御史夫人的情况。 张御史夫人是老毛病了,并不是很严重,御医们开了方子,并且按滕琰的吩咐拿他们带来的药材帮着配好了药,给张家送去。 张元专门过来感谢,他感慨地说了句:「没想到王妃过目不忘,还能记住在下。」 滕琰那天认出张元后,主动问了他几句,燕王很奇怪,滕琰并没有隐瞒,燕王本来就知道一些她过去的事,现在只不过是把人对上了。 事后滕琰也想过,张元也一定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认识他,当时滕珙的安排只是让滕琰见上张元一面,而张元并不知道自己见过他才是。 当时,滕琰见了过去在开国公府时认识的人,就有些感慨,也没有想太多,才会在大家面前打招呼。 滕琰笑问:「张进士也记得我们见过一面?」 「还是在犬戎之乱前,有一次去拜访滕郡守,正好遇到郡守之妹在郡守的书房中,只是匆匆一面,并不敢肯定。那天王妃出言问在下,自然就是那天所遇的郡守之妹了。」 「张进士才真是过目不忘。」滕琰赞嘆,她是因为与滕珙特别计划要见张元一面的,才能记得住。 滕琰对张家的印象非常好,这样廉洁耿直的人总是让人敬佩的,既然同住在驿站内,滕琰就带了几样礼品去看张御史夫妇。 张家确实清贫,听人说来时只用一辆车子,身边只有一对老僕妇。张御史行了礼后,留下滕琰和张夫人,就带着张元退出了内间。滕琰一眼扫过,就看出张家人衣饰用品皆简朴无华,但却整洁无尘,言语朴实,举止稳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是令人尊重的一家人,滕琰上前扶住正准备下床的张夫人,笑着问候了几句。 燕王妃的笑脸让张夫人放松下来,说:「多谢王妃了,我家的小子,将来就请王爷、王妃多教导了。」 「张进士承张大人家传,严正勤勉,廉洁自律,自当前途无量。」 「借王妃吉言。」听人表扬自己的儿子,张夫、人笑得开心:「如果元儿再成了亲,我就万事无忧了。」 滕琰倒是一怔,张元怎么还没有成亲?按年龄算,他比自己大,现在早过了二十了。如果说犬戎之乱耽误过亲事,但现在也已经早就过去了。 张夫人看出滕琰的疑问,她看燕王妃和蔼可亲,并没有贵人们的架子,就说:「犬戎之乱后,元儿曾与他父亲的一位故交之女定下了亲事,就在迎娶前,我那未过门的儿媳妇竟然生急病没了。元儿也痛心异常,发誓要为儿媳守三年妻孝。故此还没成亲。」 原来是这样,「张进士重情义,另人佩服。」滕琰是真的感慨,虽说妻者,齐也,可是,如果丈夫死了,妻子守寡的不在少数,就是再嫁,也多是过了三年,而妻子去逝,丈夫能守上一年的孝就算不错了,更不用说三年了。 张元能为未婚妻守三年,在这个时代就是极重情的。虽然滕琰对守孝不太以为然,但还是很佩服张元的坚持。 回想起来,当初大哥为自己选的两个人,张元和邓锋,人品都不错,对感情也都很执着,反观自己选的陆伯甫却背叛了自己,也许真的是男人才更了解男人? 「早听人盛赞王妃贤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张夫人有些犹豫的语气打断了滕琰的思路,「我们夫妇年纪已大,故交飘零,身体也大不如前,唯有此一子挂记在心。不知王妃能不能为元儿赐下一门亲事?」 滕琰明白张夫人的拳拳慈母之心,「不知夫人或者张进士,有没有心仪之人?」 「我夫君生性耿直,过去得罪了不少的人,与我们来往的人家本来就少,经过战乱后更是彼此失去音信。老妇久病不起,无法为元儿张罗亲事,见王妃平易近人,才想到求王妃为我儿赐一门亲。我儿是方正之人,并不会与人私相结识。」 如果张元或张家有了看中的人,滕琰倒不介意帮着问一下,如果双方都满意,她做个媒也不错,没想到张夫人竟然没有任何目标,滕琰可就为难了。 「那不知张御史、夫人和张进士想要聘什么样的女子呢?」滕琰对于做媒不算太在行,只促成过飞珠和滕平一对,燕王和王蓉只能算正在进行中的,张夫人的委託让她心里也没底。 「只要人好,贤惠懂事即可。」张夫人答道。 「嗯,」这倒不难,滕琰看张夫人企盼的目光说:「好,我就帮张进士看一看。」 张夫人笑逐颜开,叮嘱着滕琰说:「王妃,元儿还有两个月过孝期,才能议亲事。」 滕琰见张夫人听到张元的亲事有了着落,精神都好了许多,就又安慰她几句,告辞而去了。 过了几天,滕琰就特别找了张元问铁山建县的准备工作。「你在铁山现在负责什么事情?」 「现在只是给罗将军打个下手,并没有多少事务。不过,按王爷吩咐,在下将铁山附近到处看了看。」 第312页 「那你看出什么了?」滕琰感趣地问。 张元详细地述说了铁山这里的地理概貌、历史人文、风土人情,并把将来建县的规划也做了设想。 滕琰越听越认真。 原来她觉得张元的才干也就是平平,燕王授予他这样的重任,滕琰还暗自担心他能否胜任,但想到设县时平阳郡守也一定会派人来协助,才放下心来。没想到,张元还真是实干的。 再细看张元,一身男子最常见的青布袍,腰间挂着一块古朴的玉石,面色有些憔悴,平凡的眉眼间却是一片执着,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在他身上滕琰感到了些熟悉的味道,就是很像大哥滕珙,这样的人一定会是个好丈夫的,滕琰决心一定帮张元找门好亲。 张元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在他身上,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常见的不服气,那种不服气滕琰前生今世都没少遇到过,当然她也没少费力气把这种不服气消灭。 面对这种一心只谈工作的态度,滕琰也很放松地问: 「你这方案是怎样设想出来的?」 「我在南方任过县丞,对那个县里的情况很了解,在昌平时,又向滕郡守请教了些政务上的问题,又结合铁山这里的情况,做出了这样的设想。」 设想是不错,但不是没有可推敲的地方,滕琰指出了其中的几项,张元有些红着脸说:「王妃,能否等在下拿着纸笔来记录一下。」 滕琰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她很欣赏张元这种认真的工作态度。这样多的事情,只靠大脑一时记不全是正常的,但有很多人就是不肯承认自己需要记录。 滕琰又对认真记录的张元说:「有一些东西,也不见得我说的就是对的,我们可以一起商讨。」 「不敢,」张元说:「王妃奇才,滕郡守也说他得王妃提点甚多,在下岂敢与王妃商讨。」 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因为是夏季,窗子全开着,滕琰转过头去一看,罗才生带着几个军士抬着一个大盆子进来,盆子里装着海鱼,晨雨指挥着他们抬进了后面。 没几分种,晨雨进来报:「罗将军来求见王妃。」 滕琰客气地让请进来,知道罗才生是给自己送海鲜,练兵的时候,肯定能顺便打些海鲜,送来加菜。 罗才生进来行礼问候过后,说来看王妃有什么吩咐。滕琰就说:「恰好,我与张进士在探讨铁山建县的事情,你来这里时间长,对情况了解,也给我们提些意见。」 罗才生的着眼点都在军事防御上,倒也让滕琰和张元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滕琰便笑着对张元说:「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就是如此。以后,有什么想法就拿出来说,别人的想法觉得不对的,该质疑就大胆质疑。」 张元最后很满意地离开了,并说他要重新完善自己的计划,过几日再拿给滕琰看。 罗才生一直到张元告辞才与他一同出门,走前又一次劝滕琰搬进军营住,「驿站窄小,往来人员杂乱,王妃住在此地多有不便,还是在军营中为好。」 滕琰觉得罗才生说的也有道理,她的侍卫人数不少,占了驿站太多的地方,确实不方便,她决定找个客栈包下来住。 滕琰到外面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好了客栈。这间客栈是由渔家院改成的,现在铁山这里人来人往的,有了军营,就有了各种消费,也就有了商业贸易,以及对客栈的需求,自然有头脑灵活的人就会做这样的生意。 滕琰选择这间客栈很凑巧,她从这间客栈门前走过时,正好客栈老闆的女儿从外面回客栈。这女孩浓眉大眼,皮肤微黑,挎着一个篮子,篮子上放着一套湿了花布衣服,里面装着的海参隐约可见,篮子里滴着水,这姑娘的头发也往下滴着水。 这水一定是海水,因为这姑娘带来了一阵浓重的海洋的气息。而这时,客栈里面一位中年妇女的嗔怪声传了出来,「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下海玩?」 「我只不过去采了几只海参,五哥现在没空,店里又要用海参做菜。」那女孩笑着顶嘴。 滕琰的心雀跃起来了。 自己也想下海!要是能有这么个伴,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滕琰包下了这间客栈,原来几位客人在收到了滕琰付的补偿金后搬到了别家客栈,整间客栈都住上了滕琰的人,确实比驿站方便多了。 罗才生知道后,赶过来垂头嘆气地说,还不如他不劝了,燕王妃住在驿站总比这里强,那毕竟是官府开的,而这里不过是民宅。 滕琰笑笑不语。 「王妃还没到铁山时,王爷就让人送来了书信,要卑职一定保障王妃安全。」罗才生倒也坦率,「卑职因此忧虑不已。」 滕琰笑道:「王爷是不知道罗将军如此神勇,萧家人根本不敢在铁山登陆,才有些担心。我虽然住在外面,但身边带的侍卫并不少,罗将军不必担心。」 更主要的是燕地的政局非常稳定,燕王是从犬戎人手中抢回燕地的,百姓对其只有感激之情,所以燕王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刺杀事件,至于滕琰,更不用说了。要说对燕王和现在的政局不满的,大约也只有萧家、公孙家了,但他们想对燕王或自己动手,也不会有多少机会。 眼下的铁山,因为驻军、造船等原故,管理尤为严格,来往经商的人都有一定的手续确保不让有安全隐患的人混进来。 第313页 罗才生虽然也相信铁山的安全,但他还是在滕琰住的客栈边上放了一支军队,燕王的命令是从不能打折扣的,滕琰对此也无法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六章 滕琰接着顺利地实施了自己的休假计划。她与红姑,也就是她看见的那个姑娘结识了,通过她还认识了一大群的渔村少女,没几天后,她们就一起去赶海了。 大海每天都有涨潮落潮,落潮时,海水退下去,总是在海岸上留下各种没有来得及退回到大海里的海物。 最多的是各种贝类,还有螃蟹,海藻什么的。而赶海,就是去海边拣拾这些。 贝类往往都埋在沙子下面,只要看见沙滩上有一个小小的眼,有时还会冒出个气泡来,对着这个地方挖下去,十有八九就会挖到一个贝。 而螃蟹,则多数藏在大石头下面,轻轻翻开石头,没准一只螃蟹就会飞快地在你面前横着爬过过去。这时,只要手疾眼快地捏住螃蟹身体的两侧,它的两只能把人的手指夹破的大钳子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还有海带海菜,更是随处可见,就散落在海滩上,或挂在石头上。 滕琰赤着脚,挎着篮子,飞快地在海边忙碌着。 退潮的时间没有多久,而且越是最后露出来的沙滩,能拣到的东西越多,当然这里也是海水最早涨回来的地方,所以赶海就是与时间骞跑。一个手快的人会多拣回来很多的东西,比如红姑,从来都是收穫最多的。 而且赶海,并不是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每个月只有那么一两天,潮水退下去最远,这时赶海的收穫要比平时多很多,今天就是这样的好时机。 所以遇到了这样的时候,就要拼命地快拣了! 海浪一重一重地打在滕琰的腿上,一波比一波多占领一点海岸,海水逐渐涨了上来了。大家互相招呼着,慢慢往回走。 不知道是铁山这里的特有风俗还是其它的地方都一样,来赶海的都是妇女,大家互相看看对方的收穫,滕琰篮子里的东西,比起这些常年在海边生活的人肯定要少一些,但比起晨光她们,又多得多。主要是这几个小姑娘放不开,总是觉得像现在这样赤着脚,挽着裙子,半截裤子都打湿了的形象太差。 滕琰想,现在只不过是湿了这么一点,等过几天去游泳时,这几个小姑娘还不知会如何不能接受呢。 滕琰正兴高采烈地挎着赶海的成果往回走,迎面就看见了急忙赶来的罗才生。罗才生在滕琰身上下下左右地打量一遍,看到滕琰的一双赤脚后,又马上把眼睛挪开了,有些结巴地说:「还好,王妃没事。」 「能有什么事呀,」滕琰不悦地说,「这么多的人一起赶海。」 「海浪这样的大。」罗才生解释说。 滕琰不吭声了,她能理解罗才生,如果自己出了什么问题,罗才生会有很大的责任。不过难道到了海边,自己就得就一直关在屋子里吗? 滕琰嘆了一口气,自己这个燕王妃也做不了多久了,到那时候就能自由了吧,「罗将军放心吧,我不会再去赶海了。不过每天到海边走一走,总没什么吧。」 滕琰寂寥地转身往回走,到了海边,看着大海,却不能去下去游泳,甚至赶海都要受限制,对于她这个特别喜欢大海的人是多么的不幸! 海边离滕琰租住的客栈很近,在进门时滕琰还是打算与罗才生道个别,如果自己这样一吭声地进了屋子,就太没有风度了。 滕琰回头看去,罗才生虽然一直跟着自己走过来,但却离了很远的距离,他正与晨雨说着什么,滕琰想起来他每次来自己这里都会与晨雨聊一会儿。 晨雨发现了滕琰在门前等他们,就对罗才生说了句什么,罗才生赶紧大步地走了过来。叫了声王妃后,垂手站在她身旁。滕琰笑着对他说:「罗将军忙去吧。」 「那片海滩上虽然安全,但走路时容易伤了脚,王妃一定要小心」。罗才生小心地说。 滕琰她们常来的那片海滩在铁山的南面,是一片小海湾,因为沙滩上布满砾石,礁石也多,没有被选中操练水军用。但这里与练兵的海滩只隔了小块伸向水中的陆地,距离相当的近,非常安全。 「罗将军还是赶紧走吧,王妃会小心的。」晨雨替滕琰回答。 晨风她们这四个人中,晨雨是话最少的一个,但心里非常有主意。滕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虽然罗才生非常煞风景,但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食慾。滕琰和红姑几个,坐炕桌前,大吃着她们一早赶海带回来的贝类、螃蟹,海菜,还有红妞捞的海参和到了铁山后从来没有缺少过的海鱼。 面对着这样一顿丰盛的大餐,想不开心都不行。 新鲜的海鲜,根本不用复杂的烹饪方法,只是简单地放一点调料,就会有极鲜美的味道。 滕琰高兴地说:「要是能一直吃上这么好的海鲜,我宁愿不回了燕都了。 自从到了这个时代,到铁山之前还没吃过现捞出来的海味。 一顿海鲜大宴,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尤其是红姑和几个渔家女,她们并不太懂尊卑的道理,滕琰让她一同吃饭,她们就来陪着,不像晨风几个,怎么也不肯与她同桌而食。 听到滕琰说如果能每天吃上海鲜,就宁愿一辈子都在这里了,几个渔家女没有人能吟一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之类的诗,而是说起了实际情况。 第314页 「其实,我们也不是总能吃上这些的。」红姑倒得几分感慨,「冬天的时候海边是冻上的,什么也拣不到。就是天暖和了,前几年也很少能吃到。船都让萧家人抢走了,大家就是赶海的时候都得派人防着海盗。我三嫂就是赶海时被萧家人抢走,我三哥去救她,结果两个人都被萧家人杀了。」 「我们家也死了三口人。」 「我姐姐也是被他们抢走的。」 「最可怜的是肖家,一家十来口人都被灭了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铁山离萧家占的海岛最近,也曾是萧家抢掠最严重的地方,几乎每一家都失去过亲人。 「不过从去年罗将军来了后,就再没有萧家的人敢从这里上岸了。」有个小姑娘欣慰地说。 「是啊,我娘也说多少年从来没经过这样的好日子呢。」 「王妃,听说你就是来领着罗将军来打萧家的?」又一个小姑娘奇怪地问。 「听说你可厉害了,萧家人特别怕你。」 滕琰不好意思地笑了,「那都是传说,我其实不会打仗,但我来这里是为了给罗将军送些军需品的。」 滕琰来的时候确实给罗将军带了各种物资,这里面有燕王赏给罗将军的,也有兵部正常发下来的东西,由她顺路带来。 「就是,我看你长得虽然不像城里的那些小姐们那样弱,但肯定没有我有力气,怎么能会打体仗呢?」一个姑娘贊同地说。 「听我五哥说,现在士兵们学习的游泳姿势就是王妃画的图?」红姑问,白五就是红姑的哥哥。 「是啊,我会游泳,」滕琰笑着对红姑说:「我游泳很厉害的,能游到老人礁那里再回来。」 老人礁是正对着南面海湾里的一块大礁石,形状就像一个老人静静地坐着,大家都叫它老人礁,目测距海边至少五千米。 「我也能,那我们哪一天好好地比一比。」 「现在不行,等以后会有机会吧。」 「是不是罗将军不让?」 滕琰点点头,「如果我去游泳,罗将军一定来阻止。不过呢,再等等,也许罗将军就不管我了呢?」 「现在中午时下海一点也不冷了,我们就别等了,明天就去比吧。」红姑急于赢滕琰,「铁山这里,我们家人游泳都很厉害的,我五哥就不用说了,只有我那死去的三哥比他更厉害。女的中就是我最厉害了。」 滕琰笑笑,「总得等罗将军那关过了再说,现在我也不能下海,我们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有什么用!」 「我去找晨雨,每次罗将军来都找她说话,让她对罗将军说,让罗将军同意王妃去游泳。」红姑慨然地说:「我们这们多人,一定会保你无事的。要是罗将军还不放心,让我五哥也来帮着,他可是能在海里泡上三天三夜都不上岸的人。」 「那也没用,只要自己还是这个身份,就不可能自由自在。」滕琰默默地想,看着兴高采烈的女孩子们,并没有说出来让她们扫兴。 这一天,滕琰又到海边来散步,不远处有一条小渔船,几个渔民正在海上忙着。这样的近海,能打到鱼吗?滕琰很怀疑,「他们是在做什么?」她问红姑。 「噢,他们在采海参。」红姑很自然地答道。 采海参?滕琰还是第一次看到。渔民们在腰间系上一根绳子,潜到水中,没有氧气瓶,没有潜水镜。但滕琰不得不相信,因为很快就有人手抓着海参从海里浮了上来。 这样的方法还能採到鲍鱼,有时也能捞到其它的鱼。据说珍珠也是这样靠人工採到的,不过这片海域不产珍珠。 滕琰想渔民的潜水能力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应该是这时候的大海资源丰富,就像她们去赶海,收穫也不小,在她以前生活的环境,这根本是不可想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看着眼前的大海,滕琰忍不住脱掉鞋子,挽起裙子,往海水中走了几步,海浪拍在她的腿上,带来阵阵的凉意。看到跟在自己后面的红姑和晨风几个人,她猛然弯下腰,掬起一捧水,向她们扬去。 开始晨风几个人不敢还手,可红姑和几个渔家少女可不管这些,一齐对着滕琰扬起水来,滕琰自己衣衫尽湿,她看谁的衣服还没湿透就上前去扬水,结果所有的人都都像落汤鸡一样了。 「哈,哈,哈。」的笑声响彻海滩。 大家闹累了,找了几块礁石坐下,太阳晒着,风儿吹着,一小会的工夫,衣服就干了,滕琰靠在礁石上昏昏欲睡。 「王妃,罗将军带着他的妹妹来了。」晨雨笑晏晏地说。 滕琰睁开眼睛,罗才生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走过来了。 那女孩相貌与罗才生有几分相似,都是圆脸,大眼睛,不同的是,罗才生带兵多年,自然带有一种威严的气势。而罗琼比她的哥哥则多了几分的秀气和可爱。 罗才生上前行了礼说:「我妹妹来铁山看我,她仰慕王妃已久,我特别将她领来,王妃看看能不能让她跟着您?」 罗才生的妹妹叫罗琼,不过中等身材,还没有滕琰高,一身银红的纱裙,头上插着两只金簪,看起来很是利落。滕琰笑着受了她的礼,同她说了几句闲话。 原来,罗才生当了平阳的郡尉后,把家人接到了平阳,自己只身到了铁山,几天前,罗才生派人将妹妹接过来。 第315页 倒底是年龄不大的小女孩,沉不住气,没几句话后,就打量着滕琰说: 「早听说王妃堪比花木兰,我们能不能过过招?」 罗才声喝斥她说:「刚才不是让你别乱说吗?」 罗琼挨了批评,却没怎么害怕,眼睛在她的哥哥和滕琰身上转了几转,十分的机灵可爱。 滕琰有些明白罗才生的目的了,笑笑说:「我一点功夫都不会,我们王府倒是有一位邓侧妃,会些功夫,只可惜她现在不在这里。」 「我们家在洪泽湖边,那里男女老少都通水性,琼儿从小还跟着我们几个哥哥们一起练过武。王妃不信的话,可以找个侍卫与她过过招。」罗才生说。 滕琰半信半疑地随便指了手下的一个侍卫和罗琼过招,嘱咐双方一定要注意安全。 罗琼嘴里嘟囔着:「偏让我打扮成变样,怎么动手啊,」却飞快地拿个帕子包了头发,将长裙挽在腰间,对那侍卫说了声「得罪了。」就挥拳上去。 没想到罗琼的力气很大,功夫也不弱,那侍卫由于轻敌,挨了一下,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用滕琰说话,又一个侍卫上来,才给侍卫队保住了面子,勉强打成平手。 「罗姑娘真厉害。」滕琰吃惊地说。 罗琼却不当回事地指着和她打成平手的侍卫说:「这两年,家里人不让我再练了,功夫有些生疏,要不,他也不是我的对手。」一面说着,一面把裙子放下,摘下头上的帕子。 真没想到罗才生的妹妹功夫这样好!看来水性应该也不错。滕琰想起了罗才生的水性也很好,当初他看到自己画的游泳姿势时就很识货,否则也不能这样快就在军中推广开。这也不奇怪,燕王任命罗才生的时候就考虑到他从小在水乡长大,熟悉水性,好象还曾同滕琰说过。 不待滕琰问起来,罗琼已经快言快语地说:「听说王妃想下海游泳,不知道王妃下过海吗?」 滕琰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是还是不是,这一世她是第一天到海边,但加上前世可就不是这样了,她只好反问:「罗姑娘下过海吗?」 「我还是第一次到海边呢,当然没下过海。但洪泽湖虽然比不得大海,但也是一望无边。」罗琼很自信。 「再大的湖和大海也是不一样的。」滕琰笑着提醒她。湖水的比重不如海水高,但海上的风浪也要比湖水大多了。 「那我就试试好了。」罗琼爽快地说。 滕琰看向罗才生,罗才生看来对罗琼的脾气也没什么办法,但却对罗琼的水性却很放心,痛快地答应了,「今天风浪有些大,等风浪小的时候,我派几条船过来看护卫,你们就在近海游一会儿吧。」 滕琰知道罗才生这是同意自己去游泳了。 「罗姑娘同我一起去红姑家的客栈住吧。」滕琰笑着拉着罗琼说。 「那当然好了。」罗琼爽快地答应了,大家笑着回了客栈。 晚上滕琰吃过饭后,屋子里只剩下了晨雨,看着晨雨欲言又止的样子,滕琰干脆地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妃,我只对罗将军说王妃想下海游泳。」晨雨跪了下来。 这段时间,罗才生与晨雨没少在一起说话,滕琰最初也没有多想,以为不过随便聊聊,后来就觉出不对了。 燕地几乎所有的政务滕琰都能接触到,所以在保密方面,她对手下的这几个丫环要求也特别严格,绝不允许她们泄露自己的事,以往这四个丫环做得还不错。 自己想下海游泳只对她们和红姑几个说过,红姑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敢直接去找罗才生,肯定不是她。至于别人,可能性更小了,只能是常与罗才生说话的晨雨。罗才生现在把功夫和水性都不错的妹妹送来保护自己,说不好都有晨雨的主意。 如果只是说出自己想游泳这一件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能让晨雨对外人说出她的想法,可见晨雨与罗才生的关系相当的不错。 滕琰沉吟了一下说:「其实我想去游泳并没有想瞒着谁,你说出去并没有关系,但有了这一件事,会不会就又有别的事?」 「别的事我一概没说过,」晨雨磕了几个头说:「王妃,我是觉得您一直不那么开心,要是能下海里游泳就会好了,才对罗将军说的。」 滕琰还是相信晨雨,一方面在自己身边时间也不短了,人品还是有保证的,一方面罗才生是燕王从南边带过来的人,不存在内奸什么的可能。 不过,滕琰问晨雨也问自己,「我真的不开心吗?」 「是的,我觉得王妃自从离开了燕都总是闷闷的,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人都瘦了。」晨雨小心地说。 「不能吧,」滕琰摸摸自己的脸说:「哪里瘦了,可能是晒黑了,就觉得瘦了。再说,天天吃海鲜,还去赶海,我挺高兴的。」 「奴婢就是觉得王妃要是能去游泳就会高兴多了,才多嘴对罗将军说的。」 「是这样啊,」滕琰问:「你和罗将军在一起只说这个?」她早就对这四个丫环说过,如果她们有了合适的人,她是一定会成全的,飞珠就是个例子。 晨雨脸也红了,底气也不足了,半天才说:「罗将军是说过别的,不过奴婢没有答应。」 滕琰已经让人打听了,罗才生丧妻三年,家里有老母妹妹和一妾,还有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你知道罗将军家里是什么情况吗?」 第316页 晨雨说了,与滕琰问到的都一样。既然连这些都知道,那就是有心思了。滕琰说不上对罗才生满意不满意,晨雨还不到二十,而罗才生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而且还是继室。 在这里,继室可比原配差多了。但罗才生毕竟已经是四品的武官了,而晨雨虽然不是奴籍,但也只是个孤女。 想到这里,滕琰自己鄙视了自己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开始这样俗气了。考虑到婚姻居然没有先问问他们间有没有爱情。 不过,与这个时代的人谈爱情恐怕也很不现实,就像张夫人,如果说张元与谁产生了爱情,她反倒认为是不可接受的。 但像张元这样的人,只要是个贤良的女子,他应该都会与之不离不弃,携手白发。其实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滕琰看着跪在地上的晨雨说:「起来吧,如果你也愿意,让罗将军遣媒正式来提亲,我会好好地发嫁你。不过,王府里你所见到的事,你不能随便透露出去,就是罗才生也不行。」 女大不中留,晨雨才到她身边还不到两年,刚刚成为熟手,就要出嫁了。不过,滕琰是不会阻人姻缘的,更何况,她现在也生了退隐之心,把这几个自己带进王府的丫环提前安排好也不错。 晨雨也算知道滕琰的脾气,让她起来就起来了,站在地上低声说:「王妃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其实,」晨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愿意不愿意,不过,罗将军一直说他要娶我做正妻。我想我已经十七了……」 她抬头看了看滕琰的表情,又说:「我不过是个孤女,我想罗将军是因为我是王妃的侍女才愿意与我成亲的。」 虽然很多大家族是等丫环们十八到二十岁后才放人出嫁,但毕竟市井间过了十七还没嫁人,确实不算小了,自己整天忙来忙去,没想到过替她们张罗婚嫁的事。 晨雨头脑还很清楚,不过,她的疑惑滕琰也解答不了。谁知道罗才生是喜欢晨雨还是因为晨雨是自己的丫环才想娶的。但沉默了一下后,滕琰肯定地说:「我只能保证罗才生娶了你后不敢对你不好。」 「那么,我就让罗将军提亲了。」晨雨虽然害羞,可还是说了出来。 「你要不要再想想,罗将军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还有妾室。」滕琰还是提醒了一下晨雨。 既然做了决定,晨雨反倒轻松了下来,「我会孝敬婆母、敬爱夫君,善待子女,管好妾室的。」 「那就等这一仗打胜后,你们就成亲吧。虽然比不了飞珠,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几个的。」滕琰笑着安慰晨雨。又说:「要是有合适的,给她们几个也看看吧。」 待晨雨出了屋子,滕琰嘴角边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抱歉! ☆、第一百八十八章 晨雨说的没错,自己这段时间是有些消沉,平时还不觉得,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也有些失落。 确实是失落,而不是别的,滕琰再次肯定自己的思想。燕王只能是个上司,朋友,最多加上知己这一条,别的既不能有,也不能想。 那么自己的失落是从何而来的呢?滕琰从来都不是回避感情的人,相反,她勇于面对自己的内心。 可是,她还是找不出问题之所在。 大约是有些想燕都了,想燕都的人了。 滕琰想起了承平侯府,虽然按规矩她一年也就能回上一两次家。不过,她借着自己行动自由,没少跑回去。 父亲还是对自己那样的好,甚至比过去还要纵容自己。自己回了家,他会陪着自己聊天、下棋、在园子里散步。他从来不问自己燕都政务上的事,也不会替别人求情办事。 有人送给他两个歌姬,父亲也交给自己处理。弟弟妹妹们、家里的亲戚还有府里的下人,他都非常严格地约束,就是怕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来。 王夫人,滕珂,与滕琰脾气并不是很投缘,但对滕琰总是热情招待,两位姨娘对自己总是感激不已,滕环现在也大了,她不像滕珂那样有心计,对自己是一片景仰之心,还有滕璞和没起名字的小妹妹,都很好玩。 燕王府里,王蓉是跟她来往最多的,她们还是闺蜜,常常会见上一面,说些女人间私密的话题。她还专门门为滕琰做了不少的内衣,选取布料、确定款式,还有色彩搭配什么的,都特别让滕琰中意。 无论如何也回避不了的人是燕王,在燕都,这时大多是与燕王一起商量政务的时候。事情多的时候,两个人就是分别埋头干活,偶尔交流上几句。要是有个闲暇的时候,那就是能从一件小事天南海北地聊开。 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他们会争上半天,滕琰总是把自己理由一一摆出,让燕王决定,而燕王最后往往最后就同意自己的想法了。 就是不同意,滕琰嘴里说着不会在意,其实心里会把这件事牢牢记住,等到再过上一段时间,再看看成效,再与燕王评述一番。有时能说明自己当初是正确的,滕琰就免不了要自我赞扬几句,当然有时,自己也能公平地赞扬燕王的英明。 燕王也一样,有时候比自己还要小气,很多事记得比自己还清楚。 几年的相处,燕王在她面前早就不是那个冷面的王爷了,除了工作,他还会与自己一起品品酒,下下棋,再谈谈人生理想这些飘渺的东西。 第317页 不知不觉中,滕琰惦记起这些人来,她由衷地祝愿他们全都幸福快乐。 可自己呢,也到了一个转折点,真该认真地思索一下前方的路。迟早自己会离开燕王府的,有些准备应该开始了。 张元再次来找滕琰商谈铁山建县的事,滕琰干脆约他一起在铁山转了一圈。 铁山的地势很特殊,依山傍海,适合建城的是一片狭长地带,而驻军可以就在一旁的山上。 再跑马向外面走去,南面的一处海滩吸引了滕琰的注意。这里的海滩非常平缓,沙子也少见的细腻,更让她喜欢的是不远处的荒山上有着不少的野生苹果树,听说春天时满山的苹果花。荒山的另一面就是田地。 「王妃,这里虽然风景好,但不适合做码头。还是刚刚我们走的那一处更合适,海水深,冬天也不会冻。」张元在一旁提醒。 「我知道,只是我想问问这里的山和田是谁家的?」滕琰说着,让侍卫们去打听。 前世海边别墅的价格有多高啊,现在可没有人喜欢在海边建别墅。要是在半山腰上盖一座房子,将这里变成苹果庄园,还可以种上桃树,春天时,满山的花开。 还随时可以去海边游泳,吃海鲜。 滕琰沉浸在美好的想像中,记得有一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滕琰最喜欢的,好像就是说的这样的景色和心情啊。 自己离开燕王府时,一定得躲上几年,那就在这里吧。还可以把父亲他们都接过来消暑。 到了秋天,满山的果子可以卖出去,也可以晒果干、做果酱。山那边的良田可以种粮种菜。 等自己老了,也可以到这里来养老。 滕琰越想越兴奋。当侍卫来告诉她这里的荒山是无主的,要是想买的话,几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座山,山那边的田地不是良田,当然价格也不贵,才一两银子一亩。 一向做事很谨慎的滕琰难得地冲动了,她让侍卫们去将海边的几座荒山都买下来,又去打听那边的田地有没有想出售的。 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想应该盖一座什么样子的房子。 到了客栈,也有喜事。罗才生请的媒人来下聘,滕琰传信给燕都的言妈妈,让她们准备在自己那所宅子里为晨雨发嫁,一应物品比飞珠减半。 晨雨从此不再出门,只关在客栈的屋子里绣嫁妆。虽然他们的事还是保密状态,但滕琰身边的几个却都心里有了数,少不了要调笑晨雨几句。 滕琰看着大嘴巴的红姑没在,就对剩下的晨风、晨光、晨曦说:「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别将来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你们也都应该同晨雨学一学,让我省多少的心。」把几位小姑娘羞得面红耳赤,但滕琰想她们回去一定会细想自己的前途,滕琰希望她们都能有个好前途。 还有一件好事就是,滕琰想游泳的愿望实现了。 本来今天罗琼就做好了游泳的准备工作,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地看着燕王妃打马出游。 罗琼心里很难受,她功夫好,水性好,不过不会骑马。她想着赶紧陪燕王妃去游泳,燕王妃一高兴,她再说要学骑马的事,燕王妃一定会答应的,那样一向反对的哥哥也管不了自己了。 于是对于游泳,罗琼比滕琰还积极。 天气也刚刚好,陆地上的温度很高,而海水恰好是凉爽的。在没有空调的季节,在海水中泡上一会儿真是爽极了。 滕琰穿了一身花布衣服,腰间缝的两重抽带紧紧繫着,裤脚也扎得紧紧的,这就是此时大家能认可的一个女人下海游泳所必需的着装了。 滕琰记得自己曾在一本书只看过,二十世纪初的欧洲,对女性游泳衣有明确的长度要求,还有专门检查的人员在海边用尺子量,杜绝过短的裙子。现在自己面临的情况是不是很相近呢? 就是现在能拿出来一套比基尼来,滕琰也不敢穿出去。就像在前世的海滩上想看到一个穿长衣长裤游泳的人一样不现实。人就是这样,必需适应周围的环境,不管是客观环境还是人文环境。 滕琰原以为麻烦的衣服会给她带来不便,没想到真的游起来还是蛮适应的。可能是她平时也穿着长裙已经习惯了。 不过,她漂亮的泳姿很快就震住了周围的人,虽然见过她教过别人游泳,但也只限于在陆地上的纸上谈兵,要知道滕琰并没有勇气于这个时代在一群的军人面前游。 滕琰刚下水时,红姑和罗琼一左一右地伴着她,好像滕琰随时都会出什么事似的,这些人都是让罗才生吓的。 说到底,滕琰拿出了游泳的教程,他们也不太相信滕琰真的会游泳。 而且,罗才生还让白五带几个水性好的渔民过来做保障,这些人就在几只船上,随时准备救援工作。 他们的准备一点也没用上。 滕琰如愿以偿地第一个从老人礁绕过。第一个回到岸边,红姑紧随其后,罗琼也差不了多少,剩下的几个渔家女就慢多了。 大家放慢了速度在海中嘻戏起来。 红姑和罗琼终于服气了,她们要学蝶游泳,这种游泳姿虽然不是那么实用,但却是最漂亮的,游泳的人就像一只花蝴蝶在水面上翻飞。滕琰只把动作的重点说明了,大家的水性都很好,自然能领会,其余的就需要自己练。 第318页 海水是那样的清澈,远看是蓝蓝的,近看却几乎是完全透明,海浪涌来带起的泡沫就像碎玉般的发亮,一切都是那样纯粹的干净,滕琰前世去过的着名旅游胜地也没有这样清的海水。 她向远处望去,无边的海水与天空合为一色,海鸟点缀在其间。一直为她做着保卫工作的几只小船就停在不远处,刚刚造好的船身上的漆都是新的,清晰可见用红色汉字写出来的船号,在阳光下分外的显眼。 尽管分外的流连,但也总有上岸的时候,滕琰光着脚,接过晨风递过来的经纱披风,随便地披在身上,这是新赶出来的,为的是遮住刚从水中出来轮廓毕现的形体,跟她一起去游泳的女孩子们也都有。 「王妃,你不等王爷一起回去吗?」晨风跟在滕琰的后面向客栈走去。 「王爷?」滕琰奇怪地问:「王爷来了吗?」 「王妃没看见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九章 滕琰回头,就看见了燕王正从船上下来,船离海岸还有点距离,燕王不等几个渔民下去将船推上岸,就那样跳下了水里,在水中向岸边走来,没有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红色的窄袖袍子上面一半整整齐齐,下面一半却完全湿透了,变成了更深的一种红色,下摆还不停地滴着水。 罗才生跟在燕王的后面,脸上非常的纠结。 滕琰只一怔,就上前行了礼,笑着问好,然后说:「罗将军是不肯让我去游泳的,可是又实在管不了我,只好派了一群人来保护。」 不管怎样,来游泳是自己任性,怎么也不能让罗才生给她背黑锅。 「刚刚听罗将军说,王妃教了军士们学游泳,又让渔民们组队护卫海滨?」 「是啊,现在就等着王爷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出兵了。」滕琰笑着说:「王爷也亲自来观战?」 燕王上前一步,简直就要贴上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战事我并不担心,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滕琰终于有些无措了,其实从看到燕王的那一霎那,她已经明白了,但她不想承认自己明白了。 滕琰不知说什么好,她下意识地急忙回了客栈,把燕王留给了罗才生,不过没多久,她又被请过去与燕王一同巡视军营。 铁山的军营里热闹非凡,燕王来了! 燕王这次来是轻车简从,只带了一些劳军的物资。他先是看了练兵,又去了船厂,甚至到了做新军服地方看了看。当然滕琰和罗才生一直陪着他。 现在,滕琰已经镇静下来了,她就坐在燕王的身边,燕王不怎么吃海鲜,尤其是那些需要动手的东西。滕琰想了想还是替他剥开了一个螃蟹,把肉取出来放在了碟子上摆到他面前,燕王笑着吃了。 酒喝至半酣,大家兴致正高,燕王突然问张元,「听说你还没成亲?」 「是,王爷。」 「你母亲想让王妃帮你指一门亲事,王妃看好了,还没来得及说。今天高兴,我就先说出来吧。」 滕琰目瞪口呆地听着燕王说:「罗才生的妹妹与你才貌相当,等你出了孝就把亲事办了吧。」 张元跪下行礼,「多谢王爷、王妃」。 罗才生不像张元那样内敛,高兴地笑着说:「谢王爷大恩。家母一直担心小妹的亲事,她要是听说是燕王爷和王妃给赐的婚,一定高兴极了!」 他端起酒杯,对张元说:「妹夫,我们一起敬王爷和王妃三杯酒。」 张元也高兴地端起酒杯,燕王赐婚,他也很有面子,再说罗才生的妹妹与他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滕琰只是浅浅地饮了三口应景,她看着罗才生兴奋地又拉着张元要再喝三杯,还有一些军官也跟着起闹。 燕王看着滕琰说:「这门亲事不错吧,我们也喝一杯为他们庆祝一下?」 滕琰与燕王对视了一下,看着他眼里抑制不住的得意说:「你一直在监视我吧。」 「是,每天你见了谁,说了什么,我都知道。」燕王笑着说:「要不是燕都那边的事没安排好,我早就来了。」 「什么事需要你亲自安排?」滕琰习惯性地问,马上她又说:「算了,既然在书信中没写,就是不想我知道,我不该问的。」 「是晋地的陈家和孙家的家主来了,还带来了家里的女儿。」燕王喝了一口酒说:「我把他们带来的女儿嫁给了燕地的官员。」 「你应该把她们收到王府里的。」滕琰说。陈家和孙家的家主的目的就是如此,嫁给官员们虽然也可以,但效果就差一些了。 「我对他们说,只要恭顺听话,我不会为难他们的。要是有了外心,送谁过来都没用。」燕王又说:「还有赵祯和嘉和郡主都到了。」 「我走时告诉蓉姐姐了,她会安排好的。」滕琰问:「飞珠好吧?」 「很好,还过来给我行礼。」燕王说:「我把赵祯和嘉和郡主托给了王侧妃。」 好象没什么可说的了,滕琰笑了笑,「其实,你这样做根本就没用。没有张元还会有别人。」 「还有谁?我等着。」燕王说:「你游泳游得真好,教教我吧。」 「不是有教程吗?自己看看就会了。」 「是我让罗才生同意你游泳的。」燕王有些讨好地说。 「刚刚我都想到了。」估计没有燕王的同意,罗才生死也不会同意她下海的。 第319页 「听说你去赶海,拣了很多的贝和螃蟹?下次我陪着你去。」 「去赶海的都是女人,男人是不屑去的。」 他们别别扭扭地说了会儿话,滕琰趁着燕王更衣时与罗才生打个招呼先走了。 半轮月亮照在海边,在波涛上撒下无数的银光,大海是如此的静谧,如梦如幻。滕琰解下了裙子,跳进了海中。 跟在她后面的几个侍卫吓得大声喊了起来,「王妃,`王妃!」也跟着下了海。 滕琰在稍远处露了头,大声地说:「我只想游会儿,你们在岸边等着就行!」 「不行,太危险了!」侍卫们喊着,向她游过来。 「没事,」滕琰说着:「你们的水性还不如我好呢,赶紧上岸吧。」 「王妃的水性没问题的。」一个人从岸边的礁石边站起来。 「你是谁?」侍卫们紧张地问。 「我是白五。」原来是红姑的哥哥。 「白五都说我没问题的,你们就放心吧。」滕琰说着向老人礁游去。 自己确实有与张元进一步接触的打算,滕琰从来没想过要独身一辈子。不过燕王也实在是太过份了,明明他们不可能的,还把事情弄成这样。 其实更气的是,自己刚刚走出迷茫,准备开始新生活,他就过来捣乱,还监视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夜晚的海水显得分外的温暖,包裹在滕琰的周身是如此的舒适,浇灭了滕琰刚刚冒出的怒火。 算了,燕王在感情上还是一张白纸,自己还是好好地同他讲理吧。再说张元,滕琰也不是动心,只是觉得心累了,而他又是一个可靠的人而已。刚刚见张元被赐婚后开心的样子,滕琰也替他高兴,对他来说,娶罗琼要比自己更好。 到了老人礁,滕琰爬了上去,靠着礁石坐了下来。这时她才发现一个人跟在她后面游了过来,借着月光,她看出了那是白五。 白五是红姑的哥哥,在客栈里他们见过好多次,也说过话,是熟人。 「我没事的。」滕琰不好意思地说。 「王妃游得真好,不过他们一定要我跟着保护你。」白五说。 「噢,你刚刚在海边做什么?」滕琰问。 白五搔了搔头,说:「我在想一个人。」 「能告诉我吗?」 「嗯,有一次,我去城里送鱼,看到了张员外家的小姐,真像仙女一样漂亮。」白五顿了顿,然后眼巴巴地问着自己。「王妃,你说我要是立了战功,去张家提亲,张员外能同意吗?」 张员外家是怎么回事,张小姐又是怎么回事,滕琰一点也不知道,但看白五信任的样子,她想了想说:「能不能同意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不去试一试,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 「王妃,你说的真好。等打完仗,我就去提亲。」白五高兴地问:「什么时候打仗啊?」 「燕王来了,应该快了。」 「有人过来了。」白五指了指海上的一条船。 「是来找我的,我们游过去吧。」滕琰再次跳下海,向那条船游去。 燕王居然也在船上,还有罗才生。滕琰大声说:「我这就回去了,你们也回去吧。」心里很内疚。 上了岸,燕王已经在岸上等她了,还体贴地给滕琰被了件袍子。 滕琰对跟过来的军官们说:「我有些喝多了,想下海去清醒一下,倒是打扰你们的兴致了。」 燕王笑着说:「我们也喝得差不多了,正好出来走走。」 「是啊,是啊。」这些人都随声附和着。 「你是谁?」燕王盯着白五问。 「他叫白五,是新成立的渔民卫队的队长,水性特别好。白天王妃去游泳时,他就在船上保护了。」罗才生说。 「你怎么也到了海边?」燕王又问。 「我一直在海边,是王妃她们后来的。」白五说。 滕琰看不过去了,上前说:「白五,你回家休息吧。」 燕王才不再追问了,对滕琰说:「我们回去吧。」 就同滕琰回客栈。 路上,滕琰说:「要不,你回军营吧。」 「那我们一起去。」 看着燕王的样子,滕琰只好跟着他进了客栈,让她吃惊地是林公公居然也在里面,还有唐姑姑,他们正在整理燕王的东西,晨风几个给他们打下手。 看来燕王早就想好了要住客栈。 这间客栈本来就是渔家小院的改的,房子并不多,现在燕王又带来了不少的人,把几间屋子挤得满满的。 不过,滕琰还是坚持与燕王各自住了一间屋子。 第二天一早,滕琰就听到了院子里的练剑声。燕王一直每天早上练剑,现在又是夏天,窗子都开着,听到声音也没什么奇怪的。滕琰一直拖到燕王走了才起来。 不过她躲过了燕王,却没有躲过林公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章 看着林公公跪在了她的面前,滕琰就后悔不如同燕王一起出去了。自从燕王生病开始,林公公就对她有了心结。 「起来说话。」 「王妃,」林公公怎么也不肯起来,一定要跪在地上说话:「王妃你就对王爷好些吧。王爷现在每天都练几个时辰的剑,每天还要换洗衣服。」 原来燕王的练剑时间没这么长,至于换洗衣服,原来也每天都换,林公公说这是什么意思? 第320页 滕琰过了会儿才明白,脸腾地一下红了,气哼哼地说:「那你就给他找个女人好了!」 「王爷说,他要是有了别人,你一辈子都不会真的嫁给他了。」 「可是,王爷先娶了我,再找别人和先找别人再娶我有区别吗?」滕琰说完后觉得自己说的不对,正是因为燕王一定会有别人,自己才不会嫁他的。 她不再多说,扔下林公公出门了。 滕琰犹豫了一下自己去哪里。 燕王来了,她这个监军应该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而且昨天听燕王告诉自己,开战的时间已经定为六月二十日,只剩不到十天。燕王与罗才生几个已经定下了作战计划。 目的是一战消灭萧家。战船要从四面一起上岛,用压倒性的力量取得胜利,燕地和吴地沿海的驻军也都做好配合,截杀逃到岸上的残匪。 然后,船队会沿海岸北上,局时邓家父子会对崖城发动进攻,船队负责堵住从海上逃走的敌人。 在未来的一个月内,公孙家和萧家都会结束了。 滕琰想了想并没有向军营走去,打仗的事还是由燕王他们布置吧。 滕琰到海边逛了逛又回了客栈,并在客栈门口遇到了正在等着她的红姑。 红姑兴高采烈地说:「我五哥三天后订亲,我和我娘这几天就不过来了,娘让我来对王妃说一声。」 「没关系的,你们忙家里的事吧。」滕琰答应了,其实她住进来后,也很少用红姑母女做什么,至于燕王嘛,更不会用别人了。 想到那天白五对自己说的话,滕琰还是问了一声:「你五哥同谁订亲啊?」 「王妃不知道?」红姑很奇怪地说:「王爷封我五哥为七品校尉,统领铁山渔民的护卫队,还派人去张员外家求的亲。张员外一听马上就答应了亲事,先订亲,等打完仗,就成亲。」 「王妃,定亲那天,你也去吧,我让我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海参。」 「好,」滕琰怕红姑再唠叨,马上答应。 订亲宴很热闹,红姑家自从开了客栈,颇攒了些银钱,而那个张员外,本来就是个富户,燕王还赏下了些银子,是以定亲宴很是铺张。铁山村子里的人都去了,大家都说是铁山这里最热闹的一次订亲宴了。 傍晚时分,滕琰从红姑家出来,又来到海边散步。她拎着鞋,走在沙滩上,到了那天遇到白五的地方,她停了下来,那是几块礁石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像座位似的形状。 滕琰走过去,坐在那里,几块礁石挡住了从海岸那边来的视线。怪不得那天自己和侍卫们都没有看到白五,真是个好地方。 燕王出现在她的面前,滕琰想,他可能从红姑家就跟着自己到了这儿吧。 这几天,他们除了在军营里,没有说过什么话,就是看燕地的公文也都是沉默着,现在滕琰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燕王坐到她身边,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同我说话了?」 「不知说什么好。」 「白五告诉我他同你说什么了,我想我应该帮帮他。」 滕琰想,白五怎么会去告诉燕王,一定是燕王去问的。她嘴角浮现了些笑意说:「王爷该不会要取代月下老人吧。」 「其实你也喜欢我,只是不肯相信我。那我就一直跟着你,什么时候你信了我为止。」燕王不笑,「我已经准备把你的侍卫队都换上成了亲的人,在我等你的时候,我不会让别人抢走你。」 「我若是一直不信你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燕王很随意地说,语气里却非常肯定,「我原来也是一个人。」 滕琰心中一痛,她能很快走得过这个坎,而燕王呢?他比不了自己的成熟。不过,就是她为什么要为燕王心痛? 「王爷,你知道吗?你这样做很傻的。」 「我不觉得自己傻,真正傻的人是王妃你。」燕王微笑着说。 「王爷不是一向很相信我的谋略吗?按我的设计王爷的后院一直会平稳,千万不要小看后院的事,处理好会带来很大的帮助,蓉姐姐……」 「我与王侧妃说清楚了,她也对我讲了你过去的事,还让我一定要一心一意的对你好。」 「王爷……」 「我一直等着你同意,相信有一天,王妃一定会接受我。」 滕琰看向燕王,燕王的眼睛很漂亮,现在里面有盛放着太多的情感,滕琰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沉迷于其中,马上垂下了眼帘。 恰好又对了燕王的唇。燕王的唇很分明,尤其是鼻子正对着的上唇正中,就好像是石刻的一样。 给人的感觉很强硬,就是现在滕琰也感到燕王的强势。平时滕琰不喜欢别人用这种强势来对自己,但现在,她却没有什么反感,而是燕王的强势中感到他的青涩、他的无奈。 不知不觉中,滕琰伸手去抚摸燕王的唇,跟她的想像的不同,这里很柔软,柔软得滕琰上前吻住了他,燕王停顿了一下,更猛烈地回吻了过来。 燕王身上的气息滕琰早就很熟悉了,不过这样近的感受还是不一样。她的头昏沉沉地,有一种莫明其妙的眩晕感,她下意识地捧住了燕王的头,而燕王则紧紧地搂住了她。 唇舌的交缠,仿佛他们能从彼此身上品尝到最美味的东西一样。 第321页 好半天,他们才分开,燕王喘息着抱住滕琰说:「相信我,嫁给我吧。」 滕琰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她伸手摸着燕王的脸说:「你答应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或者有了别人,就让我走。」 「永远不会有那样的一天的。」燕王在她的耳衅说着,又轻轻地吻着她的耳垂。 「不,你一定要答应我。」滕琰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不禁有些意乱神迷,但还是坚持着说。 「我答应。」燕王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说:「相信我。」 「我相信你。」滕琰喃喃地说,有些事情是回避不了的,就像感情。以前她确实没有多想过一点,但事情出了后,她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妥当后,一丝情愫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心底。 滕琰以为自己及时扑灭了小小的火苗,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火苗已经形成了大火。她想继续欺骗自己,可是燕王追过来了,她还是无处可逃。那么就相信他,相信燕王。 燕王的吻又开始了,铺天盖地,好象要将一切都淹没一样,滕琰已经紧紧贴在了石壁上,可她自己跟本没有注意到,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个热吻。 突然间,他们被涌过来的海水淋湿了大半的身子,就是脸上也溅上了水珠。大海涨潮了,一个大特别的浪涌上来,又退了下去。 被打湿了的两个人都怔住了,相视一笑,真尴尬。 滕琰拉住了燕王,「王爷不是让我教你游泳吗?走,我们过去!」 燕王由她拉着向前走了几步,他们已经站到了海水中。本来被淋湿了衣服,在海风的吹拂下感到有些凉,但脚下的海水又给了他们温暖。 但是就在水中,燕王也是紧紧地抱着滕琰,他在滕琰的耳边说:「我们回去吧。」语气是如此的暧昧和不舍。 「别这样,侍卫们还在那边。」滕琰笑着扬了扬头,甩掉脸上溅的海水说:「你把靴子和外袍脱了,我带你游泳。」 燕王即使在最热的天气也是衣冠整齐的,在海边,大家都不穿鞋子,就是滕琰有时也光着脚,也没人说什么,可燕王还穿着靴子! 「不,我不能只穿中衣。」 「你又不是女人,怕什么!」滕琰好笑极了,「穿着这样的衣服没法游。」 「那,那,等我做好了准备再来学游泳。」 「那我自己游。」滕琰就要向更深的海中走去。 燕王紧紧地拉住她说:「王妃,等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游。现在,我们先谈谈我们的事。」 「那好,我们挑个日子成亲吧。」滕琰痛快地答应了,既然做了决定,没有必要拖着。。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还用挑日子吗?」燕王始终抱着滕琰的腰没松手。 「那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成亲的吗?」 「嗯,」燕王停了一下。 「不用想了,我也记不太清了。因为那不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们要选一个好日子成亲,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都要庆祝。」 「你知道吗?结婚一年叫纸婚,二十五年叫银婚,五十年叫金婚。中间还有一些叫什么珍珠婚、珊瑚婚的,我也记不得了。不过我想我们年年庆祝,一直庆祝到金婚!」 燕王搂在滕琰腰上的手更紧了,「好,我们发誓一直庆祝到金婚。」 「那就让大海见证我们的誓言吧!」 海水一波波地涌了上来,渐渐地过了他们的腰,过了他们的肩,有时把他们完全淹没,然后又露出他们的头,他们只有恋恋不捨地向岸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一章 林公公不知何时到了海边,他无声地递给滕琰一件披风。滕琰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为燕王披上,而是递给了燕王,自己想嫁的可不是个只能由自己照顾的王爷,燕王也该学会照顾自己了。 燕王一怔,微笑着替滕琰披上,滕琰再从林公公手中接过另外一件,替燕王披上。 他们携手回客栈,林公公带着侍卫们知趣地离开了很远。 「明天,我写一封信,让钦天监为我们选一个好日子。」燕王低声问滕琰。 「啊,不用了,王爷该怎么对钦天监说,难道说我们还要再成一次亲?我们自己看皇历就行了,那上面不是写着适婚嫁什么的吗?」滕琰笑着说:「我们悄悄的,千万别把事情闹大。」 「那婚礼怎么办呢?」 滕琰笑了,「我们已经办过一个隆重的婚礼给别人看了,现在我们只要再办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婚礼就好了。」 「好。」燕王捏紧了她的手,明白了她的心意。 进了客栈,滕琰梳洗了一下出来,就见燕王早已换一身衣服在屋子里等她,手里拿着一本皇历。 巧合的是,最近的宜婚嫁的日子居然是六月二十日,然后七月、八月都有合适的日子。 「我们就订六月二十日了。」燕王很坚决。 「那天得多忙,还是往后一点吧,七月十二也不错,而且还没差几天。」滕琰与燕王商议。 「王妃放心,时间都来得及,你就听我的。」燕王笑着说:「我要用六月二十日的大胜来庆祝我们的婚礼!」 「那好,等我们胜利了,我去山上採花,来装饰我们的新房。」 滕琰的话音刚落,就被燕王抱住了,一个热吻堵住了她。 第322页 屋子里的人早让燕王打发走了,他们紧紧拥在一起。 「嘶」的一声,她身上的绸衣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动手的人也怔住了,滕琰推开了燕王,「你赶紧回去吧。」再这样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私下里就没有见过面,一则是真忙,二则是就算滕琰忙完了工作,她也找些事来,做出忙碌的样子,她想燕王也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不适合单独见面。 六月二十日寅初时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铁山海边战船扬帆待发,一队队的士兵们身着海军的战服,外披铠甲,配带各种武器,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上战船。 寅正左右,天边刚透出一丝光亮时,百船齐发,分两路向萧家的海岛驶去。燕王不听大家的劝阻,也登上了主战船一同前往了。 铁山岸上还留有两千人的军队由滕琰负责统率,以防萧家的溃兵登陆。滕琰送走战船,让士兵们轮流休息,各处的墩台加强瞭望,定时报告。 等待十分难耐的,虽然滕琰对燕王一行还是很有信心,但真正收到战报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 还不到中午,先是有墩台瞭望的士兵报告,有几艘战船回来了。接着就接到了海岛传来的喜迅,已经全部占领了海岛,萧家的主要人员全部被控制住了,只有几只小船载着几个积年的海盗逃了出去。 下午时分,大部分战船回到了铁山,少部分军队暂驻守在海岛上。 饭已经准备好了,滕琰又让人给留海岛上的人送了食物。 燕王的衣服还很整洁,不像是去打了一场仗,而像是到海岛上逛了一圈似的。他告诉滕琰,萧家的人没想到他们能在黎明时刻攻上了岛,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 等他们清醒过来,也没有做出太像样的抵抗。毕竟他们这些日子吃不上,穿不上,早就没了信心。只有几个积年的海盗,仗着对海岛熟悉,偷出了小船,向南边跑了。 自己这方因为准备充分,伤亡很小。 罗才生将他的一个副将留在海岛上,既为了打扫战场,也为了防止有海盗再次上岛。 最好笑的是,海岛上的人都已经吃不饱饭了,可是萧家的人还守着大量的金银珠宝不肯发给下属,这也是大家不愿意为他们卖命的原因。 滕琰笑着一面听,一面替他摆了饭,外面的士兵们已经吃上了。 「我不饿,中午时吃了些干粮。」燕王说:「你是不是还没去採花呢?我陪你去吧。」 滕琰佯怒道:「王爷要是不好好吃饭,我就不去了。」 傍晚时分,他们策马来到附近的山上,山间到处是一种蓝色的不知名的野花,燕王和滕琰很快就每人采了一大把。跟着来的侍卫们见王爷和王妃採花,也都跟着采。 下山的时候,滕琰抱着大束的野花,与燕王并肩走下来,眺望铁山南,依稀能看见她买下的荒山。「王爷知道了吧,我在那边买了几座荒山,还有几十亩地。」滕琰用手指着远处。 「我听说你想盖一座房子,还想种苹果树和桃树。」燕王说:「找人去做吧,不过,你要是到这里来,一定得带着我。」 「那好,等我们有了时间,就到那里去休假,春天来能看见满山的花,夏天游泳,秋天吃水果,冬天我们就赏雪。」滕琰憧憬着,她不知道,又过了好多年,她才能再来到这里。 大胜后犒赏兵士,这也是惯例了。铁山的军营里大摆宴席,因为是夏天,酒席直接摆到了外面。 美酒佳肴,燕王端起酒杯说:「这次剿匪,每名士兵赏银十两,伍长以上,逐级增加。」 燕王的赏赐一层层地传了下去,只听得一片欢声雷动。滕琰知道如此加厚的封赏应该有为了庆祝他们的婚礼的意思,她向燕王轻轻一笑,举杯邀请。 饮下几杯酒后,燕王拉起了滕琰的手把这些声音留在了后面。他带着滕琰走向海边的一座帐篷。 「什么时候这里搭了座帐篷?」滕琰有些奇怪,明明上午还没有。 「我让林公公依古礼准备的新房。」燕王说着,拉着滕琰进去。 古礼迎亲好像是在郊外的帐篷里,滕琰想着,就进入了一个红通通的世界。帐篷里面全部用红纱装裱,摆了精緻的桌椅,四处是他们采来的野花。 帐篷用软帘隔出一间卧室,一张挂着红罗帐大床,旁边梳妆檯、衣架这些日常用具一样不少,两件喜服搭在衣架上。 就在滕琰懵懂之间,她落入了燕王的怀抱,「我们今天成亲,先换喜服,然后喝交杯酒。」燕王的声音有一种迷惑的味道。 不管滕琰怎样的窘迫,燕王还是帮她换了喜服,滕琰看到他略为颤抖的手,知道他也很窘。 俩人努力回想成亲那天的过程,先喝交杯酒,然后结发,再然后,不等滕琰说点什么,燕王就扑了过来。 这种事不用说两人都是第一次,滕琰觉得自己理论上比燕王懂,燕王则是那样的急切。结果理论与实际是两回事,而这种事情也不是着急就能成功的。 总之第一次是彻底失败了,一股热流喷到了滕琰的身上,滕琰觉得自己的脸热得都要发烫了,她摸上了燕王的脸,也一样的热,额上还有汗水,她都能听到燕王的心在咚咚地跳。 滕琰想她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燕王。 第323页 燕王并没有停,而是还紧紧地抱着自己,自己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燕王在她耳边轻声地诉说。 「滕琰,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了。」燕王的嗓子有些沙哑,接着细密的吻就落了下来。 滕琰轻声在燕王的耳边说:「赵禛,我也喜欢你。」然后,她叫出了声「啊!」 一种疼痛伴着特殊的感觉,让滕琰大脑成了空白,她只听得身上的燕王也发出了一声无法形容的低吼。 一夜过得断断续续地,睡一会儿,醒一会儿,而感觉也是那样的奇特,有痛苦,有欢娱,有渴望,有满足,根本就无法形容出来。 滕琰一早醒来,她发现自己和燕王紧紧地抱在一起,对上了燕王的眼睛,她就想起了一夜的混乱,马上就想挣开交缠的肢体起床。 燕王的脸也刷地一下红了,但他不放手,把头埋在滕琰耳侧的头发中说:「真好,前些日子我经常做这样的梦,现在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我真快活,一辈子最快活的一天。」 「我们永远在一起,这样的开心。」燕王的头挪到了她的胸前,口齿有些含糊地说:「永远。」 滕琰轻抚着他的头,希望时光永驻这美好的时刻,她也喃喃地说:「永远。」 他们出帐篷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滕琰觉得自己没法见人,尤其是她发现那张床上已经弄得狼狈不堪,她不想别人看见,只好自己把床单撤下来卷好。 还有林公公体贴地备好的洗澡水,也弄得到处都是,帐篷里的地面全湿了。 打翻了衣架,就是扶起来后,挂的衣服也弄脏了。 还有一件衣服坏了…… 最可恨的是燕王,明明他也很窘,但后来发现滕琰的羞涩,他居然脸皮厚了起来,滕琰同他比谁更无耻些,却难得的落败了,这方面男女大约先天就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滕琰有些不好意思走出帐篷,但再不好意思,还是得走出去。 林公公非常的体贴,他绝口不提昨天的事。而是笑逐颜开地对滕琰说:「王妃,这些是红姑她们一早送来的,说是今天赶海拣的,再新鲜不过。我让他们按王妃喜欢的法子做的。」 早餐、也许应该算是午餐,确实有很多海鲜。 滕琰还是不愿看林公公的眼睛,「红姑,她们来了?」 「一大早就过来了,让我拦在了外面,她们就把海鲜留下了。」 一早,她本想起床的,她恶狠狠地向燕王看去,结果燕王正用带些暧昧的笑脸看着自己,滕琰赶紧低头吃饭。 「王妃,你帮我剥个螃蟹好不好?我不会。」 滕琰剥出了螃蟹肉,都放到自己的嘴里了。 「林公公,这里不用人侍候了。」燕王说。 林公公立刻退了下去。 滕琰马上再剥出螃蟹肉放进了燕王的嘴,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闹了一夜,要不是自己体力超好,哪里还能起得来?滕琰想起在京城时听到的八卦,据说睿太子对这方面的需求非常强,看来,遗传真是不能小瞧的。 她怏怏地说:「王爷,你是不是应该去军营看看啊。」 「吃过饭我就去,等我回来,你教我游泳,已经做好准备了。」 「真丢人,一个男人连脚都不敢在外面露出来。」滕琰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占上锋的机会,「要想我教你游泳,得穿成水军那样啊。」 「好。」燕王痛快地答应了。 这么快就想通了?滕琰有些奇怪。 很快她就不奇怪了。 海边用锦障围起了一片海域,从沙滩上一直延伸到大海中。几十艘船围成了一个方型,与岸边竖着的屏障接连起来。红色的锦障在蔚蓝色的大海的衬托下尤为显眼。 「这是要做什么?」滕琰问。 林公公解释说:「王爷不是要游泳吗?所以得围起来啊。王妃看看还缺什么?」 他殷勤地把滕琰带到了锦障中。 围起的海面大约是长宽达上千尺的方形,还有一片小沙滩。沙滩上有一顶小帐篷,里面有换洗的衣服,洗澡的设备,还有各式的家俱。滕琰觉得什么也不缺,就是,就是太过了。学个游泳,用得着吗? 「罗才生不也跟着兵士们一起下海吗?」 「王妃怎么能拿罗将军和王爷比呢?王爷可是龙子凤孙,尊贵无比。」林公公不满地说。不过林公公跟在燕王身旁,没少与滕琰打交道,知道滕琰认为浪费,马上解释说:「这锦障本来也是王爷仪仗里就有的,只不过是才拿出来用。」 平心而论,燕王并不是一个奢华的人,只看燕王府布置就能知道。但从小金尊玉贵的生活养成的习惯却改不了。 滕琰觉得自己也不能改变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她想了想,让林公公把放在帐篷里的小塌挪到了海滩上,又在上面放了盖伞,自己拿了本书躺在上面看。虽然奢侈些,但真的很自在。 在这个时代,她虽然敢在外面游泳,但并却不敢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这里倒是没关系的。 温暖的阳光,习习的海风,还有阵阵的海涛声,一切是如此的惬意。 滕琰被奇异的感觉惊醒了,不知什么时候,燕王过来了,伏在她的身上。 「快下去,光天化日的!」滕琰伸手去推,但却推不动。 第324页 正在动作的燕王并不肯听话,他俯身下来一面吻着一面说:「你太漂亮了,我忍不住。」声音又沙哑又急切,让滕琰听了浑身都软了下来。 事毕,滕琰也忍不住问:「什么样的美人你没见过,怎么会说我漂亮?」 「别的女人我都不看。就是后来你让我看的几个美人,谁的眼睛也没你的好看,特别有神,还有嘴,想让人亲一口,还有……」燕王说着已经吻上了滕琰的眼睛、嘴…… 总算开始游泳了,燕王果然依言换了水军的短褂和抽带的散腿裤。滕琰能够理解燕王为什么不肯在外面学游泳了,而是设了锦障。 平时在众人面前冷面无情地燕王总是神情严肃,他华丽庄严的衣饰也是一种态度,让大家很少注意燕王的相貌这些细节,而是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神祇,不可违逆。 现在穿着短褂和散腿裤的这个邻家少年,初次把身体浮在水中,也免不了有些紧张和无措,他向着滕琰和煦地微笑着,可能是刚刚经过一场情事,让他脸上的线条更加的柔和。 这样的人与杀伐决断的燕王简直就是两个人! 「放松些,」滕琰让燕王的双手扶着自己的手臂,身体漂在海面上,「人本来就比海水要轻一些的,只要放松肌肉,就会自然地浮在水面上。学会了浮在水面上,就可以游动起来,游泳就是这样的容易。」 确实是很容易,燕王的进步很快,没几天,他已经能在锦障内自由地游来游去,而且接着他的游泳速度超过了滕琰。 「抓到你了。」燕王抓住了滕琰的脚踝,滕琰在水中一个翻身,另一只脚将燕王踢走,然后迅速地游向岸边。 在快到岸边的地方,燕王还是赶了上来,这次滕琰挣脱不开了。 她被按在了沙滩上,身体还有一半在海水中,连声求铙,「我认输,我认输。晚上我给你剥虾。」 「我要吃什么,你都得给我弄。」 「好,好,好。」滕琰答应着,「快放开我。」 「不,」扑天盖地的吻已经落了下来,一只手在下面已经解开了抽带的腰带。 「快放手,海浪要涌到这里的。」 「没关系的,现在是落潮,等我们做完了,海水就全落下去了。」 于是就在海水中,两人交缠到了一起。 这些天的日子过得太逍遥了,每天,滕琰与燕王只留出一两个时辰处理燕地的政务和水军的事宜,其余的时间,他们骑马、爬山、游泳、聊天,中间穿插着这样的运动。 真是只羡鸳鸯不慕仙。 海水真的落了下去,滕琰把燕王和自己埋进了沙子里,她把头靠到燕王的肩窝,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最后剩在外面的一只手也伸进沙堆,被阳光晒热的沙滩又细腻又温暖,比最好的被还要舒服。 「生则同床,死则同穴。」燕王轻柔地在她的耳边说着。 这真是最甜蜜的,有效期最长的誓言,滕琰安心地在誓言中睡着了。 不过,最甜蜜的生活也有苦恼。滕琰不满意地看着燕王。在海边晒这么久了,怎么还这样的白?就是那里,颜色也是非常浅淡。 自己早就成了黑炭了,肌肤相接,对比分外的明显。 回想起在草原的时候,燕王就一点也没晒黑,不过,那时滕琰根本不在意,可现在,滕琰心里直发酸。 「王爷,午睡时你在阳光下好好晒晒,多晒太阳有宜身体健康。」滕琰自己到了伞下,把燕王留在了外面。 谁知道,中午的太阳会那么毒,而燕王会晒那么久。 晚上,滕琰给燕王抹烫伤膏,后背一片全红了,上面还有不少的水泡,「痛不痛?」 「不痛。」 能不痛吗?滕琰也晒伤过,不过没那么严重。「你怎么那么傻,晒一会儿就好了,我睡着了,你自己就回伞下嘛。」 「我也想晒黑点,你不是喜欢黑点的吗?」 「胡说,」陆伯甫的影子在心头闪了一下,但马上就过去了,滕琰拍了拍燕王的肩,后背真的没法拍了,「只是我这么黑,你那么白,我妒嫉。」 「真傻,你晒黑了更漂亮。」燕王说:「刚知道你是女子时,你也这么黑,我一直不信,真想上前把你的衣服脱掉看看你不是不骗我。」 「那时候你气坏了吧。」滕琰想起来过去的事,不禁笑了。 「是啊,我不只气坏了,还非常伤心失落,我唯一的知己也要离开我了。」燕王说:「你那时可真冷酷。」 「我觉得你也很无情噢。」 「真没想到我们能成亲。」 「我也没想到。」 「不过现在我真开心。」 「我也很开心。」 情人间的话又傻又无用,让情人以外的人听了,根本就会觉得这是两个智障在说话。不过,身在其中的人,可不是这样感觉的,他们就觉得这样的话又是有趣又是甜蜜。 七月,铁山正式建县,张元为首任县令。罗才生留下兵马镇守铁山,自己带领大部份人马从海路跟随燕王北上,与邓氏父子一同夹击崖城。 走之前,滕琰摆了宴席请罗琼和红姑,还有几位渔家女。 在铁山不长的日子,竟成为滕琰永生难忘的时刻。她也与红姑她们结下了深深的友谊。一群青年女子,喝了几坛的酒,洒下了临别的眼泪。 第325页 滕琰主动给罗琼倒上一杯酒,「妹妹,答应你的事没做到,我送你一匹好马,你让别人教你骑吧。」 答应了罗琼教她骑马,可是到走之前也没实现,原因是她与燕王每天都粘在一起,把别的事都放下了。 罗琼还是很爽快,「知道王妃忙,哥哥也不让我打扰王妃。不过,王妃送我一匹好马,就不算忘记自己说的话了,我谢谢王妃。」 相处最久的是红姑,更觉尤为的不舍,红姑也哭红了眼睛,「王妃,你喜欢吃海参,我以后年年给你寄海参过去。」 滕琰也保证,「我也不会忘了你们的,年年都会给你们送东西来。」 后来,红姑开了铁山最大的海产品铺子,平阳郡最好的海参都经由她的手买卖,滕琰一直是她的忠实客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七月初十,燕王与王妃率几十艘战船,一万水军从铁山沿海岸线北上。 送行的人以铁山的新县令张元为首,在他下船前,滕琰叫住了他。「张县令,你介意你的妻子学骑马吗?」 张元恭敬地行礼说:「如果臣妻能像王妃一样策马上阵,臣不胜荣幸。」 「我大哥的眼光真不错。」滕琰看了一眼一直关切地看着自己的燕王说:「我送了一匹马给罗琼,希望你能教会她骑马。」 张元不明白滕琰的意思,但还是恭敬地答:「是。」 船舱里只剩下了燕王和滕琰时,燕王迫不急待地扑上来,按住了滕琰问:「你后悔了吗?」 「我不是后悔,我是替罗琼感到幸运。」 「你呀,做什么比男人都厉害,可就是心软,总归还是女人。」燕王点着滕琰的鼻尖说。 滕琰的鼻尖摸上去凉凉的,还很有弹性,燕王按了一次,忍不住又按一次,当他按第三次时,滕琰一仰头,把滑下来的手指咬在嘴里。 「你就是对我狠心。」燕王像撒娇一样地说着。 滕琰用了点力气咬了一下。 「放心吧,我对你要比任何人对你都要好得多,所以你不许再想别人。」燕王说:「我在燕都时听说你同张元常在一起,急得不得了,有的事还没做好,就去了铁山。」 「你真坏,到了铁山就给张元赐婚。」 「张元和罗才生都很感激我呢。」燕王很得意。 「张元和罗琼会过得很幸福的。」滕琰得出结论。 「我们会过得更幸福。」燕王说着,手又不老实了。 一番云雨后,滕琰实在忍不住要问:「王爷,你以前那么清心寡欲,现在怎么这样的流氓?」 「流氓?这样就是流氓?」燕王奇怪了一下说:「还不是因为你非要同我住一张床,刚开始我很不自在,后来放松下来了就觉得也没那么糟。等到回到燕王府,我们分开后有时还会想。」 「我以为你是同性恋呢。」滕琰无比地痛心,自己是上门送货呀。 「开始我自己都不信,在给父王和母妃上香的前一晚,我躺在你腿上睡得好香。后来,在回燕都的路上,半夜时我就偷偷地抱着你睡,你都不知道。」这么过分的事,燕王还理直气壮地说。 滕琰一阵的拳打脚踢,打流氓嘛,是应该的。 船上比不了在陆地上,最大的房间也像一个小鸽笼,外面只有浩瀚的大海。 但滕琰与燕王过得一点也不枯燥。他们有无穷的话要说,还有下棋、读书,每一件事情他们都能做得津津有味。滕琰这才知道,燕王居然会弹琴,只是同她的笛子一样,都放下了多年,不过,他们在一起简单地练了练,就合奏出情谊绵绵的乐曲。 就是到甲板上看茫茫大海,也是那样的有趣,碧波荡漾的大海,在海面上捕鱼的海鸟,有时还能看见一群群的鱼的从船边游过,还有隐约可见的海岸线。 进了东山郡,从船上放了小船,派人上了岸与邓氏父子和才凌约定日期,才凌这次也来助战。 七月二十五日,崖城下,公孙家家主率几千亲卫自海上出逃,全军被等侍在出海口的燕王水军歼灭。 登陆进入崖城,长时间的围困和持续地攻守作战,使崖城里满目疮痍,城门城墙损坏都很很严重,城内更是没有一幢完整的房子。 公孙家的战斗力比起萧家要强悍得多。 滕琰又想到在海上出其不意地拦住公孙家的船队时,要不是已方以逸待劳,用有心算无心,战船、弓箭都胜过对方,否则也不能顺利地获胜。 从公孙家的角度,早把东山郡看成是自己的,而燕王,更是一定要拨掉这颗燕地的钉子,这场碰撞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围困时间足够长,但攻城的战斗还是损失不小。 邓氏父子与燕王和滕琰在崖城内见面了,他们脸上的疲惫掩饰不住胜利的喜悦,燕王和滕琰也是满面笑容,燕地从此境内昇平。 和平几乎都是靠残酷的战争才能得到,此后但愿燕地不会再有战争了。 燕王亲手扶起了邓老侯爷,滕琰上前去扶邓锋时,邓锋向后躲开了。滕琰笑了笑,这是邓锋知道自己是滕瑾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心中不无遗憾,明明还是一个人,但邓锋也不会再拍着自己的肩膀,与自己亲密地一同喝酒了。 燕王笑着对邓锋说:「还记得我们曾经要结拜的吗?」 第326页 邓锋的脸红了,他憋了半天才对滕琰说:「谢谢你照顾我妹妹了。」 「等把崖城的事务安排好,我们三人一起喝酒!」滕琰大笑着说。 滕琰见到了邓夫人、邓钰,她们同一些军官的家眷住在不远的县城中,知道燕王妃与燕王到了崖城,过来拜见。 想到当年的少年邓铎已经跟着他的父兄从军了,邓夫人的眼角多添了几道皱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滕琰高兴地看到邓夫人依旧美丽爽朗。逃出昌平前背在身上的小婴儿,现在在邓夫人身边跑来跑去。 邓钰一下子扑到了滕琰的身边,「琰姐姐,你也来了,太好了!」 滕琰拉住邓钰,上下打量着她。脸色红润,兴高采烈,可见邓钰离开燕都这半年多过得不错。「到东山郡高兴吧?」 「是啊,比燕都好多了。我还遇到了不少小的时候的朋友呢。」邓钰把几位军中的家眷介绍给滕琰。 军中的女眷们为人处事大都与邓夫人和邓钰类似,滕琰与她们相谈甚欢,中午留了饭。 邓夫人最后离开的,离开前,她把邓钰也赶走了,跪下来对滕琰说:「王妃,我有件事要求你。 滕琰伸手扶住了她,心里明白邓夫人要说什么。果然,邓夫人说:「当初,钰儿一定要参加选妃,我和她父亲都不同意,觉得她不适合进王府。」 「可是这个孩子就铁了心,不吃不喝地威胁我。我心一软,就让她去了,心想,她也不一定能选上,结果还真就选上了。」 「为这事,她父亲和哥哥都埋怨过我,我在家里也怕她闯什么祸。后来听说你当了王妃,我放心不少。」 「这些日子听钰儿说王妃对她很是照顾,多谢王妃了。燕王不喜欢钰儿,我请王妃,」邓夫人看着滕琰,眼睛里满是哀求,「让钰儿有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将来她总有个依靠。」 滕琰虽然有了准备,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勉强地说道:「邓夫人放心吧,我会关照钰儿的。」 「我知道自己很过分,」邓夫人掉下了眼泪,「王爷和王妃的清深意重我这个过来人怎么看不出来,只是自己的女儿,总是不忍不管。」 「我明白,我明白。」滕琰安慰着邓夫人。邓钰不比王蓉,王府里的事,她根本就不懂。邓夫人自然也不知道,她以为燕王只是不喜欢邓钰一个。滕琰也没法说出来。 「那我就把钰儿拜託王妃了。」邓夫人擦擦眼泪告辞了。走之前,又把邓钰叫过去低声嘱咐几句。 邓钰是燕王的侧妃,自然得留下。 邓夫人一走,邓钰马上就大大咧咧地说:「我母亲就是啰嗦,我已经说了,琰姐姐一点也不怕王爷,我跟着琰姐姐就行了,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钰儿,你也该长点心眼了。」滕琰嘆着气说。 「我才不要想那么多呢。琰姐姐,崖城附近的山里有一种山鸡,味道特别的鲜。再加上点蘑菇,做成汤,好喝极了。听说你要来,我给你留了山鸡和蘑菇,晚上做了吃。」 「好吧,晚上我们就吃山鸡和蘑菇。」 吃过了山鸡和蘑菇后,邓钰就不停地打着哈欠,她困了。可是燕王还在一旁,邓钰不敢放肆,她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等着滕琰和燕王处理政务。 燕王左一眼右一眼地看着邓钰,邓钰慢慢地也有了察觉,她靠向滕琰,最后挨在了她身边。 「邓侧妃回去睡觉吧。」燕王应该是忍无可忍了。 「王、王爷,我跟着琰姐姐睡。」邓钰又打了个哈欠。 「王爷,回房安歇吧。」滕琰收了案几上的公文,用安抚的目光看向燕王。 燕王只有走了。 听了邓夫人的话后,滕琰内疚起来,好像自己抢了邓钰和王蓉的幸福似的。她自然知道,自己并不亏欠任何人,可是,邓钰和王蓉不同于别人。 不愿意嫁到王府不是一句矫情的话,而是真的有无数的麻烦。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回避是没有用的。 「王爷怎么才走,」邓钰就差一声欢呼了,她与滕琰同榻,「还记得我们那次在平阳与萧家的人打仗时吗?我们就一起住的。」 「我对好多人说了,我也跟王妃上过战场,而且还是大胜。我给他们看了我那匹青骢马,那可是我们胜了才得到的赏赐,那些夫人小姐们特别羡慕。」 「这次在崖城,父亲和大哥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打仗。琰姐姐,你再上战场一定带着我。」 「快睡吧,你不是困了吗?」滕琰说。如果面对一个不认识的人来横刀夺爱,滕琰不会客气,可是面对邓钰,她真的下不去手。 不只是她心善,而是邓钰真的没有任何的恶意,她大概无没想那么多,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就是邓夫人,她的想法对本时代的人来说也是正常的,还有王蓉、安宁公主,她们都不是恶人,而这样更难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有时间的时候,滕琰就问邓钰,「你以后想怎么办?」 邓钰想都没想的说:「母亲让我什么都听琰姐姐的,我就听姐姐的了。」 「钰儿,你不小了,不可能永远都听我的,自己也应该有个主意。」 「要是问我,我就不想回燕都了,可是姐姐和母亲都不能答应,所以,以后我就一直跟着姐姐了。」 第327页 「那怎么行?」滕琰苦口婆心地说:「你不是孩子了,不能总是这样的孩子气。」 「母亲让我给王爷生个孩子,可是,我怕王爷。好在姐姐不怕王爷,我就这样跟着姐姐多好。」 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滕琰无奈地放下了话题,等东山郡的事情都处理好后再仔细想想该怎么安排邓钰。 都是燕王,要不是他纳侧妃,怎么会有这样麻烦的事呢?所以这几天滕琰看着燕王欲求不满的样子也有几分解气。 东山郡东北部是夷族世代聚居的地方,当年,公孙家与犬戎人联合将夷族赶走后,夷族就被赶到大山深处。 这次夷族在攻打东山郡,尤其是打下崖城出力甚大,燕王将原夷族居住的地方重新交给他们,而夷族人则认燕王为主,发誓代代效忠燕王。 燕王与滕琰商议,对待夷族同犬戎人一样的策略,都要从经济和文化等方面将夷族结到燕国的周围。 夷族的首领赫图盛情邀请燕王与众将们到夷族的老城中做客,并为燕王举办了盛大而隆重的宴会。 夷族人世代居住的地方正是连绵不绝的山脉的边缘,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一望无际的林海以及栖息其间的珍禽异兽,景色极其雄伟壮观。 夷族人的老城前年从公孙家夺回,已经损毁严重,夷族人正在重新修建中。当燕王和滕琰到达时,看到的是一座建在半山上的城堡,内城方圆几里,城垣由土、木、石杂筑而成,外城尚未完工。 宴会就在外城新建成的神庙前的空地举行,附近山中夷族的男女老少纷纷赶来观看,加上燕王手下的官兵们,诺大的空地人声鼎沸,滕琰坐在燕王身边看着场内的摔跤、射箭、舞蹈表演,邓钰就坐在她的身侧。 燕王在一年前与夷人相约一同攻打东山郡时,就上表为赫图请封为四品将军,现在他正因为是地主,而坐在了燕王的下手第一席,正与燕王介绍着场中的表演。 邓氏父子、才凌、罗才生等都在下面依次就座。 夷族人的宴会是男女混杂的,在他们的习俗里,并没有男女之大防的说法。故而赫图将军夫人就坐在滕琰的手下,而邓夫人和一些女眷也都坐在下面。 赫图将军夫人不大会说汉语,因而她虽然坐在离滕琰最近的下面,但只是微笑着,时时看着滕琰和邓钰杯中的酒,若是减少了便亲自添上。 邓钰看燕王与赫图将军谈笑甚欢,就拉着滕琰的手指着场中刚刚摔跤得胜地一位青年说:「看那个人,是赫图将军的弟弟,叫三虎。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他起的。」 很奇怪的名字,还真是邓钰的风格,滕琰不禁笑了。 「琰姐姐也觉得好,是不是?」邓钰有些得意地说:「他原来叫什么名字了?我记不得了,总之是长长的一大串,我就说你的名字怎么这样的麻烦?后来三虎就求我给他起个名字。」 「我问过三虎,他的名字原来的意思是老虎,而他在家里正好排第三,所以我就给他起名叫三虎。」 「琰姐姐,三虎很勇敢的,这次破崖城内城,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就是三虎。我大哥说王爷一定会封他个校尉。」 「噢,你怎么认识三虎的?」 「这里的很多人我都认识,才将军、赫图将军、三虎,还有很多人。」邓钰看了看滕琰吐了下舌头说:「虽然我父亲和大哥不让我去打仗,但我还是总到崖城这边来。谁要拦我,我就说,我曾随王妃出征过,我骑的马还是打胜仗后王爷的赏赐呢,就没有人敢拦我了。」 算起来,邓钰比滕珂还大上一些,但心机真是连滕珂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滕琰想回燕都后,干脆把邓钰送到自己家里,让滕珂教一教她好了。不过,以前这两个小姑娘不是没打过交道,估计很难有效果。 宴会从下午就开始了,到了晚上,在场地的中央点上篝火,周围燃起火把后,气氛更加热烈了。夷族人不分男女,开始围着篝火跳舞,在夷族人的热情邀请下,军官们也有不少的人参加了进去。 赫图将军的夫人一直向滕琰打着手势,让她也一起去跳舞,而身边的邓钰早就坐不住了,一个劲地拉着滕琰的胳膊。但她还有分寸,看到燕王拒绝了赫图将军的要求,并不敢出声。 滕琰正要开口对燕王说,燕王就像知道她的想法一样,「王妃带着大家去跳舞吧。」 「好。」滕琰笑着行礼,带着邓钰和几个雀跃的年轻女孩,这些女孩和邓钰一样,大都是在北部军中长大的,性格难免要爽朗豪放些。 滕琰并没有直接去场中跳舞,而是先进了为晚上休息搭建的帐篷,让人拿出了夷族人送来的衣饰分给大家。 夷族女子的衣着相当的艷丽,无论是长达膝盖的上装,还是下面的裤子都用花布禳着极阔的边,这种衣服穿上的效果比起汉人的袄裙少了些端正大方,但更为活泼可爱。 看滕琰拿出这些衣饰来,赫图将军夫人和陪她一起前来的夷族女人就明白了滕琰的意思,她们帮着这些汉族的女子们重新梳了头发,簪上鲜花。 最适合这种打扮的就是邓钰了,她本身就带着一种天真未泯的气质,再一打扮,真如赫图将军讲述的夷族传说中的林间仙女一样。 滕琰觉得自己也很漂亮,她也属于大方明丽的类型,穿这种服饰也不错。她特别到燕王面前转了一下,燕王正与赫图将军、邓老侯爷几个人在一起说话。滕琰看到燕王眼中的炽热,像得到了表扬的学生一样开心地跳舞去了,如今她终于明白什么是女为悦已者容了。 第328页 滕琰在篝火边看到了罗才生,他和几名军官正与几个夷族姑娘连比划再说地交流着,哈哈的笑声很是惹人注目。感到了滕琰的目光,罗才生的笑意马上收了几分,慢慢地退出了那个圈子。 自从与晨雨订了亲,罗才生就感到王妃时不时地关注自己一下,而且关注的目光总是带着审视和批评,王妃这个样子分明是不信任,看来王妃对身边的人比传说中还要好。 不过自己虽然有着男人们都有的毛病,但绝对会对妻子好的,再说晨雨也是他自己挑的,当然什么都满意了。看来以后在外面还是要少沾别的女人,王妃一看就是个厉害的,燕王都在讨好她呢,自己更惹不起了。 滕琰倒是没想到罗才生能想的那么多,晨雨已经被送回燕都了,言妈妈会为她准备成亲的事宜。她看罗才生也算是习惯性的了,当然要是罗才生对晨雨不好,她自然不会不管。 大家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又有人牵来了一头鹿,当场取血用碗装了呈给燕王,滕琰隔着篝火看见燕王在赫图将军的劝说下喝了一碗。「一定很难喝吧。」滕琰想着。 接着又有人把鹿肉切开用木籤串起来烤肉,一阵阵的肉香扑鼻而来。滕琰看见三虎拿着烤好的肉送到自己这边来,将肉串先递给了邓钰一串。 毕竟是夷族人,大约不太懂得规矩,当着自己的面先把烤肉递给邓钰,不过滕琰是不介意这些事的,她拿了几串,离开了大家。滕琰本是爱玩的性格,到哪里都能与大家打成一片,可是现在她却不能像过去那样玩起来什么都忘了,她总惦记着燕王。 燕王是不可能下来跳舞的,滕琰明白从小在皇宫中的教育已经深深地刻入燕王的骨血里,他在大家的面前只能是肃穆庄严的样子。滕琰一阵的心痛,她加快了脚步回到了燕王的面前。 「尝尝烤鹿肉。」滕琰递过去一串肉。 这会儿只剩下赫图将军一个人还坐在燕王身边,滕琰也递过去一串。 「谢谢王妃。」赫图将军行礼说。 滕琰含笑说:「将军的汉话说得真好。」 「我原来就会说一些汉活,这一年多与邓侯爷在一起打仗,汉话说得更好了。」 滕琰扭头看见放在一旁的鹿血说:「夷族人都这样喝吗?是什么味道?我尝尝。」说着端着碗尝了一小口,「太腥了!」 赫图将军的脸色很纠结,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 滕琰没介意,笑着说:「这碗鹿血还是让厨师加上鸡蛋蒸熟了,那样才能更好吃。」 燕王回头叫身后的内侍,「给王妃蒸好了送来。」 大家都在放松,滕琰不想打扰,马上说:「等明天早上再吃吧。」 赫图将军笑着说:「王爷对王妃真好,你们怎么不一起去跳会儿舞?我们夷族的青年男女互相爱慕,就会一起跳舞。」 燕王笑了笑对滕琰说:「你怎么不跳了,我看你跳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五章 滕琰一笑,她惦记燕王,燕王也惦记她,「我陪王爷走走吧。」燕王在这里已经坐了几个时辰了。 赫图将军介绍说:「从神庙绕过去,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向上走上一段,再向下能看到这里,王爷和王妃不妨试试,很好看的。」 「那好。」不止滕琰,连燕王也有了兴趣,看赫图将军跟了上来,燕王抬手止住了他,「将军好好地招待大家,我与王妃随便走走。」拉着滕琰的手上了山。 滕琰并不担心,因为前两天在崖城出现了刺客,虽然什么事也没有,但这次宴会的安全保卫工作就非常的受重视。这座山所有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还布下了重兵防守。 果然他们一路前行,遇到了不少的岗哨。 到了赫图将军所说的地方,向下一看,果然,半山腰的情景就如同棋盘一样历历在目,夷族人的歌声也隐约可闻,篝火、火把随着山风在摇曳,有一种神秘而狂野的感觉。 「我们下去吧。」滕琰拉着燕王说。 「王妃,我们再去山上看看?」燕王却不肯走。好在这座山并不高,现在已经离顶峰没多远了。 「上面有些什么?」滕琰问侍卫们,他们一早就过来布防,自然去过山顶。 「王妃,山顶上只有几块巨石。」 燕王很坚持的样子,滕琰就陪着他向上走。因为夷族人经常的攀爬,山路并不难走。 燕王从侍卫手中要过披风,滕琰笑着说:「虽然山里的晚上冷了点,不过,我们走走就不冷了。」自从她那次在海边让燕王给她披上披风,燕王就很注意她穿的多少,时不时地给她披个披风什么的。 燕王并没有将披风还到侍卫手中,而一直拿着。滕琰看着无比的别扭,燕王拿披风的姿势真是,实在让人别扭的很。这大约是燕王第一次为别人拿备穿的衣服吧。 滕琰想鼓励燕王成为一个居家好男人,所以她轻轻地把燕王的胳膊摆好位置,又将披风理顺了搭在他的胳膊上,自己挽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上山了。其实,燕王的衣服并不完全是为了她才拿的,过一会儿她才知道,而且对此还很无语。 到了山顶上,这里真的只有几块巨石,连树木都少,与山下森林繁盛的情况大不一样。滕琰直接坐到石头上,听燕王让所有的军士和侍卫们退下去一百步后站到了她的身边,她伸手拉住燕王。 第329页 夜色中,周围的远山如黛,在暗蓝色的天空衬托下轮廓十分的清晰,空气十分地新鲜,仁者爱山,智者爱水,滕琰觉得自己虽然既不是仁者也够不上智者,但这两样她都爱。 她一只手拉住了燕王,另一只手扶着山石,向下看去,山顶上却看不到半山处的情景,只能察觉到些微的火光。 燕王从后面把她抱住,放在山石上,上面铺了披风,滕琰刚要表扬如此贴心的举动,就被燕王的吻和到处乱摸的手阻住了。 「别……」滕琰的阻止根本没用,她听到燕王在她的耳畔说:「已经好几天了,白天也没机会……」 邓钰整天如同小尾巴一样地跟着自己,燕王那里也不断人,燕王最多就是趁着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动动手。别说是燕王了,就是自己也有些想了。再想起那条披风,燕王在上山时就做了准备,滕琰想动手打他两下,却还是放下了。 下山时,燕王扶着滕琰,心情愉快得大家都能明显感觉到,滕琰终于在一次转弯大家看不见时,在燕王靠近她的这一侧的耳朵上咬了一口,不过没捨得用力。看着燕王的笑脸,她也不禁笑了。 燕王突然低声说:「你不必为邓钰的事发愁,很快就能解决好。」 滕琰立刻明白自己的内疚、为难和矛盾燕王都知道,「邓家我我们家是世交,邓钰也是个好姑娘。」 「放心吧。」燕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你就是心慈手软。」 「你可不许对她不利。」滕琰马上虎起了脸。 「放心吧。」燕王再次肯定地说。 滕琰一想,邓钰毕竟是邓锋的妹妹,燕王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没有必要担心。 回到了神庙前的场地上,赫图将军马上迎了过来,他们离席时间可不短了。不过篝火旁的狂欢并没有受什么影响,而是更热烈了。 赫图将军也好,几位漂亮的夷女也好,没人再邀请燕王跳舞了,谁也不能总被拒绝还厚着脸皮上,而且燕王和王妃粘到一起,简直让别人没法j□j去。燕王和滕琰看着场地上的热闹,赫图将军跳得很奔放,知道燕王和滕琰注意他时,他特别地对着他们跳了起来,看得滕琰开心地笑个不停。 夜越来越深了,滕琰有些困了,她在场地里找了一遍,邓钰没在。「邓侧妃呢?」滕琰问侍卫们。 「三虎带着邓铡妃和几个女眷去看枫王了。」 「什么枫王?」滕琰奇怪地问。 赫图将军过来说:「山里有一棵大枫树,能有几百年了,每年的秋天,枫叶红得像火一样,周围的枫树怎么也没有那样红。大家就都称为枫王,到了秋天,还有不少的人在树下设坛祭祀。」 「现在恐怕还看不到红叶吧?」滕琰笑问。 「是的,不过,就是叶子没红,那枫树也很值得一看。三虎提了一句,邓侧妃她们就一定要去。」 「有人跟着吧。」滕琰不放心地问。 「放心吧,邓侧妃身边也跟着不少的人。」燕王在一旁说。 滕琰见燕王这样说,自然就放了心,「那我先回去睡了。」 「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燕王也起身,又对赫图将军说:「听说你们平时都是要跳一整晚的,我回去后,你们还要同平时一样。」 滕琰同燕王进了帐篷,却还有些担心,「要是邓钰找过来怎么办?」 「瞧瞧你,你才是我的王妃。」燕王笑她,「不是告诉你了吗?不用担心。」 好的,她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很有趣的一天。」滕琰的眼睛有灯光下亮晶晶的,「只是你不曾去跳舞,没法完全感受夷族人的热情。」 滕琰想到这里,先不睡,拉着燕王站在帐篷中间,「我教你跳舞。」 「我不行,我从来没跳过。」燕王绷起了身子,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就是跟着鼓点走嘛。」滕琰拉着燕王,「哎哟,好痛!」她的脚被踩到了。 「我说了我不行。」燕王把滕琰抱到了充做床用的毡子上,一面给滕琰揉脚一面说。 「没关系,」滕琰已经想好了怎么跳,她一定要让燕王也感受到跳舞的乐趣。「你听我的。」 滕琰把自己的鞋脱了,两只脚站到了燕王的双脚上,双手环住了燕王的脖子,在燕王的耳边说:「听我的,抬左脚,抬右脚,再左再右,左,右,左……」 慢慢地他们和谐地移动着,燕王的手自然地环住了滕珲的腰,两人的身体一齐摇摆着,与外面传来的鼓声融为一体。 燕王在燕地也就算是中等身高,最初他和滕琰想见时,基本与滕琰同高,后来他长高些,也不过比滕琰高上半头。现在滕琰站在了他的脚上,还微微踮起脚尖,恰好脸对上了脸。 黑暗中,两人都闭上了眼,双唇相接,紧紧拥抱,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狂欢后次日的早晨,山间格外静谧,只有鸟儿在啾啾地鸣唱。滕琰一面喝着鹿血蒸蛋羹,一面打掉燕王伸过来的手,「你不要再喝这个了!」 说起来她真丢人,不知道鹿血是壮阳的,还尝了一下,怪不得赫图将军当时的表情那样的怪。当时的自己还以为是赫图将军因为没分给自己一份而不好意思呢。最可恨的自然是燕王,看到自己做傻事也不吭声。 「我想阻止时你已经喝了下去了,反正只有那么一点。」燕王昨夜就是这样解释的,还问自己「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你觉得有效果吗?」 第330页 滕琰把鹿血蛋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不能让燕王再吃到这个东西了,鹿血的效果她可知道了,一晚上她也没怎么睡觉。她狠狠地看了一眼燕王,不过,燕王回了她一个「你吃这个为的是什么?」的眼神,让滕琰又羞红了脸。 吃了一半,碗就让燕王端走了,迅速地把剩下的都吃光了。还小声地对她说:「我让赫图送我几头鹿,以后我们回去慢慢吃。」 滕琰在桌子下踹了燕王一脚,燕王也在桌子底下拿脚在她的腿上蹭。 直到赫图将军过来同燕王谈事情,他们才老老实实地坐着议事。 晨风悄悄地向她招手。如果没什么大事,晨风是不会这样做的,滕琰出了帐篷。 「邓侧妃今晨才回来,一回来就哭了,一定要找王妃。」晨风轻声说。 燕王已经说会解决邓钰的事了,还对滕琰保证不会出什么事,可现在邓钰还是出了什么问题,滕琰就想过去看看,就见邓氏父子、三虎几个人都向这边走过来了,而燕王也让侍卫叫她回去。 一定是邓钰的事,滕琰进了帐篷,心却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帐篷里,三虎已经跪在了燕王的面前,他的汉语说得比赫图将军还要好,「王爷,请您将邓钰赐我为妻,让夷族人与燕人结为姻亲,世代交好,永远效忠皇上。」 看样子邓氏父子和赫图将军也是知情的,而且也已经同意了,那么邓钰呢?邓钰就在这时进了帐篷,眼睛红红的,邓夫人在一旁陪着她。 昨晚他们一起去看枫王,结果大家走散了,三虎和邓钰两人在外面呆了一夜。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想掩饰住,就只有把邓钰赐给三虎了。 燕王沉稳地说:「邓钰是邓侯的妹妹,也如同我的妹妹一样,我认邓钰为妹妹,将你改名为赵钰,并为你请封郡主。现在我将夷族的三虎招为郡马,皇家与夷族永结秦晋之好。」 上百年前,那时犬戎的狼主朝见前燕皇上,喜欢上了皇上的妃子,向皇上开口讨要,皇上就将那妃子送给了狼主,并约定前燕国与犬戎互不侵犯。 从那后,前燕边关安宁了二十几年。 如今燕王是效仿前世,与夷族人结好,但其实还不是因为自己!燕王如此的打算还是感动了滕琰,夷人自从见了燕王就一直想送族女给燕王,为的就是结为姻亲,自己看着那几个围着燕王的漂亮姑娘心里自然不舒服,正是相信燕王,她并没有多话,甚至赫图将军来与燕王谈及此事时还时常回避。 可是邓钰的问题早晚都得解决,而且越早越好,现在这个结局应该算是好的了,但愿邓钰能够接受。 就听燕王又说:「三虎,我打算送你去京城任御林军军官,邓锋也即将与前燕公主成亲,然后也会到京城任职,你们可以同行。」 邓锋与安静公主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滕琰替他们庆幸,可是邓钰能幸福吗? 当滕琰面对着邓钰和邓夫人的时候,她不知说什么好,替邓钰擦了擦眼泪说:「这件事的责任在我。」 邓夫人强作欢颜地说:「侯爷对我说了,钰儿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王爷还认她当郡主,又答应将三虎送到京城御林军中,他们一定能过好的。」 滕琰看向邓钰,「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邓钰抽泣着说:「我早就知道王爷不喜欢我,怪不得姐姐,是我什么也不好。」 「不是你不好,是燕王和我心心相印,我们间容不下别人了。」滕琰歉疚地说:「三虎是个不错的年青人,对你真很好,你也要对他好。」 「父亲和母亲都对我说了,我会听话的。」邓钰抽了抽鼻子,努力对滕琰笑了笑。 邓钰成亲是在一个月后,那时皇上的圣旨已经传了过来,邓钰,应该叫赵钰了,被封为嘉仪郡主,赐婚夷族赫图将军弟弟三虎。随着圣旨,还有皇上赏下的一柄玉如意。 燕王也派了礼部的人操持婚礼,滕琰则送了大量的添妆。 邓家人一直留在东山郡,直到赵钰的婚事举办后才回到了燕都。接着就是邓锋的亲事。 邓锋虽然是燕地最年轻的侯爷,军功又如此卓着,但他的亲事办得相当地低调。与前朝的公主成亲,这种自毁前途的事让很多人都不理解。好在燕王和滕琰双双到场,为他撑起了场面。 邓锋接着就调任到了南方,皇上对燕王不薄,给了邓锋一个京郊大营的副将的职位。还有三虎,直接成了皇上的亲卫。这郎舅二人一同进了京。 滕琰也看到了成为妇人的邓钰,还好,邓钰脸上满是幸福,在滕琰的问话下难得地红了脸。知道邓钰迟早要长大,滕琰还是嘱咐她到了京城凡事留心。 晚上,滕琰伏在燕王的怀里,轻声说:「如果你听我的,娶了蓉姐姐,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我若嫁与一般的人家,也省了这番心力。」 果然燕王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他马上把滕琰紧紧地抱住,好像在宣布他的主权,还一面在滕琰的耳边说:「那样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他看着怀中的人说:「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 是的,他们在一起,幸福已经装满彼此的心田,溢了出来,带动得王府里的气氛就像时时有春风吹过。 就是处理起燕地繁杂的事务来,燕王和滕琰只要是能在一起,也总是不以为苦。随着平阳与东山郡全部平定,燕地的管理面临着一个新的提高。滕琰提议不只文官要定期考核,调动升迁,就是武将,也不能像过去一样一个将领甚至一个家族世代镇守某处。 第331页 唐朝的节度使之乱,前不久的东山郡公孙家之乱就是例子。兵权必须收归中央所有,边防和各郡的将领由兵部发给印信,军权不能再由个人或家族独专。 政务上的诸事一项项地解决着,滕琰还很烦恼王蓉的安排。王蓉在见到滕琰后就先向她说明了,她只要名份,决不会打扰燕王和滕琰的生活,而且她也是这样做的。 滕琰替王蓉嘆息,王蓉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遇到了燕王和自己。如果是其他的人,不能说百分之一百,至少也是百分之九十几的结果是王蓉会成为最合格的女主人。 王蓉不但相貌出众,颇有才华,性格非常温和可人。赵祯与嘉和郡主就与她相处极为和睦,在京城的燕王府时,滕琰也与这对兄妹还算处得来,但比较起来,他们更亲近的还是王蓉。对滕琰他们总有着一种畏惧的感觉。 「王妃,王妃,王爷请您过去,就在演武场上。」林公公急急地跑过来,在滕琰身边小声说:「王爷对赵祯发火了。」 燕王对赵祯算不上友爱,在京城时应该就是置之不理,但这次回到燕都,滕琰觉得燕王比过去关心赵祯了。他处理政务时带着赵祯,还时不时的抽查赵祯的功课和武功。 虽然赵祯的进展几乎就没让燕王满意过,但燕王还没发过火,他只要站在赵祯面前就能直到威慑作用。 一天十二个时辰,她与燕王在一起至少十个时辰以上,同吃同住同办公。才离开这么会儿,林公公就又找她,一定是很严重了。 燕王站在演武厅正中,里面的人应该是都被清了出去,赵祯跪在地上,其实他基本上就是瘫坐在地上。 情况比滕琰想像得好得多,她以为燕王一定是动手了。 燕王递给了她一张画。 这是一张小小的人物肖像,中间还撕裂了一条,看来是经过揉捏再重新抹平的。做画的肯定不是出于丹青高手,但还是能看得出来,画的是――王蓉。 再看赵祯,鬓发散乱,衣襟大开,本来滕琰最初看到他时也发现了这些,不过就是以为因为练武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燕王身上凛烈的寒气令滕琰一震,事情很显然,赵祯对王蓉有了绮思,还偷偷地画了像带在身上,在练武时不小心被燕王发现了。 这种事情燕王确实得找自己商量。 滕琰想起一件事。她将赵祯和嘉和郡主交给王蓉后,王蓉曾经给她写信问,赵祯身边没有侍候的丫头,是不是给他两个人,王蓉指的是通房丫头,滕琰当然明白。 可她当时没有同意,滕琰本来就反感这些,再说原来在燕王府燕王也没有那样安排。那时她还在想,赵祯很快就要成亲了,以后的事她就不用管了。 没想到赵祯居然倾慕他哥哥的侧妃。燕王如此生气应该就是因为这个。赵祯并不知道燕王与王蓉的关系,但觊觎他的庶嫂却实是很难被这里的人接受。 如果王蓉对赵祯也有好感,那么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滕琰心里想着,却觉得王蓉不会对赵祯动情的。 滕琰将那张画像放在一旁,轻轻地拉住燕王的手臂,示意他坐在椅子上。感受到滕琰的体贴,燕王的怒气下去了些。 滕琰也很为难。 燕王和自己都想把王蓉嫁给才凌,才凌是个孤儿,年纪不大,做战特别勇猛,虽然还没有封侯,但也是燕地有名的将军了。本来燕王得知才凌没有成亲时是想把邓钰嫁给他的。结果,她同燕王一问才凌,才凌就吞吞吐吐地说想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女子。 要不是北地这样的女子太少,才凌恐怕早就成亲了。而邓钰是无论如何也不适合他的,后来,燕王见邓钰与三虎常在一起说话,恰好又想与夷族联姻,就让邓钰嫁给了三虎。那么,滕琰就想到了王蓉很适合,燕王听了也很贊同。 恰好今年冬天才凌会回京城考评,那时再想办法将王蓉嫁给才凌。才凌本人也从燕王口中听到了燕王妃会帮他选一个媳妇,在东山郡时就给滕琰提前行礼拜谢过了。 事情又出了偏差。 滕琰还是问了赵祯,「这画像是你画的?」 「是。」赵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你和王侧妃……」 腾琰的话还没有问完,赵祯急切地说:「没有,什么都没有,侧妃什么也不知道!」 「本王离开燕都时对你说过,会为你娶晋地世家女子为妻,人由你自己挑,但你竟然敢想王府后院的人,真令我失望。」燕王的语气有一种不屑,他一定想起了赵祯出身低贱的生母。 燕王一直非常重视嫡庶出身这些事情的,滕琰觉得即使没有自己,燕王也会对自己的嫡妻非常的尊重。高贵的出身让他从骨子里认可这些。只从在京城时他对皇贵妃的称呼上就就以看出,统领后宫的贵妃也不能让他称一声祖母。 按这里的思路,这是乱伦的丑剧,不只是燕王,就是滕琰也不愿意发生在王府里。她想了想说:「你还有什么东西是与王侧妃有关的?」 赵祯从内衣里解下一个荷包,颤抖着手递给了滕琰,他知道如果不拿出来也会被发现的。「这是送妹妹的,让我偷拿过来的。」 看绣工,确实是王蓉亲手做的,滕琰嘆了一口气说:「如今你想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七章 第332页 「王爷,我听说你不喜欢王侧妃,我就没见你见过她的院子,求你将她给我吧,你反正也不喜欢女人……」赵祯被自己突然说出的话吓呆了,傻傻地看着燕王。 这是燕王最忌讳的事情,赵祯脑子一片空白,他只有等着被这个哥哥打死了。虽然他没机会参加皇家人的活动,但燕王的事情他也不是一点也听不到。 当初皇上给燕王赐婚,燕王坚决不同意,后来一位王叔隐讳地提了一句燕王不喜欢女人,就让燕王当着皇上的面打了。现在连个能拦住燕王的人都没有,自己哪能里还有命。 赵祯知道,燕王一定会恼羞成怒的,因为这是真的。燕王府里就一个年青宫女都没有,侍候他们的都是内侍或老嫫嫫,就是到了燕都,他住的外院也是一个宫女也没有。 赵祯不可思议地看到燕王妃瞧着燕王笑,燕王很不自在地把头转过去。 滕琰只好开口说:「弟弟,这些事情你想得太简单了。」 赵祯不是个机敏的人,他明白过来自己保住了命,又觉得自己的要求不会成功的,他悲喜交加地哭了起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哭得稀里哗拉的,滕琰又好气又好笑,不知不觉中心软了许多。 燕王成长的经历可以说是充满荆棘,但他年少的时候还有过幸福的时光,可眼前的赵祯,虽然不见得像燕王一样遇到过巨大的打击,但他的人生一定也是步步坎坷。 虽然是皇室血脉,但生为低贱的营妓之子,他所受到的折辱必不会少。在恢复皇室后裔身份的过程中,他一定做过死亡的准备。就是进了燕王府,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他又得到了什么呢?大约除了衣食温饱以外就是无视和自卑吧。 有谁真正地怜惜过他呢?滕琰做为出现在他面前的第一位女性同辈,短短几天的接触大约只让他敬畏。而王蓉的温和与善良才真正抚慰了赵祯干涸的心,让他忘了规矩礼法。 想到了这些,滕琰对赵祯的不满如冰雪见到阳光一样消失了。她柔声说:「弟弟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王爷和我会处理好的。」又让林公公加派了人手,照顾好赵祯。 滕琰挽着燕王回了书房,路上,燕王突然问:「你想让他如愿?」 「蓉姐姐还什么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大约不会愿意。」滕琰说了刚才她的想法,「赵祯其实也挺可怜的。」 到了书房里,燕王突然把滕琰抱住了,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却把头埋在了她的怀里,过了好半天才说:「幸亏我有了你。」 滕琰抚着他的头发,「一会儿我去与蓉姐姐说说话。」 「如果能成全他们就成全吧。」燕王低声说。 「嗯。」滕琰答应着,心里也奇怪燕王会这样想。把王蓉嫁出去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才凌是孤儿,又是在外带兵的将军,很多事就好办多了。而要嫁给赵祯,要面对的人则多了很多,困难也很大,甚至将来还要面临皇上和宗室的疑问。 燕王的心比过去软多了。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燕王还是埋头于她的胸前,他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发闷,「原来我觉得这是文人们在无病j□j,天下的有情人干他何事?但现在我才明白,我与王妃如此的情深意切,竟然也希望人人都如我们。」 「我也这样想呢。」滕琰也低声说:「细想起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和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是同一理。王爷能想通这些,用这样的心去治理燕地,没有不成功的。」 「我真喜欢听你讲道理,好像都说到我心里了。还记得没见你之前,我就看了你给郑先生的信,那时我就觉得这个滕公子才学太好了。」燕王笑了,「一见面,我就想,这个滕公子真年少,惊为天人呢。」 「那时候你还想修道呢?」滕琰笑他。 「那时我想,我要替父王完成收复燕地的责任,然后就再不问世事了,听说滕公子是修道之人,自然心生神往。」说着燕王暧昧地在她的胸前蹭着,坏笑着说:「不过,现在我可不想修道了。」 推开这个男人,滕琰整了整衣饰,「我去与蓉姐姐说话。」 滕琰没让人通报,直接进了王蓉的院子。刚刚初秋,白天的温度还很高,窗子完全支开了,门前的帘子也卷了上去。 王蓉和嘉和郡主就站在窗前,面对着一个巨大的绣架,看到滕琰马上放下了针线,过来行礼。 「这样大的工程!」腾琰不太会绣花,但看到别人绣的漂亮东西,还是喜欢欣赏。 「嘉和郡主想为王爷和王妃绣一幅牡丹图,,我帮着看看。」王蓉笑着说。 嘉和郡主站在一边,眼里也满是笑意。有王蓉这样一位嫂子陪伴,她象大家闺秀迈进了一大步。举止间多了优雅和从容。 绣架正中绣了一朵怒放的红牡丹,大部份的花瓣已经绣好,多种颜色的更替,把花朵绣得好似要从锦帛上突出来。没有王蓉的指导和帮助,嘉和郡主是不可能绣得出来。 滕琰和燕王从东山郡回到燕王府后,王蓉与她第一次见面就表明了态度,此后,她还是一如往常,管理着王府的内务,教导嘉和郡主,对赵祯也很关照。 对着王蓉,滕琰有着与对邓钰相似的一种内疚,但不同于邓钰的是,邓钰始终是懵懂的,在燕王出面赐婚后,滕琰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无法对邓钰说明她和燕王的纠葛。 第333页 而王蓉则不然,她完全是知情的,甚至比滕琰更早知道了燕王的决心。自己曾经想把燕王和王蓉凑到一起,而王蓉也为燕王如何得到自己出谋划策,滕琰懂得她对自己的善意和关爱,她更懂王蓉的绝决与骄傲。 这些情感混杂在一起,让滕琰无法认清自己对王蓉的感觉。这些日子,她甚至在回避与王蓉的沟通。 在她的计划中,她要为王蓉安排好亲事,安排好所有的问题,然后再与王蓉进行一番长谈,将她与才凌的亲事促成。 现在,她看着王蓉笑颜如花,对嘉和郡主说:「我与王侧妃有事要说,你先回去吧。」 王蓉对滕琰很了解,她已经发现滕琰的态度有些不对,马上让下人们都出了屋子,「发生什么事了?」 坐在了绣架前的椅子上,滕琰有些艰难地开了口,「蓉姐姐,我原来和燕王商量想将你嫁与才凌将军,你知道守在草原东部的才将军吧。」 滕琰抬手止住了王蓉插话,看着王蓉因听了她的话而略有改变的神色又平复了下去,稳稳地坐在她身边倾听着。她又说:「蓉姐姐,我知道你想说你不要嫁人的话,但我不能让你一辈子就这样虚耗在王府里。」 「若论我认识的这些女子中,最符合贤妻良母的就是你了。可是偏偏就是你,被燕王和我害得孤单单地在王府里。」 「才凌虽然是武将,够不上熟读经书,但他年少有为,又一心想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我和燕王都觉得你和他很相配。」 王蓉静静地看着,腾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可是赵祯今天在演武厅掉下来一张小像,上面画的是你。」 王蓉无比地震惊,自从赵祯和嘉和郡主到了王府,一应的饮食起居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嘉和是不用说了,天天跟着自己,赵祯也时常过来问个安。 自己对燕王的弟弟妹妹自然关心友爱,事无大小,常常亲力亲为。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一点逾矩的行为。要说稍稍过一点格的就是,看到赵祯身边只有几个内侍,她觉得应该拨几个丫头过去。 不过,这样的事,她并不敢做主,还是给燕王妃滕琰写信询问了一下。王蓉觉得滕琰一定不会同意的,结果也是这样的。 如果当初听自己的,在赵祯身边放上几个丫头,应该不会出这样的丑事吧。不过,不管怎样,只要这件事发生了,就算是自己毫不知情,身为女人被人如此肖想了,就是有错的。 王蓉想了想说:「赵祯还小,错自然在我。前些日子,王府一直是我打理,还是我处事不够妥当。」 「蓉姐姐,你不要把这些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和王爷只是想问问你想怎样。」 「王爷想怎么办,我无不从命。」 滕琰看了看王蓉,不禁问:「蓉姐姐,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这个问题滕琰绝对不是第一次问王蓉了,可是王蓉的回答总是劝她不要相信什么情爱,可是滕琰就是相信,而且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 王蓉优雅地笑了笑,「王爷和你是很特别,我也希望你们能一直好下去。不过,我是说什么也不会信这些的。」 「蓉姐姐,你并不相信王爷会对我一生一世专情吧。」滕琰自然听出王蓉的话外之音,这样说话的王蓉是坦诚相待的闺蜜,不过,滕琰也有自己的信念,「我也无法保证王爷永不变心,但现在的他是真心的。」 「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他变了心,我会离开。」说过这样的话,滕琰马上甩了甩头,好像要把这些可能甩走。她还是坚定地说:「我就是相信有真正海枯石烂的爱情。」 王蓉拍了拍滕琰的手,好像在安慰她似的说:「你就是这样的傻,我一直和你最好,可能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八章 王蓉看着滕琰,眼睛里露出了明明白白的忧伤,「你知道我们家的事吗?我母亲年轻时风华绝代,一次出门时被父亲看到了。那时母亲已经订亲了,可是父亲想尽了办法还是把母亲迎进了王家的大门。」 「那时候外祖和母亲就是相信了父亲,才听从母亲嫁到了王家。」 王蓉第一次讲家里的往事,她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苦涩,「可是,没过几年,父亲又看上了一家小姐,就想休妻,因为母亲娘家没人,差一点就成了。后来还是祖父不允许,又看在我和哥哥的面子上,父亲才息了心思。」 「我从小母亲就对我面提耳命,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只有儿女是自己的依靠。」 「我小时候,表面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但其实从不敢多走一步,多说一句话,为的就是不给母亲惹麻烦。」 「哥哥和我都知道,我们就是母亲在王家立足的根本。哥哥拼命读书,我也慢慢长大了,预备进宫,母亲在家里才直起腰板做人。」 王蓉并没有过多的沉浸在往事中,她含笑对滕琰说:「妹妹,你也不必再劝我什么情爱的,既然王爷和你都希望我嫁人,那么我就嫁人好了。人选你们定吧,还有很多麻烦的地方,也都得你们操心。」 「你怎么又答应嫁人了呢?」王蓉如此迅速地改变主意让滕琰有些糊涂了。 「本来我是真心想一直做燕王爷的侧妃,一辈子就像这样与你做伴。不过,你说的也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我也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第334页 「嫁人可不是小事,蓉姐姐,你还是得慎重。」滕琰也不知道自己要劝王蓉什么了,「怎么也得选一个自己满意的。」 说完,滕琰就想到,王蓉认识的青年男子,除外王家的人外,用不了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她如何有挑选的空间呢? 「那就才将军吧,听说他的名气不小呢,再说你和王爷都说好,一定就不会差的。」王蓉向滕琰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地说:「进王府时穿的是品级宫装,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穿不上大红嫁衣了呢。」 王蓉的选择不出滕琰的意料,赵祯没有爵位,生母卑贱,只能依附燕王而生,本人又没有多少能力,况且他还比王蓉要小上三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赵祯毕竟是燕王的弟弟。 将来可能会有不少的尴尬,王蓉是懂得如何避开的。 而才将军虽然是孤儿,但只靠自己年青青的就当上了大将军,将来还有可能封侯,实在是夫婿的好人选。 「那蓉姐姐就好好绣一套嫁衣吧。」滕琰随着她的话题说。 滕琰把事情对燕王说了,燕王只是提醒滕琰将王蓉的新身份准备好,他总不能再像邓钰一样把王蓉嫁出去吧。 几天后,滕琰正在睡梦中,有内侍在门外禀报:「王爷,赵祯想进内院,被当成刺客打伤了。」 滕琰完全清醒过来了,燕王已经穿好了中衣,正在把外袍披在身上,看滕琰要起身,他用手按住了,不让她动,沉声问:「赵祯在哪里?」 「就在殿外。」 燕王俯身对滕琰说:「你别起来了,晚上有些凉。」将薄被给滕琰盖好,转身出去了。 王蓉要嫁出去的事,赵祯并不知道,但自从画像被发现后,他就被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滕琰想燕王管教自己的弟弟她还是不要多问了,再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感情上的事,从来都是理论上能说得一清二楚,实际却难得很。就像她和燕王,虽然相识相知了几年,还是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子。 殿外传来几句模糊的话语,是侍卫们在说话,滕琰侧耳倾听,「翻个墙也翻不过去,你还能做什么!」是燕王的声音。 然后是两声惨叫,滕琰躺不住了,正要穿衣,燕王已经进来了。 「我打了赵祯两鞭子。」燕王脱了衣服重新上床,「为了他连内院的墙都没翻过去。」 「要是翻进去了呢?」 燕王不回答,只是不停地吻了过来,滕琰一下子想起来在从京城回到燕都的路上,燕王都干了些什么,不觉笑出了声,大约燕王也想到了,马上就动作起来。滕琰以为他是害羞了,其实燕王是想到那时只能在夜间看着滕琰的睡颜而不敢动,而现在软玉温香抱在怀,就又动了情。 赵祯晚上跳墙的事被压了下来,可他受了伤又挨了两鞭子却没瞒住,毕竟伤口就在那里摆着,每天还都得请御医上药。 王蓉很快就来找滕琰了,消息虽然瞒着,但她管着王府内院的事,却多少知道些不对的地方。王蓉可能是走得太急了,微微有些气喘,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问:「赵祯怎么受伤的?」 「他被关在院子里,半夜时想跳墙进内院去找你,让侍卫们当成刺客打伤了,后来又让燕王打了两鞭子。」 「伤得重吗?」王蓉连珠炮般地问。 「侍卫们下手狠了些,燕王的两鞭子也不轻,但都没大碍,只是吃点苦头罢了。」 王蓉这才坐了下来,嘆了口气说:「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嫁给赵祯吧。」 滕琰这些日子已经几次遇到不可思议的事了,眼下也很镇静,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知道自己是发晕了,但听说他挨了鞭子,我就想这一辈子有人能为我挨打,我也总应该回报一二吧。」她看了看滕琰又说:「也许我是被妹妹所谓的情爱说动了。」 「蓉姐姐,你想好了吗?」滕琰成了理智的一方。 「想好了,大约是个女人就会被男人的示好打动吧。不过,就算如同我母亲一样,我也不会后悔了,毕竟也曾有人为了我挨打呢。」 好吧,王蓉沉浸到了爱情当中,滕琰就要理智地想怎么办。 王蓉要嫁给赵祯,其中的麻烦很多。 燕王这一关还算是好过,他只叮嘱滕琰一定做好安排,赵祯的夫人将来要出头露面的地方很多。 赵祯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要起身给滕琰行礼,又碰到了伤口,痛得直叫。滕琰看着他说:「王侧妃与我很早就相识了,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子,只是与燕王爷无缘。既然你要娶她,将来一定不要辜负了她。」 赵祯满口答应。 没想到滕琰在王沂这里碰了壁。 滕琰想给王蓉重新安排的身份还是王家女。在犬戎人攻进平阳郡时,王家曾经死了一百多人,其中就有王蓉的好几个堂姐妹, 经过战乱,人口流离,重新认回本家并不少见,只要准备一个合适的说辞就行。当然这得通过王家的族长王沂。 王沂一口回绝了,「王家没有再醮之女,蓉儿只能留在燕王府。」 看着如此狠心的哥哥,宁愿妹妹一辈子守活寡也不愿意家族受一点影响,滕琰觉得自己从来没对王沂生出一点的绮思是无比的正确。「她是你的亲妹妹!」 「那也一样,女子从一而终,既然进了王府,行了大礼,就是燕王的人。」王沂彬彬有礼地说着冷酷的话。 第335页 王沂的这种思想也不是他独有的,这些人一贯让女子柔弱的身体承担着礼教的重压。「蓉姐姐应该有幸福的生活,这一点无庸置疑。我只是通知你,你同不同意结果都是一样。」 滕琰扔下这句话就把王沂打发走了。要不是为了让王蓉将来还能与亲人见面,滕琰真想完全把王家甩开。 几天后,燕都不少人都听说一件事,宁北公于征战中所救之义女为王家女,名为王薇,于中秋节前回燕都认亲。犬戎破城当日,她随众人侥幸出城,在一家道观出家,后机缘巧合,认宁北公为义父。 因宁北公身子不好,王薇一直在身边侍疾,宁北公不忍义女一直陪他留在山中,耽误了花期,因此将王薇送回王家。如此曲折的故事,燕都人都慨嘆不已。王薇贤良孝顺,在拜见燕王妃时,被燕王妃指给燕王的弟弟赵祯为妻。 只是王家低调,王薇又马上被定为皇家妇,见到她的人并不多,只听人传说王薇生性温和,更兼美貌无双,与王家大房的长女,素有美名的王蓉非常相似。 冬月,本就是成亲高峰的季节,这年的冬月,有几场亲事让燕都人津津乐道了许久,王家是热议的中心。 王家刚回来的王薇嫁给赵祯,排场之大仅次于燕王成亲,燕王和滕琰做为兄长和长嫂主持了婚礼 滕琰看看蒙着盖头的王蓉,使眼色让下人把将在洞房里轻声说着话的女眷们领到了酒席上。 该掀盖头了,屋子里只留下了很少的几个人。虽然见过王蓉的人不多,但滕琰还是非常小心。 成亲三日回门后,赵祯和夫人就起身去燕地与晋地交界处,那里有燕王的几万大军。 燕王本来计划将赵祯陪养成熟读经书的老实人,可现在,王蓉留在燕都有太多的困难,只好将赵祯放了出去。 把赵祯放在陈家和孙家的地盘上,也算得上安全了。更何况燕王又派了两万兵马陪同赵祯一同去那边,赵祯在那里必然生活无忧。 晋地陈孙两家家主非常欢迎赵祯入晋,他们亲到边境相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王家的另一件喜事就是大公子王沂与燕王妃的妹妹成亲,王家自从犬戎之乱王老丞相殉国后就落败了,但王沂这颗新星又升了起来,而且又通过联姻与燕王府成了亲戚,让人不敢小看。 其实做为准新郎的王沂,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从向承平侯府提亲开始,他就一直这样。 外面的人不知道,可他们两家人心里都清楚,他曾经几次向还没有成为燕王妃的滕琰提亲,可滕琰对他就是看不上。好吧,自己是配不上燕王妃,但总能配上她的庶妹吧。 王沂明白,有过去的那些事,按说不应该再向滕家求亲了,以自己现在的情况,燕都多少大户人家都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可是他衡权再三,还是请母亲到承平侯府提亲。 虽说滕珂是庶女,但毕竟是燕王妃的妹妹,谁又敢真的按庶女对待。让王沂最满意的不只是娶了滕珂就与燕王成了姻亲,据姑姑说,滕珂一直在嫡姐的教导下长大,颇有其姐风范。 燕王妃的能力王沂是知道的,并且自愧不如。滕珂能像滕琰再好不过了。 王家现在的乱摊子,必需有一个身份上能压得住,又有管家能力的人做宗妇,滕珂还真适合。 两家的亲事定下来后,王沂的心刚刚稳定下来,可是前些时间王蓉的事情又让他烦乱不已。他做为王蓉的嫡亲哥哥,王蓉始终没有承宠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滕琰的话还是让他震惊了。 怪不得滕琰几次拒绝了自己,原来她就是对燕王也是一样要求,这样的女人还真是让王沂不知说什么好。 但他的回答又惹得燕王妃不满意了。其实他哪里能不心疼自己的妹妹,但理法规矩都不允许。看着燕王妃扔下一句强硬的话就把自己赶走,就算妹妹已经顺利地嫁出去了,成了赵祯夫人,家里也准备得很妥当,知道的只有父母和自己三个人,王沂也一样知道这事没完。 现在离自己成亲没几天了,当王沂看到坐在殿内的燕王妃,议事后燕王和大家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俩人,一定是有话要说。 「蓉姐姐一切都好,我昨天刚接到她的信。」果然燕王妃开口了。 「家里也接到了信。」王沂答道:「她确实很好。」 「蓉姐姐要是不好,我不会开心的。」燕王妃说:「滕珂要嫁给你了,总归是我的妹妹,我也不能免俗,想叮嘱你好好待她。」 「王妃请放心吧,我定会善待妻子。」 「沂表哥,我相信你的话。可是我希望你能认识到女人也是人,也有着七情六慾。希望你以后能多捨身处进地为滕珂想想。就像蓉姐姐这件事,我觉得你不是站在一个哥哥的立场,而是一个站在卫道士的立场。我想无论是蓉姐姐还是滕珂都不希自己的哥哥或丈夫是个卫道士。」 「有些规矩,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坚持,但有些规矩,还是要认真去想想对不对再去坚持。」 「以已及人,每个人都想幸福,自己幸福了还要希望别人幸福。圣贤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愿意一辈子连个孩子也没有,只能困守内院里的一小方天地吗?」 「你负责燕地的学政,我愿意看到燕地的学子们不仅才学出众,还要有一颗关心爱护他人的心。一个拥有的宽广胸襟的人才能不断地前行。」 第336页 王沂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多次拒绝了,他的心胸真没有眼前这个女子宽广。想当初,他甚至不如自己的妹妹早早就认识到这位女子的出众。这样一位建立了不亚于男子功勋的奇女子,为自己的亲妹妹做的都要比自己多。 让他这个男子汉真是自愧不如。 王沂羞愧难当,他行礼恭敬地答应了。 滕珂出嫁那天,滕琰郑重其事的回娘家了,有全副的仪仗随行。在燕王和她从洞开的大门进来后,大门又关上了,新郎想进门接走新娘没那么容易。 燕王拉住滕琰低声问:「一会儿不是要迎亲吗?为什么关门呢?」 滕琰笑着说:「这是要为难一下新郎,让他知道娶亲不容易。」 「我成亲时来接王妃,大门可没关。」燕王嘟囔了一句,他也明白自己与别人不同,谁也不敢为难他。 滕琰就在一旁偷偷一笑,对燕王说:「你想来看看热闹,就不许多话了。民间与皇家有很多规矩都是不一样的。」 看着燕王点头答应,滕琰觉得心里甜甜的。燕王知道她不喜欢皇家的规矩,特别注意王府外面的情况,很多王府过去的规矩都改了,让他们俩能像民间夫妻一样相处。她笑着说:「我要进去看看妹妹了。」 滕珂身边陪了不少人,看到滕琰纷纷行礼,并将滕珂身边的位置让给她。 滕珂也站起来行礼,用眼色示意她的贴身丫环,让她把屋子里的人带下去。她眼圈有些发红,又对滕琰行了一礼说:「谢谢姐姐给我添妆了。」 滕琰摆了摆手让她坐下,「王家是上百年老世家,宗妇可不好当,你年纪又小,无论什么事都得三思面后行。给你添妆就是为了你在王家有底气,你只管好好收着。」 滕珂原本的嫁妆不多不少,东西加上现银能有一万两,比起滕琰时差多了,但比起差不多人家的庶女,又好上一些。但缺点是没有一个有进项的铺子、田庄什么的。 滕珙于是买了五百亩地给她添汝。滕琰将自己在顾冰儿投资的股份拿出来五千两的份额,占她所有的股份的十分之一送给滕珂添妆。股份本金看起来不是很多,但实际价值可早就超过了帐面的数额,每年的收益也非常可观,所以滕珂如此的感动。 「我原来总对姐姐不服,觉得我们就是差个身份,小时侯就总是与姐姐别别扭扭的。」滕珂看着其他的人都离开了,低声说:「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我与姐姐差得太远了,想与姐姐亲近,可是又少了与姐姐相处的机会,现在姐姐不念我的不懂事,还对我这样好。」说着掉下了眼泪。 「别哭了,把妆哭花了不好看。」滕琰说,却不肯接滕珂的话,自己的不容易,滕珂哪里能真懂。再说这嫡庶之别,是即有道理也没道理,只看从哪个角度去说。 「姐姐,我也很怕,怕我做不好宗妇。」滕珂低头温顺地说:「姐姐,你能教教我吗?」 滕琰沉吟,自己从来都讨厌跟着一大群女人为了点小事斗来斗去的,原来在开国公府她也从不参与到这些事情中的。 滕珂却误会了,她急忙说:「姐姐,你能在一年多的时间让琳姐姐病死,钰姐姐和亲夷族,听说蓉姐姐也病得很重,王家新认回的王薇成亲时都起不了床,现在燕王府里只剩下毁容了的安宁公主。这这样,燕王对你还如此好,听说今天王爷也过来了,你是怎么做的?」 滕珂如此的急切,一时间连刚刚故意做出的可怜状也忘记了。她能与嫡姐单独见面的机会不多,添妆那天,她就没来得及问,而这个问题,她必须赶紧问出来。 滕珂无疑是极聪明的人,但她的聪明劲用的,还真不是地方。滕琰忍不住笑了,「因为你所说的这几件事都不是我暗地里下手做的,而是同燕王一起商量的。这里有些事,你不知道,等你嫁到王家,蓉姐姐的事早晚会知道。」 滕珂对这样的回答非常的不满,她想听到的可不是这个,嫡姐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原来燕王虽然也到侯府来,但看对嫡姐,也是淡淡的,现在可不一样了,每次都像牛皮糖似的,跟在姐姐后面,自己才一直没机会与嫡姐说话。 这样想着,滕珂就真的露出了乞求的意思,「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告诉我吧,我只是想沂表哥也能对我像燕王对你一样好。」 「我还真是没什么好办法教你,」滕琰说,情况是不一样的,而且现在也没时间给滕珂仔细讲她和燕王的故事了,再说就是讲了,滕珂能领会多少也是个问题。看着滕珂的急切,滕琰安慰她说:「燕王和我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但夫妻和睦要靠两个人共同努力,你只看大哥和嫂子,不也是恩爱异常吗?」 「我和燕王是有个相互了解的过程,中间也有很多波折,但最主要的是彼此坦诚相待,也不知你能不能借鑑。但我想,沂表哥一心求娶你,你又对他情有独钟,你们一定过得很好的。」 「沂表哥求娶我不过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其实,其实他喜欢的是你。」滕珂的眼泪一滴滴地滚了下来,将她擦过一层厚粉的脸上留下了一条条的痕迹,让滕琰就是知道这里有几分是真,还有几分是假,也不禁心生怜意。 是啊,滕珂有这个心结也是正常的,滕琰严肃地说:「沂表哥为什么求娶你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从来没喜欢过我。」 第337页 滕珂张着嘴呆住了,再配上她的一张花猫脸,还真有几分喜感。 滕琰憋住笑说:「好象我以前我对你说过吧,这种事我是不会骗你的,以后你也可以去问沂表哥。现在赶紧妆扮一下,一会儿沂表哥就来了。」 滕珂果然放了心,叫了侍侯的人重新洗了脸,再次上了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就要入更了,王沂坐在家中的书房里用功。没出仕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学富五车,有治国安邦之才。真的做了官,有了责任,才知道自己的学问是远远不够的。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把公务之余的时间都用在如何提高自己。 自己不幸地遇上了犬戎之乱,祖父殉国,家族人口凋零,家业尽毁。但自己又幸运地赶上了这个大时代,燕王平定燕地后,很少用原燕国的官员,而是不拘一格地选拔人才,大胆使用年青人。 一时间,燕地风云际会,出现了弱冠之龄的郡守、县令、将军,自己也年轻轻的就成了燕地的学政,在礼部谢侍郎致仕后,更是以在学政时的优秀表现成了礼部侍郎。 想当年,祖父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时候从科举出身,从六品小官做起,年过六旬才登上丞相之位。自己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三品大员。从小就以祖父为目标的自己,决不能松懈,也要象祖父一样,在朝堂和家谱中都留下浓重的一笔。 「夫君,用点宵夜吧。」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沂微微一笑,他的妻子正把一碗燕窝粥放在一边的桌子,回头招呼他。 他眼睛落在妻子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温和地说:「让下人来送就行了,夫人又何必跑一趟呢?小心身子,别累着。」 「就送一碗粥,哪里就累着了。夫君过来吃吧,一会儿凉了。」 王沂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喝了妻子送来的燕窝粥。甜甜热热的粥正对自己的胃口,妻子在一旁笑靥如花,自己应当是幸福而满足的。 可是,王沂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她如今在做什么呢? 王沂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他几岁时就显露了与众不同的聪慧,让祖父对自己另眼相看。在朝中无论多忙碌,祖父也从不忘记查看自己的功课。 自己也知道要努力上进,十多岁时,在燕都已经颇有才名了。与自己的才名同时为人传颂的,就是自己的相貌。貌似潘安,才如子建,是那时燕都人对自己的风评,那时的他真以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子了。 王沂继承了母亲的容颜,俊秀无双,多少人见到自己时都会失神,就是那个人也不例外。 可那时的自己,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面对着那惊艷的神色,自己甚至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得意。无论是公主还是公府里最尊贵的小姐也同别人是一样的。 等自己知道她的不一样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一年,自己中了解元,又正是说亲的年龄。姑母所出的安宁公主一直对自己有意,但自己却没有一点尚公主的想法,祖父也是一样。 安宁公主身份是够了,可是她那不通世事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担起王家的重任,而自己也不想在驸马的光环下渡过一生,自己想要的是如同祖父一样高居庙堂之上。 王沂刚过十五岁,就知道了男女之间的事情。家里的长辈们为自己挑选了漂亮的丫环,在最初的情迷意乱后,他很快就淡然了。 好色而没有任何建树的父亲早就成了反面的例子,王沂知道自己不会沉溺于女色中,他明白自己将来要娶的妻子最重要的不是容貌,而是能担起王家宗妇责任的女子。 娶妻娶德,娶妾娶貌,妻和妾完全不同。出身高贵、贤慧能干是娶妻的最基本条件,这时,那个人悄悄地进入了自己的视线。妹妹的赞誉更让王沂动心,要知道妹妹轻易不会对哪个人这样的认同。 祖父的想法也是一样,为此,老人家还专门对他说了一番话,开国公家的长女已经确定不进宫了,开国公世子面对众多求亲的人,已经放出了话,要在春闱后为长女选婿。老人家激励自己用功,春闱时一举成名,再喜上加喜,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会这样。 姚达的出现让王沂第一次有了担心,燕地除了自己,还有这样的才俊,让人有瑜亮之嘆。不过,听妹妹说,那人根本就把姚达当成亲兄弟。不过,自己还没来得及高兴,妹妹也告诉自己,她同样不愿嫁给自己。而开国公世子,对这个元配所出的女儿,爱若珍宝,不经女儿同意,一定不会允婚的。 那人所说出的原因还非常令人不解,说是因为自己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了,王沂觉得好笑。就是有些女人善妒些,也从没听过谁这样直言不悔的。自己一再表态,会尊重妻子,在那人面前就是一场笑话。而且后来,自己也知道了,就是身份如此显赫的人做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只是她一个人的。 就像后来从妹妹那里知道的,善妒,她也那样的理直气壮,而且还让她的丈夫认为这是情深意重。 王沂不得不承认,大约是自己从小就在一个姬妾成群的人家中长大,又早早地通晓男女之事,对于女人,自己早就看淡了,更不用说有什么太深的情谊,就是与未来的妻子间,他觉得一定会举案齐眉,而不是情意绵绵。 第338页 所谓妻者,齐也,他们夫妻俩会一个出入庙堂,一个管理后院,共同努力,让王家兴旺发达。这样的打算在那种奇女子的眼中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可笑的是自己,为了拉拢滕家表弟帮自己说话,将他接到王家一同备考;频频去拜访姑母,在她的面前展现自己的才貌;让已经确定入宫的妹妹为自己美言…… 当传出开国公世子将长女许配给新科状元陆伯甫后,自己一时间无法接受,陆伯甫除了幸运地因为皇上赏识他的一笔好字而成为状元外,别的哪一点能赶上自己? 京中的人都说开国公世子在为女儿许亲时过于轻忽了,犯了糊涂,可自己却明白,这里面一定有她的推手,真不知她看上姓陆的什么了。 命运是令人无法捉摸的。 犬戎南下,打破了燕都上百年的繁华,一时间,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跟着皇上逃难的路上,开国公府的车队还是引起了祖父和自己的注意。 准备完善、秩序井然,要知道出发前的晚上,开国公世子自家听说边关的噩耗时当时昏了过去,表弟也举止失措,还是自己让人送他们回了开国公府。 没想到,夜间,皇上传了旨意,放弃燕都,御林军、京郊大营护着皇上一起移驾平阳。祖父进了宫,自己帮着父亲将自家安排妥当,几处亲属那里也派了人去通知,包括嫁到开国公府的姑母。 祖父特别嘱咐自己,如果开国公府的人有事来求助,自家一定要热情帮忙,自己心领神会,不仅是因为姑母这一层的关系,还是因为那个人。祖父也同自己一样,知道的越多,对她越感兴趣。 没想到,开国公府并没有求助于自家,他们的准备比自家还要全面,这不可能是昏了过去的世子爷的功劳,也不可能是差不多吓傻了的表弟的所为,更与身怀六甲的姑母无关,只能是大小姐的手笔。 皇上在萧家人的挑拨下,要对开国公府的人开刀的时候,祖父让自己去找开国公世子提亲,自家对开国公府大小姐的婚事进程一清二楚,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下聘,又赶上如此兵荒马乱的时候,重订婚约也没什么不行的。 这一次王沂有十足的把握,就是为了整个开国公府的人,他们的亲事也会成的。祖父是丞相,虽然不可能对抗眼下炙手可热的萧家,但只凭他老人家的面子,保下开国公府人的性命还是有把握的。就是将来,局势平稳了,再替开国公平反也可缓缓图之,自己的诚意足以感动开国公府了。 果然开国公府现在当家的是大小姐,她也没有避讳地听了自己的话,不过,对于局势,她还是有不同的看法。在礼貌地感谢了祖父的好意后,她告诉了自己他们已经觉察出朝廷的恶意了,并且即将离开。那时的自己并没有认识到她的判断有多正确,如果王家也能同时离开,那么祖父不会有事,一百多族人也不会无端送命。 滕琰,这个女人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从来就超出了自己的见识和能力。 再听到她的消息就是零零散散的,她替生母祈福,住进了道观,她给妹妹写信,透露了燕王的一些情况。开国公府所有的人都逃过了犬戎人的劫难,而且还认回了早年进入道观的滕瑾,这颗燕地最耀眼的新星。自己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与她还是有关的。后来自己知道了,那就她本人。 陆伯甫尚了公主的消息,犹如春风一样在燕都迅速地传开,滕家拒绝了陆伯甫双妻并嫡的要求,然后,几乎所有家里有适龄男子的人家都在暗自琢磨,想与滕家联姻。 自己也是一样,现在风雨飘摇的王家更需要成为燕王最赏识的滕真人的姻亲。自己去见了她,当然那时自己并不知道。 后来知情的父母非常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认出她来,毕竟是认识多年的表妹。自己面对这样的质疑,只有苦笑。在燕王府接待自己的少年,一身道袍,气度超卓,谈及政务,见识过人,还带着经过杀伐决断形成的坚毅,谁能想到这会是个女儿身呢。听说就是燕王也被瞒了很久。 这样能出将入相的女人,自己确实是有些怕的。在燕王妃要将妹妹嫁给燕王的庶弟时,自己坚决反对。可是对上燕王妃的目光,自己没来由地心虚了害怕了。世俗对女子的要求,家族的重任,无一不是让自己无法心痛妹妹的原因,可是这样的理由,在燕王妃那里,并不成立。在斥责了自己后,燕王妃让自己以仁心去为别人想,以仁心去教育学子。 回到家中,王沂反覆地思考,慢慢明白了这个女子之所以被称为奇女子的原因,她是有大智慧的人,心怀的是天下苍生,无论男女老幼,都在她的善意中受到恩惠。 自己的婚事,妹妹的幸福,也都是如此。 王沂抬眼看到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把刚刚飞扬出去的心思收了回来。自己实现了与滕家联姻的愿望,也娶到了一直心仪自己的妻子,一切都很圆满。他笑着说:「天晚了,我送你回房吧。」 妻子正在孕期,自己住到了书房,与后院有一小段路,送妻子回去,也顺便活动一下。 妻子笑着由着自己扶住她的手臂,与自己念叨了一些家里的琐事,信步走回内院。 「有一事我差点忘了说,」妻子微微一笑说:「前几天,我让人去庄子里接回了侍书和入画两个人,已经放在书房侍侯了,夫夫君觉得如何?」 第339页 王沂也微微一笑,「家里的事,都凭夫人做主。」 侍书和入画都是他以前的通房丫头,后来在祖父的孝期里送到了庄子里,现在接回来,自然是妻子因为有了身孕给自己的人。 王沂还是笑语晏晏地与妻子说着话,一点也没露出心里的想法。 侍书和入画原来就比自己大几岁,又经过这几年逃难和在庄子里艰难的生活,早不复当年的美貌了,自己在书房中刚见到时甚至都没有认出来。让这两个过去的旧婢来侍候自己,既能堵住了母亲的嘴,又得了大度的美名,也不至于碍眼,自己还说不出什么来。 妻子的小心眼在自己面前真不值得一提,不过,王沂是不会说穿的,自己要是真想要美貌的侍女,妻子是拦不住的,不过,眼下他还真没有那个心思,朝堂上的事自然是最重要的。再说,王沂也不愿意妻子不高兴,毕竟她怀着身孕。 「我想她们俩原来就是夫君的屋里人,现在侍候着也能比别人经心些,我也能放下心来。」妻子还在笑着解释。 「是这样的,夫人真是有心了。」王沂随声应付着,心思就飘到了别处。 要是那个人,一定是不会这样做的,她会是什么样呢? 不过,自己真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妻子很好,身份高贵,承平侯府的二小姐,燕王妃的亲妹,由燕王妃亲自教导过,自从到了王家,母亲就将家事交到了她的手中,几个月的工夫,家里上上下下,莫不宾服。 就是自己看来,她常常喜欢用些小手段来达到她的目的,也是因为她对自己非常在意。其实妻子若是直说,自己也不会驳她的面子,有时王沂真想告诉妻子,做什么都不用转这么多的弯子,就像她的嫡姐那样光风霁月的多好,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这样吧,自己求娶到了符合要求的妻子,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章 送走了滕珂,滕琰和燕王在承平侯府吃了饭,又与父亲和大哥在一起说说话才走。 大哥是专程来参加滕珂的婚礼的,昌平的事务繁重,嫂子又生了,他一个人回来,婚礼结束后他很快就会回去。时间很紧,滕琰与大哥也没有说上太多的话。 然后滕琰又参加了才凌与魏家女儿的婚礼,这个媒也是滕琰做的。燕王答应了才凌,滕琰只好按才凌的要求为他做了媒,魏家正是书香门第,魏延平是新娘的伯父,这门亲事双方都很满意。 还有罗才生与晨雨的亲事,滕琰虽然没亲去,但也让人送了礼品。 飞珠生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子,只看到父母双方的美貌,就能知道这个孩子有多漂亮了。满月后,飞珠将他抱出来,见到的人没有不喜欢的。 滕琰看着婴儿黑黑的大眼睛睁眨了眨,再也忍不住在他的小脸上亲一下,惹得小婴儿大哭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哄,可他却哭得更厉害了。 飞珠把小婴儿抱了起来,轻轻哄着说:「他是困了,每天都是睡着的时候多。抱来想让小姐看看,刚刚就没让他睡。」果然没几分种小宝贝就睡着了。 飞珠并不把孩子放下,而是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转头轻声问滕琰:「小姐还没有信吗?」 滕琰从东山郡回来时,飞珠就大着肚子过来了几次,她对滕琰与燕王的事情没有多少惊奇,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在王蓉回了王家,晨雨一心备嫁时,她带着晨风三个人将王府的内院重新理了一次,并又给滕琰选上来四个丫头。让滕琰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以滕琰前世的经验看来,孕妇适当地做点事,没什么不好的,飞珠因为以前同她到处跑的原故,身体很强壮,这一胎一直平平稳稳的,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没有,」滕琰笑笑说:「我倒是想没有才好呢。」 她才二十刚过,生孩子太早了,要是能多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更合她意。 飞珠却有些急,「小姐,上次皇上指派御医开的药你是不是一直坚持在吃?」 「我坚持吃了三个月。」 这两位御医给滕琰吃的药还真有用,她痛经的毛病已经好了,应该没有再吃的必要了。 「要不,再让御医再开几个方子?」 「不用了,顺其自然吧。」滕琰不以为然,「倒是你,怀孕时多走走还好,现在有了孩子,就少管些杂事,把孩子带好最重要。」 「这不是王侧妃『病』了吗?」飞珠什么都知道,但她非常谨慎,对着滕琰眨了眨眼睛说:「燕地又是官员考绩,又是修路,小姐哪有时间管后院的事呢?安宁公主又什么也不管。」 王府里王蓉已经「病「了一些时间,早就什么人都不见了,只要再找个机会像滕琳那样办个假的丧事就行了。 安宁公主已经笃信佛教,不问一点世事了。 燕地以往佛教并不兴盛,而是以道教为主。这两年经济发展,商贾往来,将南边兴盛的佛教带到了这里。燕都先后建了几座寺庙,也有了不少的信众,安宁公主是其中最为虔诚的。 想劝安宁公主接管王府内院杂事的滕琰听着安宁公主给自己讲佛教大法,生死因果,什么话也又都放回了肚子里。生在皇家的金枝玉叶,最后只能长伴青灯古佛,滕琰替她生出无限的酸楚,知道安宁公主不可能勉强,自己要做的只是保证她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第340页 滕琰想到这些,与飞珠商量,「以后,王府内院的事最后都交给晨风,有什么定不了的晨风可以找你问。」 好在王府内院很快只有滕琰和安宁公主两个人了,也没多少事。晨风虽然年轻,应该也能应付得了。 这一年的冬天,燕地的官员第一次进行考绩,按唐代的方法,用「四善二十七最」,也就是把德义有闻、清慎明着、公平可称、恪勤匪懈这些官员自身的道德修养放在首位,然后是根据各官署职掌之不同在才能方面提出「二十七最」的具体标准。 滕琰和燕王将上述标准简化,保留对官吏自身的要求外,针对对农业生产、户口情况、财政收入、社会治安以及能否发现人才等方面的内容制定发燕地的考绩办法。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及燕都、六郡和三座边城的政务、军事及监察官员的考绩由吏部进行,上报燕王,而以下的官员,则由各部门官员负责,层层向上报备。 并且以今年为每一次,此后三年一次,对于一些部门还有一年一次的小考。考绩的结果,直接与官员的任勉升降相关。 燕地初建,制度并不完善,现在应该是完备的时候了。而且在最初平燕时,很多政策与吴地有很大差异,也先后产生过许多问题,如今都需要及时解决。 好在,燕地的官员大都年轻,尤如初生的太阳,虽然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朝气蓬勃,充满活力,最主要的是大家有一种奋发努力,一心为燕地发展作贡献的热情。 只要有这种热情,什么事情办不好呢?燕地确实一天天地发展得更好了。 这个冬天,燕王和滕琰没有去京城,皇上已经下旨,燕王不必去京城朝见。因为皇上明年将出巡,大约是在夏季到燕地。 正月里,滕琰和燕王两个人看灯、赏雪、放烟花,玩得不亦悦乎。这是他们成亲后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第一个不用考虑那么多的规矩的春节。 滕琰在燕都生活了好几年,第一次知道燕都过年有这么多的好玩之处,还有燕王,他知道的更少。 不过,也可能是过年的活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而特别的是他们俩人的感受。他们穿了寻常人穿的衣服,只带几个侍卫,在燕都的大街小巷出入。 挨门挨户地品评人家门上贴的春联;与街头的顽童一起放烟花;在路边的小吃摊上尝尝没吃过的食品;顺便还买上一堆好玩的小玩意…… 他们还骑马到山中去看郑先生,他可以算是他们的媒人了,要是没有郑先生,他们两个人不会相识。郑先生的身体虽说还是不好,但也没再坏,他对燕王和滕琰现在恩恩爱爱的样子只是小小地惊嘆了一下,又觉得正是天道循环,没什么奇怪的。 过了年,他们又出了燕都,在处理正事之余,顺便游山玩水。 六月初,滕琰与燕王在黄河边恭迎圣驾。 皇上是四月出的京城,先向东,再一路向北,视察沿途郡县。随行人员一万余人,一路浩浩荡荡。 在码头边,无数的船上面飘着旌旗,排列有序地等着登陆。 滕琰跟在燕王身边,先上船给皇上行礼,恭迎皇上大驾。 皇上与去年相见时没有什么改变,也许是离开了皇宫,他的神色比去年见面时要和缓得多,对燕王和滕琰微笑着说:「起来吧。」 燕王依言站起来问:「皇祖父圣躬安好?」 「朕还好,此次朕到燕地来消暑来了,顺便看看燕地治理得如何。」 滕琰跟在后面面带微笑地听着祖孙二人的对话,心里却在思忖着,燕王同自己在一起时还算开窍,怎么见了他的祖父,连一句想念的话都不肯说呢? 不过,这也不奇怪,皇上也是这样。明明就是想来看看燕地怎么样,还一定要说来消暑,这也是他们多年的习惯了。恐怕谁也改不了。 黄河边的码头很有规模,通往河堤上的台阶用青石铺就,有几十步宽。这样的台阶有十几个,在青草覆地的长堤上每隔几十尺就有一个。皇上龙舟下锚的地方正在码头的最东面。 这里红毡铺地,两旁锦障竖立,燕地士兵和皇上带来的御林军排列两侧。 沿红毡走上河堤,皇上下令将锦障撤下。河堤有几十米高,绿柳成荫,站在这里,黄河北岸尽在眼前。 「码头西边都是民船吧?」皇上指着西边那一片乌黑的货船,正在热火朝天的装货卸货。因为龙舟和随行的船只占据了大半个码头,给商人们的货船留下的地方就有些少,排队的船只就显得多了些。 「是,皇祖父。」燕王上前答到,「燕地与吴地商贸繁荣,来往船只极多,故孙儿下令没有完全徵用码头。」 「正该如此,朕先前不是传旨过来,不可扰民,不可奢侈。」 「是,孙儿尊从皇祖父教导。」燕王答应着,「请皇祖父到行宫休息。」 燕王陪着皇上走了,跟着一众的官员,滕琰留在了后面。皇上的随员共有一万多人,现在除了一部分御林军外,只有皇上及皇上身边的重臣下了船,还有几位随行的后妃,需要滕琰去迎接。 滕琰带着顾冰儿和昌平官员们有品级的女眷们等着后妃们的船靠码头停下。 一位燕王身边常用的内侍跑了过来,行了礼说:「皇上命燕王妃先去见驾。」 滕琰答应着,看了眼顾冰儿说:「嫂子,这里交给你了,待皇妃们上岸,将她们迎入行宫内院。」自己急忙向行宫方向走去。 第341页 行宫就在不远处。这里原不过是一座萧条的小镇,燕地与吴地商贸繁荣起来后,小镇迅速地发展起来了。下了河堤,连绵几十里的商铺客栈货栈饭店,衣食住行各方面,无不应有尽有。 滕琰快走几步就追上了皇上一行。皇上并没有走专为他辟出来的一条通往行宫的新路,而是折向西,沿着铺面看了起来。见到滕琰就笑着说:「燕王妃不同寻常女眷,跟在朕身旁。」 滕琰笑着站到了燕王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竟写了二百章了! ☆、第二百零一章 皇上兴致正高,他沿着这条商业街一路走下去,进了一家货栈后,又进一间商铺,所到之处,引起了一阵阵的轰动。 在一间门脸很小的包子铺,皇上居然坐了下来,指着柜檯里的包子让掌柜给他端过来几个。 店家早就傻了,还是一名机灵的内侍上前端了几个包子过来。有人上前用银针试毒,然后皇上就拿起来一个咬了一口,放下说:「不错,你们也尝尝,朕请客。」又问店家,「这包子多少银子一个?」 店家吓得不能答,滕琰指了指铺子门前的一张招牌推了一下滕珙,因为包子铺太小了,人不能全部进去,他们就站在门口。滕珙上前行礼说:「肉馅的三个铜板一个,素馅的三个铜板两个。」 「嗯,刚听燕王说你是昌平的郡守,是燕王妃的哥哥?」 「是。」 「据说昌平治理的不错,不过,这里的包子可比吴地贵,什么原因?」 经济繁荣、人口流动量大的地方物价自然贵一些,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里面包涵的内容可不少,但以滕珙的水平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但滕珙有些紧张,开始不免有些结巴,但好在几句话后,慢慢地稳了下来。 然后就从一个包子,到昌平的麦价、肉价、粮食产量、田亩数量、赋税、商税一直问了下去,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好在滕珙对政务极为上心,一般的问题心中有数,就是一些扩散性的东西也一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皇上听罢后笑了笑说:「看来你与燕王妃皆从滕真人所学,只是论气度你不如燕王妃,燕王妃第一次见朕就谈笑自若。不过也算是勤勉难得的了。」 滕珙唯唯退下,滕琰见他官服的衣襟已经让汗水湿透了,额头上也有一层的汗珠,正用袖子擦拭,便向他笑了笑,皇上如此的评价就是满意了。 皇上心情很好,又走到卸货的码头看了一会儿才回行宫。 最受宜的就是这家包子铺,以后这家的生意格外的好,很多人都想尝尝皇上金口玉言说不错,并且请客的包子是什么味。 接着的时间里,滕琰就与燕王陪着皇上从昌平北上,还特别绕路到了五龙山看了看地势,郑先生应皇上之召也在这里候驾。 「当初燕王带兵进了平阳,平北公在此阻击来自燕都的犬戎人是关键。」 皇上跃马扬鞭,指点着巍峨的五龙山说。 「老臣有幸能为睿太子、燕王驱驰,不胜荣光,哪里当得皇上如此嘉许。」郑先生并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广袖博带的白色道袍,白发自然披散着,几绺白须随风而动,飘飘然有神仙之姿。 「你也知道吧,燕王妃也选了这里挡住了伪燕帝。」皇上笑着问。 「对伪燕帝的那一仗,王妃布置得极为得当,竟不像第一次出征的人。」郑先生笑着说。 滕琰站在皇上后面,一眼瞪了过去,郑先生这是想告诉皇上什么吗?滕瑾受了封号,入山修道,已经成定论了,难道还想抖出来吗?那可是欺君之罪。 郑先生这几年不问世事,一心研讨天道,并不在意世情,但收到滕琰警告的眼神后还是没再说出格的话。 燕王也与皇上和郑先生讨论起行伍之事,滕琰突然想,眼前要是有个沙盘,这三个人一定会昼夜不休讲怎么排兵布阵。 过了半晌,终于听见皇上问郑先生身体怎么样,又赏下了一些药材。 不过,皇上问的更详细地是燕地政务。 坐在燕王府的大殿上,燕都四品以上的官员们见驾后,分别回答着皇上的各种咨询。 好在,燕地官员整体年轻,敬业勤勉,虽然有被皇上的问题问住的,但自身所管的政务还都清楚。 等只剩下燕王和滕琰时,皇上的脸色有些不豫。 燕地没有丁税,那么就有人不用交税,岂不是为不臣之民?勛贵、官员、士子们都只免一定数量土地的税赋,其余与百姓一样,是否会寒了这些人的心?会不会对燕王有不好的舆论?而且士子会不会渐渐地离开燕地,迁到只要有秀才以上的功名就不必纳税交租的南方?还有最新改的交租不再交粮食,而是折成银两,会不会让农民秋天低价卖粮,春天高价买粮? 皇上的眼光很毒,他指出的都是燕地政务上的主要特点和变化。 燕王看了一眼滕琰,让她来回答。 滕琰就上前一步解释起来。 「丁税,就意味着每一个人丁都要交税,而燕地只按田亩、商铺等徵税,而那些无地无其它生活资源的人就可以减轻负担。这样能避免赤贫之人最后卖身为奴,保持其良家身份,增加燕地的人口。」 「前燕灭国前,每年收赋税的比例比建国时高了一倍多,可收上来的粮食、银钱还不足建国时的一半。这里面的原因就是大量的土地都被勛贵、官员、士子们占了,用不着交税,最后财富集中到了士族手中,而朝廷连军粮都发不出。」 第342页 「所以现在燕地只为勛贵、官员、士子们按等级免一定数量的赋税,超出这个数量后,就是我的田庄也一样的纳税。唯一不纳税的只有救济贫困之人的仁善庄。这样就更公平了,也能真正地将赋税收上来。」 「士子们被高高在上供奉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高人一等。要是在南方,直接实施恐怕会有大量的反对之言。不过,眼下燕地情况特殊,在前燕被犬戎灭掉时,燕地过半的朝臣、勛贵们都殉难了。」 「这带来的结果就是,燕地非常的缺乏人才,但同时也削弱了士族的力量,舆论会有,但不是非常强烈。在燕地所有的百姓都能分到田地的时候,这种舆论不会掀起轩然大波。」 「而且,我们要让舆论不只掌握在士族人的手里,燕地现在广开学校,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可以去读书,以后掌握舆论的不再是少数人了。」 「至于士子们去南方,我们不反对,不过,比较一下,燕地官员的俸禄更高,机会更多,特别是对年青人,还占家乡之利,何去何从,大家自然会选择。」 滕琰笑着问:「皇上这些天见的官员是不是比南方的年轻多了?」 是啊,像滕珙、王沂这样的二十几岁就身居高位的,在燕地不是什么少见的事。而在南方,这样年纪的人都还在熬资历。 皇上原来就出身江南大族,自然站在士族的角度想问题,燕王北上时,由于种种的原因,他并没有派出文臣辅佐,后来又没有太多关注这里。 在皇上的心目中,燕地是一片荒凉之地,寒冷而贫瘠,士民愚昧。没想到他的孙子在燕地三年,回去后给他的竟然是一个惊喜。燕地赋税的数字对于江南来说,确实有些不值一提,但从燕王和他带回来的燕王妃的脸上,他却看出与众不同的东西来,这才有了这次的燕地一行。 没想到,昌平、平阳、燕都附近居然如此繁盛,假以时日,不会亚于江南。但燕地的政务,一些方面确实有些背经叛道,他很不贊同。 燕王妃还在侃侃而谈,「用银钱代替粮食等实物纳税,,好处就更多了,省了确定粮食等级的麻烦不说,还有从储存到运输,都可以减少大量的工作。就是燕地的官员,现在也只是发俸银,不再发粮食等实物。」 「官府的官仓在秋天时平价从农民那里买粮,以免价贱伤农,春天时再平价卖出,以济贫困。还可以为燕地积累粮草。」 皇上拈鬚问:「按你这样说,这些法子都是好的,那南边也应该这样做才对。」 滕琰看了一眼燕王,见他点头,就直言不讳地说:「总体来讲,这些法子是可以在各地开展的。但南边,恐怕有些方面,会有极大的反弹,要想实施,不能一蹴而就,应该缓缓图之。」 历史上的各种改革,为什么大都数都失败了,原因就在于此。其实新政也不是完美的,有利就有弊,只是比较利弊,利大于弊就可以了。另外,再好的政策,没有真正地落实,都是纸上谈兵。 皇上突然问:「这些法子都是燕王妃想出来的吧?」 燕王笑着说:「十有j□j是王妃的提议,之后,大家在一起商量出来具体的方法。」 皇上看着滕琰说:「燕地的女子真不一样。」 「皇祖父,那可不对,只有王妃是不一样的。」燕王笑着说。 「哪里呀,燕地优秀的女子多着呢。」滕琰赶紧说:「就说朱侧妃吧,遇到强人,宁死不屈,甘愿毁容,这可没几个人能做到。」 皇上看了一眼滕琰笑道:「你不就是想让我受朱侧妃的礼,给她个面子吗?明天,一早你带她来吧。」 滕琰笑了笑说:「什么都瞒不过皇祖父!」 皇上大约还记着燕王先是想娶安宁公主为正妃时的事,所以对朱侧妃非常不满,连面都没见。其实这样让安宁公主非常没面子。 不给公婆行礼,甚至可以说是夫家人不认她。滕琰觉得安宁公主除了这点虚名外,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还是想帮她争一争。见皇上答应,就高兴地向下人使个眼色,有人就去通知安宁公主了。 皇上又问燕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怎么有点心不在焉?」 滕琰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机会问出来,燕王不露声色的本事很高,但却瞒不过自己,没想到皇上也能察觉。 燕王有些尴尬地说:「没什么,孙儿只不过在想今晚的宴会是否准备得妥当?」 「喜怒不形无色,你怎么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呢?」皇上看了一眼燕王。 燕王马上行礼请罪。 原来,燕王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是在皇上的要求下练出来的。 滕琰知道燕王没说实话,燕王府的各种宴会早已制定了详细的规则,执行者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做好各项准备,燕王不会这样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二章 迎接皇上的宴会盛大而隆重,而皇上不管对燕地的政务有什么反对意见,面上也看不出什么,笑吟吟地与燕地的官员们在一起说笑。九五至尊的威严既然在笑言中也令人不敢忽视。 燕地的官员们敬仰天颜,大家是真心感激。当年,皇上为燕地提供了大量的粮草,救活了多少的百姓,这一点在燕地广为传颂。 皇上在燕地也多次听到百姓们的称颂和感激,他高兴地想到这其中一定有燕王的宣传,不管怎么样,他的孙子在自己的蕃地,并没有让人只知道燕王而不知皇上。 第343页 要知道燕地不管怎么说只是燕王的封地,而不是独立的王国。 燕王和滕琰同样感觉到皇上的愉悦。 送了皇祖父就寝后,燕王与滕琰手拉手回了静园。正殿现在皇上用着,而翠薇殿又太远,就是滕琰平时也基本不去那里,这几天他们就住在最近的静园,皇上有什么事,他们也能第一时间性赶到。 燕王确实有点异样,滕琰也感觉到了,好像是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皇上能来燕地,本来就出乎他们的预料,准备工作很繁琐劳累,但滕琰看得出燕王是由衷地高兴。 燕王本来与皇上祖孙情深,现在燕王也想通了,不再对皇位抱有想法,这次的会面应该是极其愉快的。 就是有些意见不同的地方,也不过是政务上的事罢了,可以说是燕地的内政而已,皇上就是再反对,以他的处事方法,也不会多管。 滕琰也为燕王高兴,这一次修复好中间受损了几年的祖孙情,无论是对皇上还是对燕王,都会是非常有意义的。 「你很高兴?」滕琰问。 「嗯,你不高兴吗?」 滕琰刚想回答,却让眼前的一切晃得失了神。她迈进了门的脚顿了一下,屋子里满是各色的花,热烈浓艷。 啊!今天是燕王与自己的成亲纪念日! 燕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大大的洒金纸,上面大字是燕王非常有稜角的笔体, 「赵禛爱滕琰。」 「是不是很符合你说的浪漫?」 「嗯」滕琰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 「每一年我们都要庆祝,今年是纸婚,我送你一张纸,以后每年送一样。」 滕琰拿着洒金纸,亲了又亲燕王,其实她忘了今天是纪念日,真的惭愧。她找来笔,在纸的背面也写上了五个大字,「滕琰爱赵禛。」 「我们一起把这张纸收起来,明年,后年,年年都留下我们的誓言,等我们老了再拿出来看。」燕王拉着滕琰的手说。 燕王也能这样有情趣?滕琰发傻了。最近的时间,他们在一起,从最初恨不得每天都粘在一起,到后来,时不时地有些小矛盾,激情消下去不少,日子过成了常态。 以前燕王只不过是她的上司,可以说两人是从属关系,但互相间有着一种尊重和容忍。 成了夫妻后,可能是要求高了,求全责备,反而在过去从没出过问题的地方有了矛盾。 滕琰对燕王很不满意的一个方面就是不浪漫。如果想伤春悲秋,观景赏花,燕王一定会找藉口推脱,就是硬把他拉去,也是没精打采。 当初在海边、在山上那个激清的人变成了一个刻板无趣的人,他最喜欢练兵,每有时间就会去军营,处理起政务也是一丝不苟,常不分时间地点地与滕琰讨论天下大势。 滕琰想在家里营造出一个温馨而远离那些烦心事的环境,彻底地失败了。滕琰慢慢认识到,其实燕王本来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个激清的人不是燕王的常态,而是,而是男人在追求女人时阶段性变异。 现在人追到手了,自然用不着那些了。 前几天她插了一瓶花让燕王欣赏,燕王哼哼哈哈地说好看,结果滕琰无意中发现他连花是什么颜色的都没注意到。 滕琰正与他生气呢。 她想冷战,但没冷得下来。原因就是燕王对一件事非常的执着。那就是床上的事,基本他们就很少有空着的日子。 滕琰不高兴时,他也能想方设法地哄着得手,这也是他们最合谐的地方了。当然在床上她也很愉悦就是了,可是,她有时还想不通。 滕琰时常想她急需一本前世的《男人的本性》之类的书来参考一下,可是这里哪有?再说这些想不通在皇上要来燕地的大事前,只有先放下了。 今天燕王这一番表现,还真是震到了自己。女人在这种攻势下没有不被感动的,滕琰自然不例外。她激动地抱住燕王。 然后,燕王就抱着她上床了。 身体还在轻颤,意识慢慢地回归,燕王轻声问滕琰,「好不好?」 「真好!」滕琰看着满屋子千姿百态的鲜花,轻抚着燕王说。 「那我们再来一次?」燕王的手一直没离开滕琰的胸前,「还记得成亲那天,我们做了……」 滕琰捂住了他的嘴,原来他们又不在一个频道上,也许不止自己需要一本《男人的本性》,燕王也需要一本《女人的特点》? 「我说的是花很漂亮,」滕琰嗔道:「你怎么想起来摆这么多的花呢?」 「成亲时我们就摆了花,你说每年的今天,我们都要摆花,庆祝。」 原来是自己的话,燕王记住了,滕琰还以为燕王一反常态,变得浪漫了呢。 大约男女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偏差,他们又相隔了太多的代沟。滕琰醒悟过来,燕王准备了花和誓言,为的是让自己开心,他当然是真心的,但让燕王来选择,更喜欢的应该是床上的活动。 这正是滕琰和燕王闹别扭的地方。 不过,滕琰现在突然不别扭了,燕王爱自己,自己也爱他,他们间纵有多少问题,不过最需要的都是包容和沟通。 自己不能不承认,燕王很包容自己,自己也应该更包容他。 而在沟通方面,滕琰打算从今晚就开始,她要与燕王就夫妻关系方面好好地沟通。 第344页 第二天,滕琰差一点在安宁公主给皇上行礼时到晚了,她总觉得皇上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同,而皇上对燕王看得更仔细! 好在皇上没有再问什么,而是受了安宁公主的礼后,赏赐了些东西,就让她下去了。 皇上在燕地的行程是事先安排好的,他接着拜祭了前燕国的皇陵,然后继续向北,在途经的各地认真看农田、庄稼,召见各地的官员。 燕地各处情况都差不多,犬戎之乱后,每家都分到了地,只要肯干,最起码的都能吃饱饭。经济繁荣的地方,则出现了一大批富户。 皇上常常不分时间地叫过燕王和滕琰来,问上几句话,他是在深思。燕王与滕琰以为皇上是为了政务上的事思考,其实不是这样,应该说不全是这样。 十几天后到了边关。 边关其实早已经不再是边关了,只是还沿用着这个名字。虽然这里也驻扎着一些军队,但早已经不是燕地边境,繁荣的商业改变了这座过去萧条的小城。皇上没忘了遣人为滕琰的祖父上香,让滕琰和官兵们分外感动。 燕王请皇上从这里回銮,再往前走,就是弋壁和草原了。虽然安全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总归是荒凉之地。 近一个月的日子,因为接触多,皇上对自己的态度也亲近多了,时不时地还能说笑几句,就像寻常人家的老者到孙子家看看日子过得怎么样,发现小辈们过得不错而生出的欣喜满意。 但眼下,皇上却不怎么好说话,他一定要去新建成的新城去看一看。 「皇祖父,再往北走,道路还没有修通,我们这样多的人,速度也快不了,恐怕路上会有不便。」燕王皱着眉说。 新修的燕直道已经修到了边关,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道路宽阔平坦,非常的方便。皇上一路上虽然到各郡县看了看,但主要还是沿着这条大路北上的。 有了这条直道,一路上补济方便,而且延途,为皇上出巡还修了几座行宫,使整个行程都如同旅游般地舒适自在。 「你以为祖父老了,受不了北边的苦寒?」皇上不满地问。 「皇祖父,云中、北宁和草原虽然这两年也建得不错,但比起燕地差得还是太远了,那里没什么可看的,我们不如慢慢向回走。」燕恭敬地说。 更何况,最初的计划中就没有过边关的打算,所以再往北的地方根本就没做接驾的准备。皇上传过来的旨意也没说要去草原。 可是皇上不管这些,他果断地命令:「我们将随行的步卒全部留在边关,剩下的明日北上。朕意已决,燕王不必多说。」 滕琰从后面拉了一下燕王,皇上是铁了心要去看看草原,根本阻止不了。再说滕琰也能理解,要是换上自己,已经到了这里,九十九步已经走了,怎么能差最后一步不去看看草原风光呢? 皇上的个性就是喜欢开拓进取,见识新鲜事务,他是不可能因为一点的困难而止步的。 而从燕王的角度,安全问题应该是能保证的,那也不必一定要阻击。 三日后,在边关留下了几千人轻车简从后,銮驾继续北上,燕王率五千兵马随行,滕琰自然也随驾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零三章 銮驾进入云中没多久,就遇到了陆伯甫与魏延平。他们两人正带着探路的工匠们勘探路线。大批工匠、劳役和僱工还在九原修路,銮驾经过时也遇到过。 原来拟定的路线出现了偏差,一条过去没有的小河出现在山眼前的山谷,河水改道了。 要知道边关以南的路原来虽然很差,但总归是有,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修建,可是过了边关,都是弋壁、丘陵和草地,哪里有现成的路,这里才是修路最难的部份。 而眼下河水改道又使他们遇到了难题,是按原计划进行架上一座桥呢,还是绕过一座山避开水流? 对此陆伯甫与魏延平两人就有不同的意见,皇上与燕王听了他们的话后沉默不语,每一种方法都是有利有弊。 「你们去山那边看了吗?」皇上问。 「我们正打算明天一早过去看看,再请王爷定夺。」陆伯甫回答。 修路的路线是事先定好的,如果有了变动,陆伯甫他们一定会上报燕王的,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在边关之前还没有上报过,但看眼下的情况,以后这种事情肯定少不了。 「这倒是巧了,我们正好到了这里。既然碰到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山那边看看。」皇上爽朗地说。 皇上已经打算这天晚上就驻足此处了。 他们停留的地方属于弋壁,一望无边的灰黑色沙石上面只长着少量的草,属于燕地人烟最为稀少的地方,除了一些商队从他们身边经过,方圆几十里都不见得会有人烟。 陆伯甫与魏延平他们一直住在随身携带的帐篷里,条件很是简陋。 一年多的风吹日晒,魏延平不复原来的书生模样,又黑又瘦,如果不是气质不同,加上身着官服,很容易误会他是个工匠。陆伯甫同样的又黑又瘦,倒有几分与当初他们在开国公府相见时的样子,只是眼神中又曾加了坚毅和果断。 皇上对他们二人大加赞赏,听燕王说魏延平是燕地最有才干的官员时,皇上还考较了他一番。 燕地的官员最多的就是从当初的昌平提j□j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经过滕琰,也就是那时候的滕瑾的培训。此后做为一个团队,大家的思想很是统一,对政务的看法也都很接近。 第345页 皇上与魏延平说话时,就看了滕琰好几次,他是感到这一点,倒是陆伯甫的想法与皇上更接近一些。 晚上,皇上就驻骅于此,过了边关,渐渐不同于之前的郡县,各方面的条件也差得多了。 「皇祖父,您这边还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侍卫们传信九原,送些东西过来。」燕王担心皇上不习惯。 「一切都不错,用不着那样麻烦。」皇上一面与燕王下着棋一面说:「当年你打到草原时,一路上是怎么过的?」 「那时候随军带的只有麦子与羊肉,我们只吃这两样。」燕王说着看了看滕琰,那时他们在一起同甘共苦。 滕琰回了他一个微笑,现在再想起过去的事,都是甜蜜无比。然后她就感到另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陆伯甫在看她,他是知道滕琰曾随大军去过草原的,滕琰装做不知道,她相信陆伯甫是不会把这些说出去的。 凭着直觉,滕琰认为陆伯甫知道她和燕王的关系了,陆伯甫早已娶妻,而自己又嫁了人,这样两人间也不会再有什么误会了。 第二天一大早,是个艷阳天,皇上换了身寻常人穿的衣服,就是他身边的两个内侍也打扮成一般的随从,从御林军中带出了二百人,要微服私行,去修路打算绕行的大山那边看看。 燕王又开始了皱眉,就是燕王的侍卫队还不只二百人呢,现在只带这些人出去,是不是太少了。 可是谁也扭不过皇上,燕王只得自己的侍卫中也挑了两百人一同前往了。皇上如此打扮,燕王也只好换了一身看不出身份的白色小团花的箭袖外衣。随行的官员们也都穿上了便装。 滕琰觉得自己不必去,她是个路盲,对定夺道路的具体情况没什么见识,再说,只带着这些军士们,她也多有不便,现在又不是当初从军的时候了。 可是,云嫔却一身火红的骑马装,手里拿着一根马鞭出来说:「燕王妃,听说你也会骑马,我们也一起去吧。」 随皇上同来燕地的,只有几位年青的妃嫔,位份都不高。大部分人都留在了边关,只有这一位云嫔,过了边关还一路随行。 这位云嫔就是是是燕王当年打下犬戎后,胡塔部落妗母送来的美女其其格。当年滕琰在草原上还安慰过这个一心倾慕燕王的小姑娘。 最后一次见面时,其其格说她要嫁人了,滕琰当时没多想,现在知道了原来她被送给了皇上。 当年草原上最闪亮的一颗明珠,如今还是明艷动人,但她脸上那种未驯的野性却消失了,代之而来是一种用豪放爽朗掩饰的小心翼翼。 其其格,如今的云嫔并没有认出滕琰来。 当初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燕王身上,对滕琰并不注意,而眼下的滕琰无论是衣饰还是外表与当初身着男装时相差甚多。 听说云嫔很受皇上的宠爱,再加上她的家乡就在草原,因此这一次她一直跟在皇上的身边。 滕琰不好直接拒绝,就笑着说:「皇祖父和王爷是有事呢,我们去不太方便吧。」 云嫔看了一眼皇上,皇上就笑着说:「燕王妃是女中豪杰,不要太过拘泥,大家一起去吧。」 滕琰看向燕王,见他催促自己赶紧去换衣服,「王妃也一起去好了,就当散散心。」 这些日子陪着皇上北巡,虽然是到处看,但并不像她与燕王两人出门可以随自己心愿,总少了几分恣意自在。再加上每天也就走上几十里,路上都是坐车,去骑马跑一跑也不错。 于是滕琰也急忙换了一身浅蓝色窄袖胡服,带上几个侍卫,与云嫔一起并马前行。 北地夏天的清晨凉爽宜人,大家心照不宣地一阵疾驰,尽早绕过这座山去看看情况,中午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躲过正午炎热的太阳,正好晚上回来。 「燕王妃的马骑得真不错!」皇上贊道:「竟不逊于云嫔。」 「皇上谬赞了,云嫔从小就生长在马背,骑术岂是孙媳能比得了的?」滕琰笑着说。 春风得意马蹄疾,现在虽然是夏天,但北地夏天的清晨格外的清爽宜人,就如同南方的春天。一个多时辰,大家已经绕过了那座山,对于修路的方向也里也有了数。 皇上带头放缓了速度,信马由缰地走着。 山的这一面虽然还是弋壁,但青草明显多了起来,再远处的山则是苍翠的。 一只褐色的兔子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弓箭。」皇上说着,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弓箭,纵马去追兔子了。 大家也跟了过去。滕琰在跟随大军北上的路上,知道这里有兔子、狍子,还有狼,也亲眼见过军士们打猎。 皇上的箭术不错,一会儿工夫,一个侍卫就从草丛中把中了箭的兔子捡了出来。这倒更引起了皇上更大的兴趣,带着大家向山中跑去。 犬戎人已经全部被赶了出去,燕王驻云中的军队也离此不远,这里是安全的。而且这片山中没有老虎、熊之类的猛兽,时间还来得及,打打猎也没什么不行的。 燕王看了滕琰一眼,示意她在后面跟着,自己一提马缰,向前去追皇上了。 眼前的山地也没有太高大的树木,一些低矮的权木零零散散地生长着,正可以打马疾驰。 滕琰与云嫔带着几个侍卫,跟在队伍的后面。 第346页 云嫔笑着对她说:「去年在京城时,我去了燕王府的宴会,觉得烤肉很像草原的味道。」 那次的宴会,滕琰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并没有与女客在一起,她歉意地说:「那次招待不周了。」 「你大概不知道吧,后来,又有几家开宴会时,特地学习燕王府,在园子里烤肉,但我吃着,味道都不如燕王府那次烤得好。」 「王爷的几个厨师曾经去过草原,当然做得更地道些。」 「你知道吗?我原来是想嫁燕王的。」云嫔突然冒出来这样的一句话。 滕琰真想上去捂她的嘴,这样的话能随便说吗?她回头看了看后面,几个侍卫离得还够远,应该听不到她们的对话。 云嫔笑了,「没关系的,他们听不到。」 滕琰默然,云嫔说的是事实。 「不过,现在我不想了,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云嫔自己就调整了话题,笑着说:「皇上对我很好。」 「那就好。」滕琰干巴巴地说,她一直注意着云嫔,云嫔还是有几次将目光凝聚在燕王的背影上。 「听说,如果不能生孩子,等皇上驾崩我就得进道观了,是吗?」云嫔问。 「大概是吧。」滕琰知道肯定是那样的,不过她不愿意让云嫔没有一点的希望,就用了一个不太肯定的语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零四章 像云嫔这样在广阔的草原上长大的女子,被关到了皇宫里大约只觉得那里的天地太小了吧,被送到道观中渡过余生更是她所恐惧不已的。 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滕琰也没有立场和能力去管这些。 「皇上还没有立太子,齐王、鲁王他们都在争,不过我觉得皇上最喜欢燕王。」云嫔用有些深沉的语气说:「我可以帮燕王说话,只要将来燕王当上皇上后,不把我送到道观里就行。」 「这些话还是不要乱说了。」滕琰对云嫔说。 「我不会随便说的。」云嫔看着滕琰说:「我只说给燕王妃听。」 滕琰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次云嫔,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的。就算是草原上长大的直爽女孩,进了皇宫都得学会各种心计,否则根本就生存不不下来。云嫔能成为皇上的宠妃,不用说,早就不再是过去的其其格了。 其其格已经消失了,现在同滕琰一同骑马的是云嫔。 「燕王并不打算同别人一样去争皇位,你也不必为他说什么好话。」滕琰正色拒绝了,她不可能让云嫔误会。 不过看着云嫔的目光,滕琰还是说了一句不应该说的话,「如果云嫔真的进了道观,我如果去京城一定会去看你。也会让人给你送东西,保证你能过上富足的日子。」 她不敢去看云嫔脸上的失望之色。 这时刚好前面传来了一阵欢呼,好像是又打到了一只兔子。 滕琰趁此机会,转身对宋十二几个人大声说:「你们要是也想打猎,不妨也到前面去,跟着我是什么也打不到的。」 宋十二憨憨地笑着说:「王爷让我们保护王妃,不能去打猎。」说着就跟在滕琰身后,云嫔感到了滕琰的疏离,话也少了许多。 一行人又走出了几十里,猎到了几只兔子,两只狍子,还有几只山鸡和鸟。这里并不是有人把猎物圈住了住一起赶,所以收穫并不多。而皇家狩猎多是那样做,才能每次都有大量的收穫。 就是这样随意地在山中打猎,这样的成果已经不错了。看着马上挂着的猎物,皇上脸上一直带着笑,「好久没有这样的畅快了,我们回去吧,晚上就吃这个。」 已经过了好几座小山丘,早过了正午时分,大家浑身是汗,腹中空空,确实需要回去休息了。 按原路返回,没走多久,突然就变天了。夏日里,天气变得太快,一阵凉风吹过,乌云布满空中,大雨随即而至。 皇上与燕王这一行人共有几百人,虽说是轻车简行,但还是带了几个帐篷和少量的日用品。 在大雨来临之前,大家匆忙间搭上了帐篷,总算有个避雨的地方。 这时外面昏暗如夜晚,天地间只剩下了滂沱大雨,落在帐篷上的雨点密集而沉重,但愿这样的大雨不会持续时间太长。 皇上当然坐在主位,燕王就在皇上的一侧,另一侧是随行的官员,一位是池丞相,滕琰当年在京城还与他一起议过事,另一位姓钱,加上陆伯甫和魏延平,中间是一个火盆。 虽然帐篷搭得快,但每人身上都多少落了些雨,更何况,大家穿得都很单薄,下起了大雨后一阵阵的寒意袭来,烤着火併不觉得夸张。 滕琰让人把打来的野味拿来,她与云嫔坐在皇上与燕王中间,与内侍一起,把肉切成小块用树枝串起来在火上烤着。配上带来的一些小点心,大家总算是先填了填肚子。 这样的情况,正是天南海北地闲聊的好时机,池丞相在这里是年龄最大的,比皇上还要大上几岁,他风趣地讲了他家祖上的一些风雅之事,担心夜雨打落园中之花,竟然秉烛赏花;出门游历带回了一株几十尺高的大树,要移植到自己家中,结果花费无数,大树还是死了。 池丞相果然如愿以偿地带动了大家的情绪,钱大人也讲了一个江南名妓的故事。在滕琰看就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翻版。但钱大人口才了得,故事说得引人入胜。 第347页 陆伯甫说了他以前跟着商队出门,在外的一些见识,颇有一些稀奇的事情,滕琰听过一次,但眼下却不露声色的再听了一遍。 魏延平说了些书院的趣闻。 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雨还是持续着刚才的威势,没有一点减弱的意思。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燕王笑着说:「我也讲一个将军的故事给皇祖父听吧。」 「有很远的一个国度里有一个将军,他从小就有着高尚的品德,正直诚实,长大后他成为一个很有才能的军官。他率领着军队打败了想统治他们国家的人,建立了一个独立而强大的国家。」 接着燕王讲了这个将军的几件趣事。 滕琰看了一眼燕王,这是一次闲谈中她讲给燕王华盛顿的故事。燕王很喜欢听她讲一些在他看来是滕琰的奇遇中所见到听到的事情,但他们也约好,关于滕琰的经历还是要保密。 所以燕王讲这个故事时没有说是从哪能里听来的或看来的。 「他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个国家的首脑,所有的人都支持他,他用了八年时间为这个国家做了很多的事。」 「八年后,他不顾人们的挽留,坚决地回了他的家乡,那里有大片的农田。他与他的妻子在那里过着幸福而简单生活。」 「皇祖父,我与王妃在平阳的海边买下了几座荒山,在那里种植果树,播种农田,建设山庄。我现在很盼望能像那位将军一样,能够退隐田园。」 燕王的这一番话并没有事先与滕琰商量,应该是正好赶上了被大雨困住,有这么个说话的机会。 平时皇上与燕王没少在一起,滕琰也常参与,他们沟通的都是些如何治理燕地,处理燕地的一些问题。关于南边的事情都很少提,更不用说京城、皇位之类的。 以前皇上就露出过这个意思,现在燕王做出了回应,他是希望皇上能放心。 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政治体系,燕王是不可能效仿美国的开国总统退隐田园的,但他的这番话表明了一种态度,那就是他对于皇位已经没有奢望了。 在座的人自然都能听明白燕王话中之意,没有人敢随意插言。 滕琰看了一眼云嫔,云嫔低头不肯看过来。但愿云嫔能明白过来,不用说燕王是不想争皇位,就是想争,也不可能靠云嫔的力量,云嫔还是单纯了。 皇上点点头说:「好,虽然都说燕地苦寒,其实我这段时间看来,昌平、平阳、燕都一带与中原相差并不远,只要继续休养生息,还会更上一层楼。而且燕地北面更广阔的土地也都是你的!」 这就是更明确了燕王的藩王身份,而斩断了燕王登上大宝的任何希望。 燕王的眼中带着笑意,对上了皇上的目光,他真诚地说:「孙儿一定替中原守好北边的大门!」 「你弟弟现在在晋地与燕地之间?」皇上忽然问。 「是,」燕王解释说:「现在刘家借犬戎之势与陈孙两家及燕地相持,那里我派了大军,赵祯年轻,未经过战争,我让他去那里见见世面。」 「待燕地钱粮充足,你可以一举将河北之地收归一起,朕原来没有给你弟弟封号,现在就封他为晋南王,将来让他帮着你一起守住北地。」 这次皇上到燕地,并没有召赵祯来见驾,而燕王和滕琰因为王蓉的事,心里有鬼,也担心王蓉露面会落到有心人的眼里,要知道燕王府的王侧妃的葬礼刚刚办完。所以他们也就势没有通知赵祯皇上巡视燕地,也没把他从晋地叫回来。 等再过上几年,事过境迁,王蓉生了孩子,模样再变些,再回燕地就不要紧了。要知道王蓉成亲没多久就怀了身孕了。 皇上听说赵祯刚娶的妻子有了身孕也是很高兴,而且他并没有因此就对滕琰说什么,让滕琰觉得逃过了一劫,皇上还是很通情达理,并没有说出对自己没孩子的不满。 自己成亲的时间,在外人眼里应该有好几年了,还没孩子,而王蓉则太神速了,真不愧有人说她有宜子之相。 听到皇上这样快就给赵祯封了王,滕琰心里非常高兴,燕王和她也打算让赵祯立些功劳后为他申请封王呢。不过,晋南王本人的能力实在有限,皇上这样说是打算将晋地交给燕王吗?皇上这是对燕王内疚和补偿吗? 「皇祖父,要把犬戎人从晋地那里赶走,并没有多难,只是之后,向西还有更大一片的土地要收复,自汉唐以来,那里都是我们的。等到皇祖父一声令下,我会带燕地的大军与皇祖父派出的将军一同打到大唐时的安西都护府去,将那里的土地献给皇祖父。」 燕王的眼睛闪闪发亮,他虽然放弃了皇位,但对扩大中原的统治,收复疆土仍然是壮志豪情。而且在他的话里肯定了中原对晋地、西北的主权,他只要燕地就够了,那些地方,他要收复献给皇祖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五章 皇上的眼睛也亮了,是帝王就会有着雄心壮志。燕王的设想,他如何能不心动?但皇上也不是没有担心,「太平盛世,久不用兵,如今缺良将也少良兵,就是你,当初进燕地前不也是先在黄河南练兵。犬戎虽只余络部,但络部本就势强,而西北一地还有众多小国,恢复大唐的安西都护府谈何容易!」 「皇祖父,如今燕地已经全部收复,孙儿当年所练之兵经过战争,极其悍勇,正可用命。如今正可以多备兵甲军资,粮草钱物,并在京畿选良将练兵。一两年后,万事俱备,孙儿亲率燕地大军向西,皇祖父自京城派一旅虎师向北,两处合兵,定可成功!」 第348页 「你真像你的父亲,」皇上对燕王的计划不置时可否,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只可惜……」 下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不知皇上可惜什么? 不过一提到睿太子,气氛立刻就由刚刚的热烈变得沉静下来了。滕琰第一次听到皇上直接提到睿太子,只看表情就知道睿太子当年的过世对皇上的打击有多大。 帐篷内冷了场,没有人说话,滕琰想找个话题放松一下帐篷内的压抑,发现落在雨声小了不少,「皇祖父,雨似乎小了点,我把帐篷的帘子打开看看怎么样?」 皇上也愿意不再提睿太子,马上说:「赶紧把帘子打开,看看外面什么情况了。坐在帐篷里小半天,也真闷得很了。」 早有侍卫们打开了帐篷的帘子,原本几乎同夜间相差无多的天色明亮了不少,雨也转小了。一阵寒气直扑了进来,带着雨后的湿气,让里面的人精神一爽。 「雨小了不少,看样子今夜也未必能停,不如我们趁着现在还是白天,冒雨回去。否则晚上,道路不明,会更难走。」陆伯甫看着外面说。 「皇上,陆附马所言极是,」池丞相也说:「我们现在没有粮草,还是得尽快先回銮驾驻跸之处。如果不能及时回去,今夜恐怕得在外露宿了。」 商议之后,大家披上蓑衣,冒雨出了帐篷。只是蓑衣,出门时带了不多的几件,屋子里的人自然都披上防雨,而外面大部分的人就什么都没有了。侍卫们将马牵过来,大家匆匆上马。 雨水还在不停地落下,加上马蹄溅起的水花,回程的路又滑又泞。这样的路更不能快,快了反倒容易出事。 大家排成了一纵列,前面由燕王的侍卫开路,接着是皇上的御林军,皇上居中,燕王与滕琰跟在后面,沿原路返回。 最后狩猎的地方草木茂盛,虽然雨水汇成了一条条的小溪,但对地面没有太大的影响,大家走得还算顺利。很快,就到了半是弋壁的地段,从高处流下来的雨水带着大量的泥沙给一行人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还有些地方,山体出现了滑坡,把来时走的路都改变了一些。好在这里的山没有太高大的,都是些低矮的丘陵,也就没有太可怕的情况发生。 趟过了几条混浊的小河,当然这些都是新出现的,刚刚在来的时候还没有。大家对修路途中出现的那条河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样的地方地貌变化太快,山体发生变化,河水能不改道吗? 下一条河可没有那么好过了,试着过河的侍卫,东倒西歪地半游半趟水地过去。其实水面没多宽,也不太深,还没有一人深,但水流太急,还夹了泥沙。 马虽然会水,但这样急的水流,它们并不愿意过,还有几匹可能被水中的泥沙打痛了,还惊得乱跳。 燕王让十几个侍卫结成阵一起过去,情况就好多了。过了几队人后,也试出了哪里最浅,大批的人马都过去了。 燕王指着宋十二让他出来,「你背着皇祖父过去。」 宋十二身高体壮,就是皇上身边的御林军也没有比他更强壮的,再加上他在铁山时学过游泳,这时让他背着皇上确实是再稳妥不过。 皇上也认出了宋十二,「这就是在燕王府上的那个勇士?」 虽然地上泥泞不堪,宋十二还是马上跪下行礼,他不大会说话,大声答应了一下,就把皇上赐给他的弓解下来,呈给皇上看,自从他得了这张弓,好像只要出门就背在身上。 滕琰就笑着替他说:「皇祖父,宋十二每天都带着皇上赐的弓。」 皇上笑了笑说:「不错,你愿意跟着朕到京城去吗?」 宋十二显然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他看着燕王和滕琰说:「王爷、王妃,你们说我去不去?」 看着他那茫然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起来,因为宋十二原来是她的侍卫,滕琰就说:「这可是难得的机遇,你从此就跟着皇上吧,现在先背皇上过河。」 「是。」宋十二朗声答到。 燕王扶着皇上的手臂,几十个御林军结成阵,护住背着皇上的宋十二和燕王,一同趟了过去。 随后燕王又返了回来,让人背着池丞相、钱大人、魏延平和陆伯甫一一过去,云嫔是让一位内侍背过去的。 这时没过河的人已经不多了,滕琰看着燕王走到她身边,就把手伸给他,燕王回来就是为了带着她过河的。 燕王并没有接滕琰的手,而是把蓑衣解了下来交给侍卫,躬身停在她面前。就是在雨中,滕琰的脸也突然红了,燕王这是要背她过河。 在没人的时候,他们也这样闹着玩过,不过,在重目睽睽下,滕琰还是很有压力。再说,也用不着这样,只要燕王扶着她,她趟水过去没有问题,最浅的地方水只到腰间的位置,再说滕琰的个子也不矮。 「我能自己过的,要不让内侍背我过去也行。」滕琰低声说。周围只有雨声,刚刚人喊马嘶的动静都没了,大家都傻了。在这些人眼里,燕王背她过河,实在是有些……滕琰也说不好大家的感觉,就是她自己也有些不自在。 燕王没动,滕琰知道他一定不愿意让内侍背她过去。 雨水落在燕王的背上,很快他后背的衣服已经半湿了。 「我自己能过的。」滕琰再次强调,声音虽然还是不大,但语气加强了不少,「我也不是在特殊时期,趟水也没事的。再说还有蓑衣,裙子湿了也不要紧。你快把蓑衣披上。」 第349页 「水太凉了。」燕王说着,把滕琰伸过来拉他的手抓住,就势一带,滕琰就在他的背上了。 燕王现在比滕琰高出大半头左右,他的后背很宽厚,双手托住了她的臀,熟悉的味道混着汗味吸进了滕琰的鼻子,她把头伏在燕王头的一侧,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你真是……」 真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了,好还是坏?可爱还是讨厌?滕琰也说不清,只是知道,这就是她的丈夫,什么时候都能给她安心的感觉。 要说浪漫,这才是真正的浪漫吧,滕琰心里一阵的激荡。 燕王在她的臀上捏了一把做为对她的回答。滕琰只能吃这个亏了,因为她还披着蓑衣,所以燕王不老实的动作谁也看不见。 几个侍卫扶住燕王,最后剩下的几十人结成一个方阵过了河。 大家继续上马赶路,大家谁都没说什么,好像没人看到刚才的那一幕,或者看到的只是非常平常的事。但滕琰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刚刚大家的眼睛都瞪圆了,现在只不过是装作若无其事。 燕王不露任何声色,滕琰也这样,甚至更直地挺起腰,大家都装什么事都没有,她更得这样! 雨渐渐地停了下来,天色也又明亮了些,可是又很快地暗了下去,下午已经过去了。这条路,他们来时一边打猎一边游玩,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回去估计四个时辰也到不了。 果然,大家又在一条河前停了下来,心里都知道恐怕今夜是过不去了。这条河不是刚刚的大雨产生的,而是来时就有,只不过,那时,这是一条清浅的小溪。 可现在,足有几十尺宽的水面,水流湍急,混浊不堪,上面还漂着些木枝青草之类的东西。一个水性颇佳的侍卫下水走了三分之一就又回来了,想同上一条河一样过去是不可能的。 而临时架桥也不可能,周围根本就没有能架桥用的大树。游过去,也不行,这样急的水流,就是会水的也免不了被水沖走,何况还有不会水的。用绳索在两岸固定,人沿着绳索过去,也不行,安全根本没保证。又想了几个办法,也一一被否认了。 大家放弃了渡水的打算,这样水势,其实只要等上一晚可能就会消得差不多了,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 只是出来时做的准备太少,现在连吃的也没有了。出发时带出来的食物和打来的猎物已经在下午时吃光了,还有帐篷也不够用……这一晚恐怕不太好过。 「看,半山腰上有人家!」一个侍卫忽然喊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下,前面的一座山中,从半山处升起了几缕炊烟。 画面是如此的温暖动人,几个侍卫在燕王一声令下后,飞马前去查看。 过了半个多时辰,侍卫们来回报,那是一个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就在半山腰的山坳里,要不是那几缕炊烟,在外面谁也看不见。 现在山村那边还留下了两名侍卫,正在村里人的协助下收拾住处,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到了半山腰,天已经全黑了,好在这一天是初十,月亮已经露出了大半个脸了,照得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二十几间房子稀稀落落地蒧在一个小山坳里,房屋的形状好似剪影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六章 山中的居民非常的好客,在他们过来之前,已经将大部分的房屋都空出来让给将要到达的客人了。一位手持拐杖,鬚发皆白的驼背老者热情地等在小村前。 看到这样大的一支队伍随行,而且个个身着铠甲,老者并没有多问,而是客气地招呼大家进村休息。 房子都是土坏搭建的,低矮而逼仄,最好的一间就是这位老者居住的,比起别的房子要宽敞一些,他是这里的老族长。 虽然村里的人已经集中到一起了,把能让出来的房子都让了出来,可是,住处还是非常的紧张。 皇上和燕王住在一座房子里,这自然是最好的房子了。老族长家的屋子如同燕地最常见的民居一样,一进门正中就是厨房,灶台就搭在正对着门的地方,左右分别是东西屋。 最好的屋子就是东屋,内侍们努力用带来的一些东西将房间布置得舒适一些,但也只是给皇上铺好了一个坐的地方而已。 滕琰与燕王则与皇上同一间房子的西屋。 几位大臣们住在最近的一栋房子里,其余分给军官们。 滕琰重新梳了头发,又用热水擦了擦,虽然她一直穿着蓑衣,但衣服不可避免地湿了不少,她换上了一套主人家小媳妇的土布衣服,用靛青的染料染制而成。大约是只穿了一两次,衣服非常的新。 燕王的衣服湿得比她厉害多了,虽然走了一路,已经半干了,但穿着一定非常难受。滕琰让他换上一套同样是青布的衣服,他却坚决不肯,只是找了个火盆烤干了衣服接着穿上。滕琰知道他嫌弃别人的衣服,也不再劝他。 大家再见面时,互相打量着觉得好笑。除了皇上和云嫔换的衣服是带来的,而燕王的衣服是烤干了再穿的外,每个人都变了样。 池丞相穿着一身的褐色短褂,配上他那一尺来长的白鬍子,要多不搭有多不搭,钱大人端正严肃的脸与灰色的布衣也半点不配套,魏延平因为晒得黑瘦,穿了一套土色的衣服真的同修路的工匠差不多,陆伯甫也是一身青布衣,可能是滕琰见过他一身布衣的形像,觉得比别人顺眼,只是他个子高,衣服稍短了些。 第350页 互相调侃了几句后,老族长已经殷勤地过来招呼贵客。大家并没有说出真实的身份来,只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在外人面前称皇上为老爷。 滕琰觉得老族长虽然不可能猜出是皇上,但心里也知道是个大官,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了。 此刻,他正回答着皇上的问话。「回老爷的话,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我们原本就是燕地的人,只不过云中郡早年一直由犬戎人占着呢。因为这里实在荒凉,犬戎人也不大管,只是一年要征上两回钱粮。大家拿不出钱粮来,犬戎人就把东西都抢走。」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进了大山里,跟野人差不多。前几年南边的皇上派了燕王爷到了燕地,把犬戎人都赶走了。我们听到了信,就又回了老家。」 「现在怎么样?」皇上问。 「燕王爷说我们这里太穷了,让人免了云中和北宁两年的税,以后就是收税,也比起过去少多了,日子就一点点地过起来了。头一年回来,连种地的种子都没有,是从官府借的,到了秋天有了收成再还的。」 「第二年,收的粮就全留下了,家家都能吃饱饭。然后又盖房子,又买了牛、家里也添了猪、羊、鸡。」 「要不是这样,今天老爷带来这些人,我们哪里能凑出这些吃的。」 「还有从去年起,我们族里就有十几个年青小伙子去了草原上的新城当工匠,一个月能净得一两银子,一年能干上八个月,去年就娶进来五个媳妇,今年还能有几个娶媳妇的。」 老族长很自豪,对现状也很满意,从他接大家进小村庄时就能看出,他一直没有害怕的表情,说明他对燕地的官府有着很好印象。 皇上问得很细緻,大家都认真听着。直到几个妇人把饭菜送过来。 滕琰在屋子里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侍卫们已经拿钱买下了小山村中所有的猪羊鸡等,此时在院子里支起了大锅煮好了。 北方的农家都是在炕上摆上炕桌吃饭,一个妇人就摆好了炕桌,在上面放上了新做好的麦饭,还有从屋子后面菜园里摘下来的新鲜蔬菜,这里的吃法就是洗净后蘸酱,侍卫们将煮熟的各类肉食也用碗盛了端了上来。 摆得桌子上满满的。老族长就请大家吃饭。 皇上吃了一口农家饭就放下了,滕琰看出他不习惯北方这些吃法,也吃不下去这样粗砺的食物,可是带来的点心什么的中午都吃没了。 燕王端了一碗肉汤递给皇上说:「皇祖父,喝点汤吧。」 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下午折腾了那么久,晚上还不吃,身体哪里能受得了。滕琰看过去,池丞相和钱大人也是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倒是陆伯甫与魏延平,可能是本来就是北方人,修路途中大约没少吃这些,表情倒还好。 不过,皇上吃不下去,他们也不好大吃不是? 滕琰看皇上勉强咽下了口汤就又放下了碗,这汤做得也实在糟糕,上面一层的油,又没什么味道。 皇上看了看燕王说:「你收复草原时,路上吃的就是这些?」 燕王点头,滕琰知道,那时他们在路上吃的还不如这顿饭呢。皇上大约是也想到了这些,有些伤感地看着燕王,又拿起了麦饭要吃。 大家也是一片肃然,纷纷端起了碗,燕王能吃的苦,他们也不能克服不了。气氛很沉重。 这真是没必要,又不是忆苦思甜,滕琰笑盈盈地站起来说:「皇祖父稍等一会儿,我去做点吃的。」 滕琰到了厨房,看了看这里有的东西,稻米是不用想了,北地不种稻,麦豆为主,所以主食只有面、麦粒和豆。 蔬菜倒有好几种。 肉也有,刚杀了的羊和猪,还有几只鸡。 皇上并不是多挑食的人,只不过是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滕琰想了想,和了面,揪成剂子,抹上油,几个摞在一起,擀成薄片,锅里放了少量的油,打算烙点荷叶饼。 不过她不会烧火,因此便回头叫侍卫找人,「找一个会烧火的人来。」 「我来吧。」陆伯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厨房和屋里一点也不隔音,听到她的话也正常。 「你能行吗?」滕琰不太相信,用柴草烧火,还要配合着调整好火的大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在昌平时,学会了用这里的大锅,可是还不会烧火。 「你要什么样的火?」陆伯甫笑问。这一句话,滕琰就明白了他是真的会。 「先要小火,」滕琰说:「一会儿炒菜时再要大火。」 几张摞在一起的饼放在锅里,隔上一小会儿,滕琰就将饼翻一下,因为擀得非常薄,与锅接触的饼很快就熟,一层层的饼之间有油,很容易揭下来,再翻一面,又熟一张,再揭下来。熟了的饼放在一个有盖子的盆里,热气不容易散发出去,饼也会变得更软。 揉面、擀饼、烙饼,滕琰手脚不停,陆伯甫的火烧得恰到好处,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合谐的节律。 「你以前经常烧火?」滕琰一面忙碌,一面同陆伯甫说话。以前她有些不愿意见到陆伯甫,更不用说和他说话了。现在可能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燕王,反倒把过去的那些别扭看淡了,自自然然地说话很好。 「是啊,母亲生病那几年,我经常烧火做饭。现在我也会做麦饭。」陆伯甫感慨地说:「倒是表妹,什么时候也学会做饭了?」 第351页 「在昌平时,我还去给守城的战士们做过饭呢。」其实滕琰现在做的荷叶饼是前世学的,那时她是一个人生活,怎么也会做上几道饭菜。更何况她也是北方人,擅长做面食。 「你做饼的方法很特殊。」陆伯甫说。 「这样做很快,」滕琰一面忙着一面说:「而且味道也不错。」 将饼翻个面后,滕琰又到面案那里去将一摞饼擀好,却撞到了一个人。 燕王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一旁看,因为他就站在滕琰的身后,滕琰一转身就撞到了他。 「啊!」滕琰差一点倒了,又被燕王扶住。 这样一耽误,就听陆伯甫说:「饼要糊了!」 滕琰赶紧推开燕王,把锅里的饼翻一下,因为手上都是面和油,额上也出了汗,也顾不上看燕王说:「王爷赶紧进屋子里去,你在这里碍事。」 燕王没走,他上前把陆伯甫推开说:「我来帮忙烧火吧。」说着将一大把柴草塞进了灶里。 刚刚下过雨,柴草有些湿,烟就特别多,陆伯甫确实很会烧火,他把柴一点点地放进灶中,又用扇子轻轻地扇,烟还不明显。可是让燕王一下子塞进了这么多的湿柴,马上就冒出了滚滚浓烟来。 滕琰被呛得一阵咳嗽,眼睛也熏出了泪,再看燕王,他蹲在灶前,受害更为严重,不但又是咳嗽又是流泪的,脸上还不知怎么蹭上了一抹黑,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明显。 滕琰实在忍不住,指着燕王哈哈大笑。 陆伯甫在一旁提醒,「饼恐怕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七章 荷叶饼,顾名思义,就是像荷叶一样的薄饼,火候必须掌握好。果然,燕王闹出来的这个小插曲,耽误了时间,饼已经糊得很严重了,连锅也黑了。浓烟散去后,糊味就出来了。 滕琰从一旁拿过水来沷在锅里,这几张饼浪费了不说,锅也得重新涮。 燕王站在那里,浑身的不自在,滕琰憋住笑,再一次劝他,「王爷,你先去休息吧,饭菜一会儿就好了。」 燕王恐怕从小到大,没进过厨房,要他帮忙,简直就是笑话,他只能添乱。 滕琰很快就烙了一盆的荷叶饼。 然后又做了个酱炒蛋,滑熘肉丝,看燕王还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些气愤的样子,滕琰心里知道他是为什么不高兴,真是好笑得很。 其是厨房里不仅有陆伯甫,还有几个侍卫,能有什么事呢,燕王真是白生气了。不过滕琰当着别人的面又没法说什么,就笑着说:「王爷,还要炒两个蔬菜,你看皇祖父喜欢吃什么?」 燕王犹豫着挑了两样,这个他不是很肯定,皇上虽然同他在一起生活好多年,但他好像以前从不会注意这些小事,滕琰看出了他的心思,但还是依燕王所说的炒了两盘青菜。 燕王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滕琰想了想,将盆中饼拿出一张来,将几样菜各挟一些放在饼上,捲成了一个卷子,送到燕王嘴边,说:「这荷叶饼是这样卷着菜吃的,王爷尝尝,能不能合皇祖父的口味?」 做好的饭菜,在皇上之前吃肯定是大不敬,可是,尝尝口味却没什么,滕琰做菜中也盛出来点尝过。放多少酱、多少盐,她心里也没底,毕竟好几年没做过饭菜了。 燕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他咬住了卷饼。还故意地咬住了滕琰的一根手指,用舌头在上面舔了舔,大约是想让厨房里的人都看见似的,半天才放开。 「嗯,好吃极了,皇祖父一定会喜欢的。」燕王嘴里的东西还没全咽下去,有些含糊地说。 看着表现如些幼稚的燕王,滕琰对他的评价不敢深信。自己的厨艺比起王府里的厨师都差远了,更不用说那些钻研此道的御厨们了。 只不过是些最普通的饭菜罢了,只能说比山村里的妇人做得好些而已,自己也不是没尝过。味道还可以,但外表,实在是很一般了。 接着滕琰又快手快脚地做了个葵菜肉丸汤。还不到半个时辰,四菜一汤就端上了桌。 滕琰又重新洗了洗手,到饭桌前卷了一个饼,放到了皇上的面前,「皇祖父,尝尝孙媳妇的手艺。」 皇上吃了一张饼,笑着说:「不错,没想到燕王妃还会厨艺。」 滕琰笑着说:「不过会做几样家常饭菜而已。」又给皇上盛了一碗葵菜肉丸汤。 皇上看来也真觉得不错,又把汤喝了,「再给朕卷一张饼。」又对大家说:「你们也不要拘紧,都吃吧。」 特殊时期,刚刚皇上就让池丞相等人同桌而食,现在大家还在一起。皇上在土炕的里面,算是上座,池丞相与钱大人在左侧,陆伯甫和魏延平在右。 这里没有云嫔和自己的位置,她们一会儿只能到厨房或其它地方吃饭。云嫔在皇上身边侍候,她也是草原上的贵女,并不太擅长照顾人,又经历了刚才的事,有些沉默,连滕琰去做饭,她也没出去看一下。 燕王在炕的边上,与皇上对坐,滕琰正好站在他的身边。给皇上又卷了一张饼,接着她又给燕王卷了一张,然后是池丞相、钱大人,陆伯甫和魏延平。 池丞相等人都先站起来行了礼才又坐下吃了。 燕王马上说:「王妃,你也赶紧去吃饭吧。」 燕王今天就是不按牌理出牌,皇上在上面吃饭,她做为孙媳妇在下面侍侯是应该的,这一路上也不是第一次。燕王虽然每一次回去只剩下他们俩人时也会问她吃好了没有,但从没当然大家的面让她先下去的。 第352页 这不仅是世上的规矩,也是燕王的面子。说起来燕王也是很爱面子的人,滕琰自然要表现好些。 好在,皇上只来这么一次,几个月的表面功夫还是很容易做的。 滕琰在下面轻轻推了他一下笑着说:「我先侍候皇祖父吃了饭是应该的。」说完又给皇上盛了一碗汤。 皇上目光灼灼地看了看滕琰,突然笑着说:「燕王也知道心疼媳妇了,燕王妃就先下去吃饭吧。」 滕琰不肯,「哪能有我下去的道理?孙媳定要侍候皇祖父吃过了饭再下去。」平时她先下去还行,今天这种特殊情况,皇上也没带几个侍候的人,正是她应该做这些的时候。 「燕王妃再不先去吃饭,只看燕王的样子,朕的饭都咽不去了。」皇上笑哈哈地说:「云嫔也下去吧。」 云嫔和滕琰只有先下去吃饭了,滕琰临走还偷偷在燕王的身上掐一把,燕王为了什么,她心里明白,不就是给陆伯甫卷了一张饼吗?真是小心眼。 滕琰坐在厨房,听到里面皇上夸她。大家自然要跟风,女子学习厨艺本不少见,也时常听说哪能一家的夫人小姐有什么拿手菜。可是真正高门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到了这样的环境能做出饭菜来恐怕没几个了。 因为她们所谓的会做饭菜多是指挥着别人做,最多在一两个步骤自己动手,所需要的食材又都是特定的东西,哪有谁会做这种家常便饭,像云嫔这样的还什么都不会呢。 其实是因为大家都饿了,才觉得这饭菜好吃的。 滕琰吃了饭后回到屋子里笑着说:「皇祖父,我可不敢受这样多的溢美之辞。」 「这可不是溢美之辞,皇祖父是真心喜欢吃你做的饭菜。」燕王也跟着捣乱。 滕琰问:「皇祖父听过珍珠翡翠白玉汤吗?」 「没有,」皇上吃饱了饭,心情很好地靠在内侍们放好的被子上,笑说问:「是哪里的名菜?给朕说说。」 「有一位皇帝,在年青落魄的时候,又饿又病,被一位婆婆救了。婆婆家里很贫穷,就拿家里剩下的一碗饭,几根菠菜和半块豆腐在一起煮熟了,餵给这个年青人吃了。」 「这个年青人吃饱了肚子,又出了一身的汗,病也好了。他就问婆婆,『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这样的美味?』婆婆却是个会苦中做乐的人,笑着说『这是珍珠翡翠白玉汤啊。』」 「以后他南征北战,打下江山来,成了皇帝。一次,他又病了,想起了年青时吃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来,就让御厨们做。结果御厨们左思右想,用各种的材料做这个汤,甚至还真有一个御厨用真的珍珠翡翠白玉做汤,结果皇帝都说不对。」 「后来,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这个婆婆的后人,问怎样做这个珍珠翡翠白玉汤。这个后人老实,说『珍珠就是剩饭,翡翠就是菠菜叶,白玉就是豆腐片。放在一起熬就是珍珠翡翠白玉汤。』」 「皇帝这才明白,珍珠翡翠白玉汤就是做出来了,他也吃不出那时的美味了,因为事易时移,一切都变了。于是就厚赏了婆婆的后人。」 「哈哈哈,」皇上带头大笑,大家也都跟着笑。「燕王妃这个故事讲得好,所谓富易妻,贵易友,人的地位变了,连口味也变了。」皇上用深思的目光看着滕琰。 滕琰装做没有看到陆伯甫看过来的一道目光,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暗指些什么吧。 她确实没想到皇上从这里引出了这些感慨,笑着把话转回去:「皇祖父想得深远,孙媳的意思本来是,以后皇祖父哪一天再想吃这饼,让孙媳做,到时候要是不好吃,可不要埋怨孙媳。」 「朕还没让你再做一次呢,你这就先推了。」皇上心情不错地说:「燕王,王妃还会做什么好菜,你可不要瞒着朕啊!」 燕王用有些委屈的的语气说:「孙儿也是今天借了皇祖父的光,才吃到王妃做的菜。」 滕琰偷偷地剜了燕王一眼,她今天做菜不也是碰巧吗?再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皇上看过来的眼睛,滕琰也有些害羞,垂下了头。 「燕王妃,明天早上我们吃什么呢?」皇上没有放过她,笑哈哈地问。 「嗯,」滕琰想了想,食材必须是这里有的,做起来还得简单,并且能对上皇上的口味,「明天早上我给皇祖父包馄饨好不好?」 「馄饨?」皇上问。 燕地是有馄饨的,滕琰以前在开国公府吃过,不过好像在京城时是没有见过。她就说:「这是燕地的吃法,就是用面把馅包在里面,煮熟了吃。」 「那好,明天朕就等着吃馄饨了。」 好吧,做饭的活就成了自己的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略略聊了会儿,就都休息了。 只有燕王,又出去查哨。 从遇到大雨开始,燕王就开始出面发布命令了。之前,皇上的安全等事宜一直由御林军在管,燕王并不多问。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燕王自觉地负担起皇上的安危,所以他布置了岗哨,又像在军中一样,在睡前去查哨。 不过,这种过渡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而是带着一些理所当然的感觉,就是跟在皇上身旁的御林军军官也没说什么就听从燕王的吩咐了。 滕琰相信皇上一定是对御林军军官说什么了,因为御林军本来只是听命于皇上一个人的。 第353页 滕琰则先去准备了明天早餐的一些东西,然后简单擦洗一下就躺下了。被褥都是农家的,非常的硬,很不舒服。不过,就是这样,大部分的军士们还没有用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八章 过了会儿,燕王回来了,滕琰听见他先到皇上的屋子外问了问守门的内侍,知道皇上已经睡下了,才进了西屋。 一阵寒气随着他进了屋子,虽然是夏季,但雨后温度并不高。滕琰招呼他,「赶紧洗一洗过来,被窝里很暖和。」 燕王很快就上了炕,然后他就开始脱滕琰的衣服。 滕琰大惊,赶紧低声说:「别闹,这里是别人家,被褥都是这里的,再说屋子还非常的不隔音。」 可是燕王的手并没有停,把滕琰的衣服都脱了后,又把自己的内衣脱下来铺在下面,将她抱起来放好,就急切地进了去。 如此的急切,让滕琰的反对完全无效。燕王虽然这方面的需求很强,但也不是不能忍的人,今天实在是反常。 一阵的急风骤雨,让滕琰几欲失神,她咬着唇,紧紧地抱住身上的人。两人急促的喘息着,她紧贴着燕王的胸前,听那心跳声咚咚地响着。 稍稍平静下来了,用手点了点燕王,滕琰低声笑着说:「他不过是我的表哥,你才是我的丈夫。」燕王的心思她明白,就是看她与陆伯甫在一起做饭,心里不舒服。 「你是我的。」燕王有些霸道地说。燕王当然不舒服了,他只不过不好意说出来,陆伯甫和滕琰都换了身青色的布衣,一个烧火,一个做饭,看起来就像一对夫妻,他在一旁就像个局外人。 这个可怜的人,他是怕自己心里还有别人呢,滕琰轻而坚决地说:「嗯,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我们是夫妻,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 滕琰的话取悦了燕王,她的唇又被堵住了,一阵热吻让她险些喘不上气来,然后,燕王再一次开始了。 这一次,他变得柔情款款,一次又一次的动作缓慢而深入,甚至还要磨来磨去,身体间贴合得一丝缝隙都没有。 滕琰忍不住j□j出来,带着颤音的哼声让她霎间清醒过来,要是让别人听到多丢人啊! 燕王也听到了,他的的唇马上堵了过来,将剩下的声音都吞了进去。舌与舌相缠,下面的动作愈加的深入,滕琰忘记了一切,天地间只剩下了两个人,水j□j融,密不可分。 再醒来时,滕琰马上记起了她早晨还要给皇上做馄饨,千万别晚了。 「王妃,你醒了?」晨风就守在屋里。 「噢,你什么时候来的?」滕琰问,她夜间睡得太实了,一点也不知道。 「一个时辰前找到这里的,」晨风说:「水已经备好了,王爷亲自给你挑的衣服,王妃可以起床了。」 「王爷呢?」 「王爷出去安排回程的事,现在还没回来呢。」晨风一面说着,一面侍候滕琰洗漱穿衣。 灶间里陆伯甫已经在那里了,滕琰笑着说:「我起来晚了,让表哥等了。」 「不晚,我也是刚刚把火点燃。」陆伯甫说:「先做什么呢?」 「先烧水,还要煮汤。」滕琰说着,挑出一块肉让人帮她剁成馅,将馅拌好。又将昨晚和好的面擀成大薄片,用刀切成小方块,拿起一块面皮来,在面的一角放上馅,卷上去,两边再弯一下,就捏成了一个大肚的馄饨。 半夜过来的人当然不只晨风了,皇上的御厨也来了几个,眼下,这些人都聚在厨房,看滕琰做了一个,马上就一起过来做,这些御厨的水平当然都很高,上手飞快,滕琰都有些插不上手了。 燕王这时进来了,他刚刚把半夜找过来的人都安排好,还有回程的一应事宜也准备好了。 一夜睡得很少,可是他的眉眼间都是欢快的神色,他大步地走了进来,就好像把山间的早晨带进来一样,清新又充满朝气。 一身宝蓝色的箭袖衣服,显得他的脸白如细瓷,头发用玉冠束起,如同染墨,眼睛里的亮光,让滕琰看了一眼差一点沉迷于其中了。 「王妃,这朵花送你。」燕王的手从身后拿出来,一朵碗口大的红花送到了滕琰的眼前。重重叠叠的大红花瓣,娇嫩的黄色花蕊,上面还带着露珠。 「什么花?真漂亮!」滕琰惊呼。 这是什么花,燕王也不知道,他清早在一户人家的蓠芭里看见了这样一丛红花,开得正艷。他挑了一朵最漂亮的折了下来,让侍卫去找主人给银子,自己马上回来了。 燕王笑着把花替滕琰插到了头上,又后退一步看了看,王妃本来就是明丽的美人,昨晚的欢爱让她平时就非常好的面色上又增添了一种妩媚,配上这朵花,整个人亮得让人看不够。 燕王开心地看到,王妃也换了衣服,是他从带来的几件衣服中挑出来的一件宝蓝色的窄袖胡服,与他身上的衣服用的同样衣料,上面的花纹也是一样的,王妃曾经说过这是情侣服。 他又用眼角瞥了一下陆伯甫,他自然也换上了新拿过来的衣服,与王妃一点也不搭,而且王妃说了,他不过是表哥罢了,王妃的表哥可有不少呢,算不了什么。 滕琰自然没有燕王想得这么多,她让燕王给自己插上鲜花后,笑着向他点点头,将馄饨放进开水中煮熟,捞到碗里,再添上烧好的汤,将馄饨做好了。 第354页 「我来尝一尝。」燕王站在一旁等着。 滕琰含笑盛出来一个,轻轻吹了吹递给燕王,「慢点,有些热。」 「不错,皇祖父一定爱吃。」燕王很享受这样的待遇。 内侍将馄饨端了进去,大家也都鱼贯进了屋子。 皇上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好了,云嫔也坐在一旁,他们应该能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所以都特别地打量了一下滕琰头上的花。 滕琰笑着把馄饨放在皇上面前开玩笑说:「皇祖父,尝尝怎么样?要是不合口味,正好说出来,御厨们都来了,用不着孙媳妇了。」 确实,半夜赶过来的人带来了大量的东西,现在桌上就摆着好几样的点心,还有御厨们准备的各种早餐。 这样的一个早晨,大家心情都很好,皇上也笑着说:「就是不好,朕也不能过河拆桥不是?今早我只吃馄饨好了。」 尝了一个馄饨后,招呼大家:「都坐下来吃,还真不错,不比御厨的手艺差。」 村里的老族长也过来了,皇上又叫内侍,「给老人家盛上一碗。」又指着滕琰说:「这是朕,啊,我的孙媳妇,她做的馄饨,你也尝尝。」 语气中很是自豪。 接着皇上又让内侍拿出不少的银子,赏了村里的人。 回去时,果然那条临时涨水的小溪早已经又变得清浅了,大家顺利地回到銮驾停留的地方。 陆伯甫和魏延平留下继续修路,皇上他们一行则向北继续前进。 云嫔沉默了几天后,又恢复了精神,已经到了草原,她的家乡,她不肯坐在车里,而是一直骑着马,滕琰也只有陪着她。 云嫔对滕琰说起了草原上她的亲人。她的父亲是原胡塔部落的酋长,她是最大的一个孩子,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最大的弟弟前些日子到了京城读书,这也是燕地的政策,鼓励犬戎人的孩子读书,并且将学习优秀的孩子送到燕都和京城继续求学。 「其实,我就是将来去了道观也不后悔了,我们家里人都很好,而且我这次带来很多的好东西要送给他们。」 云嫔笑靥如花地说:「再说,我一定能给皇上生个孩子!」 滕琰知道皇上为什么喜欢云嫔了,她的这种乐观很能感染人。 「云嫔这样想就对了!」滕琰鼓励她,心里对皇上收了这样年青的妃嫔颇不以为然。 云嫔可能是想找个人诉说,燕王妃这样不会对她造成威胁的人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她又讲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草原上的风情,完全把滕琰当成一个第一次到草原上来的人。 滕琰曾在草原住过很久,云嫔说的事情,有很多她是知道的。她表面上认真地听着,其实心早就飞到了别处。 当年她离开草原时,就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有回来的机会,没想到,刚刚过了短短的三年,她又到了这里。滕琰翘首向前看着,很快就能看到新城了吧。 当新城突然地出现在大家眼前时,还是引起了震憾,皇上带头驻马凝望,很多士兵们欢呼起来。 虽然距离还很远,可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兀立的石头城是那样的显眼,在阳光明媚的夏日里,城墙的石头好像会发光一样,晃得滕琰的眼睛流下了眼泪。 她努力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激动,眼睛向燕王的方向看去。 燕王陪在皇上身边,正在对着皇上说着什么,就像有心电感应一样,他回过头来看滕琰。 四目交接,胜过千言万语。这里是燕王和滕瑾的理想实现的地方,他们为了这座新成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汗水!他们在这里留下了多少的回忆,有的是那样的美好,也有的本来是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但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现在只有她和燕王两个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九章 石风、杨信、淳于炎等人带着大军在路边迎接皇上和燕王。 皇上仔细地看了新城内外,询问着驻军、商贸、建城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中间几次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燕王。 总算皇上安置好了,天色已经晦暗不明,燕王拉着滕琰的手,他们一起登上了内城的城墙。当初新採下来的青色石头已经染了风霜,变成了青黑色,摸上去又凉又硬。 从内城的城墙上向外看去,外城虽然没有建完,但轮廓已经非常清晰。白天喧嚣的市集空了下来,但外城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在城墙上能清楚地听到不远处一座酒楼里传来的声音。 他们沿着城墙走了一圈又一圈,轻声地回忆起当初在草原时的故事。草原夏日夜晚的风是那样的凉爽和温柔,吹得他们的心都快醉了。 世事难料,那时候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成了夫妻,如今他们间也不是万事遂意,需要彼此间互相理解的地方也不少,不过,比起那时,则是另外一个天地了。 他们还都年轻,就和这新城一样,还有的是发展的空间。 燕王和滕琰偎依在一起,他们在设想自己和新城的美好未来。 皇上在燕地停留了近三个月,其间到了燕地的六个郡,还有燕都和草原,每一处所经之地,都仔细地又看又问。 可以看得出来,皇上心情非常的好,他在燕都的燕王府里过了热闹的中秋,才带着大队的人马踏上了归程。 第355页 在昌平河边的行宫里,皇上点名让滕琰做几个菜,晚上他们祖孙俩要对饮,明天,皇上就由这里返回京城了。 正是秋高蟹肥的时候,红姑送来了螃蟹,她记着滕琰爱吃,还有海参、鱼、贝类。 用大木桶盛了海水,将这些东西放在海水中,由铁山日夜不停地运过来,很是新鲜。 滕琰早发现了皇宫的食谱里很少有海味,就是有鱼类,也多是河鱼江鱼。现在正好用这些海鲜做菜。 滕琰做了个清蒸螃蟹、家常炖鱼、烧海参、炸虾球,还用海菜做了个汤,很快就摆在了皇上面前。 这些菜都放了很少的调料,突出了海鲜原有的鲜味,滕琰觉得能展现出她厨艺的最高水平了。 本来她还想再做几个小菜的,不过,这几天她一直有些疲乏,实在是没精神,就让御厨们再配上几个菜端了上去。 燕王不会自己吃螃蟹,其实也不是不会,而是不肯自己动手,估计皇上也是一样。滕琰洗了手过来,给他们一人剥好了一个大螃蟹。 滕琰最喜欢吃螃蟹了,可是,今天,她闻着螃蟹的味心里却很不舒服。勉强压住噁心的感觉,滕琰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告退了。 刚出了门,一阵噁心再也压不住了,她哇地一起吐了出来,同时心里一下子明白了。 在门外侍候的内侍们都吓坏了,有人过来扶着她,还有的急着去找御医,也有人进了行宫的屋子里去禀报皇上和燕王。 滕琰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再说这样大的动静,根本也瞒不住,燕王已经走出来到了她身边,一脸焦急地喊:「快请御医!」 滕琰捏了捏燕王扶着她的手,轻声说:「没事,可能是有了。」 燕王根本没听明白,他抱起了滕琰,送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将她放在床上,着急地说:「这两天你就不舒服,让你早点诊脉,你偏不听,果然有病了。」 滕琰看了看周围的一大群人,想再说什么都不方便了。这时御医也到了,燕王焦急地让御医给她诊脉。 果然,御医仔细诊了一会儿,就笑着行礼恭喜燕王和滕琰。滕琰看着燕王呆呆的样子,忍不住推他一下,对晨风说:「打赏。」 晨风给大家发了打赏用的荷包,林公公笑逐颜开,也让人拿出了打赏用的银锞子。一直在一旁发怔的燕王这时才明白过来,也不管周围有人,高兴地过来拉住她的手。 滕琰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好面对着大门,她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皇上。夕阳照在他的半边脸上,显得他的表情有些阴晴未定,他正对身边的一个内侍说了些什么,那内侍就转身快步出去了。 一会儿,跟随皇上銮驾的几位御医都过来了,依次给滕琰诊脉。最先诊脉的御医满脸的不服气,却只好立在一旁。大约他在心里忿忿不平地想,要是他连个喜脉都诊错,那是怎么也当不上御医的。 当然结果是不用置疑的,燕王这时也完全清醒了,他让林公公大手笔地赏了银子,在场的人,每一个都有份,行宫里一片欢快的气氛。 皇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他突然问:「是真的?」 几名御医以为皇上还是对他们置疑,都跪下说:「燕王妃的脉象确定无疑是喜脉。」 燕王和滕琰相视一笑,都懂了皇上的意思,皇上置疑的不是御医,而是他们。原来当初他们在皇宫的文华殿所扮演的夫妻恩爱的戏并没有瞒过皇上,皇上对他们有了孩子比他们自己都吃惊。 也是,那时候,他们俩个还都不太懂得夫妻之道,以为住在一起就能骗过皇上呢,其实皇上心里明白着呢。 「皇祖父,不会有错的。」燕王站起来笑着说。 皇上看到燕王脸都红了,不止是高兴的,还有让自己的问话羞的,再看燕王妃满面红霞的样子,想起了平时自己就觉出小夫妻俩很恩爱,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哈哈地笑着,拍了拍燕王:「我们好好喝一杯庆祝。」然后又想起了一件事,问:「朕赏燕王妃的两个御医跟着来了吗?」 那两名御医,从到了燕地后,滕琰就请他们在王府住下,按发月例银子,但却没有再见过他们。就是他们当初给滕琰开的方子,也在吃了三个月后,滕琰的痛经好了后就停了。 现在皇上突然问起了他们,滕琰有些心虚地看向燕王,这些事燕王自然知道。 燕王上前说:「还在燕王府,当初王妃喝了三个月的汤药,还算有效。」 「打赏,让他们一直照顾好燕王妃。」皇上说。 滕琰回了自己的院子,燕王亲自送的。并看着她吃了晚饭,虽然还是噁心,但并没有再吐。看着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不知做什么好的燕王,滕琰笑着催促他去皇上身边,「我也没什么事,正好觉得有些疲乏,就早些睡了,王爷赶紧走吧。」 燕王把她抱到了床上,替她盖了夹被,轻轻地在她的脸上吻着。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动作那样轻柔,好像微风拂过,又像羽毛扫过,又舒服又有些痒。 滕琰轻轻地笑着,闭了眼,用手抚着燕王的脸,他的皮肤光洁如玉,但脸颊处的胡茬却又是一种感觉,一根根的清晰可辩,在她的手指下冒出来,摸起来微微有些刺手。 他们的脸相距很近,滕琰能闻到一种淡淡的味道,混合了熏衣香料和燕王身体的一种味道,非常的熟悉和好闻,让滕琰无端地生出了一种满足感 第356页 自从成亲前谈到过一回孩子后,他们就再也没提过这个话题。倒不是故意回避,而是他们一直忙,有些空闲时间也是用来渡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了,孩子的问题似乎还没有摆到日程上。 不过,突然间有了孩子,滕琰是无比地喜悦,燕王虽然没有说出什么来,但他的表现,却是更加激动。 「好好睡吧。」燕王终于恋恋不捨地离开了,他明天还要送皇上渡过黄河,最快也要后天回来。 「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滕琰笑着说,「快去吧。」 燕王又嘱咐林公公一直陪着她,才出了屋子。 半夜时分,滕琰还是醒了,「怎么又回来了?」 燕王正蹑手蹑脚地上床,不禁吃了一惊,「你怎么醒了?」 平时滕琰睡得都很实,些微的小动静根本就听不到。 「是睡多了,」滕琰笑着说,她从晚饭后就一直睡,「不是另给你安排了屋子吗?」 林公公告诉她,已经为燕王另外安排了屋子。 这也是规矩,女人怀孕了,就不会再与丈夫同房。滕琰想只要再过上一两日,他们就要回王府了,那时候什么规矩当然是由她说了算,何必现在在行宫里多说呢,还容易被皇上带来的人听到,就准备依着林公公的意见办。 燕王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说:「我得来陪着你。你不是说夫妻就要住在一起吗?」 「是吗?」滕琰不记得了她什么时候对燕王说过这些话。 「在昌平的时你对大嫂说的。」 滕琰也想起来了,燕王那时偷听了她们的谈话。 「你那时候说的三个月,是什么意思?」燕王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不许问。」滕琰掩住了燕王的嘴,过一阵他就知道了。 「好,」今天的燕王格外的听话,「皇祖父没有想到我能有孩子,高兴得多喝了几杯。」 「你也喝了不少吧,现在还有些酒味呢。」燕王上床前一定是洗漱过了,但还是能清清楚楚地闻到酒味。 「没关系,我没喝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一十章 滕琰睡多了,有些睡不着,燕王是兴奋,也睡不着。他们相拥着说话,燕王接着滕琰刚刚说他喝多的话笑着说:「其实我很能喝酒的,要真是比起来,邓锋也不一定能喝过我。」 「噢?」滕琰倒不算吃惊,她以前就发现燕王很有酒量,但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是滴酒不沾的。后来,被邓锋和自己影响得也开始喝一点,但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再后来,她见过燕王大醉的样子。 现在,他们夫妻俩在晚上时常常喝上了点酒,但也就是每人一杯,还是葡萄酒,自己也没问过燕王倒底有多大的量。 「父王就很能喝酒的,有时还让我和弟弟们也喝上一点,那时候东宫里经常开酒宴,热闹得很。」 燕王平时很回避过去东宫时的事情,就是滕琰在京城时知道了一些,也从不提起,这都是燕王心头上的疤痕,谁能愿意去揭起来呢。她只是偎依在燕王身边静静地听着。 「不过父王有时喝多了,就会不顾体统地与侍妾们在一起胡闹,每到这个时候,母妃就很生气,有一次还同父王动了手。」 「后来,母妃就不让我喝酒了,她总对我说,她只有我一个了,希望我长大了像舅父们。」 「其实舅父他们也喜欢喝酒的,只是他们喝多了喜欢去演武。」 「我总怕自己喝多了酒,就会同父王一样,所以就不滴酒不沾。后来,还是你和邓锋在一起喝酒,让我也受了影响,我觉得自己也可以像你们一样控制住自己。」 滕琰听着燕王缓缓地说着,知道他难得地放下了心结。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说不清,一个还没有成形的孩子,就能带动父母的情绪,燕王对过去的事放下的更多了。 燕王又想起了林家的人,差不多每次他想到过去的事时,就会想到林家,这都是在他成长的路上最重要的里程碑,他有些感嘆,「不知道三舅父一家在京城过得好不好。」 燕王的三舅父一家已经回了京城了,原本的一大家人只剩下了舅父、表弟、表妹三个人,舅母和几个表兄妹们都没熬过流放的日子。 燕王让人给他们置了宅子,还让燕王府的长史每月送银子,送东西,可是,一个在京城,一个在燕地,还没见上一面,只能是心里惦记。 这些事情滕琰也都知道,所有到燕王那里的书信她都能看到,而且京城燕王府对三舅父的关照还是滕琰安排的,但燕王还是第一次对她说出这样柔软的话来,他这个人一直是喜欢什么事都硬撑着。 「我想要说多好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总比在流放的地方要好上很多了。京城那个地方,其实是不适合舅父一家住的,还是等舅父的身体好些将他们接到燕地来吧。」 「是啊,到了燕地,我也能帮表弟和表妹挑一门好一点的亲事。可是钱大人对我说,舅父的身体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 「是吗?那长史那边怎么没有送信过来?」滕琰对这个情况不了解。 「前几天,钱大人私下对我说的,我本打算等皇祖父走了后再和你商议。」燕王嘆了口气说:「钱大人来燕地前去见了一次三舅父,他说三舅父也不是生了什么病,而是这些年身体慢慢地拖垮了,不是医药能挽回的。」 第357页 「钱大人怎么?」滕琰问,钱大人去见了三舅父,这件事可不是表面听着这样简单的。林家只不过是被敕免了的犯人,去看他自然是看在燕王的面子上。 燕王自然能懂滕琰没问出来的半句话。时人极重嫡庶长幼,他在睿太子出事后多有尴尬难言,也是缘于他从小的尊贵荣华。论嫡论长,他是长房长孙,在民间是要延续香火的。可是在皇家,却很少有将皇位直接传给皇孙,多半还是要在他的叔父中立太子。 但嫡长的名份,却是谁也夺不走的。所以,当年父王出事后,朝中就有人提议立他为皇太孙,当然也有反对的。 不过,那时他遇到了那样的事,人已经傻了,既不想见人,也不想说话,连饭都不想吃,就恨不得一下子死了才好。 皇祖父只好将他送到了燕王府,他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他再出现的时候,就是带兵出征燕地。 皇祖父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可还是没有立储,朝中的争议越来越大,他过去很关心,那时他认为储位是自己的。 虽然自己从不结交外臣,但凭着收复燕地的大功,凭着自己的嫡长身份,有一度燕王认为皇位迟早是自己的。 就是皇上隐晦地表示想让自己一辈子留在燕地时,燕王也没有失去信心。只要名份未定,他就会有机会。自己一定要登上那高位,将父王追封为皇帝,这是他欠父王的。 京中始终有一部分的力量支持燕王继承大统。这部分人有的是因为他的嫡长身份,有的是因为他立下的赫赫战功,还有的是有想得到拥立之功,燕王虽然没有与这些人接触过,但他完全明白。 燕王并没有打算靠着他们登上大位,但对于这些势力,他虽然不主动结交,但还是默默关注这些人,可是,燕王现在不这样想了,钱大人对他说起三舅父的情况时,他就敏锐地感觉到钱大人对他表示出的支持。 还有什么比关心自己母族的人更能表明对自己的善意呢。 面对钱大人代表着的这部分人,燕王必须尽早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所以在大雨中,他借王妃给他讲的一个故事对皇祖父说清了自己的心声,想必钱大人在一旁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用再理钱大人的想法了,我已经与皇祖父说定了。那天,你不是也听到了吗?我们就一起留在燕地,过着像现在这样快活的日子。现在,我们又有了孩子,等我们老了,燕地就留给我们的子孙。」 「再等上一两年,我会将西边的土地全部收复,交给皇祖父。但晋地要交给晋南王,我们兄弟世代相依,为父王传承血脉。」 「我这样想,你可愿意?」 这也是滕琰的理想,她甚至还没有燕王的雄心。燕地本就是她的家乡,她又亲手参与到燕地的重建,对这一片土地的感情是无庸置疑的。更主要的是,她一点也不喜欢京城中的勾心斗角,在燕地,燕王和她就自在得多了。 「当然愿意了,」滕琰转身将后背靠到了燕王的胸前,身体完全贴紧,准备睡觉了,「这样真好。」 「不过,」滕琰一下子又转了过来,「你心里是不是还有着遗憾?你是不是为了我才放弃的?」 「不,虽然与你有关,但并不是因为你我才放弃的。我已经想清楚了,父王与母妃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以后我不会再为过去的事执迷不悟。」燕王轻轻地拍了拍滕琰将她紧搂在怀里。 「以后,我,你、还有他,」燕王用摸着滕琰的肚子说:「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相亲相爱,快快乐乐。」 「不会再有过去东宫的事情发生在我们燕王府里的。」 「现在,你睡吧,」燕王在耳边说着:「明天我送皇祖父过黄河,后天就会回来,那时,我们一起回燕都。」 第二天一大早,滕琰出现在送行的队伍中,她只是有点怀孕反应罢了,用不着过于娇气,在前世,女人们怀孕还不是一样的上班?而且皇上对她这个孙媳妇还真不错,她怎么也得过来送一送。 皇上见了她,倒露出了些吃惊的神色,但转眼间又笑着说:「燕王妃,你过来。」 滕琰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叫一位内侍,「把要赏赐的东西现在就拿出来吧。」原来皇上以为她一定不会来,已经让人给她赏赐了东西。 滕琰上前要行礼,早就让皇上身边的内侍扶住了,皇上也含笑说:「不用多礼了。」 从内侍手中接过东西,滕琰一看,托盘里放着一把宝剑,上面还盖着黄绸子。送给她这样一个孕妇一把宝剑太不合适了吧?她在心里嘀咕。 皇上的话给她解了惑,「这是朕当年征战时用的一把宝剑,赐给朕的曾孙。」 原来不是送自己的,滕琰捧着这把宝剑,剑很沉,鞘上虽然镶着珠宝,但很一般,不是非常华贵,颜色也不是很鲜亮,边角的地方还有岁月留下的的磨痕。 不过,自己一定会生男孩吗?滕琰可没这样的肯定,大自然的规律谁也改不了,生男生女的机会只能是各占一半。如果是个女孩,那这剑怎么办?滕琰当然不会把这样的问题说出来。 不过,她明显感到不只是皇上,伴驾出来的大臣们对自己的态度全变了,而且有一种非常凝重的气氛。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中国人一向重视传承,生儿育女被上升到一个很重要的高度。 第358页 宝剑被人接过去了,滕琰还是弯了弯腰,笑着向皇上谢恩。 看着燕王陪着皇上登上了龙船,离开了码头,滕琰与燕地的官员及家眷们一起回去。 皇上到达燕地和最后离开时,都是经由昌平,昌平的官员和夫们自然陪同,还有燕都的一些官员,不少的人随着燕王送皇上过黄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一十一章 滕琰就留在了郡守府,大哥陪着燕王上了船,嫂子过来看她。滕琰靠在床上看书,她虽然在人前若无其事,其实这几天的噁心呕吐还是让她很难受。 明天燕王回来,又要回燕都,只能今天说些私房话。 嫂子不用说是异常的高兴,滕琰有孕,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喜事,也是承平侯府和滕家人的喜事。燕王的孩子有了滕家的血统,这是多令人激动的情况,要知道这世上,最亲近的莫过血亲了。 于是她忙着向滕琰介绍经验,嫂子又生了一个男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自然很有发言权。 滕琰认真地听着,她虽然曾生活在信息发达的时代,但怀孕生子的事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听听这些过来人的说法一定是有用的。 嫂子含笑打量着滕琰说:「妹妹放心,你一定能很顺利地生下麟儿的,你看你这里,一定没问题的。」滕琰看着嫂子指着自己的腰臀。 「生了孩子才知道,女孩子太娇养着,弱不禁风并不好,你看大家小姐迈不过生孩子这道坎的人不少,而那庄户人家的女孩,生个孩子痛快得很。」 嫂子感慨地说:「我这两个孩子生得都很顺,现在想,还是得力于当初咱们逃难路上的奔走和在昌平时干的活。」 「那就借嫂子吉言了。」滕琰笑着说。自从到了这里,她就一直注重锻鍊身体,已经打下了很好的底子。 说了半天的育儿经,滕琰想起来问:「现在昌平这边还有人说你善妒吗?」 「没了,」嫂子抿嘴一笑,「自从燕王爷那次在大家面前说了话,就好多了。更好笑的是,邓侧妃被下嫁给夷人后,王……,啊,这些夫人们不但不炫耀谁贤惠,倒是都明白了,有两个厉害的,还把家里的侍妾都卖出去了。」 「现在也没人再张罗着给你大哥纳妾了,倒是你大哥常拿你的话劝人,没见圣贤劝人纳妾的,生了一堆的不肖子孙,还不如好好栽培孩子。」 滕琰见嫂子一个「王」字说了一半,就知道她想说王蓉,又顾及她怀孕,不想触了霉头。知道她与王蓉也是好姐妹,便点了一句说:「新封的晋南王所娶的妻子王氏与王蓉一个模样。」 看着嫂子惊愕的样子,滕琰知道她明白了,也不肯再说,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去年一年的时间,生意不断地发展,赢利极高了不说,就是本金,也早不是当初的几万两银子了,大家的股份没变,但价值却高几倍。 「我想将自己的股份重新分一下,把滕环和滕珍的添妆提前给了,剩下的就做为孤儿院的经费。」 自从与燕王成了亲,滕琰渐渐就有了这个心思。当初她参与到这项生意中,目的是为了给孤儿院赚学费,也给自己留条后路。但生意这样的火爆,是她也没想到的,她要这些钱做什么,钱太多了只不过是个符号罢了,还是用这些钱做点正事。 嫂子看着滕琰,虽然不大赞成,还是点了点头说:「要怎样分妹妹发话好了,我回头让人写契书。」 滕琰心里已经有了计划,给滕环十分之一的股份,与滕珂一样,滕珍,就是王夫人生下的妹妹,由于是嫡女,是她们的二倍,占五分之一。 滕琰这一次直接将滕环和滕珍的添妆分了出去,可以想见王夫人和滕环一定会格外的高兴,她们可以提前拿到多年的利润。 最后剩下的五分之三,就都做为孤儿院的经费。 嫂子帮着参谋了一下,家里的份额不动,只是从孤儿院中抽出十分之一来给滕琰留下,也算是个纪念吧,滕琰从善如流,她保留部分股份还是有一定意义的,这个道理她也明白。 滕琰给孤儿院留下这样大的资金源,也是她打算将孤儿院重新规划管理。她已经打消了将孤儿院交给仁善庄统一管理的打算,她要将孤儿院向更高的女子学院定位,尽她之力培养出一些优秀的女性。 既然打算办女子学院,原来管理孤儿院的刘妈妈和轻霞她们的水平和能力实在是不够用了,以后可以让她们继续管理生活方面。而学院的管理则需要她重新找到这方面的人才,最好是成立一个类似委员会的机构,才能更有效、更廉洁的运转。 滕琰在昌平嫂子这里提出这个问题不是她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因为昌平在燕地是文化最为发达的地区,尤其是燕地最着名的半山书院就坐落在昌平。 半山书院成立上百年了,声誉一直颇佳,虽然是靠着姚家的多位大儒支撑,但在管理上一定有着独到之处的。 滕琰打算在半山书院为即将成立的女子书院找到合适的管理者,滕珙一向与书院关系不错,而且他也收留了不少的文人士子,其中不乏有识之士。在这些人中也可能挑出些合适的老师。 只是做为此时的女子书院,在师资方面的限制颇多,有一些人确实是才高八斗,但只因为是女子学院就不会去的,而且女子书院本身也要对男老师有一定的限制。 第359页 嫂子听了她的想法,沉默后就是吃惊,「妹妹这样的胸怀,我是怎么也赶不上了,我与你大哥商量一下,也拿出些股份赠给女子学院。」 滕琰谢绝了,「大哥一直贊助昌平的学子,这也是一项极了不起的事,眼下,嫂子管着这两家铺子,能多赚到钱,就是给我和大哥帮忙了。其实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嫂子呢,没有铺子的赢利,我还真没底气做这件事。」 经济基础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小视,孤儿院那边的土木工程已经全部完成,最后的装修结束后,计算花费的金额还是超出了滕琰的预算,嫂子送来的利润确实是雪中送炭。 但比起实物的建设,做为一个书院,更很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建设,滕琰已经打算为书院起名为敏行书院,这个敏字是她在这里的生母的名字,用在书院上,她觉得再恰当不过了,因为书院就座落在她留给滕琰的庄子上,滕琰也打算将这个庄子划到书院名下。 想到自己有了身孕,滕琰就想在将女子书院的事情尽早安排好。她给姚家的表舅写了信,又找滕珙,请他们推荐几位年龄大些的,符合女子书院的人才。 燕王很快就回到燕地,滕琰同他一起回了燕都,但关于女子书院的事情并没有停下来。 滕琰与姚家表舅、大哥他们推荐来的人才多次面谈,与他们沟通,把自己的想法阐明,并听取他们的意见,以期能完善女子书院。 滕琰的主旨并没有变,女子书院还是保留了孤儿院的那一部份,但又增加了类似寻常书院的功能,这部份不只对孤女们,也面对想到这里来学习的年青女子。 在学业上,还是以实用为主,但又提高了一个层次,让那些聪慧的女孩有更高的提升空间。 这些工作,陆陆继继地做了几个月,到了冬天,女子书院才真正地开始招生。因为延续了孤儿院的低调,女子学院没有一下子火爆,而是润物无声地慢慢地影响了不少的人,几年后,在别的郡县也出现了女子的学校。 由于女子学院的学生们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她们中有能力的或是捐钱,或是亲自参与到管理教学上来,女子学院一直保持着很好的经济状况和教学质量,这样就使学院进入一个良性的循环。 在女子书院的筹建过程中,姚达有一天也来找到滕琰想参与,滕琰看着虽然外表有些憔悴,衣衫有不少的皱痕但依旧风流俊俏的姚达直接就回绝了。 姚达并不服气,他气愤地说:「难道表妹不信任我的人品吗?」 滕琰看着一年多没见,见面就与她吵了起来的姚达,头痛地说:「我当然信任表哥,不过,女子学院有制度,这制度是必需遵守的,就是我也不能例外。」 与女学生直接接触的老师们要么是女子,要么是五十岁以上的男子,这也是世俗的要求,滕琰也不可能改变,只能是顺应潮流。 如果女子学院一步走错,那么这个新出现的事物就会夭折。 再说,姚达确实也不是个能让人放心的主,远的不说,燕王送他的百名姬人,已经全部不属于他了。送人的,打发走的,还有与人私奔的。 就是在滕珙的郡守府里也留下了好几名,听嫂子说,这是她好心收留的那些无处可去的姬人们。 那红极一时的春娘不知怎么到了一个戏班子做了名角,总是拿她出身宫里教坊做为宣传,硬把一个本来只算得上是二流的戏班子,搞得比一流的戏班子还出名,而姚达看样子早就把她忘了。 「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的,表妹给我找个地方吧。」姚达一见滕琰很坚持,马上就退了一步。 滕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快到五个月了,已经很明显地凸出来,燕王早就把燕地的政务都接了过去,不让她再操心,还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才给了一点轻松至极的事做。这段时间,她正闲得无聊,姚达是来陪她斗嘴了吗? 「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呢?」 滕琰问,不再奇怪姚达弄成这个样子了呢。 「我不想成亲。」姚达什么事都不瞒她,「要是再不跑,就得被捆着拜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re扔了一个地雷! 昨天有一场考试,差不多考了一天。出来后手指都僵硬了。 今天一早打开晋江一看,原来,为了考试事先设定的存稿箱时间竟然设错了,把昨天下午的二更设成今早的了。 非常抱歉,现在把今天的发了,就算补上了昨天的。 另外为了考试,作者已经把所有的存稿都用光了,从今天起,又要认真写文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姚达已经二十几岁了,在这里确实是个大龄青年,不过他的心理年龄肯定不大。滕琰真心支持姚达暂不娶妻,这样的心理年龄是无法负担起家庭的责任的。 姚达只不过是个大男孩而已,他只是会赢得女孩喜欢,却不会为女孩停下他的脚步。 好像是要印证滕琰的想法似的,姚达不知从哪能里拿出了一包糖炒粟子,笑逐颜开地说:「表妹还记得老王家的糖炒粟子吗?还在国公府的时候你就最爱吃了。」 看着姚达嘴角的笑意,滕琰什么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拿了粟子吃了起来,要说会讨好自己,谁也比不过姚达,他好像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虫一样,什么东西都能送到自己的心里。 第360页 眼下她有了身孕,正是嘴谗的时候,能吃的的东西都吃了个遍,可偏偏没想到这种小吃,自然见了就是迫不及待。 姚达潇洒地笑了笑说:「你看我,昨天都没睡,今天到了燕都就来了王府,路上还没忘了给你买粟子。」说着亲自帮着滕琰剥开了一个粟子,送了过去。 姚达一向有女人缘,不得不说他的手段就是高,女人就是喜欢他这样的殷勤。 滕琰几颗粟子下肚,语气自然缓和多了,「那表哥怎么不去游历了?」 姚达就是身无分文,也能行遍天下,不用说他的诗友、文友满天下 ,他只要为他人写上几篇文章,就能得到大笔的金钱,姚达才不会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来找她的。 「我现在只想静下心来做点事。」姚达虽然还是满不在乎的神色,可是眼底还是露出了一些认真。 「那好啊,草原新城那里缺了个学政,姚探花有没有意去看看?」燕王从外面进了屋子。 「见过燕王爷。」姚达上前行了一礼。 滕琰笑着同燕王打了个招呼,他今天回来的倒是早。 「淳于炎告了丁忧,草原新城那边缺了个学政。」燕王对滕琰说。 「倒是适合表哥,只是那里条件艰苦些。」滕琰转过来看向姚达。 「表妹,你不要瞧不起人,我们那次去太行山,三天没吃过东西,也熬过去了。」 「你要去新城,至少要老老实实地做上三年,在草原衣食住行的简陋并不是最难的,枯燥而单调的生活氛围可能会让你无法忍受,那可不是几天就能熬得过去。」滕琰提醒他,「这件事你得想好了再说。」 「表妹,你这样说了,我还一定去看看!」姚达反倒有了兴趣,「我正觉得南边也好,燕地也好,我都走了不少的地方,只有草原我从来没去过。」 「表哥去那里看看也好,没准会做许多的好诗好赋回来。」滕琰笑着说:「也许还会从草原上带回来一位表嫂呢。」 滕琰是随意说的,也没想到一语成谶这句话就应验了。 燕王坐了下来,看见桌上的粟子,又瞧了瞧姚达,再看滕琰正没形象地啃着吃,伸手把包粟子的荷叶拿到自己这边来,一个个地剥了起来,剥好了直接放到滕琰的嘴里。 滕琰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姚达也坐不住了,马上就拱了拱手告辞:「表妹,明天我再来看你。」 「那也好,你就在王府住下吧,赶紧换洗一下。」滕琰虽然嘴里还有粟子,但也没忘了嘱咐姚达,「再仔细想想,要是真的打算出仕,别忘了告诉表舅。」 没了外人,燕王不满地说了一句,「你这个姚表哥还真会讨好你。」 他心里别扭着呢。可以说,燕地都是他的,燕王妃想吃什么没有,可是她就是急着要吃姚达买的东西,连等一等都不行。说起来也怪自己,怎么就从没想到去买呢? 滕琰也拿自己没办法,怀孕最初的时候,噁心呕吐她很容易就挺过去了。噁心就忍一忍,就是吐了,过一会儿再吃,真算不得什么难事,比那还难的事她也不是没遇到过。 可是就像演戏一样,突然从一天开始,她一点也不噁心了,更不用说吐了,而是吃什么都觉得香。 还没来得及高兴呢,滕琰就发现自己特别的馋,想吃什么就急得不得了,一点也不能等。有一次半夜里醒了,突然想吃一样点心,燕王让厨师们半夜里做了吃,平时最体贴下人的她也没反对,实在是馋得不行。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丢人过,还不如天天噁心吐的时候呢。 眼下也是一样,粟子一拿出来,她就忍不住了。姚达一走,她就更急了,燕王帮着剥也来不及,一下子咬了燕王给她往嘴里送粟子肉的手指。 就是再馋,滕琰也羞得脸红了,「咬痛了吧?」都听到一声响了,咬得非常用力呢。 「没事,倒是你,那么用力,牙痛了吗?」燕王问着,又赶紧将下一个粟子送到她的嘴里。 「我真是太丢人了,」滕琰捂住脸,「怎么就这么馋?」 「也不是你馋,是肚子里的孩子馋。」 只能这样解释了,也只有这样解释能让滕琰还留点面子。 「王爷王妃,糖炒粟子买回来了!」林公公捧着一大盘子糖炒粟子送了进来。 看刚才的样子,姚探花拿来的一包粟子还真怕不够王妃吃的,于是林公公火速派人去买。 看着这满满一盘子的粟子,滕琰突然不想再吃了。她歉意地看着大家,燕王笑着为她解围,「拿下去给大家分了吧。」 人都下去了,燕王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摸着她凸起的肚子说:「你真是个馋孩子,这样的调皮。」 话刚说完,他僵住不动了,「我怎么,怎么感到肚子里有一只小手打了我一下呢?」 滕琰也感到了,突然地,她的肚子里面就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动了一下,很轻很柔,拂过她的肚皮,那感觉真是神奇,好象牵动了她的心,这就是胎动吧,还真是兴运,他们竟然一起感受到了第一次胎动。 「大约是孩子不满意你这样说他,才打了你一下。」滕琰自己也轻轻地抚着肚子,笑着对燕王说。 「儿子,我可不是嫌弃你馋,等你出来了,想吃什么父王都能给你弄来。」燕王认真地说。 第361页 「哪里一定是儿子呢?」滕琰嘟囔着,皇上想都不想就赐下一把宝剑,还说是给他的曾孙的,燕王也是天天唠叨着儿子儿子的。 「我不过这样说说而已,女儿也一样好。」燕王听滕琰嘟囔,马上安慰她,「要是个像你一样的女儿也不错。」 滕琰怎么听着都觉得有些敷衍,真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几千年都没有完全转变过来。 「生男生女的机会各一半,我可不想你到时候太失望。」滕琰再次提醒燕王。 「我知道,我知道,放心吧。」燕王抚着她说:「今天事情少,我陪你出去转转?去哪里好呢?」 「要不你陪我回娘家,已经很久没去了。」滕琰想了想说,「表哥来了,也会去见我父亲,不如我们一起去。」 「那好,我让人去叫姚探花。」燕王吩咐了人,就陪着滕琰换衣服。 滕琰也愿意这样与他腻到一起,他们本来感情就好,有了孩子,更上了一层楼。而且燕王现在对她真是体贴,甚至把自己宠得过了份。 滕琰小时候,也受过父母的宠爱,可是这是不一样的,父母的爱自然是拳拳之意,可丈夫的爱又是另一种甜蜜。 坐在了马车上,滕琰靠着燕王,愚蠢地问:「你对我这样好,是不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啊?」 「当然是了,」燕王点着她的鼻子说:「不过,没有孩子的时候,我对你不好吗?」 当然也好,只不过那时候他们的感情是热烈而浪漫的,而现在则变成了温馨而纵容。滕琰觉出自己的傻气,却笑着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侯府里还是一如既往,父亲看到姚达非常高兴,得知他下了决心要去草原时,还认真地勉力了他一番。自然没有人会将姚达是逃婚出来的事情说出来。 王夫人做为继母,又生过两个孩子,自然会私下里问问滕琰身体情况。滕琰笑着说:「什么都好得很,过了三个月,马上就不噁心了,现在特别能吃,还特别的馋,想吃什么,都不能等一等。」 「喜欢吃酸的吗?」王夫人笑着问。 「也没有特别喜欢酸的,想吃的东西五花八门,也没有什么特定的。」滕琰说着又从点心盘里挑了块点心吃了。 王夫人看着滕琰,白嫩嫩的皮肤,红润的脸,一个怀孕妇人常生的雀斑一个也没有,人比过去胖了一些,脸上原有的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坚毅明显淡了不少,而是增加了不少的温柔和妩媚,心里突地一跳,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滕琰看着王夫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就奇怪地问:「太太怎么了?」 王夫人吱吱唔唔地推脱道:「我想起了点家务事,就分了神。」 又说了几句,王夫人忍不住问:「听说王府里有两位妇科圣手,他们给王妃诊脉了吗?说过什么?」 「天天都诊,也没说什么,只说大人孩子都康健。」 「没说是男胎还是女胎吗?」 「没说,是男是女哪里能诊出来?」滕琰不太信,又不是超声检查。 「水平高的医生们是能诊出来的。」王夫人肯定地说,如果是男孩,就会说出来,是女孩就说诊不出来了。 滕琰自然听出来王夫人话里的意思了,「太太是说我这肚子里是女孩?」 「我哪里懂,不过是听人说喜欢吃酸的就是男孩,特别馋的就是女孩。」王夫人吞吞吐吐地说着,「要不王妃去道观做场法事?」 「女孩也没什么不好的呀。」滕琰并不太在意,虽然皇上与燕王会有些失望,但还不至于因为自己生个女孩就怎么样。 倒是王夫人,听滕琰这样一说,露出了非常紧张的神色,「王妃还是去做场法事吧,求神仙保佑这一胎是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一十三章 回程的车上,滕琰郁闷地对燕王说了王夫人的判断,当然她的郁闷是替燕王郁闷的。「生女孩你会很难过吧?」 「不会的,不会的,」燕王连声安慰她,「我是想要儿子,但不是早说过了,女孩我也喜欢,我们的孩子我自然都喜欢!」 滕琰自然相信燕王,她还是有些遗憾地说:「就是皇祖父可能会失望的。」 「皇祖父已经有了好几个玄孙了,」燕王笑着拉着她的手说:「再说晋南王妃前些日子不是生了个儿子,父王也有后了,你不必着急。」 「我当然认为男孩和女孩都是一样的,可是,」滕琰突然想到,「我要是一直生的都是女孩怎么办?」 「我们成亲前不就说好了吗?就是没有儿子我也会永远同你在一起的。大不了从晋南王那里过继一个就行了。」 是的,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约定,滕琰还是问:「王爷,你还是想要个儿子的吧?」 「我是想要个儿子,不过我更想要的是你。」燕王把滕琰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说:「放心吧,就是你不生儿子,我也不会纳妾的,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 「我真有福气,能嫁给你。」滕琰看着柔情蜜意的夫君,轻轻地吻了吻燕王。 燕王也热切地回吻,很快就意乱情迷了,他吮着滕琰的脖子,声音非常的低哑,「回去,你得帮我。」 滕琰低声应着,这些日子燕王一直努力忍着,他怕伤到滕琰和孩子。不过,他的王妃有了孩子,变得更加的迷人,他有时都不能控制自己。 第362页 晚上的时候,燕王和滕琰偷偷地尝了禁果。虽然在燕王府里,他们不顾御医和林公公等人的劝告,天天住在一起,但其实一直保持着纯洁的关系。 林公公现在对滕琰比对燕王还要上心几分,而且出入她的卧室自然得很,好像就是应该如此似的,而且他坚持外间一定要留侍候的人。 这样也让他们有些顾及。 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更为地刺激,不只是燕王,连滕琰也激动不已。两人唇舌相缠,不发出一丝声音,急促的呼吸提示着帐内的旖旎风光。一番纠缠后,身上都出了一层的薄汗。 然后就是消灭痕迹,虽然林公公是下人,可滕琰还真不想让他发现,燕王也一样。他亲自收起了沾上了东西的衣物,扔到了澡盆里。 然后他们相视一笑,就像偷吃了糖果的小孩。这感觉太好了,笑意越来越压抑不住,他们在一起大笑起来。引得林公公赶紧进了屋子,问有什么事。 「没事,下去吧。」燕王变脸比滕琰快多了,「本王和王妃讲笑话呢。」 这样的笑话他们又讲了几次,林公公大约发现了什么,引得御医每次给滕琰诊脉时都分外的仔细。 滕琰觉得一切都是这样的如意舒心时,刚进腊月,他们又接到了皇上的旨意。皇上的旨意燕王应该是压了几天了,怪不得滕琰觉察出他有些心事,还在滕琰面前粉饰太平。 皇上写了一封信,几乎没有提到公务上的事,只是说了说自己身体不如以前康健,回忆起到燕地一行分外的愉快,他还非常地想燕王和王妃,让他们今年到京城去过年。 与以前皇上与燕王的通信截然不同,这封信里瀰漫着脉脉温情。当然,皇上与燕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深,但几乎见过他们所有通信的滕琰却从没看过这样的语气。 按皇上在燕地时与燕王约定的,以后燕王三年进京朝见一次,而且无宣召不得入京,这样的约定还没有实行就要破坏了。 滕琰从看到信就知道他们进京是势在必行了,如果能不去,燕王一定不会给她看到这样的信,她不喜欢京城里的勾心斗角,燕王是最清楚的。 将心比心,滕琰知道燕王惦记着他的皇祖父,不逊于她对父亲的爱,皇祖父的拳拳之心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不为之动容的,何况皇祖父说他的身体不如过去康健,只这一句,燕王就不可能不担心。 燕王毕竟还是在意自己的想法,才犹豫再三才将这封信拿给自己看。「我们得赶紧准备出发了。」 滕琰笑着说。 「要不,我自己回京城一趟?」燕王是在犹豫。 「那怎么行?皇祖父特别地说了,让我也去京城。」滕琰微笑着:「放心吧,我若是不喜欢,是不会勉强自己的,大不了,我就在燕王府里不出门,谁还能说什么吗?」 「还有路上,虽然路修得不错,但也是很颠簸。」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些走。再说,我的身子好得很。」滕琰看着燕王笑:「你不是也希望我陪你一起去吗?」 燕王的心思滕琰自然知道,撇开皇上的意思不说,他也是极矛盾的。就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如果说身子不好,不去京城也说得过去,可是,她也捨不得离开燕王这样久。按日子算起来,去时用大半个月,回来也一样,中间在京城住上一个月,回到燕地时她应该怀胎八个月,之后正好安心待产。 滕琰与燕王商议了,于是就在几日后出发了。 送往京城的礼品已经先送走了,只有他们俩人和一些侍卫们,行动很利落。滕琰坐的车子上铺了厚厚的垫子,燕王一路陪着她坐在车里,他们谈天说地,有说不尽的话。 在腊月二十五到了京城外。进京的程序基本与去年相仿,只是比去年规格更高了些,来接他们的官员要比去年明显官职高了不少,还有燕王的两个年青的郡王叔叔和一群堂弟。 滕琰这里相应地就见到了这些人的正妃或夫人。大家对滕琰的肚子充满了好奇,明里暗里,眼睛都往那里瞄着。 滕琰暗地里笑,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上一次她来京城时,一心想的就是为燕王出力,展示燕王的功劳,可谓高调出场了。而现在,她想的就是陪着燕王看看老人,尽尽孝,其余的,都不在她的计划里。 她根本就不打算与这些深闺大院里的女人们打交道! 二十六日进了京城,首先去拜见皇上。高高地坐在皇位上的皇祖父看起来还是精神矍烁,他犹如在燕地一样的对燕王和滕琰和蔼可亲,滕琰也见到了郭贵妃等人。 宫里的宴会还是那样的豪华和热闹,滕琰早早地离席了,她的藉口是太累了。当然没有人会与身怀六甲的人过不去。 燕王府里重新进行了修整,原本就富贵的装饰现在更加的奢华了,处处焕彩生辉。新添的内侍和宫女们一看就经过良好的训练,穿着整齐划一的新衣,把过去有些冰冷没有多少人气的燕王府点缀得生机勃勃。 加上林公公从燕地带来一些人先到了燕王府做了准备工作,又将贴身侍候燕王和滕琰的都换上从燕地带来的人,滕琰觉得一点的不自在也没有了。 滕琰舒舒服服地洗去路上的风尘与疲劳,又吃了一顿满意的晚餐,毫不奇怪地听到宫里来的内侍传话说燕王留在宫中了,自己看看书就上床睡了。 第363页 然后的时间里,燕王忙得团团转,陪着皇上去祭祖,还有各种的宴会,平时来拜访的人也络绎不绝。 本来滕琰想像中的悠闲日子根本就没实现,虽然她对于来拜见的各类夫人们很敷衍,但人实在是多。总不能燕王在前面接待人家的丈夫,她在后院把夫人赶走吧。就是燕地的政务,她也从燕王那里接过来一大半,燕王比她忙多了。 除夕的守岁是在皇宫中过的,这是此次回来后滕琰第二次入宫。郭贵妃把她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对她关心倍至。其实皇家这样大的一个家庭,同时怀孕的媳妇不少,眼下也有好几个,滕琰却独得了特别的照顾,未免心中不安。 一名内侍捧着一盘果子放到了滕琰的面前,正是她爱吃的几样水果,滕琰一抬头,燕王正对着她笑。 自己这边也不是没有,燕王还巴巴地把他跟前的果盘送来,就不怕别人笑他?滕琰心虚地笑了笑,自己一直没停地吃水果,燕王自然看在眼里。 京城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水果比燕地种类多多了,滕琰自从到了这里就一直在大吃。 郭贵妃看了瞧了瞧燕王,慈爱地对滕琰说:「王爷是惦记着你呢。」 滕琰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从燕王让人送过来的果盘里拣了个果子吃了。 云嫔笑着走了过来,滕琰吃惊地看到她鼓起来的肚子,比自己的略小了些,「云嫔娘娘也有了?」 「是啊,」云嫔笑嘻嘻地答道:「回京城就发现有了,皇上还说是燕地的风水好。」 云嫔的喜悦非常的张扬,滕琰也能理解,只要顺利地生下孩子,她就避免了将来在道观里渡过余生的命运。她由衷地说:「云嫔娘娘一定要好好养着。」 郭贵妃含笑说:「云嫔就是太淘气了,前几天还和几个宫女在花园里跑,让我看见,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滕琰看着郭贵妃,慈祥的笑脸上全是真切的关心,真是佩服。不过要是郭贵妃不是这样想得开,皇上也不能让她统领后宫。 云嫔却是不大在意地说:「我们草原上的女人,怀孕后一样的骑马、放羊,跑几步更不算什么。贵妃娘娘太胆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滕琰贊成云嫔的话,怀孕的妇人还是要适量的活动,还不等她说什么,云嫔已经拉着她的手说:「燕王妃,我们出去放烟火吧,听说今年的烟火可好了,各式的花炮都有,还有新出的样子。在这里一直坐着,实在太闷。」 怀着孕的人坐时间长了自然不会舒服,不过,滕琰可不想同云嫔到外面去乱走,万一遇到什么事可怎么办。 郭贵妃温和地说着云嫔,「就快做娘的人啦,还这样的不懂事,自己要去不算,还拉着燕王妃,要是让烟火吓着了该怎么办?」 云嫔娇嗔着说:「娘娘,燕王妃不会怕的,她的胆子比我还大呢。」 她们这里的说笑声,早就让皇上和燕王一起看了过来。 皇上就笑着说:「想看放花炮,就让内侍们在殿前放,大家都出来看。」 早有内侍马上出去吩咐,一会儿的功夫就准备好了,大家披了厚厚的披风,随在皇上后面出了大殿。 殿前的空地上摆了不少的花炮,滕琰靠着燕王站在殿前的台阶上看,火树银花盛开,云嫔和几个年轻的公主、郡主们高兴地大叫着。等大的花炮都放得差不多了,就有胆大的皇子皇孙和公主郡主们弄了些小玩意放着玩。 皇家的辈份与年龄完全是错乱的,燕王最小的叔叔刚会走路,还有他的一些堂弟妹们,在殿前跑来跑去的,跟着他们的内侍和宫女们也随着他们乱跑。 虽然顾及着皇上就在一旁看着,但年纪小的孩子还是忍不住放松起来。就是大人们,看出了皇上露出了不同平时的微笑,也不像平时一样拘束着孩子。一时间,喧嚣热闹,合家欢乐。 云嫔手里拿了根一闪一闪地燃烧着的,还不停地向外喷着小火花的玩意,转着玩得开心,那是一根小竹棒,上面沾着些火药,外面还包着各种彩纸,是专门给小孩子们玩的。 燕王示意一个内侍给他拿了几根这样的小玩意,递给滕琰,在她耳边说:「喜欢去玩就去吧。」 滕琰接到了手里,轻轻地摇了摇,看着火花划出来的一道道的光亮,在黑夜中格外地绚丽。只是她的心里并不轻松。 她明显地感觉到皇宫中的风向与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初一宫里依例大开宴席,滕琰受到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待遇。郭贵妃对她关心体贴,很多的女眷小心讨好地上前与她搭话,只有滕琰的老熟人昭阳公主还是原来的样子,当着别人的面,中规中矩的,没人的时候总要斜视她几眼。 滕琰一律不理,昭阳就是不知道陆伯甫曾有过与她私奔的打算,也不会对滕琰满意的。陆伯甫主动要求去燕地修路,能不与滕琰接触吗?更何况陆驸马一去两年,一次也没回家。 还有嫁到张家的那位长公主,对滕琰也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敢与滕琰认真生气,也总是别别扭扭的。到于张家的那个姑娘,宴会中她是不会有机会出现的。 接着,滕琰看到了嘉平郡主赵钰,也就是过去的邓钰。她去年随三虎进了京城后,三虎成了皇上的御前侍卫,赵钰被封为嘉平郡主,记在睿太子名下,算燕王的妹妹,他们就留在京城定居。 第364页 皇上很喜欢嘉平郡主和郡马三虎,还给他们赐了宅子。中国的历史上,几乎所有的皇帝都会对这种臣服于自己的外族人非常地宽容,当然这也是一种团结中原周围的民族的策略。 邓钰就是生活在京城,性格一点也没变,她看到滕琰就跑过来说话,连礼也没想起来行。看着她叽叽哌哌地说这说那,滕琰就知道她过得不错。 滕琰与嘉平郡主约了时间,让她去燕王府玩后就让她先回座位了,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到燕王府去说,何必在这里让大家看着。 接着初二是公主们回娘家的日子,初三又是宴会,燕王和滕琰每天都有安排,滕琰还能借着身子沉重偷偷懒,燕王却躲不开,每天都早出晚归的。 到了初六的晚上,总算燕王与滕琰安静地在一起吃了顿晚饭。放下碗,滕琰直接对燕王说:「皇祖父有什么打算呢?」 「皇祖父想让我们留在京城。」 「已经对你说了吗?」 「还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没错了。」 「那王爷的意思呢?」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皇祖父似乎已经下了决心。」 是啊,从那封言辞亲切的信开始,皇上就准备好了一切。新修好的燕王府,在皇宫里的特别待遇,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这个。其实皇上也算是很给面子了,要是就是一纸命令下来,燕王也不会违抗的。 滕琰上前帮燕王摘下玉冠,解下头发,拿来梳子一下下地梳了起来,「不用担心,你总会有我陪着的。」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的,不过,眼下事情还没到确定的时候。」 「也没什么不好,」滕琰将燕王的头发理顺,简单地在背后系了一根丝带,这样披散着头发的燕王身上的锐气消失了不少。「我们闲下来可以一起看看书,练练剑,再多生几个孩子,带着他们玩。过几年,皇上彻底控制了燕地,也许会对我们放松些,我们就请求去个偏僻荒凉的地方。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得快快乐乐的。」 「你对我真好,」燕王已经转过来抱住了她,「不过你想错了,情况不是这样的,皇祖父想让我做太孙。」 「你能肯定吗?」滕琰心里起了惊涛骇浪。皇上早就放弃了让燕王继承大统的打算,自从睿太子没了后,他被迁出了皇宫,然后到了燕地,再然后就是清清楚楚地说明白了。 现在又要推翻这一切,皇上可是个意志坚定,心有城府,做事计划性非常强的人,这太不符合滕琰对皇上的认识了。她以为皇上要把燕王和自己留在京城软禁起来是为了怕燕地脱离了他的控制。 说到底,她从不太相信皇家的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那个。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孩子也不用担心。」燕王拉着滕琰坐下来,摸着她的肚子,最近孩子动得更加地活泼,有时在滕琰的肚皮上明显地鼓出来一块,他们没事时就在一起感觉着肚皮上的动静。 好像孩子能知道似的,燕王过来给她念书或者同他说话时,孩子常常会动得更多些。 「皇祖父是绝不会对我不利的。」燕王肯定地说:「父王去后,没有皇祖父,我不可能活下来。而且那时候,只要与我一言不合的,我就会动手打人,皇祖父却一直压着,我就没挨过打。后来,我又公开违抗圣旨,也什么事都没有,还让我领兵出征。我真正信任的人,只有皇祖父和你。」 滕琰还是低估了皇上和燕王间的感情,不过,燕王这样说了,她相信,这种骨肉亲情是建立在血浓于水的基础上,建立在朝夕共处的日日月月里。 「为什么?」滕琰有些奇怪地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皇祖父看燕地治理得好,对我有信心。也可能……」燕王也说不下去了,「我也不清楚。」 「不能是燕地治理的原因,」滕琰一时间心乱如麻,皇上固然对燕地的情形很满意,但他也对一些新的制度并不贊同。他应该不太希望把这些搬到南方来,确实,南北情况差异极大,燕地又刚经过犬戎之乱,很多事情并不是可以生搬硬套的。 更何况,燕王的两个嫡亲叔叔,鲁王和齐王也都曾立过战功,又颇有贤名。尤其是鲁王,睿太子没了后,他封太子的呼声最高,就是滕琰对京城这边的政局并不是太了解的人,也知道这些。 不过,据说,老实稳重的鲁王并不太得皇上的欢心,皇上更喜欢容貌性格颇似先皇后的齐王。 大臣们多次上摺子要立太子,皇上都压下来了。这些年来,皇上的威严日重,他一定要压着,谁也没办法。不过,皇上已经快到花甲之年了,这种事情也不能再拖太久了。 燕王对滕琰说了些他知道的情况,虽然燕王对京城这里也很生疏,但比起两眼一抹黑的滕琰还是强了好多。「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要思虑过重,皇祖父身体没事,皇位的事不可能很快有结果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燕王是搅到了皇位争夺中了。就是最后继承大统的人不是他,但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了,两人原来在燕地的逍遥日子在京城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不希望你当太孙,也不希望你当皇上,我宁愿我们一家人在燕地,平安喜乐的过日子。」滕琰说,她还是第一次直接说出她不愿意。 第365页 以前,她做为燕王的下属,她是会以燕王的意见为目标的,在成了燕王妃后,她并没有想到过燕王和她还会面临这样的事情,在她的心里,想的都是他们在燕地渡过一辈子的事。 滕琰见燕王没有说话,问:「你还是对皇位很期盼吧?」 「我,我确实做不到你那样的洒脱。从小就认为自己迟早会登上皇位的。后来安侧妃图谋夺嫡时,母妃和我想尽办法。我更是一刻都不敢放松,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都远胜赵祺,才压得父王和安侧妃一直没有动作。」 「母妃应该是怕事情被发现了,身败名裂,拖累了我,才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 「后来,我知道祖父无意于我时,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还得归功于你的劝导。但现在,皇祖父已经改变了态度,让我一下子就拒绝,还真不那么容易。」 燕王笑了笑,眉眼间一片的柔情,「不过,知道你不喜欢,我还是没有答应祖父。等过了年,我就请求回燕地,祖父就会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一十五章 滕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听了燕王要回燕地的表态,她高兴之余,又升出了内疚之心,男人的理想都是实现宏图大业,燕王更是这样,在还没有收复草原时,他的眼光就看向了西北,他是有着做一代雄主的野心的人。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虽然有才华,有能力,是个做大事的人,但骨子里还是个女人。你不是自私,而是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丈夫和孩子。」燕王第一次这样说她,「不像宫里的那些女人们,每天算计着,一心想着争权夺势。」 「大约是这样的吧。」滕琰也认可这种判断,自己确实没有太大的志向。 「虽然你不贪恋权势,但还真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别的女人同你相比,就好像是地上的麻雀和天上的鸿鹄一样。」 哎,这可太过了,滕琰赶紧捂住他的嘴,「我可够不上,也不想。」 「我真幸运,能娶到你。」 「其实,也许你娶了别人,就像你的表妹,还有蓉姐姐,也不见得就会过得不好。只是我们比别人更早一步先占据了彼此的心,心里装得满满的后,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在此后人生的路上,也只有我们能一路同行。」 就在他们互诉衷肠地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表态了,一个小鼓包突然出现在滕琰肚皮上,好半天才缩了回去。 「我们的孩子是高兴了呢。」燕王隔着小鼓包摸着,好像在摸着一个小婴儿一样。「父亲这几天没时间和你说话,今天好好陪你和母亲。」 燕王起身拿了一本书给孩子念起来,滕琰也静静地听着。燕王选的都是兵书,滕琰反对无效,用燕王的话说,男孩子自然要懂得用兵打仗,如果是女孩,做个女将军也很威风。 反正兵书的内涵也不止是打仗,人生的道理、计谋和天文地理都有,滕琰也听得津津有味,遇到不解的,还可以问问燕王。 过了几天,燕王有了时间就带着滕琰去了舅舅家。 京城里规矩森严,就是房子也不是随便住的,皇亲国戚、士农工商,各有各的区域。滕琰进了在贵族聚居区的一间清静的小院落,由于事先没有送信过来,林家没有准备。看门的僕役早让他们的排场给吓呆了,都忘记了进去通传。 燕王也不介意,将侍卫们留在门外,挽着滕琰向里走去。这里大致的情况他们虽然看过长史写的报告,但都是第一次来。 青砖灰瓦的房子和院墙整齐干净,在几棵常青的大树掩映下,安宁静谧。一看就知道长史很是为林家费心安排。 过了第一进院子,有僕役将他们到来的消息传了进去,在一儿一女搀扶下的三舅父出了屋子,跪在门前。 燕王亲自上前扶起了他,眼里似有泪光闪过。 滕琰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的眼光看去,三舅父不再是燕王曾为她描述的那个豪气干云的将军。 廋骨嶙峋的身子,枯黄的脸,确实如钱大人所说,不能支撑太久了。而扶着他的两个儿女,大约是在京城一年多时间的休养,身姿挺拨,面色润泽,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有过流放的遭遇。 三舅父比燕王还要激动,两行浊泪流了下来,他想伸手去摸一下燕王的头,可是如今的燕王早就比他还要高,他的外甥长大了,并且没有忘了他,将他从流放之地救了回来。「燕王,……」 「舅父,……」 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 「表哥,我们进屋坐吧。」舅父家的表妹提醒着燕王。 「是啊,外面冷,舅父还是紧进去吧。」 滕琰也帮着腔,打破这伤心的气氛。 「给王妃见礼。」三舅父这才想起了燕王身边的滕琰,恭敬地带着儿女行礼。 滕琰侧身避过,让身边的内侍上前扶住。 「礼不可废。」三舅父坚持,燕王是他的亲外甥,有些事情可以不太讲究,但燕王妃却与林家没有亲情。 燕王已经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他一手拉着舅父,一手扶着滕琰说:「舅父先躺着再说话。至于行礼,进屋后让表弟和表妹给王妃见礼就行了。」 屋子里的摆设比外面感觉到的还要精緻舒适,花梨木的大床,锦绣的靠垫、被褥,各色的物品都很齐全,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价值不菲的瓷器,墙上还挂着一把宝剑。 第366页 不过,室内消散不掉的药味却让人心中沉重。 燕王的两个表姐弟正式过来行礼。姐姐中等身材,体态轻盈,一双凤眼,明眸善睐,面容不知哪里与燕王有几分相似,滕琰曾听有人说过林家小姐与过世的太子妃相像,果不其然。 就是在荒凉的流放地过了几年,这小姐仍然有着大家闺秀不卑不亢的风度,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世家深厚的底蕴。滕琰亲热地拉住她的手,高兴地看到这双小手能够得上称为柔荑了,这说明在京城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林家的少爷不过是未长成的少年,相貌端正,打扮得也整整齐齐,但论起人物风采,却比起姐姐要差上一些,毕竟他还在不懂事的时候就流放出了京城,没受过多少好的培养。 滕琰让人将她和燕王送给林家的礼物拿了上来,给舅父的自然是药材、补品等,表妹的是珠宝首饰和衣料,表弟则是兵器和笔墨。 亲切地问「表妹、表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与他们说起了话。 林少爷单名庆,今年十二岁,是舅父的幼子,因在流放地长大,家里无力教养,只识了几个字,武艺也寻常,回了京城后,现在一家学堂读书,在家里时,舅父也指点着练些武艺。 林庆年纪不大,将来燕王自然会栽培,倒是不用太过操心。只是闺名为琼琼的林小姐,只比燕王小一岁,已经二十出头,还没有定婚,在这里是实实在在的老姑娘了。不用说舅父,就是燕王在王府里也同滕琰说过,让她帮着表妹说一门亲事。 滕琰自然会用心,她也听长史说过,也曾为林小姐说过几门亲事,无奈林小姐年纪又大,高不成低不就的,竟又蹉跎下来。 三舅父毕竟是久病之人,与燕王说了半天的话,虽然强撑着,也露出了疲惫之色。燕王嘱咐了林庆好好读书、练武,滕琰则与林琼琼约好,第二天接她到燕王府小住。 舅父的身体不好,琼琼的婚事就更迫在眉睫,否则舅父有个不好,琼琼做为未嫁女,要守三年的孝,,出孝后以她那时的年龄,更难嫁到合适的人家了。 第二天,滕琰如约派了人去接了林琼琼,王府里也收拾好了一个小院,配了妥当的丫头婆子,滕琰还让人给她添衣服、打首饰。 今年燕王府里没有再摆酒宴,燕王借着滕琰身子沉重推掉了宴客,滕琰也只去了几家吃年酒。不过,就是她去吃年酒,也不能带着林琼琼,她参加的都是皇家人的聚会,林琼琼的身份实在是够不上。 不过,她见客时就一直将林琼琼带上了。 京城里最不缺嗅觉灵敏的人,皇上对燕王的不同寻常,京城的官员自然能探到。这一次到京城,来拜见燕王的人比起上一次多了不少。 当初随同皇上出巡燕地的官员上门拜见,燕王自然无法不见,又有一些人托这些人引见,一时间燕王府说不上门庭若市,也是热闹非凡。 官员们都聪明,他们的夫人自然不傻,林琼琼坐在燕王妃的身边,很快就成了大家关注的对象。 燕王母家的表妹,现在住在燕王府,燕王妃带着见客,还没有婚配。没几天,露出想提亲意向的就有好几家。 滕琰仔细地看了看,将她觉着还不错的几家情况写在一张单子上,让人拿去给三舅父挑选。 去的人回来说,三舅父请燕王和王妃作主,只是希望能快一些办亲事。 滕琰又让燕王决定,燕王也将责任交了给她。滕琰只有找来了林琼琼,对她把几家的情况都说明了,「表妹,婚姻大事,关乎终身,你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自己总归也有些主意吧。这里只有我们姑嫂二人,我们就选一个合适的,你父亲一直急着想看你成家。」 林琼琼表情淡然地说:「婚姻之事,断无一个女孩说话的地方,还请父亲、表哥和表嫂决定就好。」 「我们燕地的人家嫁女儿,总是要问问女儿家的意思,就是希望日后选了可意的人,日子过得美满。」滕琰耐心地劝道:「吴地虽然礼教比起燕地森严,但尊礼亦不能忽视人情。表妹喜欢什么样的人,说与嫂子,将亲事早日订下,也能慰籍舅父。」 「我若说出喜欢什么样的人,表嫂都能让我如愿吗?」林琼琼直直地看了过来。 看在燕王与林家过去的情份上,滕琰一直不愿意将局势走到这一步。这几天,她一个经过世事的人看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琼琼回了京城一年多还没订下亲事,决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而是她不愿意。 她想嫁的是她的表哥燕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一十六章 在燕王府里,林琼琼努力地寻找与燕王相处的机会,在燕王面前总是格外的美丽可爱,笑语晏晏。 滕琰不是没有过暗示,她从不让林琼琼与燕王单独接触,在她的面前也没少表现出他们夫妻的恩爱,看来,还是没有阻止林琼琼的非分之想。 滕琰不可能会让人窥伺自己的丈夫,她正色说:「在这些来求娶的人中,自然能让表妹如愿,但如果表妹喜欢的是不当喜欢的人,我自然不能。」 「人人都说表嫂贤淑大度,其实名不符其实。」林琼琼慨然地嘆息说。 「别人怎样议论我,我并不知道,但我有自己的坚持,绝不会为了讨好别人,让大家说我的好话,就放弃自我。」 第367页 「表嫂既然如此的有主意,就请表嫂为我选一门亲事吧。」林琼琼说着行了一礼,就出了门。 滕琰微微地摇了摇头,执迷不悟,她也没办法,遂在名单中挑了两个最理想的人选,晚上躺在床上与燕王一一说清。 「毕相家的孙子,现任六品官,今年二十五,丧妻三年,膝下有二子一女,一子一女为去世的嫡妻所生,家里有两个妾室。还有钱大人的三儿子,是嫡子,今年十九,已经中了举,因为曾发誓要中举后再谈亲事,还没有婚配。」 「这两个人家世、人才都不错,在来求亲的人中都是上佳的,表妹害羞不肯说,我想,我们就替她定下一个吧。」 燕王想也没想地说:「定钱大人的儿子吧,毕竟是原配夫妻。」 总体来讲,时人较看重原配,毕竟百年后只有原配才是同穴的夫妻,继室就是再得宠,也得在原配灵前执妾礼,燕王这是最正统的想法。 滕琰心里也倾向钱大人的儿子,虽然比起毕相家,各方面都略差了些,但年纪也小,还有发展的空间。更主要的是钱大人曾随皇上去过燕地,滕琰对他的印象很好,他对燕王也极为支持。还有就是滕琰最看重的钱家家宅简单,过门后日子清静。 「那好,明天,我就打发人去说一声,过了正月,就可以下定了。」一般在正月里,是不能谈婚嫁的,像这样在正月中看好了的,都等过了正月再行聘礼。 滕琰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林琼琼对燕王的相思说出来。燕王以前讨厌男女之事,后来与滕琰成亲后,因为两人情深意切,也从没生过别的心思,对别的女人也没上过心,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林琼琼的伎俩。 既然林琼琼很快就嫁出去,那么就让这件事消失于无形好了,何必还非要说开了,让他们表兄妹见面尴尬,不如让燕王心中还留着以往那份美好的回忆。 隔天,滕琰对林琼琼说了结果,并说明是她的燕王表哥亲自帮她挑的亲事,这样她总该死心了吧。 接着她就送走了林琼琼,拿出两万两银子给她做嫁妆,还让人为她挑了不少的古玩字画、绫罗绸缎、珍珠玉器带回家。有这样的嫁妆,嫁到钱家,就是不看在她是燕王的表妹的身份,也足够她挺直腰板做人。 燕王虽然没说什么,但滕琰能感到他对自己的感谢,滕琰对他的表妹,比自己的妹妹还要劳心劳力。 一过正月,钱大人的三子和林琼琼马上就订了亲,各项准备也提上了日程,钱大人当然明白林家的情况,一定会将婚期尽量提早。 不过,燕王请求离开京城的请求却被皇上拒绝三次了。 事到如今,滕琰反倒不似刚到京城时那样紧张,皇命不可违,而她的预产期在四月,很快她就不能再出门了,更不用说长途跋涉。燕王自然也知道,他苦笑着安慰她,「等你生了孩子,坐完了月子,那时候燕地正好比京城凉爽,我们再回去。」 「好,」滕琰摸了摸燕王的脸,他就是心焦,还得在自己面前扮着笑脸,「在京城生孩子也挺好的,这时候,燕地只有苹果和梨子,连蜜桔都少有,京城这里吃的东西可多着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嘴最馋了。」 看燕王还是不能释怀,滕琰拉着他去园子里散步,看着绿树流水,「京城这里还有如此的景致,我们正该好好欣赏,怎么能愁容满面。日子怎样都是一天天地过,总要自己开心才对。」 又笑着说:「现在,我都快以为当初不愿意留在燕地是的你,而我是心动了想留下来的那个了。」 燕王年滕琰如此想得开,终于真心地笑了,「你真是,京城是我的家乡,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怎么能不高兴,我是担心你呢。」 「你的家乡就是我的家乡,在我看来,只要心里高兴,哪里都能好好地生活。」滕琰笑问:「朝堂上的事还顺手吗?」 「京城这边与燕地不同之处还是很多的,很多事,我与大家的想法不太一样。不过,慢慢磨合,总是能想出好办法的。」 燕王留在京城,皇上让他天天上朝办理公事,滕琰才有此一问。不过,她也只是关心一下,以燕王的能力,自然能为皇上帮上忙。 「只是嘉和郡主,怎么办?」滕琰走时很匆忙,又不放心把嘉和託付给安宁公主,最后只好把嘉和送到了承平侯府,请王夫人帮忙。府中滕环与嘉和年龄相仿,还可以做伴。 眼下滕琰一时回不了燕地,嘉和一直住在承平侯府有点不合适,但应该怎么办?接到京城来,似乎也不对,燕王还打算五月份回燕地呢。 「就让嘉和在承平侯府住着吧,嘉和在侯府里还能跟着学些东西。」燕王对承平侯府很放心,滕环虽然比嘉和小,但学的东西可要比嘉和多,也很懂事。王夫人做为主母,家里秩序井然,嘉和在那样的环境里,用不着为她担心。 也只有这样办了。 回头给父亲写一封信吧,说明一下情况,藉口吗,就是皇上需要燕王协助朝政,皇上就是这样拒绝燕王要回去的。 燕王又想起来一件事告诉滕琰,好让她也高兴,「邓锋要回京城了,大约再过三天就能上朝覆命,到时候,我请他到府里来吃饭。」 「噢,有一年多没见面了。」滕琰是很开心,燕王和她进京后才知道,邓锋不久前去南方公干,连过年都没回家。「过两天,我们把邓氏兄妹请到王府里吃饭吧?」 第368页 「王妃安排就是了。」燕王自然同意。 「对了,还有宋十二!」宋十二自从背着皇上过了河后,就成了皇上的御前侍卫,跟随皇上到了京城,随后,滕琰让人把他的家眷也送到了京城。宋十二过年时就带着太太过来给燕王和自己行礼。 「我倒是常看见他,皇祖父很喜欢他的忠厚老实。」 没几天,大家凑到了一起,滕琰和嘉平郡主一起说着话,安静公主,还有宋十二的太太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她们中三个人从小生长在燕地,就是宋十二的太太也是在燕地生活了多年,不免回忆起燕地的往事。 而男人们那边都喝了不少的酒,最后尽兴而归。 但滕琰与邓锋和宋十二只是见了一面,简单说了几句问侯的话,在京城与燕地就是不一样。 进了三月,草长莺飞,京城到了最好的季节,可滕琰却到了怀孕最难熬的时候。与现在相比,前面的噁心呕吐和嘴馋又都算不了什么了,她出现了浮肿,肚子大得不能弯腰,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持续不了太长的时间,可是行动又非常不便,就是想翻个身都需要别人帮忙。 滕琰觉得自己一贯健康,就是嘴馋,也没忘了控制饮食,没想到还能这样,心情未免有些低落。 「小姐,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是没看见我生之前的样子,还不如小姐这样能到处走呢。」飞珠现身说法,劝着滕琰,「御医给你开了药,消肿的,你喝了吧。」 滕琰摇头,怀孕时,她是什么药也不打算用的,以免对孩子有什么影响。不过飞珠的话还是安慰了她,让她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她在花园里散着步,一边是飞珠,一边是林公公,这两个人对她无微不致,而燕王每天清晨入宫,白天忙得见不到人,皇上简直就离不开他,就是沐休的时候也时常传他进宫。 但燕王每天宫里一下匙就会回来,先陪着滕琰说说话,在王府花园里散散步。人,然后处理公文,不只有燕地的,还有皇上交给他的。滕琰在一旁看书陪着,燕地的事她也参与几句,但皇上交办的事她并不插言。 到了晚上,滕琰按时睡下,燕王有时事少,就与她一同睡下,有时还要晚一些。半夜里,滕琰只要翻身,燕王就会在她身边,帮着她。 就像平民家的小夫妻,恩恩爱爱。 孩子是他们共同的心血,做父亲的也应该为孩子多做一些,但燕王太忙了,滕琰又心疼燕王,白天忙了一天了,晚上睡还不好,太累了,可燕王非常坚持。 这天半夜,滕琰想起身如厕,这也是她最近新出现的变化,每天都要多次如厕。她想悄悄地爬起来,可是自己真像一只翻不了身的乌龟,于是她轻轻地先侧过身去,再用手支着,先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双更 ☆、第二百一十七章 滕琰刚一起来,一只手已经扶住她的腰,燕王已经醒了过来,「要下床?」 「唔,我想如厕。」 「来,我抱你去。」 回到床上,燕王先没有躺下,又给她揉了揉腿,问她今天怎么样。他今天去了京郊大营,是滕琰睡后才回来的。 滕琰拉着燕王的手说:「我很好的,赶紧睡吧。」为了晚上回来陪她,燕王一定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我不累,行军的时候,睡得不比现在少?天暖和后,皇祖父每天都要睡午觉,我也跟着能歇一歇,你不要担心我。」 「林公公和飞珠两人白天时一刻也不离身,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像今天,就应该在军营住下,半夜里开城门进来也不好。」 「我有通行的令牌,出入方便。等我将京郊大营的事尽快安排好,就可以请假在家里陪你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燕王最近如些的忙碌。 「也好。」滕琰沉吟了一下说,把她本想推辞的话咽了下去,她真的想让燕王多陪陪自己,虽然知道生孩子是女人都会遇到的,可是她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无助。 这时代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更何况在举目无亲的京城,她很孤独,唯有她的夫君最能带给她安心。 燕王大约是体会到了她的无助,轻轻地在她的身上抚着,让她很快就放松下来睡着了。 到了四月初,这本是滕琰的预产期,可是她一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有时还懒洋洋地动上一动,她简直会担心。 燕王虽然安排好了京郊大营的事,但皇上又一早将他找到宫里。滕琰坐在书房里为孩子写日记。 前世她曾听过有人自从怀孕开始,每天都写下日记,等孩子大了,这本日记就记录了孩子生活的点点滴滴。当然这里面也会有父母对孩子的希冀、关爱。 滕琰也是这样做的。 在勉强笑脸送走了燕王后,她有些想哭的冲动,应该是孕妇的情绪不稳定吧,好像是有产前、产后抑郁症之类的。 滕琰也有过不安,但今天本打算由燕王陪着她散步,却突然只留下她一个人。还是让她有些过于脆弱,简直不像平时的自己。 墨已研好,滕琰半天没有落下一个字,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在这里,哪一个女人能肯定自己会平安生产?如果自己遇到了意外怎么办? 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滕琰决定写些东西留给孩子。 第369页 「亲爱的孩子,母亲还不知道你是女孩还是男孩,但母亲是最爱你的。如果母亲不能陪你长大,你也一定要知道母亲的心在一直伴着你……」 「你是父亲和母亲相亲相爱的结晶,所以母亲相信你一定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你要体贴你的父亲,他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吃了很多的苦,很不容易……」 滕琰写到这里,停下了笔,燕王,没有自己,燕王会幸福吗?他会不会想不开,一直不开心呢。 她结束了写给孩子的信,又拿出了一张纸,给燕王写了一封信。 「如果我真的有了意外,最不放心的不是孩子,而是你。」 滕琰咬住笔端,眼泪就要落下来,皇家的孩子会有人好好地将他养大,虽然会想念生母,但对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也不会过于执着。 而燕王,他本来就有些偏执,恐怕很难走出自己出事带给他的不幸。所以更要好好地劝导他,让他能早日走出去。 「想让我放心的办法就是你能过得幸福。」 「你可以想念我几年,但以后,就要将我忘记,重新娶一个好女孩,快乐的生活。」 「如果你执意不肯将我忘记,那么就在你内心的一个小小的角落,给我留下一点的位置,每到我们成亲的日子,就想我一次。」 滕琰的泪水抑制不住,她写不下去了,匆匆收起了两封信,折起来放到了一个荷包里,准备收到自己的箱子里,现在是不能让燕王看见的。 滕琰静了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还怀着孩子,不能过于激动,也许她是过于情绪化了。 燕王直到皇宫下匙后才回来,第二天他一早又留在了王府,正好御医按时过来诊脉,当年皇上派给滕琰的两名御医一直就负责了滕琰的怀孕整个过程。 燕王问起了滕琰为什么到了产期还没有动静,两名御医安慰了燕王和滕琰,按他们的说法,早一点生和晚一点生都常有的,燕王妃脉象一直很好。 御医们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男孩多是提前生,女孩往往要延后。这样的话,是谁也不敢说的,生下女孩后万一被迁怒,那可能会倒霉。 难得这一天,皇上没有再来打扰燕王的休假,滕琰由燕王陪着绕着王府里的小湖走了一圈,采了几朵漂亮的花插了瓶,午饭吃了她爱吃的几样菜。然后又好好睡了个午觉。 晚上时滕琰就觉得燕王有些不对,当然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只是更粘着她,但这也正常,这段时间,他们聚少离多,这样一整天在一起是很难得的。 但还是不对,这种感觉可以说是只有最亲密的人之间的一种直觉,滕琰觉得自己对燕王是最熟悉和敏感的,燕王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滕琰的预感证实了,燕地的公文送到后,燕王表面同平时一样,拿着看了起来,滕琰也在一旁翻看。结果她发现燕王把一本看过的公文放错了地方,这是燕王从没犯过的错误! 滕琰问:「今天皇祖父没招你进宫,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没什么。」燕王有些闷闷的。 「一定是有事,不要瞒我,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呢。」滕琰笑着说。 「还不是因为皇祖父要我再纳几个侧妃,我们吵了几回。」这事滕琰当然知道,过了正月,皇上就提了此事,燕王也没瞒她。 「皇祖父毕竟是长辈,你不要同他吵,有什么好好说,慢慢地他总会理解的。」滕琰劝着。皇上与燕王在个性上也很相像,都非常的强势,刚到一起时,他们还能彼此让上一步,在一起时间长了,矛盾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寻常人家常见的事,在天家也是一样有。 「我吵了后也后悔,可是皇祖父一意孤行贯了。等你生了孩子,我们回燕地就好了。」燕王无可奈何地说着。 滕琰点着头,「是啊,想来我也快生了。」心里却觉得燕王和自己没那么容易回燕地去,皇上是一心想把燕王留在京城,他们哪里能扭得过?燕王也知道,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第二天,燕王一早就去了宫里,中午时分就回来了,说是与皇祖父说好了,滕琰生之前他就不进宫了。滕琰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想来也是很坚决,才争得了这个权利。 不过,滕琰还是没动静,燕王却一天天地焦虑起来。白天,一刻不停地盯着她不算,几次滕琰夜间起来,都看见燕王没睡,正俯身看着自己。屋子里点了一支细细的蜡烛,只发出很昏暗的光,燕王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紧张。 「没什么,我只是睡不着,就起来看看你。」看到滕琰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燕王马上笑着解释。 这天,滕琰中午醒了后,又听着燕王正与御医说着各项的生产准备,每天都要核对一遍,御医们不敢说什么,心里一定是烦极了吧。 滕琰就想起来让御医们回去,刚一动,燕王已经进了屋子,看着她问:「醒了?想做什么?」 燕王太紧张了,他这两天连饭也吃不下了,人很快就廋了。滕琰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怎么这样?」 说着起了身,出门对御医说:「有什么事一定不要瞒着我。」 「真的没什么,王妃的脉象很好,王爷就是过于担心了。」御医已经增加到四个,分成两班,每日就在偏殿侍候。 第370页 「那你们下去吧。」滕琰转向燕王,「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不用太过担心。」 燕王虽然笑着,但滕琰还是能看出他的不安,到底是怎么了呢? 夜间,滕琰突然发现燕王没在她身边,她悄无声息的起了身,燕王在外间的榻上静静地坐着,他一定是太专心了,没有听到滕琰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滕琰在他手上看到了自己写的那两封信,心里一下子都明白了。 「我那是一时的冲动,后来都忘记了。」滕琰的话把燕王吓了一跳。 「我,我不能没有你。」燕王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 滕琰上前抱住他,男人有时比女人还要脆弱,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两封信了呢。燕王这人,喜欢有什么都放在肚子里,唯一能商量的人就是自己,而偏偏这件事是没法与自己商量的。 滕琰坚决地说:「我也不能没有你,所以我一定平平安安地生完孩子,你就放心吧。」 「你一定要说到做到。」燕王摸着滕琰的肚子说。 「我什么时候都言出必行的。」滕琰看了看燕王的眼睛,好几天都没怎么睡,眼里布满了血丝,「赶紧去睡。」 他们手拉着手躺下了,滕琰知道燕王还是没睡熟。 看来,到自己生产前,他是很难睡个好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一十八章 第二天,滕琰找了个机会,让御医给燕王开了个助睡眠的方子,睡前把药混着汤让燕王喝了下去。燕王心不在焉,居然没发现汤的味道不对。 自己的预产期虽然过了十多天,但也一直没事,不能让燕王这样熬着了。 半夜里,滕琰一下子醒了,一种感觉出现了,她知道自己要生了。虽然自己是第一次怀孕,在这里又没有什么孕产知识的书,但滕琰就是知道,可能这就是人的天j□j。 燕王睡得很香,药已经发挥了作用。他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大约在做什么美梦,脸上带着笑意。好像有人说过,男人本质上就是孩子,滕琰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但眼下睡熟了的燕王,真的像纯真的孩童。 滕琰轻轻地吻了他一下,就起身出了屋子。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值夜的内侍和宫女们赶紧扶住滕琰,一阵阵的疼痛已经让她有些站不住了。 「大家不要慌,轻声些,别吵醒了王爷。」滕琰叮嘱着,被人扶进了准备好的屋子。 王府里早就住进了宫里的接生嬷嬷,什么都是齐备的,滕琰按着接生嬷嬷的指导,努力配合着。无法言述的疼痛一波波地冲击着滕琰,浑身被汗浸湿了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是麻木地按大家说的做。 「王妃,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才能有劲。」 「王妃,宫口已经开了!」 「王妃,已经看到头了!」 「王妃,用力!」 「王妃,生了!」 无边的疼痛结束了,一阵的轻松涌出。 「恭喜王妃,是个漂亮的女孩。」飞珠把包在红缎子襁褓里的小婴儿送到她的面前。小女儿白胖胖的小脸,头发黑黑的,张着小嘴,大声地哭着。 「真是个贵人!一点也不像刚生下来的,倒像人家满月的孩子!」 「王妃也是有福气的,头胎才用两个多时辰,老婆子从来没接过这样顺的。」 滕琰看着窗外,夜晚已经过去,曙光照进了屋子,她突然想起了燕王,阵痛刚发作时,她以为得等上一天两天才能生,周围生孩子的人也不少,她也没少听说过。可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生了,「飞珠,你赶紧去叫王爷,他还不知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急促地说:「恭喜王爷,生了个女孩!」 燕王的声音传了进来,「王妃呢?」 「王妃安好,王爷您先等等,血房还得收拾一下。」 燕王已经急不可耐,怎么会等。接着,滕琰就看到了燕王,他并不听劝阻,已经进了屋子。头发散乱,衣服也没有穿整齐,光着一双脚,一定是刚醒过来就跑来了。 「没事,我早说我的身体好着呢,嬷嬷都说从没见过生得这样快的。」滕琰没敢提醒他穿上鞋,讨好地向他笑着,「来看看我们的女儿。」 小小的婴儿就放在滕琰的身边,现在已经睡着了。瓷白的皮肤,浓而长的睫毛,一看就知道像她的父亲多一些。 燕王低头看得着了迷。 林公公捧着一双鞋过来,服侍燕王穿上,问:「王爷,怎么赏?」 「大赏!派人进宫给皇祖父报喜!」燕王转身笑着说:「大家都领赏去,王府里所有的人都赏!」 滕琰接着睡了一觉,她是让小婴儿的哭声惊醒的。飞珠正要将小婴儿抱走,滕琰叫住了她,「孩子怎么了?」 「一定是有饿了,我让奶娘给她餵奶。」飞珠笑着说。 「不用奶娘,我来给她餵。」滕琰从犹豫的飞珠手中接了小婴儿,解开衣襟,让人给她拿了湿布巾擦了擦,就将孩子的嘴送了过去。 小小的婴儿吮着小嘴吸了起来,一阵麻麻的感觉让滕琰也好惊奇,飞珠帮她调了调姿势,让婴儿吃得更舒服。 这就是母亲的感觉,滕琰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燕王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两个,一家人温馨无比,飞珠悄悄地退了出去。 吃饱了的小婴儿又很快睡去,燕王和滕琰轻轻地说着话,「你,要不是你正坐月子,我就打你一顿。」 第371页 「我哪里知道今天会生啊,要是知道了,怎么也不会让你睡觉的。」 「我连我们第一个孩子出生都没看见。」燕王有些伤心。 「其实,就是你早醒了,也只能在那时候进屋子。」滕琰心虚地说着,她这件事做得,是有些不怎么样,「我也正让人去喊你呢。」 「哼,」燕王想不理她,但想了想又说:「看在你刚生了孩子的面上,我不同你计较,但这件事没完。」 「那你写到女儿的日记里好了,让女儿知道你在她出生时没醒。」滕琰故意这样说,燕王一定不会同意的。 「听说给孩子餵奶会伤身子的,你餵一次就行了,让奶妈餵吧。」燕王转移了话题。 「不,我要自己餵。母亲的奶比别人的更适合孩子,再说餵奶不会伤身子的。」滕琰坚持。在找奶妈时,她就反对来着,但燕王府还是备了奶妈。 「哪家的孩子都有奶妈的,」燕王说。 「那是你见的孩子都是达官贵人家的。」滕琰说:「我自己的孩子一定会自己餵奶的,我还要亲自把她养大。反对的人已经够多的了,你一定要支持我。」 滕琰也给燕王讲过餵养孩子的道理,可是习俗的力量也很大,燕王不免受影响。 林公公小跑着进来回报,「皇上与郭贵妃出了宫,再有两刻就会到燕王府!」 滕琰虽然没法出屋子,但郭贵妃一定会进来看她的,所以赶紧换衣服,燕王也只得回去换正式的官服。 没多久,皇上驾到。皇上自然不方便进来,于是郭贵妃带着几个位份高的妃子进来看滕琰。 大家抱起小婴儿一阵的夸奖,滕琰虽然知道这些人说的不可全信,但还是高兴地听着大家对女儿的赞扬。事实是,女儿确实很漂亮,不像别人家则生下来的孩子那样皱巴巴,红通通的。 刚刚换尿布时,她从头到脚地看了个仔细。她的女儿不仅白白净净,身上每一个地方都长得非常可爱,就说那小手小脚吧,让人怎么也亲不够。手指和脚趾上的指甲都长得那么好看,就像由美甲师专门修出来的一样。 内侍进来传话了,「皇上让把燕王长女抱出去看看。」 滕琰让人把孩子抱出去了,虽然不是男孩,但这样漂亮的小婴儿,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过了不大一会儿,孩子送了回来,郭贵妃她们也走了。燕王进了屋子,对滕琰高兴地说:「皇祖父也很喜欢,还加赏了不少的东西,我让人收起来了,等你出了月子再看吧。」 到了洗三那天,滕琰在屋子里自然不能出去,听说外面的场面很热闹,唱戏的声音从外院传到了屋子里,来的人也不少,不过,燕王拦住了大家,只让淮南郡王妃、安阳郡王妃几个同辈的进来看看滕琰,也只简单地说上几句话。 滕琰觉出这些人在观察着自己,她们以为自己没有生出个皇上盼望的男孩,就会伤心难过吗?滕琰笑了笑,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原来滕琰是个不太喜欢孩子的人,她也很少逗弄别人家的孩子。可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母爱的天性原来只不过是没有被激发出来,现在滕琰心里只有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小婴儿。她的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引得滕琰看不够,就是打个哈欠都是那样的可爱。 滕琰最喜欢的就是给她餵奶了,那种幸福是笔墨无法形容出来的,看着小小的婴儿吃饱了满意地打个呃睡了,滕琰把她搂在自己身边也一起睡着了。 燕王又开始每天进宫,滕琰也能理解,就是在现代社会,男人们也不过是有十几天产假而已,总不能指望燕王做个居家男人吧。 大约是皇上觉得之前燕王在家里休息时间太长了,现在对燕王抓得比之前还紧,有时连续三五天留宿皇宫不回家。 就是滕琰看见他的时候,燕王也都是疲惫的。现在燕地的政务和皇上交办的事都压在他的身上,他还要抗着皇上的不满。 滕琰自然能猜到,为了燕王纳妃和他们要回燕地的事,皇上和燕王正在角力。可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她也说要将燕地的政务接过来些,可燕王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按习俗,滕琰得坐月子,不用说政务上的事了,就是洗浴、出门都不行。流传千年的东西也许是有道理的,滕琰不想听也没有办法,燕王、飞珠和林公公等都站在一面,为她安排好一切。 洗澡是不可能了,实在难过就用热的湿布巾擦一擦,头发不能洗,飞珠倒是经常帮她梳梳,还有不能看书,不能吃凉的,不能多活动,林林总总一大堆的事。 小婴儿睡醒了,哇哇地哭着宣布她需要别人的关心。换尿布、餵奶后正是这么小的孩子精神的时候,滕琰晃着一个拨浪鼓逗着她玩。 燕王进了屋子,滕琰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了,算算自从她生了孩子,他们只在一起不过四五个晚上,其余的时间燕王都是留在宫中的。 燕王换了一身家常的月白袍子,坐在滕琰身边,接过拨浪鼓,从左到右地晃,女儿的眼睛就跟着转过来转过去的,甚至还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一十九章 父女玩了一小会儿,孩子就哭了起来,滕琰抱起来说:「她这是困了,哄哄就会睡。」果然,小婴儿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372页 「你抱抱。」滕琰将孩子交到燕王的手里,燕王还没抱过女儿呢。 果然,燕王抱着孩子的样子可笑极了,他在滕琰的笑声中有些尴尬,林公公就笑着说:「都说抱孙不抱子,王妃是故意和王爷开玩笑呢。」 「自己的孩子,怎么能不抱呢。」滕琰笑着反对,「王爷多抱抱就好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燕王抱孩子的样子就很不错了。滕琰将孩子放在一边的小床上,这是她特别让人给孩子打的小床,四周都是围栏,就是孩子会动了,也不会掉下来。 燕王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了,他坐在床边,抱住滕琰,紧紧地搂住她。 滕琰嗤嗤地笑了,「快一个月没洗漱了,身上臭臭的,不怕脏吗?」 燕王一贯很干净,也很爱洁。但他却搂得更紧了,「一点也不臭,还很香呢。」一面抽着鼻子在她的身上闻了闻,「我们早点睡吧。」 暧昧的情调就出现在他们之间,滕琰伸手摸了一下,那里已经忍耐不住了。真可怜呢,燕王已经素了这么久。 即使是在她怀孕期间,他们在那方面也是和谐的,互相体谅、互相关心,还有最重要的是互相爱慕,他们一直是最幸福的夫妻。 这些时间,滕琰知道自己忽视了燕王,他们见面的时间太少,而女儿也占据了自己太多的心思。她缓缓地动了动,燕王的喘息就在她的耳畔。燕王的需求有多强她自然知道,这些日子,他忍得一定很辛苦。 滕琰情不自禁地亲吻着燕王,带来燕王更强有力的回吻,最后他低声地吼叫了一下,释放出了憋了很久的j□j。 「再忍忍,我很快就好了。」一番收拾后,滕琰轻声对燕王说。 「不急,御医说得养好身子。」燕王的手在她的身上来回地抚摸着,「琰儿,能再给我一两年的时间吗?」 「嗯。」滕琰静静地听着。 「皇祖父打算明年出兵晋地,让我将京郊大营和调来的几万大军练好,而且还打算让我做主帅收复晋地和西北。」燕王有语气中充满了希冀,但又有些不安。 「男儿生世间,最渴望的就是建功立业,你是天生的帅才,没有比我再清楚这些的人了。我怎么能拉住你的脚步,让你默默默地守在家宅中呢。」 滕琰既开心又心酸,她知道燕王的抱负,也希望他能一酬壮志。可是那样,他们就会面临长久的分离。这一刻,她又生出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样,陪着燕王征战。 可是,她看向那张小床里的女儿,已为人母的自己不可能跟着大军出征了。 「那我们就要在京城再留一两年了。」燕王说。 「我说过,我心安处即是家,我心安处就是你所在的地方啊。」滕琰告诉燕王,「不要为我担心,我可不是个娇小姐,无论是军营还是京城,我都能过得好好的!」 「我答应皇祖父要将晋地和西北献给他,那么我一定会做到的。但其他的,我一概不会答应!」 滕琰和燕王相拥着入睡了,天还没亮,燕王轻轻地起身了,滕琰也要坐起来。 「别动,半夜时你还起来奶孩子,多累呀。现在趁女儿还没醒,多睡一会儿。」燕王按住滕琰。 「那边桌子上有一个册子,你拿去看看,能不能用上。」滕琰便听话的不动,轻声对燕王说。昨晚见了面就想说,结果缠绵到了一起就没机会开口了。 「不是要你好好歇着,不能看书写字吗?」燕王借着桌上的烛火翻看了一下,生气了。 「前面有一些是我在怀孕期间写的,后来的,都是我口述,晨光记下来的。你看字迹就知道了。林公公和飞珠每天看得可严了,根本就不让我拿笔。」 「你呀!就是不听话。」燕王回到床边,用手捏着滕琰的脸,因为有孩子在屋里,他压着声音,但语气好像想教训她一样。 「你看我的身体养得多好,还胖了。」滕琰轻轻地燕王耳边说:「昨天,你还说我身上肉比过去多了呢。」 不等她说完,燕王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胸前,头也俯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滕琰红着脸说:「赶紧走吧,恐怕进宫会晚了。」 燕王平息了一会儿,恋恋不捨不舍地起身,换了衣服出门。 一转眼,五月十八日,就是孩子的满月,要摆满月酒。滕琰从生产的偏殿搬回了正殿里,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自己觉得好像阳光也分外明媚起来。 从上一次燕王回来已有近十天了,燕王不知忙什么,竟然一次都没回来。滕琰想着,女儿的满月宴父亲一定会回来吧。 满月宴的准备滕琰也被林公公和飞珠要求什么也不许管,到时候她只要抱着孩子到女客的酒席上露个面就行了。林公公和飞珠的能力滕琰自然放心,她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当然同意了。 巳时过了,燕王才回府,看着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匆匆进了屋子的燕王,滕琰没有追问他昨晚怎么没回来,只是张罗着让他换了衣服,赶紧准备出门陪客。酒宴午时就要开始了,应该有客人到了,主人怎么也得出面。 燕王一面换着衣服,一面对滕琰歉疚地说:「这些日子事太多,昨晚都没回来,你别生气。」 滕琰点点头。 「虽然是咱们第一个孩子,但毕竟是个女孩,我想满月宴就不要办得太热闹了,今天请的客人也不多。」 第373页 「这样也好,免得府里忙乱。」滕琰笑着应了。 客人果然不多,女客这边只有二十几个人,邓钰、安静公主、宋十二的夫人、钱大人夫人和大儿媳,还有几个滕琰早就熟悉的人以外,只有京郊大营里几位军官的夫人。 皇上与郭贵妃并没有赐下礼品来,各府的亲王、郡王和公主、郡主们也都没有到,有的派人送了礼来,还有的,连礼也没送到。 例外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云嫔,她刚刚生了一个皇子,自然来不了,而是派了她贴身的大宫女高调地送了几样礼品,这是来自宫中唯一一份礼品。 另外一个就是昭阳公主,她亲自来吃酒宴。成了酒宴上身份最高的客人。滕琰客气地给她敬了酒,装作没有看出她眼里的幸灾乐祸。 「燕王长女长得真漂亮!」昭阳公主的语气中带着决不是赞美。 滕琰笑着说:「谢谢公主了。虽然是自己的女儿,可是我也认为,我的女儿长得是很漂亮。」 邓钰哈地一声笑了,「琰姐姐,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是啊,自己卖的瓜都要夸,何况是自己生的孩子了!」滕琰笑语晏晏地说。引得了屋子里的人一阵的笑声。 钱夫人一贯地温文尔雅,她微笑着过来看着孩子说:「养得真好,就是王妃,也休养得很好。你可有什么密决,教教我们家的媳妇。」 说着指了指陪她一起来的大儿媳说:「老大媳妇生了两个了,老二媳妇比王妃早生了几个月,我看着她们都不如王妃会养。赶紧向王妃讨教讨教,不只你们也学着些,以后,还有小三儿媳妇呢。」 林琼琼与钱家三子的婚期就订在六月,两家就要成了姻亲了,滕琰向善意的钱夫人笑了笑说:「哪有什么密决,只不过我这个人一向是能吃能睡的,自然养得就好了。」 几位军官夫人也上来凑趣,「王妃巾帼英雄,定是精通武艺,身子自然好。」 「听说皇上在燕地时就为还在腹中的燕王长女赐了宝剑,将来这孩子一定与王妃一样,能上马带兵!」 「皇上赐的那是天子剑,可不是普通的宝剑!」 「那是皇上在潜邸时就用的一把宝剑,皇上正是带着那把宝剑一路平乱,登上龙椅的。」 皇上赐剑时,是在燕地,这些随同皇上出行的京郊大营的军官们知道的倒比京城里的人清楚,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皇上一心以为滕琰会生下男孩,才赐下宝剑,就是知道现在也没有提。 滕琰就殷勤地让大家喝酒,用菜。 一声通传,燕王进来了。他身着大红金线绣蟒纹箭袖袍,头带玉冠,微笑着摆手让大家免礼。 滕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将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笑着说:「我把她抱到前面给大家看看,一会儿就着人送回来。」 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就是滕琰也只不过想让燕王在没有别人的时候抱抱孩子,没想到,燕王就当着大家的面把女儿这样的抱在怀里,还不知道看到的人都会说些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睡醒了哭着要吃奶的孩子被抱回来了,滕琰也就顺势从席上告退,回了屋子。 滕琰餵着奶,飞珠在一旁讲刚才的事,她是陪着燕王抱着孩子去的前院。「小姐,王爷抱着孩子进去,把大家都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可王爷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滕琰轻轻地点着正在吃奶的女儿的小脸说:「你父亲这是给母亲和你争面子呢!」 燕王的性格就是如此,皇上这样的打压他的这个长女,他只会在众人面前更加高调,让人看看他有多重视自己的长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二十章 过了一会儿,燕王进了屋子,滕琰看着他笑道:「你不必如此的,孩子还小什么也不知道,我又不会在意这些。」 燕王逗着在滕琰怀里的孩子,说:「你不要多管外面的事,好好养身子。」 「燕地的政务,你打算怎么办?」滕琰哪能不问,她心疼燕王,几重责任压向他,他又不是铁人。 就是自己能这样的清静,也是燕王在外面抗着的结果。 滕琰没去打听,但不等于她什么都不知道。进了京城没多久,郭贵妃就婉转地提醒她应该把燕王空着的三个侧妃的位置安排好新人,滕琰装傻。 这些人不是一直认为燕地是荒蛮之地,燕地人远远不如南方人吗?看自己的目光也和别人不一样吗?那自己就顺着大家的意思,做一个不同于寻常的王妃,特立独行,什么纳妾收房的事,她一点也没考虑到。 当时郭贵妃的脸简直都没法看了。 然后,滕琰就在家待产了。她也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的护身符,怀孕期间是没人敢对她怎么样的。那时候就想,等生了孩子就回燕地,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没人能管得了自己和燕王。 可事情发展的方向,没有按自己设想的那样。燕王被皇上派的一大摊的事务拖住了,根本不可能很快回燕地。 而自己生了个女儿,皇上和郭贵妃再也没露面,而且也没派人过来,说明很不满意。之所以没有人找到自己面前,不用说,是燕王挡在了前面。 这些事,不用想也能明白,燕王没说,滕琰也不说,但她心里有数,燕王在她面前轻松自若的,在外面还不是千难万难的。 第374页 滕琰感谢燕王好好地将自己护住,但她不想什么也不做。 所以在那本册子里,滕琰计划在燕地成立一个类似明朝时内阁的部门,由燕地六部的官员组成,负责燕地日常政务。这样既能减轻燕王的负担,也能更及时地处理一些突发的事件。 以后燕王和自己只要管理燕地的发展方向、总体规划等,日常的政务,他们可以交出去,只要定期的检查、核实就行。 这里面最主要的是划分权力和责任。滕琰尽可能地完善了各类的事务,但还是会有些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总结修正的。 「基本按你写的发下去了,我调了你哥哥去了吏部,负责吏部事务兼内阁成员。还有王祈、魏延平、邓老侯爷等几个人,各管一部,同时是内阁的成员。他们六人议定的事情,按照轻重缓急,有的到我这里报批,有的直接实行。」 「我大哥论才具还是差一些。」滕琰就事论事地说:「别的人选得还都没什么不妥的。」 「昌平这几年的政绩摆在那里,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再说吏部选官,最需要稳妥正直之人,大哥一定能能胜任。」 「既然王爷信任,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内阁权力和责任的划分,你觉得还好吗?」 「你写的,自然是好的,皇祖父和我只改了很少的部分,就发下去了。」燕王笑着说。 「你拿给皇祖父看了?」滕琰问。 「是,皇祖父也夸你有才华呢。」燕王笑着说。 夸是肯定不能夸的,但皇上也会吃惊的吧。滕琰不去拆穿燕王的谎言,「皇祖父贊同?」 「皇祖父没反对,」燕王在这样的大事上也无法不说实话,「燕地的情况特殊,皇祖父让我把组成内阁的命令发下去,就是贊同。」 没错,让皇上完全认同燕地的做法,也不太可能,但皇上听之任之,就是最大的贊同了。 「把改后的文书给我看看。」滕琰说。 「放心吧,没怎么大改,只是些细节。」燕王笑着说:「眼下可不能给你看,你得好好养上几个月。」 「还让我养,你看我都快养成一头猪了。」滕琰气道,她生了孩子后,因为要餵奶,不敢少吃,结果一点也没瘦,还是满身的肉。 「我喜欢这样漂亮的猪!」燕王打趣她。 孩子已经睡熟了,滕琰将她放在床上,自己扑上去打燕王。 正闹着呢,林公公在门外说:「皇上派人来宣王爷即刻见驾,人就在外面立等燕王一同走。」 皇上这也太心急了,滕琰腹诽着,虽然燕王因为身份高,可以不用陪客到最后,但这样一点时间也不给自己,实在是过份了。大约燕王也是猜到了,才在酒席刚开始没多久就进了内院。 「快去吧。」滕琰起身整了整衣服,又帮燕王把衣服拉平。 燕王的脸色不太好看,「皇祖父已经带着大家到了钟山行宫避暑,前些日子我也是在钟山住着的。路远,所以不能常回来。」 燕王又看了看滕琰的脸说:「虽然京城热一些,但胜在清静,差不多的官员都搬到钟山去了。我想你和孩子就在京城,不要再动了。」 「我们在这里很好,现在也不是太热,再说,现在我也可以用冰了。」滕琰笑着看燕王:「你不要太过担心我们,专心做事去吧。」 燕王握住滕琰的手,似有千言万语,又无法说出来,只是不肯走。 外面又有内侍来催促。 「去吧,」滕琰笑着推他,「皇祖父有事找你呢。」除了让燕王走,她还能怎么样。 「你一定要相信我!」燕王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燕王这样说,一定是皇上逼得更紧了。 「嗯,我相信你!」滕琰点头。 燕王走后,滕琰又回了酒席上,能来的人都是真心贺喜的,她应该用心招待,就是外院,她也让林公公、张公公等有些脸面的老人热情相待。客人们知道皇上宣召燕王,也陆续地告辞了。 很快,燕王府里只留下了燕地来的人,安静公主、邓钰、宋十二夫人,她们挪到了滕琰居住的玉衡殿,撤去了那些繁复的宴席,只留下几样可口的点心水果,说些体已话。 大家日子过得都不错,邓锋、三虎和宋十二都与燕王很有渊源,眼下邓锋在京郊大营做副将,三虎和宋十二都是皇上身边的亲卫,这三个有都算得了皇上的青眼,算得上京城的新贵。 夫君受皇上的重用,夫人们在京城混得自然就不错,巴结他们的人也不少,可是,还是与燕地来的人在一起更觉得亲近。 大家说的都是燕地的事,一南一北,气候、习俗、饮食样样都不一样,每一个人都要逐渐适应。然后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落在了生孩子上。宋十二与夫人成亲最早,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老大老三是女孩,老二是男孩,眼下宋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 滕琰不用说,是刚生完。只是安静公主和邓钰,结婚也都有两年了,还没有消息。宋十二夫人就关切地问她们。 滕琰看着安静公主纤细的身材,娇花般的举止,总觉得这样柔弱的女孩生养孩子一定会有些艰难的,她没怀上一点也不奇怪。可是邓钰,那样的矫健,没怀上是有点奇怪。 安静公主默默地低下头,不言不语,邓钰也有些黯然地说:「肯定是我不会生孩子,过去,我还是燕王侧妃时也没生过孩子。」 第375页 邓钰直截了当地说出她曾做过燕王侧妃,让那两个人都赶紧转移目光。在她们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值得说出来的事,但滕琰比她们还吃惊,倒不是因为邓钰说话没心没肺。 邓钰虽然是燕王的侧妃,但她和燕王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那么,邓钰的话是什么意思? 滕琰想了想说:「我成亲后也有一阵子没孩子,皇祖父赐给我两名御医,帮我调理过身子,他们如今还在燕王府上,不如让他们给你们俩个看一看。」 皇上赐给滕琰的御医是御医院中诊治妇科病水平最高的,安静公主和邓钰自然都点头同意,这可是别人求都不一定求来的。 御医很快就请过来了,给邓钰诊脉很快,非常健康,什么问题都没有。然后是安静公主,两名御医都细诊了一刻左右的功夫,然后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着说:「侯夫人是有了,只是日子尚浅,脉像不明显,回去后注意休息上,十日后再诊一次脉,应该就非常清楚了。」 御医敢说出来,就是有把握。 这真是意外之喜。安静公主喜得有些坐不住,急着回家切告诉邓锋。滕琰观其意,就马上安排妥当人送她回家。 宋夫人和邓钰也要告辞,让滕琰留住了。送走安静公主后,滕琰让屋子里的下人都出去了,和宋夫人问了邓钰房中之事。 结果,三虎和邓钰两个就能傻成这个样,他们根本就没真正同房。 邓钰的脸红得像块红布,不敢抬头,但嘴里还犟着说:「我在燕王府时,母亲说让我听王爷的就行了,我以为就是那样呢。」 滕琰明白了邓钰根本就没有受过真正的教导,她这个年龄,这样封闭的环境,加上燕王也没碰过她,让她以为夫妻就是那样的。再嫁时,自然更没有人给她讲这些事情了。 而三虎居然也是这样不靠谱的! 宋夫人走时,将邓钰也一齐带走了,她年纪大一些,教导邓钰的工作就交给她了。 过了两个月,邓钰那里就传来了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二十一章 做过了满月酒,滕琰关起门来过日子。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孩子,看着孩子每天都有一点变化,她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无味。女儿长得白白胖胖的,还没有起名字,滕琰就叫她小胖。 这个乳名简直就没一个人贊成的,不过,滕琰却很坚持。做为皇家的女儿,将来她会有一个富贵文雅的名字,而那样的名字多半不会让自己起,那么这个平凡的小胖只能陪女儿一小段的时间,就这样的简单正适合。 京城里一天比一天热,滕琰早晚抱着孩子到花园里走走,中午睡个觉,她又抽出时间把久不练习的剑术拣起来,每天舞上一段,再做些自己编的体操,逐步让体形恢复,如果还有时间就看看书,练练字。 燕都父亲、大哥、滕珂,还有不少亲友的礼物送了过来,滕琰挑出合用的,拿出来给自己和女儿用,大家的心意不能辜负了。她也给他们回了信,一一报了平安。 外面的事,她就顺着大家的意思不去打听好了。 可是,逃避是没有用的。刚进了六月,滕琰在家中迎接到了郭贵妃光临。 微胖的郭贵妃出了些汗,从钟山到京城,一路上就是再准备得好,也是很热的吧。滕琰就体贴地请她换洗一下。 「我们还要急着赶回去,」郭贵妃不像平时那样总是把笑意留在脸上,她摆手拒绝了滕琰,对她说:「坐下,本宫有话要说。」 郭贵妃一个眼色,屋子里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滕琰也让燕王府的人都下去了,自己端了杯茶请郭贵妃喝。 郭贵妃接过茶,没有喝就放在一边,说:「燕王妃是巾帼英雄,就是本宫也佩服。可是,王妃只懂得朝堂上的事,却不懂内院的事。如今有资格教导你的只有皇后和你母妃,她们都不在了,本宫只能逾礼来教导你。」 「贵妃娘娘过谦了,孙媳敬听贵妃娘娘教导。」滕琰也中规中矩地说。 「王妃不可能不知道,女子生而卑下,就是有经天纬地之能也需以夫君为天。皇上有意留燕王在京城,你却于内馋言,一力撺弄燕王返回燕地,害得他们祖孙失和。只凭这一点,就可以将你废为庶人,永无出头之日。」 「皇祖父有意留燕王在京,定是认为燕王英明神武,如果燕王什么都只听我的馋言,那只能是个昏馈的人罢了。只凭皇祖父对王爷的肯定,就知道燕王不会事事听孙媳妇之言。贵妃娘娘把这个责任推到孙媳身上,实在是说不通啊。」 郭贵妃愣了一下,不知如何说好,只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着。过了会儿,她才放下茶杯说:「那你嫉妒成性总没错吧!燕王四个侧妃,才几年工夫,病死了两个,还有一个给了出去,只剩下一个毁容的,你的手段可真了得!」 「人有生老病死,孙媳也无可奈何,至于过邓侧妃,那是夷族人来求,王爷仿前朝旧事,成就一段佳话,孙媳听说皇上也大加赞扬,还封了邓侧妃为嘉平郡主呢。」 郭贵妃再次没说出什么来,她又端起了茶杯喝茶,过了会儿放下茶杯说:「燕王妃有了身孕后,连个侍妾都没安排,自己把着燕王,这你怎么说?」 这个责任,滕琰早就说过,一定要燕王承担了,这世上,对女人不公平,自己做为燕王妃,是不可能公开地说不许他纳妾收房的。「孙媳妇早就说过,只要王爷看中了,孙媳一定给王爷抬进来。贵妃娘娘可以去问燕王爷,只要王爷想纳侧妃、侍妾,孙媳无不从命。」 第376页 郭贵妃嘆了口气,滕琰也嘆了口气,她与郭贵妃虽然算不上想熟,但也见过许多次了,知道她并不擅长言辞,而且本来是个和善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来教导自己。现在看样子,这些话应该是有人说的,郭贵妃只是传话过来,所以见了滕琰驳回,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既然如此,皇上前些日子给燕王指了两个侧妃,燕王妃就准备受礼吧。」 滕琰觉得自己掉进了圈套,但她也只能说:「王爷喜欢,我自然会受礼的。」 「王爷已经收了房,哪能不喜欢。」郭贵妃终于露出了笑意,「现在都住在钟山燕王的别院里,燕王妃也跟着本宫去钟山避暑吧,顺便让两位侧妃早日成礼。」 不能相信郭贵妃说的话,滕琰告诫自己,她不露声色地说:「我是正妃,她们是侧妃,要行礼,也得侧妃过来给我行礼,哪有我去见她们的道理。王爷让我在京城里住着,我自然听王爷的,钟山我就不去了。」 「去不去由不得你,」郭贵妃冷下脸说:「皇上说了,王妃要是自己答应去了自然好,要是不答应,本宫也得将你带去。」 「到了钟山,王妃就与本宫住在一起吧,每天与本宫一起礼佛,学习做女人的本份,本宫总会教你懂事。」 「王妃还是让人进来赶紧收拾好要带的物件,现在已经到了午饭时分了,吃了午饭我们就得赶紧走。」 事到如今,确实由不得滕琰不去了。她叫来了飞珠和林公公,让他们分头准备,自己拿了正在看的几本书,让人放到了包袱里,与郭贵妃简单地吃了午饭就出发了。 路上,滕琰拒绝了郭贵妃的邀请,坚持自己带着孩子单独坐一辆车。 车上虽然摆了冰盘,但带是酷热难耐,为了晚上到达钟山,车速也有点快,孩子一路上睡得很不安稳,滕琰只好一直抱着。她的心里也很不安稳。 自己对皇权的认识还是不够,在这样的时代,怎样的才能和智慧都不可能与皇权抗衡的。虽然也察觉到了皇上的不满,但总没想到原来对自己和蔼可亲的皇祖父会一翻脸就将自己拘禁起来。 燕王不知怎么样了,皇上不会将他最爱的孙子也拘禁了吧。 飞珠悄悄地爬上车。她跪在滕琰脚边。 滕琰拉起了她,「不要觉得瞒了我,是我自己也愿意装糊涂。」 飞珠掉了眼泪,「皇上的心也太狠了,从看到小姐生的女孩后,就让内侍们把赏下来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拂袖而去。」 「洗三那天,皇家根本没来人,是王爷去请的淮南王妃和安阳王妃。外面则是开了府门,请过路的人都来喝酒听曲。」 「满月时,王爷有了准备,才请来了那些人。」飞珠哭着说:「生了姐儿,再生哥儿不也是常有的吗?怎么就能……」 她哽了半天,才说出来,「怎么就能这样打小姐的脸?」 「别哭了,当然不只是这件事。」滕琰嘆了口气。 「小姐,我们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 进了钟山行宫,天色已晚,郭贵妃将滕琰送到了一间小院。这里属于郭贵妃所住的清辉宫的一部分,位置有些偏僻,里面的摆设简单却价值不菲,用品也非常齐全,没有敷衍的意思。 晚饭是一色的素食。滕琰让院子里的一位宫女进去传话:「去禀告贵妃娘娘,我还要给孩子餵奶,不能只吃素。」 又过了半晌,宫女们又重新送来饭菜,这次带了些肉食。飞珠把人都打发下去了,拿出根银针来试。 滕琰不禁失笑,「用不着,你想,皇上如果想要我的命,直接赐条白绫不就成了,难道毒死我燕王就不知道了?再说,我想皇上再狠心也不会想毒死我的。」 滕琰微微地摇了摇头,皇上对她不满是肯定的,但还不致于就想自己死。再说,自己总还是相信人性有善的一面的,皇上也是人,他不会对孙子最喜欢的人下手的,更何况她还是燕王的正妃。 她吃了饭,按部就班地带孩子、练剑、看书。 第二天一早,郭贵妃把她叫去礼佛。滕琰就与她一起念佛抄经,到了孩子吃奶的时候,她有礼貌地告辞了,郭贵妃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 下午,滕琰刚睡醒,郭贵妃就过来了。把别人打发走了跟滕琰说话。 「燕王妃住着还习惯吗?」 到了钟山后,郭贵妃对滕琰态度很平和,好像那天训滕琰的那个人不是她。 「还很舒服的。」滕琰不是客气,而是真的。钟山行宫在钟山的半山腰,山中草木茂盛,空气清新,气候宜人,确实很舒服。 「本宫这里的小厨房只做素菜,昨天只好到大厨房现取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吃得惯。」 「麻烦贵妃娘娘了,」滕琰客气地说:「我吃着挺好的。」 「听说你自己餵奶?」 「是啊,」滕琰平静地说。 「餵奶很伤身的,王妃还年轻,还是让奶妈餵吧。」看滕琰的样子,郭贵妃就知道她是不会听自己的,就又说:「餵奶是不是要多吃些汤水,要不我让人在你这小院里给你设个小厨房吧。」 「那就谢谢贵妃娘娘了。」滕琰笑着说,自己有小厨房,想吃什么就方便多了,总比在大厨房里混着强。 「本宫这里,王妃可以随意走动,晚上皇上不到这里歇息,白天来的时候都有通传,不会惊驾的。」郭贵妃又善意地提醒。 第377页 「我就在自己院子附近散散步,孩子也得出来晒晒太阳,别处我是不会乱走的。」 皇上总不能直接去教导孙媳妇,郭贵妃只好奉皇上的命令行事,滕琰的打算是与郭贵妃尽量和平相处。 「王妃知道皇上指给燕王的侧妃是谁吗?」 「不知道。」滕琰摇摇头,燕王这件事连飞珠都瞒着,自己也没让人去打听,当然不知道。 「一个是林琼琼,出自燕王母族,一个是郭绮,是本宫的侄孙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二十二章 原来是这两个人啊,滕琰想,那钱家的亲事一定是告吹了,自己白费了那么些功夫。 郭贵妃看滕琰没什么表情,停了一下又开了口,「以前皇上给燕王指婚时,燕王点了名要林小姐,这次指侧妃,皇上就把林小姐指给了燕王,燕王当天就让她侍了寝,倒是一直没理郭绮。」 既然郭贵妃想说,滕琰就听着。 「赵家原来就是世家,后来得了天下,成了皇族。向来最重礼教规矩,男儿也多出情种。皇上和燕王就是情根深种。」 滕琰奇怪地看着郭贵妃,要说燕王是情种,她勉强能接受,可皇上,后宫有名份的就有上百人,孩子有几十个,这样的人是情种,她怎么也不信。 就说郭贵妃吧,也算是皇上喜欢的人了,但也与其它宫妃一样,过了四十岁就不再侍寝,而皇上每年差不多都能新选几个年青漂亮的女孩。 郭贵妃接着讲给她听:「皇上一生唯一心爱的人就是皇后,当时还在潜邸时,没有人想到皇位最后能落到皇上身上,他不是长子。那时,他和皇后也像你们小夫妻一样,只自己过着甜蜜的小日子。」 「中原乱成一团,几个大家族的人一起逐鹿天下。皇上的长兄没了,皇上只得负起家族的重任。他在前面打仗,皇后在后院领着妾室、侍女们做军衣、军鞋劳军,鼓励军中的士气。一次好几天没睡觉,打瞌睡时一低头,粗针扎到了脸上,流了不少的血,就那样,皇后也没去歇一歇。」 「皇后没了,皇上有一年时间没招妃嫔,他是给皇后守妻孝,而且再也没打算立后。百年后,能和皇上同穴的只有皇后。」 原来这就是情种啊,就算是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标准吧,滕琰好不容易管住自己没撇嘴。 郭贵妃接着说:「王妃知道皇上为什么让本宫统领后宫?」 滕琰以前想过这个问题,郭贵妃论才论貌都很一般,只是贤惠能容人,再加上她只有两个女儿,这应该就是答案了。 「贤妃、德妃跟皇上的时间都比我长,贤妃还深得先皇后喜爱,可皇上还是让本宫做了贵妃。一则是本宫没有儿子,不会参与到立储中去;二则是本宫大度,后宫中的妃嫔,本宫都能视为姐妹;三则是我郭家为江南大族,最早从龙立功,族中人才辈出,皆纯良忠君。」 郭家,好像是有不少的人出仕,滕琰听燕王说过,好像是当初皇上给他指婚时就有郭家的小姐,就是郭绮吗?但滕琰什么也不问。 郭贵妃好像就是给滕琰答疑的,「皇上原来就想把绮儿指给燕王。绮儿像本宫,懂事,知道分寸,皇上就喜欢这样的。另外燕王母族已经没人了,王妃娘家在燕地,绮儿给了燕王,也是给燕王添些助力。」 「王妃不用多心,燕王对王妃一往情深,凭谁进了燕王府,也越不过王妃去。绮儿懂事,必会尽心侍候王妃,成为王妃的左膀右臂。」 这个郭贵妃,看着一点也不聪明,其实心里有数着呢。那一天在燕王府里被自己几句话说得不吭声都是装的吧,让滕琰一下子就明白那些话是皇上想说的。 今天这番话就是她自己的了,把燕王和自己都捧了又捧,其实就是想自己接受郭绮。 滕琰笑呵呵地就是不说话,既然是装,那就看谁比谁更会装了。 郭贵妃一点也没露出不耐烦,她还是轻声细语地对滕琰说:「皇后和你母妃都不在了,这些话只有我来说。」 「太子当年没了的时候,不只燕王病了一场,皇上也大病了一场。皇上和皇后当年最看重的就是长子,从小就仔细教养,真是人物出众,气概不凡。对鲁王和齐王,就没那么用心」 「谁都知道,皇位一定是要传到嫡系的。要说除了先太子,皇上还用心教导过的就是燕王了。燕王小时候,就深得皇上喜爱,后来就留在宫里读书。太子的事出了后,燕王也出了问题,皇上只得由着燕王在府里闭门不出。」 「后来,燕王出征平了燕地,皇上的心就又活了,其实,皇上这么多年没立太子,也是始终在犹豫。最后,皇上以为燕王不会有后了,才下了决心,让燕王就留在燕地一辈子,又把晋南王也送过去,将来为先太子承嗣。」 「就在皇上已经下决心重立太子时,王妃有了身孕,皇上回到京城后高兴极了,让人重新修了燕王府,算着王妃的胎稳了,就招你们入京。」 「可是,前一阵,皇上和燕王先为了留不留在京城天天吵个没完,接着又为纳不纳侧妃吵,现在祖孙俩彻底闹翻了,除了朝堂上,连话都不说了。」 「这两件事,都与王妃有关,原来皇上很喜欢你,可这一件件事闹的,要说王妃没在背后撺弄燕王,谁能信呢?」 第378页 「如果皇上立燕王为太孙,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必须贤良大度,你要……」 滕琰没听郭贵妃给她讲要怎么样,倒是在想,原来皇上对燕王态度改变的原因原来是因为子嗣。也是,皇上是不会选一个无嗣之人继位的。 郭贵妃唠唠叨叨地又说了半天,无非都是让滕琰不要撺弄燕王离京,还有就是要为燕王广纳妾室,绵延子嗣。最后又告诉滕琰明天林侧妃和郭侧妃会来给她行礼,才离开了。 第二天,滕琰又被叫到郭贵妃那里礼佛,就在那里,她看到了林琼琼和一名女子在座,见到了她赶紧站了起来。 林琼琼已经改梳了妇人头,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衣裙,妆容精緻,艷丽动人,很是惹人注目。 郭贵妃证实了另外一名女子确实是郭绮,就像郭贵妃说的那样,郭绮皮肤白白的,圆脸杏眼,相貌不太出众,但属于老人们说的福相。但只从衣着上看,就知道她确实是个懂事的,浅黄色的袄配上秋香色的裙,很低调。 滕琰刚一坐定,郭贵妃就招呼着两人给她敬茶。林琼琼先跪了下来,将茶举过头顶,滕琰并没有接,她冷冷地说:「随便一个人敬茶我就会接吗?没有王爷发话,你们就别想!」 现在燕王见不到自己,自己也见不到燕王,这些人就想这样两面瞒着让她替燕王答应纳侧妃的事,她才没那么傻! 郭贵妃没想到她昨天说了那么多的话都白说了,气得用颤抖的手指着滕琰,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滕琰就说孩子要找自己,行了礼告辞了。 过了会儿,就有宫女来传郭贵妃的懿旨,林侧妃和郭侧妃已经上了皇家玉碟,滕琰接不接敬茶都改变不了,还有就是让滕琰闭门思过。 滕琰恭敬地行礼答应了。 上不上玉碟,皇上可以决定,但接不接茶,那她说了算,彼此都是表明一个态度而已。再有就是闭门思过,她现在已经被拘禁起来了,思不思过谁也没法到她的大脑中去看。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与在燕王府不一样的就是换了个地方,郭贵妃并没有剋扣滕琰的吃穿用度,也没有拦着下人出出入入的。 飞珠悄悄地对她说:「滕平带了些可靠的人,也到了钟山。」 滕琰拉住了飞珠,这个对她最忠心的人。自己到了钟山,飞珠把孩子扔在了燕王府,跟着她寸步不离的,就怕自己出事。 滕琰告诫飞珠,「可别让滕平做傻事。」其实滕琰并不是很担心,这不过是燕王与皇上的搏奕。这祖孙二人,个性很相似,遇到了事情都想做强势的一方,她恰好是导火索而已。 想到自己还以男装示人时,燕王与皇上为了燕王选妃的事,每天都打笔墨官司的事,与眼下多少有些相似。 总会有坐不住的人,过了几天,林琼琼来了。滕琰只是专心逗孩子,并不理她。 林琼琼站了半天,突然嘲笑着说:「生个这样的女儿还当个宝!」 滕琰淡淡地说:「来人,把林小姐拉出去,她疯了!」 飞珠、晨风几个就上来拉人。 林琼琼抱着桌子不松手,大声地说:「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讨厌你吗?就因为这个孩子长得和姑姑一模一样!你也和姑姑一样善妒!」 滕琰一下子豁然开朗了,皇上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她生了个女孩,做为老人,有些失望是正常的,但不至于这样生气,连赏赐的东西都摔了。 应该是看到了酷似太子妃的脸,又想起了往事,加上自己还善妒,与太子妃如出一辙,才对自己如此反感的。 燕王府没有真正的内宅,滕琰还真头一次面对林琼琼这样的人,她的手下也没有这样的经验,飞珠几个人对付林琼琼并不得力,过了一会儿,林琼琼还在那里哭叫着。 也不知道看着很文弱的林琼琼怎么有这样大的力气。 「皇上让人把我接到宫里的,前几天表哥喝多了,就是我陪的表哥,我已经是表哥的人了!有皇上给我做主,你不认我也不行!」 滕琰笑了,「你以为皇上就喜欢你的容貌了?」 小胖和林琼琼长得也很像,那么林琼琼也会很像太子妃了!皇上连自己的曾孙女都嫌弃,怎么会替林家女撑腰呢?不过是因为燕王对林家的情,利用林琼琼而已。 林琼琼不傻,自然知道,但她还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就是要嫁表哥,不要嫁别人!」 急得出了汗的晨风就骂:「真是不要脸!」忍无可忍地动手打人。 林琼琼挨了打,声更大了:「想把我嫁出去?还让人打我,你不配当燕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二十三章 林琼琼终于被拉走了,可她的声音还在滕琰的耳边响着。 这不过是一个疯女人的话罢了,根本不能信。滕琰心里却像长了草似的,真想问问燕王,林琼琼说的是不是假的? 她特别说了是喝多了的时候,虽然让她自己丢了面子,但却更加可信。 滕琰马上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清除,燕王曾对自己说过,要相信他,自己当然相信他! 在林琼琼之后来的客人就让滕琰很欢迎了。云嫔来看她了,她身后的奶妈抱着一个壮壮实实的小男孩,她刚出月子。 两人的话题就是孩子,各说各自的孩子,却能聊到一起。云嫔走之前告诉滕琰,燕王天天留在皇上的殿内,与皇上一同处理政务,他已经知道自己到了钟山。 第379页 滕琰午觉醒来,就看见了燕王,他正俯身看着自己。已经是六月中旬,她们有快一个月没见面了,这还是成亲后最久的一次分开。 滕琰露出了笑脸,「皇祖父怎么同意你出来了?」 「我想看看你。」燕王明显地避重就轻。 滕琰摸了摸燕王的脸,「我也很想你。我们一家人什么时候能在一起?」 「现在,我们就可以回别院了。」虽然是这样,可燕王脸上有着一种不安,让滕琰的心也沉了下去。 滕琰本来不想问,可还是压抑不住,「她说的是真的?」 「嗯,我那天喝多了。」燕王知道「她」是谁,他匆匆地说着,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件事过去了,「做出了那样的事,我也无法再让她嫁给别人。」 「什么时候的事?」滕琰不知道自己能这样冷静。 「就是满月宴那天晚上,皇祖父拉着我喝酒,我喝多了,就……」燕王握着滕琰的手说:「我不想纳妃,可皇祖父就不让我出宫。刚刚,我答应皇祖父,将表妹和郭小姐纳为侧妃,才从行宫里出来。」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燕王抱住她说:「我也没办法。」 滕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怔了半天说:「她们俩个在别院里?」 「是。」 滕琰想了想说:「让我在这里再住几天,静一静。」 燕王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滕琰想自己的也好不了多少。她推了推燕王说:「你走吧,我们都冷静冷静。」 燕王不动,滕琰也不理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到了宫里下匙的时候,燕王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滕琰,还是在内侍的催促下走了。 此后,燕王每天都在朝堂上的事处理完后来看她,到了下匙时走。他们在一起看书、带孩子,有时燕王在午饭前来,还能一起吃饭,就是不说话。 「小姐,你就是恼了,也不能不同王爷说话呀!」飞珠私下里劝她,「大家都说你们不说话,其实还不是你不理王爷。王爷天天这样来陪不是,小姐也该说句话了。」 滕琰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喝多了,喝多了就有可以犯错误了?然后又答应纳了侧妃,自己还在这里傻傻地坚持呢。 在燕地,燕王和自己过着很简单的生活,久而久之,自己差不多忘了燕王出身皇族,而皇家人都是妻妾如云的。 就是到了京城,自己还不是信心满满的?林琼琼来说什么,自己还让人把她赶走了,真是掩耳盗铃。 想当初,自己那时还是理智的,知道不能与皇家人发生感情纠葛。可是她还是相信了燕王,以后自己还能信他吗? 一次喝醉酒,就能更多次的喝醉酒,除了喝醉,还有可能中了迷药,或者是睡迷糊了,世上最不少的就是各种狗血情节,有了一个林琼琼,就会有更多的人。 所谓喝醉了什么的,都是藉口,是放纵自己的藉口。 也许会有什么婚姻专家会说,对于男人这种偶然的出轨要宽容,可滕琰却从不这样想,她就是这样执着,她想要的是纯粹的爱情,不允许一点点的玷污。 燕王以前纳的侧妃她理解,也帮着燕王都解决了,可是又来了两个,她一个也不想见到。 滕琰的心痛得无法形容,怪不得人们说像针扎的一样,又说好像油煎的,哪一个也没法形容自己的痛苦。 六月二十日的清晨醒来,滕琰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她硬撑着与平时一样,抱着孩子在小院周围散步。 她遇到了陆伯甫。 刚刚看到陆伯甫时,滕琰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这里虽然是行宫,但一样的规矩森严,陆伯甫是外臣,怎么能到了这里,再说现在正是朝堂议事的时间。 但陆伯甫确实就在面前,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问她:「表妹安好?」 就好像许多年前他们见面时的样子。 乐观,坚韧、充满自信。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充满了信心,觉得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滕琰霎间有些失神。一旁的飞珠上前想接过孩子,滕琰躲过了。这些日子,她整日地抱着孩子,如果没有孩子,她不知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她机械地回答了陆伯甫的问候。想起了不知听谁说过,燕直道前些日子全部修完,他大约是才回到京城不久吧,能到这里见到自己肯定不容易。 「以前我在九原的时候,一清早起床就上山,天还没全亮时已经到了山顶上,先打一捆柴。天就全亮了,我就会背一会儿书,总觉得那时候背书记得最快。」陆伯甫的语气很寻常,就像出门偶遇了一个老朋友闲聊一样。 「钟山与九原的山不太一样。九原山上都是些一人多高的灌木,钟山这里到处是高大的树,有些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 「清晨的山间,树叶和草上面还带着露水,小鸟啾啾地叫着,每天早晨走走,这一天心情就会特别好。」 确实,钟山的景色非常优美,可自己住了这么久,似乎还没有认真地看看周围呢。 行宫是园艺大师们设计的,每一处细看起来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就在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几丛修竹亭亭玉立,竹下遍开着一种蓝色的小花;不远处,一块大山石卧在小径边,一棵盘虬般的老树与之相依,后面露出了朱红的宫墙;再往远处,参天的高树,蔓延的藤罗,还有青翠的大山。 第380页 滕琰心情一振。 陆伯甫含笑说:「以前跟着商队出门时,听一位赶车的老人说过,没有爬不过的高山,没有渡不过的大河,这么多年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谢谢表哥了。」以前自己曾说过要把陆伯甫当做自己的哥哥,这个哥哥是来点醒自己,滕琰郑重地行礼道谢。她突然想通了,自己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 滕琰收拾好了东西。 还没到中午,燕王就进了门,抱起了孩子,拉着滕琰要出门。 「我还得与贵妃娘娘行个礼,道个别呢。」滕琰说。 燕王却一点也没放手,「我已经见过贵妃娘娘了,也替你道了别。」 他们好像有默契一样,都准备今天离开这里。 燕王在钟山的别院离行宫很近,上了马车只有片刻时间就到了。别院的位置也不错,坐落在半山腰一大片的冬青树林间,一条山溪穿过别院,从一旁哗哗地流过。虽然是上午时分,但钟山里的树木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外面不算太热。 滕琰早将孩子接到自己的手里,要让别人看到燕王抱着孩子,也实在是不太合适。 下了马车,穿过几重院落,到了正殿,看得出是按自己的喜好布置的,连孩子的小床都摆得与燕王府里一样。 正好是午饭时,有人摆上了饭。习惯了默默相对,他们这一餐吃得非常遵守食不言的规矩。 还没吃完饭呢,外面就传来了喧闹声,滕琰都能听到林琼琼说话的声调。 燕王蹭地站了起来,滕琰拉住他,对一旁的内侍说:「让她们进来吧。」 「这些日子我没在这里住,刚才又有些急,忘了让人看住她们。」燕王急着解释。 「没什么,总要见面的,既然来了,就见吧。」滕琰很平静。 正说着,林琼琼和郭绮就进来了。林琼琼一返以往的艷丽装束,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头上只插着一支珠钗,却另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姿。 站在一旁的郭绮则是浅绿色的服饰,头上则是几支不起眼的金钗,就好像林琼琼这朵白玉簪花旁边的一片叶子。 滕琰和燕王继续吃饭。 林琼琼喊了声「表哥」,声音里带着些孤苦无依的味道,就直奔燕王而去,看到燕王头也没抬一下,半路上收住了脚步,退回了郭绮身边。 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滕琰瞧着燕王偷偷看了自己几眼,再也吃不下去,放下了筷子,说:「敬茶吧。」 有人端来了茶杯,林琼琼犹豫了一下,郭绮却马上端起一杯茶,跪了下来,高举起茶杯,「请王妃喝茶。」 滕琰接过茶,轻轻地喝了一口,放在一边,让飞珠打赏。 林琼琼紧随其后,也敬了茶,滕琰一样的对待。 「再吃些吧。」燕王给滕琰夹了菜。 敬茶时,燕王和滕琰就坐在桌子边,燕王甚至还在吃着饭,所以饭菜还没有撤下去。 滕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夹来的菜吃了,她其实没吃饱。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又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郭绮从一旁的内侍那里拿来一双筷子,殷殷地为滕琰布菜。这场景似曾相识。 林琼琼则去了燕王身边,为他夹了些菜。燕王的身子僵了僵,但并没有拒绝。 滕琰的想法又变了,吃,必须好好吃,吃不好饿的是自己。她又吃了一碗饭,不少的菜,喝了一大碗汤。郭绮认真地侍侯着。 结果吃撑了,滕琰想去躺一会儿。 林琼琼见滕琰站了起来要走,马上问:「王妃,晚上怎么安排?」 谁说南方的女子更娇弱羞涩?就是滕琳当年也没有这样直白的问过自己。滕琰却还是老话,「初一、十五都在我这儿,其余的日子你们轮流。」 「那从谁开始呢?」林琼琼的话里终于带了点害羞。 「从郭侧妃。」滕琰回答。 「怎么是郭侧妃在前面?」那点害羞又没了。 「因为她先给我敬的茶。」 终于清静了,滕琰在进内室前又转过头说:「我这里不喜欢人太多,你们逢五逢十来就行。」 进了内室,无心去欣赏满屋五彩缤纷的鲜花,滕琰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孩子,就躺到了床上,这样的日子比在战场上还累,主要是心累。 身后靠上来一个人,燕王从后面搂住她,说:「舅舅可能熬不过几天了,我昨天去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示意我,求我照顾好表妹和表弟。」 所以你就纳了林琼琼为侧妃?滕琰在心里想着,她向里面让让,在床上半坐了起来,他们是该好好地说说话了。 「钱家怎么办?」滕琰不知自己怎么问起钱家来,钱家还能怎么样?有皇上的旨意,退婚也不算什么,重新再订一门亲就行了。不过,不问这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退亲了。」燕王又向她这边靠了靠,「我将嘉和许给了钱家。」 这是燕王做事的风格,但滕琰还是惊呼,「嘉和?她才多大?」 「已经十三了,再过两年就成亲。」 好吧,钱家确实不错,滕琰只能用这个来安慰自己了。她搜肠刮肚地想再找个话题,却找不出。 燕王先说话了,他从后面递过来一样东西,「送给你。」 是一个用金子做的扁盒,两张手掌那么大,有着精緻的花纹,打开盖子,里面摆了一层珍珠,白色的南珠衬托下,金色的东珠组成了「赵禛爱滕琰」五个字。 第381页 滕琰转过身偷偷地擦了擦眼泪,她努力调整自己的语调,可不免还是带了些哽咽, 「你还记得?」今天是六月二十,他们成亲两年了。 「我当然记得。」燕王沉声答道。 其实滕琰在燕王去接自己时就知道他应该也是记得这一天的,现在见了满屋的鲜花,还有这些珍珠,当然并不是质疑燕王是否真记得这个纪念日。她想质疑提是燕王是否还记得他们的爱情。 燕王将方盒盖上后翻转,下面还有一个盖子,打开后,里面是空的,盒底一个个的小凹槽正等着用珍珠填满。 一盒子大小均匀、光泽动人的珍珠放到了一边。滕琰没心情去拼,正好孩子醒了,发出了哭声,燕王在床外面,他将孩子抱过来送到滕琰怀里。 换尿布,餵奶,滕琰无比的熟练。刚刚进来的飞珠被燕王打发走了,滕琰便低头看着女儿。 感受到燕王落在她胸前的目光,滕琰有些不自在,她向床里扭了扭,干脆地说:「还记得我们成亲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如果你有了别人,就放我走。」 「我想把女儿带走,」燕王不吭声,滕琰知道他一定生气了,这里的人就是这样,明明是两个人生的孩子,偏偏认为所有权是男人的,「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把孩子带大些再给你送回来。」 滕琰见燕王并没有出言挽留自己,又接着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就等孩子断奶后再走。」燕王还是没说话,滕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也不吭声了,燕王没那么容易接受这样的理念,慢慢来吧。 一点声音也没有,滕琰有些奇怪,转过头去看,燕王正在往盒子里摆珍珠呢。已经放过一次了,还是原来的几个字,重新组合一下,燕王摆得倒很快。一会儿工夫,「滕琰爱赵禛」已经摆好了。 燕王自顾自地说:「你说过每一年都要纪念,我们今年用珍珠来庆祝,然后每年换一样,一直庆祝到银婚、金婚。」 滕琰默不作声,她内心在交战,自己也许应该原谅燕王,毕竟是喝多了酒发生的事情。可是她实在是没那么大度。 等滕琰餵好了奶,燕王将珍珠盒子放在床上,逗起了孩子。 二个月大的孩子很快就睡了,燕王将飞珠叫了进来,让她把小胖抱走了。滕琰也坐端正些,燕王是要同自己说话了。 没想到,燕王上来就开始脱她的衣服,滕琰这才看到他已经脱了外衣了,她羞愧地转过头去,用力地推着伏在身上的人。 可燕王不是两年前什么不懂的毛头小伙子了,他上上下下的煽风点火,力气又大,没一会儿工夫,滕琰的嘴被堵住了,那里已经放了进来。 理智上要拒绝,可身体又如此的渴望,她浑身颤抖着,软成了一团,由着他尽情地索取着,又是痛苦又是快乐。 还好,一切结束得很快,滕琰最后咬住了燕王的肩头,痛哭失声,「我恨你!」 燕王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恨吧,不过不许离开我。」 「我也捨不得,」滕琰哭泣着,「我也捨不得离开!」两年的深情,就是滕琰自认为是心肠硬的人,也一下子难以割捨,刚才那些要离开的话,只是代表着她的理智,却不能代表她的内心。 「不许走,」燕王的声音很干涩,「我不会让你走的。」 滕琰哭着哭着睡着了,她这些天总是睡不好,现在哭了出来,反倒放松下来。 没想到燕王也睡着了,他也好多天没睡好。他们一起被叫醒时,是孩子又到了吃奶的时间,俩人竟然睡了两个时辰! 滕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原谅燕王了,心里乱七八糟的。自己对爱情有着极高的期待,受不了任何的背叛,可是真的要离开,又是这样的难。 小婴儿用小小的手抓着滕琰的胸,让滕琰心里的母爱肆意地扩张着,不管怎么样,为了怀里的小女儿,现在总是不能走。 还有好几月的时间女儿才能断奶,她也不用急,慢慢想吧。但今天下午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滕琰不理燕王的讨好,带着女儿去外面玩。这么小的孩子就好像知道屋里和外面的不同,很喜欢被抱着到外面玩。每次到了外面,她总是伏在滕琰的肩头,东张西望。 别院里的花园要比行宫那边小多了,但以那条山溪为中心的景色倒也别具一格。一个用石头砌起来的水池里养着很多的锦鲤,滕琰觉得小胖很喜欢,就抱着她坐在一旁的大石上看。 燕王摘了一朵红色的荷花送到了小胖眼前,小胖伸出手去抓,竟然揪下来一片花瓣,引得跟着来的飞珠一阵的大笑,滕琰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要是什么都没发生该多好。 「看,这朵白荷花多漂亮!」林琼琼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朵白荷花,也送到了小胖面前。 小胖喜欢红色的东西,她转过来,看也不看那朵白莲花。滕琰起身走了,听天身后林琼琼对燕王说:「表哥,弟弟捎来信,说父亲不好了,明天,你能带我回一次家吗?」 滕琰走得很快,燕王的回答她并没有听清,飞珠在一旁一路小跑,「小姐,我抱一会儿吧。」 滕琰不吭声,快步回了屋子。 燕王随后也到了,他对滕琰说:「明天,我带表妹回一次舅父家。」 滕琰点了点头,她没有立场去反对。燕王看起来很冷酷,其实内心特别渴望亲情。他的几位舅父就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在潜意识里,他认为他对他们是亏欠的。 第382页 这也是燕王对林琼琼特别宽容的原因,林琼琼跟着家人流放,吃尽千辛万苦,二十多岁还没成亲,都是他的责任。 燕王是个重情的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滕琰也不会喜欢上他,可是,他对别人重情,又伤害了自己。 再夹杂着上千年的不同理念,皇上的横加干涉还有睿太子妃的旧事,眼下的燕王和自己间就是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舅父支持不了多久了。」燕王小心地解释。 滕琰的心情复杂万分,她恨他,甚至听到他的舅父不好的消息也减轻不了自己的恨意,可是燕王小心翼翼的样子又让她生出一种心痛来。自己难过,燕王也不好过,甚至可能更不好过。在自己怀孕和刚生产时,都是他挡在自己前面,才让自己一直潇遥地过着平静的日子。 常自认为善解人意,其实自己并没有真的站在燕王的角度想问题。不管将来他们会怎么样,总还是女儿的父母,相处多年的朋友,自己也不必再给他加上一重压力了。 滕琰缓和了语气,说:「我不怪你了,你也是没办法。」 没想到燕王听到后,反倒紧张地过来拉着她说:「你是不是还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太忙了,没时间加更,但周末的加更一定会保证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滕琰笑笑回答:「我就是走也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不想这些,我得把小胖带大。」 「小胖?」 「噢,女儿也没有名字,我就先叫她小胖。一直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燕王皱了皱眉,显然是很不满意这个名字,滕琰当时起名时就想到了,还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结果到了现在,都没用了。 燕王没有说什么,滕琰更不可能去解释。 「别离开我。」燕王又一次地说:「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只是别不在意我。」 滕琰震惊于燕王的敏感,她是有了疏远燕王的打算,没想到他立刻就感觉出来了。 其实自己也是这样,燕王有时还没有动作,就能想出他要做什么。 滕琰不想骗燕王,她轻轻地推开燕王的手说:「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不好吗?你知道我,脾气很犟的,又不懂什么贤良大度,我实在是不喜欢跟着你表妹她们周旋。不如我还是回燕王府住,你们就在这里吧。」 「不,」燕王说:「我知道伤了你的心,但我让表妹失了名节,皇祖父又逼着我,怎么也得给她一个名份。,这些我已经对表妹说清楚了,没想到你还能那样的生气。」 「其实,你不是对安宁公主一直很好吗?以后就那样对表妹就行,还有郭侧妃,我实在也推不掉,就让她们做伴吧。」 「在我们心里,都只有彼此,别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不好?」 滕琰心里五味杂陈,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日钟山的夜晚是凉爽的,阵阵轻风带着林间的气息吹过,不远处的蛙声显得山间更为寂静,正该睡个好觉。 燕王抱着自己,一次次的冲击,温柔的、甜蜜的、兴奋的感觉,让滕琰醒了过来。这不是梦,身上的人不停地亲吻着,滕琰热切地回应。 真正的午夜梦醒是在那长久的悸动后,明明只有一个人睡下的,燕王最后让她推走了,可是现在……。 「我在书房睡不着,」燕王低低地在她耳边诉说着,「实在是忍不住了,半年多时间没有过,就白天那一次,实在是不够。」 滕琰恼羞于自己的配合,又气愤燕王如此地强取,「我不想你和表妹在一起后还来碰我!」白天没有说出来的话沖了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和表妹在一起。」 滕琰问:「那天你不是承认了吗?」 燕王同时问:「表妹对你说了什么?」 一时间,两人怔住了。 事情并不是林琼琼说的那样的,不,其实也是她说的那样,只看你怎样去理解。 「那天皇祖父让人给我倒了好多杯的酒,我就有些喝多了。有好几个女人过来扶我,我将她们都推走了。后来,表妹过来,我就让她扶着回了屋子睡下。」 滕琰冷冷地说:「难道宫里连内侍也没有?」 「那些日子,皇祖父找了一大堆的女人围着我,把我身边的人都赶走了。」 「这么说,你还坐怀不乱了?」 「真的,知道你不愿意,我哪个也没碰。」燕王说:「和表妹也没什么,只是污了她的名节,我只能将她留在身边。」 「那有就那么巧,表妹就在宫里。」滕琰不信, 「她是来找我说舅舅的事。」燕王不可能不明白,「当时没想到表妹能对我说谎,但木已成舟,我还是不能对表妹下狠手。」 滕琰也豁然开朗,林琼琼两面瞒着,挑拨自己和燕王,加上皇上和郭贵妃有意无意的帮助,让自己和燕王差一点就分崩离析了。 燕王和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滕琰捏着燕王的耳朵问:「精神上的出轨比肉体上的出轧更可怕,你为什么只让林琼琼扶你?」 「我那时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表妹跟在我后面跑来跑去,她比我自己的妹妹还亲。再说我就觉得别人都不可靠,而表妹是可靠的。」 结果以为可靠的表妹并不可靠。 第383页 「你老实交待,还有什么事没说出来?」 「表妹同我一起躺在床上,醒来时,我以为是你,抱了她。」 这才符合林琼琼的风格,滕琰知道她还一定没有穿衣服。 「什么也没做?」滕琰真有些不信。滕琰的手用了点力气,「就抱一下?」 「当然,我只是有些喝多了,不是糊涂了,做没做什么自然知道。再说抱了就知道不是你了,当然只抱一下。」燕王顺着滕琰的拉扯躺到了她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 「当然知道了,你身上的味道、感觉,我最清楚,反正一抱就知道了。」 滕琰不好意思地松了手,她捂着脸,把头埋在被子里,真觉得丢人。自己就让这样一个没上过大学,没工作过,见识不出内院的小姑娘给骗了吗? 燕王还在她的耳边说着:「我见过你决绝的样子,我们间怎么也不会那样,你相信我,我是不会有别人的。」 被骗从根本上说还是有原因的,滕琰想自己表面说是信任燕王,但其实心底始终有着一个叫「怀疑」的小泡泡,林琼琼就成功地让这个小泡泡不断地膨胀起来,最后胀破了,怀疑释放出来了。 「在想什么?」燕王拉过她,感受到她态度的变化。 「我想我应该更相信你。」 「那你给我陪个礼。」 「好吧,我错了。」 「不是这样陪礼的。」燕王说着,就行动起来。他占尽了便宜,打了滕琰的屁股,偷吃了女儿的饭,还有种种的事没法说出来。 不过,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还真不小,倒不是林侧妃和郭侧妃的安排,就像燕王所说的,燕都王府里也有安宁公主,就像安宁公主那样,燕王府多养几个人算不了什么。 现在,在别院里,燕王将她们隔在了后院,谁也见不到。没有燕王和滕琰的同意,想出来都不能。燕王本来对林琼琼还有些内疚之心,现在让这场欺骗也完全磨没了。当初他在床上醒过来时就对林琼琼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他念及旧情。 可事情过后,林琼琼又这样欺骗滕琰,以燕王的性格,他也不会再相信林琼琼了。林琼琼一辈子会衣食无忧,但别的想法都不要有。 这个事件真正的影响是燕王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以及他反思后所带来的变化。自己和王妃那样深厚的情意,都差一点因为误会而闹翻。说起来王妃先认了错,而自己又何尝没错呢?要是自己能早与皇祖父说清这一切,哪里会出这些事! 自己已经二十多了,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可还是常与祖父争吵,每每赌气,其实还不是仗着祖父对自己疼爱有加耍脾气。 在燕地时,明明已经改了不少,可回到京城,可能又回到了原来的环境,那些老毛病又都一一出来了。 这种坏毛病一点问题也解决不了,燕王妃还扮成男人时,她处理事务的气度就使自己折服。胸有成竹、有条不紊,一件件地事就办妥了,一个个的朋友也交下了。如果是她与祖父天天见面,一定比自己处理得好。 她常说这是「沟通」,燕王决心不再与皇祖父对着干了,而是与之沟通。 曾经蛮横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燕王变了。 收复燕地、训练兵马这些大事燕王能够做得这样好,似乎并没有有多奇怪,大家对燕王的才能还是信服的。但能在朝中议事时,面带着微笑,不疾不徐地说出一条条令人信服的方法来,对不同的意见能认真听取,意见不同时和声细语地劝服,确实是出乎意料。 老臣们用一句话总结,燕王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几年的战争、管理燕地、还有成亲生女,让燕王脱胎换骨。 受关注的不只是燕王,还有燕王一家。 前一阵燕王妃被关到了郭贵妃的院子里礼佛,瞒不了人,但什么原因,后来怎么又出来了,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也没人敢去打听皇家的私事。 眼下,燕王和燕王妃却好得蜜里调油,是大家都能看到的。钟山毕竟没多大,皇家、权贵们都集中在这里。如果晚上出来散步,有时候就会遇到这一家人。燕王和燕王妃带着孩子,身后跟着不多的几个人,一家三口赏景闲聊。 他们一家三口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 对人有些疏离的燕王对自己的王妃和孩子好得很,有人曾看见他抱着孩子,差一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燕王妃是燕地人,不像这边的女人轻易不出门。钟山这地方,等闲人也上不来,极其的安全,燕王妃也时常出来走动。 燕王妃很客气,遇到了认识的人,总是笑眯眯地打招呼。但谁要以为这位王妃是好惹的,那可就瞎了眼了,她带过兵、杀过人,身上总佩着刀,亲眼见过的人都不会忘,她不露声色地就把大长公主孙女的头发割了下来,就是皇家的人也没有敢惹她的。 这样一对夫妻生的孩子也不一样,燕王长女才两个多月,白白嫩嫩地像一个肉糰子,特别的精神,一双乌熘熘的大眼睛总像是看不够外面的一切。看样子非常的聪明,只可惜是个女孩。不过要是男孩,燕王这样过于宠溺恐怕会招至非议的,甚至会有御史上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管别人怎样想他们,滕琰正笑着与燕王说话。 第384页 「皇祖父知道我就是滕真人,没生气吗?」 「刚开始有些生气,后来就好了,他很喜欢听我们的事。」 「你该不会什么都说了吧?」滕琰紧张地问。 「差不多,只有一点点没说出来,」燕王笑着说:「我们的事大多数没什么好隐瞒的。」 又告诉滕琰,「我讲了在行军中,你肚子疼,我和你住在一起的事,皇祖父笑了半晌。」 滕琰拧了他一下。 「皇祖父现在懂了,我们不同于别的夫妻。我们间的情谊是在战场、朝堂中一点点地积累起来的,经历了各种的考验,坚不可分。你是这世上我唯一心爱的人,再也不可能有别的人了。」 滕琰脸红红地看了一眼燕王。 燕王心里满意极了。 燕王凑近了滕琰说:「我告诉皇祖父,我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行,所以他不会再给我指什么人过来了。」 「你,你!」滕琰憋了半天说:「真丢人!」皇上也不见得真的相信吧,但不管怎么样,皇上和燕王确实更像正常的祖孙了。 身边的这个男人的变化是明显的,原来的燕王更像是一块金子,在哪里都闪着光,可现在的燕王好似一块玉,光彩更多的是蕴藏在玉的里面。 燕王成长得很快,滕琰觉得自己也急需成长。有了孩子,自己不可能像过去一样,一心扑在政务上,与燕王形影不离。 可是自己更不能一心只想着孩子,忽视了燕王,以至于他们间发生了那样大的事。 还有就是自己也要重新定位,眼下的情况不可能让自己自己在燕地那样,但做为一个女人,她也不能整天只是围着孩子转,变成一个只知道家长里短的无知妇人。 同样需要成长的是燕王与自己的感情。虽然有着非常坚实的基础,但他们间也出现过各种问题。但好在,燕王与自己都有着坚定的维护好自己的婚姻的决心。 外面的诱惑也好,现实的困难也好,他们都有信心能守住本心。 经历了最脆弱的初婚阶段,又有了所谓的外遇事件,他们更了解对方,也更爱对方了。 小孩子没这些想法,但成长得最快的还是他们的女儿。 与孩子在一起,真觉得日子一天天都是有变化的。小胖满三个月后,就会翻身了,她也非常喜欢翻来翻去的,挥着小手,咯咯地笑着。 滕琰将她放在大竹榻上,小胖穿着了一身红罗纱的小衣服小裤子,举着两只小脚丫自在地翻着玩。 滕琰养孩子不像别人家那样的精细,孩子很小就天天抱到外面,也不让人像京城这里人那样,把孩子包得紧紧的,而是让她自由自在地长。 大家都以为燕地人就是这样带孩子的。 燕王斜躺在竹榻的一边,看着不让小胖翻到地上去。滕琰在一旁吃着西瓜,间或挖出一勺西瓜送到燕王的嘴里。如果不餵他,燕王是什么水果都不会吃的。 小胖翻到了滕琰身边,看着她手里的西瓜。滕琰弄了点西瓜水给她喝,没想到,喝了几勺后,小胖还想要,滕琰不敢再餵了,就将小胖抱了起来。 站起来时就看见皇上身着烟色纱袍便服,带着几个内侍站在不远的一棵树下。 大约是戌时,因夏日天长,花园里还很明亮,燕王一家坐的竹榻就摆在一丛红艷艷的杜鹃花旁,榻边点着驱蚊的艾草,榻上的一张小几上放着半个西瓜,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 燕王身上穿件月白的袍子,只随便地系了一下,胸前半敞,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下,只别根玉簪,轻松惬意的感觉是皇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燕王妃浅蓝色的小袄,下面配着月白的裙子,脸上明媚的笑意能融化所有的烦恼和不快。 滕琰上前低低地行了个礼,「皇祖父。」 燕王也急忙站了起来行礼。 皇上大步走过来坐在榻上,「你们过得很逍遥!」 这话不知怎么答才对。 滕琰急忙叫人过来端上茶水、点心和瓜果。 皇上却一摆手说:「不要那些到处都一样的东西了,燕王妃去给朕做几个特别的小菜,朕和燕王喝几杯。」 滕琰把孩子交到赶过来的晨风手中,皇上既然不喜欢小胖,就让人赶紧带下去好了。 皇上能想吃什么,每天御厨想方设法地做各种的美食,他这几句话不过是与滕琰和解找个藉口罢了。 燕王与滕琰的前些时间产生的矛盾,背后的主谋就是皇上。但皇上不可能承认什么错误,他这样还得说是给自己面子呢。 老人嘛,小辈怎么也得体谅,更何况这个做皇上的老人,不只要体谅,还得顺从。 滕琰到了厨房,先让人将厨房里现有的糟鸽子、金虾、水晶膀蹄、烧鹅等几味菜和加了冰的葡萄酒送了上去。 然后滕琰做了个蒸鲥鱼、炒豆芽、凉拌青菜、凉拌木耳和水果拼盘,都是简单清爽的菜色。 皇上和燕王谈笑风生,一直到了亥时才结束。以后,皇上隔三差五地这来喝酒,有时常带着别人,后妃、官员、还有皇子之类的,有时也招燕王进宫,就是滕琰也几次被邀入宫。 滕琰渐渐与皇家的人熟了起来。 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皇家人也不是都一样的,滕琰在这个圈子里也有了几个朋友,但大部分的人她还是不喜欢! 第385页 这天,滕琰再次进了行宫里,有内侍传话说皇上今晚举行宴会,让她参加。滕琰挑了身浅紫的小袄,素白绣银花的裙子,头上只带了不多几件首饰就进了行宫。 风和日丽的天气,皇家的宴会格外的多,这种宴会主要是玩乐为主,不同于春节间那种正式严肃的活动,大家也都是抱着放松的心情来的,所以,就不必穿正装。 轿子停了下来,滕琰就觉得周围很寂静,宴会的声所应该热闹得多啊。下了轿,正对着一座很威严的大殿,滕琰在内侍的带领下走了进去,殿内只有皇上一人。 皇上从摆满了卷册的案几上抬起了眼睛,威严地说:「燕王妃坐。」 滕琰行了礼坐下。皇上这些日子对自己很亲切,这种严肃的气场还真让人心里一惊。 「听说燕王妃不贊成燕王做太孙?」皇上直视滕琰,让她感到莫大的压力,但皇上的表情却很平淡,好像他谈的不过是一件平常的事,「心里怎样想的,都对朕说说。」 虽然很严肃,但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 前些日子燕王与皇上的矛盾就是由这个问题开始的。后来又夹杂了纳妃、生女这些事情,才弄得不可开交, 滕琰已经到了大殿上,无法拒绝,皇上摆明了就是要逼她开口的。 「立嗣大事,本不应该由孙媳插言的,但皇上既然垂问,孙媳就不避嫌疑了。」 「以前孙媳确实不愿意王爷做太孙,因为存着自己的小心思,只想与燕王留在燕地,悠闲地携手终生。」 「可是,这些日子孙媳一直在反思,我这样影响王爷对还是不对。燕王从小就有一番大志向,他曾经认为皇祖父一定会把天下交给他的父王,再传给他。现在燕王就是不想争天下,也一样有视天下为已任的雄心。但他同样的渴望有一个平静温和的家,在燕地,这是很容易的,而在京城则不然。」滕琰是真的有些苦恼,「我想王爷心里恐怕也在犹豫。」 「我以为燕王妃一定会说出一番视富贵如浮云的道理呢。」皇上哼了一下看着滕琰,「就像许由务光一样,听到了天子之位,会洗耳逃隐呢?」 滕琰笑道:「许由务光,人皆称其为高士,孙媳却不这样看。尧欲禅位于许由务光,二人不肯,孙媳认为原因为两点。」 「其一,其时的天下并非后来的天下,尧舜禹时,天子不以一已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已之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做天子只是个辛劳的差事,故许由务光不愿为之。而后世之天子则不然,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已,天下之害尽归于人,汉高祖得天下后,曾说过,某业所就,孰与仲多,其逐利之情,溢于言辞。所以,许由务光并非高不可攀,只不过是好逸恶劳平常之人而已。」 「其二,许由务光辞天下之位,未尝没有不能胜任天下的责任的原因。有史以来,中原大地,能大治之时有几何?十不足一而已。昔年的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何其少?能使天下大治,非常人所能为,必得用尽心力,劳累一生。许由务光清楚这一点,故而不失为明智之人。」 「所以,许由务光不过是凡人而已,所作所为也是凡人的所作所为,孙媳想劝燕王回燕地,远离京城的想法,也出于以上两点。孙媳为燕王的王妃,为燕王计,即恐责任之重而得利之小,又恐责任之大力所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二十七章 面对着侃侃而谈的滕琰,皇上下意识地反驳,「许由务光以后,历朝历代,只见为争夺天下父子兄弟相残的,却少有人推却帝位的。」 「是啊,正因为后世为君者,将天下视为自家产业,争取天下则是为子孙创业,以一已之私,为天下之大公,令天下之利尽归于已,故而父子、母子、兄弟、夫妻相杀,只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取得胜利之后的人,又会怎么样呢?大多数的人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当然也有励精图治,就像李世民,但于午夜梦回之时,他就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亲手射杀的兄弟吗?这时他的心里是什么滋味,谁又能知道呢?」 「同样也有不愿就帝位的,像东晋的司马睿、唐代的李旦,都曾多次推让帝位,这两位帝王各有不得已的情况,但淡泊名利确为事实。还有唐代的让皇帝李宪,坚辞太子之位,一生无忧。」就滕琰前世所知道的,还有宋末和明末的皇帝都发出了不愿生在帝王之家的感慨,当然他们都是后知后觉,到了末路穷途时,才有此想。 对一个本时代的皇上谈起这些有质疑帝制的思想,滕琰也是因为自己有了皇室的身份,否则,会有太大的嫌疑。 这是清初学都黄宗羲的论点,讨论的就是帝制的起源和责任,深刻入骨,为后来的孙中山等人推崇,启迪了几代人。 这种思想无疑是积极的,皇上虽然很保守,但他不失为一个睿智之人,他的年龄和阅历也让他有足够的见识,能够理解其间的真理。 皇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滕琰的这番说辞是他从没听过的,也没有这样想过的。人皆言许由务光品德高尚,超凡脱俗,或者有不信世上能有如此之人的,但从没有人说过他们也一样是有着私慾的凡人。 就是自己,当初从哥哥手中接过帝位,也一样殚精竭虑地怕侄儿会夺回皇权,在侄儿的子嗣下过手,让侄儿只留下了一个女儿。 第386页 自己日夜思谋,好不容易抓到手里的东西在燕王妃看来,竟然是这样的不以为意。天下最高贵的位子,难道不值得燕王与她费些心力去追求? 皇上想斥责滕琰,但他却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其实,要是说合适的说辞,皇上不用经过大脑就能随便地说出几句,但在燕王妃这样坦荡荡的举止面前,皇上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嘴很难张开。 年轻时,自己做了对不起哥哥和侄子的事并没有给他还来多大的压力,他那时也是不得已。可年龄不断地增加,皇上更经常地想到了哥哥,他让哥哥绝了后。等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见到了哥哥,该怎么说呢? 想到这里,皇上羡慕起了燕王妃这种风清云淡的态度,要是当初的自己能遇到燕王妃这样的人来点醒自己,那么,自己也不必这么久了,还受着这样的折磨。哥哥是同意把皇位让给自己的,那时侄子太小,根本守不住这份基业。 等到侄子长大了,也不可能从自己这里抢走天下,但那时的自己,面对着一些质疑,一些反对,就沉不住气了,使侄子只有昭阳一个孩子。 皇上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过去的事,不应该总是想着,自己早晚有见到哥哥的时候,那时,自己就把这些全部说出来,让哥哥去决定吧。 燕王太像他的父亲了,也像皇上自己,他也一样的对皇位非常的执着。他本是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也是自己一手教出来来的,赵家的江山交给他,皇上是非常放心的。而他其余几个儿子,无论是从能力上还是气度上都差远了。但经历了睿太子的事后,燕王已经出了问题。 年近花甲时,朝臣们在立储上给了他越来越大的压力,皇上也知道储位早定,会为朝政稳固起着莫大的作用,于是他下了决心,想立鲁王为太子。可是犹豫几次,皇上并没有发下明旨,公之于天下人,可能就是心里始终存着对燕王的一线希望,于是就有了出巡燕地。 燕地欣欣向荣的一切,让皇上喜出望外,燕王妃突然有孕,更是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他算好了时间,将燕王与王妃召到了京城,本来应该看到欣喜若狂的燕王,但结果却不是这样。 燕王就是受燕王妃的影响吧。 能影响燕王的人,可不简单,皇上再次打量滕琰。 燕王妃算不得绝色的美人,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随便往哪里一站,流露出来的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的自信和骄傲,让人不知不觉间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孙子燕王就是那样,眼睛里只有这个王妃。 这些天燕王给他讲了不少的燕王妃的事,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辞,燕王妃确实极有才学,极有见地。小小的年纪就敢女扮男装,提出同为中华衣冠,共同抗击犬戎;治理燕地,出入军营,为燕王的左右手;形势危险时敢于出兵对敌;眼下的几句话,更不是一般人所能说得出来的。 「皇祖父,听说您召了王妃过来?」燕王并没有经过通报就进了殿内,他与皇祖父亲密,各处大殿都是来去自由。 「难道怕朕难为燕王妃吗?」皇上露出一丝笑意。 「孙儿是来接皇祖父去宴席处。」燕王一面说着,一面向滕琰看了过去。 滕琰回他一个笑脸。 皇上并没有因为燕王的到来而改变话题,「如果你是朕,你会如何考虑立嗣的事?」 「皇祖父身体康健,春秋鼎盛,此事亦可以再斟酌一些时日,先令皇子们勤于政事,也能区分出各自的能力性情。」 「至于朝中大臣急于见皇上立太子,不妨先将皇上心中所确定的人选写好诏书,存于可靠之处,如此也能封住朝臣之口。就是皇祖父圣心有变,也可以重新修改。」清朝时康熙皇帝被迫立太子时,最后想出了这个办法,后来还做为定例了,说明对皇家还是很适当的。 果然皇上笑了笑,说:「这个办法不错!」 燕王也贊同地点了点头,这样做的好处是,几方面的关系都能平衡,至少能达到表面上的平衡。 「那么燕王妃是不是还不贊同燕王做太孙呢?」 皇上这是让滕琰在燕王面前表态呢。 滕琰看着燕王说:「人生的路需要选择之处极多,但真正重大的选择也许只有几次,倒底要怎样选择,还是要问当事之人。毕竟,每个人的命运,还是应该在自己的手上。孙媳已经想好,无论王爷如何选择,孙媳都会贊成。」滕琰说着,也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滕琰所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她觉得任何人听到都没什么。 燕王向滕琰笑了笑,一副我了解你的心思的样子,是啊,她们夫妻之间,虽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彼此的见解和主张还是非常清楚的。 「皇祖父,王妃如何?」燕王有些得意地燕王也躺炫耀。 「嗯,说得很好,」皇上说:「赏燕王妃……」 「皇祖父,孙媳想讨个赏。」滕琰跪了下来。 「想要什么,说吧。」皇上笑着说。 「我想请皇上封燕王长女。」 皇上和燕王都没有想到滕琰是想要这个封赏。 滕琰也是临时想到的,但给小胖赢回面子的想法不是临时有的。 虽然小胖还很小,但她出生时,自己给燕王喝了安神药,结果父亲不在场,随后而来的曾祖父将赏赐的东西摔到了地上,然后就是糟糕的洗三宴和满月宴,这些对小胖都是极不公平的。 第387页 如果是落在滕琰身上,她可能会一笑置之,这些东西并不是滕琰看重的,但自己的女儿,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咽下这口气。 而且,小胖大了,这些事有可能会对她产生伤害。 燕王无声地在她身边跪了下来,他没有替小胖去争,还是因为内心中还有对太子妃的不满,他知道祖父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才这样对待长女。不过,他的长女受到了这些不公平的对待,他自己也心疼。 一个酷似太子妃的曾孙女,皇上恍惚了一下,那个儿媳妇,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也害了自己最心爱的孙子。可是为了孙子的地位,他只能看着那个不贤不孝的儿媳妇进了皇陵。 一度他以为燕王妃也是个这样的媳妇,雷霆之下差一点想要了她的命,但皇上知道如果燕王妃真的有了三长两短,那么他也会永远失去他的孙子。 幸好,那时自己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有时间仔细了解了这个才智极高的孙媳妇,可对她生下的那个孩子,皇上沉吟了一下。 滕琰说:「燕王的长女,她身上流的是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燕王,以及我的血,这是不可能改变的。」滕琰留了半句话没说,皇上和燕王心里都明白是什么,「燕王身上也有太子妃的血,这也一样是不可能改变的。」 理解了燕王妃的意思,皇上向燕王看去,燕王长得很像自己,但在他的脸上还是有太子妃的特点,尤其是明亮的眼睛,不完全是赵家人的那种细长形状,而是有着很好看的轮廓。 燕王长女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皇祖父,我的女儿姓赵。」燕王加了一句。 不管母亲是谁,是赵家的人没错,皇上不是不明白,父亲对孩子的血统才最有意义,他只不过是还对当年的事放下下罢了。「过去的事,你完全放下了?」皇上问燕王。 「孙儿不会忘记,但不会因为过去了的事永远痛苦,而且将来绝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出现。」 「朕也该放下了,」皇上感慨地说,声音中带着些哽咽,「这件事把朕的心磨得太苦了。」 燕王上前抱住了皇上的腿哭了起来,这也是他们祖孙第一次面对面地谈起那件事。 滕琰悄悄地退出大殿,让内侍将自己带到了宴会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二十八章 行宫里有一座很大的花厅,四面皆有窗子,正是盛夏,窗子都卸了下去,用极薄极细的纱蒙着,避免蚊虫进来。 厅里面的四角摆着大银盘,里面放着雕好的大冰山,冒出丝丝的白气。所以厅内虽然聚集了不少的人,但没有一点的燥热。 郭贵妃坐在最上面,正与几位妃嫔说着话,另一侧,鲁王、齐王和一干人在说着什么。 随着一声通报,滕琰走了进去。 郭贵妃抬起头来,笑着向她招手,「燕王妃,过我这里来说话。」 滕琰依言过去,行了礼落座。 「怎么没同皇上与燕王一齐过来?」郭贵妃问。 大家都侧耳倾听,只有郭贵妃知道滕琰是从皇上那里过来的。 滕琰笑着说:「皇上与王爷有要事相商,我便先过来了。」摆手拒绝宫女递过来的一份冰碗。 「赶紧吃点凉的,看你都出汗了。」郭贵妃慈祥地说。 滕琰真佩服郭贵妃的气度,明明自己将林侧妃和郭侧妃关进了别院里,不用说这样的宴会,就是平时也不让她们随意走动,可郭贵妃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生气,甚至连问都不问一下自己。 「好。」滕琰从一个水晶盘中挑了一块冰镇的桃子吃了,她不是想拒绝郭贵妃的好意,而是正在奶孩子,不敢吃太凉的东西。 「燕王妃怎么没带新封的侧妃出来让大家见见?」淮南王妃笑着说,手里轻摇一把画着美人的团扇。 「天气这样热,两位侧妃都有些不适,我就让她们在别院里好好休息。」滕琰一脸无辜地说,要装谁不会! 「郭妹妹我素来极熟的,身子一直很好,刚进王府怎么就会不适呢?」一位妇人打扮二十多岁的美人说。 滕琰知道南宁郡王妃,拜这段在钟山的日子所赐,她差不多能认清每一位皇子皇妃,但也只限于认识而已。她依旧笑容可掬地说:「可不是,我也奇怪着呢,郭侧妃怎么就不适了呢,王妃有时间去探访一下?」 既然你愿意管闲事,就管去吧,郭侧妃如果想告状,早就告了,还会等你们去?话说滕琰正等着郭侧妃告状呢,要是说燕王府不好或自己不好,那就请走吧。这位王妃只要不觉得以一个正妃去看一个侧妃丢人就行。那王妃自然想到了这一点,马上对身后的一位年轻女子说:「刘侧妃,你明儿去看看郭妹妹。」 那年轻女子恭敬地行礼道:「是。」 侧妃去更好,她连理也不用理的,滕琰面带嘲讽地笑着。 「绮儿身子不适,你们何苦去闹她?」郭贵妃和气地说。 「贵妃娘娘,郭侧妃身子不适,在王府里正是无趣,有姐妹相访是好事啊。」滕琰一点也不怕事情闹大,她从来就没想过与想找碴的人好好相处。给自己面子的人,她也会给对方面子,想下自己面子的,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她不禁想,燕王小时,大约无数次遇到类似的事吧,他一定是经过多次的总结,才得出用了强势回击的方法,现在滕琰明白了,确实很好用。 第388页 果然,想到燕王妃曾经在皇宫里动过刀子,加上郭贵妃居然反对,有好几个人本来跃跃欲试,现在都不吭声了。 好在皇上和燕王很快就到了。 两人一面说笑着,一面进了花厅,朗朗地笑声打散了刚才的有些不快的气氛。滕琰看了过去,已经看不出来刚才还抱头大哭的痕迹,皇上精神抖擞,燕王英气逼人。 几场歌舞后,有人抱了一个孩子进来,滕琰放下了手中的茶,那不是林公公吗?怀里抱着小胖。她起身几步走过去,「小胖」,要将小胖抱过来。 林公公离皇上和燕王已经很近了,滕琰赶上去时,她几乎就站在皇上身边。 「什么,小胖?!」皇上去抢先接过了小胖,狐疑地看着她。 「是孙媳先给女儿起的小名。」没抢过皇上,滕琰只有站在一旁。 「燕王长女怎么能叫这样的名字?」皇上气愤地说。 可那都是您老人家不给赐名,燕王也没敢先起名,自己只有先这样叫着了,滕琰心里嘀咕着,嘴里什么也不能说。 「以后不许这样叫了,从今天起,叫月衡。」皇上一锤定音,燕王露出了贊同的表情,这些时间王妃天天「小胖小胖」地叫着,让他心里真不舒服。 「朕封燕王长女为月衡郡主。」皇上把自己的鬍子从小胖,不,月衡郡主手里抢回来说。 不知是血缘的关系还是天生的胆子大,月衡非常的不怕生,她在皇上的怀里咯咯地笑着,还不停地抓着皇上的鬍子,好像是与皇上进行一场抢夺比赛。 一旁的郭贵妃拿一只玉杯让月衡转移了兴趣,帮皇上护住了鬍子。皇上放松下来,指着燕王说:「你这么大的时候,朕抱过你,也是这样的揪朕的鬍子。」 那是什么样的情况?滕琰笑着看脸有些红的燕王。 参加宴会的朝臣和皇亲勛贵们都在想,原来说皇上不喜欢燕王长女的事不是真的,就看皇上能当着大家的面抱起一个曾孙女来,就知道皇上有多喜欢了,而且还拿这孩子与燕王小时比较,这里面又意味着什么呢? 「孙媳替月衡谢皇祖父。」滕琰行了礼,燕王也过来拜谢。 听得皇上「唔」地闷声答了一下,滕琰起身时看到,仿佛天生就会声东击西之术的月衡郡主趁皇上不备,已经扔掉了玉杯,抓紧了皇上的一丛鬍子,只听皇上的声音,滕琰就知道月衡一定硬生生地抓掉了至少一根鬍子。 取得战术上的胜利的月衡郡主,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尿了皇上一身,然后哭喊着投入了滕琰的怀抱,似乎受了委屈的是她。 抱着这么个小傢伙,滕琰哭笑不得,她的女儿实在是太、太嚣张了,就如同燕王和自己。 感受到了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滕琰知道她们心里所想,凭什么这个燕地女人,又妒又不守妇道,还能让皇上对她青眼相加。不就是生了个女儿吗,居然连周岁都没满就封了郡主! 虽然也有生下来就加封的,但那样的情况非常少,尤其是本朝,好像除了昭阳公主生下来就加封了以外,别人再也没有这样早的加封了。 昭阳公主的情况多么的特殊,而眼下的燕王长女却没有什么稀奇的。在坐的女眷们十个中有九个半恨不得看到滕琰还被拘禁在郭贵妃的宫里,虽然大多数人并没有与滕琰有仇,但同为皇家的儿媳孙媳,为什么她就可以这样的嚣张。 当然,这些话是没有人说出来的,相反,每人都露出一张笑脸,恭贺皇上、燕王和滕琰。就连郭贵妃都受到了恭喜,她也是月衡郡主的长辈。 这是月衡郡主嚣张的一生的开始,其实,做为燕王长女,从她出生开始就展现了嚣张的一面,只不过那时她还不叫月衡。 其实还有人在想,幸亏燕王妃没生个儿子,要是个皇孙,还不知道现场的人能不能受得了呢。 宴会很欢快,因为皇上很高兴,换了衣服出来的皇上脸上笑意不减,又说起了燕王曾经尿到过他身上的往事。做为一个皇上,一个男人,他没抱过自己的孩子,只抱过他的长孙,现在又抱到曾孙女。 皇上向燕王妃的肚子看了一眼,看燕王和燕王妃亲密的样子,过不久,总会给他生一个曾孙吧。 秋天刚刚到来的时候,钟山的景色更盛了,但听说每到这个时候,皇家就会集体搬回京城。滕琰差不多与月衡郡主每天在外面几个时辰,这孩子不被人抱着在外面到处走,就不肯睡觉。 滕琰头上簪一朵菊花,是燕王刚刚从路边采来的,怀里抱着睡着了的月衡,与燕王慢慢走回别院。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通往行宫的路上有一匹红色的骏马飞奔而来,带起点点泥土。马上的人身上的军装污秽不堪,那匹马上也溅了无数的泥点,但只凭对那人身上玄色的战袍的熟悉,他们都认出了那是燕王军中的人。 燕王和滕琰对视了一下,恐怕有事情发生了,他们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他们是抄近路从山上向下,而骑马的人是从山下从大路向上,所以燕王和滕琰进了别院后,报信的人比他们晚了一步。 月衡早就让人抱到了后面的屋子里,滕琰与燕王一起看着军士手中的紧急信件,犬戎络部和刘家于十日前突然集结了十万兵马,对陈孙两家发动了进攻,并将两家大败,丢了三座大的城池,靠燕王放在边境上的大军及时阻拦,才在后退了上百里后停住脚步。 第389页 「这件事皇祖父恐怕还不知道。」燕王看着信件说。 虽说晋地距京城要比燕地距京城近一些,但晋地与京城间的道路相比之下要难走得多,不比燕直道修好后,由燕地到京城的速度快,这就是燕王先收到了信息的缘故。 再三问了现在所知道的消息,滕琰让送信的人赶紧下去休息,这种长途送信都是换马不换人,马常有跑死的,人也非常的疲累。 燕王已经换好了衣服,滕琰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说:「稍晚些,草原那边也有可能会送信来。」 虽然络部与云部有深仇大恨,但毕竟同为犬戎人,这一点要防。而且,络部也有可能对草原用兵,在草原最西面的是滕琰的二堂伯,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我也想到了。」燕王拍了拍滕琰,这是当初在草原上他常有的动作,现在不由自主地又做了,好像回到了当年的戎马生涯中。「你放心吧,滕将军必不会令你我失望的,我还希望他能够立功封侯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二十九章 燕王急忙进了行宫,滕琰在内心筹划着名,对犬戎络部的这一场战争,是迟早都要到来的,只是没想到络部竟然比燕王还急。 她坐下来静了静心,提笔记下一些想法和要做的事,随后可以送给燕王做参考。刚刚写下几点,别院前又传来了马蹄声,一名侍卫匆匆地进来传话,「皇上请燕王妃立即进行宫议事!」 滕琰赶紧换了身衣服,出了门,才发现并没有给她备轿,而是备了马。她没有准备,身上还穿着大袖长裙的宫装,回去换是来不及了,只好卷捲袖子,挽挽裙子,上了马。 行宫内做好了准备,他们一路纵马疾驰,在路上遇到了同样进宫的陆伯甫。滕琰没奇怪,陆伯甫刚从燕地回来不久,而且是从草原回来的,皇上和燕王肯定会招他进宫询问情况。 接着毕相和池相也先后到了,燕王的别院与昭阳公主的别院离行宫还是近一些,而两位丞相就要远一点了。 每个人都认真看了燕王拿来的信件。 草原上犬戎人分为两部后,络部要比云部实力强一些,燕王早已针对他们做了不少的工作。眼下受到络部的进犯,正是用得上这些的时候。 而陆伯甫本就是心怀大志的人,虽然在燕地时他的责任是修路,但他对犬戎人的事态一样很用心。 从最初皇上对燕王打下西北的策略贊成后,对犬戎人的基调就已经确定了。所以眼下,出兵是无需争议的,不过就是对形势的判断和如何出兵,出兵多少的事了。这个观念一经确定,大家很快就做出了几项部署。 对络部的战争准备从年初就开始了,当然燕地的准备还更早一些,眼下要进行部分调整。 当天蒙蒙亮时,出兵将领、人数、路线、粮草供应等一第列的事情都有了规划,只等朝臣们来了后就开始行动。 趁这小段的时间,大家先修息一下。内侍引大家进了偏殿,滕琰低声对燕王说:「我得回燕王府。」月衡半夜里还不知道怎样的哭呢,她吃自己的奶已经习惯了,突然换个人,肯定不高兴。 「要不,让人把她抱过来。」燕王犹豫着说,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妻子,哪一个他都心疼,可出兵晋地的事,皇上亲点了王妃来协助,而且,很多事,他也很需要王妃帮助。 「我回去后将她带回来。」滕琰说着,如今她是明白了原来办公室里那些妈妈们是如何的辛苦了,一颗心两面牵挂,眼下她要赶紧回去尽快见到女儿。然后今天白天,她要协助燕王做好出征前的准备。 「我陪你一起回去。」燕王拉着滕琰的手向外走去。 滕琰想让燕王休息一下,以后挨累的时候还多着呢,可是看到燕王坚决的眼神,她就闭上了嘴。 「刚刚一直在想女儿?」燕王在马上问。 「没有,议事时一心想着晋地的事了,可一停下来,马上就想起了女儿。」滕琰苦笑着说:「我不是个好母亲。」 「等月衡长大了,我会告诉她昨天的事,让她知道她的母亲不同寻常,她会为自己的母亲自豪。」燕王肯定地说。 进了别院,就听到了月衡的哭声,她不肯吃别人的奶,半夜里哭着睡了,刚刚又醒了大哭,飞珠正抱着哄。一进滕琰的怀里,就止住了哭声,含住了用力吸了起来。 女儿饿着,滕琰也觉得胀痛,眼下母女都觉得舒解了,燕王将她们一齐揽在怀里,一家人抱着睡了一小会儿。 再出门时,滕琰让飞珠带着月衡一起去了,行宫里有一处是燕王平日休息的地方,先将月衡安排到那里。 滕琰参加朝庭议事,还是让大臣们都为之侧目,虽然是行宫,又不是正式的朝会,还是有人要先弹劾。 皇上摔了案几上的几个摺子,将这些人喝退。再把晋地情况通报大家,马上就出现两派,主战和主和。 在燕地时,滕琰也与皇上说过燕地与京城不一样,那里原来的官僚机构全部被摧毁,犬戎人如同催枯拉腐般地破坏了燕地的官府,一切都是从新开始。 燕地那时就是一张大大的白纸,滕琰前世的知识、见识甚至只是见闻都可以在这张白纸上无所顾及地画着,画出一张条理分明的图画。而现在的京城,则是一张画满了各色图案的画纸,想在上面新添一笔,太难了。 第390页 滕琰真想发火,但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燕王,表情还是那样的平淡,滕琰心中莞尔一笑,什么时候开始,燕王比自己还稳重了。 陆陆继继,又有几份战报从北边传了过来,有晋地的孙陈两家送来的,还有燕地随后的报告。形势越来越危急,犬戎络部乘秋高马肥,不仅出兵晋地,还出兵抢掠了草原上新建立起来的牧场。 在犬戎突如其来的凶猛攻势下,不仅晋地孙陈两家及燕王驻在那里的大军,就是草原上,滕琰的二堂伯也退了上百里,目前只是守住中军大营。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费了番口舌,才讨论到战前的准备上。滕琰的很多建议都被採纳了,她侃侃而谈时,几乎没有人不信服,而到了落实的时候,困难是非常多的,就是女人干涉朝政这一点就让很多人不愿意配合。 到底还是顾及朝中大臣这方面的意见,皇上命毕相负责整体的军需供应,滕琰协同参与。 这次的后勤供应是分为两部分的,一部分是来自燕地,另一部分才是来自京城。尤其是先期,肯定是以燕地为主,毕竟地域角度的优势是无法比拟的。到了后期,如果战争按燕王计划的那样,解决络部后,一路向西,那时主要负责的是京城。 准备工作是要提前进行的,燕地这里,由滕琰总揽,朝中的大臣们有再多的不满,对燕地的情况却没有一个人比她熟,而且在这里也只有她最胜任这份工作。她坐在案几前,一封封地书写信件,燕地各郡这几年的储备要拿出来送往晋地,还有兵器等其它物资,而徵兵也是一项主要工作。 在燕王平时使用的这间至正阁里面,飞珠带着月衡玩耍,简直又回了当初在昌平初接政务的时候了,只是多了一个月衡。 毕相也有自己办公的地方,他也在各地抽调各种军需物资,向西北方向集结,只待燕王有所需要,就可以渡过黄河,将物资送到西北。 燕王已经进驻京郊大营里,做出征的最后安排,从确定出兵后,十日就会出发。这几天滕琰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中,滕琰随皇家的大部队回了京城,因为她有太多的正事要做,对搬家她基本没费多少的心思,都是飞珠和晨风带着人做的。 当晨风来问滕琰,「两位侧妃安排在哪里?」滕琰差一点把这两个人给忘了,但她也没时间去为这些人分心,「晨风你看着安排吧,只要不少她们吃穿,还有不打扰到我就可以。」 此次回到燕王府里,滕琰就住在外院正殿里,这里办事出门都比内院要方便得多,月衡自然要跟着她。林琼琼和郭绮住内院,内外院是分开的,她们就是想打扰她也不成。 这种局势,有些像滕琰是个男人,在燕王府里支撑门户,而两位侧妃则是家眷,在后宅闹腾着。她们就是再能闹腾,也左右不了外面的大事不是? 几位郡王侧妃来拜访郭绮,然后的结果是她们与林琼琼建立了一些联繫,有的时候,她们还凑到了一起说了些王妃的坏话,晨风都一一告诉了滕琰。 燕王的这个表妹不知是聪明还是愚蠢,不论是在钟山的行宫还燕王府,以滕琰的能力,自然能将所有的地方管得密不透风,在这里说滕琰的坏话,她以为可能瞒过滕琰?。 林琼琼还以为当初她能轻易接近燕王,现在自然能轻易在后院闹出些事情来?可皇上不可能再暗中给她方便了,就是给了,燕王也不会在一个地方上犯两次错误,她这样的算计已经让燕王对她彻底地寒心。 滕琰也没有打算处理这个不懂事的表妹,毕竟是燕王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亲人,就留给燕王去管吧,就像当初决定将林琼琼关进内院时就是燕王的决定。 说起来这也都是京城里的环境造成的,行宫那时的紧张气氛,并没有传到京城,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打仗,与江南的平静生活的关系太远了。所以,只有些内宅的女人有心想着什么嫉妒,什么无子,什么不守妇德之类的无聊事。 「郭侧妃一直很安静?」 「是的,几位侧妃来看她,郭侧妃并不怎么热情,只是说王妃待她亲厚,不管别人怎样引导,一句王妃不是的话也没听她说过,也不肯应别人的要求出去玩,就是林侧妃那里她也不主动去,都是林侧妃去找的她。闲暇时做针线、抄佛经。」 正说着,有内待进来通报,「陆大夫求见。」 「请表哥进来,」滕琰说着,匆忙对晨风说: 「晨风,她们俩我就全交给你了,你看好不出大事就行。」晨风现在成了她的助理,飞珠主要是照顾月衡郡主。 陆伯甫是来给毕相传话的。 毕相负责进军西北军需物资的供应,他将陆伯甫要了去,陆伯甫生于燕地,又曾逃亡经过晋地,在京城做官,是少有的对这三处都熟悉的人,本人的才干又很突出,正是协助他的好帮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章 在毕相看来,最妙的是,陆大夫与燕王妃还是表亲,有很多要与燕王妃协商的事,由陆伯甫去办再合适不过,毕竟燕王妃是女流,不好到朝堂上来,而毕相也不想去燕王府。 虽然听说燕王妃在燕地曾经与燕王一同上殿议事,在钟山行宫里燕王也将燕王妃带到了朝臣面前,但到了京城燕王妃还是没有进勤政殿。当然这其中自己坚持反对也是起了大的作用。 第391页 燕王妃就是能力再强,也是个女人,毕相是不可能让一个女人正式登上朝堂的。可是出征大军的军需供应,离了燕王妃又是不可能的。 京中本就没有准备好,甚至还有许多认不清形势的人反对出征。而大军就在十日后出发,只有先从燕地调运物资,燕地可是从收复以来一直就做着这方面的准备。 燕地的事,除了燕王,就是燕王妃能够如臂指使了,甚至在一些细务上,燕王还不如燕王妃更加清楚。不用说,燕王出征后,这些事情自然都得与燕王妃商量了。 毕相心知肚明,可自己实在不愿意去拜访燕王妃,而燕王妃又是亲王正妃,品级要比自己高,也不可能来见他。所以毕相把陆伯甫要过来,让他在中间传信,最多的时候一天要跑上十来次。但他看人的眼光从来不错,陆驸马居中,事情办得极为顺利,一件棘手的事就安排得如此的圆满,毕相心中的得意是不用说了。 滕琰在案几上的一叠材料中翻了起来,陆伯甫过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的。 已经九月十四了,转眼间已经到了大军要出征的日子,陆伯甫是来核定各种物资的供应情况。 说起来毕相真是好笑,明明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却一定与滕琰避嫌,两人自从钟山行宫见过一面后,都是通过别人传话。陆伯甫每天都得跑上几回,对于陆伯甫,毕相就不想到他更需要避嫌了。 两人觉得准确无误了,陆伯甫起身告辞,滕琰也站起来相送,她与陆伯甫倒是不拘礼节,只是她伏案太久了,想活动活动。 「表哥,请你给毕丞相传话,后天下大军出征后我去相府与毕丞相面谈一次,希望到时候你也会在。」虽然陆伯甫这个传声筒做得挺好的,滕琰觉得还是有些问题需要面当面沟通。毕相名议上用避嫌做藉口,其实更主要的是不愿意与女人打交道,也有自恃资格老,年龄大,拿些架子。 滕琰并不在乎这些,前些时间她没过去,是因为实在忙得不可开交,燕王从京城出发,取道燕地,只要过了黄河,先期的物资供应都是由燕地准备的。 而且,滕琰也要为丈夫准备好个人的物品,燕王虽然不奢华,但还是有很多的小个性,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是有再多的内侍,随同一起去的林公公再贴心,滕琰也要自己动手。 而燕王走后,她就有了时间。 「好,」陆伯甫拱手应诺,滕琰是亲王妃,论品级要高于毕相,可是做起事来,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一点也不拿架子,加上能力确实出众,又很有经验,他抽时间将几年前燕王北上时军需准备的卷宗找出来看了看,眼下的情况可比当年准备得全面多了。 「陆附马。」燕王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一身崭新的红色金绣蟒纹战袍上一丝尘土也没有,看来是刚从宫中出来,算时间燕王也应该回京城了,辞别皇上后,才能正式出征。 陆伯甫上前行礼,他与燕王从来都是礼仪周全。「正要辞别王妃,回覆毕相。王爷可是陛见回来?」 「嗯,」燕王点了点头说:「各项军资齐备,这里驸马的功劳不小,我代将士们多谢了。」说着燕王也是一揖。 滕琰看着两人客气了一番,心中暗笑,燕王这半年多也练出了这些表面功夫,不管多不愿意自己见陆伯甫,还能藏着不露。不过,他并没有请陆伯甫重新进殿里,热情总是不够。 果然陆伯甫一走,燕王就问:「这些天,他天天过来?」 滕琰点点头说:「毕相要避嫌,轻易不同我见面,每天把陆表哥指使得跑来跑去。不过,也亏得是表哥,两面的话都传得不差,还能抹抹稀泥,诸事有他在中间办得很顺。」 「以前你就对我说过你这个表哥有才干了。」燕王酸熘熘的语气让滕琰不禁失笑。 「你也很有才干。」滕琰一眼瞥过去,殿里两个内侍一个正倒茶,一个端着洗过手的水下去,正好没人注意,在燕王的耳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燕王满意地笑了,收起了酸酸的语气说:「本王还真欠他个人情。」 「上次没有表哥劝我,我还真不能那么快走出灰暗的心境,可能你让我回别院,我都不会同意。」从这件事来说,燕王确实欠陆伯甫一个人情。 「什么时候,陆驸马劝过你?」燕王问。 两人和好后,虽然在一起说了很多事,但也不能事事说到,就像陆伯甫劝滕琰的事,滕琰以为燕王一定会知道,说不定还是燕王找陆伯甫劝自己的,否则宫帏森严,陆伯甫怎么能进到皇宫内院? 毕竟除了燕王,别人不会去管自己。现在燕王说不知道,那么只能是陆伯甫本人对自己的关心了。 燕王听了滕琰说清当时的情况,马上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感慨了一下说:「陆伯甫也算是有心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想与你做兄妹。」然后告诉滕琰,「孩子满月时,皇亲中没人肯来,只有陆驸马和昭阳公主来了,我是说这件事欠他个人情。」 昭阳公主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就看她对自己的表情就知道了,她能来一定是陆伯甫做的工作了。滕琰也说:「我们是应该感谢表哥的。」 「你不用谢他的,这件事算我欠他的,由我来还。」燕王马上把事情包揽下来。 滕琰笑道:「我们是夫妻,就算我们想分清楚,别人也会把我们算到一起的。」 第392页 这么个简单的道理燕王要是再不明白,那可不对了。但王妃已经说他和王妃是我们了,那自然是把陆伯甫排除在外了,燕王心里高兴,表面却淡然地说:「见陆驸马也没什么,你在燕地还不是一样地见官员们。只是京城人事复杂,你注意身边要多带些人,就是到毕相那里也是一样。」 滕琰没太放在心上,「毕相都七十多岁了,真不知还避什么嫌疑。」笑着从一个盒子里拿出来一个望远镜来。 滕琰前世是个高材生,但大学是学管理的,可以说只在高中学过些物理化学基础知识,而这些东西在实际上基本是没用的。 比如说,她知道玻璃的成分,但对于玻璃的制做一窍不通,同理,还有火药、枪炮什么的。不只是她不懂怎样制做,而且这时的工艺同样无法完成这样的东西 。不过,她反覆做了很多的实验,还是请人做出瞭望远镜来。 这个望远镜的成本带是相当的高的,镜片完全是天然无瑕的水晶磨制的,这一步就相当地难。然后再组合到一起,因为她请来的都是专门做首饰的工匠,最后为组合好的镜片镶上一个金镜筒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所以,滕琰拿出来的就是这样一个金壁辉煌的东西,与精雕细镂的镜筒相比,镜片所能达到了放大作用就是实在不值一提,大约能有十几倍,在前世也就是一个给小孩子玩的玩具,但这个已经是最好的一个了,图像相当地清晰,不像有的实验品,有各种的毛病。 滕琰是从皇上与燕王定下来要收复西北时想起的这个主意,也是因为她在家里养胎没什么事情。 燕王自然知道,但他以为滕琰是在做首饰,所以现在看着这样的一个东西不禁愕然地说:「这要怎么带?」 滕琰将打得非常漂亮的丝绦挂到了燕王的脖子上,她可是请了府里手工最好的人编的,总得配得上这个金光闪闪还镶着宝石的东西吧。 然后拿起望远镜放在燕王眼前,让他向外看去。王府正殿的视野很广,燕王看到这样的效果呆了一呆,就反覆地比较起来,一会儿拿下望远镜看,一会儿执望远镜看。 许久,他看着滕琰说:「看来你所梦到的东西都是真的了?」 滕琰闲暇时也与燕王说过很多现代的事,燕王每次都非常感兴趣地听,但这句话滕琰才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让上千年前的人相信高科技,还真是一件不比制做出高科技简单的事。 就是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还有人听到收音机传出声音,还一定要找藏在里面的人呢。 滕琰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只是我只能弄出这样不伦不类的东西。」 「已经非常好了,」燕王说,在战场上能多看到一些东西,就是占了莫大的先机,「还能多做一些吗?」 滕琰拿出那些不合格产品给燕王看,「当然还能做,我可以让工匠们继续努力,但眼下只有这些。」 最后那些不合格产品也让燕王要走了,再怎么也能放大几倍,就是有些不清晰,也比没有强。 滕琰见燕王如此的兴奋,觉得自己的功夫没白费。不过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庆祝,眼下的事情太多,明天一早,燕王就会出发,此后,会有长长的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交待完公事后,然后燕王突然对滕琰说:「我这次出征想将林庆带上,可三舅父真的快了,总得让他送父亲最后一程。只好等三舅父的事出了,将白事料理后,再让他去找我。到三舅父过世的时候你替我去看一下,也让表妹也回家看看。」 滕琰听出他话里的无奈,林琼琼就是以三舅父病危才几次三番地找燕王表哥,结果等她成了侧妃,三舅父还没什么事,这里面,滕琰没过问,但肯定有些问题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样,燕王对林家的情,确实是不一般的。燕王是重情的人,但他所看重的人不多,林家就是其中之一。滕琰不愿意燕王在出征前还心中存着挂念,就笑着说:「你放心,我不过是善妒罢了,这点贤淑还是有的。」 「我什么都对你放心,就是林表妹,你也不要太过放松了,只要留她性命就行了,别的事别太纵着她。」 燕王抱住滕琰,说:「你做事,还是心太软。」 自己从没为难过林琼琼,燕王自然是知道的。但成长于一个重视人权的社会,滕琰绝不会因为内宅的事就下狠手的。这一点她改不了,也不想改,而燕王分明是不放心她。于是她依在燕王的胸前,点着他的心窝说:「原来我还恨过她,眼下我只是可怜她。只要你这里只有我,我就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了。」 「我当然心里只有你!」燕王不停地吻着她,「今晚,我们得好好地过。」 这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夜晚,不只是小别胜新婚 ,非常的甜蜜,也不只是想到即将面临着长久的分别,格外的热情,还有这晚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 第二天,燕王一早上朝辞别皇上,带兵出得胜门,滕琰与安静公主、邓钰一起坐车出了城,在路边的一块稍高的地势上抱着孩子送别燕王。 燕王出兵,邓锋、三虎随行。 皇上在朝堂上送别燕王,大家不可能去;京城里也有些酒楼,站在楼上倒可以清楚地看到燕王出皇宫,向得胜门方向出征,但那里挤满了送行的人。 第393页 这次燕王出征,京城世家中跟随的各家子弟不少,收复燕地时,就是因为没有目光如炬的人看到如今的情况,世家中几乎没有人跟随燕王,现在后悔是来不及了。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次差不多的世家大族都派了人出来。 这些人早就占领了各处最佳送别的地方。 滕琰不愿意与他们挤在一起,所以选择了城外,这里同样是人山人海,城内的出兵过程只是仪式,这里才是真正发兵的地方,普通百姓家都到这里来送行。 滕琰听到得胜门内一阵的欢呼,然后就看见燕王带着一众人马出了城。燕王走在归前面,他骑着一匹白色骏马,还是一贯的红色战袍,上面的金绣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衬托着他坚毅的面容,宛如战神一般。 滕琰抱着女儿静静地驻立着,她所选的高地是城门外最显眼的地方,她眼里看到的只是燕王,而燕王果然也看了过来。 保持着微笑着,滕琰拿着月衡的小手向燕王打个飞吻,无声地说:「我在家等着你。」 燕王没有向滕琰飞吻,他是不可能这样做的,但他抬起了左手放到了胸前,好像在说,「你们母女在我心里。」 回程的路上,无论滕琰怎样的提起精神,也不可避免地情绪低落,前一段时间,他们闹了十几天的别扭,就感到了度日如年,如今这样久的分别会让她多么想念! 邓钰和安静公主也是一样,三人默不作声地回了城,分手前,滕琰还是与她们约好了过些时候去看她们。 邓钰身孕还不满三个月,虽然身体好,也不适合到处走。而安静公主虽然已经进了相对稳定的时期,但她的身子一向不太好,滕琰也不敢让她来看自己。 虽然邓锋没说,燕王也没交待,但滕琰觉得她得负担起这两柆孕妇的责任,尤其是安静公主,她太像脆弱的花瓶了。 燕王是去打仗,滕琰就是再相信燕王一定会得胜回来的,但心里仍不免担心,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不是会因为理智而能减轻的。邓钰和安静公主应该也是一样。 想到这些,滕琰将王府里照顾过自己的几位对生育有经验的姑姑分派到这两人身边,让她们有事找自己。邓钰和安静公主在京城的熟人也只有自己了。 第二天滕琰如约与毕相见了面,将下一步工作的计划大体商讨出来,保障前方大军的供应。 毕相身穿官服,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样子,陆伯甫也是一身的官服,把身着便服的滕琰显和过于随意。但滕琰未穿王妃的服饰也是一种姿态,表明她不以燕王妃的身份来压人一等。 滕琰的主动和礼下于人,使谈话进行得很顺利,为下一步燕地和京城的合作打下极好的基础。京城中相关的一些棘手事,毕相也投桃报李,主动地接了过去。 毕相是朝中的老人,能做得了丞相的人,不仅有能力,而且有人望。当初滕琰就想过皇上为什么会安排毕相,而不是池相,因为池相与自己的关系明明更近一些。现在倒是知晓了,池相入相时间短,根基还是太浅了。 包括皇帝在内的这些老油条,滕琰一直没敢小看过,眼下更是心存佩服。在眼下的制度下,这些人比自己更加地如鱼得水,如果燕地当年有这些人当政,那滕琰可就难混得多了。 虽然北方已经重开战火,但京城里的人还是按部就班地过日子,滕琰接到了昭阳郡主赏菊花的请贴。听人说,昭阳公主府里的菊花非常地出众,差不多每年秋天都要举行大型的赏花宴。 今年,昭阳公主的说法是,燕王出征,皇上的心情也有些低落,正好藉此机会舒展一下心神。 滕琰本来不想去赏什么菊花,军需的事情刚刚理顺,她很想多用些时间陪着月衡郡主,月衡郡主差不多忘了自己,现只有吃奶时才想起母亲来。 可又一想,送帖子的宫女殷殷致意,说昭阳公主请燕王妃一定出席,而且,上次月衡满月时,不管态度如何,昭阳公主是唯一到场的皇家人。虽然说昭阳公主是看在陆伯甫的面子上,但也正是要看陆伯甫的面子,自己也得去。 就当是给自己放一天假吧。 种类繁多的菊花很值得欣赏,滕琰将月衡也带了过来,抱着她一盆盆地看下去,还得防着她不安分的小手乱揪乱动。花园里,到处是三三两两的女眷们,赏花、闲坐、谈话、饮酒,安宁和乐。 时不时地从外院传过来几首咏菊花的诗,说明那里的气氛也不错,又有才女们写诗应和,隔着一道墙,滕琰隐约听到外院的叫好声。 「燕王妃是有名的才女,也请做一首诗,让我们开开眼界。」昭阳公主笑着说,目光中露出了不怀好意。 滕琰对这样的伎俩并不在意,她不会做什么诗,就是抄袭几首也懒得为之,她可不需要什么才女的美名。她也笑着说:「我可不会做什么诗,昭阳公主可别让我闹笑话了。」 「早听驸马说,燕王妃腹有万卷诗书,如今写首诗都如此地推让,难道是瞧来起我们,怕我们不会看诗?」昭阳公主的话又急又快,「其实不要紧,皇祖父就在前院,燕王妃一成诗,我就让人传过去,那里总有会读诗的人。」 花园虽然大,但大家都集中在摆菊花的这一片水榭附近,昭阳公主的一番话,已经惹得不少人关注了。 身份最尊贵的郭贵妃微笑着转过头去,与身边的一位妃嫔说着话,好像没注意到昭阳公主的语气已经不太正常。别的人自然不会随便说话。这时跟着皇上过来的云嫔,笑着说:「燕王妃,我们在草原上时,我听你说过什么烟落日,什么孤城闭的,真和那天的景色一样,你就给大家吟一下吧。」 第394页 滕琰笑了,云嫔是好意,但她却不知,那句诗是唐朝有名的诗人所做,这里面大部分的人都是颇有才学的,自然知道那首诗。果然几位少女就发出了低声的笑,云嫔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也不恼,说:「反正我不认得字,不懂这诗不诗的。」 大家索性闹笑了一场。 滕琰以为事情就过去了呢,没想到昭阳公主并没就势放过她,而在大家笑后,让人将一张案几摆到了她的面前,又笑着说:「云嫔娘娘也说燕王妃是会诗的,一定给我们写上一首。」 滕琰真心不能理解昭阳公主,明明是她一定要请自己过来,过来了,又使劲地找别扭,难道在公主府里出点什么事对她有好处?简直就是智力有障碍。 被如此地逼迫,滕琰还是一脸的云淡风清,她不想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但惹到自己,自己也没有退缩的必要,燕王就是不在,有什么事,自己一样也不怕。 刚想说话,郭绮从滕琰后面走出了一步,对着昭阳公主躬了一下身,说:「王妃才学出众,却从不屑做这些闲杂的玩意。不如我如今献丑,替我们王妃做一首咏菊。」 这次的宴会,林琼琼通过晨风对滕琰说,昭阳公主专门给她下了贴子,她也要去参加。 滕琰就同意了,燕王不在京城,林琼琼就是想算计什么,也算计不上,就让她放放风好了。同时她也就问了下郭绮,让她愿意去就一同去,所以燕王府里一位正妃加上两位侧妃和小郡主四个主子就全部到了昭阳公主府。 郭绮说罢,就上前轻挽袖子,就着磨好的墨,写了一首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的时候,曾经的梦想是当个作家,这个遥远的梦早就在生活中一点点地变淡了,淡得作者自己也差不多忘记了。但是有了闲暇时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书,后来就接触到了网文。再后来就是在看文中,突然有了冲动,想自己写文,于是就有了这篇文。 写到这里的时候,有时作者自己都有些吃惊,半年的时间里,一点一滴积累了七十多万字。可是,每天的事情忙完后,不管多累,却一定要打开电脑写上一些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地睡下。 发文时,看到大家的表扬,心里就很开心,当然也有时会失落。但不管怎么样,从没想过要放弃,这大概就是心里的执着吧。 回首再看这文,有些想写出来的东西并没有完全写好,很多的地方都有不足。总之作为作者的第一篇文,并不是很完美,但我已经这样献给大家了,只有请大家多加包涵吧。 这篇文快结束了,预计还有十几章。下一篇文已经有了构思,其实说是构思并不合适,作者并没有主动地去想要写什么,而是突然间有了一种想法,然后就不写不快,与这一篇文差不多的情况。文还有几天才能贴出来,欢迎大家来看并支持作者。 ☆、第二百三十二章 郭绮写罢,恭敬地捧着墨迹未干的纸先呈给滕琰看,滕琰接过,见是一首七律,虽然她不会做诗,但却会看。全诗对仗工整,中有南山、採菊、归隐等,算不上出挑,但也中规中矩,字也写得秀气,一看就是认真练过的。 江南文风之盛由此可见,看着平庸的郭绮也能做出拿得出手的诗来,加上她是为滕琰出面,滕琰就笑着贊道:「好诗!好字!」 并将诗交给了昭阳公主,昭阳公主看了后,又亲自捧到郭贵妃面前,赞颂不已,不再给滕琰找麻烦。 滕琰向郭绮感谢地一笑,郭绮是郭贵妃的亲戚,昭阳敢不给滕琰面子,却不敢惹郭绮。 郭绮一点也没有骄傲的样子,更谦逊地低头对滕琰一礼,低声说:「妾不过识得几个字,糊乱写一首诗罢了,当不得王妃和大家的赞扬。」 滕琰不禁对这个郭绮另眼相看了,真是个有趣的人。林琼琼恐怕不会做诗,就是会也不可能为自己说话,郭绮正好反其道而行之。 处处尊重自己,以自己这个正妃为先,这大概就是她的策略? 郭贵妃对自己这个侄孙女的表现看来也是满意,眼睛笑得弯弯的,说:「本宫不懂诗,但燕王妃和昭阳公主都夸你了,想来也是不错。」又拦着人将郭绮的诗送到前头。「绮儿也就是写着玩玩罢了,实在入不了前面那些有学识的人的眼。大家还是好好欣赏眼前这些花吧。」 郭贵妃的话自然是没有人不听,写诗的事也终于告一段落。 宴席非常的丰盛奢侈,更离不开菊花,菊花酒、菊花饼、菊花羹等等,五花八门,用尽了心思。不过有了刚才的插曲,再好的菜餚滕琰也食之无味。 既然昭阳公主请自己来是为了为难自己,那滕琰也没兴趣坐下去,她看着郭贵妃,只要皇上和贵妃一走,她就马上离开,以后也不必再到公主府里来了。 一个宫女悄悄地到了她身边,低头躬身小声说:「飞珠姐姐让奴婢来找王妃,月衡郡主刚又醒了,哭着不肯睡,请王妃过去看一看。」 滕琰见席间歌舞正欢,就轻轻地起身随宫女出去。 她们沿回廊向留出来给大家临时休息的屋子走去,一路上见宫女内侍络绎不绝地向宴席上传送菜品。 走过了一条小径,路上遇到的人渐渐少了,到了一间屋子前,宫女打开门请滕琰进去,滕琰一脚迈了进去,突然觉得不对来。这里是一片连起来的屋子,能有七八间的样子,每间都差不多,刚刚宴席前,滕琰在其中一间休息过,还给月衡餵过奶。她一向是路盲,记不清哪间是她刚用过的,但没听到月衡的哭声就与宫女所说的不符了。 第395页 后面的门无声关了,根本推不开,眼下滕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跟着过来的几个人大部分在月衡身边,还有几个在宴会开始后都出去了,有给下人专门准备的酒席。 说起来这燕王出征后的第一次出门,自己一直担心的都是月衡遇到什么事,特别提醒飞珠要寸步不离月衡。只是因为吃奶的孩子没法不带着,这也是没用奶妈的坏处了。 深悔自己的大意,滕琰一直认为有皇上和贵妃在场,不会有人胆敢闹事的,但事到临头,退也没处退了,滕琰拔出随身带着的弯刀。还好,当初说自己从来都是刀不离身,为了这个谎言,她一直佩着弯刀,应该有些用处吧。 屋子里门窗俱关,有些幽暗,滕琰从阳光灿烂的室外进来,还有些不适应这里的光线,只闻得一阵香气,非常的浓郁,带着一种香甜,让人不觉间心动神摇。 下一刻,滕琰将了燃着香的薰香炉打翻在地,在燃着的香上沷了一壶茶水,然后她才仔细地将屋子里转了一圈。 屋子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看到躺在围屏后床上的那个人,滕琰才明白这个陷井的目的。 床上的人居然是陆伯甫! 公主府请客,陆伯甫也算是主人,他怎么能在这里安睡? 滕琰上前去叫醒他。 其实不待滕琰叫他,陆伯甫已经半醒了,他并没有深睡,滕琰刚刚的动静让他完全睁开眼睛。 「表妹?」陆伯甫看清眼前的人是滕琰后,露出一个微笑来。 「陆表哥,我们被人关到了屋子里了!」滕琰急切地说。 陆伯甫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全然没听见滕琰的话似的。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滕琰上前去摇醒这个人,陆伯甫明显是不对劲。 陆伯甫就势抓住她的手,笑着说:「表妹,你放心,我一定会高中三甲的,到时候,我就来迎娶你。」 「你醒醒!」滕琰推开他,「我们被关起来了!」 「我们是成亲了吗?」陆伯甫的面色非常的红,眼神很迷茫,滕琰心里忽地沉了下去,他这是中了什么迷药了。 「不是,」滕琰转身想再去找点水,让眼前的人清醒过来,可她被陆伯甫抱住了。 「表妹,表妹,我们成亲了,真好。」陆伯甫身材高大,现在他完全把滕琰环在了怀里,让她一动都不能动。他身上的一丝酒味与男人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也笼罩着在他们间,让滕琰感到一阵的燥动,脑子里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她与陆伯甫在藏书楼里谈笑风生的场景,下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接着火热而柔软的唇,就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然后向下。 陆伯甫呼吸非常的急促,他的动作更加的过分起来。 滕琰急得不行,她还好,虽然有一时的迷惑,但马上就清醒过来了,毕竟吸的药量小。刚刚进屋子就感到了香不对劲,马上就将香熄灭了。而且她还一直紧绷着神经,总算能控制自己,而陆伯甫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滕琰右手还握着弯刀,她上前叫醒陆伯甫,用的都是左手,后来又被陆伯甫抱住了,右手还是留在了身后,眼下,她只要将弯刀在陆伯甫后背扎上一下,陆伯甫就能放手。 可是,这种纠缠的局面,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万一不小心重伤了陆伯甫,那是她不可能接受的,所以刀就一直握着,还要小心不能伤了人。 滕琰已经被陆伯甫带着向床上倒去,她努力挣扎着一脚踢翻了床边的衣架,衣架向围屏倒去,把围屏也带倒了,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陆伯甫停顿了一下,滕琰抓住这个时机,挣开了他的禁锢,并用弯刀在他露出的手臂上划了一下,口中厉声喝道:「陆表哥,你醒醒!」 滕琰尽力控制住力度,但血还是很快涌了出来,好在陆伯甫的眼中也恢复了清明。 包扎伤口,整理衣饰,然后再检查门窗,确定他们已经被锁在了屋子里。 陆伯甫要过滕琰的弯刀,用力向大门砍去,厚重的门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但刀也嵌到了其中,费了些力气才j□j。滕琰在陆伯甫再次要用力前止住了他,「用不着费力气了,我想过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给我们开门。」 滕琰的弯刀固然锋利,但刀锋是弯曲的,而且很小,真要用它砍断门窗,恐怕得费不少的工夫。而且算计他们的人哪能不知道滕琰随身带着刀,只看这门窗,就知道是特别准备的,非常的厚重。 更关键的是他们被关在这里,岂能没有人注意?不等他们破门而出,外面的人就会抢先进来。 陆伯甫立刻就明白了滕琰的意思,他的眼睛里露出了愤怒的目光,面部的表情有些扭曲,让滕琰忍不住为之一震。 在公主府上出的事,昭阳公主怎么也脱不了关系。虽然也听过陆伯甫与昭阳公主的关系并不太好,但毕竟是夫妻,为了害滕琰,竟然将自己的丈夫也搭进去,还是让人寒心。 陆伯甫不是那种温润如玉的人,但他也决不暴燥,他给滕琰的印象一直是在表面的镇静下有着坚定、隐忍,眼下看着表情有些狰狞的他,袍子上沾着刚才割破手臂流出来的血,还真有些可怕。 滕琰苦笑着说:「表哥,我们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陆伯甫不愧是经历了无数的风雨的人,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表情,低头看看那把弯刀,又抬头看看滕琰说:「这就是砍断我的簪子的那把弯刀吧?」 第396页 这把弯刀是犬戎贵妇使用的,小巧玲珑,刀锋锐利,刀鞘上镶着漂亮的宝石,挂在衣带上就是一样好看的装饰品,又带着异域风情。滕琰一直很喜欢,这把弯刀随着她从草原到滕家,到燕王府,后来又到京城。 当初还真是用这把弯刀砍断的簪子,滕琰也感到有些尴尬,「过去的事,我们就都忘了吧。」 陆伯甫却一心看着弯刀,用手在上面摩梭着,微微笑了一下,说:「表妹,你总归是还有一分喜欢我的吧。」 滕琰看着他脸上悽然的笑容,心里突地一下,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那把弯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陆伯甫怔了一下,猛地向后一躲,弯刀划向他的脖子,还好,滕琰的速度很快,她的手臂挡住了弯刀。 一阵剧痛,弯刀的尖端扎进了她的手臂,她痛得大叫。 弯刀「咣当」个声掉到了地上,陆伯甫急切地叫着「表妹,表妹!」上前按住了她的伤口。 还好,陆伯甫见她的手上来,还是在最后的关头收住了力气,滕琰的手臂没有砍断,但弯刀的尖端扎进了皮肉里,入骨三分。 滕琰白着脸让陆伯甫给她包扎,看着陆伯甫颤抖的手,她勉强笑着说:「我刚划了你一刀,现在你又还我一刀,总算是谁也没吃亏。」 陆伯甫不吭声,手却稳了几分。但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已经红了,声音中带着哽咽,「你这是何苦!」 滕琰轻嘆了一声,她无法抱怨陆伯甫,毕竟为了自己的名节,他肯去死。但其实,现在的陆伯甫更加地不了解滕琰了。 不用说他们间清清白白的,就是真的被陷害出了些什么事,她也不会去死,更不会让别人去死来保全自己。 如果是那样,她的良心将一辈子都不会真正的安宁。 滕琰对生命的敬畏是不会改变的,虽然在战场上她也杀过人,也准备过面对死亡,但这与战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不一样,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她也无奈地说:「你这也是何苦!」 「不管最后认定我是自杀还是你杀了我,没有人再敢怀疑你的清白。」陆伯甫轻声说:「而我也是甘心情愿的。」 「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不必非要给别人一个交代,最重要的是给自己一个交待。」滕琰说着,捡起地上的弯刀,用帏幕擦干净,重新挂在了腰间。又走了床边的梳妆檯前,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把脸上溅到的两点血迹抹掉。 这间供大家临时休息的屋子里配备得非常全面,围屏前一张桌上,上面除了让滕琰倒掉的茶水,还有水果点心等,桌边是几张木椅,靠着墙的一面还有一个木架,上面摆着几件古董,围屏后的床边有梳妆檯、衣架,就跟宴会开始前她进的那间屋子基本一样。 当然眼下这里是乱成了一团,围屏和衣架倒在了地上,还将原来放在一个架子上的一盆菊花也碰翻了,白瓷花盆碎了一地。还有那薰香炉也倒在了地上,里面的香散了一地,混乱不堪。 陆伯甫也整了整仪容,他也明白,无论别人会怎么样,在大家看到他们时,尽量展现一个比较有利的形像还是必要的。 「你是怎么到这时里的?」 「你是怎么到这时里的?」 两人相视一笑,滕琰先说话了,「一个宫女对我说,月衡郡主找我,就带我来了这里。」 「宴会根本没安排用这个地方。」陆伯甫说。 「不过,宴会开前,我就在这边休息过,飞珠还留在这边。」滕琰很奇怪。 陆伯甫马上瞭然,「你是在浣花溪那边的屋子里休息的吧,那里与这边很相似,里面的布置也一样,是给女客休息准备的。只是一处在浣花溪的东面,一处在西面。」 「那就是了。」滕琰知道自己的路盲,根本分不出这两处位置的不同,「那你呢?」 「我听公主传话找我,让我在这里等她,结果喝了一杯茶就迷糊过去了,再醒来就看见表妹。」 不用说,都是昭阳公主布的局了。 滕琰想问问陆伯甫与昭阳公主现在的情况,但想到他们尴尬的过去,还是没出声。而陆伯甫也并不想解释什么,两人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滕琰围着屋子四周转了一圈,发现墙边的书架还好端端地立着,架上还有一副棋,就拿了下来,对陆伯甫说:「表哥,我们下一盘?」 陆伯甫颌首,坐在桌子旁,与滕琰相对,两人猜子后下棋。 陆伯甫的棋下得很糟,完全没个章法,一盘棋没下多少,陆伯甫就中盘投子认输了,于是又开始了一盘,还是一样的结果。陆伯甫笑了笑,向滕琰要过弯刀来,在手臂上又轻划了一刀,滕琰没说话,只帮他重新包扎。 屋里的迷香非常的霸道,滕琰进屋也就是几息的时间,就有些受不了,陆伯甫不知吸了多久,要不是滕琰用刀伤了他,他根本不可能清醒过来。然后又全是激烈的情景,药的作用自然被压了下来。 可是现在一静下来,迷药的作用又发挥起来了,所以陆伯甫不能完全集中心神,两次惨败。而滕琰之所以能这样理解他,因为她自己也受着迷药的折磨,才要下棋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再有就是滕琰的伤比陆伯甫要重,所以疼痛也更深,对迷药的拮抗也更强,而陆伯甫的伤要轻多了,再加上他是个男子,对滕琰又是余情未了,自然没有滕琰的定力好。 第397页 重新包好伤口,第三盘棋陆伯甫的布局像了样子,棋下了很久,就快结束时,门终于开了。 来捉姦的有昭阳公主、淮南王妃、安阳王妃和林琼琼,人比滕琰想的要少很多,滕琰以为,一定会呼拉拉地来一群人呢。 昭阳公主第一个上前质问:「燕王妃和驸马躲在这间屋子里做什么?」 对着她尖利而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滕琰用手轻轻地比了一下,「嘘,」她笑着说:「请等一等,我和表哥的这盘棋还没下完。」 陆伯甫看也不看昭阳公主,只低头下棋。 两人把这些进了屋子的人都晾在了一旁,这几个人怎么嚷也影响不了他们,而且因为心虚,居然没人敢上前掀了棋盘。 专心地下完了棋。棋盘上局势相当,只得数子,最后滕琰以微小的弱势输了。陆伯甫露出了一点笑容,这盘赢棋可谓是用鲜血换来的。 再抬起头看昭阳公主,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表情别提多难看了。滕琰淡淡地问:「有什么事,说吧。」 头发已经整整齐齐,脸上干干净净,浅紫的小袄和素白的裙子上面沾了血,分外的醒目。但滕琰的气度却一点也没减弱一分,甚至更胜往昔。 「你们,你们真不知廉耻!」昭阳公主尖叫,她的声音有些哑,就在滕琰下棋时,她一直在喊叫。 滕琰遗憾地想,昭阳公主真不愧是皇家的公主,从小良好的教养,让她不会骂人,她只能反覆地说着这样的几句话。 「我们哪里不知廉耻了?」滕琰笑吟吟地问:「下棋就是不知廉耻了吗?」 陆伯甫面色沉郁地说了一句,「昭阳,没想到你能这样!」声音低沉有力,他的声音本来就极富磁性,饱含了愤怒、自尊和斥责的话,直达人的心底,昭阳公主再也说不出话来。 淮南王妃刚刚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似乎在查找证据,见昭阳公主说不出话来,上前说:「好好地宴席,燕王妃竟然一去不返,大家自然着急,又听说陆驸马逃席出来,大家自然奇怪。现在燕王妃和陆驸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昭阳问一问不是应该的吗?」 「燕王妃和陆驸马能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吗?」 安阳王妃用手指着倒在地上乱七八糟地一堆说,「早听人说过陆驸马与燕王妃曾有过婚约,该不会是没有忘情吧。」 看来滕琰曾以为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其实没瞒过一些人,不过,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过去的事了。 林琼琼也从后面挤了过来,指着滕琰大声说:「你!你这样做对得起表哥吗?我要去请皇上为表哥做主!」 滕琰笑了,「林侧妃,你赶紧去请皇上和贵妃,我也正想等着他老人家给我做主呢!」然后她转过去看着昭阳公主一字一句地说:「昭阳公主,这是在你的府上,我要你给我个交待!」 「给你交待?」昭阳公主被这几人的话语所提醒,又激发了斗志,声音高亢地说:「好好地查一查,有谁看到了燕王妃和陆驸马进了这屋子?」 马上就有几位宫女过来跪下行礼,一个个的哭得梨花带雨的,比起滕琰看起来都可怜得多了。就有人怯生生地开口了,「是燕王妃,她让我带她过来……」 「住口!」陆伯甫一脚踢了过去,那个宫女一下子倒在一边了,脸上出了血。 「哎哟,陆驸马,你总不能不让人说话吧。」淮南王妃尖声叫到。 「不是不让说,而是不用在我们面前说。」滕琰也冷冷地说:「林侧妃,你怎么还没去把皇上和贵妃请来?你们先等等,在皇祖父他老人家面前说好了。」 林琼琼犹豫了一下,跑了出去。 滕琰与陆伯甫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无论他们怎样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肯定在名节上是有亏的。这样的事实是否认不了的,滕琰不想在这方面与他们纠缠,反而要把这件事闹大。 只要不是瞎子傻子,都能明白,燕王妃和陆驸马就是私通,也不可能在公主府里发生,而且还是在皇上和贵妃都参加的宴会上,那么将他们安排到一起的人是谁呢?这个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只是被算计的人一般更重视的是自己的名节,所以不敢把事情闹大,而都千万百计息事宁人。想息事宁人,就得退让。滕琰不是不注重自己的名节,但比起让她退让来,她宁可不要这虚假的名节。 她要与这些陷害她的人硬碰硬!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晚... ☆、第二百三十四章 滕琰有硬碰硬的底气,她倒底不是那种只靠着丈夫、名节活着的人。 自己问心无愧,而这些人心里有鬼,只要不计较所谓有名节,滕琰可以肯定,事情闹得越大,事实就会越清楚。 那时自然有想捂着瞒着的人。 陆伯甫放弃了自杀后,也只能按滕琰的方法去做,拼着让人在身上沷污水,也要把事情的实情找出来,而这正是陷害他们的人最怕的。 局面僵住了,昭阳公主这方面的几个人都不知怎么做好了。按他们的想法,这时无论燕王妃和陆驸马是不是被捉姦在床,他们一定会苦苦哀求把事情压下来,自己这方正好先狠狠地嘲讽他们一通,再善意地为他们瞒下此事,当然也会提些条件,最主要的是以后燕王妃再也没有脸面趾高气昂了。 滕琰和陆伯甫坐在桌子旁,看着眼前这些小丑们。无论怎样准备全面,只要认真地追查,陷害他们的阴谋一定会被揭穿,而他们的设计,并不是那么的高妙,其中的漏洞肯定不少,因为当初的目的不是为了对证,而是为了陷害。 第398页 而揭穿后,可以想见皇上的怒火,燕王刚刚出征,燕王妃就被人迫害,更不用说以皇上的眼光,一眼就能看透这后面的背景。 昭阳公主第一个退缩了,她只头脑一时发热,妒火中烧,才答应在她府里安排这样的事。现在她才明白了,她是被人利用了。 所有的人都说皇上最喜欢自己,自己从出生就被封为公主,就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也比不上,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一样不是最好的,每年的压岁钱,自己从来都是第一份,就是从岭南送来的最鲜的水果,皇上也让人最先送给自己,这让她以为自己永远会凌驾于众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从什么时候起,昭阳公主明白了,这不过是假象。那是她八岁的时候,她为想从大她一岁的淑清公主姑姑那里要来一只小猫,去找皇叔祖父。 皇叔祖父果然让淑清姑姑把那只小猫给自己,可是昭阳却在那次发现了皇上看着燕王舞剑时,那目光不同于对自己满面笑容的宠溺,而是神色严肃,但眼里透出的是全身心的关注。 那时燕王被接进皇宫不久,自己也抢了他几件东西,皇叔祖父同样的让他把东西给了自己,可是她突然明白了,有些东西她永远也抢不来。比如皇叔祖真正的关爱。 虽然懂了,但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爱好,别人有什么好的,自己一定要抢到手。皇叔祖父永远是那样的配合自己,每次的封赏,自己的是最丰厚的,自己的公主府比起同爵的亲王都要富丽堂皇,自己的田庄,一眼望不到头。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加,昭阳公主也懂得了,做为先皇留下来的唯一的亲孙女,自己可以得到天下所有的东西,只除了那么一件以外。 那就是皇权。 昭阳公主明白那是绝不能去碰的,但这个认识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困扰,她并不傻,很快就想通了。皇权那个东西,是她一个女子不想要的,也并不需要关心的。不管皇上准备选睿太子、燕王、鲁王还是齐王,哪一个做下一个皇帝,都不会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的不好。 当然的前提还是不能去碰那个禁忌。 昭阳公主浑身大汗淋淋。她能得皇上的宠爱,不只是靠她是先帝的嫡亲孙女,还有就是皇上和她本人的刻意为之。皇上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昭阳公主,皇上长兄的唯一血脉,尊贵,万千宠爱在一身,这也是皇上对天下人的交待。 昭阳公主从来都认为自己是相当地聪明的,没想到如今为了一样她想要的而没有抢到手的东西,不,不是东西,而是人,是他的驸马,她失去了过去的聪明,做了蠢事。 参与到皇储的斗争中,真是傻透了。 处在政治中心的旋涡,昭阳公主再不关心皇位的归属,也能知道皇上的思路。睿太子去世、燕王从宫中搬出后,皇上的心思一直摇摆不定,以至于没有再立太子。 就在这几年间,宫中朝中都有了立鲁王为太子的风声,就在大家以为旨意很快就会下发的时候,皇上的一次出巡后,一系列的事,让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了。 这里面几乎每一件事都有燕王妃那个该死的女人的参与,不过,看燕王妃不顺眼的可不只是自己,皇家中就有大把的人讨厌她。所以大家一起想个办法,让她在众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还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不过,昭阳公主还是有分寸的,她从没有想把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她只不过想借着皇上也在,想让燕王妃更加的顾忌。为了不让皇上知道她与陆伯甫单独在一起,她得下跪恳求自己。 就是将来,永远是燕王妃的把柄。 皇上要是真来了,把事情全部揭开,那自己还不得跪下求这个讨厌的女人! 想到这里,昭阳公主镇静了一下,把声音降下来可,勉强地说:「可能是个误会,我们不要把事情闹大了,打扰皇叔祖父。」 滕琰盯着昭阳公主看,没能将自己和陆伯甫脱光了捆在一起,她们就已经失去先机了,自己和陆伯甫吓唬他们两句,又想说是个误会,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这也说明,目前昭阳公主带来的人,还是能牢牢控制住这里,林琼琼想去找皇上,根本就跑不出去,那么自己和陆伯甫眼下也出不去了! 淮南王妃听了昭阳公主的话,马上高声说:「误会?哪里有误会?明明燕王妃就是与陆驸马就是单独在屋子里,被我们大家撞破的!」 安阳王妃也马上随声附和。 昭阳公主的脸色更加地难看了。 这时一位宫女进来,在昭阳公主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陆伯甫低喝一声,「有话大声说出来。」 看昭阳公主没有反对的意思,那宫女说:「鲁王妃和齐王妃在宴席上说,公主和驸马不见了,公主府里一定出什么事了,请贵妃娘娘到后院来看看。可贵妃娘娘说公主处理府里的事她不好参与,就请内侍去传话,与皇上先回宫了。」 那宫女说完,又看了看滕琰,犹豫一下还是又说:「郭贵妃说有一些新进的缎子,要赏给燕王妃和侧妃们,让郭侧妃跟着她一齐回了宫,帮着挑些花样。」 郭贵妃,郭贵妃真是个老滑头1她一定是看出事情不对,马上就跑了。 那皇上知道了吗? 无论皇上知道与否,眼下的事就不能指望他们了。滕琰与陆伯甫对视一下,这算不上好消息,也算不上坏消息。皇上做为绝对的权威,他的在场对每一方都是震慑,但同样也都是制约。 第399页 昭阳公主先是松了一口气,皇上走了,她最怕的结果可能不会出现了。然后她一眼看到驸马的眼睛,心又沉了下去。 局势是明摆着的,鲁王妃和齐王妃让她们的儿媳骗了自己,想一齐对付燕王妃,她们不怕事情闹大,无论最后算是谁的错,都是自己和燕王妃中的一个倒霉。 燕王妃倒霉,自己能得什么好处?不但驸马会受影响,自己的孩子也会被波及。而自己倒霉,那就更不用说了。 果然,鲁王妃、齐王妃带着几个郡王妃到了,看到屋子里一片的狼籍,有知道内情的就往里走,胆小怕事不知内情的就开始向后躲。滕琰从打开的大门能看见,外面有要进来的,还有要出去的,人流不断。 鲁王妃平时亲切的笑脸上摆满了疑问,「这是怎么了?燕王妃逃席了,公主也逃席了,听说前院驸马也逃席了,父皇和母妃走时都没有人去送。你们怎么凑到了一块儿?」 「母妃是不知道,燕王妃和陆驸马私通,就在这屋子里,还把人都赶出去了,昭阳找到了驸马,正吵成一团呢。」 淮南王妃马上回答。 「正是这回事儿。」安阳王妃马上跟着说。 齐王妃也上前说:「真的吗?让人不敢相信,皇家还能出这样的事。真是有失体统。」 陆伯甫也站了起来,看向昭阳公主,「公主,是这么回事吗?」 昭阳公主明显已经松动了,陆伯甫此时点醒她,不只是给已方创造机会,也是给她个机会。 昭阳公主不不笨,她接着陆伯甫的话说:「不是,是我,是我误会了,是误会……」 陆伯甫截断了她的话说:「公主府里混进了犬戎人的奸细,意图行刺燕王妃,我和燕王妃被奸细打伤,逃到了这里,公主带人来救我们。」 他的声音非常的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昭阳公主马上点头说:「正是这样,是这样。」 「哪里有奸细?」鲁王妃不甘心地说:「朗朗干坤,哪有奸细的影子!」 陆伯甫不容她再多说,马上对昭阳公主说:「公主,事关国事,决不可儿戏。立刻封住府门,所有的人都不能出府,一一排查清楚才能将人放出。公主已经受惊了,去休息就行了,其余的事都交给我。」 然后又对着鲁王妃、齐王妃、淮南王妃和安阳王妃拱手说:「几位王妃也受惊了,请与公主一起去休息,待我将奸细的事查清,再回府比较安全。」 说完转过头喝令公主府上的下人,「扶贵人们去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五章 在陆伯甫目光的催促下,已经有宫女们有的上前去扶这些王妃们,昭阳公主一声不响,在场的宫女们就明白了形势是倒向哪一边的,加入的人更多了。 这些王妃们自然大喊大叫地不走,林琼琼刚才出去没几步就让人给阻了回来,眼下,她也被「扶」着跟着昭阳公主向府里的一处殿堂走去,她一面挣扎着,一面喊:「没有奸细!是燕王妃,燕王妃与人私通!」 陆伯甫大声说:「阻碍抓捕奸细的,一律与奸细同罪!」转头对滕琰说:「我看王妃府上的那个侧妃,恐怕是被奸细蛊惑了,我替王妃教训教训她吧。」 滕琰点了点头,林琼琼这样的想害自己,那就让她反受其害吧。再说,陆伯甫必须得拿一个人立威,林琼琼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没有实力,没有地位,却妄想着参与到高层的阴谋中去,想不吃亏都不可能。 看着林琼琼被堵了嘴,又挨了几个耳光,整张脸肿胀变形,嘴角破了,鲜血流了下来,比起滕琰裙子上的血迹来得更加恐怖。几个内待宫女拖着出不了声的林琼琼走了,血淋淋地例子在前,刚才喊得很大声的几个王妃都不知不觉地减小了音量。 眼见陆伯甫把事情扭转成涉及奸细的事件,又拿出雷霆手段来对付皇家的人,滕琰看着把表情完全内敛的陆伯甫,知道他是被人触到了底线,愤怒已极,决不会善罢甘休了。 说起来,如果这些人污陷成功,陆伯甫受到的伤害可能比自己还大。最糟糕的情况下,自己还能凭着是月衡郡主的母亲留下一条命,家里表面上也不会受到伤害,但陆伯甫面临的就是死亡,甚至累及家人。 果然,皇家人的争斗比起寻常人家要残酷得多,在寻常人家,最多是失贞休妻的事,到了皇家就是人命。滕琰打了个寒战,她早就懂这个道理,但还是对真正的事实认识不足。 燕王几次说自己心软,自己都不以为然,看来还真是这样。滕琰决定不再插手公主府里的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陆伯甫有这个能力控制住公主府里的人,下一步如何,他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当滕琰提出要回府时,陆伯甫果然二话没说,就让内侍带着她去找到月衡和飞珠她们,又送她们回了燕王府。 滕琰向外走时,遇到了鲁王和齐王,他们带着一群内侍,向内院走来。看到了滕琰,一副震惊的样子。 鲁王拦住了滕琰,「燕王妃,你怎么要走?」 滕琰笑着问这位最有可能的幕后策划者,「鲁王叔,我怎么不能走?」 鲁王顿了一下,「里面乱糟糟的,出了什么事?」 滕琰笑着说:「鲁王叔还是进去看看吧。」说着扬长而去,鲁王倒底没敢过来拦住她。 第400页 滕琰很后怕,那时她身边只有几位内侍和飞珠几个人,鲁王要是真的动手将她拖回去,她还真的反抗不了,她的侍卫们都在外院。不过,鲁王和齐王还真没有这样的决断,滕琰很有些瞧不起他们。 洗了澡,换了衣服,平静下来的滕琰正带着月衡在一起玩,郭绮回来求见。 郭绮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异样,她一贯恭敬地行了礼,让宫女们拿出了刚从宫中带出来的缎子,请滕琰看,「贵妃娘娘说,这批缎子料子格外的好,花样也新,让妾为王妃多选几样。王妃看看,可合心意?」 滕琰也含笑说:「既然是贵妃的赏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与郭绮品评着几个新花样,不客气地挑几样留着做衣服了。 郭贵妃与郭绮猜到了出事,虽然没帮她,但也没想着上来踩上一脚,滕琰也会用同样的态度待她。 郭绮又拿出了桃红色喜上梅梢和嫩黄色大红杜鹃花的两幅料子说:「贵妃最喜欢月衡郡主生得白胖可爱,特别为郡主选了这两块料子,给小郡主做小袄穿。王妃若是不嫌妾手拙,就赏妾个面子,让妾给月衡郡主做两件衣裳。」 滕琰看着低眉顺眼的郭绮,心里暗叫可惜。 在这个时代,一妻多妾是高门大户的常态,虽然不免有些争斗,但大多数家庭还是妻妾和睦,起码錶面上是和睦的。这个郭绮,有大族做娘家,贵妃做靠山,做燕王的侧妃,确实是一大助力,所以皇上才硬把她塞到了燕王身边。 郭绮本人,有才具,聪明不外露,能认清自己的位置,到了燕王府,每件事都不惹人讨厌,今天还帮了自己的忙,给郡主做衣服还用了这样谦卑的口气,确实是极合格的侧妃。 只是不合格的是自己,所以郭绮是真的可惜了。 听说当年求娶郭绮的人很多,可皇上一定把她指给燕王。滕琰在心里嘆了口气,说:「那就麻烦郭侧妃了。」 郭绮又陪着滕琰逗着月衡玩了会儿才走。 第二天,滕琰就听到公主府事件的官方说法,犬戎人的奸细混进了公主府,准备行刺燕王妃,陆驸马恰好遇到,结果,燕王妃和陆驸马都受了伤。 奸细跑掉了,但公主府内几个与此案有牵连的宫女和内侍,或被杖杀,或被送去做苦役。 昭阳公主经此事惊吓卧病在床,当时在公主府内的女眷们也有不少的人受了惊,回去后很久没出门。 滕琰手臂上的伤口不大,但很深,好在除了一个疤痕外,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她每天还是同过去一样,与毕相一同安排军需供应的事,与陆伯甫也经常见面,两人谁也没提那天的事。 林琼琼也在几天后被送回了燕王府,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和失神的眼睛,就知道她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见了滕琰,她的眸子里闪过一阵的恨意,一动不动地站在滕琰的面前与她对视着,一旁的晨风高声喝道:「见到王妃怎么不行礼?」 滕琰看着林琼琼慢慢垂下了眼睛,低头跪在自己的面前,知道她一点也没服气,只不是被逼无奈,才向自己低头罢了。 对于这样冥顽不灵的人,滕琰也就没心思说些什么,她淡淡地说:「三舅舅家有好几天没去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林琼琼的父亲还是维持着,但身体非常衰弱,燕王走后,滕琰每天都派人去看看情况,自己也抽空去了几次,而林琼琼只要想去,她从不拦着。就是她借着看父亲而出门去了些其它地方,滕琰也睁只眼闭只眼,那天的事应该是她借着这样的机会出府参与的。 三舅舅的状况确实不好,只等他的事一了,滕琰不会再对林琼琼手软了。 林琼琼回了家。 结果就在当晚,三舅舅就去了。 林家当时虽然差一点满门皆灭,但因为有燕王,祖坟并没有受到破坏,三舅舅的坟墓已经修好,白事所需的一应事物早已准备妥当。 张长史一直在林家照应着,林庆还小,支撑不起门面,林琼琼又是燕王侧妃,也不好多露面,眼下的丧仪自然由他全权负责。滕琰在正日子去了几次上香,出殡时送到了京城外。 三舅舅早就没有官职,林家也已经没落,昔日的故交零落。但因为燕王,前来祭祀的人也不少,场面还算过得去。 人入土为安后,滕琰就安排张长史继续带着林庆在家守孝,每天读兵书、练武艺,只等有合适机会送他到燕王帐下。燕王会带着林庆,让他重新恢复林家昔日的荣光。 至于林琼琼,滕琰没客气地又将她关到了后院里,就是出嫁女,也得为父亲守上一年的孝,那就先守孝吧,什么宴会、人情往来的,一概不用参加。一年后看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要把这个麻烦人物放出来。 燕王府已经是京城的热点之一,王爷出征了,王妃不是关门闭户地好好过日子,而是支应着燕地的政务,还要协助负责燕王大军的军需。处于风头浪尖上的滕琰不可能再让王府出什么事了。 秋天一转眼就过去了,京城的冬天没有燕地那样寒冷,但那种阴森的湿气更让人感到难耐,滕琰在屋子里笼了火盆,带着月衡在榻上玩。月衡已经六个月了,学会了坐,还长出了两颗白白的小牙,整天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一双小手更不停地拿起一切可拿的东西往嘴里塞。看着她是相当费精力的事。 第401页 滕琰接到了王蓉一行人明天就进京城的口信。 其实,王蓉进京滕琰早就知道了,那还是得知晋地又起战火后,皇上和燕王就给晋南王传信,让他跟随燕王出征,而晋南王妃带着侧妃们和孩子进京,同时命嘉和郡主和安宁公主也一同进京,两年后,她嘉和就要钱三郎完婚。 晋地已经乱了,王蓉一定是取道燕地回来,所以正好带着嘉和郡主。 因为这一群人都是女人和孩子,承平侯就让滕玮护送他们过来。滕玮如今也十五了,也算得上是半个大人。再则承平侯府能派出来的男丁也只有他一个了。 事情早就安排下来了,但这一行人,还是走了快两个月才进了京,听说是王蓉正怀着孩子,不能走太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六章 滕琰前些日子发现又有了身孕,算算日子,竟然是燕王走前那一夜有的。 毕竟是有了经验,滕琰很淡定,府里又没了燕王管着她,她还没有把消息放出去,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起来也奇怪,这个孩子比起上一个省事得多,她的孕吐也不重,然后也不像上一次那样嘴馋。滕琰有时想,也许这里面有燕王不在身边的原因。好像燕王在自己身边时,自己就能更娇一些,对,一定有心理的作用。 但变化还是有的,那就是自己更加想念燕王了,有时候止不住的思念让她有些黯然,只有埋头于工作和看着月衡时这种思念才能得到缓解。 王蓉的到来,总算能沖淡了这些思念。 第二天一早滕琰也按品大妆,她陪着王蓉一行人进宫。 在宫门口,滕琰看到了王蓉。王蓉还是那样的娇美,但气质上有些变化,多了些妇人的妩媚和母亲的荣光,王蓉也打量着滕琰,心里也差不多这样想着。 「你还好吧。」 「你也还好吧。」 两人相视一笑,只从彼此的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她们婚后的生活都很美满。 滕琰指了指王蓉的肚子说:「不是说才五个多月吗?怎么像快生了似的?」 「要不一路上能走这么慢吗?」王蓉笑着说:「医官们都说可能是两个。」 是了,王蓉就是双胞胎之一,这种生双胞胎是有遗传倾向的。滕琰笑着说:「要是一男一女就好了。」在这里没法说王蓉与王沂是双胞胎的事,所以滕琰只能这样一说。 王蓉却说:「我倒宁愿是两个儿子。」 「你已经有个儿子了,该要个女儿了。」滕琰在王蓉面前说话还是比较随便。 「儿子是不嫌多的。」王蓉笑呵呵地说。 转身让一个还抱在奶妈怀里的小男孩上前来,「叫伯母。」小男孩长得俊秀可爱,滕琰忍不住捏了一下孩子精緻的小脸。 又叫了两位穿着侧妃礼服的女子上前,对她们说:「快来见见燕王妃,是咱们王爷的长嫂。」 其中一位好像也有了身孕,因在宫里,滕琰让人拉住了她们,「我们回头到了府里再相见吧,先去见见贵妃娘娘。」 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嘉和郡主,这时上前叫了一声嫂子,滕琰笑着摸摸她的头,「嘉和长高了些,人也大方开朗了。」 安宁公主依旧蒙着面纱,一声不响地给滕琰行了一礼。 嘉和郡主和安宁公主一定会认出王蓉来的,但看她们的神色,并没有异样,这里面的内情,王蓉自然会同她们说清了,不用自己再解释,滕琰松了一口气。 大家一面说着话,一面上了郭贵妃派人来接她们的步辇。晋南王妃有了身孕,郭贵妃特别地优容,就连滕琰也跟着借光。 玉秀宫里,热热闹闹的,不少的妃嫔都在郭贵妃这里说话儿,当然这里面有不少的人是想看看从燕地来的晋南王妃、燕王的侧妃安宁公主一行人。 见了礼后,郭贵妃和在座的妃嫔们给了这些小辈们赏赐,围绕着新来的人们的谈话就开始了。 王蓉举止得体、笑语晏晏,她带来的两位侧妃分别来自晋地孙陈两家,行动间也都是大家闺秀的气象,安宁公主虽然不出声,但前燕皇室的公主自有一种傲气,最受欢迎的是晋南王的长子,这孩子相貌皆极为出众,又正是可爱的年纪,惹得大家抱着不肯松手。 郭贵妃笑着说:「听说是燕王妃给晋南王指的婚,真是好眼光,人物出众,还极为的大方贤淑。」 滕琰装做听不出这里面的意思,笑着捧场,「不是好的,自然不能给晋南王。」 谈笑间,一个宫女过来回禀贵妃,「将晋南王妃到了宫里的消息报到皇上那里了,因那边事儿多,皇上说了,不必过去行礼了,以后再见吧。」 郭贵妃笑着说:「皇上忙着,我们不打扰他们的正事。」又问:「听说燕王妃的妹妹也一同前来,怎么不一同带进来呢?」 滕琰笑着说:「不奉诏,并不敢将外人带进来。」 郭贵妃嗔道:「燕王妃可是不对了,自己的妹妹怎么说是外人。想来也是燕地的美人,不肯给我们看呢。赶紧让人传进来。」 过了会儿,滕环进来了。她年纪尚幼,进了宫不免有些紧张。但郭贵妃对她尤其的和善,给出的赏赐竟是她手上常带的一串碧玺。这样好的碧玺,滕琰还没见过第二串。皇妃们看了也不敢轻视,都送出了些好东西,滕环倒发了笔财。 第402页 到了中午,自然是赐宴,然后一行人才出了宫,回了燕王府。晋南王虽然已经封爵,但皇上当初一句让他留在燕地,京城这里就没有建府。滕琰自然将这些人都带到了燕王府。 在皇宫里折腾了大半天,大家都累了,何况里面还有三位孕妇,滕琰就让宫女们带着人到了事先安排好的屋子,先洗尘休息,明天再摆宴为大家接风。 晚上滕琰就让人把滕玮和滕环领到自己屋子,说了一会儿家里的事。 父亲还是老样子,家里的清客又多了,有这些人陪着说话,倒也不寂寞。 王夫人有了亲生的一儿一女,儿子已经封了世子,每日专心教养孩子,心情好得很,倒越发的富态了。 滕珙调回了京城,毕竟是分家出去的庶子,并没有在侯府住太久,就找了个房子搬了家。每天忙着朝堂上的事,听说连吃饭都急匆匆的。 嫂子又有了一个孩子,这回是女儿,嫂子倒罢了,滕珙却喜欢得不得了。 滕珂与王沂过得不错,做了王家的宗妇后,她颇费了些心思,用了些手段,把王家宗族里有别样想法的人管得服服帖帖。最主要的是,他们走之前也传出了喜信,滕珂只要生出个儿子,一辈子都是稳稳的了。 滕玮等滕琰一个个的问过了一遍,就急不可耐地说:「姐,我想跟着燕王爷去打仗。」 滕琰倒是让他说的一愣,把目光在滕玮身上扫了几下。眼前的滕玮,脸上还带着稚气,但个头已经很高了,比滕琰高出一头,恐怕是家里最高的了。说出这样的话后,心里也是紧张,脸都有些红了。 白天进宫时,滕玮是男孩,不能跟着进去,滕琰也是才与他说上话,没想到就是这样的话。 滕琰一听,头就大了,「你才多大,就想去打仗?」 「你不是刚说我长大了吗?」滕玮不服气。,滕琰是随口夸了他几句。 「你会武艺吗?会兵法吗?」滕琰问。 「我在家每天都练武艺、骑马。《孙子兵法》我都会背,不信,你考考我。」滕玮热切地说。 「打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滕琰不理会他说的话,而问:「你是不是不用心读书,被父亲说了?」 「二哥逃课,跟着别人到郊外去骑马,让父亲打了板子。」滕环揭了滕玮的老底。 「我那是去练骑射。」滕玮说:「我不想再读书了,我的脑子不行,不像你和大哥那样聪明。」 「谁也不比谁聪明,只要用心就行了。」滕琰说:「我让人带你在京城玩几天,你要是想在京城读书,我给你找个学堂,要是想回去,就让人送你回去,别再想什么打仗的事。父亲不会同意的,我也不同意!」 滕玮与滕环此次出门,除表面的原因外,滕琰也能理解父亲是想让他们到京城多见见世面,将来能有个更好的前途的想法。但让滕玮去打仗,父亲肯定接受不了。 也不再理垂头丧气的滕玮,与滕环说话,「今天,妹妹在贵妃娘娘面前表现挺好,以后也这样做,不管是天家贵胄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样的人,用不着紧张害怕。」 「我最初是有些害怕,后来就不怕了,贵妃娘娘真和善。」滕环高兴地举起手,露出手腕上的碧玺说:「这串碧玺可真漂亮。」 你只知道漂亮,还不知道有多珍贵呢,滕琰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她这串碧玺的价值,只是叮嘱她:「好好带着,就是不带时也要收好。」 「姐姐,我还得了好些东西,我都收好了,等回家时给大家看。」滕环没有太多的心机,笑着说:「京城可真好。」 「那你是打算在这边嫁人吗?」 让滕琰一问,滕环的脸一下子红了,滕琰知道家里人肯定会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就直接地问了出来。 「父亲和母亲说让我都听姐姐的,姨娘也说,要是有好人家,我嫁到京城也行。」滕环明白滕琰不是与自己开玩笑,就含羞说了出来。 「嗯,」滕琰点着头,「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长期地留在京城,你要是愿意嫁到这里来,说亲也不难。但这样你恐怕很难有机会回燕地。」 滕环的脸白了,这里的人都非常有家乡观念,滕环嫁到京城,就是再富贵,但就是离开燕地了,属于背井离乡。而且考虑到现实,滕环甚至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回燕地了。 如果滕琰一直留在京城,那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但听大姐的意思,是不确定。如果大姐回了燕地,那么只留自己一个在京城,滕环想想就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七章 滕琰看到滕环紧张的样子,说:「这事还不用急,可以再商议,你先留在京城住一阵子吧。晋南王妃的事,你要小心,不能说出去,平时陪着嘉和郡主读书、做针线、玩耍什么的,不要闹别扭,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或者告诉飞珠和晨风几个都行。」 又叫了唐姑姑来,让她与滕环住在一起,有什么事提点一下,京城不同与燕都,别出什么事。至于嘉和郡主身边,一直有这样的人。 滕环一一答应。 第二天一早滕琰处理了公务后,就抱着孩子到了王蓉住的院子。看到王蓉精神还不错,正靠着大枕在榻上休息,丫环们带着晋南王长子在她面前玩耍。 看到滕琰,王蓉露一个由衷的笑容,说:「我想过去看你,又听说你忙着,不好打扰。」 第403页 又拉着跟着过来的飞珠,:「这么久了不见,真是想念。」 王蓉身边的双喜也说了几句思念的话,就带了飞珠、晋南王长子、月衡还有飞珠的儿子滕善恩一同去偏殿玩耍,把正殿留给王蓉和滕琰。 一别年余,经历许多事情,一时间并不知从何说起。还是滕琰先问了句:「晋南王的侧妃也有孕了?」 王蓉点了点头说:「有孕的是孙氏,才三个多月,因为是第一胎,反应大得很,一路上行得慢,也不止是照顾我,也是照顾她。」 「你倒是真贤惠!」滕琰酸熘熘地说:「贵妃娘娘还表扬你给我听呢。」 「听说燕王又纳了两位侧妃,」王蓉看着滕琰说:「这里面又是怎么回事?」 滕琰就把前些日子的事都说了一遍,王蓉的嘴差一点没合上,「你这醋劲也太大了些,就是燕王收两个人又算什么?」 「我是不可能大度了,也不想勉强自己去大度。」滕琰郁闷地说,没有一个人理解自己,就是王蓉也是一样。 王蓉忽然嫣然一笑,「这真是奇事了,也就是你,有这个本事,醋成了这样,贵妃还得为了侄孙女贿赂你。那串碧玺可不是凡物,恐怕世上也难再找出一串来。」 滕琰苦笑了一下说:「我倒是想拦着,可想想也知道拦不住,贵妃娘娘又不是给我的。」郭贵妃赏给滕环的,是一串稀世宝物,为的是什么,滕琰当然明白。 郭贵妃和郭绮两个,滕琰真是无语了,自己怎么冷着脸,都没用。要是像林琼琼那样的,滕琰倒不怕,收拾起来容易得很,只是这个郭绮,对自己的恭敬温顺让自己都觉得心生怜意,真是难办呢。 王蓉却说:「这话我以前不能劝你,现在说到是无碍了。听你这话,那林琼琼你决不能手软了,燕王爷让你留她性命,你就留条性命,把她关到道观里也好,乡下庄子里也好。至于郭绮就让燕王收了吧,先让她老老实实地侍候你几年,要是一直恭顺,就让她生个孩子。不过是个侧室罢了,左右燕王爷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以前王蓉也是燕王的侧妃,她自然不能说这样的话了,现在王蓉自然觉得是为了滕琰好。 滕琰不想再说自己的事了,又想起了一件事,遂问:「你身边的双喜也嫁出去了?我看她梳着妇人头。」 「没嫁到外面,是给了晋南王。」王蓉说:「我有孕后就给她开了脸,在屋里侍侯。王爷也很喜欢她,只是她肚皮不争气,出身又低,就没敢请封侧妃。后来孙陈两家都愿意送人过来,就把两个侧妃的位置占了。」 又给滕琰讲了晋南王后院的事,孙陈两家的侧妃,孙氏还算听话,王蓉就让她怀了孕,陈氏却不太懂事,对王蓉有几分不敬。 「我就让王爷半年没进她的屋子,」王蓉得意地说:「孙氏有了身孕,她急了,天天来讨好我。」 「晋南王对你还好吧?」滕琰有些不确定的问。 「好。」王蓉的笑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平时都在我屋子里,我有了身孕,去哪里都听我安排。」 道不同不相为谋,滕琰摇了摇头,问起了王蓉住得舒服与否,有什么需要的,王蓉自然答不会与自己客气。 滕琰就说:「晋南王府还没顾得上建,谁也没想到你们能突然回来。」 晋南王没建府的原因并不只是皇上当初说要他留在燕地,就是燕王留在燕地时,京城一样有王府。最主要的是内务府那里忙不过来,在银钱上也有些紧张。 皇上的儿子那样的多,又一个个地长大了,出了皇宫最低也得封个郡王,还得配上王府、宫人、田地等。还有公主,只要是皇上的女儿,最迟出嫁时也要封公主,也基本上是同样的一系列过程。 每年就这方面花的银子就不是小数,滕琰虽然不管这些事,但在京城里住久了,自然都知道。 哪一个朝代也都是如此,取得天下后,皇室宗亲就会飞速地扩张,到了一定的时期,朝廷负担这些人的压力越来越大,甚至给财政带来困境。 眼下虽然没到这个时候,但现在王府、公主府选址就没有过去那样好的地方了,好地方都占没了,就是规模也有所缩小。 王蓉冰雪聪明,这些事她不全懂,也知道一二,笑着说:「我是不挑的,只要给个地方住就行,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孙子,还能差到哪里去?」 能认清自己的位置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晋南王并不受宠,只看今天皇上也没让晋南王妃过去行礼就知道了。但做为皇亲,只要不出大格,总会有安稳富贵的日子可过,尤其是晋南王已经封了郡王。 滕琰见她豁达,就笑着说了些实情,「现在就是追着内务府建府,也要几年时间。正在建的府第都是有主的,不好去同别人抢。我倒有个主意,说出来蓉姐姐看看。」 王蓉握住滕琰的手说:「现在没人,叫那么一句半句的也没什么,以后我们间断不能轻易这样说了,让有心人听了去,可了不得。」 滕琰也是一时忘情,话一出口,也知道现在叫蓉姐姐是极不妥当的,就笑着点头道:「晋南王妃的话,小人岂敢不听?」 王蓉闹着要打她,又想起了滕琰也有了身孕,自己身子也非常沉重,只得捏了捏她的手,「就你这个样子,还要做人家的长嫂,我这个弟妇是不服的。」 第404页 笑闹了会儿,滕琰说了正事,「燕王府建得早,占了些便宜,地方好不说,面积也大。现在空着的地方比用着的还多,府里就是看院子的人都有几百人。我想不如直接将燕王府分成两府,我们各居其一,又省事又省钱,我们来往也容易。」 王蓉早听晋南王说过燕王府的情况,知道滕琰所说属实,也愿意与滕琰比邻而居,就说:「我自然愿意,但一则是占了燕王府的便宜,二则是还总得要两位王爷答应。」 滕琰和王蓉就分别给燕王和晋南王写了信,这兄弟二个自然同意。到了春天,也不用内务府派人,她们就直接安排了几个管事,在选好的地方砌了一道花墙,报了宗室,直接将晋南王府的牌匾挂上,又摆酒请了客,王蓉这个晋南王妃就完全融入了京城的贵妇中,并很快混得比滕琰的人缘好得多。 眼下,她们计议定了,又携手去了厅堂,今天才是正式的接风宴。 说是接风宴,其实昨天也都见过了。 林琼琼还被关着,只有郭绮出来了,大家一通的行礼、打赏。滕琰细看晋南王的两个侧妃,孙氏个子不高,小圆脸,笑起来两个小酒涡很可爱,只是因为怀孕反应重,人有些没精神。陈氏相貌不错,却隐隐流露出几分冷傲,眼下在王蓉面前却是伏低做小,小心谨慎地侍奉着。 滕琰就让安宁公主和郭绮招呼她们,安宁公主肯定很快就会退席,但郭绮总算是靠谱的。 自己与王蓉、嘉和郡主、滕环坐在一起。 滕玮则让滕平在外面陪着,就是在京城里的日子也让滕平带着他。也算是个小男子汉了,总得到处走走看看,才不枉来京城一次。 隔了几天,又挑了个日子,滕琰把王蓉、邓钰都约到了一起,去看安静公主,安宁公主随行。安静公主身体不好,滕琰并不敢让她过来。 滕琰对大家说出自己有了身孕后,大家相视一笑,一屋子里除了安宁公主外都是孕妇。 从孩子的月份上算起来,安静公主的月份最大,已经七个月了,其次是王蓉和邓钰,都是五个月,然后是孙侧妃,三个月,最后是滕琰,还不足三个月。 滕琰笑着说:「我们不若成立个军属孕妇会。」 这些人的夫君眼下都在军中,这个名目倒也确切。 坐了一会儿,安静公主带着安宁公主一起去更衣,大家也知道,姐妹俩无非就是说些私房话,她们也不是能经常见面的。 邓钰就撇撇嘴说:「这么多年了,两位公主还是老样子,把客人扔到一边,姐妹俩单独说话去了。」 看着滕琰一眼瞪过来,马上说:「我知道,我知道,安宁公主是经历了家国灭亡,毁容之事,性格才变成这样的。不过,就是我大嫂,整天也是不高兴的样子,我娘和我都不喜欢。」 「你都快当娘了,怎么还没点长进。」滕琰点着她的额头,无可奈何地说。 当初邓锋的父母都不同意邓锋娶安静公主,不仅是因为安静前朝公主的身份,也是不喜欢她娇怯的样子,邓钰也与她不对脾气,都在京城住着,来往还不如滕琰这里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八章 王蓉见安宁和安静两位公主都不在座,迟疑了一下对滕琰说:「我瞧着安静公主的脸色可不怎么好,再则她身子骨那么纤细,恐怕生的时候不那么容易。」 滕琰自己虽然生过一个孩子,因为太顺利了,反倒不大注意这些事,加上她平时对这方面的关注也少,听王蓉一说,觉得很有道理。眼下邓锋又在军中,安静公主唯一的亲人邓钰是个不靠谱的,马上就上了心。 王府里现成的两位御医,滕琰直接将他们找来给安静公主看了,无非说了些要注意保胎之类的话,又切切地叮嘱安静公主不要过量地饮食,以防胎儿太大, 滕琰和王蓉听了后相视一下,没说什么。等回了王府后,滕琰又将御医找回,再详细地询问。做御医的,说话都非常有分寸,滕琰从他们的话里感到不妙。 「平安顺利生产的可能有多大?」滕琰问。 「恐怕是不能了,安静公主身子本来就不牢靠,有了身子,也不注意保养,现在胎儿又大,到时候,母体无力,分娩定是极难。」御医说了实话。 人的性格很难改变,燕地的女人总体来说更大方外向,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安静公主就是非常的柔弱,偏她和邓锋感情又好,邓锋出征后,她整天地在家里悒悒寡欢。 滕琰就与安宁公主商议后,将安静接到了燕王府,与安宁公主住在一起。王府里的条件好,亲姐妹在一起能愉快些,又有御医随传随到,希望能让安静公主顺利生产。 这些事情,滕琰一一在信上写了,又将自己有了身孕的事也告诉了燕王,特别又安慰他,自己身体非常的好,军需供应的事也累不到自己。燕王传回来的信自然是关切。 随着这些关切,一份份的捷报从晋地传了过来,原来的失地已经全部夺回,燕王已经与燕地草原上的驻军汇合,将络部赶到了西北。 北方的冬天基本是不利于行军打仗的,而今年的雪又格外的大,燕王目前暂停了进军,只等天气转暖向西北进军,而邓锋将在过年前回京城面圣,报告晋地的情况。 不用说,这是燕王对邓锋的照顾,滕琰心领神会,派人等在皇宫外,在邓锋陛见过后,将他请到了燕王府。 第405页 安静公主的情况一点也不好,几次出现了早产的兆头,幸亏两位御医医术高超,昼夜看顾,才保住胎儿。 邓锋是从晋地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的,为了面圣,临时换了件新的玄色箭袖战袍,从宫中出来后,他不再掩饰一脸的疲惫。见到滕琰,他感激地上前行礼,滕琰赶紧扶住了他。 邓锋不似刚知道滕琰是女子后,对滕琰那样的疏离,而是紧紧地握住滕琰伸出的手,说不出话来。 滕琰拍了拍邓锋,说:「去看看安静公主吧。」 晚上的时候,邓锋来找滕琰,「我要带她回家。」 「现在的情况最好是不要挪动。」滕琰对邓锋解释,「王府里条件还是好,药材、人手都全。」 邓锋一丝表情也没有,低声说:「她现在就想回我们的家,我怎么也要让她完成这个心愿。」 看滕琰还在犹豫,又说:「御医对我说了,我都明白。」 滕琰不再阻拦,吩咐让人准备最大的车辇,将安静公主抬了上去,让两名御医都跟着去侯府。 正月初一,滕琰从宫里贺岁刚进王府里,就听有人传话说:「安静公主不大好,侯府那边的御医让来通知王妃和安宁公主。」 滕琰与安宁公主马上就到了邓侯府上,见从外到里,大门洞开,就是一旁的小门都开着,这里的习惯,生孩子要是生不出,就把所有能开的东西都打开,据说这样能顺利生产。 「生了?」滕琰问。 问门前的下人也不知道,只是请她们进去。 滕琰见无人来迎接,知道邓侯府上想来已经没人顾着这些了,就与安宁公主自行进去。 从外院穿过,渐渐看到了乱成一团的下人,她们就朝着最乱的人群处走去,到了安静公主生子的院子。 一盆血水端了出来,滕琰还能坚持,身边的安宁公主已经抖成了一团,手指紧紧地握住滕琰的手。滕琰看了看她说:「要不,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先进去看看。」 安宁公主摇了摇头,慢慢镇静下来一些,把抓着滕琰的手也放开了,闷声闷气地说:「我,我也一起进去。」 「哇哇」的婴儿啼声突然传了出来,滕琰拉着安宁公主疾走了几步,就又听到邓锋的声音,「安静,安静!」悲伤而凄凉。 也没有人打帘子,滕琰和安宁公主进了屋子,里面的一大群人正在向外走,个个脸上都露出小心谨慎的样子,除了邓锋发出的压抑的哽咽声外,还有间或几声嘹亮的哭声。 穿过几重遮挡视线的人和物,就看见安静公主面白如纸,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还睁着,却已经没了呼吸。 邓锋跪在床边,背对着她们,双手抚在安静公主的脸上,高大的身躯不停地颤动着。 很快屋子里的人走光了,只有一个婆子抱着小小的婴儿,有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好像等着邓锋发话。 滕琰上前抱住了婴儿,拉着安宁公主一同出去了,现在她们也是多余的人。到了院子外,滕琰问了安宁公主,按她的意思将她留了下来。吩咐跟来的管事,帮着邓锋把侯府的事办好。 滕琰又亲自过问了孩子的事,侯府先前已经安排好了奶妈和照顾的婆子丫头们,只是生孩子时太乱了,没人去叫她们过去,所以才一时间连个管孩子的人都没有。 滕琰然后回了燕王府。 御医过来向滕琰覆命,安静公主的最后的情况差一点一尸两命,到了最后的关头,大家都以为会母子俱亡时,安静公主突然清醒了,拼着命生出了孩子,然后就断了气。 这个孩子也是命大,生下来已经憋得浑身青紫了,但几巴掌下去,又哭得震天响。 三天后,邓锋过来向滕琰辞行,滕琰也没说什么,逝者已矣,邓锋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回到军中,还能减轻点思念。 邓锋将安宁公主送了回来,还有才出生三天的小婴儿。滕琰抱住孩子说:「你放心吧。」 她也有事拜託邓锋,请他将林庆和滕玮带去。林庆是要带到燕王身边,滕玮则是与他们先是同路,然后回燕都,滕琰还让滕平也跟着把滕玮送回家。 邓锋一一应下,拱了拱手,带着这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宁公主一定要亲自带这个小孩子,滕琰觉得让她有点事做也很好,就把月衡身边最经验的女官派过去了。从此,安宁公主的院子里也有了笑声。 滕琰再收到燕王的来信,就感到了燕王浓重的担心,她用欢快地笔调给燕王写了好多的信,又把她给这个孩子记的日记也抄了一遍送了过去,还有月衡的一些趣事,最后又保证自己已经不再多管政务了,大多数的事都是陆伯甫做好,到她这里盖个章而已。 滕琰倒也不是单纯地安慰燕王,她确实将燕地的政务更加向制度化迈进了一步,让其更加有有序和规章化,从完全的人治到法治。把自己从具体的事务中脱了出来。 而军需供应的事,由于战场已经逐渐向西推进,主要的供应已有燕地转变为京城方面,她身上的担子确实轻多了。 接着陆续传来的都是好消息,邓钰顺利地生下一个活泼健康的男孩,王蓉则是生下了两个男孩,晋南王侧妃孙氏生下了一女。这些滕琰都向燕王一一报喜,燕王信中的忧虑才减轻些。 只有滕平回来了带来的不是滕玮安全到家的消息,而是这小子半路上跑了,滕平自然去追。最后一直追到了燕王的大军,结果燕王听了滕玮的一番话,竟然把滕玮留了下来,还给燕都承平侯和滕琰都写了信。 第406页 无非就是男儿生于世间,应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之类的,滕琰也无可奈何,又赶紧写信安慰父亲。 父亲本来很担心,但接了燕王的信,也只好放下了心。滕玮就从这里开始,逐渐成长为一员名将,十几年后,在百越的平叛战争中封侯。加上西北战争后封侯的二堂伯,滕家一门三侯,荣耀至极。 六月里,滕琰又生下了个女儿,让等在产房外的皇上非常的失望。燕都的家人和亲近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些失望之意,就是滕琰也有淡淡的失望,她不是重男轻女,而是担心燕王失望。 好在燕王的信和送来的东西都显示了他很重视这个孩子,很是安慰了滕琰。 到了再一个新年就要到来的时候,滕琰身着宫装,带着两个孩子,到皇宫中参加皇家的宴会。 燕王已经如他所说的,打到了曾经是大唐安西都护府的地方,收复了西北大片的土地。他今晨带着胜利之师进京面圣。陛见后就是宴会,后宫当然也同样要庆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九章 殿内很是热闹,男人们都在前殿与朝臣们在一起,西北战事的胜利,自然会有一番封赏。内宫里女眷们则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说话。王蓉走过来与滕琰低声说:「她们说燕王从西边带回来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美人。」 「噢,那我们可得好好看看。」滕琰一点也不担心,看着王蓉笑着说:「你怕晋南王变心了?」 王蓉也是一笑,说:「我可不像你那么酸,有几个美人算什么?我是听那几个王妃说,上次燕王带回来的犬戎美人,有好几个府里都分到了,眼下她们正在算这些美人谁会分到呢。」 滕琰将手里的孩子交给晨风,正色对王蓉说:「你可不要总是那样的贤惠,再给晋南王收什么人,他身边人不少了。」 王蓉却不以为然,刚想再说些什么,又看了看周围,还是没说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前面的宴会结束了,滕琰就看到了陪在皇帝身边一同进殿的燕王,他也正在众人中寻找着自己,四目相对,就粘在了一起,再也移不开。 燕王还是那样的挺拔英武,白皙的面庞上的威严益重,与皇上更加的相像。但看到滕琰后,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终于让那张严肃的面具裂开了一个小口子。 可是就近在咫尺,俩人也没法相拥在一起,甚至不能好好地在一起说话。不过现在留下来的都是皇家的人,一些小孩子也被引了进来,跑来跑去的笑闹,气氛倒轻松了不少。皇上与燕王在上面对坐着说话,下面的人有专心听着的,也有全不为意,窃窃私语的。 和乐欢快中,外面却传来了几声尖厉的叫喊,正是内侍那种特有的声音。 皇上的脸沉了下来,皇宫中秩序井然,从来没有人敢大声喧譁,如今正是高兴的时候,就出了这样的事。 郭贵妃的脸也绷得紧紧的,已经让身边的大宫女下去看怎么回事了。接着外面的声音就消失了。 不过,殿内却漂荡着一种奇怪的气氛。不少人把目光看向了滕琰,滕琰镇静自若,一眼扫到王蓉,她正准备不被注意地走到自己这边来,但几个年青的王妃上前缠住了她。 王蓉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但又不想引起别人的关注。 滕琰虽然没有听清刚刚外面的叫嚷声,但还是隐约听到了内侍好像说了燕王妃什么的。 滕琰又看向燕王,一位内侍正跪在皇上跟前,低声说着什么,看他哆哆嗦嗦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燕王离皇上最近,自然听得最分明,而且那内侍还一面说着,一面看向燕王。 滕琰思忖着,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呢?就见燕王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自己跟前。熟悉的气息靠近了她,燕王停顿了一下,对她笑了笑,转向她的后面,晨风带着月衡郡主,晨光正抱着二女儿侍立着。 燕王上前一手抱住月衡郡主,一手抱着二女儿,回到滕琰身边,示意她跟着到了皇上面前,跪下说:「皇祖父,孙儿带兵出征一年余,平定犬戎,收复西北,无愧于赵氏列祖列宗,无愧于皇祖父厚爱、无愧于父王英名,也对得起家国天下,唯有愧疚于妻子女儿。长女恐怕已经忘记父亲,次女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顿了一下说:「孙儿在外,未能护妻子女儿安然,孙儿得胜回朝,并不想要任何赏赐,请皇上封赏孙儿次女,以正视听。」 原来事情真与自己和女儿有关,滕琰想了想,燕王出征期间,唯有最初时自己在昭阳公主府里遇到了所谓的「奸细」,其余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一次也是自己大意了,不过,有了那一次的大意,自己当然不会再犯任何类似的错误。燕王府管得像铁桶般,她很少出门,就是出门,身边的侍卫都是前呼后拥的。 还能有什么事呢?不等滕琰想通,就听皇上开口了。 皇上笑了笑说:「燕王此言有理,朕就加封燕王长女为月衡公主,次女为月仪公主。」 殿内的声音一下子沉静了,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发出的声音让巨大的殿堂显得更加的空旷,滕琰随着燕王行礼后退下,燕王并没有将两个女儿交给她,而是带在自己身边。 滕琰看到月衡靠在父亲身上,嘴里含着一根雪白的小手指,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目光中露出了疑惑,就向她做了个让她听话的动作,月衡一定在奇怪燕王是谁呢。 第407页 花朵般美丽的小女孩与身穿战袍的父亲如此亲密地靠在一起,对比非常的明显,但又很是和谐,滕琰看着不禁笑了。 皇上威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朕加封晋南王为晋王,晋南王妃为晋王妃,晋南王长子为晋王世子。嘉和郡主为嘉和公主,嘉平郡主为嘉平公主。」 晋南王呆了半晌才与王蓉一同上前行礼。 皇上这封赏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加封公主倒也算不得什么,女子的封赏更多的是一种荣耀,而晋南王由郡王升为亲王,可不是因为他的战功,好像他立的战功并不够得上这样封赏,除非睿太子为帝。 如果承认了睿太子等同于皇帝的地位,那燕王储君的位置就更明确了。 殿里的王爷王妃们,大多数事不关已,他们是註定与皇位无关的人,也能认清这一点,还有就是欣喜万分的,晋王和王妃。 再就是几个无比失意的人,面对众人看过来的目光,鲁王和齐王以及他们的王妃勉强支撑着不失分寸。 滕琰一则觉得燕王与自己此番更是坐上了火山口,一则为王蓉她们高兴,从郡王、郡主到亲王、公主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郭贵妃最早醒悟过来,让宫女为大家斟了酒,笑着举杯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大家都满饮此杯。」 皇上带头饮了这杯酒,大家不管心里怎样想的,也都喝尽了杯中之酒。一时间歌舞纷呈,花团锦簇,直至宫中准备下匙,大家才陆续出宫。 滕琰与燕王一同坐在车里,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月衡已经知道了这是父亲,也同好久没见面的父亲很亲密了,月仪则睡着了。燕王一只手抱着月衡,另一只手从后面环过滕琰的腰把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 做什么还是很不方便,因为他们中间还是出现了第三者,那就是他们的两个女儿。 回了府里,安宁公主和郭绮出来拜见,还带来了邓锋的儿子。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一看将来也能长成邓家人那样的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因为邓锋也没顾上给他取正式的名字,滕琰就先给他取了个小名叫老虎。 燕王摸了摸老虎的头,让人赏给了他一把宝剑、一张弓,还有一堆的吃食玩物,月衡和月仪也都有不少的小东西,对安宁公主和郭绮也各有赏赐。 林琼琼没出来,因为滕琰没让她出来。满了孝后,滕琰想了想还是关着林琼琼的好,她实在不想看到林琼琼再给自己添什么堵。就是今天,滕琰也不想看到林琼琼破坏这大好的气氛。 至于以后,让燕王决定吧,毕竟是他的表妹。 结果燕王没问,滕琰自然也没说。 嘉和和滕环平时都是在王蓉那边,今天也回来拜见燕王,燕王也一样问了几句话,赏了东西。 等到只剩下他们俩个人时,本来应该把今天的事先说清楚的,结果,一件事也没来得及说,唇舌就纠缠在一起,自然没法说话。 真好比久旱逢甘霖,而且这场雨下得还很大。第二天,他们便都起晚了。 刚摆上早饭,外面就有人来报,「陆驸马求见。」 因为燕王大胜,又离过年很近了,皇上就索性给百官们放上三天的假,陆伯甫不用上朝。 真不知他是来做什么的,看时间是一早就出来了。 燕王说了声,「让他在书房候着。」就坐下不紧不慢地吃上了早餐,还偷眼看了一下滕琰。 滕琰就觉得事情一定与自己有关。也坐下一面吃着,一面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燕王轻描淡写的说,「是朝政上的一点小事。」 滕琰向他撇撇嘴,什么朝政上的小事,还不是不肯说实话,燕王刚从西北回来,朝政上的事还没有自己熟悉呢。 燕王知道瞒不过滕琰,就笑笑说:「孩子还小,我又回来了,你在家好好歇着,万事有我呢。」 「这还差不多。」滕琰笑着说,燕王出征一年多的时间,她真的很累。不只是燕地的政务、军需的供应之类的事,而是小心谨慎、怕出问题的累,既然燕王要挡在她的前面,那就让他挡吧。 燕王到了书房没多大会儿,就让内侍送进来一个小孩,说是陆驸马的儿子,请王妃帮着照顾,王爷和陆驸马正在下棋呢。 不用别人介绍,滕琰也知道是陆伯甫的儿子,虽然她只是在几年前见过一面,这位叫陆栋的小男孩简直就是陆伯甫的翻版。 滕琰早听说陆伯甫亲自教养孩子,现在看来,教得不错。举止文雅、稳重大方,刚刚六岁,已经学完了千字文,正在读论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四十章 滕琰带着孩子们到花园去玩,自己的两个女儿、陆伯甫的儿子、飞珠的儿子、邓锋的儿子,平时还有王蓉那边的几个孩子,大家常聚到一起,甚是热闹。 晋王与燕王一同回来,所以今天就没见到那边的孩子们过来。陆栋虽然稳重,但那也不过是大人的要求,跟着滕琰这一行人一起自由地玩了一会儿,也显出了活泼的小孩子样。 陆栋和飞珠的儿子爬上了假山,月衡在下面急得直嚷,滕琰也只好将她扶到了假山上,她的头发被月衡抓得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不过,这也是常事,滕琰从来都是由着孩子们随意玩的。 正开心的时候,陆栋飞快地从假山上爬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可是青缎小袍上的泥印是怎么也消失不了的。 第408页 滕琰转身就看见了燕王与陆伯甫。 什么时候燕王与陆伯甫这样融洽了?还将人带到了内院。滕琰思忖着,又怕陆伯甫会看到孩子这样调皮生气,忘了自己的鸡窝头,对陆伯甫说:「是我让孩子们玩的,可别怪罪他们。」 燕王笑了,指了指滕琰的头,滕琰才醒悟过来,脸腾地一下红了,把孩子塞给身边的飞珠,找个地方重新收拾了一下。 出来后就见燕王和陆伯甫正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还是摆着一副棋盘,专注地下棋。怎么,这两人都成了棋迷了? 滕琰走了过去,燕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她便静静地看着棋盘。燕王的棋力她是熟悉的,陆伯甫,倒是也下过棋,就是在公主府里次,因为处于特殊时期,很难说水平如何,但总体来说一定是比自己高一些的。 一局棋后,燕王小胜。他放下棋子说: 「本王将月仪许给了陆栋,王妃看可好?」 滕琰盯着两人看,他们竟然好得要成了儿女亲家了!不过月仪还没到一周岁呢,滕琰肯定不贊成,女儿的亲事一定要她自己同意才好。 她斟酌着要反对,还不能伤陆伯甫的自尊心。 陆伯甫先说话了,「小儿虽然顽劣,但我一定会好好教养,让他成为言出必践、用情专一的君子,请表妹相信我。」 不是因为陆栋不好,或者说可能将来不好,而是滕琰想的是让女儿婚姻自主。她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燕王又抢了她说话的机会,「只不过是订亲而已,如果陆栋长大了,本王和王妃不满意,还是可以退亲的。所以陆驸马,你一定要好好教好儿子!」 陆伯甫站起来,很郑重地躬了一下身说:「王爷和王妃放心吧。」 事到如今,滕琰什么也不能说了,既然这两位什么都明白,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等回去问燕王好了。 滕琰看着陆伯甫就在亭子里写下的婚书,她忍住想笑的冲动,不满一岁的月仪被说成贤淑聪慧,真不知道只会吃奶的小娃娃怎么会贤淑聪慧? 这张陆伯甫亲笔写的婚书,被滕琰当成艺术品收了起来,陆伯甫的字是越来越凝重有风骨了。至于燕王将身上的一块玉佩解下来当信物,滕琰也没有太重视,亲事能不能成功,还要看将来孩子们的意见。 不过现在的滕琰不知道,十几年后,陆栋确实尚了月仪公主,他们还很恩爱。 已经到了午饭时分,燕王就让人在亭子里摆了酒,与陆伯甫边喝边聊。滕琰则带着一干小孩子们吃饭,然后午睡。 申时过了,陆伯甫才带着孩子告辞。滕琰看着有些微醺的燕王,让他靠在榻上,替他解开头发,让他更舒适些,轻声问:「公主府的事你都知道了?」 燕王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挽起了滕琰的袖子,轻轻地抚摸着她臂上的疤痕,「都怪我,让你遇到了这样的事。」 「没什么的,都过去了。」滕琰想了想说:「昨天在祟政殿外喊叫的内侍就是说这件事?」 「嗯,」燕王的话语中透着冷意,「昨天,那个内侍说你和陆驸马有私情。」 滕琰明白了,「是不是又说月仪出身不明?」有月仪真是很巧合的事,自己当时也没想到,后来奶水越来越少,让御医看时才发现。不用说,那些人就是打着那时自己与陆伯甫曾关到一起过的主意,想在滕琰身上泼污水,进一步打击燕王。 而且,巧得很,月仪长得像自己,不太像燕王。这些人就生出了这种坏心。 「让你受委屈了。」燕王让她把头埋进自己的胸膛,今天他听陆伯甫讲了一遍事情有经过,心里无比的后怕,皇家人为了争夺皇位的血腥他从小就知道,但还是大意了,让留在京城里的王妃受了苦。 可是知道背后的主使是谁,但他却无力去将那些人一一灭掉,也许自己是该想办法让王妃离开京城这个是非窝了。 燕王也第一次真心地感谢陆伯甫,虽然他承认了对王妃余情未了,但又保证决不会吐露一分,而且当时他宁死保护王妃,后来又及时把事件变成了行刺,让这些想掀起点事儿的人无可奈何。 最主要的是,陆伯甫来求亲的主意非常的好,更说明了他与王妃间光风霁月,自己也就顺势答应了。当然陆家的小子要是有一点不好,那可别怪他将来悔婚,反正女儿还不到一岁。 滕琰闻着燕王身上的酒味和熟悉的气息,满意地嘆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一直将我身边护得紧紧的,哪一个王妃也没有我身边的侍卫多。那一次是事出突然,又有些大意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没事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你也太过冒险了,要是有个意外怎么办?」燕王的手一直没离开她的手臂。 「我不可能让表哥死在我面前,」滕琰知道燕王说自己挡刀的事,「表哥当时神智有些不清,以为只有他死才能解决问题。其实,为了明知道的阴谋去死,多么的不值得。我们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更好。」 「你真了不起,要是别的女人遇到了这样的事,没有一个能有你的才智。」燕王突然笑着问:「听说,你们受了伤,又中了迷药后还下了三盘棋?」 怪不得燕王要与陆伯甫下棋呢?滕琰说:「那时候不下棋做什么好呢?陆表哥就是下棋中还自己划了一刀。」 第409页 「听说你赢了两盘,输了一盘?」 「是,但陆表哥的水平应该是比我高。」滕琰分析。 「我也不是他的对手,」燕王说:「他先是赢了我一盘,后来又故意输了我一盘。这人确实是有才的。」 「我与陆表哥认识不久,就知道他有着出人头地的志向和不凡的才华。现在,作为兄妹,我一样希望他能够完成自己的愿望。我不会让他为我而冤死,并不是因为儿女私情,而是换上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样做,你是相信我的吧?」 燕王吻过来,她的王妃就是这样的与众不同,善良,又不是滥好人,有权谋,又不贪恋权势,还有……,总之,世上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己的王妃。 滕琰热烈地回应着,她俯到燕王的耳侧说:「我知道你会信任我,所以,我才能挥洒自如。」 这才是此次事件圆满解决的真正原因。没有燕王的信任,滕琰也会束手束脚的,结果怎么样真就不知道了。 燕王倒难得地替陆伯甫着想了一次,「陆驸马对你还真好,他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滕琰一下子笑出了声,「哈,乱用词句!哪有用这个词来说这种事的。再说昭阳公主对表哥很是爱幕,否则,当初也不能非要嫁表哥。不过,这次她是错了,所以一直病了这么久也没出来。」 燕王看了看滕琰,用有些古怪的语气说:「你不知道昭阳和淑仪走得很近?」 「嗯,好像也听过。」 「她和淑仪一样。」燕王又提醒了滕琰一句。 滕琰脑子轰地一声,「什么?昭阳也养了……」面首两个字还是没有说出来。 「是。」燕王肯定了。 「那表哥?」滕琰不知道说什么好,公主妻子出轨,丈夫却无可奈何。在这个时代,对人的打击应该是巨大的。 「你表哥早知道了。」燕王说:「他们早就形同陌路。」 滕琰震惊的样子,让燕王心里一痛,王妃虽然极有才智,但对于皇家的的龌龊还是没有足够的认识。这些事自己以前瞒着王妃,但不能再瞒了,她已经被自己带到了这个圈子里,除了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切,没有别的办法。 「你不知道,昭阳是个什么性子,」燕王很少说皇家的事,「小时候昭阳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弄到手,皇祖父纵着她,我进宫时,就告诉我昭阳要什么都给她。」 「陆驸马也是昭阳想要的,但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现在他们各自在自己府里,互不干涉。」 是啊,没有昭阳公主,陆伯甫也不可能顺利地步入朝堂,年轻轻地就占据高位。但不管怎样,这样的结果还是很令人无语的,而夫妻到了这个地步,比分手了都要可怕。 燕王和滕琰都转过话题,不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新文发了,也是在晋江,作品名《春花灿烂》,为了庆祝,今天加更一篇番外。 ☆、番外 爹,俺是十二,来给您上香了。 发生这样大的事,您肯定是知道了,从西北回来,皇上封俺为四品将军,领御林军左卫,娘封诰命夫人了,还追封您为光禄大夫。朝廷给银子让俺给您修坟,还派了工匠,都不用咱们家拿钱,连饭都不用管。 但娘说,给咱家修坟,咋能不管饭呢?天天让五嫂、七嫂、十嫂、俺媳妇和十五弟媳妇给他们做饭,每天都有肉。 现在咱家有钱了,天天都吃一顿肉,娘说,咱也别亏待人家,人家专让来给你爹修坟,咱吃啥,就给人家吃啥,这样,人家才能给你爹好好修坟,你爹住着才舒服。 爹,你觉得坟修得好不好?住着舒服不?俺觉得挺好,应该挺舒服的吧。 娘让俺好好跟随您唠唠,把家里的事说一说。俺说,娘,你不是说,爹在天上啥都能看见吗?那还用说什么呢? 娘就说,万一有时候你爹打个盹就没看着呢?让俺还是好好和您唠唠,俺也不知道您都看见啥了,没看见啥,就把家里的事都和您一起唠唠吧。 那年,您走了,家里就剩下娘和俺们兄弟五个了,那时候,您知道,就五哥说了媳妇,但还没娶回家呢。娘说五哥好不容易说上的媳妇,要是不赶紧娶回家,再守孝三年,媳妇就没了。就在孝里办的喜事,把五嫂娶回家了。 咱们家办了您的丧事和五哥的喜事后,家里就更穷了。不用说七哥和十哥都娶不上媳妇,就连饭也吃不饱了,那时候,俺就记得俺整天饿,有一次,俺和二伯家的十一哥一起去掏鸟蛋,鸟窝在树顶上,谁也不敢爬那么高,俺想吃鸟蛋,就爬上去了,结果鸟蛋没掏着,还从树上摔下来了,脑袋磕了个大窟窿,流了好些血,把娘吓坏了,抱着俺哭了一天,俺才醒过来。 后来,里长让咱家出一个兵役,娘就让俺去当兵了,她说俺在家里吃不饱,还娶不上媳妇,还不如当兵呢。五哥成了亲,七哥和十哥种地,娘说俺力气最大,吃得也最多,当兵最合适。 俺那年十三,娘让里长给俺多报了两岁,俺长得大,别人也看不出来。 走之前的那几天,俺娘天天啥也不干,就是跟俺说话,告诉俺怎么做人,其实俺娘平时也总说,俺傻,记不住。那几天,俺娘说让俺好好记,娘说一遍,让俺跟着说一遍,教了俺好多遍。娘总说怕俺记不住,但后来,俺就按娘教俺的做,现在当了四品官,俺想,俺还是都记住了,要不,俺咱能当上四品官呢。 第410页 到了军营,长官让俺干啥俺就干啥,俺娘对俺说的最多的就是让俺一定听长官的话,俺都照着做了。长官总管俺叫傻小子,但对俺好,让俺随便吃,俺天天都吃得饱饱的,好好操练。 过几年,俺长得老高了,比五哥还高,俺还没看见过比俺还高的人呢。俺武艺了练得老好了,军营里的教头也打不过俺,说俺天生神力,是练武的好材料。可是,他们说俺傻,当不了官,当时,俺真信,俺也没想当官,俺就想能吃饱,再能娶上媳妇,孝敬俺娘。 有一天,来了个大官,到了军营挑人,挑的都是身体壮有力气的,俺当然也让他挑去了,后来,大官就带着俺们到了京城,说是燕王要带俺们去打仗。 后来,俺们又往北走,一直到黄河边上,在那里练兵。练兵的时候,俺看见了燕王。燕王还没有俺大呢,长得挺好看,像画里的人,个子也不高,后来他又长了不少,但还是比俺矮很多。不过,俺特别怕燕王,不光俺怕,俺们的长官们也都怕,有一次,他生气了,俺们的长官都吓得哆嗦了。 长官们说,燕王是皇上的亲孙子,皇上是真龙天子,燕王是龙子龙孙,是了不得的贵人,俺想,怪不得大家都怕他呢。不过有一个人不怕他,那就是滕公子,后来是燕王妃。 滕公子和燕王妃是一个人,这可是一个大秘密,就俺知道,俺谁也没说,就是俺娘和俺媳妇也没说,现在就告诉您一个人,您千万也别说出去,就是给俺娘託梦也不行。 这个大秘密,俺是怎么知道的呢?那还得重头说。哎呀,俺又说乱了,俺还是接着刚才说,等说到那儿时再接着说。 俺们练兵时,燕王一眼就看到了俺,谁让俺个大呢?燕王就让俺出来,专门看俺练武,他看完了还点了点头,又让俺到他面前,问俺孙子说过什么,俺也没听懂,而且俺就奇怪地问,俺也没孙子,哪知道孙子说什么了,燕王爷就笑了,让俺去了他的侍卫队。 后来别人说,孙子是一个人,可厉害了,不是谁的孙子。知道孙子说什么的,燕王爷就让他们当了军官,俺傻,不知道孙子说什么了,当不了军官。但俺力气大,武艺好,燕王就让俺当侍卫了。 当侍卫也挺好的,比以前吃的还好,穿得也好,军饷也多,俺想俺娘收到这些钱一定很高兴,对了,俺忘说了,俺挣的所有钱都攒着呢,遇上有人到咱家村子那边去,就让他们带给俺娘了,俺从来没花过一个钱,在军营里,有吃的,有穿的,不用花钱。 后来,俺们就跟着燕王爷过了黄河,去和犬戎人打仗了。犬戎人的马好,人也凶,但俺们更厉害,俺总跟在燕王爷身边,常听他说排兵布阵,反正就是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和犬戎人打,而是要几个人一伙,有人专门拿盾,有人专门拿枪,有人专门拿刀,反正犬戎人根本打不过俺们,俺们就一路追着他们到了平阳、燕都、九原、云中、草原,俺也跟着去了好多地方。 又说乱了,还得回来,俺在燕都时,一天,郑军师——军营里的人都说他可厉害了,带着一个人来见燕王,每天来见燕王的人可多了,但俺就记住了这个人,大家管他叫滕公子,不光是俺,大家都记住了,因为这个人太小了。 俺原来就说过,燕王就不大,这人比燕王还小,长得还挺好看,总笑眯眯的,一点也不象军营里的人,可是,燕王爷跟他在帐篷里说了大半天话,就让他留在军营里了,还让他管好多事。燕王爷说什么了,俺不知道,俺们这些侍卫在外面保卫王爷,但不能偷听王爷说话,但俺想这个滕公子一定知道孙子说什么了。 对了,俺忘说了,在平阳打仗时,燕王爷也带着俺们侍卫们上了战场,那次打仗,犬戎人是最凶的,打得也最狠,他们那时候还没服气,以后,他们就怕了燕王爷了,再也没那么凶了。 俺就一直在燕王爷前面保护王爷,见犬戎人过来就杀,杀了多少人俺也不知道,肯定挺多。俺们赢了后,燕王爷就让俺当了军官,七品,还赏俺好几个大元宝。爹,那时候,俺高兴坏了,俺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元宝,没想到俺也能当军官,肯定是您在天上保佑儿子吧。 见了滕公子没几天后,燕王爷就把俺给滕公子当侍卫了,当时俺还有点不愿意去,当然俺没说出来,娘说长官让干啥俺就干啥,俺不敢不听燕王爷的话。 后来,俺才知道跟滕公子也挺好,和跟燕王一样好。而且滕公子总是笑眯眯的,俺不怕他,当然俺还和过去一样听话,俺懂,不能因为滕公子对俺客气,俺就不知道自己是啥了,俺娘告诉过俺,俺记住了。 滕公子不会武艺,俺知道,他和郑军师一样,是聪明人。而且滕公子有很多的秘密,俺后来虽然知道了点,但还有很多不知道,再说俺也没想知道。滕公子把俺们叫到一起问,跟俺一起给滕公子当侍卫的还有好多人,总共有一百个,和郑军师一样多。滕公子没问孙子说什么,而是说滕公子下了命令不让别人进帐篷,这时燕王爷或者郑军师来了,要进来,让不让他们进。问俺们怎么办,大家怎么说的都有,只有俺说,「不让。」后来,他就让俺当侍卫长。 俺一听就说,俺不行,俺不会当侍卫长,俺只会当侍卫。滕公子就说了,他说行就行,只要俺能只听他一个人的,他在帐篷里就看好帐篷的大门,谁要进都得通报,在外面就跟着他,保护他就行了。这个俺会,俺就当了侍卫长。 第411页 后来,燕王爷来看滕公子,俺也对燕王爷说,得先通报,当时俺可害怕了,但燕王爷没生气,还笑了笑说:「通报吧。」以后,不管谁来就都得通报了。 俺给滕公子当侍卫长没多久,一天,滕公子把俺和七个侍卫找去了,那时候,俺们已经进了燕都,滕公子就住在燕王府里面,这里原来是燕国的皇宫。 屋子里有八个美女,这八个美女,俺知道,是燕王爷赏滕公子的,还有邓将军送的,那时候滕公子到军营里还带了个侍妾,原来军营里不让女人来,只有滕公子和别人不同,带个女人过来。好多军官都背后说滕公子太不象话了,但他们都不敢当面说,因为燕王也不高兴,但都没说什么。 那时候,俺还不知道滕公子就是王妃呢,以为他就是男人,专门喜欢漂亮女人,所以别人才送他美女。 滕公子就问俺们,成亲了没有,俺就说没有,滕公子就说,他要让这八个美女嫁人,谁想娶媳妇可以挑一个,但也得让美女看上俺们才行。 俺当时乐坏了,俺娘总怕俺说不上媳妇,俺也怕,所以俺一个钱也不花,所有的钱都给俺娘,俺娘一定会帮俺攒着说媳妇的。当时,俺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给滕公子磕了好几个响头,脑袋上还磕出了个包。 俺是侍卫长,第一个挑,俺虽然看到过这些美女,她们进滕公子的屋子里时,俺就在门外,但俺那时根本没敢抬头看。现在滕公子让俺挑了,俺就仔细看了一遍,俺也不好意思,但俺想,挑媳妇是多么大的事,怎么也得仔细看看。 俺就挑了俺媳妇,大家都说俺傻,俺也知道俺是傻,但有时候俺也不傻,滕公子也说过俺不傻,还有皇上,他也说过俺不傻,这是真的。爹,您说,俺要是真傻,能挑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吗? 俺当时还记得俺娘告诉过俺,娶媳妇要娶胸大屁股大的,能生孩子,俺看了一遍,俺媳妇就属于俺娘说的能生孩子的,而且长得又白又好看。滕公子就问俺媳妇愿意不,那时候把俺吓的,就怕俺媳妇说不愿意。滕公子问了好几遍,俺媳妇半天才说愿意,声音小得都听不清。 后来,俺问俺媳妇,怎么不大点声说呢,俺媳妇还是不说,后来都生了孩子了,俺把俺媳妇的两个弟弟接到俺家时,俺媳妇跟俺说,那时候,她是不愿意的,但不敢说,不过,她说,后来她早就愿意了,从心里头愿意了,俺刚一听,还有点不高兴,但又一想,俺媳妇要是不告诉俺,俺也一辈子不知道,她能告诉俺,就说明她不但是真愿意了,而且还什么都愿意跟俺说,俺也就高兴了。 俺又说乱了,那天,滕公子就给了俺们八个人都说上了媳妇,就让俺们马上买房子成亲,大家都答应了,就俺没吭声,滕公子问俺,俺就说,俺前几天才把钱让人带回家里了,现在没钱买房子,俺得让人到俺娘那去取钱回来买房子。滕公子就问俺,成亲后,钱都给谁,俺说,给俺娘一半,给俺媳妇一半,滕公子就点点头说好,他先借俺钱,让俺把喜事办了。就这样,俺也和大家一起买的房子,大家商量后,房子也买到了一处,以后兄弟们去打仗,媳妇们住得近,互相还能帮个忙。 后来,俺娘听说俺成亲了,就带着银子来了燕都。娘说,那时候,有了俺的军饷,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后来,俺送回家的银子多了,咱家还买了一些地,不但早就能吃饱饭了,还成了村子里的富户。打下的粮食多得吃不了,娘卖了粮,攒了钱,换成银子,就留着俺回家时给俺娶媳妇呢。 俺就把银子还给滕公子,娘说还得加上几分利,要不,人家白借俺银子?要是没有滕公子借俺银子,俺就买不了房子,买不了房子,就娶不了媳妇,那可就得后悔死了。 俺把银子还了滕公子,滕公子不要,俺就说,俺娘让俺一定得还,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滕公子一听俺娘说的话,就收下了银子,连利息也收下了。还说,再借钱还可以找他,怪不得村里的人都说俺娘是个明理的老太太,连滕公子这样的贵人都觉得俺娘说的话有道理。 不过,滕公子赏给俺娘一大堆东西,比俺还的银子还贵得多,俺娘就说滕公子是好人,让俺一定听滕公子的话,俺说,俺一直就这样做的。 又说乱了,俺还得说俺娶媳妇的事儿,俺娘一听说,就让五哥陪着她赶紧从村里过来了,不过,她到了的时候,俺已经成了亲,因为滕公子给俺们大家一起办亲事,叫集体婚礼,那天可有意思了,八抬桥子,一起进了俺们八个买的房子的胡同儿,邻居都出来看热闹,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儿,滕公子还挨家喝了喜酒,军中的人这才知道当滕公子的侍卫好,俺就比他们知道的早,他们还总说俺傻,俺有时候真不傻。 俺娘一见俺媳妇,就高兴坏了,俺媳妇长得好啊,俺娘说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标緻的小媳妇呢。俺媳妇对俺娘可好了,把正屋让给俺娘住,还不让俺娘干活,让俺娘天天在炕上坐着,还有一件可有意思的事,每天早上给俺娘行礼,晚上也要行礼,俺娘和俺都说,咱都是一家人,整这些干啥。 更有意思的是,俺娘来了第二天早上,一早就起来给俺们做饭,俺媳妇吓坏了,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了屋子,说什么都让俺娘上炕坐着,她做饭。 俺就说,俺娘在家就早上起来做饭,五嫂嫁进来也不让五嫂早上起来做饭,俺娘说,年轻人觉大,睡不够,她年纪大了,睡不了那么多,俺五嫂嫁到俺家后,也说俺娘好,村里人都说俺娘好。 第412页 俺娘说,她没闺女,儿媳妇就当亲闺女一样疼,你看谁家让亲闺女早上起来做饭的?俺媳妇还是不听,后来,俺娘就说,俺媳妇饭做的不好吃,她头一天想说,怕俺媳妇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她做吧。 这事,俺忘了说了,俺媳妇啥都好,就是不会做饭,刚成亲的时候,她去做饭,好半天也没做好,俺都饿了,就到厨房一看,火还没点着呢,自己倒弄得一脸灰,把俺笑得,肚子都痛了。 后来,俺媳妇说,她从小在有钱人家长大,没学过做饭,俺也不会,她就去跟邻居学,过了好几天,俺俩才吃上像点样的饭菜,不过,俺也没生气,俺吃啥都行,能吃饱就行。 俺娘和俺一说,俺媳妇脸红得像红布一样,她不拦着娘了,但也不回去,就跟娘学做饭,现在她做的饭可好吃了,比娘做的还好吃,娘也说是这样。 本来俺娘说,她来就是为了送银子,再看看俺就走了,后来,俺媳妇不让娘走,她说要侍候俺娘,俺娘说她有手有脚的,不用人侍候,等她老了再让儿子儿媳养老。 俺也不让俺娘走,俺好几年没见到俺娘了,俺也想俺娘。不过,俺娘不听俺们的,还是看了皇历定了走的日子。 不过,您一定知道了,娘没走成,俺媳妇有了孩子了,俺又要去打仗,俺娘就让俺五哥自己先回家了,她留下来陪俺媳妇,这一陪就陪到了现在,俺娘说俺媳妇好,捨不得走了,俺媳妇说俺娘好,也捨不得让俺娘走。俺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俺娘和俺媳妇都是好人。 知道俺媳妇有了孩子后不久,俺就跟着滕公子到了九原,又到了边关,后来又到了云中,最后到了草原,燕王爷带着俺们,一路打了好多场胜仗,最后草原上的部落都来投降了。俺们胜了后没回来,而是就留在草原上,建了一座草原新城,那座城的城墙可高了,在草原上离老远就能看到。城里面又干净又整齐,俺还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城呢。 不过滕公子说,这只是内城,将来,外城建好了会更大,三年后,俺又去了一次,外城还没全建好,但已经有了好多人在那里住,再往后,俺也没去过,不过,俺常听人家说,现在新城建得可好了,而且以后在西边还要建好几座新城。 哎呀,不说这个了,俺得说俺的事了,在草原上,俺差一点没了命。那天,俺到军营前的小河里抓鱼、洗澡,鱼没抓着,因为抓鱼的人太多了,鱼不太好抓了,最开始河水很凉的时候,大家都不敢下水,那时候鱼可好抓了。 俺又说跑了题,一个侍卫要和俺比谁潜水潜的时间长,俺就和他比了,俺想赢,一直没出来,结果,俺就没了气。后来,俺就是听他们说的了,张山,对了,他也是滕公子的侍卫,去找了滕公子,本来军医说俺已经死了,让他们拿车把俺推走,滕公子把俺救了。 到底怎么救的,俺也不知道,俺听有人说,滕公子对着俺吹了口仙气,俺就活了,有人说,滕公子拿出一把宝剑,做了一会儿法,俺就活了,还有人说,滕公子一下子就飞到天上去找太上老君要了一颗仙丹,给俺吃了,俺就好了。滕公子说,他们都是瞎说,他就是会一点医术,把俺治活了。 俺本来只信滕公子的,但这次俺还有点信别人说的,因为俺知道,滕公子救俺后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再也不笑了,而是沉着脸,非常生气,也不睡觉,只是在帐篷里写东西,写了好多张纸,然后他就离开了草原。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像他们说的,滕公子救俺时损失了元气,才带来这么多事。俺真后悔,俺就是傻子,怎么能和别人比试潜水呢,再说,俺这条命哪值滕公子费元气救俺呢?俺都有了孩子了,死了也有后了。俺哭了半天,长大后,俺这是第一次哭成这样。 后来滕公子教了军医们一种救人的方法,说他就用这种方法救活了俺,大家都信了。不过,俺没信,因为他们不知道滕公子那两天的事,但俺也不知道倒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也不知道。 滕公子带着俺离开了草原,不过,俺们没走远,就又被燕王爷和邓将军叫回来了。但是燕王和滕公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燕王爷对滕公子可好了,他们常常在一起喝酒聊天,这以后,燕王爷对滕公子就不好了,他们在一起说完事后再也不一起喝酒了,也不聊天了。 再后来,我们就回了燕都,正好赶上俺媳妇给俺生老大,滕公子说,现在没什么事了,让俺回家陪媳妇,俺在家呆了一个月,再回到滕公子那里,就听说,滕公子要走了。 那时候,俺不知道滕公子还会回来,可伤心了,可是滕公子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有缘还会相见,不让俺们伤心。还给大家每人赏了东西。 滕公子走后,我们侍卫队并没有被解散,燕王留下了俺们。没多久,燕王让俺们给王妃当侍卫,俺还是侍卫队长,他说,王妃是滕公子的姐姐,让俺像对滕公子一样对王妃。 那时候俺也不知道王妃就是滕公子,不只是俺,看到过燕王妃的人都说,王妃和滕公子长得太象了,但谁也没想到王妃就是滕公子,因为他们是一个娘生的,当然像,再说一个男,一个女,谁能住那里想呢。 燕王和王妃成亲没多久,晋地的刘家出兵燕地,说要恢复原来的燕国,燕王又带兵出征了,俺因为是王妃的侍卫队长,就留在了燕都,那时候,俺还因为没法跟随燕王出征,心里难受了好几天呢。 第413页 不过,后来,俺跟着王妃,倒是先打了一场仗,还立了个大功。那场仗,过了好久还有人问呢,跟着燕王出去的人也说俺运气好。 俺确实运气好,俺们出兵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一队兵马,只有五千多人。燕王妃让俺在前面带兵冲过去,俺就带着人冲上去了。 这些人被俺们吓了一跳,没怎么打就开始往回跑。俺看见有不少人拥着一个身着黄色衣服的人逃跑,就带着人追了上去,很快就把人追了上了。俺力气大,就把那个穿黄衣服的人从马上揪了过来。 结果那人是伪燕帝,燕王妃让俺在阵前将他砍了头,过两天再打仗时挂了出去,萧家的那些人就没什么劲头打仗了,俺们获得大胜。 那次俺立的功是最大的,在功劳薄里记第一位,不但升了官位,又得了不少赏赐。虽然后来的仗俺没跟着去打,因为燕王让俺护着燕王妃回燕都,但俺的功劳还是没人能超得过。 对了,俺就是在那次打仗中发现燕王妃是滕公子的。本来俺虽然是燕王妃的侍卫,但很少见到她,就是见到也是远远的。燕王妃平时在燕王府里,就是出门也是坐车,俺们只不过跟在车后面保护她。 可是,这次燕王妃领兵出来打仗,情况就不一样了,燕王妃身着一身男人的战袍,俺就觉得眼熟,俺跟滕公子的时间最长,对他的动作习惯都记到脑子里了。 但那时俺也没想到,可是燕王妃在帐篷里写字时,俺正好又进去回报巡营的事,燕王妃信任俺,让俺去巡营。俺突然发现燕王妃右手的手腕有一块疤,那块疤明明与滕公子手上的一样。 那还是滕公子在行军途中,有一次不小心在马上睡着了,掉下来摔破的,因为一直是俺给上的药,所以俺记得特别清楚。 后来,俺就仔细看,俺终于知道了,燕王妃就是滕公子!俺想起来了,滕公子总是道士的打扮,头发放下来,挡住耳朵,有一次,我发现他的两个耳朵都有耳孔,还问过他。很多人家也给男孩子穿耳孔,但都是穿一个,滕公子为什么穿两个呢? 滕公子小声告诉俺说,那是个秘密,让俺不告诉任何人,俺就真的没说出去,果然是个秘密! 既然是秘密,俺就没说出去,俺知道,秘密是一定不能说出来的,要是能说出来,燕王和燕王妃早就说出来了。 对了俺还没说俺怎么到了皇上身边当侍卫的。 那年过年前,俺跟着燕王和燕王妃到了京城。京城里可真大,人也真多,什么东西都有,而且俺还第一次看到了皇上。 燕王妃对皇上说,是俺把伪燕帝抓住的,皇上就很高兴,赏了俺一张弓,说想拉开这张弓必须得有大力气的人,只有俺能用得上,俺高兴极了! 后来,皇上到了燕地时,在路上遇到了大雨,燕王就让俺背着皇上过河。俺个子大,力气也大,燕王也相信俺。没想到皇上还认出了俺,就将俺要去了。 俺离开燕地时,燕王妃叮嘱俺几句话,俺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在皇宫里无论做什么,都按燕王妃说的做,果然一直顺顺利利的,皇上也格外喜欢俺。 比如说那一次,有个从京城外来的郡守,给俺送了一大盒子的金子,就问俺一句话,皇上提到他时怎么说的。 俺轮值时整天在皇上身边,皇上同一些大臣说话,俺都能听到,但燕王妃告诉俺,皇上说的话不能传出去一句,俺就一句也没传出去过。 还有燕王妃说,除了皇上给的银子,别人给的都不能要,俺也做到了,谁给俺送银子,俺都不要。 这件事不知皇上怎么知道了,有一天他就问俺。 俺就说,是燕王妃告诉俺的,别人给的银子都不能要。 皇上就笑了,还问了俺家里银子够用吗? 俺说,够用。俺发的俸禄,全交给俺娘和俺媳妇,除了买米买菜,都在俺媳妇的箱子里攒着呢。离开燕地时,燕王妃告诉俺不能要别人的银子后,还给了俺一千两银子。后来,俺在京城买了一个院子,俺娘把里面的花园和房前屋后的地方都种了菜,种了粮,够俺家人吃的了。皇上给俺的俸禄,现在又都攒起来了。所以俺家现在有不少的银子。 皇上就问俺倒底有多少银子,俺娘不让俺对别人说家里的银子的事,但皇上问的,还是得说实话的,俺就告诉皇上,俺家有两千二百多两银子,还有几十两的金子。现在俺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等他们成亲时,足够给他们都买地好好过日子。 皇上听了就捻着鬍子说:「谁说宋十二傻,宋十二聪明着呢,有质朴的智慧!」 俺一听,就说,燕王妃也是这样说俺的,说俺质朴,问题是啥是质朴,俺还不明白呢。皇上就笑了,又赏给俺一千两银子。 过了一阵子,皇上还到了俺家,看了俺家里的菜地,俺还给皇上从菜地里摘了新鲜的菜带回了皇宫,俺娘种的菜长得都特别好。 然后京城里好多人都到我们家去看菜地了,原来有些人到俺家,看家里没有花园,只有菜地,都笑话俺,现在他们都再也不敢笑话俺了。听说好多家都把原来的花园改成了菜地呢。 就是俺的两个小舅子,原来对俺家自己种菜还暗地里撇嘴,俺知道那是有些瞧不起俺,可现在他们也不再那样了,而是真心地服俺这个姐夫了。 第414页 俺的两个小舅子的事,俺还没给爹说呢。 俺到了京城后,有一天俺媳妇对俺说,她想找她娘家的人。俺就很奇怪,以前俺媳妇说她娘家没人了,现在怎么又有了。 俺媳妇告诉俺,原来俺的岳父大人原来是个商人,可是后来迷上了赌博,输了好多银子,最后把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就连她也被卖了出去,成了奴婢。在燕地时,她一直没说,是因为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了。现在回了燕都,就又想起了家里人。 俺就说,俺媳妇的娘家人的事,俺一定管,就请人去帮着她找娘家人。费了不少的工夫,找到了她的两个弟弟。听说俺的岳父岳母都早就过世了,只留下了这两个弟弟,也被卖身了。 俺就给他们赎了身,接到了家里。俺娘也说俺做得对,还让俺给两个小舅子娶了媳妇,给他们银子,让他们也都有个营生。 接回了两个小舅子那天,俺媳妇抱着俺哭了半夜,她还说她是高兴的。俺劝她也没用。俺就只能给她擦眼泪,女人吗,就是和男人不一样,高兴的事哭啥! 但俺还是对两个小舅子说了,当然没让俺媳妇听到,如果他们敢去赌博,俺一定打断他们的胳膊。因为俺娘告诉过俺,人要是被赌博迷上了,就彻底完了,所以从来不让俺碰。 也许是害怕俺,两个小舅子谁也没敢去赌博,他们开了间粮店,日子也过起来了。现在也都有了家和孩子。 不说他们的事了,俺得说说俺这次成了四品官的事。 俺到了京城后,燕王和燕王妃很快也到了京城,燕王妃还生了个女儿。前些时候,王妃又生了个女儿,俺媳妇急坏了,还到处找生男孩的方子要给王妃送去。俺就说,王妃是多聪明的人,她要是想生男孩,一定就生了,根本不用别人操心。现在她生女儿,那是她想要女儿。 俺媳妇不信俺的话,还瞎担心呢。俺就一点也不担心,燕王妃的本事大着呢,生个男孩子算什么,不信过两年看看,她一定能生出男孩子来。 又说跑题了,燕王到了京城后,俺又跟着燕王到了晋地和西北去打仗。俺这才知道,原来天下这么大。过去俺到了燕地,就觉得够远了,这次到了西北,才知道还有更远的地方。 不过不管多么远的地方,俺们都将那里收复,这是燕王说的,他说在大唐时,那里曾经是安西都护府。 燕王领着俺们打了好多场胜仗,过了一年多,俺才跟着燕王爷回来,皇上就封了俺四品的将军。 等俺将爹的坟修好,俺还要跟着燕王爷去西北,燕王妃也去。俺想,俺傻,别的俺干不好,俺还是给王妃当侍卫长好了,爹,你说,俺这个主意是不是也不傻? 爹,俺是十二,来给您上香了。 发生这样大的事,您肯定是知道了,从西北回来,皇上封俺为四品将军,领御林军左卫,娘封诰命夫人了,还追封您为光禄大夫。朝廷给银子让俺给您修坟,还派了工匠,都不用咱们家拿钱,连饭都不用管。 但娘说,给咱家修坟,咋能不管饭呢?天天让五嫂、七嫂、十嫂、俺媳妇和十五弟媳妇给他们做饭,每天都有肉。 现在咱家有钱了,天天都吃一顿肉,娘说,咱也别亏待人家,人家专让来给你爹修坟,咱吃啥,就给人家吃啥,这样,人家才能给你爹好好修坟,你爹住着才舒服。 爹,你觉得坟修得好不好?住着舒服不?俺觉得挺好,应该挺舒服的吧。 娘让俺好好跟随您唠唠,把家里的事说一说。俺说,娘,你不是说,爹在天上啥都能看见吗?那还用说什么呢? 娘就说,万一有时候你爹打个盹就没看着呢?让俺还是好好和您唠唠,俺也不知道您都看见啥了,没看见啥,就把家里的事都和您一起唠唠吧。 那年,您走了,家里就剩下娘和俺们兄弟五个了,那时候,您知道,就五哥说了媳妇,但还没娶回家呢。娘说五哥好不容易说上的媳妇,要是不赶紧娶回家,再守孝三年,媳妇就没了。就在孝里办的喜事,把五嫂娶回家了。 咱们家办了您的丧事和五哥的喜事后,家里就更穷了。不用说七哥和十哥都娶不上媳妇,就连饭也吃不饱了,那时候,俺就记得俺整天饿,有一次,俺和二伯家的十一哥一起去掏鸟蛋,鸟窝在树顶上,谁也不敢爬那么高,俺想吃鸟蛋,就爬上去了,结果鸟蛋没掏着,还从树上摔下来了,脑袋磕了个大窟窿,流了好些血,把娘吓坏了,抱着俺哭了一天,俺才醒过来。 后来,里长让咱家出一个兵役,娘就让俺去当兵了,她说俺在家里吃不饱,还娶不上媳妇,还不如当兵呢。五哥成了亲,七哥和十哥种地,娘说俺力气最大,吃得也最多,当兵最合适。 俺那年十三,娘让里长给俺多报了两岁,俺长得大,别人也看不出来。 走之前的那几天,俺娘天天啥也不干,就是跟俺说话,告诉俺怎么做人,其实俺娘平时也总说,俺傻,记不住。那几天,俺娘说让俺好好记,娘说一遍,让俺跟着说一遍,教了俺好多遍。娘总说怕俺记不住,但后来,俺就按娘教俺的做,现在当了四品官,俺想,俺还是都记住了,要不,俺咱能当上四品官呢。 到了军营,长官让俺干啥俺就干啥,俺娘对俺说的最多的就是让俺一定听长官的话,俺都照着做了。长官总管俺叫傻小子,但对俺好,让俺随便吃,俺天天都吃得饱饱的,好好操练。 第415页 过几年,俺长得老高了,比五哥还高,俺还没看见过比俺还高的人呢。俺武艺了练得老好了,军营里的教头也打不过俺,说俺天生神力,是练武的好材料。可是,他们说俺傻,当不了官,当时,俺真信,俺也没想当官,俺就想能吃饱,再能娶上媳妇,孝敬俺娘。 有一天,来了个大官,到了军营挑人,挑的都是身体壮有力气的,俺当然也让他挑去了,后来,大官就带着俺们到了京城,说是燕王要带俺们去打仗。 后来,俺们又往北走,一直到黄河边上,在那里练兵。练兵的时候,俺看见了燕王。燕王还没有俺大呢,长得挺好看,像画里的人,个子也不高,后来他又长了不少,但还是比俺矮很多。不过,俺特别怕燕王,不光俺怕,俺们的长官们也都怕,有一次,他生气了,俺们的长官都吓得哆嗦了。 长官们说,燕王是皇上的亲孙子,皇上是真龙天子,燕王是龙子龙孙,是了不得的贵人,俺想,怪不得大家都怕他呢。不过有一个人不怕他,那就是滕公子,后来是燕王妃。 滕公子和燕王妃是一个人,这可是一个大秘密,就俺知道,俺谁也没说,就是俺娘和俺媳妇也没说,现在就告诉您一个人,您千万也别说出去,就是给俺娘託梦也不行。 这个大秘密,俺是怎么知道的呢?那还得重头说。哎呀,俺又说乱了,俺还是接着刚才说,等说到那儿时再接着说。 俺们练兵时,燕王一眼就看到了俺,谁让俺个大呢?燕王就让俺出来,专门看俺练武,他看完了还点了点头,又让俺到他面前,问俺孙子说过什么,俺也没听懂,而且俺就奇怪地问,俺也没孙子,哪知道孙子说什么了,燕王爷就笑了,让俺去了他的侍卫队。 后来别人说,孙子是一个人,可厉害了,不是谁的孙子。知道孙子说什么的,燕王爷就让他们当了军官,俺傻,不知道孙子说什么了,当不了军官。但俺力气大,武艺好,燕王就让俺当侍卫了。 当侍卫也挺好的,比以前吃的还好,穿得也好,军饷也多,俺想俺娘收到这些钱一定很高兴,对了,俺忘说了,俺挣的所有钱都攒着呢,遇上有人到咱家村子那边去,就让他们带给俺娘了,俺从来没花过一个钱,在军营里,有吃的,有穿的,不用花钱。 后来,俺们就跟着燕王爷过了黄河,去和犬戎人打仗了。犬戎人的马好,人也凶,但俺们更厉害,俺总跟在燕王爷身边,常听他说排兵布阵,反正就是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和犬戎人打,而是要几个人一伙,有人专门拿盾,有人专门拿枪,有人专门拿刀,反正犬戎人根本打不过俺们,俺们就一路追着他们到了平阳、燕都、九原、云中、草原,俺也跟着去了好多地方。 又说乱了,还得回来,俺在燕都时,一天,郑军师——军营里的人都说他可厉害了,带着一个人来见燕王,每天来见燕王的人可多了,但俺就记住了这个人,大家管他叫滕公子,不光是俺,大家都记住了,因为这个人太小了。 俺原来就说过,燕王就不大,这人比燕王还小,长得还挺好看,总笑眯眯的,一点也不象军营里的人,可是,燕王爷跟他在帐篷里说了大半天话,就让他留在军营里了,还让他管好多事。燕王爷说什么了,俺不知道,俺们这些侍卫在外面保卫王爷,但不能偷听王爷说话,但俺想这个滕公子一定知道孙子说什么了。 对了,俺忘说了,在平阳打仗时,燕王爷也带着俺们侍卫们上了战场,那次打仗,犬戎人是最凶的,打得也最狠,他们那时候还没服气,以后,他们就怕了燕王爷了,再也没那么凶了。 俺就一直在燕王爷前面保护王爷,见犬戎人过来就杀,杀了多少人俺也不知道,肯定挺多。俺们赢了后,燕王爷就让俺当了军官,七品,还赏俺好几个大元宝。爹,那时候,俺高兴坏了,俺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元宝,没想到俺也能当军官,肯定是您在天上保佑儿子吧。 见了滕公子没几天后,燕王爷就把俺给滕公子当侍卫了,当时俺还有点不愿意去,当然俺没说出来,娘说长官让干啥俺就干啥,俺不敢不听燕王爷的话。 后来,俺才知道跟滕公子也挺好,和跟燕王一样好。而且滕公子总是笑眯眯的,俺不怕他,当然俺还和过去一样听话,俺懂,不能因为滕公子对俺客气,俺就不知道自己是啥了,俺娘告诉过俺,俺记住了。 滕公子不会武艺,俺知道,他和郑军师一样,是聪明人。而且滕公子有很多的秘密,俺后来虽然知道了点,但还有很多不知道,再说俺也没想知道。滕公子把俺们叫到一起问,跟俺一起给滕公子当侍卫的还有好多人,总共有一百个,和郑军师一样多。滕公子没问孙子说什么,而是说滕公子下了命令不让别人进帐篷,这时燕王爷或者郑军师来了,要进来,让不让他们进。问俺们怎么办,大家怎么说的都有,只有俺说,「不让。」后来,他就让俺当侍卫长。 俺一听就说,俺不行,俺不会当侍卫长,俺只会当侍卫。滕公子就说了,他说行就行,只要俺能只听他一个人的,他在帐篷里就看好帐篷的大门,谁要进都得通报,在外面就跟着他,保护他就行了。这个俺会,俺就当了侍卫长。 后来,燕王爷来看滕公子,俺也对燕王爷说,得先通报,当时俺可害怕了,但燕王爷没生气,还笑了笑说:「通报吧。」以后,不管谁来就都得通报了。 第416页 俺给滕公子当侍卫长没多久,一天,滕公子把俺和七个侍卫找去了,那时候,俺们已经进了燕都,滕公子就住在燕王府里面,这里原来是燕国的皇宫。 屋子里有八个美女,这八个美女,俺知道,是燕王爷赏滕公子的,还有邓将军送的,那时候滕公子到军营里还带了个侍妾,原来军营里不让女人来,只有滕公子和别人不同,带个女人过来。好多军官都背后说滕公子太不象话了,但他们都不敢当面说,因为燕王也不高兴,但都没说什么。 那时候,俺还不知道滕公子就是王妃呢,以为他就是男人,专门喜欢漂亮女人,所以别人才送他美女。 滕公子就问俺们,成亲了没有,俺就说没有,滕公子就说,他要让这八个美女嫁人,谁想娶媳妇可以挑一个,但也得让美女看上俺们才行。 俺当时乐坏了,俺娘总怕俺说不上媳妇,俺也怕,所以俺一个钱也不花,所有的钱都给俺娘,俺娘一定会帮俺攒着说媳妇的。当时,俺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给滕公子磕了好几个响头,脑袋上还磕出了个包。 俺是侍卫长,第一个挑,俺虽然看到过这些美女,她们进滕公子的屋子里时,俺就在门外,但俺那时根本没敢抬头看。现在滕公子让俺挑了,俺就仔细看了一遍,俺也不好意思,但俺想,挑媳妇是多么大的事,怎么也得仔细看看。 俺就挑了俺媳妇,大家都说俺傻,俺也知道俺是傻,但有时候俺也不傻,滕公子也说过俺不傻,还有皇上,他也说过俺不傻,这是真的。爹,您说,俺要是真傻,能挑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吗? 俺当时还记得俺娘告诉过俺,娶媳妇要娶胸大屁股大的,能生孩子,俺看了一遍,俺媳妇就属于俺娘说的能生孩子的,而且长得又白又好看。滕公子就问俺媳妇愿意不,那时候把俺吓的,就怕俺媳妇说不愿意。滕公子问了好几遍,俺媳妇半天才说愿意,声音小得都听不清。 后来,俺问俺媳妇,怎么不大点声说呢,俺媳妇还是不说,后来都生了孩子了,俺把俺媳妇的两个弟弟接到俺家时,俺媳妇跟俺说,那时候,她是不愿意的,但不敢说,不过,她说,后来她早就愿意了,从心里头愿意了,俺刚一听,还有点不高兴,但又一想,俺媳妇要是不告诉俺,俺也一辈子不知道,她能告诉俺,就说明她不但是真愿意了,而且还什么都愿意跟俺说,俺也就高兴了。 俺又说乱了,那天,滕公子就给了俺们八个人都说上了媳妇,就让俺们马上买房子成亲,大家都答应了,就俺没吭声,滕公子问俺,俺就说,俺前几天才把钱让人带回家里了,现在没钱买房子,俺得让人到俺娘那去取钱回来买房子。滕公子就问俺,成亲后,钱都给谁,俺说,给俺娘一半,给俺媳妇一半,滕公子就点点头说好,他先借俺钱,让俺把喜事办了。就这样,俺也和大家一起买的房子,大家商量后,房子也买到了一处,以后兄弟们去打仗,媳妇们住得近,互相还能帮个忙。 后来,俺娘听说俺成亲了,就带着银子来了燕都。娘说,那时候,有了俺的军饷,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后来,俺送回家的银子多了,咱家还买了一些地,不但早就能吃饱饭了,还成了村子里的富户。打下的粮食多得吃不了,娘卖了粮,攒了钱,换成银子,就留着俺回家时给俺娶媳妇呢。 俺就把银子还给滕公子,娘说还得加上几分利,要不,人家白借俺银子?要是没有滕公子借俺银子,俺就买不了房子,买不了房子,就娶不了媳妇,那可就得后悔死了。 俺把银子还了滕公子,滕公子不要,俺就说,俺娘让俺一定得还,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滕公子一听俺娘说的话,就收下了银子,连利息也收下了。还说,再借钱还可以找他,怪不得村里的人都说俺娘是个明理的老太太,连滕公子这样的贵人都觉得俺娘说的话有道理。 不过,滕公子赏给俺娘一大堆东西,比俺还的银子还贵得多,俺娘就说滕公子是好人,让俺一定听滕公子的话,俺说,俺一直就这样做的。 又说乱了,俺还得说俺娶媳妇的事儿,俺娘一听说,就让五哥陪着她赶紧从村里过来了,不过,她到了的时候,俺已经成了亲,因为滕公子给俺们大家一起办亲事,叫集体婚礼,那天可有意思了,八抬桥子,一起进了俺们八个买的房子的胡同儿,邻居都出来看热闹,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儿,滕公子还挨家喝了喜酒,军中的人这才知道当滕公子的侍卫好,俺就比他们知道的早,他们还总说俺傻,俺有时候真不傻。 俺娘一见俺媳妇,就高兴坏了,俺媳妇长得好啊,俺娘说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标緻的小媳妇呢。俺媳妇对俺娘可好了,把正屋让给俺娘住,还不让俺娘干活,让俺娘天天在炕上坐着,还有一件可有意思的事,每天早上给俺娘行礼,晚上也要行礼,俺娘和俺都说,咱都是一家人,整这些干啥。 更有意思的是,俺娘来了第二天早上,一早就起来给俺们做饭,俺媳妇吓坏了,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了屋子,说什么都让俺娘上炕坐着,她做饭。 俺就说,俺娘在家就早上起来做饭,五嫂嫁进来也不让五嫂早上起来做饭,俺娘说,年轻人觉大,睡不够,她年纪大了,睡不了那么多,俺五嫂嫁到俺家后,也说俺娘好,村里人都说俺娘好。 第417页 俺娘说,她没闺女,儿媳妇就当亲闺女一样疼,你看谁家让亲闺女早上起来做饭的?俺媳妇还是不听,后来,俺娘就说,俺媳妇饭做的不好吃,她头一天想说,怕俺媳妇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她做吧。 这事,俺忘了说了,俺媳妇啥都好,就是不会做饭,刚成亲的时候,她去做饭,好半天也没做好,俺都饿了,就到厨房一看,火还没点着呢,自己倒弄得一脸灰,把俺笑得,肚子都痛了。 后来,俺媳妇说,她从小在有钱人家长大,没学过做饭,俺也不会,她就去跟邻居学,过了好几天,俺俩才吃上像点样的饭菜,不过,俺也没生气,俺吃啥都行,能吃饱就行。 俺娘和俺一说,俺媳妇脸红得像红布一样,她不拦着娘了,但也不回去,就跟娘学做饭,现在她做的饭可好吃了,比娘做的还好吃,娘也说是这样。 本来俺娘说,她来就是为了送银子,再看看俺就走了,后来,俺媳妇不让娘走,她说要侍候俺娘,俺娘说她有手有脚的,不用人侍候,等她老了再让儿子儿媳养老。 俺也不让俺娘走,俺好几年没见到俺娘了,俺也想俺娘。不过,俺娘不听俺们的,还是看了皇历定了走的日子。 不过,您一定知道了,娘没走成,俺媳妇有了孩子了,俺又要去打仗,俺娘就让俺五哥自己先回家了,她留下来陪俺媳妇,这一陪就陪到了现在,俺娘说俺媳妇好,捨不得走了,俺媳妇说俺娘好,也捨不得让俺娘走。俺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俺娘和俺媳妇都是好人。 知道俺媳妇有了孩子后不久,俺就跟着滕公子到了九原,又到了边关,后来又到了云中,最后到了草原,燕王爷带着俺们,一路打了好多场胜仗,最后草原上的部落都来投降了。俺们胜了后没回来,而是就留在草原上,建了一座草原新城,那座城的城墙可高了,在草原上离老远就能看到。城里面又干净又整齐,俺还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城呢。 不过滕公子说,这只是内城,将来,外城建好了会更大,三年后,俺又去了一次,外城还没全建好,但已经有了好多人在那里住,再往后,俺也没去过,不过,俺常听人家说,现在新城建得可好了,而且以后在西边还要建好几座新城。 哎呀,不说这个了,俺得说俺的事了,在草原上,俺差一点没了命。那天,俺到军营前的小河里抓鱼、洗澡,鱼没抓着,因为抓鱼的人太多了,鱼不太好抓了,最开始河水很凉的时候,大家都不敢下水,那时候鱼可好抓了。 俺又说跑了题,一个侍卫要和俺比谁潜水潜的时间长,俺就和他比了,俺想赢,一直没出来,结果,俺就没了气。后来,俺就是听他们说的了,张山,对了,他也是滕公子的侍卫,去找了滕公子,本来军医说俺已经死了,让他们拿车把俺推走,滕公子把俺救了。 到底怎么救的,俺也不知道,俺听有人说,滕公子对着俺吹了口仙气,俺就活了,有人说,滕公子拿出一把宝剑,做了一会儿法,俺就活了,还有人说,滕公子一下子就飞到天上去找太上老君要了一颗仙丹,给俺吃了,俺就好了。滕公子说,他们都是瞎说,他就是会一点医术,把俺治活了。 俺本来只信滕公子的,但这次俺还有点信别人说的,因为俺知道,滕公子救俺后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再也不笑了,而是沉着脸,非常生气,也不睡觉,只是在帐篷里写东西,写了好多张纸,然后他就离开了草原。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像他们说的,滕公子救俺时损失了元气,才带来这么多事。俺真后悔,俺就是傻子,怎么能和别人比试潜水呢,再说,俺这条命哪值滕公子费元气救俺呢?俺都有了孩子了,死了也有后了。俺哭了半天,长大后,俺这是第一次哭成这样。 后来滕公子教了军医们一种救人的方法,说他就用这种方法救活了俺,大家都信了。不过,俺没信,因为他们不知道滕公子那两天的事,但俺也不知道倒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也不知道。 滕公子带着俺离开了草原,不过,俺们没走远,就又被燕王爷和邓将军叫回来了。但是燕王和滕公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燕王爷对滕公子可好了,他们常常在一起喝酒聊天,这以后,燕王爷对滕公子就不好了,他们在一起说完事后再也不一起喝酒了,也不聊天了。 再后来,我们就回了燕都,正好赶上俺媳妇给俺生老大,滕公子说,现在没什么事了,让俺回家陪媳妇,俺在家呆了一个月,再回到滕公子那里,就听说,滕公子要走了。 那时候,俺不知道滕公子还会回来,可伤心了,可是滕公子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有缘还会相见,不让俺们伤心。还给大家每人赏了东西。 滕公子走后,我们侍卫队并没有被解散,燕王留下了俺们。没多久,燕王让俺们给王妃当侍卫,俺还是侍卫队长,他说,王妃是滕公子的姐姐,让俺像对滕公子一样对王妃。 那时候俺也不知道王妃就是滕公子,不只是俺,看到过燕王妃的人都说,王妃和滕公子长得太象了,但谁也没想到王妃就是滕公子,因为他们是一个娘生的,当然像,再说一个男,一个女,谁能住那里想呢。 燕王和王妃成亲没多久,晋地的刘家出兵燕地,说要恢复原来的燕国,燕王又带兵出征了,俺因为是王妃的侍卫队长,就留在了燕都,那时候,俺还因为没法跟随燕王出征,心里难受了好几天呢。 第418页 不过,后来,俺跟着王妃,倒是先打了一场仗,还立了个大功。那场仗,过了好久还有人问呢,跟着燕王出去的人也说俺运气好。 俺确实运气好,俺们出兵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一队兵马,只有五千多人。燕王妃让俺在前面带兵冲过去,俺就带着人冲上去了。 这些人被俺们吓了一跳,没怎么打就开始往回跑。俺看见有不少人拥着一个身着黄色衣服的人逃跑,就带着人追了上去,很快就把人追了上了。俺力气大,就把那个穿黄衣服的人从马上揪了过来。 结果那人是伪燕帝,燕王妃让俺在阵前将他砍了头,过两天再打仗时挂了出去,萧家的那些人就没什么劲头打仗了,俺们获得大胜。 那次俺立的功是最大的,在功劳薄里记第一位,不但升了官位,又得了不少赏赐。虽然后来的仗俺没跟着去打,因为燕王让俺护着燕王妃回燕都,但俺的功劳还是没人能超得过。 对了,俺就是在那次打仗中发现燕王妃是滕公子的。本来俺虽然是燕王妃的侍卫,但很少见到她,就是见到也是远远的。燕王妃平时在燕王府里,就是出门也是坐车,俺们只不过跟在车后面保护她。 可是,这次燕王妃领兵出来打仗,情况就不一样了,燕王妃身着一身男人的战袍,俺就觉得眼熟,俺跟滕公子的时间最长,对他的动作习惯都记到脑子里了。 但那时俺也没想到,可是燕王妃在帐篷里写字时,俺正好又进去回报巡营的事,燕王妃信任俺,让俺去巡营。俺突然发现燕王妃右手的手腕有一块疤,那块疤明明与滕公子手上的一样。 那还是滕公子在行军途中,有一次不小心在马上睡着了,掉下来摔破的,因为一直是俺给上的药,所以俺记得特别清楚。 后来,俺就仔细看,俺终于知道了,燕王妃就是滕公子!俺想起来了,滕公子总是道士的打扮,头发放下来,挡住耳朵,有一次,我发现他的两个耳朵都有耳孔,还问过他。很多人家也给男孩子穿耳孔,但都是穿一个,滕公子为什么穿两个呢? 滕公子小声告诉俺说,那是个秘密,让俺不告诉任何人,俺就真的没说出去,果然是个秘密! 既然是秘密,俺就没说出去,俺知道,秘密是一定不能说出来的,要是能说出来,燕王和燕王妃早就说出来了。 对了俺还没说俺怎么到了皇上身边当侍卫的。 那年过年前,俺跟着燕王和燕王妃到了京城。京城里可真大,人也真多,什么东西都有,而且俺还第一次看到了皇上。 燕王妃对皇上说,是俺把伪燕帝抓住的,皇上就很高兴,赏了俺一张弓,说想拉开这张弓必须得有大力气的人,只有俺能用得上,俺高兴极了! 后来,皇上到了燕地时,在路上遇到了大雨,燕王就让俺背着皇上过河。俺个子大,力气也大,燕王也相信俺。没想到皇上还认出了俺,就将俺要去了。 俺离开燕地时,燕王妃叮嘱俺几句话,俺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在皇宫里无论做什么,都按燕王妃说的做,果然一直顺顺利利的,皇上也格外喜欢俺。 比如说那一次,有个从京城外来的郡守,给俺送了一大盒子的金子,就问俺一句话,皇上提到他时怎么说的。 俺轮值时整天在皇上身边,皇上同一些大臣说话,俺都能听到,但燕王妃告诉俺,皇上说的话不能传出去一句,俺就一句也没传出去过。 还有燕王妃说,除了皇上给的银子,别人给的都不能要,俺也做到了,谁给俺送银子,俺都不要。 这件事不知皇上怎么知道了,有一天他就问俺。 俺就说,是燕王妃告诉俺的,别人给的银子都不能要。 皇上就笑了,还问了俺家里银子够用吗? 俺说,够用。俺发的俸禄,全交给俺娘和俺媳妇,除了买米买菜,都在俺媳妇的箱子里攒着呢。离开燕地时,燕王妃告诉俺不能要别人的银子后,还给了俺一千两银子。后来,俺在京城买了一个院子,俺娘把里面的花园和房前屋后的地方都种了菜,种了粮,够俺家人吃的了。皇上给俺的俸禄,现在又都攒起来了。所以俺家现在有不少的银子。 皇上就问俺倒底有多少银子,俺娘不让俺对别人说家里的银子的事,但皇上问的,还是得说实话的,俺就告诉皇上,俺家有两千二百多两银子,还有几十两的金子。现在俺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等他们成亲时,足够给他们都买地好好过日子。 皇上听了就捻着鬍子说:「谁说宋十二傻,宋十二聪明着呢,有质朴的智慧!」 俺一听,就说,燕王妃也是这样说俺的,说俺质朴,问题是啥是质朴,俺还不明白呢。皇上就笑了,又赏给俺一千两银子。 过了一阵子,皇上还到了俺家,看了俺家里的菜地,俺还给皇上从菜地里摘了新鲜的菜带回了皇宫,俺娘种的菜长得都特别好。 然后京城里好多人都到我们家去看菜地了,原来有些人到俺家,看家里没有花园,只有菜地,都笑话俺,现在他们都再也不敢笑话俺了。听说好多家都把原来的花园改成了菜地呢。 就是俺的两个小舅子,原来对俺家自己种菜还暗地里撇嘴,俺知道那是有些瞧不起俺,可现在他们也不再那样了,而是真心地服俺这个姐夫了。 第419页 俺的两个小舅子的事,俺还没给爹说呢。 俺到了京城后,有一天俺媳妇对俺说,她想找她娘家的人。俺就很奇怪,以前俺媳妇说她娘家没人了,现在怎么又有了。 俺媳妇告诉俺,原来俺的岳父大人原来是个商人,可是后来迷上了赌博,输了好多银子,最后把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就连她也被卖了出去,成了奴婢。在燕地时,她一直没说,是因为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了。现在回了燕都,就又想起了家里人。 俺就说,俺媳妇的娘家人的事,俺一定管,就请人去帮着她找娘家人。费了不少的工夫,找到了她的两个弟弟。听说俺的岳父岳母都早就过世了,只留下了这两个弟弟,也被卖身了。 俺就给他们赎了身,接到了家里。俺娘也说俺做得对,还让俺给两个小舅子娶了媳妇,给他们银子,让他们也都有个营生。 接回了两个小舅子那天,俺媳妇抱着俺哭了半夜,她还说她是高兴的。俺劝她也没用。俺就只能给她擦眼泪,女人吗,就是和男人不一样,高兴的事哭啥! 但俺还是对两个小舅子说了,当然没让俺媳妇听到,如果他们敢去赌博,俺一定打断他们的胳膊。因为俺娘告诉过俺,人要是被赌博迷上了,就彻底完了,所以从来不让俺碰。 也许是害怕俺,两个小舅子谁也没敢去赌博,他们开了间粮店,日子也过起来了。现在也都有了家和孩子。 不说他们的事了,俺得说说俺这次成了四品官的事。 俺到了京城后,燕王和燕王妃很快也到了京城,燕王妃还生了个女儿。前些时候,王妃又生了个女儿,俺媳妇急坏了,还到处找生男孩的方子要给王妃送去。俺就说,王妃是多聪明的人,她要是想生男孩,一定就生了,根本不用别人操心。现在她生女儿,那是她想要女儿。 俺媳妇不信俺的话,还瞎担心呢。俺就一点也不担心,燕王妃的本事大着呢,生个男孩子算什么,不信过两年看看,她一定能生出男孩子来。 又说跑题了,燕王到了京城后,俺又跟着燕王到了晋地和西北去打仗。俺这才知道,原来天下这么大。过去俺到了燕地,就觉得够远了,这次到了西北,才知道还有更远的地方。 不过不管多么远的地方,俺们都将那里收复,这是燕王说的,他说在大唐时,那里曾经是安西都护府。 燕王领着俺们打了好多场胜仗,过了一年多,俺才跟着燕王爷回来,皇上就封了俺四品的将军。 等俺将爹的坟修好,俺还要跟着燕王爷去西北,燕王妃也去。俺想,俺傻,别的俺干不好,俺还是给王妃当侍卫长好了,爹,你说,俺这个主意是不是也不傻? 爹,俺是十二,来给您上香了。 发生这样大的事,您肯定是知道了,从西北回来,皇上封俺为四品将军,领御林军左卫,娘封诰命夫人了,还追封您为光禄大夫。朝廷给银子让俺给您修坟,还派了工匠,都不用咱们家拿钱,连饭都不用管。 但娘说,给咱家修坟,咋能不管饭呢?天天让五嫂、七嫂、十嫂、俺媳妇和十五弟媳妇给他们做饭,每天都有肉。 现在咱家有钱了,天天都吃一顿肉,娘说,咱也别亏待人家,人家专让来给你爹修坟,咱吃啥,就给人家吃啥,这样,人家才能给你爹好好修坟,你爹住着才舒服。 爹,你觉得坟修得好不好?住着舒服不?俺觉得挺好,应该挺舒服的吧。 娘让俺好好跟随您唠唠,把家里的事说一说。俺说,娘,你不是说,爹在天上啥都能看见吗?那还用说什么呢? 娘就说,万一有时候你爹打个盹就没看着呢?让俺还是好好和您唠唠,俺也不知道您都看见啥了,没看见啥,就把家里的事都和您一起唠唠吧。 那年,您走了,家里就剩下娘和俺们兄弟五个了,那时候,您知道,就五哥说了媳妇,但还没娶回家呢。娘说五哥好不容易说上的媳妇,要是不赶紧娶回家,再守孝三年,媳妇就没了。就在孝里办的喜事,把五嫂娶回家了。 咱们家办了您的丧事和五哥的喜事后,家里就更穷了。不用说七哥和十哥都娶不上媳妇,就连饭也吃不饱了,那时候,俺就记得俺整天饿,有一次,俺和二伯家的十一哥一起去掏鸟蛋,鸟窝在树顶上,谁也不敢爬那么高,俺想吃鸟蛋,就爬上去了,结果鸟蛋没掏着,还从树上摔下来了,脑袋磕了个大窟窿,流了好些血,把娘吓坏了,抱着俺哭了一天,俺才醒过来。 后来,里长让咱家出一个兵役,娘就让俺去当兵了,她说俺在家里吃不饱,还娶不上媳妇,还不如当兵呢。五哥成了亲,七哥和十哥种地,娘说俺力气最大,吃得也最多,当兵最合适。 俺那年十三,娘让里长给俺多报了两岁,俺长得大,别人也看不出来。 走之前的那几天,俺娘天天啥也不干,就是跟俺说话,告诉俺怎么做人,其实俺娘平时也总说,俺傻,记不住。那几天,俺娘说让俺好好记,娘说一遍,让俺跟着说一遍,教了俺好多遍。娘总说怕俺记不住,但后来,俺就按娘教俺的做,现在当了四品官,俺想,俺还是都记住了,要不,俺咱能当上四品官呢。 到了军营,长官让俺干啥俺就干啥,俺娘对俺说的最多的就是让俺一定听长官的话,俺都照着做了。长官总管俺叫傻小子,但对俺好,让俺随便吃,俺天天都吃得饱饱的,好好操练。 第420页 过几年,俺长得老高了,比五哥还高,俺还没看见过比俺还高的人呢。俺武艺了练得老好了,军营里的教头也打不过俺,说俺天生神力,是练武的好材料。可是,他们说俺傻,当不了官,当时,俺真信,俺也没想当官,俺就想能吃饱,再能娶上媳妇,孝敬俺娘。 有一天,来了个大官,到了军营挑人,挑的都是身体壮有力气的,俺当然也让他挑去了,后来,大官就带着俺们到了京城,说是燕王要带俺们去打仗。 后来,俺们又往北走,一直到黄河边上,在那里练兵。练兵的时候,俺看见了燕王。燕王还没有俺大呢,长得挺好看,像画里的人,个子也不高,后来他又长了不少,但还是比俺矮很多。不过,俺特别怕燕王,不光俺怕,俺们的长官们也都怕,有一次,他生气了,俺们的长官都吓得哆嗦了。 长官们说,燕王是皇上的亲孙子,皇上是真龙天子,燕王是龙子龙孙,是了不得的贵人,俺想,怪不得大家都怕他呢。不过有一个人不怕他,那就是滕公子,后来是燕王妃。 滕公子和燕王妃是一个人,这可是一个大秘密,就俺知道,俺谁也没说,就是俺娘和俺媳妇也没说,现在就告诉您一个人,您千万也别说出去,就是给俺娘託梦也不行。 这个大秘密,俺是怎么知道的呢?那还得重头说。哎呀,俺又说乱了,俺还是接着刚才说,等说到那儿时再接着说。 俺们练兵时,燕王一眼就看到了俺,谁让俺个大呢?燕王就让俺出来,专门看俺练武,他看完了还点了点头,又让俺到他面前,问俺孙子说过什么,俺也没听懂,而且俺就奇怪地问,俺也没孙子,哪知道孙子说什么了,燕王爷就笑了,让俺去了他的侍卫队。 后来别人说,孙子是一个人,可厉害了,不是谁的孙子。知道孙子说什么的,燕王爷就让他们当了军官,俺傻,不知道孙子说什么了,当不了军官。但俺力气大,武艺好,燕王就让俺当侍卫了。 当侍卫也挺好的,比以前吃的还好,穿得也好,军饷也多,俺想俺娘收到这些钱一定很高兴,对了,俺忘说了,俺挣的所有钱都攒着呢,遇上有人到咱家村子那边去,就让他们带给俺娘了,俺从来没花过一个钱,在军营里,有吃的,有穿的,不用花钱。 后来,俺们就跟着燕王爷过了黄河,去和犬戎人打仗了。犬戎人的马好,人也凶,但俺们更厉害,俺总跟在燕王爷身边,常听他说排兵布阵,反正就是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和犬戎人打,而是要几个人一伙,有人专门拿盾,有人专门拿枪,有人专门拿刀,反正犬戎人根本打不过俺们,俺们就一路追着他们到了平阳、燕都、九原、云中、草原,俺也跟着去了好多地方。 又说乱了,还得回来,俺在燕都时,一天,郑军师——军营里的人都说他可厉害了,带着一个人来见燕王,每天来见燕王的人可多了,但俺就记住了这个人,大家管他叫滕公子,不光是俺,大家都记住了,因为这个人太小了。 俺原来就说过,燕王就不大,这人比燕王还小,长得还挺好看,总笑眯眯的,一点也不象军营里的人,可是,燕王爷跟他在帐篷里说了大半天话,就让他留在军营里了,还让他管好多事。燕王爷说什么了,俺不知道,俺们这些侍卫在外面保卫王爷,但不能偷听王爷说话,但俺想这个滕公子一定知道孙子说什么了。 对了,俺忘说了,在平阳打仗时,燕王爷也带着俺们侍卫们上了战场,那次打仗,犬戎人是最凶的,打得也最狠,他们那时候还没服气,以后,他们就怕了燕王爷了,再也没那么凶了。 俺就一直在燕王爷前面保护王爷,见犬戎人过来就杀,杀了多少人俺也不知道,肯定挺多。俺们赢了后,燕王爷就让俺当了军官,七品,还赏俺好几个大元宝。爹,那时候,俺高兴坏了,俺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元宝,没想到俺也能当军官,肯定是您在天上保佑儿子吧。 见了滕公子没几天后,燕王爷就把俺给滕公子当侍卫了,当时俺还有点不愿意去,当然俺没说出来,娘说长官让干啥俺就干啥,俺不敢不听燕王爷的话。 后来,俺才知道跟滕公子也挺好,和跟燕王一样好。而且滕公子总是笑眯眯的,俺不怕他,当然俺还和过去一样听话,俺懂,不能因为滕公子对俺客气,俺就不知道自己是啥了,俺娘告诉过俺,俺记住了。 滕公子不会武艺,俺知道,他和郑军师一样,是聪明人。而且滕公子有很多的秘密,俺后来虽然知道了点,但还有很多不知道,再说俺也没想知道。滕公子把俺们叫到一起问,跟俺一起给滕公子当侍卫的还有好多人,总共有一百个,和郑军师一样多。滕公子没问孙子说什么,而是说滕公子下了命令不让别人进帐篷,这时燕王爷或者郑军师来了,要进来,让不让他们进。问俺们怎么办,大家怎么说的都有,只有俺说,「不让。」后来,他就让俺当侍卫长。 俺一听就说,俺不行,俺不会当侍卫长,俺只会当侍卫。滕公子就说了,他说行就行,只要俺能只听他一个人的,他在帐篷里就看好帐篷的大门,谁要进都得通报,在外面就跟着他,保护他就行了。这个俺会,俺就当了侍卫长。 后来,燕王爷来看滕公子,俺也对燕王爷说,得先通报,当时俺可害怕了,但燕王爷没生气,还笑了笑说:「通报吧。」以后,不管谁来就都得通报了。 第421页 俺给滕公子当侍卫长没多久,一天,滕公子把俺和七个侍卫找去了,那时候,俺们已经进了燕都,滕公子就住在燕王府里面,这里原来是燕国的皇宫。 屋子里有八个美女,这八个美女,俺知道,是燕王爷赏滕公子的,还有邓将军送的,那时候滕公子到军营里还带了个侍妾,原来军营里不让女人来,只有滕公子和别人不同,带个女人过来。好多军官都背后说滕公子太不象话了,但他们都不敢当面说,因为燕王也不高兴,但都没说什么。 那时候,俺还不知道滕公子就是王妃呢,以为他就是男人,专门喜欢漂亮女人,所以别人才送他美女。 滕公子就问俺们,成亲了没有,俺就说没有,滕公子就说,他要让这八个美女嫁人,谁想娶媳妇可以挑一个,但也得让美女看上俺们才行。 俺当时乐坏了,俺娘总怕俺说不上媳妇,俺也怕,所以俺一个钱也不花,所有的钱都给俺娘,俺娘一定会帮俺攒着说媳妇的。当时,俺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给滕公子磕了好几个响头,脑袋上还磕出了个包。 俺是侍卫长,第一个挑,俺虽然看到过这些美女,她们进滕公子的屋子里时,俺就在门外,但俺那时根本没敢抬头看。现在滕公子让俺挑了,俺就仔细看了一遍,俺也不好意思,但俺想,挑媳妇是多么大的事,怎么也得仔细看看。 俺就挑了俺媳妇,大家都说俺傻,俺也知道俺是傻,但有时候俺也不傻,滕公子也说过俺不傻,还有皇上,他也说过俺不傻,这是真的。爹,您说,俺要是真傻,能挑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吗? 俺当时还记得俺娘告诉过俺,娶媳妇要娶胸大屁股大的,能生孩子,俺看了一遍,俺媳妇就属于俺娘说的能生孩子的,而且长得又白又好看。滕公子就问俺媳妇愿意不,那时候把俺吓的,就怕俺媳妇说不愿意。滕公子问了好几遍,俺媳妇半天才说愿意,声音小得都听不清。 后来,俺问俺媳妇,怎么不大点声说呢,俺媳妇还是不说,后来都生了孩子了,俺把俺媳妇的两个弟弟接到俺家时,俺媳妇跟俺说,那时候,她是不愿意的,但不敢说,不过,她说,后来她早就愿意了,从心里头愿意了,俺刚一听,还有点不高兴,但又一想,俺媳妇要是不告诉俺,俺也一辈子不知道,她能告诉俺,就说明她不但是真愿意了,而且还什么都愿意跟俺说,俺也就高兴了。 俺又说乱了,那天,滕公子就给了俺们八个人都说上了媳妇,就让俺们马上买房子成亲,大家都答应了,就俺没吭声,滕公子问俺,俺就说,俺前几天才把钱让人带回家里了,现在没钱买房子,俺得让人到俺娘那去取钱回来买房子。滕公子就问俺,成亲后,钱都给谁,俺说,给俺娘一半,给俺媳妇一半,滕公子就点点头说好,他先借俺钱,让俺把喜事办了。就这样,俺也和大家一起买的房子,大家商量后,房子也买到了一处,以后兄弟们去打仗,媳妇们住得近,互相还能帮个忙。 后来,俺娘听说俺成亲了,就带着银子来了燕都。娘说,那时候,有了俺的军饷,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后来,俺送回家的银子多了,咱家还买了一些地,不但早就能吃饱饭了,还成了村子里的富户。打下的粮食多得吃不了,娘卖了粮,攒了钱,换成银子,就留着俺回家时给俺娶媳妇呢。 俺就把银子还给滕公子,娘说还得加上几分利,要不,人家白借俺银子?要是没有滕公子借俺银子,俺就买不了房子,买不了房子,就娶不了媳妇,那可就得后悔死了。 俺把银子还了滕公子,滕公子不要,俺就说,俺娘让俺一定得还,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滕公子一听俺娘说的话,就收下了银子,连利息也收下了。还说,再借钱还可以找他,怪不得村里的人都说俺娘是个明理的老太太,连滕公子这样的贵人都觉得俺娘说的话有道理。 不过,滕公子赏给俺娘一大堆东西,比俺还的银子还贵得多,俺娘就说滕公子是好人,让俺一定听滕公子的话,俺说,俺一直就这样做的。 又说乱了,俺还得说俺娶媳妇的事儿,俺娘一听说,就让五哥陪着她赶紧从村里过来了,不过,她到了的时候,俺已经成了亲,因为滕公子给俺们大家一起办亲事,叫集体婚礼,那天可有意思了,八抬桥子,一起进了俺们八个买的房子的胡同儿,邻居都出来看热闹,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儿,滕公子还挨家喝了喜酒,军中的人这才知道当滕公子的侍卫好,俺就比他们知道的早,他们还总说俺傻,俺有时候真不傻。 俺娘一见俺媳妇,就高兴坏了,俺媳妇长得好啊,俺娘说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标緻的小媳妇呢。俺媳妇对俺娘可好了,把正屋让给俺娘住,还不让俺娘干活,让俺娘天天在炕上坐着,还有一件可有意思的事,每天早上给俺娘行礼,晚上也要行礼,俺娘和俺都说,咱都是一家人,整这些干啥。 更有意思的是,俺娘来了第二天早上,一早就起来给俺们做饭,俺媳妇吓坏了,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了屋子,说什么都让俺娘上炕坐着,她做饭。 俺就说,俺娘在家就早上起来做饭,五嫂嫁进来也不让五嫂早上起来做饭,俺娘说,年轻人觉大,睡不够,她年纪大了,睡不了那么多,俺五嫂嫁到俺家后,也说俺娘好,村里人都说俺娘好。 第422页 俺娘说,她没闺女,儿媳妇就当亲闺女一样疼,你看谁家让亲闺女早上起来做饭的?俺媳妇还是不听,后来,俺娘就说,俺媳妇饭做的不好吃,她头一天想说,怕俺媳妇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她做吧。 这事,俺忘了说了,俺媳妇啥都好,就是不会做饭,刚成亲的时候,她去做饭,好半天也没做好,俺都饿了,就到厨房一看,火还没点着呢,自己倒弄得一脸灰,把俺笑得,肚子都痛了。 后来,俺媳妇说,她从小在有钱人家长大,没学过做饭,俺也不会,她就去跟邻居学,过了好几天,俺俩才吃上像点样的饭菜,不过,俺也没生气,俺吃啥都行,能吃饱就行。 俺娘和俺一说,俺媳妇脸红得像红布一样,她不拦着娘了,但也不回去,就跟娘学做饭,现在她做的饭可好吃了,比娘做的还好吃,娘也说是这样。 本来俺娘说,她来就是为了送银子,再看看俺就走了,后来,俺媳妇不让娘走,她说要侍候俺娘,俺娘说她有手有脚的,不用人侍候,等她老了再让儿子儿媳养老。 俺也不让俺娘走,俺好几年没见到俺娘了,俺也想俺娘。不过,俺娘不听俺们的,还是看了皇历定了走的日子。 不过,您一定知道了,娘没走成,俺媳妇有了孩子了,俺又要去打仗,俺娘就让俺五哥自己先回家了,她留下来陪俺媳妇,这一陪就陪到了现在,俺娘说俺媳妇好,捨不得走了,俺媳妇说俺娘好,也捨不得让俺娘走。俺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俺娘和俺媳妇都是好人。 知道俺媳妇有了孩子后不久,俺就跟着滕公子到了九原,又到了边关,后来又到了云中,最后到了草原,燕王爷带着俺们,一路打了好多场胜仗,最后草原上的部落都来投降了。俺们胜了后没回来,而是就留在草原上,建了一座草原新城,那座城的城墙可高了,在草原上离老远就能看到。城里面又干净又整齐,俺还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城呢。 不过滕公子说,这只是内城,将来,外城建好了会更大,三年后,俺又去了一次,外城还没全建好,但已经有了好多人在那里住,再往后,俺也没去过,不过,俺常听人家说,现在新城建得可好了,而且以后在西边还要建好几座新城。 哎呀,不说这个了,俺得说俺的事了,在草原上,俺差一点没了命。那天,俺到军营前的小河里抓鱼、洗澡,鱼没抓着,因为抓鱼的人太多了,鱼不太好抓了,最开始河水很凉的时候,大家都不敢下水,那时候鱼可好抓了。 俺又说跑了题,一个侍卫要和俺比谁潜水潜的时间长,俺就和他比了,俺想赢,一直没出来,结果,俺就没了气。后来,俺就是听他们说的了,张山,对了,他也是滕公子的侍卫,去找了滕公子,本来军医说俺已经死了,让他们拿车把俺推走,滕公子把俺救了。 到底怎么救的,俺也不知道,俺听有人说,滕公子对着俺吹了口仙气,俺就活了,有人说,滕公子拿出一把宝剑,做了一会儿法,俺就活了,还有人说,滕公子一下子就飞到天上去找太上老君要了一颗仙丹,给俺吃了,俺就好了。滕公子说,他们都是瞎说,他就是会一点医术,把俺治活了。 俺本来只信滕公子的,但这次俺还有点信别人说的,因为俺知道,滕公子救俺后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再也不笑了,而是沉着脸,非常生气,也不睡觉,只是在帐篷里写东西,写了好多张纸,然后他就离开了草原。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像他们说的,滕公子救俺时损失了元气,才带来这么多事。俺真后悔,俺就是傻子,怎么能和别人比试潜水呢,再说,俺这条命哪值滕公子费元气救俺呢?俺都有了孩子了,死了也有后了。俺哭了半天,长大后,俺这是第一次哭成这样。 后来滕公子教了军医们一种救人的方法,说他就用这种方法救活了俺,大家都信了。不过,俺没信,因为他们不知道滕公子那两天的事,但俺也不知道倒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也不知道。 滕公子带着俺离开了草原,不过,俺们没走远,就又被燕王爷和邓将军叫回来了。但是燕王和滕公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燕王爷对滕公子可好了,他们常常在一起喝酒聊天,这以后,燕王爷对滕公子就不好了,他们在一起说完事后再也不一起喝酒了,也不聊天了。 再后来,我们就回了燕都,正好赶上俺媳妇给俺生老大,滕公子说,现在没什么事了,让俺回家陪媳妇,俺在家呆了一个月,再回到滕公子那里,就听说,滕公子要走了。 那时候,俺不知道滕公子还会回来,可伤心了,可是滕公子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有缘还会相见,不让俺们伤心。还给大家每人赏了东西。 滕公子走后,我们侍卫队并没有被解散,燕王留下了俺们。没多久,燕王让俺们给王妃当侍卫,俺还是侍卫队长,他说,王妃是滕公子的姐姐,让俺像对滕公子一样对王妃。 那时候俺也不知道王妃就是滕公子,不只是俺,看到过燕王妃的人都说,王妃和滕公子长得太象了,但谁也没想到王妃就是滕公子,因为他们是一个娘生的,当然像,再说一个男,一个女,谁能住那里想呢。 燕王和王妃成亲没多久,晋地的刘家出兵燕地,说要恢复原来的燕国,燕王又带兵出征了,俺因为是王妃的侍卫队长,就留在了燕都,那时候,俺还因为没法跟随燕王出征,心里难受了好几天呢。 第423页 不过,后来,俺跟着王妃,倒是先打了一场仗,还立了个大功。那场仗,过了好久还有人问呢,跟着燕王出去的人也说俺运气好。 俺确实运气好,俺们出兵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一队兵马,只有五千多人。燕王妃让俺在前面带兵冲过去,俺就带着人冲上去了。 这些人被俺们吓了一跳,没怎么打就开始往回跑。俺看见有不少人拥着一个身着黄色衣服的人逃跑,就带着人追了上去,很快就把人追了上了。俺力气大,就把那个穿黄衣服的人从马上揪了过来。 结果那人是伪燕帝,燕王妃让俺在阵前将他砍了头,过两天再打仗时挂了出去,萧家的那些人就没什么劲头打仗了,俺们获得大胜。 那次俺立的功是最大的,在功劳薄里记第一位,不但升了官位,又得了不少赏赐。虽然后来的仗俺没跟着去打,因为燕王让俺护着燕王妃回燕都,但俺的功劳还是没人能超得过。 对了,俺就是在那次打仗中发现燕王妃是滕公子的。本来俺虽然是燕王妃的侍卫,但很少见到她,就是见到也是远远的。燕王妃平时在燕王府里,就是出门也是坐车,俺们只不过跟在车后面保护她。 可是,这次燕王妃领兵出来打仗,情况就不一样了,燕王妃身着一身男人的战袍,俺就觉得眼熟,俺跟滕公子的时间最长,对他的动作习惯都记到脑子里了。 但那时俺也没想到,可是燕王妃在帐篷里写字时,俺正好又进去回报巡营的事,燕王妃信任俺,让俺去巡营。俺突然发现燕王妃右手的手腕有一块疤,那块疤明明与滕公子手上的一样。 那还是滕公子在行军途中,有一次不小心在马上睡着了,掉下来摔破的,因为一直是俺给上的药,所以俺记得特别清楚。 后来,俺就仔细看,俺终于知道了,燕王妃就是滕公子!俺想起来了,滕公子总是道士的打扮,头发放下来,挡住耳朵,有一次,我发现他的两个耳朵都有耳孔,还问过他。很多人家也给男孩子穿耳孔,但都是穿一个,滕公子为什么穿两个呢? 滕公子小声告诉俺说,那是个秘密,让俺不告诉任何人,俺就真的没说出去,果然是个秘密! 既然是秘密,俺就没说出去,俺知道,秘密是一定不能说出来的,要是能说出来,燕王和燕王妃早就说出来了。 对了俺还没说俺怎么到了皇上身边当侍卫的。 那年过年前,俺跟着燕王和燕王妃到了京城。京城里可真大,人也真多,什么东西都有,而且俺还第一次看到了皇上。 燕王妃对皇上说,是俺把伪燕帝抓住的,皇上就很高兴,赏了俺一张弓,说想拉开这张弓必须得有大力气的人,只有俺能用得上,俺高兴极了! 后来,皇上到了燕地时,在路上遇到了大雨,燕王就让俺背着皇上过河。俺个子大,力气也大,燕王也相信俺。没想到皇上还认出了俺,就将俺要去了。 俺离开燕地时,燕王妃叮嘱俺几句话,俺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在皇宫里无论做什么,都按燕王妃说的做,果然一直顺顺利利的,皇上也格外喜欢俺。 比如说那一次,有个从京城外来的郡守,给俺送了一大盒子的金子,就问俺一句话,皇上提到他时怎么说的。 俺轮值时整天在皇上身边,皇上同一些大臣说话,俺都能听到,但燕王妃告诉俺,皇上说的话不能传出去一句,俺就一句也没传出去过。 还有燕王妃说,除了皇上给的银子,别人给的都不能要,俺也做到了,谁给俺送银子,俺都不要。 这件事不知皇上怎么知道了,有一天他就问俺。 俺就说,是燕王妃告诉俺的,别人给的银子都不能要。 皇上就笑了,还问了俺家里银子够用吗? 俺说,够用。俺发的俸禄,全交给俺娘和俺媳妇,除了买米买菜,都在俺媳妇的箱子里攒着呢。离开燕地时,燕王妃告诉俺不能要别人的银子后,还给了俺一千两银子。后来,俺在京城买了一个院子,俺娘把里面的花园和房前屋后的地方都种了菜,种了粮,够俺家人吃的了。皇上给俺的俸禄,现在又都攒起来了。所以俺家现在有不少的银子。 皇上就问俺倒底有多少银子,俺娘不让俺对别人说家里的银子的事,但皇上问的,还是得说实话的,俺就告诉皇上,俺家有两千二百多两银子,还有几十两的金子。现在俺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等他们成亲时,足够给他们都买地好好过日子。 皇上听了就捻着鬍子说:「谁说宋十二傻,宋十二聪明着呢,有质朴的智慧!」 俺一听,就说,燕王妃也是这样说俺的,说俺质朴,问题是啥是质朴,俺还不明白呢。皇上就笑了,又赏给俺一千两银子。 过了一阵子,皇上还到了俺家,看了俺家里的菜地,俺还给皇上从菜地里摘了新鲜的菜带回了皇宫,俺娘种的菜长得都特别好。 然后京城里好多人都到我们家去看菜地了,原来有些人到俺家,看家里没有花园,只有菜地,都笑话俺,现在他们都再也不敢笑话俺了。听说好多家都把原来的花园改成了菜地呢。 就是俺的两个小舅子,原来对俺家自己种菜还暗地里撇嘴,俺知道那是有些瞧不起俺,可现在他们也不再那样了,而是真心地服俺这个姐夫了。 第424页 俺的两个小舅子的事,俺还没给爹说呢。 俺到了京城后,有一天俺媳妇对俺说,她想找她娘家的人。俺就很奇怪,以前俺媳妇说她娘家没人了,现在怎么又有了。 俺媳妇告诉俺,原来俺的岳父大人原来是个商人,可是后来迷上了赌博,输了好多银子,最后把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就连她也被卖了出去,成了奴婢。在燕地时,她一直没说,是因为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了。现在回了燕都,就又想起了家里人。 俺就说,俺媳妇的娘家人的事,俺一定管,就请人去帮着她找娘家人。费了不少的工夫,找到了她的两个弟弟。听说俺的岳父岳母都早就过世了,只留下了这两个弟弟,也被卖身了。 俺就给他们赎了身,接到了家里。俺娘也说俺做得对,还让俺给两个小舅子娶了媳妇,给他们银子,让他们也都有个营生。 接回了两个小舅子那天,俺媳妇抱着俺哭了半夜,她还说她是高兴的。俺劝她也没用。俺就只能给她擦眼泪,女人吗,就是和男人不一样,高兴的事哭啥! 但俺还是对两个小舅子说了,当然没让俺媳妇听到,如果他们敢去赌博,俺一定打断他们的胳膊。因为俺娘告诉过俺,人要是被赌博迷上了,就彻底完了,所以从来不让俺碰。 也许是害怕俺,两个小舅子谁也没敢去赌博,他们开了间粮店,日子也过起来了。现在也都有了家和孩子。 不说他们的事了,俺得说说俺这次成了四品官的事。 俺到了京城后,燕王和燕王妃很快也到了京城,燕王妃还生了个女儿。前些时候,王妃又生了个女儿,俺媳妇急坏了,还到处找生男孩的方子要给王妃送去。俺就说,王妃是多聪明的人,她要是想生男孩,一定就生了,根本不用别人操心。现在她生女儿,那是她想要女儿。 俺媳妇不信俺的话,还瞎担心呢。俺就一点也不担心,燕王妃的本事大着呢,生个男孩子算什么,不信过两年看看,她一定能生出男孩子来。 又说跑题了,燕王到了京城后,俺又跟着燕王到了晋地和西北去打仗。俺这才知道,原来天下这么大。过去俺到了燕地,就觉得够远了,这次到了西北,才知道还有更远的地方。 不过不管多么远的地方,俺们都将那里收复,这是燕王说的,他说在大唐时,那里曾经是安西都护府。 燕王领着俺们打了好多场胜仗,过了一年多,俺才跟着燕王爷回来,皇上就封了俺四品的将军。 等俺将爹的坟修好,俺还要跟着燕王爷去西北,燕王妃也去。俺想,俺傻,别的俺干不好,俺还是给王妃当侍卫长好了,爹,你说,俺这个主意是不是也不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有一天晚上突发灵感写的,有点搞笑,供大家一笑了之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滕琰与燕王在一起正谈着话,飞珠在门外问:「王妃,孩子们午睡起来了,送过来吗?」 平时燕王不在府里,孩子们睡醒了,飞珠很自然地就会送过来。 滕琰起身整了整衣服,笑着说:「赶紧送来。」 月衡和月仪被送了进来。 月衡已经认识父亲了,叫着「父王」扑到了燕王的怀里,燕王坐了起来,抱着月衡笑着同她说话。 滕琰把月仪放在榻上,问飞珠:「善恩和老虎都没过来?」 「老虎去了侧妃那里,善恩跟着他父亲回去了。」飞珠说着,善恩是飞珠的儿子。 平时这两个男孩子也常一起到滕琰这里,也是因为燕王回来了,他们也没敢过来。 燕王自然明白,就笑着说:「去把老虎叫过来。」 滕琰知道她能够让孩子与飞珠的儿子一起玩,燕王是不可能接受的,所以就补充了一句说:「看朱侧妃有事吗?没事的话,让她也跟着孩子一起来。」 然后滕琰问:「邓锋不肯回来?」。 「西北那边也需要人留下来,邓锋主动要求,他是不愿意回这个伤心地。」 「从来情深,奈何缘浅。」这句话好像就是给邓锋和安静公主说的一样。 「邓锋还给你带了些礼物,我让他们一会搬进来。」燕王看滕琰有些伤感,安慰她说。 「是什么?」滕琰有些奇怪,邓锋还能想起来给自己送礼品,送的是什么呢? 「是上好的葡萄酒和各种果干。」燕王看着滕琰笑笑。 是啊,那时自己与燕王生了气,邓锋来送别自己,那时自己跟他要的礼物就是这个。「我倒底也没跟着你们去成西北,不知那里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滕琰遗憾地问。 燕王正说着西北的情况,安宁公主带着老虎过来了。 安宁公主还是同过去一样,行了礼悄无声息站到了一边。 燕王看着瞪着大眼睛的老虎,招手让他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问:「你父亲在西北打仗,你想他吗?」 老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样小的孩子还不太懂这些事。再说他从小到现在,对父亲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从王妃、姨母口中听到过父亲。 坐在燕王怀里的月衡,因为和老虎熟悉,已经挣开父亲,到了老虎身边,两个孩子玩到了一起。 燕王对安宁公主点了点头说:「这孩子你好好带着吧,缺什么东西只管找王妃要。」 第425页 「谢王爷和王妃!」安宁公主说。 燕王让人拿了一万两银子给安宁公主。 又留了安静公主和老虎一起玩了会儿才让她们走。月衡闹着要跟老虎一起走,滕琰就让她也去了安宁公主那里,月仪玩累了就睡了。 因为没几天就过年了,王府里的事情也不少,滕琰一面与燕王说着话,一面把报到自己这里的事情一一处理了。燕王不在府里的时候,滕琰觉得日子过得也不错,可是燕王一回来,还是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馨幸福感。 这就是家的感觉,燕王也一样感受到了,他听着府里的一些琐碎事,也不像以前一样不耐烦听,而是笑着参加,甚至还同滕琰一起确定了过年时请客准备的菜品,今天的春节皇上一定会大张旗鼓的过,燕王府里摆宴也是省不掉的。 两人难得没在一起商量国家大事,而是说的都是鸡毛蒜皮。 正是冬天,天黑得早,孩子们先去睡了。 滕琰正对着一盒子新送来的首饰挑挑捡捡,「你说,过年时这个给月衡带怎么样?」 她拿出来一个镶着大颗红宝石的项圈给燕王看。 「嗯,好看。」 「那月仪带这个。」是一个差不多的项圈,只是镶的是八宝。 「嗯,好。」 「这个给嘉和,这个给环儿。」滕琰一一分派着。 燕王拿起一个缀着各色宝石的步摇替滕琰插在头发上,「这个你带着好看。」 燕王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些东西上了,他的手已经挪到了滕琰的身上,低声说:「过年就准备了这点首饰?让他们再送来些,还有,我这次带回来的东西里面有合用的,你就用吧。再挑些给月衡和月仪做嫁妆。」 是啊,当初父亲就是在自己刚出生不久就开始准备了嫁妆,这样看,她的两个女儿也应该准备了呢。 「等过了年我就挑。现在先看看礼单吧。」滕琰拿开燕王的手,「给诸位王叔的礼用不用再调整一下?」 燕王征西北,先后几次送回了大批的财物,当然都是献给皇祖父的,但以燕王的大方,对出征将士们赏赐一定也不少,当然做为主帅的燕王肯定也会留下不少的财务。不过,留下多少,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滕琰当然知道,燕王确实留下了不少,大多数送到了燕地。在滕琰看来,这也是应该的,为了进军晋地和西北,燕地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当然燕王也没忘了滕琰的「贪财」,给燕地她的私库里也添了一笔黄金,这事昨天夜里燕王就讨好地告诉了她,滕琰很开心。她虽然不在乎这笔钱,但她在乎燕王事事想着自己。 燕王将滕琰手中的几张单子抢了过去,说:「我看着都不错了,你还没个完,我们应该休息了。」 说着让人送水进来,又磨着滕琰帮他洗澡。 燕王刚从边远的地方回府,滕琰面上不说,实际是万分心痛的,什么都是有求必应。于是就安排人备了水,让他泡在大大的澡盆中,还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自己在一旁帮着他上上下下的沖洗了一遍。出门在外的日子一定很辛苦,确实要好好地慰劳一下。 不过燕王的醉翁之意哪里在洗澡呢,喝了大半杯酒后,他将滕琰的手抓住了,往水里带。 看着燕王又要进一步的动作,滕琰笑着按住他说:「今儿个,我要先审你呢!」 燕王的脸腾地红了,昨晚他们在一起时,用了很多新的花招。他们一直以来就非常恩爱,也摸索出很多的乐趣,可是昨天还是有一个明显的变化。 这样的燕王,分外可爱,眼睛明明泛出一朵朵的桃花,可感觉又是那样的纯情真诚。滕琰忍住笑意,绷着脸问:「说!干了什么坏事?」 「是晋王,在帐篷里看,看书,让我发现了,就抢了过来。」燕王还有些结巴,「我翻看了一些,可不好带回来,只能在他面前扔到火盆里烧了。」 滕琰哈哈笑,可以想见那时候燕王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你是想把那本书留下的吧。」 燕王一用力将滕琰抱到了水中,坐在他的身上,将她的衣服一件件地脱掉,不停地挑逗,坏笑着说:「虽然烧了,但我还是翻了好几页,记了不少,现在让你尝尝鸳鸯戏水!」 一番缠绵,滕琰身上的激情还没有消退,燕王喘息着问她,「怎么样?」 滕琰娇媚地斜了燕王一眼说:「真丢人,自己家也有,偏去看别人的。」 「哪里?」燕王龙精虎猛地从水中起来,拉着滕琰说:「快给我,我还没看全呢。」 「出嫁时家里给的,现在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滕琰想把燕王拉回来,「我们先回床上睡觉吧,等有空时找找。」 却怎么也拉不动燕王,「这种东西一定不会乱放的,想来不会放在库房,那就在你的屋子里。屋子里的东西都运到京城来了,那一定就在厢房里,我们现在就去找。」 燕王剥茧抽丝地分析着,说完,他穿上衣服,就要拉滕琰一起去,滕琰死活不动,自己怎么这样傻,燕王真的转起心眼来,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这样一说,他就想到了东西放的地方。那种东西确实是不能乱放,让别人看见不好,就一直放在嫁到燕王府时随身带着的箱子里没动,眼下正在厢房放着。 给燕王看也没什么,但最好再过几天,昨天已经闹得挺凶了,今天还闹下去,多少有些过了。 第426页 但怎么也阻止不了燕王,他穿好了衣服,把滕琰从水中捞出来擦干,放在了床上,自己去了厢房。 内侍和宫女们都万分奇怪地看到王爷居然去翻王妃的陪嫁,燕王从没自己找过东西,他把箱子里的物品都弄得到处都是,厢房里摆了一地。但这不妨碍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标,然后兴致辞勃勃地回来了。 结果是他们晚饭都没吃,直到月仪要吃奶才打开房门,还让月仪等了一会儿。 滕琰躺在床上吃宵夜,燕王自己吃一口,餵她一口,「来多吃点,一会儿好有力气,我们再试试别的样子。」 「你的自制力都哪去了?」滕琰问。 「我已经自制了一年多了,」燕王嘴角的笑意一直不减,「再说,谁让王妃美貌如花了,我的自制力就都没了。」 说着还上前用舌头舔去了滕琰嘴角的一滴汤水。 好了,就由着燕王吧,这一年多也真不容易,滕琰想着想着就沉沦了进去。 据燕王说,当初滕琰出嫁时带过来的春宫图比晋王看的好多了,所以燕王的热情一直持续不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新文《春花灿烂》http://.jjwxc/onebook.php?novel=1972028 欢迎大家去看看!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这天,滕琰算算日子,与燕王商议,「我这一年生一个,简单都快成猪了,我想再等上一年两年再要孩子。」 一面说着,一面心虚地看燕王的神色。且不说这里的人都是认为多子多福,只要能生的,都在不停地生,就是燕王还没有儿子这一点,她也应该赶紧生。燕王看着老虎的神色也是非常喜欢,当然是因为是邓锋的儿子,但一定有男孩的因素。 可是这两个孩子才隔了一年多一点,滕琰真不想马上又大着肚子,她撒娇地推了推燕王。 燕王犹豫了一下说:「那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万一已经有了呢?」 「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我能算出来大概的日子。」滕琰给燕王普及了一下常识。 燕王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我们就一直不能在一起了呢。」又算了算日子,笑着跟滕琰说:「那我就多几天练功。」 没想到燕王如此的平静,滕琰追问:「我这样是不是挺自私的?」 「没有。」燕王肯定地说:「我原本就不想成亲留后,有了你,想法才变了。晋王已经生了三个儿,父王和母妃已经有了供奉烟火的,我有没有儿子不要紧。再说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有没有儿子,只是为了我才想生儿子吧。放心,就是你生的都是女儿,我也高兴。」 滕琰也听说过有的妇人生了十几个女儿,就是生不出儿子来,燕王一定是想过这些事了,就是他不想,也会有很多人对他说,滕琰心里一片的激动,她的丈夫真好! 新年比去年要热闹得多,毕竟人全了,皇上脸上的笑容比去年也多了几分。燕王与滕琰形影不离的,很是惹人笑话,不过,他们俩都不在意,只是在皇上面前尽孝。 正月十五,燕王在宫中的庆祝结后,还带了滕琰到了外面,两人携手游了灯海,因把孩子都放在府中,重温了二人世界的甜蜜。 虽然有很多事务还是压在燕王和滕琰身上,但比起在西北打仗时还是要好得多了。 京城里一直持续着欢乐的气氛,各种的宴会就没断过。 三月的时候,晋王府开了赏花宴。 晋王府从燕王府中划过去的部分正是后院和花园中景色最好的地方,每年春天花如繁星,灿若朝霞。王蓉在京城皇亲中的人缘极好,众多的王妃们都要到她府里赏花,于是她索性就开了赏花宴。 滕琰自然去捧场,能请她出席的宴会并不多,她在京城中早就有了妒悍的名头,又有了高傲的名声,但这些她一点也不在意。说起来与燕王飞扬跋扈的名声倒是很配套呢。 再说,这些名声什么的,也都是一定圈子里的某些人故意弄出来的。整个京城中,说燕王和自己好话的人也不少。因为燕地和西北的收复,不仅国家的领土面积大了,也带来了无数的商机,就是最下层的百姓也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京城肉类比过去便宜多了,这些肉当然是从北边过来的。 特别是这次西北收复后,京城中大批的勛贵家的子弟兵从没有追随燕王收复燕地的错误中吸取了教训,几乎每一家都把子弟送到了军中。他们大部分人都获得了经济和军功两方面的收穫,自然对燕王是敬佩有加,对负责军需的燕王妃也颇有好感。 哪一个不是更重视自己的利益,至于燕王是不是跋扈,燕王妃是不是善妒,实在跟他们关系不大。 就这样滕琰也慢慢地有了好的风评。 滕琰自顾自地赏花,对一直跟着自己用心侍候的郭绮说:「你也去找她们玩吧,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天。」 许多年轻的女眷们在一起斗花斗草,滕琰的心境自然不在这种水准上,但郭绮整天关在院子里,也该让她放放风。 滕琰也觉得自己太过圣母了,不过,她有燕王真贽的爱情,心里满是甜美,就容易大发善心。燕王回来后,郭绮来拜见,燕王只见了一次,说了一句话,又赏了些银子就让她退下了,难得郭绮还能继续这样的侍奉着自己。 但比起林琼琼来说好多了。林琼琼在府里守孝结束后,还是不消停地闹,结果现在也没放出来,燕王回来后并没有问到她,他知道滕琰这样做是一定有原因的。在知道昭阳公主府里的事后,燕王就让人将林琼琼住的院门钉死了,只能有东西出入,不能有人出入。 第427页 郭绮还是不肯,「有机会侍奉王妃,是妾的福气。」 正在说话间,王蓉过来行了礼说:「燕王妃,怠慢了。」 差不多所有的皇家人都来了,还有勛贵、朝臣们,招待他们的家眷,王蓉这主人忙得不可开交。滕琰笑着摆手说:「晋王妃只管忙吧,我在这里自在着呢。」 「差不多了,我也偷懒歇一会儿,」王蓉笑着说:「嘉和也给我帮了不少的忙,还有滕环,也陪着嘉和,有什么事,她们都能商量着办。」 「嘉和跟着你,出落得越来越好了。」滕琰由衷地说。嘉和公主名义是住在燕王府这边,实际上一直与王蓉关系更亲密。滕琰知道嘉和公主有些怕自己,更亲近王蓉,也就由着嘉和成天留在晋王府里。 「王妃的夸奖真不敢当呢,」王蓉说着掐了一小枝盛开的迎春花,将她簪到了滕琰的发边,说:「燕王妃气色真好,比这花还娇。」 在外人面前,她们总是保持着一般亲密的程度,既体现两府的亲近关系,也不会过分。 滕琰看了看王蓉说:「怎么觉得你丰满了些?」 王蓉用手中的纨扇掩着嘴笑了,低声说:「又有了,刚诊出来,孙氏也有了。」 晋王回来才三个月,这速度,真是,真是不一般! 「孙氏是反应太重,所以没出来。」王蓉说。 怪不得只看见陈氏和双喜跟着出来招呼,滕琰知道双喜终于上了玉碟,成了侧妃,看来晋王府另外一个侧妃的人选也会很快就定下来。王蓉的意思是,还不如早点就让能拿捏得住的人将名额占满了,总比以后进来不好管的人强吧。 王蓉愿意这样,滕琰自然不再劝了。 她们俩一同说话,一会儿工夫,周围已经围上了好几位女眷了,都跟着凑趣。眼见这里越来越热闹,滕琰就准备撤出去。自己名声不好,但有权势,同样有很多的人与自己搭话,想求自己办事或讨要好处。 这些事也是不胜其烦的。 好在燕王很快派人将自己找回去,说是府里有事。滕琰并不急,能有什么事,想来就是怕自己烦了,又不好提前走。不过回去看看孩子倒正好,滕琰把她们都留在家里。 结果等滕琰到了家,才知道真的出了事了。 出事的是晋王,他正老老实实在站在一旁,身子微微颤抖,大气都不敢喘。滕琰在心里嘆了口气,晋王也上过战场,但在燕王面前怎么还是这样的胆小。 殿内的地上跪着的是一男一女。那男人看着忠厚老实,正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话。而女人虽然够不上相貌出挑,但细眉细眼,身材裊娜,别有一种风情。跪在那里,低首含羞,抽抽噎噎地好不可怜。 滕琰没有进殿内,只在屏风后看了看,就向林公公打听消息。原来晋王府的赏花宴正是宾客云集的时候,大门前来了这一男一女,说是晋王j□jj□j,然后那女人就要在晋王府前自尽。 一小会儿工夫,就招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还是燕王府的侍卫们发现了,觉得不对劲,将人拘了起来,燕王就让人带回了府里。 那男人正在诉说,「小的不信,就带着娘子来晋王府,请王爷露出金面一见,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那女人说:「奴一醒来,身边有一块玉佩,听人说,是晋王留下的,哪能有假。」说着说着,越发哭得凶了,「我本是良家女子,只是没奈何,现在丈夫要打杀我,我也没脸活着了。」说着又向柱子撞去。 屋子里有侍卫就有好几个,自然不会让她撞上去,于是她又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晋王爷,是有这事吗?」一个侍卫站燕王身边替燕王问话。 晋王腿一软,跪了下来,对着燕王说:「哥哥,当时她是愿意的啊,真的不是我强迫的。」 「奴没撒谎,奴没撒谎!」那女人哭得差一点没了气。 「是怎么回事?」那侍卫又问。 「冷少将军有个别院,我跟着他们一起去的,晚上就住在了那儿。我以为是冷将军送来的。」晋王额头上出了汗。 冷少将军?好象京郊大营有个冷将军,大约是他家的子弟吧。冷家是替谁做事呢? 无怪滕琰这样想,别人她不了解,晋王她还是知道的,胆子很小,虽然不那么成器,但决做不出欺男霸女的事。王蓉在女色方面对他并不限制,如果他想要个美女,应该直接跟王蓉说就是了,不至于用强的。再加上他在燕王面前并不敢说谎,滕琰倾向相信他。 但这种相信并没有用,没有证据不说,最主要的是别人不相信,现在外面应该说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新文《春花灿烂》http://.jjwxc/onebook.php?novel=1972028 大家一定要支持呦!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结果才是这些人的目的。 坑晋王这么一个没有实权,没有多少前途的亲王,目的肯定不是晋王本人。做为前些日子在燕王得胜还朝时,进城排在燕王身后第一位的亲王,晋王代表的是一起进城的胜利之师。 晋王还是睿太子的儿子,燕王的弟弟。 这些才是幕后的人的目标。 「你们想怎么样?」燕王开口了,直接问那夫妻俩个。 最主要的就是下一步怎么办,滕琰也静听着。 第428页 「我不活了!」那女人又大声哭了起来。 「说,想怎么办?」侍卫的声音大了起来。 哭声一滞,然后又响了起来,「奴不活了!」 那男人也咬了咬牙说:「我也不活了!」 滕琰可以确定这夫妻两个真的是来闹事的,如果真不想活了,还一定到这里还死干什么?如果说是气愤,那就应该说出要惩罚晋王。 「晋王先回去吧,晚上过来领罚。」燕王淡然地对那两个人说:「将他们带下去,先问清家在哪里,有没有家人,白绫、毒酒任他们选。等死后送回去,送上棺材,每人一百两银子办葬礼。」 说完,人已经转过屏风,向殿后走来。滕琰向侍卫们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先手下留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表示清楚了,就让燕王给拉走了。 「特别给我看的?」滕琰闷闷地看着燕王说。燕王总是说她心软,想来是想让她学习一下。 「也不全是。现在前面已经嚷得人尽皆知了,估计后院这也就会闹起来,怕你烦,就把你先找回来。」 「也不见得就一定让这两个人死吧。」滕琰还是有些担心。 「那就看他们自己选择了。」燕王说:「我以前就遇到好些人想把坏事赖到我身上,可是他们就没成功过。你说晋王怎么这样笨?一点也不像是父王的孩子。」 「那还不是你一直不让他出府,才养成这个样子?」滕琰放下了心事,笑道。 「我若是不把他关到府里,估计他连命都没了!」燕王不满意,「你也是,用不着对别人那么客气。我听说,你还去毕相官衙拜访过?有事就叫他来吩咐,用不着去拜访他。」 「你呀!」滕琰点了点燕王的脸说:「怎么又突然生气了?」 「本来没生气,后来想到你受的委屈,就生气了。」燕王揽住她的腰,「我们快去看看孩子吧。」 滕琰也明白,今天闹事的人背后十有j□j与当初害自己的人是一伙,只不过自己这里没什么空子可钻,就改成针对晋王了,其实还想对付燕王。 申时一过,晋王和王蓉就过来了 滕琰知道王蓉有了身孕,就拉了她坐在一旁,王蓉应该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表情还很镇静,她既然选择来听对晋王的处理,那就应该能挺住。 「王爷,明天我去对皇祖父说,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与王爷无关,要罚就罚我一个。」 燕王不吭声。 「今天,我处理得也不对,自己门口的事,也没管好。」晋王声音低了下来。 燕王还是不吭声。 滕琰只好问:「你知道是谁设计的吗?」 「我也不知道。」晋王说了事情的原委,他最近常与淮南王、安阳王、冷少将军、刘公子等一起喝酒玩乐。那天冷少将军带着他们到了他的别院,喝了不少酒,他就被送到了一间屋子,就发生了那件事。后来,早晨他有事要回府,就把玉佩给那女人留下了。 看着结结巴巴、一直流汗的晋王,滕琰赶紧看了看王蓉。 王蓉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问道:「那女人现在怎么说?」 晋王确实比王蓉差远了,他到现在也没想来问一下这个问题。滕琰说:「已经答应不死了,要用花桥抬进门来做晋王侧妃。」 果然人都是怕死的,燕王那几句话并不是吓人的,他真的能下这个狠手。那女人自然是不肯死,然后要做晋王妃,知道不行后,接着又降为侧妃。 王蓉马上说:「我答应,让她先和离,然后花桥抬进来做侧妃。让人告诉她,只要守礼,我不会亏待她的。」 「那个男人呢?」晋王也想起来问了一句,却在燕王冷冷的目光下又低下了头。 「要一千两银子,再行婚配。」滕琰告诉晋王和王蓉。 「那,那以后……」王蓉有些吞吞吐吐的。 滕琰知道她担心什么,「他们家人已经都被看着了,等事情一了结,就会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不会让人将他们杀人灭口什么的,再把责任往晋王身上推。」 王蓉拉着晋王跪了下去,「多谢王爷和王妃了。」滕琰上前将王蓉拉住,可燕王一动没动地坐着,晋王也不敢起来。 「你这两年不要出门了,在家里好好地反醒,府里有什么事,让你的王妃管。」燕王对晋王的处理说不上重,也说不上轻,滕琰从中感到了燕王对晋王的无奈。 「是。」晋王连连点头,王蓉的水平确实是明显比他要高。就是今天的宴会上,前院乱了,是燕王压下去的,后院王蓉却处理得不错,起码没有让晋王府丢面子, 其实按爵位,燕王与晋王是相同的,而且他们已经分了府,可是,燕王管晋王还是像管一个孩子似的,晋王也没有什么不服的。就是外面的人也是这样看的,针对晋王就是针对燕王。 说到底,晋王是依附着燕王的,就是他的爵位也是因为皇上对燕王的看重而要提拨睿太子一系而封赏的,与燕王靠着自己打下燕地天差地别。 滕琰嘆了一口气,晋王确实是不太成器,而王蓉也真是贤慧过了。不过,燕王可以教育弟弟,她却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了,但愿晋王能够快些成长。 晚上,孩子们一睡了,气氛就有些沉闷,今天的事,明显又是因储位之争而衍生的。生为皇家的人,即使庸庸禄禄的,也得运气好才能平安地过一生,只要有些才能,不免就要卷进去。像燕王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本事,还有皇祖父对他的宠爱,怎么也不可能置身于外。 第429页 看燕王平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滕琰就笑着去揪燕王的鼻子,「要是你遇到了这样的事,不用说什么又赔银子,又许侧妃的位置,我得先把你打上一顿再说别的。」 燕王任她揪着不说话,滕琰放开了鼻子,又上了一只手,两手一边一个揪着他的脸,「看来,你还真有这个心思了!我可没那么贤良,干脆先打你一顿。」 燕王一用力就将她拉了过来,让滕琰伏在他的身上,「再这样不信任我,我先打你一顿。」话中带了些笑意。 看燕王心情好了些,滕琰就靠着他不动了。 滕琰最喜欢靠着燕王的胸前,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抚着他强壮的胸膛。 燕王突然说:「她们对自己的夫君的情谊,都不如你对我的深。」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滕琰自然能听懂。情至深处,是无法容下他人的,所谓贤良,要么是假的,要么是情不够深。 郭贵妃、王蓉、晋王的几个侧妃,包括林琼琼、昭阳公主在内,这些女人,或是把夫君视为天,或是把夫君视为一生的依靠、富贵荣华的来源,还有把夫君视为自己的猎取目标,哪一个也没有滕琰对燕王那种纯粹的爱。 「真好,你懂我。」滕琰轻轻抬起头看着燕王的眼睛,他们心灵相通。 燕王不在府里的时候,王蓉过来找滕琰说话。 滕琰静静地听王蓉诉说,晋王是被骗了,那些人一直与晋王玩得很好,他也就没什么警惕之心。那天喝多了后,床上有一个女人,他根本就没在意,这样的事也都是很常有的。 至于晋王这段时间有些过于放纵,也与燕王有一定的关系。王蓉最后吞吞吐吐地露出了这个意思。 在军营中,燕王对将领管得就很严,但再怎么严,也不会管他们的私生活。但对自己的弟弟,燕王根本不让他随便离开自己,晋王这一年多连个女人都没碰过。 还有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女,晋王以为一定会分给自己一个,结果因为燕王没要,也没人想着给他了。 结果,就出了这事吗? 滕琰看着王蓉,王蓉有些心虚地说:「晋王一定要我来,向你解释一下,我知道晋王是大错特错了,但看着他可怜,还是来了。」 「其实晋王的错误中,燕王也有责任,」滕琰公平地说:「但我觉得不是你所说的,而是燕王对晋王不像是对一个大人,而是像对一个孩子,晋王自己也是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 王蓉也贊同地点了点头,「是啊。」晋王确实不太成熟,很多事还向自己讨主意。自己能看明白很多事,但毕竟是个女流,不可能替他出面。 滕琰想了想还是把燕王昨晚的话告诉了她,「燕王爷说你对晋王的情谊没有我对燕王爷的深。」 「那怎么可能?晋王喜欢做什么,我从来不拦着,喜欢什么人,我都给他收到府里,出了事,我还帮着他处理,你能这样做吗?」 「我不能。」滕琰肯定地说,「但我也贊成燕王的话。」 王蓉少见的失去了从容的风度,她失魂落魄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gjchlchy扔了一个地雷! 作者的新文《春花灿烂》http://.jjwxc/onebook.php?novel=1972028 大家一定要支持呦!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些日子,燕王总是见不到人影,不只是白天,晚上也常夜宿宫中。滕琰问他在忙什么,他总是笑而不答。再说他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不多,见面的时间本就少,还要分出去一些给孩子们,还有就是做某种运动,燕王再忙,这两件事还是尽量安排得不少。 然后滕琰发现林公公也常忙得不得了,燕王每次出门都是他跟着侍候的,燕王又要出门? 滕琰不去细想了,她要带两个孩子,还要为西北的建设做一些计划,也没有太多的空闲。要是她能在西北,多了解些情况就好了。还有就是多与燕地在草原新城的官员沟通,也有会助于她的工作。但这两条,眼下都存在着很大的困难,她也只能是规划出一个大略的东西,也不知道对燕王有没有帮助。 滕琰知道眼下西北打是打下来了,但未来的建设还真是有着很大的问题。不同于燕地,那里的前燕国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燕地人也自认为汉人。虽然燕王与滕琰重新建立了官员体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变,但毕竟还是与前朝基本相似的郡县体系。 可西北,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唯一可以借鑑的只有草原上的新城。燕王与皇上每天都在谈的应该就是这些吧。 这一天中午,滕琰正在吃午饭,难得燕王回来的很早。他进了门就说:「拿酒来,我和王妃喝一点。」 这倒是少见,大中午的燕王要喝酒。滕琰凑趣喝了一小口,她还在餵奶,不能多喝。燕王眼睛里都带着笑说:「你不问问我有什么高兴的事?」 滕琰也被他这样子感染了,笑着餵了他一口菜,说:「我就等着听了。」 「皇祖父同意我们一起去西北了!」 「真的?」滕琰没想到皇上会放燕王出去,更没想到放自己出去。这次出征回来,滕琰都感到皇上对燕王的依重,她已经有了长期留在京城的打算。 「我这些天,把你当初为新城写的规划给皇祖父看,又谈了自己的设想。晋地现在已经很平稳了,难的是西北,我想重回西北,将那里建好。」 第430页 滕琰把这些日子自己写的东西拿出来给燕王看,「我也在想这些事,只是我没到过那里,恐怕是纸上谈兵。原来我以为你也许会再去,就写下来准备给你带着。」 他们又想到了一起。 「不过,我最担心的是孩子。我们带不带她们呢?」燕王说。 滕琰也犹豫起来,月衡和月仪都还小,带去是不方便,又有很多的困难,不带又实在捨不得。 起程时间已经确定为三月二十五日,皇宫里还是举行了隆重的送别酒宴。酒宴前皇上将燕王与滕琰找来单独说了会话。 「朕只给你们五年时间。」 「皇祖父,放心吧,五年后,我一定建成一个安定繁荣的西北!」燕王信心满满。 「朕把新科的进士都安排给你们,你们再从燕地挑些人才,然后按你们的方法去建西北吧。」 当年燕地建设时最缺的人才了,皇上这样做真是为他们解决了最大的问题。燕王与滕琰相对一笑,「谢谢皇祖父!」 皇上对燕地的一些新政,一直不是很贊成,燕王以前也曾经提出过一些方案,改进这边的朝政,但大的动作皇上从没同意过,没想到,对西北的建设居然能站在他们这边。 「去吧,五年后我会去西北亲眼看看。」皇上又看了看滕琰说:「朕还是赐给你几名御医,这次一定要给朕生一个男丁!」 「我努力吧!」滕琰没法保证。 「祖父,我们一起崇政殿吧。」燕王岔过了话题。 「朕还要送你们一样东西。」皇上让内侍捧过来一个匣子,上面还封着封条,是用御笔沾着硃砂写就的。 还真有些神秘色彩呢?滕琰想这能是什么呢? 皇上并不揭破谜底,对他们说:「带着吧,以防万一。」 滕琰有些不太明白,但燕王分明是听懂了,他将盒子收了下来。 五年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所以燕王和滕琰走前还是要安排一些事。安宁公主纠结了很久,决定留在京城,老虎自然也留了下来。邓锋现在不可能将孩子接到身边,安宁公主若要回燕地,孩子就得送到邓家,安宁公主又不捨得。 郭绮一心要等到燕王看到她的好处的时候,也不肯离开燕王府。 而林琼琼,看着她眼神中已经有些疯癫的神色,滕琰就知道根本没有办法与她沟通了。果然燕王在听到了她对滕琰的一系列指责后,还是让人将她重新关了回去。 嘉和郡主交给王蓉。滕环决定回燕地,京城再好,也不是她的家乡,她已经很想家了。 三月二十五日,滕琰随着燕王出发了。 最后滕琰还是决定将孩子一起带走了。只是她并不与燕王一路同行,而是落后了一步,慢慢赶路,孩子没法跟着燕王大部队行军。 西北是一片极广阔的天地。在这期间,燕王和滕琰走过草原,去过沙漠,上过高原,穿过森林,游过咸水湖。又建立了六座新城,与燕地北面连成了一条防线,而且也真的在九座新城间修起了一条可以与燕直道比美的路。又打通了京城到西北,甚至更远的地方的路。 随着这些路的延长,经济一路发展起来,南北、东西交流的极大地增加。从燕地到西北,有几座城市已经有了不亚于江南的繁荣。 又是春节将近的时候,燕王和滕琰进京了。明年春天才是五年满的时候,但皇上病了,他非常想念燕王,下旨让他们回来。 燕王明明心急如焚,却表面不露什么声色,只是他和滕琰两个人时,才感慨地说:「皇祖父原说要到西北来看看,我也一直等着,可是到底皇祖父还是没有机会过来。」 滕琰坐车里,随着车子的摇晃,也晃来晃去的。从西北到京城的路虽然通了,但前几年还没有那么多的钱修一条同燕地到京城一样的路。不过,明年应该能凑出钱来了吧。她笑着安慰燕王,「皇祖父的身体一向康健,晋王和王蓉也没有给我们来信,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正好再过个三两年,等到西北的路重新修好了,我们再陪着他老人家到西北看一看。」 燕王点点头,他也希望滕琰说的都能成为现实。 巍峨的京城城墙还是同过去一样,守在城门外的官员们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将他们先安顿在驿站,而是直接送他们进了皇宫。 皇上躺在寝殿里,面带病容,郭贵妃坐在榻侧,亲手给他餵药。燕王和滕琰行礼毕,就看到皇上跟本没有看他们,而是一直盯着他们的小儿子。 儿子的到来其实是个意外,燕王和滕琰本想等五年过去再要孩子的,但没想到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子。 小儿子刚出生不久就被封为燕王世子了,不用说皇上对他的盼望是多么的强烈。皇上脸上带了笑意,「燕王世子,到皇曾祖父这里来。」 小小的孩子一看就是赵家人,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身上穿着红色的小蟒袍,一板一眼地回答着皇上的问话,有时还反问上几句。 皇上一点也不嫌烦,和他一句一句地说着。 突然,月衡拉着月仪走到了床榻前,对皇上说:「皇曾祖父,母亲说男孩女孩都一样,你也应该对我们说些话。」 滕琰没想到月衡会如此,在后面轻声说:「月衡,不得无礼。」 没想到月衡转过来对她说:「母妃,你不是教我们有什么都对大人们说吗?我现在就是按你说的做啊。」 第431页 月仪在一旁捧场,「对呀,对呀!母妃是这样说过。」 燕王上前一步行了礼对皇上说:「皇祖父,这两个孩子在西北长大,不免有些放纵,回去我们会好好教导的。」 滕琰也上前请罪,月衡和月仪一直在她的主张下自由地成长,现在看是有些过于自由了。明明她刚刚叮嘱过她们,在皇宫里有人问话才能答应的,结果这一会儿工夫就忘了,竟然敢上来与皇上讲理。 月衡越长越漂亮,眉眼中还带着一些英气,使她到了哪里差不多都是众人瞩目的中心,她不仅长得非常像燕王的母妃,而且个性也非常强,很有些说一不二的特点。滕琰也不是没针对过她的个性进行过引导,可是,成效并不大。 眼下,真怕月衡把皇上气着了。滕琰请罪后就上前将月衡拉到了自己身边。 皇上看了看月衡,果然怔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笑了,「那好,都过来到朕身边坐下吧。」 皇上果然同月衡和月仪说了几句话,月衡得意地向滕琰笑,她不是忘了母亲的话,而是觉得自己有道理,就要与曾皇祖父讲一讲。有了孩子们的笑语,宫里倒是其乐融融的。 一旁的郭贵妃有些犹豫,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滕琰看出了她的担心,说:「皇祖父身上不太好,也别累着了,不如我们先退下去,明天再来拜见。」 皇上摆了摆手说:「今天高兴,倒不觉得累。」又问燕王:「走前我给你的匣子,你带回来了吗?」 燕王自然是带着的,他让人将那匣子送了上来,封记宛然,他并没有拆开过。 皇上亲手将匣子拆开了,让燕王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份诏书。皇上对身边的内侍说:「先收着,明天朝会上宣读吧。」 滕琰于第二天听到了诏书的内容,燕王被封为皇太孙,监国。 既有些意外,也不意外。皇上有立燕王为储君之心,滕琰不是不知道。但在他们去西北时,就将诏书写好了,放在燕王手上,还是她没想到的。诏书是有存档的,皇上当然可以控制暂时不传出去,但已经有了效力了。 皇上这决心下得还真早,而且也是防着有什么变化。燕王有了诏书,手下又有强兵,应该是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登上帝位。 对于这件事,燕王一定是比她有心里准备的,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不过,滕琰也没多想什么。她和燕王心心相印,彼此信赖,不管是君临天下,还是隐居山野,他们间的感情是不会变,这个自信她还是有的。 大约是心情愉快,皇上的病情很快就好转了。不过,他虽然没有退位做太上皇,却把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给了太孙。 一次宴会时,他对几位老臣们说:「就让太孙和太孙妃按他们的方法去做吧,这样天下的形势会更好。我们老了,去养养生,逗逗孩子,多逍遥几年。」 原来不贊同太孙新政的老臣们都明白皇上是下了决心了,纷纷致仕,皇太孙对他们也不薄,经常请他们到宫中陪皇上钓鱼、下棋、看歌舞,时有赏赐。 燕地的新政在西北的应用中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总结,现在在江南也逐渐展开了。江南也渐渐地改了士族一支独大的局面,所有士人也一样的交税、服役。随着官学的设立,平民家读书的人多了,江南的经济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最主要的是不再把持在几家人手中。 太孙与滕琰几次提起要陪同皇上一起去西北,皇上却不肯,最后他笑着说:「我那时是不放心你们,才想去西北看看,现在,我什么都放心了,自然不想去了。我是江南人,以后的日子,我就想在江南过了。」太孙和滕琰才不再提起。 又过了八年,皇上过了古稀之年,一次与老臣们宴饮后,急招皇太孙、秦王及诸王爷、皇妃、王妃、大臣们进宫。 皇上当众宣布传位于皇太孙后,独留下了皇太孙和太孙妃。看着皇上已经有些变色的面容,皇太孙不禁泪流满面。滕琰还能撑得住,看出皇上有话要说,赶紧凑到了跟前。 「你说,哥哥会,会不会怪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滕琰知道了自己过去的一些猜测应该是真的,她肯定地说:「不会的,皇祖父兢兢业业,将赵家的锦绣江山治理得固若金汤,皇伯祖父能理解你。」 皇上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睛又迸发出一些神采,他吃力地对皇太孙说:「给你皇伯祖父立嗣,尽量对昭阳好一点。」 说完,皇上就盯着皇太孙,皇太孙哽咽不能言,只是点头,滕琰在一旁说:「皇祖父,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做到。」 皇上听到后,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就好象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很快就去了。 皇上驾崩,皇太孙即位。 尊皇祖父为太宗,与太宗皇后合葬,父亲睿太子为武帝,睿太子妃为武帝皇后。立太孙妃滕琰为皇后,侧妃朱氏,也就是前燕安宁公主为贵妃,侧妃郭绮为贤妃,侧妃林琼琼为良妃。 封长子为太子,次子为代王。又为太祖皇帝立嗣,封为宋王。 赵禛在位四十年,退位为太上皇十余年,后被尊为景帝。 他在位期间,平定四夷,开拓疆土;致力于发展经济,加强各地沟通与交流;建立了免费的官学制度,让百姓家的孩子也能识字读书;倡导提高农业、手工业等的发展……使国家强大,百姓富足。 第432页 景帝皇后亦为奇女子,助景帝良多,景帝为燕王时曾随景帝治理燕地,带兵出征,景帝御驾出征东南时,留京协助太子监国。据说,景帝处理朝政时,也常问计于皇后,并常于内阁集议时请皇后出席参加。 景帝后妃有贵妃、贤妃与良妃,均无子嗣。终景帝一生,宫中未在民间採选过妃嫔,就是宫中所用的内侍、宫女也数量极少,皇宫的支出大幅下降。 景帝共有三女二子,皆皇后所出。 长子,景帝元年立为太子,后继承大统。 次子,景帝元年封为代王。 长女,月衡公主,尚邓侯长子。 次女,月仪公主,尚陆相独子。 三女,月正公主,尚嘉平公主八子。 这些日子,燕王总是见不到人影,不只是白天,晚上也常夜宿宫中。滕琰问他在忙什么,他总是笑而不答。再说他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不多,见面的时间本就少,还要分出去一些给孩子们,还有就是做某种运动,燕王再忙,这两件事还是尽量安排得不少。 然后滕琰发现林公公也常忙得不得了,燕王每次出门都是他跟着侍候的,燕王又要出门? 滕琰不去细想了,她要带两个孩子,还要为西北的建设做一些计划,也没有太多的空闲。要是她能在西北,多了解些情况就好了。还有就是多与燕地在草原新城的官员沟通,也有会助于她的工作。但这两条,眼下都存在着很大的困难,她也只能是规划出一个大略的东西,也不知道对燕王有没有帮助。 滕琰知道眼下西北打是打下来了,但未来的建设还真是有着很大的问题。不同于燕地,那里的前燕国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燕地人也自认为汉人。虽然燕王与滕琰重新建立了官员体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变,但毕竟还是与前朝基本相似的郡县体系。 可西北,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唯一可以借鑑的只有草原上的新城。燕王与皇上每天都在谈的应该就是这些吧。 这一天中午,滕琰正在吃午饭,难得燕王回来的很早。他进了门就说:「拿酒来,我和王妃喝一点。」 这倒是少见,大中午的燕王要喝酒。滕琰凑趣喝了一小口,她还在餵奶,不能多喝。燕王眼睛里都带着笑说:「你不问问我有什么高兴的事?」 滕琰也被他这样子感染了,笑着餵了他一口菜,说:「我就等着听了。」 「皇祖父同意我们一起去西北了!」 「真的?」滕琰没想到皇上会放燕王出去,更没想到放自己出去。这次出征回来,滕琰都感到皇上对燕王的依重,她已经有了长期留在京城的打算。 「我这些天,把你当初为新城写的规划给皇祖父看,又谈了自己的设想。晋地现在已经很平稳了,难的是西北,我想重回西北,将那里建好。」 滕琰把这些日子自己写的东西拿出来给燕王看,「我也在想这些事,只是我没到过那里,恐怕是纸上谈兵。原来我以为你也许会再去,就写下来准备给你带着。」 他们又想到了一起。 「不过,我最担心的是孩子。我们带不带她们呢?」燕王说。 滕琰也犹豫起来,月衡和月仪都还小,带去是不方便,又有很多的困难,不带又实在捨不得。 起程时间已经确定为三月二十五日,皇宫里还是举行了隆重的送别酒宴。酒宴前皇上将燕王与滕琰找来单独说了会话。 「朕只给你们五年时间。」 「皇祖父,放心吧,五年后,我一定建成一个安定繁荣的西北!」燕王信心满满。 「朕把新科的进士都安排给你们,你们再从燕地挑些人才,然后按你们的方法去建西北吧。」 当年燕地建设时最缺的人才了,皇上这样做真是为他们解决了最大的问题。燕王与滕琰相对一笑,「谢谢皇祖父!」 皇上对燕地的一些新政,一直不是很贊成,燕王以前也曾经提出过一些方案,改进这边的朝政,但大的动作皇上从没同意过,没想到,对西北的建设居然能站在他们这边。 「去吧,五年后我会去西北亲眼看看。」皇上又看了看滕琰说:「朕还是赐给你几名御医,这次一定要给朕生一个男丁!」 「我努力吧!」滕琰没法保证。 「祖父,我们一起崇政殿吧。」燕王岔过了话题。 「朕还要送你们一样东西。」皇上让内侍捧过来一个匣子,上面还封着封条,是用御笔沾着硃砂写就的。 还真有些神秘色彩呢?滕琰想这能是什么呢? 皇上并不揭破谜底,对他们说:「带着吧,以防万一。」 滕琰有些不太明白,但燕王分明是听懂了,他将盒子收了下来。 五年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所以燕王和滕琰走前还是要安排一些事。安宁公主纠结了很久,决定留在京城,老虎自然也留了下来。邓锋现在不可能将孩子接到身边,安宁公主若要回燕地,孩子就得送到邓家,安宁公主又不捨得。 郭绮一心要等到燕王看到她的好处的时候,也不肯离开燕王府。 而林琼琼,看着她眼神中已经有些疯癫的神色,滕琰就知道根本没有办法与她沟通了。果然燕王在听到了她对滕琰的一系列指责后,还是让人将她重新关了回去。 嘉和郡主交给王蓉。滕环决定回燕地,京城再好,也不是她的家乡,她已经很想家了。 第433页 三月二十五日,滕琰随着燕王出发了。 最后滕琰还是决定将孩子一起带走了。只是她并不与燕王一路同行,而是落后了一步,慢慢赶路,孩子没法跟着燕王大部队行军。 西北是一片极广阔的天地。在这期间,燕王和滕琰走过草原,去过沙漠,上过高原,穿过森林,游过咸水湖。又建立了六座新城,与燕地北面连成了一条防线,而且也真的在九座新城间修起了一条可以与燕直道比美的路。又打通了京城到西北,甚至更远的地方的路。 随着这些路的延长,经济一路发展起来,南北、东西交流的极大地增加。从燕地到西北,有几座城市已经有了不亚于江南的繁荣。 又是春节将近的时候,燕王和滕琰进京了。明年春天才是五年满的时候,但皇上病了,他非常想念燕王,下旨让他们回来。 燕王明明心急如焚,却表面不露什么声色,只是他和滕琰两个人时,才感慨地说:「皇祖父原说要到西北来看看,我也一直等着,可是到底皇祖父还是没有机会过来。」 滕琰坐车里,随着车子的摇晃,也晃来晃去的。从西北到京城的路虽然通了,但前几年还没有那么多的钱修一条同燕地到京城一样的路。不过,明年应该能凑出钱来了吧。她笑着安慰燕王,「皇祖父的身体一向康健,晋王和王蓉也没有给我们来信,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正好再过个三两年,等到西北的路重新修好了,我们再陪着他老人家到西北看一看。」 燕王点点头,他也希望滕琰说的都能成为现实。 巍峨的京城城墙还是同过去一样,守在城门外的官员们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将他们先安顿在驿站,而是直接送他们进了皇宫。 皇上躺在寝殿里,面带病容,郭贵妃坐在榻侧,亲手给他餵药。燕王和滕琰行礼毕,就看到皇上跟本没有看他们,而是一直盯着他们的小儿子。 儿子的到来其实是个意外,燕王和滕琰本想等五年过去再要孩子的,但没想到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子。 小儿子刚出生不久就被封为燕王世子了,不用说皇上对他的盼望是多么的强烈。皇上脸上带了笑意,「燕王世子,到皇曾祖父这里来。」 小小的孩子一看就是赵家人,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身上穿着红色的小蟒袍,一板一眼地回答着皇上的问话,有时还反问上几句。 皇上一点也不嫌烦,和他一句一句地说着。 突然,月衡拉着月仪走到了床榻前,对皇上说:「皇曾祖父,母亲说男孩女孩都一样,你也应该对我们说些话。」 滕琰没想到月衡会如此,在后面轻声说:「月衡,不得无礼。」 没想到月衡转过来对她说:「母妃,你不是教我们有什么都对大人们说吗?我现在就是按你说的做啊。」 月仪在一旁捧场,「对呀,对呀!母妃是这样说过。」 燕王上前一步行了礼对皇上说:「皇祖父,这两个孩子在西北长大,不免有些放纵,回去我们会好好教导的。」 滕琰也上前请罪,月衡和月仪一直在她的主张下自由地成长,现在看是有些过于自由了。明明她刚刚叮嘱过她们,在皇宫里有人问话才能答应的,结果这一会儿工夫就忘了,竟然敢上来与皇上讲理。 月衡越长越漂亮,眉眼中还带着一些英气,使她到了哪里差不多都是众人瞩目的中心,她不仅长得非常像燕王的母妃,而且个性也非常强,很有些说一不二的特点。滕琰也不是没针对过她的个性进行过引导,可是,成效并不大。 眼下,真怕月衡把皇上气着了。滕琰请罪后就上前将月衡拉到了自己身边。 皇上看了看月衡,果然怔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笑了,「那好,都过来到朕身边坐下吧。」 皇上果然同月衡和月仪说了几句话,月衡得意地向滕琰笑,她不是忘了母亲的话,而是觉得自己有道理,就要与曾皇祖父讲一讲。有了孩子们的笑语,宫里倒是其乐融融的。 一旁的郭贵妃有些犹豫,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滕琰看出了她的担心,说:「皇祖父身上不太好,也别累着了,不如我们先退下去,明天再来拜见。」 皇上摆了摆手说:「今天高兴,倒不觉得累。」又问燕王:「走前我给你的匣子,你带回来了吗?」 燕王自然是带着的,他让人将那匣子送了上来,封记宛然,他并没有拆开过。 皇上亲手将匣子拆开了,让燕王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份诏书。皇上对身边的内侍说:「先收着,明天朝会上宣读吧。」 滕琰于第二天听到了诏书的内容,燕王被封为皇太孙,监国。 既有些意外,也不意外。皇上有立燕王为储君之心,滕琰不是不知道。但在他们去西北时,就将诏书写好了,放在燕王手上,还是她没想到的。诏书是有存档的,皇上当然可以控制暂时不传出去,但已经有了效力了。 皇上这决心下得还真早,而且也是防着有什么变化。燕王有了诏书,手下又有强兵,应该是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登上帝位。 对于这件事,燕王一定是比她有心里准备的,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不过,滕琰也没多想什么。她和燕王心心相印,彼此信赖,不管是君临天下,还是隐居山野,他们间的感情是不会变,这个自信她还是有的。 第434页 大约是心情愉快,皇上的病情很快就好转了。不过,他虽然没有退位做太上皇,却把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给了太孙。 一次宴会时,他对几位老臣们说:「就让太孙和太孙妃按他们的方法去做吧,这样天下的形势会更好。我们老了,去养养生,逗逗孩子,多逍遥几年。」 原来不贊同太孙新政的老臣们都明白皇上是下了决心了,纷纷致仕,皇太孙对他们也不薄,经常请他们到宫中陪皇上钓鱼、下棋、看歌舞,时有赏赐。 燕地的新政在西北的应用中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总结,现在在江南也逐渐展开了。江南也渐渐地改了士族一支独大的局面,所有士人也一样的交税、服役。随着官学的设立,平民家读书的人多了,江南的经济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最主要的是不再把持在几家人手中。 太孙与滕琰几次提起要陪同皇上一起去西北,皇上却不肯,最后他笑着说:「我那时是不放心你们,才想去西北看看,现在,我什么都放心了,自然不想去了。我是江南人,以后的日子,我就想在江南过了。」太孙和滕琰才不再提起。 又过了八年,皇上过了古稀之年,一次与老臣们宴饮后,急招皇太孙、秦王及诸王爷、皇妃、王妃、大臣们进宫。 皇上当众宣布传位于皇太孙后,独留下了皇太孙和太孙妃。看着皇上已经有些变色的面容,皇太孙不禁泪流满面。滕琰还能撑得住,看出皇上有话要说,赶紧凑到了跟前。 「你说,哥哥会,会不会怪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滕琰知道了自己过去的一些猜测应该是真的,她肯定地说:「不会的,皇祖父兢兢业业,将赵家的锦绣江山治理得固若金汤,皇伯祖父能理解你。」 皇上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睛又迸发出一些神采,他吃力地对皇太孙说:「给你皇伯祖父立嗣,尽量对昭阳好一点。」 说完,皇上就盯着皇太孙,皇太孙哽咽不能言,只是点头,滕琰在一旁说:「皇祖父,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做到。」 皇上听到后,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就好象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很快就去了。 皇上驾崩,皇太孙即位。 尊皇祖父为太宗,与太宗皇后合葬,父亲睿太子为武帝,睿太子妃为武帝皇后。立太孙妃滕琰为皇后,侧妃朱氏,也就是前燕安宁公主为贵妃,侧妃郭绮为贤妃,侧妃林琼琼为良妃。 封长子为太子,次子为代王。又为太祖皇帝立嗣,封为宋王。 赵禛在位四十年,退位为太上皇十余年,后被尊为景帝。 他在位期间,平定四夷,开拓疆土;致力于发展经济,加强各地沟通与交流;建立了免费的官学制度,让百姓家的孩子也能识字读书;倡导提高农业、手工业等的发展……使国家强大,百姓富足。 景帝皇后亦为奇女子,助景帝良多,景帝为燕王时曾随景帝治理燕地,带兵出征,景帝御驾出征东南时,留京协助太子监国。据说,景帝处理朝政时,也常问计于皇后,并常于内阁集议时请皇后出席参加。 景帝后妃有贵妃、贤妃与良妃,均无子嗣。终景帝一生,宫中未在民间採选过妃嫔,就是宫中所用的内侍、宫女也数量极少,皇宫的支出大幅下降。 景帝共有三女二子,皆皇后所出。 长子,景帝元年立为太子,后继承大统。 次子,景帝元年封为代王。 长女,月衡公主,尚邓侯长子。 次女,月仪公主,尚陆相独子。 三女,月正公主,尚嘉平公主八子。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就全部结束了,还会有一篇陆伯甫的番外,随后就会发出来。 想对大家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好了,总之谢谢大家! 请大家支持作者的新文《春花灿烂》:http://.jjwxc/onebook.php?novel=1972028 ☆、番外 昏昏沉沉间,最多回想的是自己这一生。 自己这一辈子,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楚,这也难免,自己不但活过了八十岁,从一个穷小子到位极人臣,经历了被人追杀,朝不保夕的日子,也享受过尊荣富贵,位极人臣,这期间的甜酸苦辣,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自己可以想见,自己的墓碑上一定洋洋洒洒地刻上不少歌功颂德的话。最着名的燕直道,就是自己主持修建的,其后,自己还修建了从燕地到西北的直道,全国各地的路。只看勘舆图,现在强大的帝国密如蛛网的道路,差不多每一处自己都踏遍了。自己还曾任安西、百越的郡守、京城的府尹,这些最苦最难的职位都是自己要求做的,而且也都做出了旁人所不能及的成绩。就是成了首辅,自己也没放松过一丝一毫,说是殚精竭虑并不为过,辅佐皇上皇后,使整个帝国更加的强大。 不过,不论是谁也不能真正地看到自己的墓志铭,如果真要给自己盖棺定论的话,那么自己倒想学一下前朝那个空前绝后的女皇,立一个无字碑。 当然,立什么碑都是后人的事了,自己并不真心介意,斯人已去,是非功过,任人评述,但真正的自己又有几人能知?自己内心中的曾涌动过的无限思绪又怎能有人了解? 陆首辅朦胧间听到了儿媳与儿子在说话,「父皇和母后又问了父亲的情况,我看他们想过来看,又怕家里有忌讳。」 第435页 是了,是有这个不成文的说法,如果皇上、皇后为大臣探了病,那就是说明到了最后的时候,病已经好不了了。皇上和皇后还是希望自己能熬过这一关呢。 陆首辅想笑一笑,但他自己也知道别人一定没有看到他的笑意,因为现在自己能动的好像只有大脑了,别的地方都不再受控制。 自己已经八十二了,自从这次一病不起,自己就知道生命走到了最后的时候,别人应该更清楚才对。就是有人会怕忌讳,皇上和皇后则不应该啊,他们也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忌讳什么的。 恐怕是面对自己这个跟随他们多年老臣,关心则乱了。 但自己反倒是一点也没慌乱,如果大家知道这时候自己所思所想,大概会奇怪他这样一个垂死的人,还会有这样清醒的思想。 往事一幕幕,清晰得就像自己刚从其间走过一样。 小时候自己也曾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于懵懂中读书、在山野间嬉戏。 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诸位宗亲叔伯们变了脸,自己也一下子长大了,在被谢家退了亲后,自己在无人时暗自发誓,将来,自己一定会功成名就,要让这些人都来仰视自己。 小小的少年再不用别人操心,鸡鸣即起,上山打柴,照顾母亲,读书习字。自己还说服母亲,跟着行商们去了吴国,两三年间赚到了养家的银子,为母亲治好了病,解决了自己读书的后顾之忧。最关键的是自己认识了万里江山,提高了眼界,结识了朋友,也把自己的年少时并不明晰的,由一时间的愤恨恼怒而形成的誓言,变成了有步骤的规划。 陆伯甫在心中为自己设计好了将来的路。在三十岁年前,他会金榜题名,步入仕途,做京官、外放,一步步的磨励,三年一个阶段,几十年后,他一定会官居一品。当然他也没忘了娶妻生子,这是自己进士及第后顺理成章要办的事。谢家退了亲,他会娶更高贵的名门闺秀,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 陆伯甫前进的路,徐徐在他面前展开,他二十四岁时,进了燕都,他的目标就是三甲。当然他的底气不只是自己出众的才学,还有皇上很欣赏他的书法的秘密,这都是几年间,他一一铺就的。 唯一的变数,就是在开国公府里。那时的陆伯甫,为了省一点钱,更主要的是为了能进开国公府里读书。开国公府不是书香门第,家里的藏书也不算出众,但作为武将世家,他们府中没有大多数人家从不把家里的藏书示人的习惯,这也是他事先打听到的。 果然,几十万册的书,让自己痴迷其间,恨只恨藏书楼开放的时间太短。于是在月中的时候,月光皎洁,自己就留在书楼中,借着月光继续读书。 就是一个这样的夜晚,他遇到了他终身难忘的人。 其实,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他曾见到过这位小姐和她的一群兄弟姐妹进出藏书楼,后来才名满天下的姚探花就在其中,为了回避,在他们进藏书楼的时间里,自己被请了出来,站在路边。 那一群少男少女们,衣饰华贵,神情倨傲地从他面前走过,连眼角也没扫他一下,唯独生性平和的滕珙无言向他拱了拱手。他们不知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个个兴奋异常,自己没心思去听,在他们走后又进了藏书楼读书。 这一次他见到的小姐与那日那个明媚快乐的少女不同,静静的月光让她娴静的神态分外的迷人,她和自已一样,为了看书,竟然互相没看见对方。 在丫环叫了一声后,自己一霎间慌乱不堪,这种情形,实在是太不合适了,而且自己的第一个反应是,如果这位小姐也大叫起来,怎么才能将她安抚下来,孤男寡女的,一定不能传出什么不好的话,会影响自己的仕途。 没想到的是,这位小姐竟然比自己还要镇静,她马上猜到自己是赶考的举子,又明了自己的目的,客气几句话后就离开了。真不愧是名门贵女,那气度,那言词,那举止,无一不是从容得体,陆伯甫不由心生敬佩。自己要娶的妻子应该就是这样的,但自己恐怕是配不上开国公府高贵的门第,那时自己心中的激荡仿佛还让现在这颗垂垂老矣的心悄悄地多跳了一下。 可是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自己放下了心又看起了书后,要知道那样的女子一定不会让事情出现任何枝节的,自己对她有信心。刚刚的丫环又送来了灯烛、宵夜,然后第二天,藏书楼的规矩全改了,当然借住的举子们都受益,但自己却是最高兴的一个。 接着,开国公世子见了自己,认了九转十八弯的亲戚关系,又送了些银两物品,滕珙,开国公世子的长子也请自己指导学问,并很快与自己熟络起来。 真是个聪慧的女子,只一面之缘,就能看出自己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开国公府也好,别的府第也好,在这时为来赶考的举子们提供方便,为了不就是提前让将来这些可能走上青云路的人心存感激,扩大自家在朝堂上的力量吗? 陆伯甫自然会配合,这对自己也是有利的,更何况自己选择到开国公府里来借住,也是看中了开国公府良好的名声。 不过,与开国公大小姐的来往才只是开始,自己这时已经知道她是开国公世子元配所出的大小姐,也打消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妄想。如果是世子哪位姬妾所出的庶女,自己高中后还有机会去求娶,眼下,真不必再想了。 第436页 但与大小姐第一次长谈还是非常愉快的,自己去看滕珙表弟,没想到大小姐也在,而且也没有回避,就那样自自然然地与自己说起了话。不知怎么回事,自己从来都耻于提起的从商的事,竟然在她面前随意就说出了口。 等着自己的不是大小姐的嘲笑,而是她的一番感慨和嘆息,她的见识让自己未免自惭形秽,对有关她的事情就更用心去听了。原来现在料理开国公府事务的就是大小姐,自己在开国公府里舒适自在的生活也是拜她所赐。 藏书楼就是他们的福地,在那里,他们再次偶遇,然后就是日日的长谈,不知怎么,陆伯甫觉得很多的话,自己原本是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来,那时却不介意让她听到,而她也是一样,开国公府里的人再多,她也是寂寞如雪,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她。 直到她在自己面前说出她并不想嫁给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的王公子时,自己才是真正地惊呆了,那位如玉公子是全燕国最热门的夫君人选,却根本没在她的眼里,而她想要的又是那么简单。 简单到自己也能付出,自己鼓足了勇气开口了,果然,她答应了自己。但自己就没想到,这种最简单的承诺,自己居然没有坚守到底,无怪她又那样绝决地放弃了自己。最初的自己还有些怨恨,毕竟自己也有着太多的不得已,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呢,但后来,自己明白了,没有坚守住自己本心的人,就是自己也无法体谅自己。 多少个不眠之夜,自己也在扪心自问,是什么让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昭阳公主确实很强势,自己与燕地的几个士子的拜访让她弄得尽人皆知,为了燕地的恳请变成了自己的私事,她帮着自己做了太多太多的事,但自己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开国公府被燕皇夺爵流放的旨意传到了吴国;燕地只有昌平一所孤城还在勉力支持,其余的地方,犬戎人铁蹄所至,所向披靡;平阳城破,皇室勛贵被犬戎人几乎屠尽等等消息,就让自己真的相信她已经香消玉陨了吗? 按昭阳公主的说法,她十有j□j是死于战火了,如果真的还活着,已经不再是开国公府的大小姐,能够与昭阳公主并称为嫡夫人就是最好的结局,自己是不是也这样认为了呢? 在回想这样的往事时,陆伯甫总是有些糊涂,不同于别的事,他总能入木三分,而到了自己的事情,他有时也说不太清楚了。自己几次想同她解释一下,但每每都被她堵了回去,其实真的让自己说,自己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但其实糊涂什么的,都只是藉口,自己也不过是被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迷晕了的俗人而已,这一点,自己早就清楚,只是耻于承认,过了不惑之年,自己才慢慢地真正面对。 但自己是真的后悔了。这种后悔,就如同万蚁噬身,让自己痛得无法忍受,历经岁月,痛愈加深,可表面却愈加的风清云淡。这痛,就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也乐于承受的。 她一个从来没出过门的娇弱女子,能在危难之时带着病了的父亲,身怀六甲的继母,还有一群吓傻了的兄弟姐妹一路逃出去,躲过了灭门之祸,又一路扮成男人,治理政务,带兵打仗,这期间的艰辛,比起自己的难要多上千倍,万倍,可是,滕琰,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同最华贵的玉石,没有放松一点她的坚持。 她确实值得天下最尊贵的人对她的爱慕,而那爱慕,不但征服了她的夫君,也征服了自己,让自己从嫉恨到羡慕,再到祝福。 帝后间的感情,确实是无人能比拟的。别人不知道,陆伯甫做为重臣、近臣是非常清楚的。皇上除了早年所册封的三个妃子外,也不是没封过其它的妃嫔,但这些妃嫔,大都是四夷来朝时献上的,还有一些想谄媚的臣子,一定要将家中美貌的女儿送入宫中,皇帝在无法拒绝的时候,也会按情况给她们一个名份,放到后宫中。 不过,皇上、皇后和皇子皇女们都住在前殿,就像最平常人家。后宫里景色常新,却从不见皇上的足迹,那些想离开的女子,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都可以走出深深的庭院,这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就在帝后五十岁那年,一次议事中,皇后突然呕吐不适,皇上急着招来御医,亲自抱着皇后进了内殿。御医出来后,自己急忙上前询问,却见他们似有难言之隐的避开了。自己一时急切,不顾礼仪,就闯进了内殿,还在门外,就听皇后嗔怪着皇上,「都年过半百了,还不消停,这么不小心,让我可怎么去见人?」 皇上在一旁陪着小心地说:「那次,我们去巡视,不也在民间看到一个年过五旬的妇人有孕吗?这有什么没法见人的。」 自己当时赶紧向外走,耳边犹听到了皇上的半句话,「就像三十岁的人一样。」 是啊,皇后与皇帝同龄,她不似一般女子,过了中年,就比同龄的男子显得苍老,而是在成熟中保留了少妇的娇美,站在威严的皇上身边,格外的相配。不用说,只有夫君的宠爱才能让一个女子如此的年轻。 到了五十岁还能有孕,后来生了个倍受宠爱的小女儿的皇后,无怪御医们不肯说话,皇家的妃嫔们一般到了四十岁就不再侍寝,从没听过五十有孕的。 那时自己心里的滋味,真是又酸又涩,但最后还都被高兴淹没了。如果她真的嫁给了自己,自己能做到吗? 第437页 跟着自己的女人,哪有一个有好结果! 两个姨娘,一个半路上发嫁出去,一个没迈过生育的鬼门关。 至于昭阳公主,自己恨她,她更恨自己。最初是她对不起自己,用尽所有的办法把自己变成了她的驸马,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越是到不了手的东西,就越要想方设法地弄到手,自己对她来讲就是这样一件东西。 她以公主之尊,伏低做小,为自己收房纳妾,无所不用其极地要自己臣服于她。但人总不同于别的东西,他的人成了驸马,心却飞走了。特别是与她重逢后,自己那些时间里确实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有了妻子,有了儿子,脑子里就想着就是如何挽回那个与自己有婚约的女子,自己深爱的女子。 他们渐行渐远,当自己得知昭阳公主蓄养面首时,并没有生气,而是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恰好,他们就不必再见面了。 昭阳公主还不到四十就没了,她从没放下过仇恨,好象仇恨自己,甚至仇恨皇后,是她一生中唯一要做的事一样,这样的仇恨让她早早就耗尽了生命,当她带着仇恨离去时,自己的恨一下子就没了。 但陆伯甫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她,永生永世也不想见,他要离她远远的。就是他死后,唯一的要求就是葬在燕地自己父母的身边,守着那宁静的大山,质朴的小山村。不过,他还是有个从没说出口的小小的期盼,如果真的有来生,自己如果还能遇到她,那么自己一定不会再放手的,而且自己还要待她更好,比皇上还要好,哪怕是倾尽自己全力! 有人在床边小声地说,「药,药端来了!」 「父亲,吃药了。」 儿子轻轻地扶起了自己,儿媳把一匙匙的药汁送进了自己的口中。陆首辅感到了温热的药汁流入了自己胸腹,他已经察觉不到药的苦涩。 大约药物还是起了作用,陆伯甫觉得自己又能动上一动了,他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儿子和儿媳,还有下面的几个孙儿孙女、曾孙曾孙女,曾外孙曾外孙女,以及他们的媳妇姑爷,自己留在世上的亲人都在眼前了。 自已中年丧妻,曾收过两个姨娘,一个早就发嫁出去,另一个在生育时母子俱亡。自从母亲过世后,自己就带着儿子,过着极清静的日子,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朝政上和儿子的教养上,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终于位极人臣,儿子也非常争气。 对于孩子们,陆首辅是放心的。唯一的儿子才学出众,在科举中夺魁,成就了父子两状元的佳话,之后尚了月仪公主。夫妻两个恩爱非常,给自己生了三个孙子,三个孙女。三个孙子也都从科举上出了仕,孙女们嫁得都很好。再下一辈的孩子,看着也都懂事好学,应该也差不了。 看着满堂的儿孙,自己也该放心地去了,可是自己还得见一个人才能合上眼睛,纵然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好,也用不着自己牵挂,但,自己,就是想见一面。 「月,月仪,」几天没有说话,声音又干又哑,陆首辅适应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去奏报皇上皇后,老臣要与他们决别了。」 「父亲,父亲不要这样说,皇上已经把最好的御医派来了,父亲一定会康健如初的。」月仪眼睛红红的,但忍住了就要滴落下来的眼泪,哽咽着说。 陆首辅想摆摆手,却抬不起胳膊,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说:「傻孩子,再好的御医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赶紧把我的消息传到宫里吧,你父皇和母后没准也想再见我一面呢。」 月仪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公公眼中的肯定,赶紧点了点头。自从自己成了陆家妇,公公对自己比夫君都好。虽然自己是公主,夫家的人自然不敢对自己不敬,但公公对自己的慈爱绝不是因为这个。那种因为自己是公主而受到的尊敬和重视与发自内心的喜爱是根本不同的,自己亲身感受,当然最明白不过。 公公对自己的关爱甚至不逊于父皇和母后,格外的优容和宠溺,有时自己都要奇怪。记得自己曾问过母后,母后只笑着说公公的人很好,自然对自己也好。但月仪公主觉得这里面还是有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母后知道,父皇也知道,只是没告诉自己。 年轻时,自己还想了些办法去打探,知道了一些不知真假的故事,还有人说自己与母后特别的相像,这倒是没什么可质疑的,不同于姐姐出奇的美貌,自己确实与母后一样只是中等容貌。自己也发现公公很愿意看着自己,大约那些故事也有几分是真的。 但后来,自己长大成熟了,反倒不再介意这些了。很多事情没有必要弄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这种明显是上一辈的隐秘。 今天,不知为什么,月仪公主从公公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些特别的东西,她赶紧出了门,让公主府的属官去宫里报信,公公这个样子,恐怕是回光返照,自己怎么也离不开。 皇上和皇后到的很快。 他们轻车简从,连仪仗都没排,直接进了陆府。 月仪和驸马听到消息只来得及到公公住的院子门前跪接。 「免礼吧。」一贯从容的母后语气中也带了些急躁,与父皇手挽手进了屋子。 刚刚公公并没有交待大家什么,只是笑着让每一个小辈上前见了一面,现在他平静地说:「家里人都见过了,就先都下去吧,老臣有几句话要同皇上与皇后说。」 第438页 月仪看了看陆栋,陆栋点了点头,大家都知道,父亲与皇上皇后不但是君臣相得,而且还是交情深厚的朋友,又与皇后是表兄妹,虽然是临终时,但他们间有什么话要说也没什么奇怪的。 月仪和陆栋退到了门外,恭身站立,听到里面笑语声声,偶尔能听清几个词,「木簪」、「诗经」、「玉杯」什么的,月仪看到陆栋脸色变了变,他一定比自己多知道些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皇上和皇后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刚刚说话时残留的笑意,见了陆栋和自己,长嘆了一声后,母后的眼泪就滚了下来,父皇握住她的手,低声对驸马和自己说:「好好预备,一切都要最好的。」说完带着母后离开了。 公公还很清醒,最后再次嘱咐驸马和自己,一定要把他葬到九原陆家的祖坟里,这件事已经交待过太多次了,公公并不是糊涂了,而是太担心。 公公和婆婆的关系非常冷淡,自己刚刚成了陆家妇时就知道了,他们两位长辈一个住在公主府里,一个住在陆府里,一墙之隔,差不多老死不相往来。 那时自己和驸马也有自己的公主府,一家四口人,分三处府第,显赫是足够了,但总觉得少了些温情。就是父皇和母后,贵为天下之主,也还是带着孩子们亲亲热热地住在一处,一家人到了晚上,笑哈哈地聊几件趣事,看着年纪小的弟妹们玩闹。 还是自己看公公婆婆都太寂寞了,对驸马说自己去陪陪他们,这才搬回陆府。但昭阳公主府,驸马从不让自己在那里留宿,自己也不大喜欢嘴边总挂着冷笑的婆婆,也就趁势答应了。 婆婆昭阳公主在中年就过世了,她的坟墓修建在高祖皇帝寝陵不远的地方,规模宏大。先皇和父皇对昭阳公主都不薄,但她并不是一个会生活的人,母后就是这样评价她的。至于昭阳公主府里的一些乱事,月仪也隐约知道一些,就更同情公公。虽然公公从来不说,但只从他老人家一定不与婆婆葬在一起,就知道他有多么不愿意见到婆婆了。 月仪记得自己从来没见过公公婆婆在一起过,就连新婚为长辈敬茶,她和驸马也是分别到了两个府第完成的。 夫妻做到了这个地步,连一点面子情都没有了,还真是少见。更奇怪地是公公婆婆就这样一直没和离,要知道虽然道学先生们坚持从一而终,但在母后开办女子书院多年后,有才能的女子越来越多,她们中的不少人也像母后一样,能够与男子一样出门做事,就是在家中也提高了地位,女子并不再全靠夫君生活,夫妻不睦和离的也多了起来,和离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就是皇家也有和离的例子,和离的人家见父皇和母后什么也没说,就知道他们不会反对了。自己也觉得,夫妻两个,过得好就好好地过日子,过不好,何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见公公和婆婆还是有一些别的原因,这原因吗?自己平时琢磨过,十有j□j问题是出在婆婆那边。 公公这一辈子,表面上看是无限风光,其实过得挺苦的,到了最后,也就这么个愿望。 此时陆栋已经跪下发誓一定按公公的话做。月仪知道自己的驸马言出必行,不管会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一定会做到。公公一定也这样想,他又看了看自己,很认真地看,好象要把自己印记在心里一样,然后就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再也没睁开。 当晚,陆伯甫,陆首辅过世了,他老人家身后穿着他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青布棉袍,头戴木簪。镶珠嵌宝的玉冠、光彩夺目的朝服都只能放在一边。月仪明白,这些简单的物件里一定有着动人的故事,但故事最终还是随着逝去了的人随风飘散了。 彪炳史册的只有,陆伯甫,字墨翰,九原郡人,内阁首辅,谥文正,配享太庙,和他生前身后的政绩、荣宠。 昏昏沉沉间,最多回想的是自己这一生。 自己这一辈子,很难用几句话说清楚,这也难免,自己不但活过了八十岁,从一个穷小子到位极人臣,经历了被人追杀,朝不保夕的日子,也享受过尊荣富贵,位极人臣,这期间的甜酸苦辣,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自己可以想见,自己的墓碑上一定洋洋洒洒地刻上不少歌功颂德的话。最着名的燕直道,就是自己主持修建的,其后,自己还修建了从燕地到西北的直道,全国各地的路。只看勘舆图,现在强大的帝国密如蛛网的道路,差不多每一处自己都踏遍了。自己还曾任安西、百越的郡守、京城的府尹,这些最苦最难的职位都是自己要求做的,而且也都做出了旁人所不能及的成绩。就是成了首辅,自己也没放松过一丝一毫,说是殚精竭虑并不为过,辅佐皇上皇后,使整个帝国更加的强大。 不过,不论是谁也不能真正地看到自己的墓志铭,如果真要给自己盖棺定论的话,那么自己倒想学一下前朝那个空前绝后的女皇,立一个无字碑。 当然,立什么碑都是后人的事了,自己并不真心介意,斯人已去,是非功过,任人评述,但真正的自己又有几人能知?自己内心中的曾涌动过的无限思绪又怎能有人了解? 陆首辅朦胧间听到了儿媳与儿子在说话,「父皇和母后又问了父亲的情况,我看他们想过来看,又怕家里有忌讳。」 是了,是有这个不成文的说法,如果皇上、皇后为大臣探了病,那就是说明到了最后的时候,病已经好不了了。皇上和皇后还是希望自己能熬过这一关呢。 第439页 陆首辅想笑一笑,但他自己也知道别人一定没有看到他的笑意,因为现在自己能动的好像只有大脑了,别的地方都不再受控制。 自己已经八十二了,自从这次一病不起,自己就知道生命走到了最后的时候,别人应该更清楚才对。就是有人会怕忌讳,皇上和皇后则不应该啊,他们也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忌讳什么的。 恐怕是面对自己这个跟随他们多年老臣,关心则乱了。 但自己反倒是一点也没慌乱,如果大家知道这时候自己所思所想,大概会奇怪他这样一个垂死的人,还会有这样清醒的思想。 往事一幕幕,清晰得就像自己刚从其间走过一样。 小时候自己也曾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于懵懂中读书、在山野间嬉戏。 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诸位宗亲叔伯们变了脸,自己也一下子长大了,在被谢家退了亲后,自己在无人时暗自发誓,将来,自己一定会功成名就,要让这些人都来仰视自己。 小小的少年再不用别人操心,鸡鸣即起,上山打柴,照顾母亲,读书习字。自己还说服母亲,跟着行商们去了吴国,两三年间赚到了养家的银子,为母亲治好了病,解决了自己读书的后顾之忧。最关键的是自己认识了万里江山,提高了眼界,结识了朋友,也把自己的年少时并不明晰的,由一时间的愤恨恼怒而形成的誓言,变成了有步骤的规划。 陆伯甫在心中为自己设计好了将来的路。在三十岁年前,他会金榜题名,步入仕途,做京官、外放,一步步的磨励,三年一个阶段,几十年后,他一定会官居一品。当然他也没忘了娶妻生子,这是自己进士及第后顺理成章要办的事。谢家退了亲,他会娶更高贵的名门闺秀,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 陆伯甫前进的路,徐徐在他面前展开,他二十四岁时,进了燕都,他的目标就是三甲。当然他的底气不只是自己出众的才学,还有皇上很欣赏他的书法的秘密,这都是几年间,他一一铺就的。 唯一的变数,就是在开国公府里。那时的陆伯甫,为了省一点钱,更主要的是为了能进开国公府里读书。开国公府不是书香门第,家里的藏书也不算出众,但作为武将世家,他们府中没有大多数人家从不把家里的藏书示人的习惯,这也是他事先打听到的。 果然,几十万册的书,让自己痴迷其间,恨只恨藏书楼开放的时间太短。于是在月中的时候,月光皎洁,自己就留在书楼中,借着月光继续读书。 就是一个这样的夜晚,他遇到了他终身难忘的人。 其实,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他曾见到过这位小姐和她的一群兄弟姐妹进出藏书楼,后来才名满天下的姚探花就在其中,为了回避,在他们进藏书楼的时间里,自己被请了出来,站在路边。 那一群少男少女们,衣饰华贵,神情倨傲地从他面前走过,连眼角也没扫他一下,唯独生性平和的滕珙无言向他拱了拱手。他们不知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个个兴奋异常,自己没心思去听,在他们走后又进了藏书楼读书。 这一次他见到的小姐与那日那个明媚快乐的少女不同,静静的月光让她娴静的神态分外的迷人,她和自已一样,为了看书,竟然互相没看见对方。 在丫环叫了一声后,自己一霎间慌乱不堪,这种情形,实在是太不合适了,而且自己的第一个反应是,如果这位小姐也大叫起来,怎么才能将她安抚下来,孤男寡女的,一定不能传出什么不好的话,会影响自己的仕途。 没想到的是,这位小姐竟然比自己还要镇静,她马上猜到自己是赶考的举子,又明了自己的目的,客气几句话后就离开了。真不愧是名门贵女,那气度,那言词,那举止,无一不是从容得体,陆伯甫不由心生敬佩。自己要娶的妻子应该就是这样的,但自己恐怕是配不上开国公府高贵的门第,那时自己心中的激荡仿佛还让现在这颗垂垂老矣的心悄悄地多跳了一下。 可是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自己放下了心又看起了书后,要知道那样的女子一定不会让事情出现任何枝节的,自己对她有信心。刚刚的丫环又送来了灯烛、宵夜,然后第二天,藏书楼的规矩全改了,当然借住的举子们都受益,但自己却是最高兴的一个。 接着,开国公世子见了自己,认了九转十八弯的亲戚关系,又送了些银两物品,滕珙,开国公世子的长子也请自己指导学问,并很快与自己熟络起来。 真是个聪慧的女子,只一面之缘,就能看出自己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开国公府也好,别的府第也好,在这时为来赶考的举子们提供方便,为了不就是提前让将来这些可能走上青云路的人心存感激,扩大自家在朝堂上的力量吗? 陆伯甫自然会配合,这对自己也是有利的,更何况自己选择到开国公府里来借住,也是看中了开国公府良好的名声。 不过,与开国公大小姐的来往才只是开始,自己这时已经知道她是开国公世子元配所出的大小姐,也打消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妄想。如果是世子哪位姬妾所出的庶女,自己高中后还有机会去求娶,眼下,真不必再想了。 但与大小姐第一次长谈还是非常愉快的,自己去看滕珙表弟,没想到大小姐也在,而且也没有回避,就那样自自然然地与自己说起了话。不知怎么回事,自己从来都耻于提起的从商的事,竟然在她面前随意就说出了口。 第440页 等着自己的不是大小姐的嘲笑,而是她的一番感慨和嘆息,她的见识让自己未免自惭形秽,对有关她的事情就更用心去听了。原来现在料理开国公府事务的就是大小姐,自己在开国公府里舒适自在的生活也是拜她所赐。 藏书楼就是他们的福地,在那里,他们再次偶遇,然后就是日日的长谈,不知怎么,陆伯甫觉得很多的话,自己原本是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来,那时却不介意让她听到,而她也是一样,开国公府里的人再多,她也是寂寞如雪,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她。 直到她在自己面前说出她并不想嫁给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的王公子时,自己才是真正地惊呆了,那位如玉公子是全燕国最热门的夫君人选,却根本没在她的眼里,而她想要的又是那么简单。 简单到自己也能付出,自己鼓足了勇气开口了,果然,她答应了自己。但自己就没想到,这种最简单的承诺,自己居然没有坚守到底,无怪她又那样绝决地放弃了自己。最初的自己还有些怨恨,毕竟自己也有着太多的不得已,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呢,但后来,自己明白了,没有坚守住自己本心的人,就是自己也无法体谅自己。 多少个不眠之夜,自己也在扪心自问,是什么让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昭阳公主确实很强势,自己与燕地的几个士子的拜访让她弄得尽人皆知,为了燕地的恳请变成了自己的私事,她帮着自己做了太多太多的事,但自己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开国公府被燕皇夺爵流放的旨意传到了吴国;燕地只有昌平一所孤城还在勉力支持,其余的地方,犬戎人铁蹄所至,所向披靡;平阳城破,皇室勛贵被犬戎人几乎屠尽等等消息,就让自己真的相信她已经香消玉陨了吗? 按昭阳公主的说法,她十有j□j是死于战火了,如果真的还活着,已经不再是开国公府的大小姐,能够与昭阳公主并称为嫡夫人就是最好的结局,自己是不是也这样认为了呢? 在回想这样的往事时,陆伯甫总是有些糊涂,不同于别的事,他总能入木三分,而到了自己的事情,他有时也说不太清楚了。自己几次想同她解释一下,但每每都被她堵了回去,其实真的让自己说,自己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但其实糊涂什么的,都只是藉口,自己也不过是被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迷晕了的俗人而已,这一点,自己早就清楚,只是耻于承认,过了不惑之年,自己才慢慢地真正面对。 但自己是真的后悔了。这种后悔,就如同万蚁噬身,让自己痛得无法忍受,历经岁月,痛愈加深,可表面却愈加的风清云淡。这痛,就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也乐于承受的。 她一个从来没出过门的娇弱女子,能在危难之时带着病了的父亲,身怀六甲的继母,还有一群吓傻了的兄弟姐妹一路逃出去,躲过了灭门之祸,又一路扮成男人,治理政务,带兵打仗,这期间的艰辛,比起自己的难要多上千倍,万倍,可是,滕琰,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同最华贵的玉石,没有放松一点她的坚持。 她确实值得天下最尊贵的人对她的爱慕,而那爱慕,不但征服了她的夫君,也征服了自己,让自己从嫉恨到羡慕,再到祝福。 帝后间的感情,确实是无人能比拟的。别人不知道,陆伯甫做为重臣、近臣是非常清楚的。皇上除了早年所册封的三个妃子外,也不是没封过其它的妃嫔,但这些妃嫔,大都是四夷来朝时献上的,还有一些想谄媚的臣子,一定要将家中美貌的女儿送入宫中,皇帝在无法拒绝的时候,也会按情况给她们一个名份,放到后宫中。 不过,皇上、皇后和皇子皇女们都住在前殿,就像最平常人家。后宫里景色常新,却从不见皇上的足迹,那些想离开的女子,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都可以走出深深的庭院,这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就在帝后五十岁那年,一次议事中,皇后突然呕吐不适,皇上急着招来御医,亲自抱着皇后进了内殿。御医出来后,自己急忙上前询问,却见他们似有难言之隐的避开了。自己一时急切,不顾礼仪,就闯进了内殿,还在门外,就听皇后嗔怪着皇上,「都年过半百了,还不消停,这么不小心,让我可怎么去见人?」 皇上在一旁陪着小心地说:「那次,我们去巡视,不也在民间看到一个年过五旬的妇人有孕吗?这有什么没法见人的。」 自己当时赶紧向外走,耳边犹听到了皇上的半句话,「就像三十岁的人一样。」 是啊,皇后与皇帝同龄,她不似一般女子,过了中年,就比同龄的男子显得苍老,而是在成熟中保留了少妇的娇美,站在威严的皇上身边,格外的相配。不用说,只有夫君的宠爱才能让一个女子如此的年轻。 到了五十岁还能有孕,后来生了个倍受宠爱的小女儿的皇后,无怪御医们不肯说话,皇家的妃嫔们一般到了四十岁就不再侍寝,从没听过五十有孕的。 那时自己心里的滋味,真是又酸又涩,但最后还都被高兴淹没了。如果她真的嫁给了自己,自己能做到吗? 跟着自己的女人,哪有一个有好结果! 两个姨娘,一个半路上发嫁出去,一个没迈过生育的鬼门关。 至于昭阳公主,自己恨她,她更恨自己。最初是她对不起自己,用尽所有的办法把自己变成了她的驸马,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越是到不了手的东西,就越要想方设法地弄到手,自己对她来讲就是这样一件东西。 第441页 她以公主之尊,伏低做小,为自己收房纳妾,无所不用其极地要自己臣服于她。但人总不同于别的东西,他的人成了驸马,心却飞走了。特别是与她重逢后,自己那些时间里确实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有了妻子,有了儿子,脑子里就想着就是如何挽回那个与自己有婚约的女子,自己深爱的女子。 他们渐行渐远,当自己得知昭阳公主蓄养面首时,并没有生气,而是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恰好,他们就不必再见面了。 昭阳公主还不到四十就没了,她从没放下过仇恨,好象仇恨自己,甚至仇恨皇后,是她一生中唯一要做的事一样,这样的仇恨让她早早就耗尽了生命,当她带着仇恨离去时,自己的恨一下子就没了。 但陆伯甫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她,永生永世也不想见,他要离她远远的。就是他死后,唯一的要求就是葬在燕地自己父母的身边,守着那宁静的大山,质朴的小山村。不过,他还是有个从没说出口的小小的期盼,如果真的有来生,自己如果还能遇到她,那么自己一定不会再放手的,而且自己还要待她更好,比皇上还要好,哪怕是倾尽自己全力! 有人在床边小声地说,「药,药端来了!」 「父亲,吃药了。」 儿子轻轻地扶起了自己,儿媳把一匙匙的药汁送进了自己的口中。陆首辅感到了温热的药汁流入了自己胸腹,他已经察觉不到药的苦涩。 大约药物还是起了作用,陆伯甫觉得自己又能动上一动了,他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儿子和儿媳,还有下面的几个孙儿孙女、曾孙曾孙女,曾外孙曾外孙女,以及他们的媳妇姑爷,自己留在世上的亲人都在眼前了。 自已中年丧妻,曾收过两个姨娘,一个早就发嫁出去,另一个在生育时母子俱亡。自从母亲过世后,自己就带着儿子,过着极清静的日子,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朝政上和儿子的教养上,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终于位极人臣,儿子也非常争气。 对于孩子们,陆首辅是放心的。唯一的儿子才学出众,在科举中夺魁,成就了父子两状元的佳话,之后尚了月仪公主。夫妻两个恩爱非常,给自己生了三个孙子,三个孙女。三个孙子也都从科举上出了仕,孙女们嫁得都很好。再下一辈的孩子,看着也都懂事好学,应该也差不了。 看着满堂的儿孙,自己也该放心地去了,可是自己还得见一个人才能合上眼睛,纵然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好,也用不着自己牵挂,但,自己,就是想见一面。 「月,月仪,」几天没有说话,声音又干又哑,陆首辅适应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去奏报皇上皇后,老臣要与他们决别了。」 「父亲,父亲不要这样说,皇上已经把最好的御医派来了,父亲一定会康健如初的。」月仪眼睛红红的,但忍住了就要滴落下来的眼泪,哽咽着说。 陆首辅想摆摆手,却抬不起胳膊,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说:「傻孩子,再好的御医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赶紧把我的消息传到宫里吧,你父皇和母后没准也想再见我一面呢。」 月仪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公公眼中的肯定,赶紧点了点头。自从自己成了陆家妇,公公对自己比夫君都好。虽然自己是公主,夫家的人自然不敢对自己不敬,但公公对自己的慈爱绝不是因为这个。那种因为自己是公主而受到的尊敬和重视与发自内心的喜爱是根本不同的,自己亲身感受,当然最明白不过。 公公对自己的关爱甚至不逊于父皇和母后,格外的优容和宠溺,有时自己都要奇怪。记得自己曾问过母后,母后只笑着说公公的人很好,自然对自己也好。但月仪公主觉得这里面还是有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母后知道,父皇也知道,只是没告诉自己。 年轻时,自己还想了些办法去打探,知道了一些不知真假的故事,还有人说自己与母后特别的相像,这倒是没什么可质疑的,不同于姐姐出奇的美貌,自己确实与母后一样只是中等容貌。自己也发现公公很愿意看着自己,大约那些故事也有几分是真的。 但后来,自己长大成熟了,反倒不再介意这些了。很多事情没有必要弄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这种明显是上一辈的隐秘。 今天,不知为什么,月仪公主从公公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些特别的东西,她赶紧出了门,让公主府的属官去宫里报信,公公这个样子,恐怕是回光返照,自己怎么也离不开。 皇上和皇后到的很快。 他们轻车简从,连仪仗都没排,直接进了陆府。 月仪和驸马听到消息只来得及到公公住的院子门前跪接。 「免礼吧。」一贯从容的母后语气中也带了些急躁,与父皇手挽手进了屋子。 刚刚公公并没有交待大家什么,只是笑着让每一个小辈上前见了一面,现在他平静地说:「家里人都见过了,就先都下去吧,老臣有几句话要同皇上与皇后说。」 月仪看了看陆栋,陆栋点了点头,大家都知道,父亲与皇上皇后不但是君臣相得,而且还是交情深厚的朋友,又与皇后是表兄妹,虽然是临终时,但他们间有什么话要说也没什么奇怪的。 月仪和陆栋退到了门外,恭身站立,听到里面笑语声声,偶尔能听清几个词,「木簪」、「诗经」、「玉杯」什么的,月仪看到陆栋脸色变了变,他一定比自己多知道些什么。 第442页 大约半个时辰,皇上和皇后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刚刚说话时残留的笑意,见了陆栋和自己,长嘆了一声后,母后的眼泪就滚了下来,父皇握住她的手,低声对驸马和自己说:「好好预备,一切都要最好的。」说完带着母后离开了。 公公还很清醒,最后再次嘱咐驸马和自己,一定要把他葬到九原陆家的祖坟里,这件事已经交待过太多次了,公公并不是糊涂了,而是太担心。 公公和婆婆的关系非常冷淡,自己刚刚成了陆家妇时就知道了,他们两位长辈一个住在公主府里,一个住在陆府里,一墙之隔,差不多老死不相往来。 那时自己和驸马也有自己的公主府,一家四口人,分三处府第,显赫是足够了,但总觉得少了些温情。就是父皇和母后,贵为天下之主,也还是带着孩子们亲亲热热地住在一处,一家人到了晚上,笑哈哈地聊几件趣事,看着年纪小的弟妹们玩闹。 还是自己看公公婆婆都太寂寞了,对驸马说自己去陪陪他们,这才搬回陆府。但昭阳公主府,驸马从不让自己在那里留宿,自己也不大喜欢嘴边总挂着冷笑的婆婆,也就趁势答应了。 婆婆昭阳公主在中年就过世了,她的坟墓修建在高祖皇帝寝陵不远的地方,规模宏大。先皇和父皇对昭阳公主都不薄,但她并不是一个会生活的人,母后就是这样评价她的。至于昭阳公主府里的一些乱事,月仪也隐约知道一些,就更同情公公。虽然公公从来不说,但只从他老人家一定不与婆婆葬在一起,就知道他有多么不愿意见到婆婆了。 月仪记得自己从来没见过公公婆婆在一起过,就连新婚为长辈敬茶,她和驸马也是分别到了两个府第完成的。 夫妻做到了这个地步,连一点面子情都没有了,还真是少见。更奇怪地是公公婆婆就这样一直没和离,要知道虽然道学先生们坚持从一而终,但在母后开办女子书院多年后,有才能的女子越来越多,她们中的不少人也像母后一样,能够与男子一样出门做事,就是在家中也提高了地位,女子并不再全靠夫君生活,夫妻不睦和离的也多了起来,和离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就是皇家也有和离的例子,和离的人家见父皇和母后什么也没说,就知道他们不会反对了。自己也觉得,夫妻两个,过得好就好好地过日子,过不好,何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见公公和婆婆还是有一些别的原因,这原因吗?自己平时琢磨过,十有j□j问题是出在婆婆那边。 公公这一辈子,表面上看是无限风光,其实过得挺苦的,到了最后,也就这么个愿望。 此时陆栋已经跪下发誓一定按公公的话做。月仪知道自己的驸马言出必行,不管会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一定会做到。公公一定也这样想,他又看了看自己,很认真地看,好象要把自己印记在心里一样,然后就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再也没睁开。 当晚,陆伯甫,陆首辅过世了,他老人家身后穿着他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青布棉袍,头戴木簪。镶珠嵌宝的玉冠、光彩夺目的朝服都只能放在一边。月仪明白,这些简单的物件里一定有着动人的故事,但故事最终还是随着逝去了的人随风飘散了。 彪炳史册的只有,陆伯甫,字墨翰,九原郡人,内阁首辅,谥文正,配享太庙,和他生前身后的政绩、荣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番外,作写的时候,最为动情,就做为这篇文的终结吧。 我篇文相伴了作者和大家半年的时间,到了今天,划上了句号,心里真是不舍!感谢打赏、评论、收藏和点击本文的朋友们!